第三百七十七章 幻觉
净空听他唤出自己法号,还带了“贼秃”二字,便道:“贫僧净空,仇教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仇涯子一脸茫然,四下望了望,道:“那老道呢?”
净空一怔,道:“什么老道?”
仇涯子道:“刚才在后面追我的那个老道,他躲到哪里去了?”
净空向邓愚一指,道:“刚才追你的是这位邓道长。”
仇涯子向邓愚望了一眼,道:“不是他!明明是那个老道!”转身走到卓君来身旁,道:“君来,刚才追我的那个老道呢,你可看到他躲去哪里了?”
卓君来一头雾水,道:“爹,哪有什么老道,刚才追你的是他啊。”说着,伸手指向邓愚。
仇涯子甩了甩头,又仔细打量了邓愚几眼,这才忆起,刚才的确是这个道士打开了他与温如玉的双掌。
原来上代老天师恼怒于仇涯子三番两次上山盗箓,在亲手捉到他一次后,将他从山顶打到山脚,下手自然重了些,以至于仇涯子对上代老天师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何况他那时还年轻,哪会是一位龙虎山天师的对手,一路挨打,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上代老天师虽然恼怒,可并未想取他的性命。当时将他打到山下时,还刻意用上了“生死箓”,希望仇涯子能经历生死,感悟大道,从而走上正途。
可仇涯子并没有领会到老天师的用心,只是眼睁睁看着老天师使出“生死箓”,将自己一指点倒,还当老天师是想杀了自己。在他醒来后,还暗自庆幸自己命大,对龙虎山的仇怨便由此结下了。
“生死箓”虽然厉害,但施展要求极高,需要准确无误地点中人身大穴方可。
一般打斗对决,每个人都会刻意守好自己的人身要穴,而一人身上只有那么几处要穴,要想在移动防御间,准确无误地命中对方要穴,谈何容易?
龙虎山的九大秘箓看似神通广大,但每一种秘箓施放都有各自的条件。
越是厉害的秘箓,画箓越是复杂,触发条件也更为苛刻,并非每每施放,都会有所斩获。
尤其是在面对实力相当的对手的时候,对方根本不会给你画箓的时间,更不会让你有机可乘,所以,若想只借助秘箓的优势将对方打倒,实在不是件容易事。
邓愚之所以会接连点倒十数人,一来是因为那些人实力不济,二来是因为那些人被仇涯子抛在空中,全无反击之力,这才连连中招。
至于仇涯子为何会不战而逃,邓愚其实也搞不懂,见仇涯子跑,他就追,也没想太多。
仇涯子一见邓愚使出“生死箓”,脑中那一直躲在阴暗角落的回忆立刻涌现,这才产生了幻觉,把邓愚当成了上代老天师。不然,以他本事,再怎么说也不至于到狼狈逃窜的地步。
仇涯子回想起此节,也觉得羞愧不已,狠狠瞪了邓愚几眼,心想:“这笔账以后再跟你们龙虎山慢慢算!”拄杖走到净空面前,道:“净空贼秃,你终于肯出来了。”
净空道:“老衲没能亲迎仇教主大驾,实在罪过。”
仇涯子笑道:“净空贼秃,当年你带人将老夫捉住,可曾想到会有今日?”
净空道:“仇教主何必再提往事,老衲也不过是行分内之事。万佛洞乃本寺机密所在,别说是外人,就是寻常寺内弟子都没有资格擅入,还望仇教主体谅。”
仇教主冷笑道:“你这老秃驴,倒是把责任全推到我头上了。那好,当年你们以多打少,不算数。今日老夫还是一个人,来领教领教你的金刚伏魔功,看看你这三十年到底有何进境!”说着一掌向净空面门拍去。
掌上黑气萦绕,显是用上了“百鬼夜行”的功夫。
净空不想与他打斗,仰身倒滑出两丈,拄杖站定,道:“仇教主且慢!”
仇涯子一掌击空,定身道:“净空贼秃,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净空道:“如果仇教主执意要将往事化为恩怨,老衲也无话可说。不过,今日群雄齐聚万佛寺,来者都是本寺的贵客,刚才让大家久候,已是大有失敬,万不能再拖延开会时辰。仇教主若仍心怀怨恨,不妨等大会结束后,再来找老衲理论,一来没有其他干扰,二来,也好让仇教主恢复体力。仇教主,你意下如何?”
一听此话,仇涯子倒是一惊。刚才他连战数人,身体已感疲乏,奈何一见到净空,旧怨涌上心头,倒忘了这一茬,心想:“这净空贼秃非常人可比,就算我全力应付,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如今连战数人,体乏力虚,若执意与他较量,恐输多胜少。若胜了倒还好,倘若输了,岂不显得我归真教不如他万佛寺?”
仇涯子再三思量,都觉得净空的提议深得他心,但他气势汹汹而来,如果就这般退让,面子上怎么过得去?
想了又想,方才说道:“净空贼秃,你这是在求老夫吗?”
净空道:“如果仇教主这么以为,那便是了。”
见净空服软,仇涯子哈哈一笑,道:“净空贼秃,如果你当着天下群雄的面,给老夫磕三个响头,老夫不但现在不为难你,还将三十年前的旧账一笔勾销,你看怎样?”
净空沉吟片刻,道:“仇教主一言九鼎,可不会食言吧?”
仇涯子心想:“这老和尚现今是万佛寺的方丈,如果当着群雄的面跪下给我磕头,这要传到江湖上去,定以为他万佛寺拜服于我归真教,那今日立威之事已然大成。”便道:“在场的诸位都可以见证,若你当众给老夫磕三个响头,我归真教以后绝不再跟万佛寺作对。”
净欲脾气暴躁,见仇涯子让方丈师兄当众磕头,怒道:“仇老怪,你伤人在先,辱人在后,我万佛寺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净欲和尚倒要领教阁下高招!”说罢,纵身跃出人群,一拳朝仇涯子打去。
第三百七十八章 活阎王
仇涯子见这净欲和尚浓眉大眼,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主,道:“管你净什么,来一个老夫打一个,来两个老夫打一双!”
此话一出,呼延桀抚掌大笑,道:“仇教主这话说得好笑,我记得宦官进宫前,也要净点什么,可净了什么呢,我倒是给忘了,哈哈。”
呼延纣随笑道:“想知道净什么,问问眼前这几位大师不就知道了?”
说罢,两人齐声大笑。
万佛寺诸僧听了倒也没在意,群雄却按捺不住了。
从归真教这伙人一现身,这俩人就一直在边上冷嘲热讽,说这个,评那个,完全没将天下群雄放在眼里,现在又骂万佛寺诸僧是太监,这如何能忍?
当即便有数十人站起来对着呼延兄弟叫骂。
呼延兄弟自视甚高,自然不与他们计较,只是冷笑几声罢了。
云天行低声道:“这两人真是可恶,以后若单独遇上他们,倒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阿笙道:“这有何难,等到了晚上,我们再悄悄潜入王府,给他俩下毒就好了,保证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云天行笑道:“笙妹,你也教教我用毒吧,我看你这些千奇百怪的毒药,真好玩儿。”
阿笙撇嘴道:“就不给。再说,这也不是为了玩,如果控制不好用量,是会出人命的。我姑姑常说,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下重毒,所以,我用的这些毒大都是稀释过的,有个轻重急缓之分,不像仇老怪那样顷刻间就要人性命,至少要留下缓冲的余地,有足够的时间能帮人解毒。”
云天行道:“怪不得我看你下毒总说几天几日后毒发,原来还有这个道理。不过,你身上就没有瞬间要人性命的毒药吗?”
阿笙道:“当然有了,还不少呢。不过,我跟你一样,不喜欢胡乱杀人,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用的。像仇老怪那种只会下重毒的人,恰恰就是毒术低浅的表现,那没什么值得学习的,把毒药给谁谁都能用。这在我们九幽谷,是最底层弟子才有的本事。”
云天行道:“那你们九幽谷高层弟子学什么?”
阿笙道:“好多的,一时也说不清楚。就拿我姑姑来说,她用毒的本事天底下没一个人能比得上。她若给了下了毒,要人几时死,那人就得几时死,一刻都耽误不得,所以,江湖上很多人都叫她‘活阎王’。”
云天行的嘴角抽了抽,干笑道:“那我岂不是在跟活阎王的侄女说话?”
阿笙笑道:“怎么,怕了啊?”
云天行忙抱拳道:“女侠饶命。”
阿笙扑哧一笑,推了他一把,继续说道:“我姑姑很不喜欢这个绰号,于是放话出去,谁再喊她‘活阎王’,就送他去见真阎王,然后就没人再敢叫这个绰号了。我也是听人说的,我问姑姑,她自己还不承认呢。”
云天行真是哭笑不得,现在他总算明白,为什么阿笙总不跟自己提她姑姑的事了。
两人说话间,仇涯子与净欲已斗成一团,净空却在一旁摇头叹息。
刚才在寺内议事时,有人通报说归真教的人来闹事,诸僧也临时商议了一下应对之策。
净空等人主张以柔和的方式应对,得过且过,吃点亏,受点屈也就算了。
也有人主张以刚强的方式应对,如果现在不压一压归真教的嚣张气焰,以后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净欲便是主张以刚强应对的人之一。
两方争执不下,归真教的人却越闹越凶,不得已才先让净悟出来支持大局,不想净悟却中了仇涯子的“百鬼夜行”,险些丧命。
消息一传进寺里,诸僧皆惊,这才停止争论,纷纷出寺来了。
净欲招法大开大合,重攻轻守,与刚才净悟主防兼攻的路数完全不同。
仇涯子见这凶和尚跟发了疯一样,一拳一脚都来得甚是凶猛,内力虽不及净悟,但对“百鬼夜行”倒似十分清楚,显然在上阵之前,已想好了应对之策。
仇涯子刚才连战数人,早已身感疲惫,一时倒也难以将净欲打退。
卓君来走上前,摇扇说道:“在下一路西来,常听人说起,万佛寺诸僧行事光明磊落,绝不肯占人一丝一毫的便宜,今日一见,看来只是言过其实。早知如此,本少爷便不来中原了,留在西域尚能远远瞻仰贵寺佛光冲天之象,今日一来,发现竟然是云霞霁虹,实在令人伤心不已。”说罢,连连叹息三声。
人群里忽有一人问道:“他啰里啰嗦说了一大堆,我怎么就听不懂这话里的意思,老大哥,您给翻译翻译。”
另一人道:“翻译个屁,他是在骂万佛寺徒有虚名,以多欺少。”
“他奶奶的!”那人拍桌道,“有文化的人就是一样呵,说句话还得拐弯抹角,是不是放屁还得先脱裤子啊。”
净空又叹息一声,道:“净欲师弟,仇教主远来是客,不得无礼!”
净欲道:“方丈师兄,他们欺人太甚,如果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今后我万佛寺哪还有安宁之日?”
