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半寸之差
其实,这都是云天行算计好的,他出招的目的不在伤人,而是要逼石远上树。那颗古槐是神物,石远自然不会上,也不可能踩着众人的头顶躲避,情急之下,他只能往另一棵柳树上逃,这样就完全按照云天行的计划在进行了。
石远的身法并不比云天行好,云天行故意夸大,只不过想逼他承认罢了。关于石远死不认账这点,云天行早就考虑到了。
云天行看着居高临下的石远,笑道:“二当家,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石远哼了一声,跳下树来,道:“凡事要讲证据,你说我杀人,我就杀人了?就算我武功不错,就因为我离开了一会,你就说我去杀了李老三,这未免太难令人信服了!”
云天行笑了笑,道:“二当家,在我们离开李老三家时,你已经偷走那把菜刀了吧。”
石远道:“我又不杀猪,偷菜刀干什么?”
云天行道:“二当家,你这样的说就不对了,菜刀不仅能用来杀猪,还能用来切菜,杀鱼,甚至必要时候,还可以用来掩盖杀人的真相呢。”
石远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不懂。”
云天行道:“在离开李老三家时,你让他到河边去等你,所以,你才会急匆匆离开大婶家吧。等到了河边,你一剑将李老三刺死,然后再用菜刀插入他胸口,来掩盖剑伤的痕迹。不得不说,你的手法的确很高明。但,你太心急了,还没等菜刀完全将伤口掩盖起来,就迫不及待地将尸体抛入河中,急匆匆赶回来了,我说的对不对?”
石远缓缓握紧拳头,道:“你胡说,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我胡说?”云天行笑道,“你是用剑的人,我也是用剑的人,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过我。还有,你别忘了,我才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当时你的剑尖已从李老三后背透了出来,可菜刀没有,在你们赶来之前,我又将菜刀往里推了半寸,替你抹去了剑伤的痕迹,不然老仵作一定会发现的,这点你一定想不到吧。”
石远的手在颤抖,额角一滴汗珠顺着脸颊滚下,从下巴滴落在地面上。
“怎么,不说话了?”云天行冷冷看着表情略显僵硬的石远。
张溪也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石远,道:“二弟,他说的都是真的?”
“大哥,这种话能信吗?”石远将目光投向云天行,微微一笑,“云天行,你不要自作聪明了,这种话编来骗骗小孩子还行,你觉得谁会信你?你串通王近,杀害了镇子里多少人?你想为死去的同伙报仇,借用我和大当家的名义,欺骗大家来到这里,无非就是想搬弄是非,挑拨离间,你当大家都是傻子吗?”
云天行道:“谁是谁非,大家自有定论。二当家,你没资格替大家判断,当然,我也没有。我现在只想说出真相,免得大家一直被人蒙在鼓里,枉加利用。”
石远冷笑道:“颠倒黑白,混淆是非,这就是你所谓的真相?”
云天行站起身来,道:“诸位,我是外来人,镇子里的事我本不该多管,但是有人求我帮忙,她说不想看着镇子一步步走向衰亡,我决定帮她。经过这些天的查探,我现在已经找到了在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如果大家不想揭开真相,打算看着镇子继续消亡下去的话,我现在马上就离开镇子。”
“古井镇是你们大家的,而不是几位当家的,我希望你们在作出决定以前,好好想一想,如果你们想继续让当家的替你们说话,我无话可说。”
“我说这些话,没有别的意思,一是为了那位朋友,二是为了那些在经历了这么多磨难后,依旧肯留下的人,你们才是古井镇真正的守护者。现在,我想听听大家的决定。”
人群中一片寂静,众人都将目光集聚在少年身上。良久之后,老掌柜弯着腰从人群中走出,转身面向众人,道:“得先祖庇佑,我们古井镇的能传承至今。如今遭此大难,人心涣散,如果我们再坐视不理,镇子势必会从此消亡啊。”
“自打我睁开眼睛的那一天起,我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这个镇子,我不想眼睁睁看着她化为一片废土,如果大家执意要这样下去的话,老朽宁肯一头撞死在这古槐树下,先一步去向先祖赔罪啦!”
老掌柜说完,转身便朝古槐树奔去,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闪出一个人来,将老掌柜拦下,正是羊肉馆的掌柜。他看了云天行一眼,道:“大家就让他说完吧,万一他说的都是真的呢?现在镇子里只剩下这点人,我们真的输不起了啊!”
其实,大家都是这个意思,听一下又不会怎样,只是碍于两位当家的面子,不敢站出来罢了。既然现在有两位德高望重的人替大家说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众人纷纷高举手臂,表示要让少年继续说下去。两位当家看到这一幕,脸色铁青,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多谢各位理解。”云天行拱了拱手,又坐了下来,将目光投向石远,“二当家,你还不肯承认吗?”
石远冷冷道:“不是我做的,我什么要承认?”
云天行道:“你杀害李老三后,立刻将他的尸体抛入河中。我打听过,这条河的下游接的是黄河,而黄河的下游便是大海,就算尸体冲不到海里去,只要冲到镇子外面,或是冲到黄河里,一样可以达到你毁尸灭迹的目的。镇子外方圆百里都没有人家,这点二当家不会不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石远上前一步,“可你有什么证据来证明是我做的呢?”
云天行笑了笑,道:“证据当然会有,但在此之前,麻烦二当家先解释一下,为什么看到李老三的尸体会惊讶成那副样子?”
石远道:“这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们刚从他家回来,就在河流下游发现了他的尸体,这难道不令人惊讶吗?”
第二百七十三章 以身试药
“这的确很令人惊讶。”云天行道,“但还远远达不到二当家当时的惊讶程度,我看二当家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李老三的尸体为什么会被我们发现吧!”
石远咽了口唾沫,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云天行笑了笑,道:“总体来说,尸体飘在水面上,比人步行要快,所以,你先杀李老三抛尸,然后再跟我们汇合。大家一起步行前往清水寨,这个时间不论怎么算,尸体都早已漂过了清水寨,根本不可能被我们发现,但尸体却偏偏被我们发现了,这恐怕才是令你真正惊讶的地方吧!”
石远沉默不言。
“人的想法总是格外美好的,可实行起来,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云天行又摘了一枚柳叶,放进嘴里,“二当家不会不知道,在河流中段有一个大弯道吧?”
石远拳头缓缓握紧。
云天行继续道:“我曾将五个人赶下水,让他们假装尸体。在经过这处大弯道时,无一例外,五个人陆续被卡在了这个弯道里,如果没人干预,要过很久才能被水流冲出来。我想,这才是李老三的尸体比我们晚到的原因吧。”
石远依旧默不作声。
云天行道:“二当家,以后再有这种想法,最好自己先试一下,单凭想象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人群中一人喝道:“石远!你身为清水寨二当家,竟然做出这种事,你对得起我们大家吗?”
石远抬头环视众人,道:“大家宁肯相信一个外人,也不信我这个二当家吗?”
“相信谁是他们的自由,就算你是二当家,也不应该强制他们相信你。”云天行沉默片刻,接着说道,“何况,李老三的死只是一个开始。二当家,篝火晚会那晚,将小七推入火堆的人也是你吧!”
此话一出,又在人群中掀起一阵骚动。
在场人群中有不少都参加过那晚的篝火晚会,就算没有参加的,也都从别人口中听说了那晚发生的事。这件事十分离奇,所以很多人都将之归为鬼魂索命,而且对此深信不疑。
一听小七也是石远被害死的,大家怎能不惊?看向石远的目光中也多了一丝畏惧,那是发自心底的对鬼怪的畏惧之心。因为当时二当家在烤肉,根本没有时间去推人,大家也都看到了,小七明明是自己走进火堆里去的,莫非二当家是鬼?能做到人类做不到的事?
有这种想法的人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很多人,因为怪事见多了,难免会相信一些不现实的东西,来慰藉自己那颗不安定的心。
张溪道:“云天行,你越说越夸张了,在场的人中有很多都参加过篝火晚会,有人见过二当家推小七吗?”
云天行道:“如果二当家用手将人推进火堆,那还需要我来解释吗?”
“不用手,那用什么?”张溪冷笑,“难道瞪两眼就能把人瞪进火堆里去**?”
云天行笑了笑,道:“大当家可曾听说过火蛇散?”
张溪皱起眉头,道:“从未听过。”
云天行道:“大家都听过飞蛾扑火的故事吧。如果人类服下火蛇散,也会像飞蛾一样,见到火就里扑,直至死亡。”
张溪道:“世间真有这种东西?”
众人窃窃私语,都不怎么相信,毕竟这种说法太过荒诞。就连两位支持他的掌柜也是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既然大家都没见过,今天就让大家见一见好了。”云天行笑了笑,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托在手心,“不知哪位敢服下此药?”
众人面面相觑。只听人群里一人喊道:“你说服下这火蛇散就会像飞蛾一样往火里扑,直至死亡,谁还敢服这种东西啊,这不是自寻死路嘛!”
“这么多人在场,难道我真会让人往火堆里跳?只不过试一下而已,就算服药之人没了意识,我也会将他按住,保证他的安全,直到药效退去。”云天行跃下树来,“不知哪位壮士敢为大家示范一下?”
众人垂着头,沉默不语,没一个人敢站出来。
青彤从人群中走出,来到云天行面前,道:“我来试。”
老掌柜叹了口气,也走上前来,道:“老朽命不久矣,还是让我来吧。”
云天行哈哈大笑,道:“堂堂七尺男儿,这时候怎么都低下头了?要让一个女子和一个老人站出来为你们试药,你们古井镇的男儿都是懦夫吗?我看这镇子也没必要存在了,免得传出去让人笑话。”
这一番话,将众人说得面红耳赤,有人将头压得更低了,也有人抬起头愤怒地瞪着云天行。在这些愤怒的人中,终于有一个年轻人挺身站了出来。
“我来!”
云天行走到那人面前,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鲁。”年轻人说道。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阿鲁,在服药之前,需要先将你灌醉,这样才会生效,没问题吧?”
