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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东方晓初     江湖听风录txt下载     江湖听风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七章 路亭之死

    太阳渐渐高起,上午温热的阳光斜洒在演武场上,照在众人身上,可没人感觉到温暖,只觉心底有股凉意像泉水一样不断往上涌。

    路亭突然自尽的消息,依旧让很多人觉得如在梦中。他们在一起生活已不是一年两年,每个人的习性他们在心里都有个底。至于路亭呢,说句大不敬的话,他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这种话虽然谁都没有说出来过,但也是心照不宣,而且每个人对他评价大抵如此。

    以前山贼土匪抢掠古井镇,如果对方没有棘手人物,路亭往往冲在最前面,战功最多,无可匹敌。可如果对方有几个厉害人物,路亭绝对是冲在队伍最后方的那一个,美其名曰,以防敌人从后面包抄。

    路亭的本事并不差,但他就是怕死,悬梁自尽这种事,与路亭本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永远碰不到一起的,但现在确确实实已经发生了。

    起初大家对这个消息持有怀疑态度,但从最近发生的种种诡异事件来看,这件事就显得不那么诡异了。

    云天行站在人群中央,毫不理会周围人群各种异样的目光,脑海中不断回想着最近遇上的种种诡异事件,不得不说,路亭的突然死亡,让整个事件更加扑朔迷离了。

    张溪和石远已经回来了,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跟随二人回来的,还有那两个彻夜守在路亭房间外的人。

    张溪凌厉的目光在那两个守卫身上来回移动,道:“三当家房里可有人进去过?”

    其中一人向石远看了一眼,道:“除了……二当家,没有别人进去过。”

    张溪眉头一皱,看向石远,道:“二弟,你去过老三的房间?”

    石远道:“我只是过去询问他一些相关细节。大哥,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一遇上事,晚上就睡不着觉,如果不一口气将这件事查清楚了,我是不会安心的。”

    张溪点了点头,他知道石远的确有这个毛病,而且已经很多年了。

    张溪又转头看向云天行,道:“云兄弟,昨晚你一直待在房里吗?”

    云天行道:“没有出过房门半步,两位守卫大哥可以为我作证。”

    那两个守卫也是明理之人,一起站出来证实了云天行的说法。

    其实,昨晚在分配好监视两人的任务后,张溪又偷偷派了几个人,在云天行居住的那个院子外面监视着,毕竟云天行是外来人,而且有杀人的嫌疑在身,需要格外关照。

    在刚才离开的时候,偷偷监视院子的人已经向张溪报告过了,没人出过那个院子。这样一来,云天行已经没有杀害路亭的可能了。

    张溪又将目光转向石远,道:“二弟,不是大哥怀疑你,只是现在情况特殊,我需要知道一切,包括你跟三弟死前谈话的内容,希望你不要见怪。”

    “本该如此。”石远于是将昨晚的事叙述了一遍。

    守卫路亭房间的人跟着证实了石远的说法。在石远离开后,路亭还在房里摔东西。显然,石远离开的时候,路亭还活着。

    三当家被囚禁监视,摔东西发泄情绪也在情理之中。两个守卫并不敢进去打扰,等路亭摔完东西后不久,又自己熄灯睡觉了,他们两个守卫高悬的心这才放了下来,生怕三当家拿他们来撒气。

    张溪叹了口气,道:“既然没人出入,看来三当家的确是自缢而死了。”

    石远也跟着叹了口气,道:“最近三弟情绪不太稳定,时常做一些奇怪的事。只是,想不到他竟然会悬梁自尽,实在令人意外。”

    张溪道:“看来小猴子的死真是三弟所为了。”

    石远道:“虽然不愿意相信,但这种可能性很大,也许三弟杀死小猴子后又觉得愧疚,于是就……唉。”

    张溪不摇了摇头。他们三人自小相识,又一起做了清水寨的当家,如今一人逝去,令人不禁唏嘘。

    张溪收起伤容,道:“云兄弟,我们错怪你了,还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这些粗人一般见识。”

    云天行道:“大当家严重了。”

    于是,张溪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公布于众。众人虽然很不愿意相信,但路亭自杀的确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张溪和石远离开后,演武场内诸人也都陆续离开了。

    青彤走到云天行面前,笑了笑,道:“你还挺镇定,一般人遇上这种情况,恐怕都要站不住了吧。”

    云天行笑道:“我又没做亏心事,而且自古以来邪不胜正,有什么好怕的?”

    青彤抿嘴一笑,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云天行道:“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青彤将目光转到云天行身后,轻笑道,“看来她们还在记恨我呢。”

    云天行笑道:“她们不是那样的人,只是昨晚你做得太过火了。依我看,误会的可不止她们两个,篝火旁那些人看我的眼神就没几个和善的。你想要我帮忙直说不就好了,还鬼鬼祟祟的,惹得大家猜疑不断。”

    青彤抿嘴一笑,道:“哪里鬼鬼祟祟啦,我那是正大光明好不好。”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拜你所赐,如果我再跟你出去,她们可就再也不理我了。”

    青彤道:“我又没说只要我们两个一起去,你去叫上她们两个,她们应该会很喜欢那个地方的。”

    云天行皱眉道:“看你神神秘秘的,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青彤眨了眨眼,道:“现在还不能说,说出来就不是惊喜了。”

    云天行道:“你不说,她们怎么肯去,说不定还当是你设下的陷阱呢?”

    “陷阱?”青彤似笑非笑地看着云天行,“我在她们心里真有这么糟糕吗?你没替我跟她们道歉吗?”