净空道:“你且回来,我自有主张。”
净欲不好违逆方丈的意思,只得收住拳脚,往后撤退。
仇涯子见他转身后撤,猛地一掌向他背心拍去。掌上黑气萦绕,显然是用上了“百鬼夜行”的功夫。
“手下留情!”净空大叫,飞身上前阻拦。
净欲早知仇涯子会出手偷袭,也不惊慌,身形一侧,避开“百鬼夜行”的掌力,顺势回身打了一拳。
谁知这一拳竟然打空了。
净欲大惊,他明明是根据掌风来推测仇涯子位置的,按理说,这一拳不会空,而且非常难以躲避。
其实,仇涯子本就没想用“百鬼夜行”的掌力来伤净欲,毕竟对方有了防备,如此直冲上去,很难建功。
所以,这一掌只是虚招,掌风一出,便连忙移形换位,再用蛇杖攻向净欲。
净欲一拳落空,便知不妙,刚想飞步撤走,却被仇涯子一杖打在背上,登时摔了出去,一连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方才止歇下来。
第三百七十九章 磕头
这一杖的力道可着实不轻,如果不是净欲体格硬朗,而且早有防备,这一杖打下来,他哪里还有命在?
仇涯子拄杖大笑,道:“你这蛮和尚,就这么点本事也敢来与老夫大呼小叫,这一杖就当是给你长个记性,下次可没这么好运了!”
净欲本就受伤不轻,口中含血,怕堕了颜面,硬是忍着没吐出来,听仇涯子这般戏说,怒火攻心,“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血雾,叫道:“老贼!我与你势不两立!”
净空生怕事情闹大,忙吩咐几个僧人,先将净欲架回寺里休息。
卓君来见净欲被人三抬五架给拽回了寺里,心中大快,举手打了个手势。
那蒜头受了飞鹏一记窝心脚,正暗自忖度是不是该退出归真教另谋出路,今见少主亲自打起手势,心中一喜,顿时将退教的念头抛到了九霄云外。
捡起地上的铜锣,用力一敲,高喊道:“归真教主,英明神武,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后面那些人纷纷随着大喊,顿时场内锣鼓齐鸣,喊声震天,好一派喜庆风光。
群雄见这些归真教教徒一得势便高呼不止,又是敲锣,又是打鼓,不由暗暗好笑。
仇涯子连败两位高僧,心中越发得意,笑道:“净空贼秃,你不是要向老夫磕头吗,还等什么?”
净空叹息一声,道:“老衲向你磕三个头,那也没什么,只是如果磕过头,仇教主依旧不依不饶,那又该当如何?”
仇涯子见净空真有磕头的打算,心中又惊又喜,说着往旁边一棵成人大腿粗细的松树一指,道:“你磕过头,老夫若再寻你万佛寺的晦气,便有如此树!”
说着,走到树边,抬臂嘭的一掌拍出,那松树受力猛地一阵颤动,随后便又恢复了平静。
群雄见那松树仍安稳立在那里,心想这仇老怪又要拿万佛寺寻乐子了。
谁知一阵风吹来,那松树上半截竟然轰然倒了下去,只留下根部往上五尺左右的树干。
那些刚想出言讥讽的人,不由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云天行道:“这仇老怪还真是了得,连战数人,竟然还能一掌震断大树,我是万万不及了。”
净空道:“既然仇教主以此树立誓,那老衲便放心了。”
仇涯子哼了一声,道:“废话少说,快跪下磕头!”
净空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伸出食中两指,曲成跪状,凭虚叩了三下,只听“咚咚咚”三声闷响,青石板上赫然多了六个指洞。
云天行大惊,心道:“凭空扣指竟能将青石地上戳出六个指洞,这是什么功夫?”
净空道:“老衲屈指代跪,这礼可成了。仇教主,你立下的誓言,不会反悔吧?”
仇涯子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怒道:“净空贼秃,你跟老夫耍诈!”
群雄大笑不止。
净空笑道:“叩手礼本是由臣子谢主隆恩而来,老衲以指代首,自是将仇教主尊为上宾,也不算耍诈。仇教主,你莫不是想反悔吧?”
仇涯子恨得牙痒痒,用那只独眼狠狠瞪着净空。
他一生阴险狡诈,不想今日竟被一个看似憨厚老实的老贼秃给耍了。
如果怨气可以称重的话,此时仇涯子心中的怨气多半已达万斤了。
他向地上那六个指洞瞧了一眼,心想:“这贼秃的内力深不可测,已绝非当年可比,若此时与他动手,实非明智之举。”哼了一声,道:“老夫说过的话自然算数。”说罢,拂袖回到座上。
奎狼近身道:“教主,就这么算了?”
仇涯子道:“老夫当众立下誓言,不算了还能怎样?”
呼延桀笑道:“仇教主连挫数人,已经大出风头,今后江湖上各方势力都要对归真教刮目相看了,实在可喜可贺。”
仇涯子笑道:“若不是两位在后方压阵,老夫哪会连连告捷,若要论功行赏,两位当居首功。等回王府,老夫会亲自回禀王爷,以表达对两位的谢意。”
呼延兄弟一听,喜不自禁,心想:“我兄弟二人啥都没干,还居首功,这仇教主倒是挺会来事儿。既然这样,我兄弟二人也不能光说不做,等有难缠的对手出现,我兄弟亲自下场,替仇教主摆平就是了。”
兄弟二人齐声谢过仇涯子,侧身瞥了奎狼等三人一眼,以示轻蔑。谁知奎狼等三人都没往这边看,兄弟两个反倒自讨没趣,心里大大的不是个味。
云天行四下望去,只见广场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一时倒有些心急起来。
他此番前来参会,只为“九殿阎罗”而来,可诸葛神机只说他会来万佛寺盗经,其他的一概不提,这茫茫人海,如何能找到他?
云天行又往寺门处望去,见有两个执杖僧人守在门边,警惕地望着四周。院墙外也有僧人把守,想正面潜入,似乎根本不可能。
“既然要盗经,自然要先潜入寺中,我若要捉他,总不会在寺外,看来得找个机会先潜进寺里去。”
云天行打定主意,便更加留心守寺僧人的一举一动。
忽听人群里有一人喊道:“净空大师,听说今天要开放万佛洞以供大家观赏,是不是真的?”
群雄听到这话,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万佛寺洞内藏有诸多武学经典,乃是历代万佛寺高僧积累传承下来的,向来为江湖人所觊觎,因此进寺盗经之事频频上演,但却无一人成功过。
寺内诸僧对万佛洞的看守极为严密,规格甚至超过藏经阁,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群雄乍一听说要对外开放万佛洞,怎会不惊?
净空向说话人所在的位置望去,道:“开洞一事的确有,只是并非对所有人开放,也并非开放所有的洞穴。只是,这件事是刚刚才确定下来,施主是如何知道的?”
那人笑道:“我是听你们寺里一个喝醉酒的和尚说的。”
净空道:“几时听说的?”
那人道:“一个月以前。”
净空忽然皱起眉头,心想:“这怎么可能?!一个月前这个提议都还没出来,他怎么会知道?一个喝醉酒的和尚,那又是谁?应该叫他出来问个明白。”便向那人道:“施主可否出来说话?”
第三百八十章 疑团
那人一听净空要他出去,顿时没了言语。过了好久,才慢慢说道:“在下长得丑,见不得人,恕不能答应。”
净空道:“美丑只是虚像,施主何必长挂于心。请施主到前面来,老衲有几句话想要问你。”
场内这时非常安静,净空的声音浑厚而又清晰,足以传遍整个广场,但刚才那说话之人却没有再回答。
净空道:“施主还请出来,老衲只想问你几个问题,别无他意。”
那人还是没有回答。
忽听另一个声音说道:“净空大师,这人鬼鬼祟祟想偷溜下山,不知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话音未落,一白衣人从众人头顶掠过,左手摇扇,右手提着一个人,来到净空面前。
“百里藏花!”
人群中有人叫了出来。
来人正是百里藏花。
群雄望向那个被百里藏花提在手里的人,只见他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满脸浓疮,甚是丑陋。
不少人一看到他那张脸便下意识移开视线,生怕会将刚刚吃下的饭给吐出来。
净空道:“百里施主大驾光临,老衲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百里藏花将那人放在地上,道:“在下不请自来,还望大师莫怪。刚才我从小道上山,见这人鬼鬼祟祟,又听到大师话音,这才将他带了回来,不知是不是大师要找的人?”
净空向那人望了一眼,见他张着嘴,瞪着眼,一动也不动,显是被点住了穴道,道:“还请百里施主,先帮他解开穴道,待老衲问一问便知。”
百里藏花点了点头,拢起折扇,向那人腰上连点两下,将他穴道解开。
那人一抬头望见净空,明显打了个机灵,道:“方丈大师,你好。”
净空道:“你好。刚才与老衲说话的正是施主吧?”
那人连忙摇头,道:“不是我,不是我。”
净空道:“可施主的声音与刚才那个声音一模一样。施主不用紧张,老衲只想问你几个问题,别无他意。”
那人摇手,道:“你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他的声音在发抖,身体也微微有些颤抖。
净空道;“刚才施主说的那个喝醉酒的和尚是谁,可在我们这些人里吗?”说着往身后诸位万佛寺僧人指去。
那人也不抬头,只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真智走上前,凑到净空耳边,低声道:“师父,弟子听他说话的声音好像真悔师弟。”
净空一惊,低声道:“你是说你净悟师叔新收的弟子,真悔?”
真智点了点头。
净空又向地上那人望了一眼,见他披头散发,脸上生疮,实在无法跟真悔联想到一起。
真悔是净悟上个月才新收的弟子,长得眉清目秀,像个书生,净空对他印象格外深刻,于是又向真智道:“你听清楚了,可别弄错了。”
真智道:“不会错的,弟子与他的禅房在同一个院子里,天天见到,怎么会听错呢。”
净空点头思量了一会,忽然向那人面门发出一掌,掌力一到,那头乱发登时向两边飞去,一张人皮面具也被掌风撕裂,原本生满浓疮的脸也变成了一张眉目清秀的面孔。
净空惊道:“真悔,果然是你!”
伪装被除去,真悔吓得面无血色,忙跪在地上向净空磕头,嘴里叫道:“大师伯饶命,大师伯饶命。”
净悟原本在一旁打坐调息,见自己新收的弟子以这种方式出现,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良久之后,方才斥道:“真悔,你为何会扮成这副模样,还说出那些没头没脑的话,你给为师从实招来!”
真悔性格软弱,见师父斥问,又当着诸位师叔师伯师兄弟,以及天下群雄的面,早已吓得瘫软在地,哪还能说出一句话来。
群雄见此情景,面面相觑,均想:“归真教的人刚安分下来,你们自己又开始闹了,这到底是演得哪一出?”
群雄刚听说万佛洞要对外开放时就感觉不太对劲,现在又出了这种事,好奇心更胜。一个个凝神望着,连喘息声都压得很低。
净悟走上前,道:“真悔,你给为师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真悔仍低着头,只是啜泣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净欲被仇涯子打到吐血,被搀回寺内修养,听寺外弟子传来消息说,归真教的事已处理妥当,而他刚服下“固体丹”,又歇息了这一会,伤势已无大碍,便又从寺里出来了。
谁知一出寺便遇上了这种事,他本就心直口快,走上前,向净悟道:“师兄,你到底有何居心?表面上反对开放万佛洞,暗地里却指使真悔做这种卑鄙的事,亏方丈师兄还如此信任你!”