阿鲁点了点头,目光时不时瞥向青彤。
云天行对人群喊道:“谁回家去娶几坛酒来?然后再生一个火堆。”
这些小事不用拼命,自然有很多人抢着去做,没过多久,一边空地上就多了十多坛酒,和一个大大的火堆。
云天行对阿鲁道:“可以开始了。”
阿鲁点了点头,又看了青彤一眼,走到酒坛前去喝酒。在阿鲁喝每坛酒之前,云天行都会往酒坛里加入少量的火蛇散。
众人静静地看着阿鲁在仰头灌酒。周围已有人准备好了竹杠,挡在火堆前。还有人拿着绳索,打算给扑火的阿鲁来个人身捆绑。
篝火在噼啪地燃着,火势冲天。
阿鲁盘腿坐在地上,已灌下了三坛酒。在第四坛喝到一半的时候,阿鲁忽然站了起来,甩了甩头,木然地望着火堆,眼睛里映着火光。然后,在数十双眼睛的注视下,他缓缓抬起脚步,一步一步朝火堆走去。
那情形就跟篝火晚会当晚,小七走入篝火里的样子如出一辙。
第二百七十四章 自认其罪
“阿鲁哥。”
望着一步步走入火堆的阿鲁,青彤大喊。
阿鲁是喜欢青彤的,镇子里的人都知道。在青彤的叫喊下,阿鲁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仍迈着步子继续往前走,结果撞上了竹杠,被拦在火堆前。
从火堆里蹿出的火苗,已将他额前长发烤得卷曲起来,但阿鲁仍义无反顾地往前挣,不论谁在喊他的名字,他都像没有听到一样。
众人望着这出奇的一幕,久久说不出话来。
云天行道:“绑起来吧。”
在一旁准备好绳索的人,终于有了大展拳脚的机会,在旁人的帮助下,顺利将阿鲁捆到了树上。火堆也被浇灭了。
“这火蛇散你们也都看到了,跟辣椒沫很像,如果混在烤肉里,根本分辨不出彼此。”云天行瞥了石远一眼,“那晚二当家亲自为大家烤肉递酒,这就不用我来说了吧。”
人群中一人喊道:“石远,你好狠毒!枉我们大家还推举你做二当家,你竟然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
石远沉默不言。
张溪道:“就算世上真有这种东西,如何能证明是二当家的?如果不拿出真凭实据,恐难以让大家信服。”
云天行道:“这是我在二当家书房的暗室里发现的,难道还有假?”
“暗室?”张溪似乎有些惊讶,“二当家书房里还有暗室?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是侥幸发现的,我还在暗室的一角做了一个记号,如果大家不信,尽管去看好了。”云天行道,“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得先征得二当家的同意才好,毕竟那是他私人的地方。”
“不必看了。”石远将佩剑解下,丢在地上,“李老三和小七都是我杀的,小猴子和三当家也是我杀的,要杀要剐,你们随意好了。”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被惊住了。听到二当家亲口承认他杀死了李老三和小七,这已经足够令人惊讶的了,小猴子和三当家竟然也是被他杀的?
在他们的记忆里,小猴子不是被三当家杀死的吗?三当家惭愧内疚,不是自己悬梁自尽的吗?怎么可能会被二当家杀死呢?
张溪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着石远,道:“二弟,你这不是在开玩笑吧?”
石远道:“大哥,多谢你的信任和栽培,他们四个都是我杀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愿意听凭大家处置,毫无怨言。”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云天行道:“二当家,那晚在我窗外扮鬼的人是你吧?”
石远道:“不错,正是我。”
云天行道:“你杀死小猴子想嫁祸给三当家,可还需要一个目击证人,寨里的人难免有所偏袒,而我这个外来人无疑就成了最佳人选。”
回想起那晚的情景,云天行接着说道:“你把我引到三当家那里,无非就是想让我看到这一切,而三当家也没有让你失望。他发现尸体后,就知道有人想陷害他,于是就想偷偷将尸体运走,却正好被我撞破。这一切看起来像是机缘巧合,其实,都是你精心安排好的。二当家,我没有说错吧?”
石远望着云天行,微微一笑,道:“当初我就不该把你们留下来。”
云天行笑道:“世上可没有卖后悔药的。”
石远道:“你是从哪里看出小猴子是我杀的?”
云天行道:“我看过他的伤口,跟李老三的伤口一模一样,绝对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而且都是一剑毙命。”
张溪道:“二弟,你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我们可是在祖宗面前发过誓的,你怎么能去伤害镇里的人呢?”
石远道:“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大家要怎样惩罚我,我都不会反抗。”
张溪摇了摇头,道:“一定不是这样的,三弟明明是自缢而亡,怎么可能是你杀的?二弟,你不要怕,如果你是被冤枉的,我一定为你做主,只要有我在,谁都伤不了你!”
石远叹了口气,道:“大哥,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镇子!他们的确都是我杀的。”
“这不可能!”张溪噔噔退了两步,脸现痛苦之色,“云兄弟,我三弟是悬梁自尽的,对吧?”
云天行道:“的确是二当家杀了他。”
“这怎么可能?”张溪道,“二弟从三弟房里出来时,三弟明明活着的,不是吗?”
“那不过是一种假象罢了。”云天行道,“二当家从三当家房里出来时,三当家就已经死了,而且已经吊在横梁上了。”
“他还摔东西,然后又自己熄灯了啊,这些又怎么解释?”张溪的双唇在颤抖。
云天行道:“摔东西的就一定是三当家吗?我看应该是二当家才对吧。他在杀死三当家后,又偷偷攀到屋顶上,从上面将屋里的东西打乱。至于用到的工具,我猜应该是铁钩加绳索吧。”
“将铁钩一端系上绳索,一端落在手里,只要人在屋顶上,一样可以将勾到的东西拉倒。如果你不信,现在就可以回清水寨去检查,在三当家房里的桌凳下面,依然留有被铁钩勾过的痕迹。鉴于三当家所居房屋的构造,从屋顶上只能打乱房子中间位置的家具,而墙边的各种摆设都完好如此,这也正印证了这一点。”
古井镇的人们被惊得说不出话来,这种事他们简直无法想象!
云天行继续道:“二当家这种手法的确很高明。他可以大肆破坏,就算屋内发出多大声响,外面值守的人,都会以为是三当家弄出来的。据我所知,三当家的脾气不太好,如果他在气头上,谁敢去打扰他,那一定会受到牵连,所以,只要不是房子塌了,里面有多大动静,守卫们也是不敢进去的。”
“至于自己熄灯这回事,那就更简单了。只需在离开时将灯油倒出大部分,保证在砸完东西后,油灯能自己熄灭就够了。摔完东西,然后熄灯睡觉,换成是我,我也不会相信三当家那时已经被杀了。”
张溪转身望着石远,冷冷道:“多么完美的杀人计划啊!”
第二百七十五章 罪魁祸首
众人听完云天行的解释,都被惊出了一身冷汗。石远为了杀人,竟然布下了如此精密周祥的计划,这还是往日那个古道热肠、仁慈宽厚的二当家吗?这分明是个魔鬼!
在得知真相后,恐怕没人再愿意喊他一声二当家,哪怕是再跟他说一个字,都觉得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
石远站在那里,低垂着头,一言不发,似乎在等待最后的宣判。
但这一刻迟迟没有到来,镇子里的人只是冷冷看着他,眼睛里再度燃起曾经在王近面前出现过的各种负面情绪。
张溪的眼睛竟然已经湿润了,他突然仰天长啸,双手紧紧攥着拳头,吓得众人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二弟,你太让我失望了!”张溪的怒吼停了,他用那双湿润的眼睛狠狠瞪着石远。
“大哥,你杀了我吧!求你了!”
张溪面上的痛苦之色更浓了,他紧紧咬着下唇,嘴角都被咬破了。“二弟,就算你再有错,大哥又怎么忍心杀你呢!”
石远忽然跪了下来,道:“我身为清水寨二当家,理应以守护古井镇为己任,可我徇私枉法,胡乱杀人,按照镇里的规矩,当死!”
周围一片死寂,谁都没有言语,就连风声似乎都已停了。众人只是冷冷看着跪地垂头的石远,在他的眼角竟有一道泪水流下。
罪人也会流泪?
张溪走到石远面前,摘下悬挂在腰间的大蛇刀,目不转睛地望着石远,道:“二弟,你我兄弟一场,我本不想杀你。可你违背了祖训,残杀了这些无辜的人。我若不按规矩办事,无法服众,如果人人效仿,那古井镇又怎能传承下去?今日,我将用你的鲜血来向先祖请求宽恕,来洗尽你灵魂深处的罪恶。”
石远将头压得更低了。
古井镇的民众默默看着这一幕。这条规矩是从祖上传下来的,但凡故意犯下罪行的人,视情节的严重与否,轻者会被驱逐出镇,重者则被处以极刑。石远连杀四人,这已是罪大恶极,处以极刑似乎是最合理的处置方法了。
张溪缓缓举起大蛇刀,在石远头顶上方停住,他叹了口气,挥刀向下斩去。
众人都睁着眼,紧紧注视着这一幕,完全没有闭目躲闪的意思。
古井镇一直很少与外界来往,算是一方世外桃源,不论是狼烟战火,还是江湖纷争,似乎都与他们无关。他们生活在这里,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切都那么平静,那么和谐,除了李老三杀猪现场,几乎看不到太过血腥的场面。
但从古井里发现无头尸体以来,这里的一切都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死亡、恐惧、悲伤、绝望等情绪在镇子里逐渐蔓延开来。今天有人死去,明天有人逃离,曾经的热闹的街上已变得荒凉冷清,街边的饭馆里也已空无一人。
他们见惯了这一切,见惯了血腥与死亡,他们想亲眼看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被处决,他们似乎已经嗅到和平与安宁就在前方不远处。
就在大蛇刀即将落下的刹那,云天行飞步上前,一剑点出,“叮”的一声,大蛇刀被撞开了。这一刀没有砍中石远,但却在地面上砸出了一个浅坑。
“云兄弟,你这是?”张溪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云天行。
云天行道:“二当家虽然杀了人,但现在杀他未免太过心急。我的故事还没有讲完,等我讲完了,大当家再杀他也不迟。”
张溪收刀站定,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云天行道:“我还想再谈谈镇子里发生的这些怪事。”
张溪道:“这一切都不是二当家做的吗,还有什么好谈的?”
云天行道:“我只说他杀了这四个人,几时说他杀害其他人了?”
张溪脸上阴晴不定,道:“你的意思是,镇子里发生的这些怪事,跟他无关?”
云天行道:“正是。”
张溪哈哈大笑,道:“云兄弟,你这玩笑可开得有些大了,不是他,还会是谁?”
云天行笑了笑,道:“是你。”
张溪的笑容僵住了,围观的人群也愣住了,就连一直垂头待死的石远,也抬起头来了。
张溪沉下脸来,道:“云兄弟,我很感谢你帮我们找到了这一系列命案的罪魁祸首,你的确很聪明,但你不该诬赖一个好人。”
“好人?”云天行忍不住大笑起来。
张溪皱眉道:“你笑什么?”
云天行收住笑容,冷冷注视着张溪,道:“大当家,你很会装一个好人,但你真不是一个好人,甚至还算不上一个人!”
张溪怒道:“云天行,你可不要太过分!你诬赖二当家也就罢了,现在又来诬赖我,你当我们古井镇的百姓都是傻子吗?”
云天行笑了笑,道:“刚刚你不是还想杀他吗?不是还要用他的鲜血来请求先祖的宽恕吗?现在怎么又说我诬赖他了?”
“云天行,我看你才是罪魁祸首吧!”张溪冷笑,“你串通王近,杀害镇子里的人,现在又想拔除两位当家,这样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杀人了,是不是?”
云天行冷冷一笑,不作回应,转身望向石远,道:“二当家,我还有一件事想向你请教。”
石远道:“你说。”
云天行道:“你为什么要杀那四个人?”