    说话间,阿笙和红漪已经走了过来。令云天行惊讶的是,青彤邀请她们两个去一个地方,她们竟然爽快地答应了,这真有点不可思议。

    清水寨就建立在山坡上,不过只能算是个小坡。青彤带他们来的地方是座小山,她兴高采烈地第一个攀上山顶,指着远处对三人喊道:“你们快来看。”

第二百五十八章 遗失美好

    青彤站在山顶上,高举着双臂欢呼,快乐得像个孩子,与昨夜篝火晚会上那个青彤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云天行等三人走到青彤身旁,迎着和风,极目望去,心情也变得舒畅起来。

    小山离古井镇不远,站在山顶上可以远远地望着这个镇子。整个镇子被漫眼的绿色围在中央,就像一个沉睡在母亲怀里的孩子。微风拂过,绿植顺风倾斜,掀起一阵阵绿色海浪,美得不可方物。

    从这里看起来,整个镇子显得平静而又安宁,那微风就像母亲温柔的双手,在歌声中轻抚孩子入睡。一缕缕孤烟在无风时袅袅上升,融在远方云朵里。仿佛天上的云朵都是由这一缕缕孤烟汇聚而成的。

    谁又能想到,在这静谧祥和的小镇里,正在发生着各种诡异事件,死亡早已成为了主旋律。

    镇民的陆续迁出和各种离奇的死亡,一直都在预示着,这个小镇正在趋向灭亡。

    “我出生在这个镇子里,我爹娘也都是这个镇子里的人。他们很相爱,直到死前都紧紧相拥在一起。这里有我的童年,有我的回忆,我的一切。我属于这里,我从未离开过镇子,我不想看着她变得这样陌生,这样满目疮痍,这样我也会跟着死去的。我还不想死,我想重建家园,看着她慢慢恢复以前的样子……”

    青彤似是在喃喃自语,又似乎是在倾诉。云天行惊讶地发现,她竟然在流泪,在望着镇子所在的方向流泪。

    云天行轻轻叹了口气,不论是谁,看着自己的家园逐渐走向毁灭,都不会好受的。

    青彤看起来比云天行还要大上一两岁,可她现在就像是个孩子,在渐渐走向死亡的“母亲”面前哭得这样伤心,这样无助,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去帮她呢?

    阿笙知道错怪她了,便上前帮她擦拭泪水,青彤不知怎的,竟然抱住阿笙哭得更伤心了。

    阿笙有些不知所措,只好轻轻拍打着她的背来安抚她。

    云天行心道:“在未知的力量面前,人类都是渺小的,何况她还是个女孩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园一步步消亡,她又能做什么呢?把一切希望寄托在一个路人身上,她真的已经走到绝望的尽头了。”

    山顶上回荡着青彤的哭声,看着她的身子在不断起伏、颤抖,云天行心如刀绞。为什么总有人会为了利益去伤害那些无辜的人呢?

    为什么呢?

    哭声渐渐在风中消散了,青彤从阿笙身上离开,揉了揉眼睛,脸上又挂上了笑容。“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她没有回头,直往小山下奔去。

    山不算高,也不是很陡,山坡上有几条被脚力踩出的小路,一直蜿蜒到山脚下。路边都是低矮的灌木,美丽极了。

    云天行不知道青彤要带他们到哪里。下了山,她又没入森林里,在林间欢快地奔跑着,眨眼就消失在了密集的林木中。

    这片树林又高又密,上方枝叶缝隙中,偶尔能射下几道光柱,被风一吹,枝叶动了,光柱也跟着动,就像仙女们编织云彩时不小心垂落到凡间的丝线。

    青彤的身形消失了,他们三个跟在后面,也不由加快了脚步。一根根粗壮的树干不断从眼前闪过,快速往后倒退,就这样,不知道跑了多久。忽然,这些树干全都消失了,阳光也变得格外刺眼。

    云天行下意识停住脚步,眯起眼睛,伸手遮住阳光。当眼中的亮光逐渐变淡,恢复视线时,他脑海中只闪过两个字:“好美!”

    映入眼前的是一个蓝色的月牙湖,湖水湛蓝而又清澈,湖边白白的细砂在太阳下化成无数闪烁的光点。

    青彤就站在月牙湖边向他们招手。

    “好美啊!”阿笙欢呼着向月牙湖跑去。

    “是啊,好美。”红漪仍跟云天行站在林边,望着那两个欢快的人,和那一轮蓝月亮。

    云天行转头看着红漪,道:“看到这么美好的东西,你都笑不出来吗?”

    红漪转头看了他一眼,竟然意外地吐了吐舌头,然后快步向月牙湖走去。

    看着红漪的背影,云天行愣住了。在他的印象里,红漪一直是个没有表情的人,不论发生了什么,她都很少做出与其相匹配的表情,总是冷着一张脸,来面对整个世界。

    就在刚才,云天行忽然发现,她变了,她竟然也会做出这种表情,这个惊喜并不亚于突然发现这个美丽的地方,甚至比这还要惊喜得多。

    既然她能从没有表情变得有了表情,要让她笑出来,似乎也变得容易了许多,至少又近了一步。

    这对云天行来说,或许只是为了讨她一笑,然后要回玉坠。但在红漪看来,就别有一番意味了。就在刚才,附在她心上的冰层仿佛产生了裂缝,甚至已经逐渐开始融化了。

    其实,红漪自己也没有想到,她刚才为什么要对他做出那个动作,她现在脸上又红又热,多少有些后悔了。她跑向月牙湖不是因为喜欢这湾湖水,而只是想避开他。她无法在做出那个动作后,还能坦然地面对他,她甚至害怕自己还会做出更过分的事。

    当然,这些事云天行是无从知晓的。

    整个月牙湖都被树林围绕着,就像是从一片整齐有序的树林中,突然挖走中间圆形区域,先铺上一层白沙,然后再放上这个月牙湖。从月牙湖那里不论往哪边看,都只能看到森林里那一根根粗壮的树干和繁茂的枝叶,这大概就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吧。

    阿笙和青彤在月牙湖边沙滩上追逐打闹,红漪独自坐在湖边岩石上,呆呆地望着湛蓝的湖水。

    云天行远远看着这一幕,喃喃道:“如果人人都能像这样生活该有多好,为什么要去互相伤害,甚至摧毁这样美好的一切呢?”