净悟转身望着净欲,道:“师弟,你为何要说这种话?我几时指使真悔做这种事了?”说着一把将真悔提起来,道:“真悔,你给为师说清楚,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净悟身材魁梧,平时对待弟子又极为严厉,真悔一被他提起,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净欲忙将真悔从净悟手中抢过来,道:“师兄,这孩子生性怯弱,你可别故意吓他。”
又转向真悔道:“真悔,你跟师叔说实话,到底是不是你师父指使你的。师叔是戒律院首座,只要你肯说实话,师叔一定对你从宽处理,可如果你隐瞒实情,那师叔可帮不了你了。”
真悔抬头望着净欲,又望了望师父净悟,点了点头,道:“是师父让我那么说的。”
净悟怒道:“你胡说,我几时要你说这些话了!”说着便要上来打。
净欲忙拦住,道:“师兄,这孩子胆小,不会说假话,你就从实招了吧,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净悟瞪着净欲,道:“你要我招什么?”
净欲道:“师兄,不是我要你招什么,你指使真悔在天下群雄面前说这种话,你到底有何企图?”
“企图?我能有什么企图!”净悟道,“师弟,就算平日里你我不合,也不用当着天下群雄的面来故意抹黑我吧?”
净欲道:“方丈师兄,你看看净悟师兄,明明是他做的事,真悔都承认了,还说我故意抹黑他。我是戒律院首座,遇上这种事我能不管吗?”
第三百八十一章 三个名额
净空见两位师弟争执不休,生怕再惹出别的乱子,忙插嘴道:“在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之前,不要妄下定论,先将真悔带回寺去,严加看守,等今日事毕,再细细盘查。”
顿了顿,又向净悟说道:“师弟,你有伤在身,先回寺内休息,外面的事交给为兄便好。”
净悟身中“百鬼夜行”,又平白无故受了这么大的冤屈,心中委实难受,一听师兄让自己回寺,便长长叹息一声,也不再说什么,瞪了真悔一眼,大步离去。
净欲正要带真悔回寺,猛见前方寒芒点点,不禁失声叫道:“有暗器!”
那暗器来势极快,话刚脱口便已飞至近前!
净欲不及细想,一步上前,挥袖一揽,顺势下引,只听“叮叮”声接连不断,青石地上赫然多了十数枚钉形暗器。
每一枚暗器尖端都泛着绿芒,显然都已啐过毒。
净欲将接暗器的袖袍扯下,摔在地下,大叫道:“谁在暗箭伤人,敢不敢出来与和尚我打一场!”
净空道:“师弟,你来看。”
净欲听师兄叫唤,回身一看,只见真悔跪在地上,后仰着头,额头正中多了一个血洞。
鲜血正从洞中咕咕涌出,顺着真悔脸颊流下,染红了他那身褴褛的衣衫。
群雄见有人突发暗器,也都吃了一惊,奈何离得远,根本无法去救。已有不少眼疾身快之人,朝暗器射来方向追去。
净欲伸指试了试真悔的鼻息,已然断了,怒道:“到底是谁,竟下此毒手!”
净空叹息一声,道:“暗器的目标不是你我,本就是冲着真悔来的,射向你我的暗器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我却疏忽了这一点,白白害得真悔丢了性命。”
净欲急道:“师兄,这件事怪不得你,暗器来得突然,谁会想到这些?我看一定是净悟师兄在搞鬼,待我进去问问他,看他认不认!”
净空忙拉住,道:“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不要枉下定论。你虽与你师兄脾气不合,但也不该拿这种事来乱说。”
净欲道:“师兄教训的是。”
净空道:“依我看,净悟师弟不是这样的人,这其中定然还有其他曲折。你先将真悔的尸身带回去,其他的事,会后再谈。”
净欲道:“是。”忙叫了几个小僧,一起将真悔的尸身抬回寺内。
没过多久,追出去的人也都回来了,都说没追上,那人的身法太快,跳进树林里就找不到了。
净空一一谢过。
其实他本就没抱太大希望,既然有人敢在群雄面前动手杀人,绝对有着不俗的本事,至少这一击致命的暗器手法,就非寻常人能有。
净空不想让这件事影响整个大会的进程,忙道:“近年来,江湖上屡屡发生祸事,落梅山庄戚佑堂戚庄主惨遭灭门,洛阳金刀史家惨遭灭门,天霜派,点星派,赤凤帮,飞马镖局,镜湖水寨等等,大大小小的势力已有几十家。”
“常言道,江湖安危,人人有责。敝寺虽人稀力薄,但已传承千年,自然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老衲与寺内诸人商议后,愿从在座的人中,选出三位,进入万佛洞一观,也算是为江湖安危略尽一点微薄之力。”
话音刚落,就有人喊道:“净空方丈,在座的人有两千多,你只给三个名额,这未免也小气了吧!”
净空道:“万佛洞内所藏武学经典,均为敝寺诸位前辈一代代传承而来,本不该对外开放,如今只选三人,已是敝寺商议了许久的结果,还请各位谅解。”
忽有一个拄拐的人跳了出来,道:“净空方丈,能不能给我一个名额?”
净空道:“敢问施主贵庚几何?”
那拄拐之人道:“今年五十七了,未婚。”
忽听一人大笑道:“铁拐汪,你是来讨媳妇的吧。”
铁拐汪猛然回头,瞪着树上那人,道:“胡不通!我哪里招你了,你为什么总跟我过不去?讨媳妇很丢人吗?”
胡不通大笑道:“讨媳妇不丢人,可也得分个场合,你跟一个老和尚讨的哪门子媳妇?”
群雄哈哈大笑。
铁拐汪一张脸涨得通红,道:“老子乐意,要你管!”
胡不通笑道:“你们谁还缺女婿,赶紧收了他吧。我本以为我才是全天下最爱凑热闹的人,可这人比我还喜欢凑热闹,每逢哪里嫁女,哪里有聚会,他一定不会缺席,风雨无阻,你们说说,都老大一把年纪了,到处讨媳妇,也不害臊。”
铁拐汪怒道:“胡不通,你下来,我要和你决一死战!”
胡不通道:“决一死战就免了吧,我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铁拐汪一听,差点儿没气晕过去,咬了咬牙,忍住气,不再理他,道:“净空方丈,能不能给我一个名额?”
净空摇头道:“这三个名额,即便是老衲,也没有资格随意指派。这是敝寺诸人一同商议的结果,需要二十岁以下的男子,而且必须通过几项考核,胜出者方才有资格进入一处佛窟。”
那铁拐汪一听,脸已黑了大半,叹息一声,拄着铁拐落寞地离去了。
群雄一听条件如此苛刻,同样失望不已。
在座的这些人中大多已人过中年,三十岁以下的人都很少,更不用说二十岁了。
群雄虽然失望,但也不好说什么。
不管万佛洞里有多少武学典籍,那都是万佛寺历代先辈们一代代传承下来的秘藏,本就不应该对外开放,如今能有三个名额,也足以看出万佛寺的诚意了。
仇涯子冷笑道:“净空贼秃,你莫不是在取笑老夫吧?”
净空道:“仇教主何出此言?”
仇涯子道:“且不说那几项测试,单是你这条二十岁的限制,就将我归真教全员排除在外了,你莫不是看老夫打伤你的人,故意针对我归真教吧?”
净空道:“老衲并没有针对归真教,也没有针对其他人,在座的人都是一样的条件。”
仇涯子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他听净空说要放出三个名额进入万佛洞,心想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替卓君来争取一个名额,又听说要二十岁以下才可以,卓君来已然超龄,这让他十分恼火。
第三百八十二章 狼狈的入场
胡不通道:“净空方丈,不知要怎样才能得到这三个名额,我今年十八岁,说什么也是要参加的。”
铁拐汪在人群中叫道:“他要是十八岁,那我也十八岁,我也要参加。”
群雄见这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如此嬉闹,心头一乐,没有资格争抢名额的郁结倒也疏散不少。
跟着就有人瞎起哄,故意报低自己的年龄,甚至还有人说自己才几个月大,还不到一周岁,惹得群雄哈哈大笑。
净空道:“敝寺如此决定,只是想为江湖上多培养几位年轻的后起之秀,并非有意刁难大家。”
一人喊道:“净空大师,到底要怎样才能获得一个名额?”
净空道:“敝寺准备了几项测试,但凡二十岁以下的年轻男子都可以参加。每一项测试结束后不会立即公布结果,也就是说,所有人都可以参加所有的测试,直到选出三个人为止。”
那人道:“你不公开结果,谁知道自己有没有被淘汰?”
温如玉道:“净空大师不公开结果,自然有其深意。至于有没有被淘汰,我们不需要知道,只要万佛寺的诸位知道就够了。”
净空道:“阿弥陀佛,温少侠所言,正是老衲想要表达的意思。”
那人又道:“如果在第一项测试中就被淘汰,那后面的测试岂不等于白白浪费时间?”
净空道:“正是这样。只要在前面被淘汰,那就等于被淘汰了,不论后面测试的结果如何,都只是白费时间。所以,是否参加,还请诸位自行决定。”
胡不通道:“净空方丈,都说你们万佛洞里有武学典籍,是不是这三人进入可以随意学习?”
净空道:“敝寺认真商议后,已精心挑选出十处佛窟,没处佛窟里各有一门武学典籍。三位胜出者可随机抽取一处,进入即可学习洞内典籍。”
胡不通笑道:“那要是所有人都在第一项测试中被淘汰了呢?”
群雄中已有人笑出声。
净空道:“那便是天意了,老衲也无能为力。”
冷雪坪等一众飞雪阁的人,起身来到净空方丈面前,道:“告辞了。”说着就要走。
净空一怔,道:“冷阁主,你这是何意?”
“何意?”冷雪坪冷笑道,“我飞雪阁受万佛寺之邀,千里迢迢而来,如今万佛洞对外开放,竟然只有男子才可进入,净空大师,你这不是在取笑我飞雪阁吗?”
仇涯子闻言仰天大笑,道:“冷阁主,老夫早就说这净空贼秃不是好人,不如与我归真教联合起来,先灭了他万佛寺再说。”
冷雪坪道:“仇教主,你与万佛寺有何恩怨,请别把我们飞雪阁牵扯进去。本阁主就事论事,别无他意。”
仇涯子笑了笑,不再言语。在他心里还是非常乐意看见飞雪阁与万佛寺翻脸的。
净空道:“还望冷阁主见谅,敝寺向来不允女眷进入内寺,并非有意针对,更不敢有半分取笑之意。”
在座的人中,除了飞雪阁的人,仍有不少女性。虽说她们都已超龄,没有参选资格,但毕竟都是女人,在心底早已默默以飞雪阁的为首,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看着飞雪阁的人离开?
群雄中有不少人都是冲着飞雪阁而来的,如今见冷雪坪要走,他们哪里肯依?