石远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地面,在听到云天行这句话后,只是淡淡道:“没有为什么。”
云天行道:“你是想为你那位未过门的妻子报仇吧。”
石远一怔,随后身体开始剧烈颤抖,两道清泪顺颊而下,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众人正自疑惑不解,只见石远猛地抓起地上的长剑,抽出鞘来,往颈中抹去,云天行大惊,忙挥剑去挡,岂料这时,张溪挥着大蛇刀,斜撩过来,瞬时将他的白钰剑给截住了。
云天行又惊又怒,现在可不是跟张溪纠缠的时候,他连忙踢出一脚,正中石远肩头,将石远踢翻在地,手中的剑也摔了出去。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三枚玉佩
石远自刎未成,又去抓剑,云天行纵身一跃,恰好落在剑旁,一脚踢中剑柄,长剑贴着地面,飞滑出去,“咚”的一声,钉在一旁的柳树根上。
石远怒道:“你为什么不让我死?!”
云天行道:“你有勇气去死,为什么没有勇气听我把话说完?”
“还有什么好说的,大仇已报,我这就随她去了!”
石远又要去拔剑,云天行用剑鞘在他背心一撞,顿时将他撞得扑在地上,道:“亏你还自诩聪明,连这点小伎俩都看不透,被人利用了,还嚷着要自杀,不丢人吗?”
石远趴在地上,久久没有站起来,只是在呜呜地哭。
云天行摇头叹息,转身望向张溪,道:“大当家,他好歹跟你兄弟一场,你把他害成这样,难道你一点人性都没有了吗?”
张溪冷冷道:“路是他自己走的,他变成什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云天行道:“二当家的妻子失踪,他悲痛欲绝,而你作为他的大哥,不去安抚他,反而借机择利用他,难道这还跟你没关系?”
张溪喝道:“你胡说,我利用他什么了?”
云天行道:“你给二当家写了一张字条。那张字条上描述了他妻子被人凌辱致死的惨状,我甚至都想不出,还有哪些话语会比那上面的字句更令人发指。”云天行瞥了伏地痛哭的石远一眼,“这张字条我看了都感到愤怒不已,何况二当家本人。”
张溪冷哼一声,道:“胡说八道!我可没写过什么字条。”
云天行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张字条,反手掷入人群中,道:“大家都看看吧,这就是你们大当家UU小说的杰作。”
字条一飞到人群中,众人纷纷围挤过观看。字条不长,但字字诛心。但凡看过字条的人,脸上的神情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有愤怒,有怜惜,有绝望,有痛苦……
云天行注视着张溪,道:“你将这一系列的暴行都推到了那四个人身上,所以二当家才会失去控制,一个个将他们杀掉了。你这一招借刀杀人,用得实在高明,世间恐怕再也没有人,能将此计用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了。”
张溪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道:“云天行,我看你是聪明过了头。他们四个跟我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杀他们?而且还如此大费周章,到底是我傻还是你傻?”
云天行道:“他们四个的确跟你无冤无仇,不但无冤无仇,而且还跟你格外亲近,但你还是毫不犹豫就将他们抛入海中,当成了鱼饵。依我看,不论是谁,在你眼里都只是一种工具,随时都可能被你舍弃,为你牺牲。”
“越说越离谱了。”张溪冷笑着,“你倒是说说看,我什么要利用二当家去杀掉他们四个?”
“为了除掉王近。”云天行脸上布上一层阴云,“因为王近已经发现了你的阴谋,而你偏偏又不是他的对手,别说是你,就你跟二当家一起上,都未必能胜他,所以你才设下了这一计。”
张溪握刀的手更紧了,冷冷道:“我为什么要选他们四个,而不是其他人?怎么,说不上来了吧?我看你纯粹就是在强词夺理!”
云天行道:“因为他们四个跟王近都有过节,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这个镇子里,他们四个跟王近的过节最深,深到足以以性命想拼。”
云天行用略带深意的眼神,望了张溪一眼,继续说道:“你本以为单凭这四个人的性命,足以让大家怀疑王近,但,你似乎猜错了大家的心思,他们根本没有怀疑到王近身上。于是你又找了一个跟王近有嫌隙的人,将他杀死,然后硬推到王近身上。”
“你是清水寨大当家,你的话大家自然深信不疑,在你的一番演说下,大家才联想起,那四个人也确实跟王近有仇,而且还仇还很深。于是你便顺理成章地带领大家,用你所谓正义的力量,宣判王近死亡。我说的没错吧,大当家!”
张溪道:“君子不与小人争口舌之快,你非要嫁祸于我,我也不跟你辩解,我问心无愧!”
云天行笑了笑,他很佩服张溪,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竟然还不承认。云天行伸出手掌,道:“麻烦将你大当家的信物取出来,给我看一看,好证明一下你不是假的张溪。”
张溪一愣,道:“我怎么可能是假的!”
云天行道:“口说无凭。清水寨三位当家都有各自不同的信物,二当家的一直挂在腰上。大当家,你的呢?”
张溪道:“你一个外人也来管我们镇子里的事,你当你是谁?当今皇上啊!”
人群中一人喊道:“大当家,这信物都是独一无二的,而且都必须随身佩戴,你何不拿不出来让大家看一看?”
张溪道:“我没带,今天落在寨里了。”
“我看你不是落在寨里了,是落在我身上了吧。”云天行伸手往怀里一摸,摸出一块系有红绳的深绿色玉佩。
玉佩呈圆形,雕刻精细,中央位置有一颗栩栩如生的槐树,如果仔细比对,会发现玉佩上的槐树,与眼前这棵高大的古槐一模一样,因为这根本就是按照它的样子雕出来的。
二当家的玉佩雕的是一口古井。三当家的玉佩雕的一个月亮,其实是按月牙湖的样子雕出来的。
云天行提着红绳,将玉佩在众人面前晃了晃,道:“大家仔细了,这是不是你们大当家应该带在身边的玉佩?”
老掌柜走上前来,将玉佩托在手心,低着头瞅了好久,缓缓点头,道:“不错,正是这枚玉佩,假不了的。这三枚玉佩在世上都是独一无二的,就算是京城里最精巧的玉石工匠,也无法在短时间内雕出一模一样的来。”
云天行将玉佩握在手心,笑道:“大当家,你的玉佩呢?不是在寨里吗?怎么到我手里来了?”
张溪脸上阴晴不定。这玉佩早在云天行他们来镇上以前就丢了,张溪实在想不通,这玉佩怎会落到他手上?难道是他意外捡到了?天底下哪会有这么巧的事。既然事已至此,只好来个死不认账。
第二百七十七章 亡者归来
“你这盗贼,竟敢偷我玉佩,快快还来!”
云天行笑道:“这可不是偷来的,这是王近送给我的,当时你也在场,难道你忘了吗?”
张溪道:“王近死时我的确在场,但在场的可不止我一个,有谁看见他给你这玉佩了?”
云天行道:“他说传我做秋刀鱼的秘方,让我去灶台下罐子里找。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有关做鱼的东西,有的只是这个。我想,这应该是王近发现你诡计的一种间接证明吧。”
张溪道:“我玉佩丢了,原来是被他给偷走了,我早就说你跟他是一伙的!”
“刚刚还说落在清水寨了,现在又说被偷了,到底哪个是真的?”云天行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大当家,你是我见过最不要脸的人!”
张溪闻言,脸不红心不跳,道:“是被人偷了,只是这玉佩太过珍贵,我不好说出来罢了,所以才说放在寨里。既然被你得到了,还不快还给我!”
云天行简直对张溪厌恶到了极点,他不想再跟这种人纠缠下去,道:“大当家,村子里发生的这些怪事,都跟你有关,对吧?”
张溪提起大蛇刀,护在身前,道:“你胡说,明明是你们三个串通王近,今天我便要为民除害!”
青彤走上前来,道:“哥哥,你就不要再隐瞒了,我都看到了,你跟鬼魂说过话。”
镇里人对鬼魂这两个字格外敏感,一听青彤说出来,都不禁打了个寒噤,再去看张溪时,心头不禁多了一层寒意。
虽然张溪一直不肯承认,但这么多证据摆在面前,就连他妹妹都亲自站出来指证他,众人就算不想相信都难了。何况二当家都承认了,他还死不承认,这不仅不能为他争取到清白,反而更能增加众人对他的厌恶。
青彤的突然出现,是张溪始料未及的,他怔怔地望着青彤,一字一字道:“我是你哥哥啊。”
青彤咬住嘴唇,道:“你不是一个合格的哥哥,更不是一个合格的大当家。”
张溪胸中怒气冲天,但他仍在咬牙强忍,道:“你是不是看上这小子了,让他几句甜言蜜语就哄得连哥哥都不认了?”
青彤眼角含泪,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和鬼魂说过话。”
张溪的愤怒再也压制不住了,他大吼一声,喝道:“你这贱女人,为了一个臭男人,竟敢当众污蔑你哥哥,今天我就要清理门户!”
张溪挥起大蛇刀,猛向青彤冲了过去,云天行飞身上前,挡在青彤身前,一剑刺出,正好点在刀背上,道:“大当家,你奸计败露,还想伤人吗?”
张溪退后一步,刀尖指着云天行,怒道:“你到底使了什么邪法,竟然让我妹妹神志不清,乱说胡话,快快从实招来!”
云天行笑道:“她说的都是真话,是你自己不肯承认而已。虽然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但镇里人莫名其妙的死亡和失踪,都跟你脱不了干系。王近早就发现了这点,而且你们已经交过手了,他没有证据,而你又奈何不了他,所以才一直拖到现在。我没有说错吧?”
“简直是胡说八道!你们这对狗男女,做了苟且之事,怕我揭露你们,就当众污蔑我。”张溪将刀尖一转,指向青彤,“你说,你是不是怀了他的孩子!”
青彤躲在云天行背后,连连挥手,眼中含泪,道:“我没有!”
张溪收刀拄地,环视场中众人,道:“我本以为家丑不可外扬,但想不到他们竟然为了掩盖丑行,不惜害我性命,就算她是我妹妹,也不能坏了镇上的规矩。”
众人听说青彤怀了这少年的孩子,都不禁面露鄙夷之色,均想这小子才来几天,你就怀上了他的孩子,怪不得两人在篝火晚上上勾勾搭搭,真是不要脸!
张溪见众人交头接耳,对青彤指指点点,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当即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大家请听我说一句。”
张溪的声音里又充满了往日的威严,众人不由自主就静了下来,齐刷刷望着他。
张溪满意地笑了笑,道:“按照古井镇的规矩,如果没有请媒人下过聘礼,定下亲事,就私自怀上了人家的孩子,大家说应当如何处置?”