    清风从林中吹出,吹动着他的衣衫,吹乱了他的头发,他毫无察觉,只是愣愣地站在林边,凝望着眼前美好的一切。

    他不知道这一切还能存在多久,至少在它消失之前,他要将这幅画面刻进脑海,等它变成荒芜的废墟时,再慢慢回味这曾经遗失的美好。

第二百五十九章 蒙尘往事

    “喂,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呀。”

    青彤在月牙湖边向云天行招手。

    云天行也挥了挥手,向月牙湖走去。双脚踩在又白又软的细沙上,整个人也变得轻松不少。

    “青彤,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云天行在月牙湖边停下。

    青彤赤着双脚,站在浅水滩里,笑着说道:“在我小时候,我娘带我来的。月牙湖隐藏在森林里,很少有人知道,这里是属于我的小天地。”

    云天行道:“难道你哥哥也不知道吗?”

    “哥哥?”一说起这两个字,青彤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他一直都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只是,在别人面前,不好撕破这层关系罢了,哪有什么兄妹之情。”

    云天行一时失口,说错了话,忙转移话题道:“你昨天对我说的话,都是认真的吧?”

    青彤重重点了点头。

    阿笙笑着走上来,道:“她跟你说什么了,难道连我也不能说吗?”

    云天行看向青彤,他不确定这件事是否可以转告他人,毕竟这是青彤的秘密,他尊重青彤,所以想征求她的意见。

    青彤思索片刻,道:“其实,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这件事我也无法确定,所以不敢到处乱说,就只跟他一人说了。”

    “你这样说我更好奇了。”阿笙满脸兴致,忽见云天行向自己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再问下去,阿笙自然懂他意思,摆了摆手,“如果是秘密,我还是不要知道了,万一说漏了嘴,那可对不住你。”

    “没关系啦。”

    青彤笑了笑。在她笑容的背后,却隐藏着一丝苦涩。如今她已别无选择,只好求助于这些外来人,至于信不信得过,她自己也不太清楚。

    “我发现大当家跟鬼魂见过面。”

    阿笙本想转身走开,忽然听到青彤说了这么一句话,不由吃了一惊,道:“鬼魂?真有鬼魂?”

    红漪听她提到鬼魂,也转过头来,仔细听着。

    青彤摇了摇头,道:“那个东西浑身笼罩在黑暗中,到底是人影还是鬼影我真的分不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阿笙的好奇心被点燃了。

    青彤凝神说道:“那天夜里突然下起大雨,我本是要出去收衣裳的,碰巧看见我哥哥在跟一个影子说话。当时我只是远远看到了这一幕,后来一个闪电照下来,那影子就不见了。那晚天色很暗,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也没在意。可没过多久,怪事就开始发生了,而且有人说看到了鬼魂,我这才想起这回事来。”

    阿笙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青彤道:“在古井里发现无头尸体后不久,有半年了吧。”

    阿笙有些惊讶地看着青彤,道:“你怀疑大当家才是这一系列失踪和诡异死亡的罪魁祸首?”

    “我也不想这样,可……这半年来发生的事,又怎样解释?就算我跟他关系不好,但他毕竟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我也不想怀疑他啊,看着镇子一天比一天荒凉,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青彤说着又开始啜泣了。

    对阿笙而言,这则消息实在过于震撼。如果大当家真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以她们现在的状况,无异于羔羊钻入虎穴,活鱼跳上砧板,随后都有被扑杀宰割的可能。

    一回想起这几日的经历,阿笙不由有些后怕。正面拼刀拼抢,大当家或许不是他们的对手,可如果在暗地里下绊子、耍阴招,她们又没有防备,很容易就会中招,搞不好会尽数被害。

    “还好,还好。”一想到他们仍然平安站在这里,阿笙长长舒了口气,心里也暗暗下了决定,一定好尽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当她看向云天行时,只见他一脸镇定,似乎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但他的确已经知道了,而且比自己知道的还要早。在知道这件事的情况下,被当做嫌疑人,还被大当家当面审问,他依旧站定如松,面不改色,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天行哥哥他早就知道,可他依旧选择留在这里。我如果执意带他走,他应该不会抗拒,可如果这样,他心里一定很不痛快。青彤也很可怜,总不能丢下她不管吧。”阿笙想了一会,最后还是放弃了离开的想法。

    青彤抽了抽鼻子,道:“其实,以前我还偷偷告诉过一个人,但没过多久,那个人就死了。自那以后,我就不敢再跟别人说了。”

    云天行笑道:“你把这些告诉我,是不是也想害我?”

    “不是的。”青彤连忙摆手,“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没想害人。如果你们想走,我不会怪你们的,我这就去给你们牵一匹马。”

    青彤擦了擦眼泪,移步往树林走去。

    “等一下。”云天行叫住她,“我只是开个玩笑,青彤姑娘不要当真。我既然答应过要帮你,就一定会帮,至于能不能帮上忙,我也没有把握。”

    青彤飞奔回来,一下扑到云天行怀里,双手搂住他脖子,又开始哭了。

    青彤的眼泪顺着脸颊,汇聚到下巴,凝聚成珠,一滴接一滴地滴落在云天行肩上。

    “谢谢你,谢谢……”

    青彤来得突然,云天行有些手足无措,生怕再被阿笙误会,忙将青彤推开,道:“青彤姑娘,以后你再想这样的话,就找阿笙吧,她为人体贴,最懂别人的心思了。”

    阿笙笑着瞪了他一眼,满心欢喜。

    青彤又怎会听不出他的意思,脸上一红,低头说道:“对不起,是我太高兴了。”

    阿笙道:“这么说来,那李老三、还有跳火**的那个人,都是大当家干的了?”