在众人的劝说之下,净空与诸僧商议了一会,决定破例一次,不论男女,只要是二十岁以下的,都可来争抢名额。
冷雪坪见此,方才带领诸人回到原位坐下。
在此期间,菅无生那双色眯眯的眼睛,一直在冷雪坪那玲珑有致的娇躯上来回游动,心想:“这么标志的冷美人,以前怎么就没见过,若是将她弄到手,嘿嘿……”
冯必死用手肘撞了撞菅无生,道:“别看了,这位冷阁主你惹不起。”
菅无生嘿嘿一笑,道:“还有我们阴阳二圣惹不起的人吗?”
冯必死笑道:“要我帮你也可以,不过,等你得手,可要陪我去昨天去的那家当铺里走一遭。”
菅无生喜道:“只要你帮我将她弄到手,别说去当铺,就是进皇宫,偷皇帝老儿的玉玺,我也一定陪你去。”
两人窃窃私语,仇涯子等人自然听不到。即便听到,也不会怎样,因为这两人天天如此,归真教的人都习以为常了。
净空仰头望了望太阳,见时候不早了,便道:“为了公平公正,想要争抢名额且满足条件的人,都站出来吧。”
话音刚落,便有人陆续从人群中走出。
阿笙见云天行仍站在身旁,似乎没有参加的打算,急道:“天行哥哥,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这样的机会百年难遇,你一定要去抢一个名额!”
云天行笑道:“现在我只想尽快逮到那人,帮父亲报仇,然后再带你去赏雪赏花看神仙,周游天下,什么武林秘笈,我才不要。”
阿笙听他这样说,心里高兴,撇嘴撒娇道:“天行哥哥,你就去嘛,就当是为阿笙去的好不好?”
云天行难得见阿笙对自己撒娇,笑着勾了她的鼻尖一下,道:“你现在可是个小乞丐,注意形象。”
阿笙倒是忘了这一茬,脸上一红,推了云天行一把,道:“天行哥哥,你就会取笑人家。”
此时场内已有七十七人,有男有女。
这些人中大都是一些小帮小派里的人,亦或是无门无派的散人,云隐门、归真教、龙虎山等势力均无人参加,飞雪阁只有一个白露。
白露是冷雪坪最喜爱的弟子,刚才那一闹,也只是想为白露争取一个名额。
净空见已无人再出来,道:“现在场内共有七十七人,还有没有人要参加,这是最后的机会,如果现在不出来,等测试一开始,再出来也不能作数了。”
人群中十分安静,人人都在左顾右盼,想看看还有没有人要出去,毕竟这样的机会并不多见。
阿笙见云天行仍是不动,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好气,道:“你要找的那人就在寺里,你此时不进去,更待何时?”双掌运力,按在他后背,猛地往外一推。
云天行猝不及防,被阿笙猛地推了一把,往前冲出一段,脚尖踢在地面凸起的青石上,“哎呦”一声,趴在了地上。
第三百八十三章 测试开始
云天行一摔,手里那根竹棍也“嗖”的一下,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敲在净空那光秃秃的脑门上,只听“梆”的一声,就像敲在木鱼上一样。
净空一愣。
刚才净空正面对其他方向,而且全无防备,被从斜后方飞来的竹棍打中,一时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听到众人大笑,净空这才发现地上有跟竹棍,前面还趴着一个小乞丐。
净空将竹棍捡起,摸了摸脑门,又四下望了望,一脸茫然,惹得群雄又是一阵哄笑。
云天行早已羞红了脸,从地上爬起来,快步跑到净空面前,一把夺过竹棍,就要回到人群中,忽见阿笙腮帮鼓鼓,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云天行领会她的意思,在原地愣了愣,只好转身钻到争夺名额的那群人里。
群雄又是一阵轰笑。
净空招了招手,道:“小施主,比试点到为止,不可使用武器。”
云天行屁颠屁颠地从人群后面跑出来,将竹棍交给阿笙,又钻了回去。
群雄都已笑得前仰后合。
净空也觉得好笑,但由于身份原因,只能忍住。
又向人群中喊了几遍,见没人再进场,便吩咐身边僧人,先将众人的名字写在布片上,再用绣花针将之别在众人胸前,以便供人辨识。
做好这一切,净空朗声道:“既然大家都已准备好,那么这第一项测试,这便开始吧。”
说着向一旁的弟子真智低声说了几句,真智转身奔入寺中。
不一会,寺内有深沉的钟声响起,跟着又有数十位年轻僧人,从寺内列队奔出,来到场内边缘站定。
净空道:“这些都是新入寺的年轻弟子,而这第一项测试,便是要考校各位的武功,与他们对打五十个回合,测试结果分为‘上中下’三等。”
有人问道:“何谓上中下三等?”
净空道:“只要被敝寺年轻弟子打倒的,都算下等。能撑过五十个回合的便算中等。若能在五十个回合之内,将敝寺弟子打倒的,自然就是上等。”
听净空说完,群雄均想:“这第一项测试倒是不难,既然要考校武功,自然要争上等,只要在五十个回合之内,将对手打倒,那便算胜出。”
净空道:“由于场地限制,每二十人为一轮,现在可以入场了。”
净空说完,已有二十个年轻僧人进入场中,各自分开站位,保证前后左右有足够的活动空间。
那些争夺名额的人都站在一旁,一听净空说完,马上有二十个人抢着下场,仿佛早些入场,就一定会被选中一样。
每人挑了一个对手,各自站好。
好在场地足够宽敞,不然坐下了两千余人,哪还有空地给人比试?
见四十人都已准备好,净空向旁边一位执锣僧人点头示意,那僧人“当”的一声,敲响了手中的铜锣,喊道:“开始!”
铜锣一响,那“开始”二字还没喊出口,那些抢名额的人大都已动上了手。
场内四十人,吆喝声此起彼伏,倒也是热闹非凡。
众人还沉浸在测试刚刚开始的氛围中,忽听一声暴喝,跟着有一人摔了出来。
群雄凝目一看,率先被打出场的竟然是个年轻僧人。
众人心头诧异,均想:“万佛寺众僧向来注重根基,即便是刚刚进寺的僧人,在师长的教习之下,那根基也不会差到哪儿去,怎的一开场就被人给打出来了?”
又向那位年轻僧人的对手看去,见是一位少年公子,身着锦衣,腰佩玉珏,仰头挺胸,满脸傲气,仿佛在说:“本少爷是第一个抢到上等的人。”
“这小子倒是有些本事。”
“那是自然,他可是九尺长拳马振辉的二公子,从小就随父亲练拳,能拔得头筹,那也没什么奇怪。”
“怪不得,原来是关外九尺长拳马爷的儿子。十几年前我去关外走镖,还跟马爷会过面,那时候这位马公子才那么丁点大,现在长得这么高,都认不出来了。”
“别看这位马公子年少,就算你我下场,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马家最擅拳法,现今比试又用不得武器,正是扬长之时,要夺下一个名额,恐不在话下。”
场外议论声接连不断。每当有人打倒对手,或被对手打倒,都有人能及时报出那人的家世信息。
在比试场外围并排起的长桌上,坐有十数位评判僧。他们一边观察场内的状况,一边将观察到的情况记录在案。
五十回合说快也快,说慢也慢。有些人在几个回合之内就将对手打倒,有些人硬是坚持了五十个回合,既没被对手打倒,也没将对手打倒。
这一轮二十人比试完毕,又换了二十人上去,以同样的方式进行。
虽然净空等人并未公布谁胜出谁淘汰,但群雄都在心里默默数着。
刚才那二十个人中,上等的有七人,中等的有四人,下等的有九人。
由此来看,这些年轻僧人虽然是新入门的弟子,但整体实力却要比江湖上其他年轻弟子要强上一些。
虽说比试点到为止,但仍有不少人被打出重伤,甚至吐血昏厥。其中,受伤严重的几乎都是那些年轻僧人。
那些抢夺名额的人,实力不济,却也只是被打倒而已,并未出现类似的重伤现象,显然是年轻僧人们手下留了情。
云天行凝目望着场内,不由暗暗叹息,心想:“这些小和尚好可怜,他们对别人手下留情,别人却对他们下重手,等我上场,只挨过五十个回合就够了,万不能再将他们打伤。”
等到第三轮比试开始,云天行在下场比试的人中发现了白露。
白露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吃,对什么武林秘笈兴致不大,迫于师父的压力,这才入了场。
白露虽然下场比试,但对手攻来,她只闪躲防御,并不主动进攻。
云天行远远看着,见白露步法微妙,身形灵动,挪闪腾移竟如行云流水般自然,不由啧啧称奇,心想:“飞雪阁的功法果然最适合女子,也不知小岚现在是否已经加入飞雪阁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负手不攻
冷雪坪望着白露在场中的表现,微微蹙眉,心道:“这丫头心善,竟不肯主动进攻,这样一来,岂不白白浪费掉我为她争取来的机会?”
白露一袭胜雪白衣,随着身形的变动,就如披雪起舞一般,竟将众人的目光都夺了过去。
群雄早在开始前,就刻意留意过飞雪阁等江湖顶尖势力的人员出场情况。白露不仅是飞雪阁中仅有的一位,更是这几方大势力中唯一的一位,所以更加引人注目。
刚开始赞扬声连绵不绝,但在看到白露只守不攻后,赞扬逐渐转为惋惜。
众人均想:“此女即是飞雪阁的人,那武功绝不会差了,应该是这些人里最有希望夺得名额的人,可她这般自甘堕落,无异于将万佛洞中的武林秘笈拱手让于他人,实在可惜。”
五十招已过,白露只得了个中等,群雄唏嘘不已,冷雪坪却笑道:“这丫头,还是这么任性。罢了,由她去吧。”
比过三轮,七十八人已比过六十人,最后这一轮还剩十七人,云天行便在这十七人中。
铜锣敲响,比试开始。
云天行的对手是个十**岁的僧人,长了一张哭丧脸,一双大大的眼睛偏偏又生得水汪汪的,即便是没刻意做出任何表情,也总让人觉得他是在哭。
云天行心想:“这位小师父好可怜,一定是被师长强迫来的,又怕被我打成重伤,所以才哭的。”于是安慰道:“小师父,你别怕,我不会打你的,你别哭了。”
那小僧常常因为这张哭丧脸而遭人嘲笑,他还当云天行也是在嘲笑自己,道:“你尽管出手便是,谁打谁还不一定呢。”
云天行见他进攻越来越急,眼中的水汽也越来越浓,心想:“他为何哭得更伤心了?是了,一定是我不停摆动双手,吓坏了他。”忙将双手负在身后,只靠身法躲避。
那小僧见云天行突然负起双手,顿时涨红了脸,道:“你欺人太甚!”
云天行心想:“这我可不明白了,我连手都不用,怎么就欺人太甚了?”