众人沉默了一会,又开始窃窃私语,但始终没人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如今的场面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到底是大当家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是这两人为了掩盖丑行,故意抹黑呢?谁都无法确定。
见到这一幕,青彤双手掩面,又开始抽泣。云天行低声道:“青彤姑娘,不必伤心,好戏才刚刚开始呢。我既然答应了要帮你,自然要帮到底,且让他先嚣张一会,有他哭的时候。”
张溪见众人动摇不定,用刀背在刀鞘上敲了敲,金铁声散入众人耳中,又传到了远处。他挺了挺胸膛,又打算用他那威严而又有磁性的声音来劝解众人,但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隆隆马车声。
众人纷纷转头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正有两辆马车向这里快速驶来。两车一前一后,车夫是两个女子。等到了近处,众人这才认出来,这不正是跟在少年身边的那两个女子吗?
阿笙和红漪拉住缰绳,让马车在人群外停下。两人跳下车来,撑开门帘,车内不断有女人和孩童走出来。
他们个个脸色苍白,形销骨立,看起来就像是很久没吃过饭一样。他们下了马车没有到处乱走,都紧紧挤在一起,一双双眼睛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有的人还在颤抖。
古井镇的居民突然变得躁动起来,虽然这些人看起来有些古怪,但他们正是那些失踪的人啊!
“我的孩子!”
一个妇人从人群中挤出,飞奔一样冲了过去,将一个瘦骨嶙峋的小男孩紧紧搂在怀里,声泪俱下。
一个年轻人也冲了出去,因为对面已有一个消瘦的女子向他奔了过来。
第二百七十八章 镇民公敌
那位大婶似乎也找到了她刚刚失踪的女儿。相比其他人,她的女儿看起来还是胖胖的,脸色虽然发白,但仍有血色,这大概是因为她失踪时间较短的缘故吧。
镇子里的人本以为,这些失踪的人都已经死了,谁知道他们又突然回来了,这就像是在狂风暴雨中,突然出现了彩虹一样,令人又惊又喜。
其实,在青彤告诉云天行那个秘密后,云天行就开始格外留意大当家,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总要偷偷到他院子里去待一会。
虽然偷听是一种很不道德的事,但如果目的纯正的话,他还是会厚着脸皮去做的。
天刚黑的时候,大当家房里并没有什么异常,无非是打情骂俏,然后各种靡靡之音。一出现这种情况,云天行就会稍稍退到远处,等房里的女子出来,离开院子,他会再慢慢靠上去。
到了深夜,大当家房里又传出女子声音,刚才那女子明明已经离开了,难道屋里本就有两个女子?
云天行细细听来,好像听到了女子的呼喊和哭声,但听起来模糊不清,他觉得情况不太对劲,但继续听下去,又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到第二日再来,情况还跟昨天一样,先是从屋面走出一个女子,到了后半夜,又有女子的呼喊声和哭声。听这声音,似乎跟昨天半夜那个不是同一人。
云天行悄悄跟人打听,听说大当家只有一个侍妾。那后半夜里那几个女人又是谁呢?
云天行本想找机会潜到房里去探个究竟,但已经没有机会了,因为之后便发生了王近的事,他当时跟大当家撕破了脸,想再回清水寨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将所有的计划都提前。
昨夜,云天行又悄悄潜入清水寨,但这一次却是无功而返,因为那个侍妾在大当家房里待到很晚,而且自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女人。云天行无可奈何,回到客栈跟阿笙和红漪商议好对策后,便赶来古槐这里了。
阿笙和红漪的任务是,在大当家离开清水寨后,先悄悄潜进他的房里,查个究竟,然后再赶来这里汇合。
其实,能带这么多人回来,云天行也是很意外的。他本以为张溪房里也有个暗室,像石远那个那么大,藏三四个人就差不多了,没想到竟然藏了这么多人。
阿笙将那里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云天行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张溪房里有一条暗道,直通清水寨外的养马场,在养马场下方有个废弃的石室,这些人就关在那里面。
张溪的院子就在清水寨边缘,而养马场就在寨外不远处,这条暗道其实并不长。而且养马场都是由张溪亲自派人负责,不用担心被别人识破,何况那个废弃的石室上还堆满了马粪,平时根本不会有人靠近。
仍让云天行想不通的是,张溪为什么要把这些人关在那里,单纯只是为了取乐?很明显不是这样。这些人一个个瘦骨嶙峋,脸色苍白,双眼无神,就像被抽干了血一样。
阿笙问过这些被囚禁的人,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大部分人只说里面很黑很暗,什么都看不清楚,而且整天迷迷糊糊,就算有人想对他们做什么,他们也会不知道。只有几个女子说自己被人侵犯了,显然这是张溪的所作所为。
云天行不认为张溪为了满足自己的**,会用各种诡异的手法去杀人,或者绑走这些女人孩童,就算他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实力,不然何必费尽心思来谋害王近?
他最担心的不是张溪,而是躲在张溪背后的人,他们才是整个诡异事件的主要策划者,张溪也只不过是一个工具而已。做出这一系列诡异的事,总需要一个人来收拾残局,而张溪恰恰能做到这一点。
可这些人又是谁呢?他毫无头绪,只能将之归到那两个“鬼魂”身上,毕竟青彤亲眼见到过,他们跟张溪有过接触。
就在他深思之际,人群突然变得躁动起来。有不明物体不断从人群中飞出,向张溪砸去。
“你这个禽兽!竟然玷污了我的女儿!你不得好死!”
“作孽啊!”
“还我孩子命来!”
“先祖会惩罚你的!”
“你比恶鬼还可怕,去死吧!”
......
张溪最后一层遮羞布被揭开,顿时引来了一阵唾骂。
众人虽然怒火交加,但非常忌惮张溪的武功,没人敢上前找他拼命,只能站在远处扔扔东西,做些聊胜于无的事来发泄怒意。
张溪挥舞大蛇刀,一边格挡不断飞来的杂物,一边怒吼:“你们这些贱民!竟敢以下犯上,我要代表先祖惩罚你们!”
云天行走上前来,斜剑指地,冷冷道:“事到如今,还在耍你大当家的威风吗?在你做这件事之前,可否想过会有今天?”
“我杀了你!”张溪怒吼一声,骤然纵起,三十二斤重的大蛇刀,在空中划起一道厉弧,猛向云天行砸了下来。
他体型硕大,在跳起时,就已遮住了半边日光,云天行双眼微眯,滑步后撤,横剑护在身前,冷冷道,“告诉我,与你勾结的那些人是谁?”
“咚”的一声闷响,地上多了一个浅坑。
大蛇刀刀背上盘踞着一条铁质青蛇,一直蜿蜒到刀柄,样式有些古怪。此刀虽然有锋,但从张溪所用招式看来,此刀的功用不在砍,而在砸,凭得就是这三十二斤的重量,和张溪一身的蛮力。单单被砍上一刀或许还不致命,如果被这大刀砸中,轻者也会筋骨尽断,如果压坏五脏六腑,恐怕会直接毙命。
张溪举刀一纵,大叫着又向云天行砍去。
云天行不敢硬接,生怕这大刀挥下来,将他宝剑砸断,于是纵身跃起,在旁边树干上借力,一个后空翻,人已到了张溪背后,当空一剑刺下。
张溪大喝一声,扭身将大蛇刀斜撩上去,云天行当空落下,离得近了,只觉一股腥臭扑鼻,料想刀上定然涂毒,忙屏住呼吸,出剑在刀面一点,借力后撤。
第二百七十九章 隐藏实力
张溪见云天行一直躲躲闪闪,不敢正面硬拼,心想:“这小子定是怕了我,待我将他宰了,再把他那两个相好抓起来,逼她们承认勾结王近一事,以我的手段,不怕她们不认。这些愚民见风使舵,未必就全信了他一个外人的话,只要他一死,我就是一手遮天!”
张溪一边想,一边挥刀进攻,云天行出招,浅进辄止,并不深入,还是以躲避和格挡为主,这越发坚定了张溪“拨乱反正”的信念。
“是你害了她!”
张溪正做着杀死云天行的千秋大梦,猛听旁边有人叫喊,转头一看,见石远正提剑向他走来。
张溪自然知道他为何而来,眼珠一转,忙道:“二弟,你可不要听信谗言!这些事都是他们串通王近做的,他们故意挑拨离间,毁我古井镇,你可不要做傻事啊!”
这些话对别人或许还有用,但对石远来说,却已无用了。被他杀死的四个人根本不认识他妻子,何况三当家向来与李老三不和,怎会去合伙凌辱杀害他的妻子?他只恨自己当时被愤怒冲昏了头,没有想到这些,因而铸成大错。
“二弟,你清醒些,我是你大哥啊!”
石远并不理会,剑法施展开,顿时让张溪苦不堪言。石远的实力并不比他差多少,如果再这样下去,他如何能杀死这少年?
云天行并未施展全力,只是假装不敌,连连败退。
周围人群早已退到远处,看着场中三人打成一团,嘴里仍不住咒骂张溪。
阿笙和红漪站在不远处,并没上前帮忙的打算。她们很清楚云天行的实力,单凭一个张溪根本伤不到他。
就在这时,又一辆马车从远方驶来,在人群外停下。
马车上走下来六个女子,跟前面那几位差不多,个个形销骨立,满脸病态。其中一位女子下了马车,立刻挤进人群当中,望着前方正在打斗的三人,忽然大喊:“远哥!”
听到这个声音,石远一怔,木然地扭过头,望着站在人群前那道消瘦的身影,整个人忽然颤抖起来。
这个人正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啊,她竟然还活着?!
那女子见心爱的人望向自己,满脸欢喜,可一刻,她脸上的欢喜突然变成了惊恐,跟着一道撕心裂肺的呼喊自她口中发出。
“远哥!”
石远猛然醒悟过来,这才想起,他正在与张溪拼命,急忙回头,只见一道青芒从旁闪过,他的整条右臂被齐肩斩断,长剑握在手中,跌落在地。
张溪狂笑一声,挥刀又往石远头上斩来,石远怔怔站在那里,像一座石像,竟然不逃。
“叮——”
云天行从旁掠来,剑从刀下穿过,硬是将这一刀给挡了下来,他横起一脚,将石远踢飞出去。
这一幕来得又快又急,过了一会,旁人才惊叫出声,断臂喷血的血腥画面还在他们脑海里回荡。
两个刚刚被救回来的孩子,面无血色,又见到这一幕,立刻伏倒在地,呕吐不止,浑身发抖。
云天行见张溪如此狠辣,心头愤怒不已,刚才若不是他极力阻止,第一刀下来,石远的脑袋已经搬家了。
他现在有些同情石远,如果换成是他,他一样会去报仇,与石远不同的是,他会先弄清楚仇人是谁,至少不会被愤怒冲昏头脑。石远正是因为这样,才被张溪给利用了。
“坏我好事,受死吧!”张溪挥刀狂舞,状若癫狂。
“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就先让你吃点苦头!”云天行不再藏拙,全力进攻,剑如流水,连绵不绝,顿时将张溪的招数给硬压了下去。
“这怎么可能?”