    “有这种可能。”云天行又将目光移向青彤,“李老三被害那天,大当家在不在寨子里?”

    青彤想了一会,道:“好像没在。其实,最近大家都很少在寨里。那天我只知道二当家去了镇上,大当家和三当家去了哪儿我就不知道了。”

第二百六十章 猪鱼相争

    阿笙在胸前缓缓握起拳头,道:“我们这就去揭穿他的阴谋,看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此事不宜过急。”云天行走到月牙湖边,望着湖中湛蓝的湖水,“我们还没有找到证据,就算将他的恶行公布于众,也没人会相信。而且寨里人对我们大多抱有些敌意。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绝对不会站在我们这边。如果真要打起来,不但解决不了问题,反倒还会造成更多麻烦,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阿笙道:“如果他再害人怎么办?”

    红漪站起身来,道:“我去杀了他。”

    “不行。”云天行连忙喝止,“我总觉得这里面还有很多疑点,别人我不敢说,但杀死李老三的,应该不是大当家。”

    阿笙道:“你怎么知道不是他?”

    云天行道:“还记得我把插在李老三身上的那把菜刀又往里推了半寸吗?”

    阿笙脑海中已回想起那日的情景,道:“当时我就觉得奇怪,我还以为你要帮他把刀拔出来呢,谁想你竟然又往里推了,难道这里面另有玄机?”

    “的确另有玄机,不过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云天行转身对青彤道,“听二当家说,大当家的兵器是一柄三十二斤重的大蛇刀吧。”

    “嗯。”青彤点了点头。

    云天行道:“这就是了,李老三不是他杀的。”

    阿笙道:“天行哥哥,你越说越糊涂了,他用什么兵器跟杀李老三有什么关系,李老三不是被他自己的菜刀杀死的吗?”

    云天行道:“我这就是我将菜刀又往里推进半寸的原因。”

    阿笙嘟嘴道:“你就不能一次性说完吗,说了半天,还没有解释为什么李老三不是大当家杀的啊。”

    云天行道:“现在还不能说,因为我的想法还不成熟,毕竟只是猜测,等我找到证据,会告诉你们的。总之,不管李老三是不是被大当家杀的,我们都要提防大当家。”

    青彤咬着嘴唇犹豫了好一会,才说道:“如果杀害李三哥的另有其人,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谁?”云天行急道。

    青彤道:“王近。”

    “你说的这个王近绰号可是‘秋刀鱼’?”红漪走了过来,意外地接了一句话。

    青彤道:“他的确是卖鱼的,而且只卖秋刀鱼。”

    云天行疑惑地转过头,望着红漪,道:“你认得他?”

    红漪道:“这个王近原来是个江洋大盗,在东海岸劫过不少官船,被官府发文悬赏,这才在江湖上没了踪迹,想不到竟然躲到这里来了。”

    青彤道:“他来这里有好多年了,只是性格古怪,很少跟人说话。”

    云天行道:“江洋大盗,很厉害吗?”

    红漪道:“没交过手,不知道。不过,官船上向来不缺高手,此人多次劫船,从未失手,想来也不是寻常人物。”

    青彤道:“那位老伯很厉害的,就连大当家都不是他的对手,应该是镇子里最厉害的人了。”

    云天行道:“他们打过?”

    青彤道:“大当家自己说过的,镇子里的人也都知道这位老伯不好惹,所以,去他馆子里吃鱼的人很少。”

    云天行道:“你刚才说这个王近有杀害李老三的嫌疑,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吗?”

    “以前那位老伯刚来镇里的时候,他的鱼馆每天都挤满了人,他做的秋刀鱼真的很好吃,我还吃过好几次呢。”青彤一边说,一边仰头望着天空,似乎又回忆起了曾经吃秋刀鱼的场景。

    云天行清了清嗓子,道:“说重点。”

    青彤脸上一红,忙收敛那副痴痴的神态,道:“李三哥是杀猪的,王老伯的鱼生意好了,他的猪肉自然就没人买了。”

    趁青彤换气的时候,云天行插话道:“猪肉跟与鱼肉并没有冲突啊。”

    “是没有冲突。”青彤道,“不过,镇子里的人大多不富裕,猪肉、鱼肉一般都只挑一种买,既买猪肉又买鱼肉的大户,在镇子里也只有那么几家。”

    云天行点了点头,从房屋街道也能看得出来,这个镇子的确算不上富裕。

    青彤接着说道:“那时李三哥的爹娘还在,他姐姐也还没找人家,一家人都靠他卖猪肉养活。李三哥渐渐没了生意,一家人的苦日子就开始了。于是李三哥就偷偷去王老伯那边找麻烦,起初是给他秋刀鱼里下泻药,当时半个镇子的人都被伤害到了,还好那次我没去吃。”

    说到这,青彤瞄了云天行一眼,生怕他再说自己不说重点,忙接着说道,“大家被秋刀鱼伤到了,就去店里找王老伯。王老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说这批鱼坏了,就将银子退还给大家,这件事才平息下去了。”

    “王老伯做的秋刀鱼真的很好吃,即使是这样,依旧有很多人去吃鱼。只有少数人心里有了阴影,改吃猪肉了。李三哥的生意虽然有了转机,但还远远无法养活一家人,于是他……”

    阿笙打断了她的话,嘟囔道:“这李老三可真够阴险的,公平竞争不过,就给人家下毒,害得半个镇子的人都跟着中毒。这样的人卖的猪肉能吃吗?”