如今二十招已过,云天行一边负手躲闪,一边安慰那位“爱哭”的小僧,脸上还挂着温和的笑容。
这在那位小僧看来,无疑是最大的嘲讽。他心中十分生气,不顾师长教训,便将毕生所学,尽数使了出来。
这些僧人在被选为比试对象前,都被限制了要用的招数,只能使用入寺后新学的招数,不能使用从外面带来的技艺。
毕竟在这种场合,如果使用别的招数,将对手打败,未免有失公平,也不大好看。
如果有人因此而嘲笑万佛寺,万佛寺诸僧也是无从辩驳的。
旁边那几位评判僧,都在密切地关注着场内的一举一动。这位“爱哭”的小僧刚刚用上了俗家的武功,便被诸位评判僧们给瞧见了。
马上便有一位中年僧人离开评判席,来到净空身旁,低声道:“方丈师兄,真笑有违寺令,竟将入寺前的武功都用上了,怕是有辱我寺清誉。”
净空望着场内,道:“与真笑比试的这位小施主似乎很不寻常,从开始到现在,一招都没有出过,即便是师弟你,恐怕也做不到吧。”
那中年僧人也望着场内,道:“真笑入寺前已有七年俗家功夫,虽说不是上乘武学,但远比新学的招数要熟稔,如今全力施展开来,即便是我也不能完全负手应对。”
净空点了点头,道:“这位小施主不简单呢,刚才竟然能在仇教主手下逃走,他若是全力出手,几招内足以将真笑打倒。丐帮早已没落多年,不想今日竟也出了一位少年英才,可喜可贺啊。”
那中年僧人道:“那真笑的事?”
净空道:“由他去吧。”
“是。”那中年僧人低低应了一声,忙回到了评判席上。
仇涯子侧头对站在一旁的卓君来说道:“君来,你可看出这小乞丐的来路了吗?”
卓君来摇了摇头,道:“不曾看出。”
仇涯子道:“他的步法中有三分云隐门‘逍遥游’的影子,身法中又有二分飞雪阁“踏雪无痕”的轻灵,只是这‘逍遥游’的部分尚且自然,一换到‘踏雪无痕’便又显得十分生疏,奇怪,奇怪。”
卓君来道:“爹,你的意思是,这小乞丐是这两方势力里的人?”
仇涯子道:“如果是,他又何需藏头露尾?不论是云隐门还是飞雪阁,都不会允许门下弟子去偷学对方的武功,即便偷偷学了,也绝不会在这种公开场合使将出来,招惹对方猜疑。依我看,这小子哪边的人都不是。”
卓君来摇扇道:“那可真是奇了。‘逍遥游’和‘踏雪无痕’在江湖上都是顶尖的身法武学,单是偷看几眼,就能学会的话,这未免也太耸人听闻了。”
仇涯子道:“话虽如此,可江湖之广,天下之大,不乏惊世之才,绝艳之辈,不管他是不是偷学,这般年纪能在老夫手底下溜走,也绝非善类。若再给他个十年二十年,必能在江湖名人榜上霸占一席。”
卓君来道:“爹,你会不会太高看他了?他要是有这能耐,还用得着去做乞丐?”
仇涯子笑道:“君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句话你得牢牢记着。为父不能时刻守在你身边,以后说话做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万不可妄动。”
卓君来道:“孩儿铭记在心。”
仇涯子点了点头,道:“等大会结束,你好生将他请到王府,我倒要亲眼见一见,这小乞丐到底是何许人也!”
卓君来点头答应,目光投在小乞丐那张脏兮兮的脸上,竟然也觉得有三分熟悉,可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素来喜爱洁净,对于那些脏脏邋遢之人向来是能避则避,更不会去盯着他们细看。
卓君来只看了几眼,便将目光移开了,心想:“多半是记错了,我怎么会认识这种人呢?”
第三百八十五章 以气凝形
仇涯子能看出小乞丐的武功路数,身为正主的冷雪坪和温如玉自然也可以。
他们两人与仇涯子的想法也大致相同,都认为对方不会窃取己方武学,多半是某位武学奇才,是借鉴两家身法武学,创造出的一门极为相似的新功法。而且这种事在江湖上并不少见。
云天行与冷雪坪交过手,又认真观摩了白露的身法,印象自然更加深刻。所以,比试之时,不知不觉就用上了,他自己并没有刻意模仿的念头。
他本没想使用“逍遥游”步法,奈何这位小僧的武功实在厉害,不得已之下,只好将“逍遥游”步法略加改动,就用上了。
如果原封不动将“逍遥游”使将出来,以温如玉的聪明才智,绝对能在第一时间猜出他的身份。
其实,云天行能负手躲避真笑的招数,依赖的并不只是武功身法,更多的还是刚刚从“剑意篇”中领悟到的两句话。
“听风辩位,以气凝形。”
在此之前,云天行对第一句话已经有所感悟,只是一直悟不透后一句话的意思。
气本无形,又如何凝形?
后来他见仇涯子等人的打斗,忽然之间,就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气的确无形,但气的流动是可以觉察到的。
别人一拳打来,那个位置的气会迅速移动,从而被拳头占据,只要准确感知到周围气的流动,便可将拳头的形状在脑海中描绘出来。
这在一个双目健全的人看来,似乎有些鸡肋,但在天生目盲的段沧海看来,这无疑就成了他的眼睛。
纵是一个视力再好的人,也不可能看到身后的事物,可如果凭借气的流动,那么周身之外,万事万物,都将无所遁形。
段沧海在“剑意篇”中还记下了这么一句话:“你们说我是瞎子,可在我眼里,你们才是真正的瞎子。”
拥有眼睛的人,总会太过依赖眼睛来捕获事物,从而在没有视野的地方,总会变得紧张不安,生怕遭人偷袭暗算,这是段沧海不必担心的,因为他一直都处在黑暗中。
正因为他一直处在黑暗中,所以,他才会比别人懂得“视觉”的可贵,也更加珍惜光明。
上天夺去了他的眼睛,他却又为自己发现了一双独一无二的“眼睛”。而且在这双“眼睛”之下,没有死角!
当云天行感悟到这句话的真谛时,他才了解到一代剑神段沧海的强大,而这,并不是他的全部。
“剑意篇”里有很多这样的话,看起来似乎普普通通,一读就通,可在这些话的背后,往往都隐藏着至深的道理。
云天行在闲暇无事之时,总会抽出书里的几句话来细细咀嚼,每当有所收获,总会欣喜若狂。
自从理解“以气凝形”这句话后,云天行还是第一次将气作为对敌的工具。可即使是第一次,还是收到了异常喜人的效果。
“小师父,都四十九个回合了,你快别哭了,我真没想打你啊。”
真笑咬牙切齿,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狠狠瞪着这个臭乞丐,心里那叫一个气。
有些招数明明是从侧后方打过去的,他怎能如此轻易就躲开了呢?
真笑实在想不通。
五十招已过,真笑自然也空了五十招。
虽说他自己也没被云天行打倒,但看着周围其他人拳拳到肉的场面,自己这边出一拳空一拳,踢一脚空一脚,出什么招空什么招,等会儿回去,还不得让师兄弟们笑死?
想到这里,真笑也不顾在场群雄,以及各式师门长辈,捂着脸就跑回寺里去了。
云天行望着这一幕,挠了挠头,喃喃道:“我真没想打你啊。”
第一项测试结束,净空等人并未公布测试结果,甚至都没说任何过渡的话,直接宣布第二项测试开始。
净空道:“上一项测试考校过各位的武功,这一次却是要考校各位对佛法的领悟力。毕竟那些武学经典都是我万佛寺的秘藏,其中少不了会有一些佛法经意,如果对佛法领悟力不够,那自然也没必要进去了。”
云天行心想:“反正我已经落选,考校什么也都跟我无关了。”
净空命人取来七十八个蒲团,放在场地中央,让这七十八人盘膝坐在蒲团上面。
又有僧人来将他们每人身前放了一杯茶,茶水面上又放上了一片绿叶。
云天行心想:“喝茶就喝茶,放片叶子在上面干什么?”
那位马公子拔得头筹,也想在第二次测试中大出风头,便高声问道:“净空大师,不知这第二项测试,是怎么个考校法?”
净空道:“接下来便由老僧来为各位吟经诵法。老僧将要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吟诵一段十分晦涩难懂的经文,如果有人听得懂,便抿一口茶,决不能多饮。听不懂的则不需要喝茶。一炷香后,根据各位茶杯中茶水的剩余量,分出上中下三个等级。”
那位马公子又道:“这上中下三等又是如何来分?”
净空道:“各位请低头看你们的茶杯内壁,是不是有两圈刻线?”
云天行低头一看,果见茶杯内壁有两圈刻线,平均将内壁分为上中下三部分。
又听净空说道:“剩余茶水在第一条刻线以上的,便是下等。在两条刻线中间的便是中等。在第二条刻线以下的便是上等。那片绿叶是用来指示刻线用的,请各位不要丢弃。”
其中一人慌忙叫道:“方丈大师,我已经丢了,怎么办?”
群雄听完哈哈大笑。
净空也是哭笑不得,忙又让人过去给他放了一片新叶。
“各位还有什么疑问吗?”
群雄均想:“这个测试也不难。在一炷香的时间内,谁剩的茶水越少,谁对佛法的悟性就越高。”
白露见茶水摆在面前,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沏好的,忍不住端起茶杯尝了一口。
净空笑道:“小施主,测试还未开始,现在喝茶不作数的。”
白露吐了吐舌头,道:“我知道,可我忍不住就先尝了一口。净空大师,这茶好苦,能不能给我换一种甜茶?”
群体听完又发出一阵哄笑,不少目光都转投向了冷雪坪,毕竟白露是她的徒儿。
第三百八十六章 一个诡异的梦
被众多含有各种意味的目光盯着,冷雪坪也显得有些难为情,站起身来,喝道:“露儿,不得胡闹!”
又转向净空,道:“净空大师,小徒生性顽劣,请不要见怪。”
“无妨。”净空笑了笑,又对白露道,“小施主,敝寺只有苦茶,并无甜茶。甜茶虽甜,长饮生火,久酌伤身;此茶虽苦,却可提神醒目,涤心清肺还是不要换的好。”说着,又命人去为白露添茶。
白露见净空不给她换茶,反而将刚喝去一小口又给补上了,小嘴一撅,道:“不给换算了,我才不喝这苦茶呢。”
净空等万佛寺诸僧都笑了。
群雄均想:“你不喝,准要拿个下等。上次拿了个中等,这次再拿个下等,名额是一定抢不到了的。”
冷雪坪哭笑不得,又站起来斥道:“再胡闹,今晚不准吃饭!”
白露一听不准吃饭,这才变得安分了些。
净空道:“如果诸位没有其他疑问,第二项测试这便开始吧。”
话音落下,寺内跟着传出悠长的钟声。
已有僧人在前方香炉里点上了一炷香。
净空则开始吟诵经文。
场内一片寂静,只有净空的吟诵声在场内飘荡着。
在座的人中大多是江湖草莽,读过书的人只占少数。
很多人只不过会认字、写几个常用字而已,甚至有的人连大字都不识一个,至于这些烦奥的经文,那更是如听天书一般。
净空开始吟诵不久,群雄中就不断传出呵欠声。更有不拘小格之人,早已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了。
云天行以前也偶然读过几页佛经,但那些章句还算浅显,净空吟诵的这些,他是一句都听不懂,甚至连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于是,云天行也加入了打哈欠的行列。
又听了一会,云天行只觉困意来袭,忙甩了甩头,又四处张望,已缓解困意。
只见左右的人时不时抿上一口茶,还不时点头,看那样子是听懂了。这样的人不是一个两个,而是绝大部分。
云天行心中忽然涌起一种恐慌感,心想:“我已经弱智到如此地步了吗?为什么他们都听得懂,我连一个字都听不清楚?天呐,我的耳朵难道坏掉了?”