张溪本以为胜券在握,见少年突然像换了个人,剑法更是提高数个档次。张溪不以为意,觉得这是少年回光返照的前兆,可这才一会,自己小腹竟然中了一剑。
“这小子在隐藏实力!”
张溪意识到了这一点,心中退意油然而生,猛地劈出一刀,再也顾不上少年用什么招数应对,转身逃到群人前,纵身而起,高举大刀,打算吓退人群,趁乱逃走。
红漪见状,快步上前,手中长鞭一抖,顿时卷上张溪脚腕,用力一拉,张溪还在半空,就被连人带刀一同拽了回来,摔在地上。
这一鞭来得突然,张溪并没有防备,以至于落地时,刀刃朝上,割破了他自己的脸。
张溪从地上爬起来,就欲挥刀斩断长鞭,红漪用力一拽,又将张溪掀倒在地。
“他奶奶……”
张溪怒不可遏,双腿举起,来了个鲤鱼打挺,这挺只打到一半,整个人就突然飞到了树上,“咚”的一声,额头撞在树干上,登时血流如注。
“士可杀,不可辱!你这臭……”
这句话还没说完,张溪突然又飞到另一棵树上,虽然这次没磕到头,但更不幸的是,他竟然叉开腿撞到了树上,这个姿势让不少人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呜——”
“啊——”
“臭娘——”
“放开我——”
“哦——”
张溪硕大的身躯,在树干、地面、石头上撞来撞去,凄厉的惨叫声在众人耳边回荡。大蛇刀也不知道被甩去了哪里。
古井镇的百姓看着往日威风凛凛的大当家,像玩偶一样被甩来甩去,惊得说不出话来。红漪平时很少言语,大家还以为她是个文静的姑娘,可眼下这一幕,实在让人出乎意料。
云天行暗暗佩服红漪的本事,只是一条普通马鞭,到她手里,竟也有了这般威力,看来他还是低估红漪的实力了。
张溪被撞得头破血流,眼冒金星,不住痛哭求饶,不过红漪依旧没有停手的意思,要不是云天行上前制止,怕是要直接摔死了。
张溪仰面躺在地上,满脸血肉模糊,鼻梁凸起部分也被撞平了,那模样要多惨有多惨。
云天行在他腿上踢了一脚,道:“说,跟你勾结的人是谁?”
“酒,先让我喝口酒,喝了我就说。”
张溪艰难地抬起手臂,正想向云天行哀求,谁知刚刚那条让他恐惧到极点的细鞭,又卷上了他刚刚抬起的手臂。
第二百八十章 黑袍鬼面
“女侠饶命!”
张溪双眼模糊,早已看不清了,只觉自己又离地了,像是在飞,“咚”,头脑一阵眩晕,也不知又撞到了什么,总之,挺疼。
红漪冷冷道:“还要酒吗?”
张溪不用看都知道,这个声音就是出自刚刚折磨他的人之口。
“不要了,我说,我什么都说,先扶我起来。”
细鞭又卷上他一条腿,可怜的张溪这次变聪明了,连忙抱住头,还没来得急求饶,整个人又飞了出去,又是一通乱撞。
红漪道:“还有其他要求吗?”
张溪抱着脑袋,蜷缩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生怕再说错一句,又要挨一顿撞。
云天行似笑非笑地望着红漪,道:“你要摔死他?”
红漪道:“他不该跟我讲条件。”
云天行道:“大当家,你也听到了,我这位朋友不喜欢讲条件,免得你再受苦,老实说吧,跟你勾结的是什么人?”
张溪挣扎着坐起来,张开嘴刚要说什么,忽有一物从人群中飞来,撞在张溪后脑,张溪立刻垂下了头,没了生息。
那是一柄匕首!
“待在这里!”
云天行留下一句话,运起轻功,朝匕首飞来的方向追去,穿过人群,见前方正有一个黑影在飞奔。
“站住!”
云天行厉声高呼,那黑影越奔越快,丝毫没有停步的打算。
两人在镇里飞奔,速度都快得出奇。
云天行在修习逍遥游轻功步法后,身法大进,很少能落人脚后,可前方这人,身法并不比他差多少,甚至比他还要快。两人一前一后,一直奔到镇外,竟然还没有拉近距离。
“给我站住!”
云天行见追之不上,猛将手中长剑掷出,剑破长空,带起一道青芒,直向那黑影射去。
那黑影没有回头,竟似已发现飞来的长剑,微微偏头,长剑从他耳畔飞过,扯下了黑袍上的帽兜,钉在树干上。
就在这短暂的片刻,云天行已拉近了距离,还未等他发起新一轮攻击,那道黑影忽然转过身来,云天行双眼大睁,看到一张鬼脸面具。
最惹人注目的还不是鬼脸面具,而是从黑袍下露出的那张黑色小伞。小伞大开,伞面上银芒闪闪,似漫天星辰,而实际却是数千根银针,在日光下闪光。
“不好!”
云天行大惊失色,转身便逃,一个飞扑,落在了一块大石后面,连忙缩在起身子,只听周围“叮叮”、“咚咚”声不绝于耳,无数银芒从大石旁飞射而过,有的闪出一个光点便消失不见,有的射进草地里,有的钉进树干里,有的钉在身后大石上……
到底有多少银针?云天行不知道,他只觉得这惊魂的一幕持续了好久。
等声响消失,银芒不再飞射,云天行没有立刻起身,先悄悄探出头,确定那人没有在旁偷袭后,才从岩石后跳出来,拔出插在树上的剑,又追了下去。
此时已到了镇外,周围林木旺盛,他不知道那个鬼面人的去向,只能按照若有若无的踪迹,大致找出一个方位。
穿过一片森林,前方出现一条林荫小道,云天行站在道旁,只见前方有两道黑影正策马远去,其中一个正是刚才那个鬼面人。眨眼间,那两个影子就化成了两个黑点,消失在视线尽头。
云天行舒了口气,心道:“看来对古井镇动手的是他们,不过,他们到底是什么人?黑袍鬼面,看起来有点邪门,还有那个恐怖的暗器,如果不是我闪躲及时,恐怕现在已是千疮百孔了。江湖险恶,真是一点没错,以后可要小心了。”
将剑收入鞘中,云天行又按原路返回。在经过刚才躲避暗器的岩石旁,他蹲下身来,注视着岩背上不断闪烁的光点,不由暗暗心惊。
这些光点不是他物,正是那些密密麻麻的银针,在阳光照耀下闪出的银芒。大部分都被射入地下,钉在岩石上的只有少部分。这些银针细如毫毛,却能射穿大石,如果尽数打在人身上,哪还有生还的可能?
一想及此,云天行自心底透出一股凉意,暗自庆幸刚才躲避及时,别说几百甚至上千银针,就是几十根银针钉进体内,都可能会要人性命,万一这银针上还涂过毒,那后果不敢想象。
云天行从袖口撕下一块布条,垫着布条,从岩石上拔下三根银针,小心包起来收好,心想:“拿回去给笙妹看一看,说不定她会认得。”
张溪死后,古井镇的百姓纷纷围拢上来,对他的尸体连吐口水,咒骂不止。那几位刚刚找回家人的人,对着他的尸体又踢又打,如果不是有人在旁阻拦,张溪哪还能留个全尸。
阿鲁已经清醒过来,那绳子的主人将他从树上解下来,又将张溪绑住,吊了起来,高高挂起在一株大树上。树下围满了人,仍在不住丢石子叫骂。
云天行回到这里,见到此番场景,不禁摇了摇头。张溪虽然罪大恶极,但毕竟已死,纵是再辱再骂,他也听不见,感受不到。镇子里有自己的规矩,他也不好说什么。
石远正倚在一棵柳树下,守在他身边的是一个女子。这女子虽然瘦骨嶙峋,面色苍白,但依旧能看得出,她就是那画中女子,也就是石远未过门的妻子。
“远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那女子坐在石远身旁,泪眼朦胧地望着他,一双惨白而又枯瘦的手掌,紧紧握住石远仅剩的那只手。
石远从她手中抽出手来,替她抹去泪水,笑道:“傻姑娘,就算你死了,我也会下去找你的,你去哪儿,我就去哪,你这辈子也休想再甩开我。”
那女子“呜”的一声,扑进石远怀里,大哭起来。石远断臂正痛,被她紧紧抱住,痛楚越发激烈,他咬牙硬撑,脸色苍白,但仍挂着微笑。
对张溪发泄完怒火的人,又将矛头指向石远。虽说石远是被人利用,但他杀人是事实,而且连杀四人,按照古井镇的规矩,他理应被处死,像张溪一样被吊在树上,以警世人。
第二百八十一章 以命抵命
天清气朗,万里无云。
古井镇的百姓围聚在石远面前,等待着看他受到应有的制裁。
人群中一人喊道:“石远,你杀害了四条无辜的生命,按照古井镇的规矩,应当以性命来换取先祖的宽恕,你可认罪吗?”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无话可说。”石远沉默了,他用满含深情的眼神,注视着身旁的女子,喉头动了动,忽然对众人跪了下来,“能否再让我多活一天,只要一天就好,我们刚刚相见,我不想马上离开她,只要一天……”
“你杀人时可有想过这些?”
“不可饶恕!”
“杀了他!”
“祖上定下的规矩绝不容许任何人玷污!”
“以命抵命!”
……
镇民激愤的情绪再次被点燃,有人振臂高呼,有人大声咒骂,有人朝石远丢石子,他们都在以各自的方式发泄着心中的怒意。
石远身旁的女子也跟着跪了下来,道:“求求你们饶过他,他是为了我,你们要杀,就杀我好了……”
石远用温柔的目光望着她,道:“能再陪你一天,我就心满意足了,你快起来吧。”
那女子搂住石远的脖子,道:“不要,不要,你若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石远微笑道:“傻姑娘,我现在是一个废人,不再是以前那个石远,你还年轻,不要再为我伤心流泪。”
那女子大哭不止,跪在地上,搂住石远的脖子就是不松手,呜咽道:“我不管!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天可怜见,我们还能再见,我再也不跟你分开了!要死一起死好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但凡还有一点人性的人,看到这一幕,心里都不会太好受。
甚至很多人都开始怀疑,如果他们是石远,在看到那样的字条后,会怎么做?
四下寂静无声,只有女子的哭声在众人耳边回荡,那哭声中充满悲苦与凄凉,不正与他们在遭受这一切后,发出的声音一样吗?
如果因为杀死石远,把这位姑娘也一并害死,他们跟那些“鬼魂”又有什么分别?何况她本身也是受害者之一啊!
众人心里踌躇不定,东望望,西看看,希望有人能站出来说句话,毕竟几位主事的当家已经指望不上了。
老掌柜叹了口气,弓着腰从人群中走出来,转身面向众人,道:“老朽现在站出来,只想请大家饶过这对苦命人。石远虽然杀了人,但他也是被大……张溪给利用了,他没想祸害镇子,他只是为他死去的妻子报仇啊!试问各位,如果你们遭遇了同样的事,你们会忍气吞声,隐忍苟活吗?”