    云天行笑道:“他总不会在自己猪肉里下泻药吧。”

    阿笙一撇嘴,道:“就算不下泻药,掺点水压压秤也是有的,反正人家又吃不出来。”

    红漪道:“我还见过掺胶的呢。”

    云天行哭笑不得地看着红漪,道:“你就别跟着添乱了。”对青彤道,“青彤姑娘,你接着说,后来又怎样了?”

    青彤道:“后来,李三哥半夜里去王老伯的鱼馆放火……”

    “放火?”阿笙又打断了她的话,“这简直是谋财害命啊!他家的人是命,人家的人就不是命了?”

    “是有点不道德。”云天行道,“后来又怎样了?”

    青彤道:“王老伯的鱼馆被烧光了,还好他人没事。没鱼了,李三哥的猪肉生意又好起来了。但好景不长,等王老伯的新鱼馆又盖起来后,李三哥的生意又冷清了。这也没办法,谁让王老伯的手艺好呢。于是……”

    阿笙又断了她的话,语重心长地点着头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接下来就要准备杀人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新仇旧怨

    云天行笑道:“笙妹,你跟李老三有仇吗?怎么感觉你处处在针对他?”

    “我们九幽谷的名声就是被这些人给败坏了!”阿笙撇着嘴,又哼了一声,“我最讨厌这样的人啦。”

    云天行笑道:“你们九幽谷又不给人下泻药,这也不算败坏你们的名声啊。再说了,泻药到处都有卖,是谁都可以用的。”

    阿笙道:“泻药也是药啊,是药三分毒。表面看起来只是腹泻不止,内也伤身呢,说是下毒也不过分吧。”

    云天行笑着摇了摇头,不再争辩什么,示意青彤继续说下去。

    “钟妹妹说得没错,李三哥确实动了杀人的念头。”青彤看了阿笙一眼,接着说道,“他挑了一个雨夜,拿着菜刀悄悄去了王老伯的鱼馆。那时大家都不知道王老伯会武功,李三哥自然也不知道,结局你们也都猜到了。不过,王老伯当时没有杀李三哥,只警告他八个字,‘再有下次,一定杀你’。”

    云天行道:“这么说来,是李老三想对王近不利,所以王近才把他杀了?”

    阿笙气呼呼地说道:“这种人该杀,杀一百次都不过分!”

    “李三哥想养活家人是好心,可方法用错了,再怎样也能不害人啊!唉,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是会惹怒神灵的。”青彤说完闭上双眼,嘴里在默念着什么。

    云天行转头看向红漪,道:“你怎么看?”

    红漪道:“不好说。”

    云天行笑道:“看来今天的午饭就是秋刀鱼了,你们没有意见吧?”

    红漪点了点头,只要不吃素,她是没意见的。

    阿笙道:“我正想去见见这位锄奸英雄。”

    云天行见青彤在发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青彤姑娘,你没事吧?”

    “我又想起一些事,我……我……”青彤的脸色有些难看,目光闪烁不定,似乎心事很重。

    云天行待她稍稍平复下来,才试探性地问道:“青彤姑娘,你又想起什么了?”

    青彤道:“李三哥,小七,小猴子,三当家他们,与王老伯都有很深的过节。”

    云天行知道小猴子是被路亭杀死的那个人,便问道:“小七是谁?”

    青彤道:“就是……就是篝火晚会那晚,跳进火里的人。”

    云天行猛地一怔,用异常激动地声调喊道:“这四个人都与王近有过节,而这四个人都死了,这个巧合也太离谱了,难道说……”

    话说到这里,大家也都明白了,一切疑问仿佛都已解开。

    云天行道:“三位当家不都是镇子里的人吗,平时跟镇上人关系应该不错啊,怎么三当家跟王近也有过节?”

    青彤道:“就是那次被李三哥下泻药的时候,三当家的侍妾也……一般人过个一两天就好了,她身子骨弱,折腾了四五天才好,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听说还差点没救过来……后来她出来晒太阳,我见了也没认出来是她,变化太大了。后来三当家来找王老伯理论,两人争得厉害,要不是二当家劝住,两人准要打起来了。”

    “这件事虽然过去很久了,但两人自那之后就互相看不顺眼,小吵小闹一直不断。直到上个月,三当家的侍妾失踪。三当家怀疑是王老伯所为,于是带着他那对流星锤,将王老伯的鱼馆砸得稀巴烂,那时王老伯外出不在家,三当家砸完便回寨里了。”

    “后来,王老伯带着兵器闯进清水寨,说要剁了三当家。如果不是大当家和二当家他们拦住,恐怕真要闹出人命。当时他们两个都在气头上,谁也不让谁,就算被人拦住了,两人也从中午一直骂到太阳落山,之后王老伯便离开了清水寨。两人以后都没再见过面,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难怪王进会生气,鱼馆莫名其妙被人砸了两次,换成是我,我也接受不了。”

    青彤笑道:“所以王老伯这次的鱼馆全是用大石头垒起来的,就是想砸也砸不动了。”

    “我现在就去鱼馆走一趟。”云天行率先向林中走去。

    青彤追上来说道:“王老伯武功很厉害,我回去叫大当家,二当家他们来帮你。”

    云天行边走边说道:“先不要告诉大当家他们,我们三个先去鱼馆探探风,青彤你先回山寨吧。”

    “嗯。”青彤点头道,“你们小心。”

    出了森林,青彤往清水寨方向走,云天行则带着阿笙和红漪直接往镇上来了。

    王近秋刀鱼馆。

    只是站在门外,云天行就能看得出,这是一座坚实的堡垒,从外面看起来就像一个倒扣的铁锅。主体使用大石垒成的,石缝隙间填有泥砂混合物,有不少大石的尖角都露在外面,像是在“铁锅”表面又披上了一层荆棘。当然,这很可能是王近故意这样做的。