云天行忙用小指掏了掏耳朵,又凝神听了一会,还是听不懂。
再坚持一会,终于在第十九个哈欠后,云天行选择了放弃,心想:“完了,完了,我的耳朵真的坏掉了,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算了,坏掉就坏掉吧,反正我已经被淘汰了,对佛法也没什么兴趣,无所谓了。”
心中放宽,云天行也不再计较。
百无聊赖之际,云天行随意看去,忽然,目光落在了白露身上,顿时心中如有一万头羊驼呼啸而过。
这白露竟然睡着了!
云天行大张着嘴,怔怔地望着白露,只见她盘膝坐着,低垂着头,娇小的身躯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可不就是睡着了吗。
“太过分了!”
云天行咬了咬牙,真想过去将她给揪起来,再指着她的鼻子狠狠数落她一顿。
对于白露,云天行是打心眼儿里佩服的,人家敢当着师父的面,当着天下群雄的面,说睡就睡,不服也不行。
一炷香才燃了一小半。
云天行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慢过,见周围的人端茶,抿茶,放茶,一直在重复这个动作,而他只能端坐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他忽然有种被孤立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另一个世界里,隔着一层薄雾观看周围的人。
眼前的事物逐渐变得模糊起来,他缓缓合上眼,随心而动。
他忽然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林海中,阳光从交叠的叶隙中斜射下来,耳中回响的不再是净空吟诵的经文,而是无数鸟雀欢快的鸣叫声。
暖风从林海上方拂过,扫落下片片绿叶。
他仿佛还听到了水声,就在不远处。
这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
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很模糊。
那人握着一柄耀眼的长剑,背光站着,光线从他后方射来,在绿草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云天行想看清楚那是谁,可怎么也看不清晰。
风势变大了,枝干在簌簌抖动,林中那一道道斜射下来的光线也变得断断续续。
风吹动了那人的衣襟,但他仍站在那里,没有离开,也没有靠近。
“是谁?”云天行在心里问道。
耳边传来风声——
落叶在风中飞舞——
那人脚步一动,下一刻已来到了云天行面前。
他缓缓抬起左手,轻轻放在云天行的头顶,抚摸着,很轻,很轻。
云天行忽然发现,自己又变成了一个小孩子,或者说这是在他小时候?
那人轻轻抚摸着他的头顶,嘴里哼着若有若无的小曲,像是哄小孩子睡觉的曲子。
“是谁?”
云天行想努力看清那人的容貌,可不论他怎样揉眼睛,还是看不清,仿佛在那人脸上罩着一团迷雾,根本无法窥探迷雾后的面孔。
“你是谁?”
那人只在做着自己的事,似是根本听不到云天行的话。
云天行伸出手,想摸一摸那人手中的剑,一寸一寸地靠近,越来越近。
就在快要触到剑身时,忽然狂风大作,花叶乱舞,天空中响起一道惊雷,跟着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旋涡,逐渐向下吞噬过来。
空间在旋涡的撕扯下逐渐变得扭曲。
云天行猛然惊醒,一切幻像尽数消失,周围依然安静,只有一道钟声的余音在耳边回荡。
他四下望了望,一切照旧,只是前方香炉里那柱香已经燃尽,净空的吟诵声也不知在何时停了。
“是梦吗?我睡着了吗?那人是谁?”
一滴汗珠从云天行额上滑下,掉在茶杯中的绿叶上,碎了。
云天行抬手往额头一抹,手上已沾满了汗水,他心中又惊又奇。
“好诡异的一个梦。”
云天行伸袖擦拭着额上的汗水,旁边已有僧人来记录茶水的剩余情况。
云天行苦笑,心道:“我的茶水不仅没少,反而多了,看来我与佛法真的无缘。”
第三百八十七章 第三项测试
第二场测试结束,净空等人同样没有公布结果,不过,也没有急于宣布开始第三项测试。
净空、净欲等净字辈高僧,此刻正聚在评判席前与诸位评判僧商讨些什么。
七十八位参加争抢名额的人,全都安分地站在那里,凝望着诸僧在争论不休,似乎很快就可以知道,谁会有幸活得那三个名额。
除了云天行、白露等对测试结果毫不在意的人外,其他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都呈现出了紧张之色。
在江湖人眼中,万佛洞一直以来是个既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不论是在酒楼赌场,还是客栈茶厅,亦或是街头巷尾,总会有人不经意间提起,却又从未有人真正进去过。
群雄大都已从困乏中清醒过来,虽然不太紧张,但好奇心却十分强盛。因为下一刻,很有可能会出现三个人,进入那个人人求之而不得的地方。
空气似已凝固,场中只剩微风吹动树叶的窸窣声。
白露打了个哈欠,心想:“晚上吃什么好呢?”
云天行的目光在人群中漫步目的地扫荡着,他想从人群里找到那个人,可这似乎不太可能。
“难道他已经潜到寺里了吗?青州一别,我一直在追寻他的脚步,可从未再见过他身影,这次的希望也要落空吗?”
评判僧们的讨论已经结束,净空当众宣布,还要进行第三项测试。
那些争抢名额的人大都松了口一气,仍要进行测试,说明自己还有机会。
群雄也都提起精神,想看看这第三项测试是什么。
云天行轻轻叹了口气,心想:“也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净空道:“让各位就久等了,下面将会进行第三项测试。这一项测试需要在寺内进行,但在此之前,请容许老衲先讲明测试规则。”
“第一项测试考校了各位的武功,第二项测试考校了各位对佛法的悟性,那么这第三项测试便是要让各位打坐参禅。”
“进寺后,每个人都会被带到一间禅房,在蒲团上坐定后,会有随行僧人点上一炷香。”
“一炷香的时间后,随行僧人会考校各位的所感所悟,同样分为上中下三等,具体如何划分,由敝寺决定,这个不必细说。”
“但凡在这炷香燃尽之前,离开蒲团的人,都将会被直接淘汰,取消夺取名额的资格。各位可还有疑问?”
群雄均想:“前两项测试并不难,这一项测试却很难说难或不难,全凭个人临场发挥,只是无法进寺观看,倒是有些可惜。”
白露一听又要参禅打坐,不禁打了个哈欠,道:“方丈大师,可不可带吃的进去打坐啊。”
众人一愣,而后大笑起来。
冷雪坪猛地站起来,笑斥道:“胡闹!净空大师要你打坐参禅,是要你明心见性,你再敢调皮,为师可不饶你!”
白露一听,撅着嘴,瞪了师父一眼,不敢再做声。
净空笑道:“小施主,食物是用来果腹的,可不是打发时间的工具。你若实在觉得无聊,大可坐在蒲团上再睡一觉。”
群体笑声刚止,听净空这般说,不禁又笑起来。
云天行瞥了白露一眼,心想:“人人都为进洞名额争得头破血流,你却只知道吃,到底是你傻,还是他们太痴?”
净空道:“既然各位都没有疑问,那便入寺吧。”
说完,又有七十八位黄袍僧人,来将这七十八人领入寺中。
每位僧人只带一人,入寺后各走一个方向,去往不同位置的禅房。
万佛寺内屋宇遍布,古柏森森,而且岔道极多,如果生人来此,无人领路,多半会迷失其中。
那些进寺盗经的人,有一大部分便是被这些**阵般的物事给缠住,从而落入躲在暗处警戒的僧人网中。
云天行默默跟在那领路僧人身后,眼睛四下张望,心想:“也不知那‘九殿阎罗’进来了没有?”
越走越深,四下里煞是寂静,就连敲木鱼,诵佛经的声音都没有。
偶尔会有几只鸟雀在古柏间飞来飞去。
这里的建筑大多古朴而沧桑,也不知存在了多少年月,只是太过寂静,这云天行觉得会有些奇怪。
那僧人将他领到一间禅房前,道:“到了。”
云天行四下看看,见这里环境优雅,空气清新,就像在深山大林里的一般。
禅房是个没有任何装饰,极为简单的木屋。
门边留有一窗,窗下种着一径菊花。花还未开,但枝叶繁茂,显是有人在精心打理。
禅房前还立着一个木架,架上放着几个圆形簸箕,里面都晒着东西,大概是些中药之类。
云天行暗暗赞叹:“的确是个参禅悟道的好地方。”
那僧人推开房门,退到一旁,道:“施主,请进。”
云天行道了谢,走入禅房,见迎面墙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禅”字,白底黑字,看起来格外惹人注目。
地上有一个灰旧的蒲团,也不知有多好人曾坐在上面参过禅,又有多少人在上面悟过道。
墙边是一张四方小几,上面有一个精致的古铜香炉。
除了这些,禅房内再也没有其他物事了。
云天行走到蒲团上盘膝坐下,眼望着那个大大的“禅”字。
那僧人又向云天行确认了一遍,方才走到香炉旁,点燃黄香,道:“请施主牢记方丈的话,如果离开蒲团,则会被直接取消争抢名额的资格,贫僧就在房外看着施主。”
云天行道:“有劳大师了。”
那僧人双手合十,行了一礼,方才退了出去,合上房门,退到一丈开外,从窗外向内望着。
香气逐渐在房内弥散开来。
云天行叹了口气,心道:“想不到我云天行也会像个和尚一样,坐在禅房里参禅打坐,这可真是难为我了,刚才一口茶都没喝,应该是这些人里对佛法悟性最差的了。”
“明明已经被淘汰了,现在还这般像模像样的坐着,怎么有点恬不知耻的感觉呢?”
“唉,罢了,随遇而安吧。”
云天行又四下望了一圈,发现这禅房里根本没有值得他关注的地方。目光转来转去,最后还是定格在了那个大大的“禅”字上。
第三百八十八章 禅机
云天行盯着“禅”字看了一会,心想:“若真要参禅,一炷香的时间哪会够?何况又无人引导,根本不知从何处参起。依我看,净空大师醉总之意不在酒,难道这里面还有其他心思?”
“这间禅房里,最值得一看的就属这个‘禅’字,莫非这里真的另有文章?”
云天行目不转睛地盯着“禅”字,看了一会,发现“禅”字越来越陌生,又过了一会,竟然不认得了!
云天行哭笑不得,心想:“我这是参的什么禅?参禅,参禅,反倒把禅给参没了,这可如何是好?”
赶紧移开目光,过了一会再看,还是不认得,云天行都快要笑哭了。
他稳住心神,伸出一指,按在木质地板上,本想写个“禅”字出来,谁知脑海里已经没有了“禅”字,根本不知从何起笔。
“完了,完了,我一开始便把禅给参没了,后面还怎么进行?”
云天行在地板上胡画了一通,不禁拍地大笑,心想:“佛祖在菩提树下悟道,我在‘禅’下成魔,哈哈,好笑,好笑。”
那僧人站在禅房外不远处,听着禅房内传来笑声,也跟着笑了。
“第一项测试考校武功,你负手不攻;第二项测试考校悟性,你滴茶不饮,第三项测试叫你坐禅,你却大笑不止。有趣,有趣。”
大笑了一会,感觉腹下小痛,云天行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激动的情绪缓缓平复下来。
窗外忽有微风吹来,云天行缓缓闭上眼睛,心想:“我与禅道无缘,何不借此机会,感悟气的流动。”于是坐直身子,慢慢调匀呼吸,全身心放松。
他本想静下心来感悟气的流动,可一闭上眼,脑海里全是墙上那个“禅”字的剪影,挥之不去。
云天行无可奈何,便由它在脑海中捣乱。
过了一会,他忽然想道:“我既然把它给忘了,何不把他当成一个新字,再重新学回来?”