众人沉默不语。
老掌柜摇了摇头,又道:“老朽年事已高,不懂这些情啊爱啊的,但如果能用我这条老命,换回我的孙女,我一百个愿意啊!你们的孩子都回来了,可我孙女呢?你们什么都没有失去,却还要站在这里,夺走别人的性命,这就是先祖的遗训吗?!这个镇子里的冤魂已经够多了,不要再杀人啦!”
人群中一人道:“可是,可是,这是祖上定下的规矩啊!”
“规矩?”老掌柜惨然一笑,“就因为我们盲目遵循祖上的规矩,才导致王近被人害死。他可是最先发现张溪阴谋的人啊!我们非但没有帮他,反而去帮张溪,眼睁睁看着他被张溪害死!难道我们一点罪过都没有吗?”
众人再次沉默。
老掌柜说得没错,当时他们受到张溪蛊惑,就算没有直接参与杀害王近,也在一旁鼓劲加油了,这不正是以五十步笑百步吗?如果真按祖上的规矩来办,人人都得受到惩罚,一个都跑不掉!
祖上的规矩虽然传承已久,但那时的规定未必完全适应现在的情形,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可规矩就是规矩,哪能说改就改,而且谁敢开这个头?
老掌柜见众人不言不语,不住摇头叹息。
青彤走出人群,道:“我们古井镇传承千余年,突然遭此大难,野荒家散,人心未定,如今正是百废待兴之际,民心凝聚之时,二当家虽然有错在身,但他心系本镇,大家有目共睹,为什么不让他戴罪立功呢?”
石远的情况大家都了解,在三位当家中,就属他最亲民,平时镇子里有矛盾大都由他出面调停,不论待谁,都一律平等,说起来的确是个合格的当家。只是发生了这些事,如果不对他施以极刑,以正祖训,以后谁还把规矩放在眼里?
见众人摇摆不定,青彤又道:“大家总不会希望看到这位姐姐跟着殉情吧?王老伯含冤而死,至今不过几日,大家念在他老人家的份上,就饶了二当家一命吧。”
阿鲁对青彤爱慕已久,对她的决定向来盲目跟从,今日凌晨,在镇子里敲锣打鼓就有他的份。今见青彤为石远求情,也走出人群,道:“青彤妹子说得对,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就算杀了二当家,那几位也活不过来,反而还要连累一条性命,大家说呢?”
只听一人喊道:“阿鲁,现在可不是徇私的时候,石远杀了人,如果不罚,岂不是教唆别人去杀人吗?”
阿鲁道:“他是杀了人,可他杀的都是些什么人?大家谁不知道,李老三下泻药,放火,还意图杀人,这样的人早就该死了,就算没被杀,镇子里的规矩也容不下他。”
曾经被李老三“毒害”过的人,纷纷点头称是,觉得阿鲁说得有道理。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同意饶过石远,有人坚持要他以命抵命,两边谁都不肯让步,最后终于有人想出了一个让双方都妥协的办法,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以杖刑二百来代替绞刑,鉴于石远帮助缉拿张溪有功,又断了一臂,再减五十刑杖,对此大家都无异议。
就是一个完好的普通人,一百刑杖下去也被打得够呛,如果石远能在一百五十刑杖下活下来,那说明先祖已经宽恕他了。
杖刑由老仵作的儿子来执行,他在衙门里待过,也给人打过板子,分量轻重也有个数,至少得按国家统一标准不是,轻了重了都不好。
一板一板打下来,石远虽然被打昏两次,但总算还留住了一条命。
众人都以为这是天意。
第二百八十二章 离镇告别
云天行走在林间小道上,嘴角叼着一根狗尾草,双手抱在脑后,一副悠然自然的样子。
阿笙和红漪跟在后面。
阿笙道:“天行哥哥,难道我们就这样走去万佛寺啊,青彤说过要为我们准备马车的。”
云天行道:“他们那里已经够乱了,我们就别再给她添麻烦了。既然问题已经解决,我们也该走了。”
阿笙道:“万一那两个鬼面人再回来怎么办?我看他们镇子里没几个人会武功,多半抵挡不住。”
云天行道:“他们既然已经离开,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张溪已死,谁还会跟他们勾结?这两个鬼面人十分诡异,虽然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目的,但应该不是以杀人为主,不然这个镇子里早就没有活人了。那些失踪几个月的人不也都活着吗?”
“这倒也是。”阿笙点了点头,见旁边树林里有一棵桃树,进去摘了三个出来,一人吃一个。
云天行啃着桃子,道:“你们说,他们会不会杀死二当家?”
阿笙用手帕擦着桃子,道:“我看那些人迂腐得很,多半又要按祖上的规矩办事儿,十有**活不了。”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二当家敢爱敢恨,敢作敢当,如果就这样杀了,确实有些可惜。”
两人边走边说,红漪跟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桃子握在手里,也没吃。
云天行停下脚步,好奇地盯住红漪,道:“不对劲啊,你怎么跟中邪了似的,要不要找个道士来做个法,驱驱邪?”
红漪白了他一眼,道:“你才中邪了呢。”
云天行笑道:“没中邪你一句话也不说?”
红漪道:“懒得理你。”
云天行挠头苦笑。
三人这般走着,突听后方有人叫喊,转身望去,只见一辆马车奔驰而来,驾车的正是青彤。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还是追上来了。”
青彤在三人面前勒马,跳下车来,道:“你们离开也不打声招呼,害我找了好久。”
云天行笑道:“昨天不是说过了吗?”
“那也只有我自己知道啊。”青彤笑了笑,“你们拯救了镇子,他们都想好好谢谢你们呢。”
“谢谢就算了吧,别把我吊树上就谢天谢地了。”云天行又想起一事,“对了,二当家他?”
“还活着呢,挨了一百五十大板,若要换成一般人,多半已经被打死了。”青彤微微一笑,“二当家一直撑了下来,看来是天意呢。”
红漪道:“哪有什么天意。”
青彤笑了笑,没有接话。每个人的信仰不同,她自然不会去计较这些。在这段时间,她每天都要向上天祈祷,希望上天能派下一位神使,来拯救古井镇的百姓于水火之中,这可不就实现了吗,谁又能说这不是天意呢?
阿笙笑道:“看来你们镇子里的人也不是太……太……”
“顽固吗?”青彤笑道,“其实,他们只是在按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办事,有先祖的庇佑,古井镇才得以延续千年啊。不过,有些规矩已经不适合这个时代了,大家正在商议着做些改动呢。”
“这样好,这样好。”阿笙眯眼笑着。
看着青彤满脸喜悦的样子,云天行心里也十分舒畅,道:“我们要走了,你快回去吧。”
青彤将马缰递给阿笙,道:“我有几句话想对他说,不知可不可以?”她说的他,自然是指云天行。
阿笙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不好拒绝,笑着点点头,牵着马车走到前面去了。
红漪看了云天行一眼,也跟着马车走了。
云天行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得有些慌张无措,只好将注意力集中在啃桃子上。
青彤注视着他,道:“谢谢你。”
云天行“啊”了一声,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青彤道:“在你看来或许只是举手之劳,但在我们眼里,你是古井镇的守护神,也是先祖派来拯救我们的使者。”
云天行挠头笑道:“还守护神……我就是路过……要不是因为那匹老马只吃不走,我怎么会到这里来。”
青彤笑道:“那匹老马是先祖为你安排的坐骑,只有骑上它你才能找到这里,这可不单单是路过,你救了我们古井镇呢。”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他们杀我坐骑的时候可没这么想,可怜的老马。”
青彤扑哧一笑,道:“那时他们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啊。”
云天行不好再争辩什么,将手中桃核抛人林中,道:“青彤姑娘,你会把古井镇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吧。”
青彤重重点了点头,道:“一定会的,我还要把她建得比以前更好。你……还会再回来吗?”她偷偷瞧着他,最后这句话说得很小声。
云天行笑道:“先祖安排给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的坐骑也被杀了,只要一离开,应该再也找不到通往这里的路了吧。”
“哦。”青彤略微有些失望,“如果没地方可去的话,你就回来吧,我们古井镇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不,还是把门关起来吧。”云天行摇了摇头,“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万一进来更坏的人怎么办?我会去很远的地方,那里先祖都找不到我,到时候,你总不能指望先祖再找第二位使者来拯救你们吧。”
青彤眼中逐渐湿润,笑道:“我知道啦。我们会把大门关得死死的,到时候,就算你这个使者来敲门,我们也不给你开。”
云天行笑了笑,道:“保重。”
“你也保重。”青彤咬住嘴唇。
云天行最后望了青彤一眼,转身离开,刚走了两步,突然怔住了,马车没了?
“她们走啦,你快去追吧!”青彤笑着说道。
“一定是红漪的主意,阿笙跟她待得太久,都学坏了。”云天行沿路奔去,他没有再回头,只是跑出很远又挥了挥手。
青彤仍站在那里,一直向他挥手,虽然他再也看不见了。
有些人注定只是人生的过客,相遇时美好,但总不会停留太久。
第二百八十三章 真是缘分
这一日,云天行等三人驾车路过濮阳,人疲马乏,随身携带的干粮也已消耗一空,只好在城中歇下了。
自从离开古井镇,换上这匹健马,他们一路边走边游,丝毫不担心会耽误行程。不仅如此,沿途经过格外著名的胜地,还要逗留一日,总要把周围胜景看遍才肯罢休。
三人年纪都不甚大,虽然各怀心绪,但每每经过一处优美胜地,总免不了心旌荡漾,何况身边还有中意之人。
这几日光顾着游玩,都忘记带干粮了,打昨天起,马车上的储备的干粮就已经吃完了,沿途又没有村镇,全靠野果撑到现在。云天行一边赶着车,一边叨念着要去万佛寺出家,红漪则嚷着要来濮阳城。
这不,进城第一件事就是吃,而且要吃肉,越荤越好。
福瑞楼是濮阳城的一家酒楼,招牌上除了“福瑞楼”三个大字外,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万年老老字号”。刚进来时,云天行还没有发现,听邻桌两个客人说起来,他才跑到门外去瞧了一遍,招牌上果然有这句话,而且是用红字写的。
云天行初次看到这个招牌,心里这样想:“听说过百年老字号,今天可遇到招牌祖师爷了,万年老老字号,这招牌一挂,普天之下的百年老字号都成徒子徒孙了。以后我若要开个店,一定也要在招牌上加一句话,而且要比他这个还牛,嗯,就叫‘千万年老老老字号’好了。”
云天行对自己的想法相当满意,微笑着回到座位上。刚一坐下,又跳了起来,看着桌面上挤满了菜盘子,都开始压着盘子往上堆了,而且都是肉菜,大叫道:“浪费啊,你们点这么多吃得了吗?”
阿笙笑道:“都是红姐姐点的,不关我的事。”
红漪瞅了云天行一眼,道:“又不用我付钱,点多少不都一样?”