    云天行看着这座古怪的建筑,心里说不出的好笑,这得被人糟蹋成什么样,才能造出这样一座堡垒。他大概能体会到秋刀鱼王近当时的心情了。

    云天行率先迈入堡垒内,由于这一步迈得实在太大,脚下突然踩空,一下趴在了地上……

    “年轻人心急气躁,路要一步一步走,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着……咳,咳,三位客官是来吃鱼的吧。”

    云天行双掌运力,在地板上一撑,整个人又直挺挺地站了起来,就像跌倒时的倒放一样。

    云天行拍了拍胸前沾上的尘土,回头一看,这石阶是往下修的,而且跨幅很大,难怪会突然踩空。

    再四下一望,这里面居然还很宽敞。这也难怪,里面要比外面低了很多,显然,王近在建这座堡垒时,主要工作还是往地下挖,那锅盖部分差不多就是个圆顶。圆顶上开着几个小圆洞,阳光射进来,屋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暗。

    柜台前坐着一位白发老者,正笑眯眯地盯着云天行在看,刚才那一幕,他已经看过很多次了,但每一次都令他喜笑颜开,似乎他建了这座堡垒,就是为了看人摔倒一样。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一叶知秋

    “老伯,您这石阶建得也太惊悚了,还好我身子骨结实,不然准要摔断两根肋骨。”云天行笑着说道。

    王近依旧坐在那里,没有起身迎接,笑道:“两根?太少了,上一位摔断了八根。”

    云天行愕然无语。

    红漪道:“你这是黑店吗?”

    王近道:“我这店可不黑,刚才是他自己不小心,这可不能赖到我头上。”

    云天行道:“老伯,我看您建的这台阶,好像是故意要让人摔倒的吧。”

    王近笑道:“人这一辈子,谁还不得狠狠摔几个跟头。你们这些年轻人,好路走多了,摔不了,来我这摔了,应该谢谢我才是,怎么反倒说起我的不是来了。”

    “老伯说得是。”云天行拱手作揖,“多谢摔倒之恩。”

    王近挥了挥手,道:“不谢。”

    三人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王近依旧坐在那里不动。云天行道:“老伯,客人来了,难道不欢迎吗?”

    王近道:“最近来找麻烦的多,吃鱼的少。你们是来找麻烦,还是来吃鱼的?”

    云天行将剑放在桌上,道:“您看我们像是来干什么的?”

    王近眯着眼打量着三人,道:“我看你们是来挑刺的。”

    云天行笑道:“那还不上鱼?”

    王近依旧没有起身,道:“三位可得想明白了,我这鱼做得慢,如果心急,那是吃不了鱼的。”

    红漪一拍桌子,道:“你到底卖不卖鱼?”

    “卖,当然卖。”王近道,“不过,我只卖给我想卖的人,如果其他两位都像闺女你这样,我这鱼就不卖了。”

    “老伯勿怪。”云天行道,“我们听说您做的秋刀鱼天下第一,路过这里,怎能不进来尝尝呢,您可不能让我们空手而归啊。”

    “你小子可比这闺女懂事多了,看来这一跤没白摔。”王近站起身来,“哎呦,我这腰。你们自己倒茶吧,我去后面做鱼了。”

    见王近走入后堂,阿笙俯身往前,低声道:“你们别急着吃,我先试试有没有毒。”

    红漪道:“我去后面杀了他?”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我们只是来吃鱼的,别惹事。”

    红漪道:“你不是要帮助镇子里的人吗?”

    云天行道:“眼见不一定为实,如果只因为他与那些人有恩怨,就认定他杀人,这未免太过武断,在再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以前,不要随意出手,更不要随便杀人。”

    红漪知道,他这是在说给自己听,瞄了他一眼,喃喃道:“知道了。”

    秋刀鱼的香气在厅内弥散开来,云天行用力嗅了嗅,道:“能做出这么香的秋刀鱼,怎么可能会去杀人呢。”

    阿笙道:“这两者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云天行笑道:“我就是随口说说而已。”

    秋刀鱼做好了。

    王近将三个绘有青花纹络的鱼状瓷盘摆在桌子中央,瓷盘首尾相接,很有格调。三个盘中分别盛有三种不同做法的秋刀鱼:香煎秋刀鱼,麻辣秋刀鱼,椒盐秋刀鱼。

    一种秋刀鱼三种做法,不论是色泽、香味,还是食材的搭配,都各有各的特色。这三道菜摆在这座“别出心裁”的堡垒里,本身就是一种亵渎,就像陆大通建地下酒窖来供奉御酒一样。

    云天行从竹筒里抽出一双筷子,从盛有麻辣秋刀鱼的瓷盘里夹了一块鱼肉,放入口中,细细品尝。

    入口的刹那,他便永远记住了这个味道。他心里既有欢喜也有忧虑。欢喜的是在这么一座小镇里,竟然能吃到这么美味的秋刀鱼,这是他始料未及的。忧虑的是做出这道菜的主人很可能是个穷凶极恶之徒。

    起初红漪没打算吃什么秋刀鱼,但在三道菜上来后,她又改变了想法,也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王近坐在柜台前,一手支在柜台上,一手摇着蒲扇,看着三人吃得尽兴,笑道:“你们就不怕我在鱼里下毒?”

    云天行笑道:“就算老伯你想害我们,也绝对不会用下毒这一招,对吧?”

    王近道:“此话怎讲?”

    云天行道:“一个用心做菜的人是不会容忍自己的菜品遭受半点侮辱的。跟一个喜欢做菜的人打交道,最不需要担心的就是他会在自己做的菜里下毒。”

    王近嘴角微笑,道:“你也懂做菜?”

    云天行道:“不懂。”

    王近皱眉道:“何解?”