云天行微微一笑,似有所感悟。于是,便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临摹这个‘禅’字。
时间在流逝。
香气变得更加浓郁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临摹了多少遍,云天行忽然睁开眼睛,再去看那“禅”字时,竟然又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
“这‘禅’字里大有玄机!”
他每次临摹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不论多么认真小心,总有那么几个位置,无法与墙上这个“禅”字完全贴合。
一般来说,大多数比划的起笔处都应该是顿笔,可这个“禅”字却隐隐有一种收笔的趋势;而在该收笔的位置,却又出现了顿笔的影子。
云天行临摹来,临摹去,总感觉这个“禅”字在故弄玄乎,它根本不是个正“禅”,而是个反“禅”。
这个“禅”子的起笔不在左上,而在右下,与一般的“从上到下,从左至右”的写作习惯完全相反。
于是,云天行按照正禅反写的方法再次临摹,只临了几次,便几乎可以完全贴合了。
云天行喜出望外,不由拍地大笑,心道:“佛门圣地,谁在此胡作非为,竟将一个反“禅”挂在这里糊弄众人,哈哈……”
禅房外,那僧人见他静坐许久,本以为他已入定,如今又听他大笑起来,心中倍感莫名,摇头默念:“奇怪,奇怪。”
云天行笑得小腹隐隐生痛,这才止住笑声。
他觉得这反“禅”十分有趣,于是一边望着强上的“禅”字,一边伸指在地板上临写。
反“禅”写得越多,他越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每写一遍,他就隐隐感觉到,这个“禅”字的构型又模糊了一分,因为按照反“禅”的笔画的顺序来写,写出来的东西根本不是个字,只是看起来像个“禅”字而已。
云天行恍然大悟,猛地从蒲团上蹦起来,奔到香炉旁,将里面那柱正在燃烧的黄香拔起,随手一丢,又抱着香炉跑回到蒲团上坐下。
他从香炉里抓起一把香灰,按照反“禅”的写法,一笔一笔地将每个笔画拆开,每个笔画都用炉灰来构型。
当一十八个笔画完全用炉灰“临写”出来,排列在他面前时,云天行不由惊呆了。
“这里面竟然藏了一套武功!”
这个反“禅”写得并非横平竖直,倒有点行草的味道。不论是横还是竖,都有一点弧度或曲折,看起来像是一个个简略的人形,只是这人形的比例大不协调,只突出了几个部位。
因此,有的笔画像一双脚的马步动作,有的笔画像出左掌、收右腿的动作,总之,每个笔画都各不相同。即便都是横化,也根据其弧向、凹凸、顿笔、收笔等等的不同而显得各有所像。
云天行又将每个笔画在脑海中临了几遍,确认无误后,方才长长舒了口气。
转头去看香炉,本想确认一下还剩多少时间,他忽然“咦”了一声,发现香炉竟然不见了,而那黄香正躺在地上断成了数截。
再低头一看,那不翼而飞的香炉不就在自己怀里吗?
云天行又大笑起来。
刚才他突然发现了反“禅”的秘密,一时兴奋,竟忘了自己正在测试之中,就连跑过去取香炉时,都在思索每个笔画的精要,完全没在意手上的事。
忽又想起一事,云天行骤然止住笑声,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香炉,心道:“我刚才是不是离开蒲团了?!”
“哎呦!云天行啊云天行,你真是笨呐!辜负了笙妹一片好心!简直无可救药了!”
云天行刚想拿起香炉来拍自己脑袋,可觉得这个应该会很疼,于是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脑袋,以示惩戒,心里还暗暗警示自己:“以后决不能再犯这种低级错误!笙妹要我来争抢名额,那也是为了我好,我怎能如此轻视她的用心,该打,该罚!”说着,又狠狠拍了自己脑门几下。
正当他在禅房内自责,外面却忽然传来了一阵呼叱声。
云天行一惊,忙从蒲团上跳起,跑到窗口向外看去,只见禅房外正有两人在持械打斗。
第三百八十九章 蒙面刀客
正在打斗的两个人,一位是那个领他进禅房的僧人,另一位却是个是蒙面刀客。
那僧人一边用棍棒对敌,一边高声大喝:“何方贼人,竟敢私闯我佛圣地,还不快快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那蒙面刀客冷哼一声,道:“秃驴,该束手就擒的是你,乖乖把棍子放下,缚手带爷爷到万佛洞去,不然可别怪爷爷我刀下无情!”
那僧人冷笑道:“就凭你等鼠辈,也想染指万佛洞的佛光?嘿,今日倒要你尝尝先我这棍子的厉害!”
说着舞开长棍,与那蒙面刀客斗成了一团。
云天行站在窗前,看着两人斗得紧密,心头突突直跳,心道:“这是人谁?竟敢来寺内盗经,难道就是那个‘九殿阎罗’?”
他越想心脏跳得越快,他等这一刻已不知等了多久,可一当他出现,云天行却像被禁锢住了一样,丝毫动弹不得了。
他既兴奋又害怕,生怕这个蒙面人不是“九殿阎罗”,那么好不容易集聚起来的希望将会再次破灭。
如果今日不将“九殿阎罗”捉住,以后天南海北,江湖路远,该到何处去寻?
正当他在犹豫不决,忽听“啊”的一声惨叫,那僧人的棍棒被利刀斩成两段,腹部也挨了一刀,鲜血顿时将那袭黄袍前襟染成了刺眼的红色。
那刀客笑道:“秃驴,你不带我去万佛洞,今日爷爷便要了你的狗命!”说着,举刀朝那僧人劈去。
云天行见此情景,再也按捺不住,大喝道:“休要伤人!”夺窗而出,猛地将手中香炉掷出,砸向那蒙面刀客。
那蒙面刀客的利刃还未落下,忽然听到喝声,又见一物从旁飞来,已然吃了一惊,忙将刀锋调转,向那物上劈去。
只听“当”的一声响,利刀毫无偏差地劈砍在了香炉上。
奈何这黄铜香炉十分坚固,这一刀砍将这来,竟然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刀印。
那黄铜香炉被砍,猛地在空中调了个头,甩了那蒙面刀客一脸香灰。
那蒙面刀客怪叫了一声,连忙退开三步,又是甩头,又是揉眼睛,显然没料到这香炉里竟然还有香灰。
云天行趁势飞奔上前,纵起一脚,朝那蒙面刀客心口踢去。
那蒙面刀客虽然被迷了眼,又怎敢在强敌面前毫无防范?只将利刀往前一砍,算是阻挡敌人攻势,趁机从腰际抽出另一柄短刀,双刀齐舞,比刚才的气势还要凶猛。
云天行见他用了双刀,忙拔身后撤,又捡起地上香炉来当兵器。
那蒙面刀客舞着双刀攻来,云天行一面拿香炉去挡,一面让那僧人退到远处,以免误伤。
双刀和香炉不断交锋,当当声不绝于耳。
那炉里的香灰竟然还未抖尽,一边御刀,一边抖灰,搞得周围烟尘弥漫,香灰飞扬。
那蒙面刀客见这小乞丐竟然只凭一个香炉,便将自己压制了,心中大感郁闷,喝道:“什么人,报上名来!”
云天行喝道:“你爷爷在此!”
那蒙面刀客一愣,道:“我爷爷都死三十年多了,你到底是谁?竟敢冒充我爷爷!看刀!”
云天行道:“我就是你爷爷!”
那蒙面刀客道:“你不是!看刀!”
云天行心想:“这人好耿直,我只是随便这么一说,他竟然还当真了。此人绝不是‘九殿阎罗’,听声音也不像。不过,他很可能是那人的同伙,先将他擒住,再向他逼问那人的下落。”
那蒙面刀客双刀乱舞,竟没砍中一次,反倒让云天行用香炉砸了两次。
他不知一个小乞丐哪来这么大的本事,竟然能将他密如织网的攻击尽数接下,反过来还把自己给打了。
那蒙面刀客越打越憋屈,又一次惊险地避开一记“香炉砸”,再无恋战之心,收刀便逃。
云天行还想再追,却听躺在地上那僧人在呼“救命”。鲜血流了一地,如果不及时将他送医,多半会流血而死。
可如果不追下去,很可能会失掉这次绝佳的机会,到时候要去哪里找“九殿阎罗”?
眼见那蒙面刀客逃远,云天行叹息一声,转身奔到那僧人身旁,道:“大师你撑住,我这就去帮你叫人。”
那僧人按着伤口,咬着牙点了点头,额上已满是汗水。
就这样,云天行找来几个和尚,将那位受伤的僧人抬走了,而他自己也顺道被送出了寺。
此时寺外广场上,已有不少争抢名额的人回来了,有的回到了人群,有的则站在场中等待结果。
云天行来到阿笙身旁,摇头苦笑,道:“笙妹,辜负了你一片心意,你要怎么罚我?”
阿笙笑道:“还没公布结果呢,你就这么没有信心?”
云天行挠了挠头,苦笑道:“其实,在寺里,我离开蒲团了,也就是说,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去争抢名额了。”
阿笙笑道:“那也没什么好罚的。不过,以后可不许再赶我走了,知道吗?”
云天行点了点头,低声道:“有人进寺盗经,被我给撞上了,那人还砍伤了一个僧人,我觉得这蒙面人极有可能是‘九殿阎罗’的同伙。”
阿笙惊道:“你们交手了?”
云天行道:“嗯,不过,让他给逃了。”
阿笙道:“那人身手怎样?”
云天行摩挲着下巴,想了一会,道:“不怎么样。”跟着又把进寺后发生的事大概给阿笙讲了一遍。
阿笙沉吟片刻,道:“这人多半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云天行道:“为什么这么说?”
阿笙道:“你想啊,那‘九殿阎罗’可是四海盟的人,那里面的高手何其多,既然要潜入万佛寺盗经,怎会只派一个武功平常的人来?何况你也说了,他与那和尚大叫大嚷的,有这么偷盗的吗?”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这倒也是,可能是我太心急,多想了。”
阿笙道:“天行哥哥,你先别着急,既然寺里还没动静,我想他可能还没动手,万佛寺不比别的地方,没那么容易闯,我们还有机会,再等等吧。”
云天行道:“嗯,再等等,再等等……”
第三百九十章 毒打
见一个个争抢名额的人陆续出寺,群雄都有些坐不住了,因为那些送他们出寺的僧人说,可以直接入座。群雄均想,这岂不就等于说测试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吗?