云天行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道:“大姐,你玩我的吧?我们的盘缠能进这万年老老字号已经透支啦,这……这……拿什么付账啊?!”
红漪一偏头,道:“人家又不找我收账,我哪知道啊。”
云天行心口仿佛被人重击了一拳,望向红漪的目光中似乎已生出火来。那日离开古井镇,他在马车后跑了整整一天,当时明明已经追上了,可红漪就是不让他上车,可怜的云天行只能跟着马车跑,第二天才有幸坐上新马车。
云天行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红漪,心想:“她到底怎么了?最近怎么老跟我作对,是不是哪里得罪她了?这怪女人,天天冷着一张脸,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脑袋里指不定在想什么法子整我呢。”
“叮叮叮——”
阿笙用筷子敲打着盘子,道:“天行哥哥,这么多菜你不吃吗?这可是红姐姐好心为你点的呢。”
云天行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牛肉,放到嘴里,恶狠狠地嚼着,眼睛仍瞪着红漪,喃喃道:“越来越过分了,越来越过分了……”
红漪抬头正迎上他那“凶狠”的目光,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云天行叫道:“谁看你啦,我看你后面那位美女。”
“你看我呀!”红漪背后那位美女转过身来。
“噗!”
云天行把嘴里的肉全吐了出来,扶着桌沿不住咳嗽起来。
福瑞楼只有方桌,云天行与红漪对坐,阿笙坐中间,那位美女走到云天行身边,优雅地坐下来,将手绢换到另一只手,拍打着云天行的脊背,细声细语道:“小兄弟,你没事吧?我看你有些面熟啊,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云天行连忙摆手,将头压得更低了,道:“没见过,没见过,我长这么大,没见过像姐姐这么漂亮的人,今天是第一次见。抱歉,姐姐你太美了,我忍不住就,还请原谅。”
那美女面带笑容,道:“既然你说我好看,为什么要往桌子底下钻呢?”
“有吗?我没有啊。”云天行将头压得更低了,就算没钻到桌子底下,也差不多了。
那美女见他不再咳嗽,就不再拍他背脊,但那双白嫩而又纤细的手,仍放在他的背上,轻轻地抚摸着。
“小兄弟,你上来,我觉得你有些面熟,我们一定在哪里见过。”
云天行将头藏在桌子下面,死活不上来,道:“我们绝对没见过,我发誓。”
那美女道:“一定见过的。”
云天行道:“不可能,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那美女见云天行一直躲在下面,轻轻掩嘴一笑,站起身来,将凳子挪开,也蹲了下去。
云天行在桌下又看到那张脸,立刻坐直身子,那位美女也站了起来,又优雅地坐下来。
“原来是你啊,我就说我们见过的嘛,我记性好着呢,只要见过一面的人,一辈子都忘不掉。想不到在这里又见面了,这真是缘分啊!”
“好巧啊。”云天行苦笑。
这人正是似玉,不是女人,是个男的,最喜欢男扮女装,还把一位当代大家吓得折笔归隐。
自从阿笙和红漪看到似玉的真实面目后,立刻僵住了,一直张着嘴,到现在都没合上。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相互望了一眼,都觉得对方貌赛天仙。
“又出来逃兵役啊?”云天行笑着说道。
似玉一拍大腿,道:“可不是嘛,上次见面后不久,就被人给告发啦!官兵到我家里去抓人,还好我逃得快。我就不懂了,天底下好男儿那么多,他们为什么老跟我过不去?战争打仗动辄成千上万,多了我一个也左右不了战局啊。这官府也真是可恶,还成立了一个什么小队,专门追捕我,真是太没有人性啦!”
似玉说得口干舌燥,见满桌鱼肉荤腥,不住吞咽口水,这种吃法他见所未见,闻都没有闻过,比起自己点的那一小碟花生米,不知强了几万倍。
“不介意吧?”似玉羞涩地指了指那盘红烧肘子。
红漪刚想说介意,云天行一个眼神甩过来,她只好将这两个字咽了回去。
“不介意,不介意,怎么会介意呢,哈哈!”
第二百八十四章 小二结账
福瑞楼外,有几个人躺在地上,翻着白眼,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眼看是快不行了。
他们的装扮虽然不同,但现在的状态竟然不约而同地一致。不用猜也知道,他们一定是看到似玉的背影,对他的美貌抱有太大希望,俗话说得好:“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几位就是最好的范例。
似玉抱着肘子,已经不能用狼吞虎咽来形容了,看他的样子,恨不能将整个肘子整个吞下去。云天行、阿笙、红漪都被惊住了,这是跟肘子有仇吧?
转眼间,一根肘子没了。似玉那饥渴的目光仍在盘子里搜寻者。红漪虽然点了不少肉,但红烧肘子就只有一盘。
云天行笑了笑,道:“要不尝尝这香酥鸡?”
似玉摇了摇头,道:“我还是喜欢肘子。”
云天行招来了小二,随便指了几盘菜,道:“帮我们把这些菜换成红烧肘子。”
“客官,这些菜都做好了,而且几位客官都动过筷子了,不能换啦。”对于几位客官的无礼要求,小二很是难为情,但又不想扫了他们的兴致,“客官若是再想吃红烧肘子,我再给您上就是了,只不过也得算在账上。”
红漪心想:“这一桌都没钱付账,再来些怕什么?”一拍桌子,道:“尽管上。”
小二喜滋滋地走了。云天行目不转睛地瞪着红漪,一句话也不说。阿笙在旁捧腹大笑。
肘子来了,似玉笑了,小二也笑着去了。
云天行在心里叹了口气,暗道:“红漪啊,红漪,你就想方设法害我吧。我要是被人扣下来刷盘子抵账,你也别想置身事外!”
他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在心里将红漪数落一顿后,心情又变得舒畅了。
似玉是真爱肘子,不一会儿,又消灭了两根肘子。
众杂菜之上,还满满堆叠着七八盘待啃的肘子,不过有些凉了。吃过肘子的都知道,趁热吃最好,凉了太腻,口感欠佳。
云天行看着似玉啃肘子意犹未尽的模样,心中忽然想起一首歪诗,便高声吟唱起来。
肉逢知己千斤少,
盘里投鸡半只多。
巧知似玉唯爱肘,
不如油上走一走。
阿笙听完,又捧腹笑了起来,道:“天行哥哥,你脑袋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啊,还油上走一走,笑死我啦……”
似玉虽然听不懂,但感觉好厉害的样子,捧着肘子,一脸崇拜地望着云天行,道:“小兄弟,我们认识这么久,你又请我吃肘子,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报答你了。”
云天行挺胸抬头,道:“人在江湖,靠的就是朋友,一顿肘子而已,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红漪瞥了他一眼,心想:“你还神气,哼,看你等会拿什么来结账。”
似玉面带羞涩地放下骨头,又抓起一根肘子,同时举起手帕,遮在眼前,娇声道:“恩公大德,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
那个“随”字还没说出来,云天行人已消失在原地,他坐过的凳子还在“咚咚”地来回晃着。
似玉愣了愣,又将目光移向阿笙,道:“我还没问恩公姓名呢,妹妹你能告诉我不?”
阿笙笑了笑,道:“他叫欧阳秀。”
似玉挠了挠头,道:“我刚才听你叫他天行哥哥啊?”
阿笙笑道:“他就叫欧阳秀,字天行。”
似玉点了点头,又抓起一根肘子,起身追了出去。
“欧阳恩公,跟着你,有肘子吃!”
似玉离开后不久,云天行从后厨门帘里探出头来,在大厅里环视一圈,见似玉真的走了,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他回到原来位置坐下,一手捂脸,道:“造孽啊!”
阿笙笑道:“他刚才问你姓名呢。”
云天行惊道:“你跟他说了?”
阿笙笑道:“我跟他说你叫欧阳秀。”
云天行又舒了口气,道:“笙妹,你跟我待了这么久,看来也学到不少啊。”
红漪道:“跟你能学到什么?油嘴滑舌,一本不正经,还是不学为好。”
云天行撇嘴道:“又没让你学,你就是想学我还不教呢。是吧,笙妹?”
红漪气呼呼地望着云天行,一拍桌子,叫道:“小二,结账!”
小二搓着手,喜滋滋地跑过来了。
云天行用“怨毒”的目光瞪着红漪,心道:“你这一招也太绝了吧!”
红漪心道:“谁让你惹我生气了。”
小二搓着手,笑嘻嘻地看着云天行,道:“客官,您看这……”
云天行抬手指着红漪,道:“是她喊要结账的,你干嘛来找我啊?”
小二笑了笑,道:“客官,您可别拿我来开玩笑了,但凡带姑娘出来的,哪有让姑娘家付账的?”
红漪又趁机吐了吐舌头。
云天行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控制好情绪,以免失控暴走,心平气和地对小二说:“我们还没吃好,你先去忙吧。”
小二怔了怔,心想:“这三位气质不凡,多半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应该不会赖账吧?”听到其他客人在叫自己,小二挠了挠头,走开了。
云天行往前俯低身子,低声道:“怎么办啊?”
阿笙打趣道:“要不,我毒晕他们?”
云天行苦笑道:“一顿饭,不至于吧?”
阿笙道:“我这里还有几两银子,应该不够了。”
云天行望向红漪,道:“你那里还有银子没?”
红漪道:“有也不给你。”
云天行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拉住阿笙的手,道:“快逃!”
红漪一愣,见两人手拉手,已跑了出去。小二喊了一声,却没留住他们,便向红漪这里走来,脸上挤出一丝笑意,道:“姑娘,这账……”
红漪取出一锭银子,重重摔在桌上,道:“不用找了。”起身往外走去,突听小二在后面喊道:“客官,不够。”
红漪停住脚步,回过头来,道:“什么?”
小二紧紧攥着那锭银子,道:“不够,还差五两。”
红漪秀眉微蹙,她吃饭就没付过几次账,受云天行影响,才学会了付账,好不容易掏出一锭银子,竟然还不够?可她只有这些了,这可如何是好?
第二百八十五章 算卦
“客官,不够,还差五两。”
小二见红漪愣愣地站在那里,也不说话,又催促了一遍。
红漪回到桌旁,盯着满桌肉菜看了一会,伸手随便指了指,道:“这个,这个,这个……有苍蝇,我们没动,退了。”
小二一愣,心里默默记下红漪指过的肉菜,低头挨盘端详了一会,道:“客官,没苍蝇啊。”
红漪哼了一声,道:“一次点了这么多菜,你们还往里面加苍蝇,还做不做生意啦?”
“客官,哪有苍蝇啊,我们后厨干净得很,不信我带您瞧瞧去。”小二一脸委屈。
红漪又在桌旁坐下,一拍桌子,道:“你们欺负我这外来人是不是?明明有苍蝇,偏偏说没有,我花钱来吃饭,可不是来吃苍蝇的!”