    云天行道:“大道虽有万千,但都殊途同归。有些东西不需要亲身经历,也是可以从旁支领略得到的。秋来万物凋零,而我知秋,只需一叶。”

    “好一个‘一叶知秋’!”王近站起身来,拍了拍手,“老头子我活了这么久,今天竟然被一个晚辈给教训了!哈哈,这顿鱼,我请了!”

    “多谢老伯赐鱼。”

    云天行起身拱手作揖。其实这些道理都是他从《剑意篇》中读到的,也是由此他才尝试着将剑法转化为指法、拳法等。一道通,万道通,这是书中提到的一种最基本理论,所谓万变不离其宗,大抵如此。

    云天行没有资格教训王近,他只不过是借了段沧海的话。因此,教训王近的人不是他,而是段沧海。

    王近道:“小子,我做的鱼好不好吃?”

    云天行道:“老伯做的秋刀鱼是天下最好吃的,只要是吃过一次的人,都会这么想的。”

    听到云天行这样夸赞自己,王近那张老脸上也不禁露出一丝得意之色。虽说他不太在意这些虚名,但被人一针见血般地夸到了心眼里,虚荣心难免也会颤动一下,毕竟他的确有着承载这些夸赞的本事。

    王近收起笑容,道:“我卖了这么多年的秋刀鱼,从未给人免过单,今天这是第一次。至于你到底值不值得我改变历来的规矩,我想亲自验证一下。”

    云天行一怔,将刚刚夹起来的鱼肉又放回盘里,放下筷子,道:“哦?老伯想怎样验证?”

    “嗤——”

    话音未落,破风声骤起,云天行只觉背后来风又急又猛,将他的衣衫压得紧紧贴在背上。他不用回头,便已从阿笙那惊惶的眼神中读到了什么。

第二百六十三章 白钰秋刀

    “来得好!”

    云天行拍桌一纵,整个人凌空翻起,就在他纵起的刹那,一柄明晃晃的刀具从他刚才端坐的位置横扫而过。

    云天行身在半空,却也已看清了那是一柄刀,像秋刀鱼一样的刀。他凌空翻转间,拔剑出鞘,倏地一剑刺出,“叮”的一声,刀剑相交!

    “双刀?”

    云天行微微一惊,顺势凌空侧踢,王近收刀举臂一挡,“嘭”的一声,整个人倒跃出去。

    红漪从桌边纵起,直向王近飞扑过去,云天行叫道:“不要插手!”接着飞身跟了过去。

    红漪见王近突然对云天行动手,心里早已动了杀心,即便云天行让她停手,也已来不及了。

    见这红衣女子来势迅疾,王近并不惊慌,双腿微曲,猛地弹射出去,双刀在掌心飞转,举臂一扬,一刀旋转中飞削出去。

    红漪凌空侧身,飞刀从她脸畔飞过,“夺”的一声,钉在后方石壁上。一刀落空,一刀又来,这一刀不是独自飞出,而是带人飞来。

    “小心!”

    云天行又喝一声,突然出现在两人中间,一剑抵住刀锋,猛地一掌,向王近胸口拍去。

    王近双足一蹬,飞身蹿上房梁,身如猿猴般,竟然攀着屋顶横梁,从两人头顶蹿过。

    云天行又对红漪使了个眼色,红漪这才很不情愿地退到一边。

    王近从房梁上跃下,顺势拔起钉在石壁上的秋刀,双足在石壁上借力一蹬,一人双刀,又向云天行射来。

    云天行见他身法如此迅捷,双刀犹如生在掌上一般,灵活得简直不像话,他不敢托大,飞起一剑,迎了上去。

    “叮——”

    刀剑撞在一起,火星四溅,两人望着对方的眼睛,视线之间,隐隐有着光火在闪动。

    王近横起一刀,又向云天行胸口削去,就在这一刀快要得手时,猛觉自己颈下竟然多了一柄剑。

    “这是什么招数?!”

    王近收刀急撤,心头思绪快速飞转,这一剑来得无生无息,刚才还与他的秋刀撞在一起,怎么突然就到颈下来了?

    云天行趁势进攻,一套穿花点叶剑法使得密不透风,相比以前,又是大有进步。

    阿笙站在墙边,看着云天行剑如流水,密如织网,心中暗叹:“天行哥哥的剑法越来越高了,在与常笑之对战时还达不到这种程度,就算现在遇上梁海山,恐怕也不会轻易落败了吧。”

    红漪密切关注着两人的打斗,时刻准备着在云天行落败时出手相救,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两人实力相仿,一时还看不出彼此差距。不过,现在的云天行可比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强多了,那时的他在阴阳二圣面前是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

    王近见这少年年纪不大,剑法却使得如此纯属老辣,心头微感惊讶,更不敢生出半分轻敌之心,舞起双刀,全力应对。

    王近这双秋刀可不单单是兵器,也是他做鱼的用具。菜刀太笨重,他用不习惯,于是就按秋刀鱼的样子打了这么两柄刀,既可当菜刀,又可当兵器,用起来顺手至极。

    云天行见王近将双刀舞得密不透风,一时竟然无法突破他的防护网,不由暗暗佩服,就在短暂的分神之际,王近转守为攻,斜蹿到云天行身侧,一刀抵住剑锋,一刀划向他腰际。

    云天行纵身跃起,在桌面上又一借力,已蹿到横梁上,就在他腾起的刹那,秋刀斜削过来,登时将方桌一角毫无阻滞地削平了。

    “好刀法!”