有几个人一回到人群里,便被一些亲朋围住,问这问那,看起来比那些参加测试的人都着急。
忽听一人问道:“净空大师,既然结果已经出来了,那还等什么,快宣布吧。”
这说话之人身形高大,赤着双臂,臂上肌肉虬结,显然是一位擅长手上功夫的人。
那位马公子此刻正站在此人身旁。
人群里已有人认出了那说话之人,正是那位在关外极有名声的“九尺长拳”马振辉。
净空道:“马施主稍安勿躁,还有一位参与者尚未出寺,等人都出来,再宣布结果比较好。”
那马振辉笑道:“净空大师,那人久久不肯出来,定然是什么都没有悟到,死赖在里面不肯出来了,依我看,还是先宣布结果吧,我这宝贝儿子可都急坏了。”
净空摇了摇头,道:“还是等人出来再说吧,这样公正些。”
马振辉笑道:“净空大师,你给我透个底儿,我这宝贝儿子到底能不能拿到一个名额?”
净空笑道:“不可说,不可说。”
马振辉见净空不是笑,就是摇头,怎么问都不肯说,心里有些不高兴,道:“净空大师,不是我乱夸,我这宝贝儿子项项都夺第一,要是没个名额,姓马的今天可不算完了。”
忽听人群里一人喊道:“马振辉,你快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你儿子第一项测试先将对手打出场外,这个我没话说。可第二项测试,净空大师刚张嘴,还没吐出半个字儿,你儿子就端起茶杯来喝茶,这悟性都快赶上佛祖了,你还好意思出来要名额,也不嫌丢人!”
这话说得群雄大笑不止。
马振辉脸上一红,道:“我儿子一岁认字,二岁成句,三岁就会写诗,八岁就能诵佛家经典《金刚经》,对佛法悟性极高,那有什么奇怪?”
那人道:“快别吹了,你儿子七岁还尿床呢,别以为我不知道!”
马振辉怒道:“姓周的!你我的恩怨,别牵扯到我儿子身上,你要是不服,尽管下场来,今日当着天下群雄的面,马某人倒要跟你过上几招,看看是你腿法厉害,还是我这拳法更胜一筹!”
净空见两人吵得厉害,忙打圆场,道:“两位不必争吵,刚才老衲已经得到消息,最后一人马上就要出来了。”
群雄一听,都不由将心提了起来,均想:“也不知道谁能有幸得到进入万佛寺的名额。”
就在这时,突听一阵嘈杂声起,众人转眼望去,只见寺门处,七八个黄袍僧人抬着一个黑衣人,正往石阶下走。
云天行一惊,道:“他是跟我交手的那个黑衣人,不对,不是,跟我交手那人使的是双刀,这人是用枪的,不对,发色也不对。”
转眼间,那黑衣人便被七八个僧人抬到了净空面前。
阿笙道:“看样子不是四海盟的人,好像还跟净空大师认识。”
云天行点了点头,心道:“这些蒙面黑衣人多半也是测试的一部分,只是,我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还会砍伤那些僧人呢?”
那黑衣人拽着净空的衣袖,嘴里还不断有血咕咕涌出,道:“净空大师,你说让我们帮个小忙,这忙可不小啊,要不是几位高僧及时出手,我这条小命怕是要被那女娃给送走了。”说完,又涌出一口血。
净空道:“阿弥陀佛,是老衲失算了。不过,老衲不是让你们砍伤人就逃走吗,你怎么被打成这副样子了?”
那人嘴角又涌出一口血,眼角滑下一行清泪,道:“净空大师,你可要为我做主啊,我就是按你的安排行事的,谁知那女娃真把我当成了大恶人,我跑了,可还是被她给追上了,然后按在地下就是一顿毒打,我这小身板哪里受得起她那重拳,要不是几位大师及时赶到,我……性命不保啊!”说着,又是吐血,又是流泪。
白露嘴里哼着小曲,蹦蹦跳跳地从寺里出来,一见七八个僧人围着那黑衣人,忙快步跑上前来,大叫道:“好啊,你个盗经贼!打伤了那位大师,还敢在这里作怪,本姑娘今天不把你打成猪头,今晚就不吃饭了!”说着,又要挥拳去打。
那黑衣人吓得一下从七八个和尚手里挣了出来,拔腿就跑。
白露见他又逃,顺手抄起一个板凳,“嗖”的一下,扔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那人腿关节处。
那黑衣人逃得正急,哪想到她会突然扔板凳,一个不留神,被砸倒在地,下巴磕在青石地上,两颗门牙夺嘴飞出。
白露纵身跳到他身上,挥着拳头又是一顿毒打,嘴里喊着:“让你盗经!让你伤人!”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众人一反应过来,就听到那黑衣人在地上哀嚎。
净空急道:“哎呦,这可怎么办才好,你们快去救人啊!”
那几个僧人也愣住了,被净空这么一喊,才回过神来,忙抢上去,连拉带拽,才好不容易将白露从那人身上拉开。
净空忙跑到那黑衣人身旁,蹲下身,托住他后背,让他坐起来,在将内力缓缓注入。
冷雪坪不知发生了什么,忙走上前来,道:“出什么事了?”
那黑衣人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冷阁主,你可收了个好徒弟啊。”
听到这句话,冷雪坪更是摸不着头脑,转头看向白露,见白露气呼呼的样子,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又向净空道:“净空大师,到底出什么事了?”
净空苦笑道:“千错万错,都是老衲的错,跟令徒无关。冷阁主,你先带令徒入座吧,待会老衲会给大家解释清楚。”
冷雪坪“哦”了一声,又低头看了看那黑衣人,见他满脸是血,肚子一鼓一鼓的,而且每一鼓,都会有一口血水从嘴角涌出,那模样儿,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又见净空和其他几位僧人均皱着眉头,冷雪坪便知发生了不太好的事情,瞪了白露一眼,带她归座了。
群雄见此情景,也是一头雾水,只有云天行大概已猜到了些什么。
第三百九十一章 出乎意料的结果
几乎奄奄一息的黑衣人,在净空内力注入后,已渐渐转好,道:“净空大师,以后再有这种活计,我是真不敢接了。”
净空叹息一声,道:“都是老衲失算,才害你这样,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请务必开口。”
那黑衣人咳了一声,道:“净空大师,这女娃可没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啊,你看我这枪,祖上传下来的,身经百战,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结果被她给夺了去,一把就给我掰断了。我当时就想,让她把我一起掰断也就算了,可她偏不,这给我打得……生不如死啊。”
净空又叹息了一声,道:“此事也是大大出乎老衲的意料,其他两位都安然无事,只有一位被香炉打了两次,受了点小伤,也不碍事,偏偏你这里出了这种状况,唉,老衲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那黑衣人跟着叹息一声,回想起刚才的场景,背后又生出一阵冷汗。
净空见他已无大碍,方才停止输送内力,又命几人抬他下去修养。
马振辉道:“净空大师,现在人都出来了,可以宣布结果了吧?”
净空点了点头,走到评判席前,对居中坐的那位僧人说道:“师弟,你来宣布各项测试的结果吧。”
“好。”
那僧人点头应了,站起身来,手里拿着一张纸笺,朗声道:“第一项测试,下等二十九人,中等二十三人,上等二十六人,除去中等这二十三人,其余全部淘汰。”
那马振辉一听,差点晕倒,道:“净空大师,你们弄错了吧?下等淘汰尚可理解,上等为什么全部淘汰了?这第一项测试不是考校武功吗?不应该首选上等吗?”
群雄听到这个结果,也是十分诧异,一般来说,考校武艺,自然是优择最上等,可这里却留下了中等,把上等全淘汰掉,未免太不合常理。
净空道:“考校武功是没错,可老衲只说结果分为上中下三等,并未说要淘汰哪一等,选择哪一等,是这样没错吧?”
马振辉还是难以相信,他儿子第一个将对手打出场,竟然还被淘汰了,这算考校的哪门子武功?
“净空大师,你这话未免太过无理取闹,有上等不选,却选中等,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玄机不成?”
净空道:“这是敝寺商议的结果,也不是老衲一个人说了算的。”
马振辉冷笑道:“我马某人到底是在关外待得太久了,如今远来中原,竟让人这般羞辱!也罢,万佛寺马某惹不起,这就告辞了!”
净空忙拦住,道:“马施主且住,敝寺如此选择,并非无理取闹,何不先听老衲解释?”
马振辉本想拉着儿子离开,听净空如此说,又停下脚步,回身道:“好,马某倒要听听看,贵寺有上等不选,却选中等的理由!”
净空道:“江湖上向来不缺武功高强之人,但宽容仁厚之辈却日益渐少,这第一项测试虽是考校武功,但敝寺更看重的,却还是这宽容仁厚之心。”
“各位参与者的对手也都是刚刚入寺的僧人,实力与各位参与者相仿,要将他们打倒并不难。老衲给他们下过命令,只要他们还能站起来,就一定要站起来,所以,但凡被打倒的僧人,无一例外,全都成了重伤。敢问被打出场的各位,你们受伤了吗?”
“如果为了一本武功秘笈,不惜将对方打成重伤,恕敝寺不愿将诸位前辈传承下来的心血交给这些人。”
“况且中等这二十三人中,有实力取得上等的人大有人在,他们为什么不去争上等呢?”
马振辉听完净空的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忽然半膝跪地,垂头抱拳,道:“净空大师思虑至深,马某人万万不及,刚才如有得罪之处,甘愿受罚!”
净空忙上前扶起,道:“马施主何需如此,令郎年纪轻轻就已得你‘九尺长拳’之精髓,十招之内将我门下弟子打成重伤,又何需再学我万佛寺的法门?”
那马振辉虽然半跪认错,但内心多少还有些不服气,如今听净空在群雄面前夸他的‘九尺长拳’,甚至还高过了万佛洞中的诸多典籍,那种得意之感瞬间充斥四肢百骸,心中的不快也一扫耳光。
“哈哈,净空大师过奖了,马某那点小本事,怎么能跟贵寺的秘藏相比,比不了的,哈哈。”
马振辉本来还想走,如今被净空捧了一把,内心飘飘然,突然有种大展身手的冲动,于是又拉着一脸愕然的儿子入了座,期待再有人来闹事,好显一显他九尺长拳的威风。
“爹,我们不是要走吗?”
“大人的世界,你一个小屁孩懂什么?乖乖坐着吧。”
其他上等被淘汰的人的亲友本来也想问个究竟,见马振辉都如此,也不好再问了。
温如玉心想:“这一项测试的结果的确出人意料。不争反得,乃道家思想;宽容仁厚,儒家有,释家也有。一项测试,竟然暗含了儒释道三家思想,出题之人,实在了得。”
云天行张着嘴,呆若木鸡,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竟然通过了第一项测试。
阿笙推了他一把,笑道:“刚才还说愧对我一片好心呢,现在怎么又这样了?”
云天行笑道:“世事无常嘛,哈哈,哈哈……”
净空道:“对于第一项测试,诸位还有疑问吗?”
忽听一人道:“净空大师,第一项测试选择中等,那第二项测试是要选哪一等?”
净空笑了笑,道:“第二项测试,哪一等都不选。”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
立刻就有人问到:“净空大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净空道:“老衲说第二项测试是想考校各位对佛法的领悟力,不瞒各位,老衲其实说了一句谎话,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回去自会去佛前忏悔。”
那人喊道:“净空大师,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痛快说了吧,可把我们大家给急死了。”
净空笑道:“莫急,莫急,且听老衲慢慢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