她声音很大,周围吃饭的人基本都听到了,纷纷用筷子在自己菜盘里翻动,生怕也吃出苍蝇。
那掌柜正坐在柜台前翻账本,听到红漪这番话后,忙起身小跑过来,用一个严厉的神色将小**退下去,和蔼笑道:“客官,您别生气,不论远近,都是客人,我们一样对待,没有偏差。不管有没有苍蝇,让客人不高兴,那就是我们的不是,您消消气,这五两银子就免了吧。”
红漪见他满身肥肉还在颤动,不由心生厌恶,但仍用相对平和的语调说道:“以后可不准再往菜里加苍蝇了。”
掌柜只得赔笑称是。
对于他们这种大酒楼,名声比什么都重要,为了几辆银子砸了招牌,只有傻子才肯干,就算她故意刁难,也得安心受着,不就几两银子嘛,偷偷涨点价就赚回来了。
出了福瑞楼,红漪往街道两边望了望,见云天行和阿笙正在东街树荫下等她,便快步走过去。
云天行笑道:“我就知道你藏了一锭银子,还想故意整我,嘿嘿,搬石头砸自己脚了吧。”
红漪转开头,道:“有什么好得意的。”
“这就叫‘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我心里高兴,哈哈。”
云天行大摇大摆地往闹事走去,阿笙快乐地跟在他身旁,红漪则一脸怨气地瞪了他几眼,随后又快步跟了上去。
这濮阳城虽然没有长安、洛阳那般繁华,却也热闹非凡。大街小巷,人来人往,唱台戏的,耍杂耍的,街头卖艺的,都集聚了不少人流,而且这样的地方还不止一处,好不热闹。
距八月十五万佛寺群雄大会还有不少时日,四方豪杰都在往泉城集聚,濮阳城因此也成了诸多歇脚点之一,相比往日,不知热闹了多少倍。
在城中逛了大半日,三人都觉得有些累了,便想找间客栈住一日,明日再动身。哪知一连问了数家,都已住满了。无可奈何,只得再去城边僻静的街道上找。
“小兄弟,请留步,我看你印堂发黑,是有凶兆啊!”
云天行在经过巷口时,突然被巷子里的一个青衣老道给喊住了。
云天行皱起眉头,想了一会,转身走入巷中,在老道身前蹲下,仔细打量着他。
老道士头戴纯阳巾,躯体干瘦,盘膝坐地,腰杆挺得笔直,闭着双目,一手捻着长须,一手掐指测算。在他身旁墙上,倚着一杆黄旗,旗子上绘有一个八卦图,下面横写六个大字:“论阴阳,知天命。”
“道长,你说我有凶兆?”云天行似乎是怕惊扰老道测算,因此只是轻声问了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其实,他本想等老道睁开眼再问话的,不觉就说出口了。
“嗯,有大凶之兆啊。”老道仍闭着眼,点了点头。
红漪一脚将旗子踢倒,道:“一看就是个老骗子,走吧。”
云天行本就不信,只因觉得好玩,才过来问一问,被红漪一语道破,也没了兴致,叹了口气,起身便走。
“小兄弟,两日之内,你会惹上官司啊!”在三人拐出小巷后,老道又提高嗓音,喊了一句。
云天行从巷口探出头来,对老道士笑道:“道长,你这可算错了,我这人向来本分,一不偷,二不抢,官司什么的,怎么可能会落到我头上,嘿嘿,不准,不准。”说完,便把头收了回头。
老道士睁开眼,仍在捻着长须,道:“天命如此啊。”
云天行又探出头来,笑道:“道长,您就不要拿天命来吓唬我了,命虽然是天定,但还得由人来掌控不是?再说了,我身上又没银子,这个您不会算不到吧?”说完,又把头缩了回去。
老道士微微一笑,道:“你既已知道是天命,为何还不向我请教破解之法?”
云天行这次没有探头,直接从巷外走进来,又在老道身前蹲下,伸指戳了戳被红漪踢倒的算命旗,道:“道长,您出来行走江湖,就带了这个啊?”
老道士捻须笑道:“足矣,足矣。”
云天行提起旗子一角,看了看背面,什么都没有,心里又把老道士的坑骗等级抬高了一个档次,道:“道长,俗话说得好,天机不可泄露,您这么做,就不怕……咔……下雨天那个什么呀?”
老道士身子一歪,扶着墙站起身来,在云天行惊诧的目光下,做了两个深蹲,又盘腿坐下,笑道:“打雷下雨天,我一般不出来。”
云天行张着嘴,半天没缓过神来,在老道清嗓子提醒下,才悠悠说道:“道长,您躲在这巷子里,一天能有几个客人,您到大街上去,那里人多,收入稳定。”
老道士伸指弹飞落在肩头上早已干成一团的白色鸟屎,道:“人多眼杂,不可。算命讲求的是缘分,提钱的都是俗人。”
云天行学着老道的样子,盘腿坐下,笑道:“真不收钱?”
“不收。”老道这句话说得很没有底气,果然,他正了正纯阳巾,又略带羞涩地补了一句,“要不,多少收一点?”
云天行起身要走,老道忙伸手阻拦,道:“有缘人,请继续盘腿坐好。此巷中穿堂风既阴且凉,正好破你大凶之兆,如此这般静坐一个时辰,方可保你平安!”
第二百八十六章 测字
云天行停止起身动作,两眼注视着老道,道:“依道长所言,在此静坐一个时辰便能破除凶兆?”
老道微微点头,道:“正是如此。”
云天行又把身子坐正,道:“真有这么邪乎?”
老道一边清理肩头鸟屎残留的白渍,一边说道:“邪不邪,试试不就知道了?”
红漪和阿笙并肩走进巷中。阿笙弯腰拽了拽云天行的肩袖,道:“天行哥哥,他骗你呢,我们走吧。”
红漪又将老道刚扶起来的黄旗踢倒在地。
老道生怕这凶巴巴的女人将他黄旗折断,忙将之抱在怀里,仰头望着红漪,道:“姑娘,我看你……”话说一半,见红漪皱起眉头,忙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云天行示意红漪不要生事,对老道说道:“道长,你会不会测字?”
“会,当然会,贫道什么都会。”老道又将黄旗倚在墙上,警惕地瞥了红漪一眼。
云天行拍了拍额头,道:“我倒是忘了,道长没有笔墨纸砚,测不了字的。”
老道俩眼一瞪,道:“谁说没有笔墨纸砚就测不了字的,那都是俗人用的东西!”说着起身走开了。
三人面面相觑,看着老道弓着腰,背着双手,在巷子里走来走去,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阿笙歪着头,道:“他在干什么?”
云天行挠头道:“看不懂。”
红漪倚在墙边,道:“他想溜。”
云天行笑道:“不至于吧,我们有这么凶神恶煞吗?再说,他的招牌还在这里。”
红漪走到黄旗边上,一脚踹倒,然后继续回到对面墙上倚着。
老道笑嘻嘻走回来了,突然看到黄旗又躺在地上,狠狠刮了红漪一眼。回到原位坐下,将黄旗从脖领竖插进去,靠在脊背上,这下人旗一身,谁也踢不倒了。
看到这一幕,阿笙扶墙笑个不停。红漪心道:“连人一起踢倒不就行了?”
老道脸上仍挂着笑容,随手一丢,一块带尖的石块骨碌碌滚到云天行面前,道:“用这个刻在青石板上,不比那些臭墨强多了。”
云天行拿起这块鸡蛋大小的石头,愣愣地盯着老道,良久之后,才道:“道长,您这算卦是不是也太随意了点?就地取材,完全不讲成本的呀!”
老道咧嘴一笑,道:“这个自然,用这个写出的字,有灵性。”
阿笙都快笑弯腰了。
红漪沉着脸,双手抱在胸前,恶狠狠地盯着老道,如果不是云天行在场,她绝对要把这老头连人带旗一块丢到黄河里去。
自打这块顽石出现在面前,云天行在心里已经彻底把这老道归到骗子行列了,心想:“现在天色尚早,又闲来无事,不妨陪这老道玩一玩,看他还能耍出什么花招。”
老道俯下身,用衣袖将面前青石板上的尘土扫开,道:“写在这里就好,接地气,有灵性,最自然,嘿嘿。”
阿笙和红漪心里同时冒出一个词:“老骗子!”
云天行支着下巴,心想:“现在我最想找到‘九殿阎罗’蒙田,不如就写个‘九’字好了。”于是,下“笔”在青石板上,刻下一个“九”字。
老道捻着长须,盯着这个“九”字,怔怔出神,脸上表情不断变幻,看得三人差点信以为真。
“小兄弟,在这芳华之年,你心中积仇积怨,可是大大的不吉啊。”
此话一出,云天行和阿笙都为之一惊,相互看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云天行在寻找仇人这件事,只有他和阿笙两个人知道,就连红漪都不曾知晓,难道这老道真有通天彻地的本事,能窥探人心,知人所不知?
云天行将玩闹之心收起,道:“道长,你是如何看出来的,能否为我解释一下?”
老道叹了口气,又连连摇头,道:“这个……我……唉……两顿饭没吃……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来……”说未说完,眼前银光一闪,一块碎银子滚到脚边,老道目光一亮,一把抄起,塞入袖中,转口继续说道,“既然碰上了有缘人,自当竭心尽力……”
“说重点!”阿笙刚抛出银子就后悔了。
老道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道:“小兄弟,你在身旁写了一个‘九’字,一人一九,合起来不正是个‘仇’字吗?”
云天行怔住了,一双眼睛仍有些难以置信地盯在老道身上。这“九”字是他刻意想的,但这“仇”字的出现,却是他始料未及的,难道这老道真能通过一个字,就能将他心中所想给化出来?这未免也太耸人听闻了!
看着云天行愕然不语,老道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也随之绽开一丝笑容。
阿笙看他这副样子,完全是误打误撞后在庆幸,道:“臭道士,你敢不敢给本姑娘也算上一卦?”
老道斜瞅了阿笙一眼,摇摇手,道:“我只给有缘人算卦,姑娘与我无缘,不如不算,算了也不灵的。”
阿笙哼了一声,道:“我看你是不敢吧。万一给我算错,你这招牌可不就砸我手里了。”
老道笑了笑,没有回话,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尘土,大摇大摆去了。
云天行趁他还没走远,忙叫道:“道长,我这官司凶兆破没破?”
“坐够一个时辰,自会破去。”老道挥着衣袖,消失在巷中。
阿笙对着老道消失的方向扮了个鬼脸,道:“天行哥哥,你以前不信这些的,可不要被这老道给骗了,他要是会算命,母猪都能上树了。”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可他说得不错,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红漪道:“你要找谁报仇?”
云天行摇头道:“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红漪道:“为什么?”
云天行站起身来,道:“这是我一个人事,我不想把除我之外的任何人牵连进来。”
红漪看了阿笙一眼,道:“好,我不问了。”
阿笙见云天行站起身来,笑道:“天行哥哥,原来你也不信这老道啊。”
云天行笑道:“这位道长肚子咕咕直响,一定饿了很久。不是有句老话吗,空着肚子说出来的话,一定也是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