    云天行双脚勾住横梁,倒挂着继续进招,王近纵到桌上,舞着双刀又与长剑斗成了一团。

    “小子,你这些怪招是从哪里学来的?小小年纪就有这般本事,若到了我这年纪,那还不得天下第一啊。”

    云天行笑道:“等到了那时候,我来吃鱼,老伯你可不准收银子哦。”

    王近笑道:“等你到了我这年纪,我早给小鬼们做秋刀鱼去了,哪还有工夫理你。”

    云天行哈哈大笑,道:“老伯,你这对秋刀鱼可真厉害,我快撑不住了,您就让我下来吧。”

    王近笑道:“你自己蹿上去倒挂着,又不是我让你上去的,你想晒鱼干,与我何干?”

    云天行叫苦不迭,他本以为倒挂着以上攻下,会占尽优势,哪知整个人倒吊在这,完全就是个靶子,毫无灵活性可言,王近一双秋刀密如雨点般攻将上来,他只有挥剑格挡的份。

    “念在你是客人的份上,我就让你下来吧。”王近双脚不动,脚掌就像黏在桌面上一样,他身子一转,脚下方桌竟也跟着旋转起来。

    “多谢老伯让招。”

    云天行双脚一松,人往下落,就在这时,王近曲腿一纵,猛向云天行飞扑过来,双刀交错,斜劈而下。

    “小子,兵不厌诈,太相信别人,是会吃亏的!”

    云天行大惊,半空挥剑狂舞,脚尖在桌沿一点,倒掠开去,但仍是稍慢半招,袖口已被刀锋划上了一刀口子。

    红漪见状又向王近攻来。

    王近笑道:“小子,你这小媳妇可真疼你,我才划破你袖子,她就想杀我,我要划伤了你的人,岂不是要被她挫骨扬灰?”

    “打死你个卖鱼的!”

    红漪纵身飞来,高举木凳,直往王近身上抡来。云天行连忙喝道:“红漪,住手!”

    王近纵身后撤,轻松躲开这一凳。其实,他完全可以挥刀将木凳劈碎,但这是他的店,打坏了东西,还得自己补上,怎么算都是亏本买卖,划不来。

    一招落空,红漪甩手将木凳掷出,被云天行一把接住,道:“不要冲动,刚才老伯若真想杀我,可不止划破衣袖这么简单。”

    双刀在王近掌心飞转,又逐渐变缓,王近双手反握刀柄,将双刀插在腰后鞘中,笑道:“小子,你倒是挺懂理,你这小媳妇可就不大讲理了。”

    阿笙道:“你这老头胡说什么,刚刚我还想夸你鱼做得好吃呢,现在你别想我再夸你一句。还有啊,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砸了你这臭鱼店!”

第二百六十四章 姐姐妹妹

    一听有人又要砸店,王近不怒反笑,道:“你砸呀,你要是能给我砸了,我送你三斤秋刀鱼带走,以后你来我这吃鱼,统统免费,如何?”

    阿笙气呼呼地瞪着王近,一句也说不出来。说归说,这堡垒真要砸起来,可要花不少力气,何况外面尖石遍布,找个落脚的地方都不太容易。

    王近看着阿笙整张脸涨得通红,转头对云天行说道:“小子,这个也是你媳妇?”

    云天行笑道:“老伯误会了,她们一个是我姐姐,一个是我妹妹,看到我被您打了,自然要替我出气,您老可别见怪。”

    “你说我是你姐姐?!”

    “谁是你妹妹啊!”

    看到红漪和阿笙如此激烈,云天行心头感觉不妙,对王近露出一丝苦笑,缓缓向门口挪动。

    王近笑道:“不送。”

    红漪道:“你去哪儿?”

    云天行身子一僵,拔腿就溜,这石阶虽然有点高,但在他逍遥游步法的加成下,一步就迈上了阶顶,瞬间消失在王近秋刀鱼馆。

    “救命啊!”

    镇子中心大街上,云天行在前边跑,红漪和阿笙在后边追。

    一只正在低头寻觅食物的大黄狗,突然耳朵动了动,抬头一看,“汪”了一声,还没来得逃开,被云天行一脚踢飞,“呜”了一声,摔在街边菜筐里。街边摊贩和路人一脸茫然地看着三人飞奔而过。

    一辆牛车正不急不缓地行驶在大街中央,老车夫一见前方烟尘滚滚,立马跳了起来,死命地抽打老牛,想让它快点闪到一边。牛本就是敦厚朴实的动物,能干,但就是反应慢了点,“哞”了一声,口里吐着白沫,不紧不慢地开始走斜线,往路边靠近。

    云天行一直在注意后面,没太看前方,刚转过头来,猛见前方出现了一头老牛,眼看就要撞在牛角上,他连忙纵身跃起,凌空一个跟头,竟直接从牛车上翻了过去。老车夫正站在后面抽鞭子,被这一幕吓得双腿直打颤。

    出了镇子,又跑了一会,云天行才自觉地停了下来,玩笑归玩笑,他可不敢将两人拉开太远,毕竟这个镇子里不怎么太平。

    云天行倚在一棵大树上,嘴里叼着狗尾草,静静等着两人追上来。可他左等右等,在树下换了十多个姿势,就是不见人影,他心里突突直跳,想也不想,又往来路上奔了回去。

    一口气奔了好久,还没有见到人影,云天行心里暗自愧疚,她们两个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可真要悔青肠子了。

    镇外一块大石上,红漪和阿笙两人背对背坐在大石两端。

    红漪道:“你这个方法不灵,他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阿笙道:“他一定会回来的。”

    红漪道:“你怎么知道?”

    阿笙道:“我就是知道。”

    ……

    红漪道:“他回来了。”

    阿笙抬起头,果然看见前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向这里飞奔而来。

    云天行奔到近处,看着两人坐在大石上,顿时有种被耍的感觉,叹了口气,道:“你们两个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阿笙嘟嘴道:“以为什么?”

    云天行笑道:“没什么,你们没事就好。走吧,回清水寨去。”

    阿笙转过头去,道:“我脚扭了,走不动,你们走吧。”

    云天行见阿笙脚踝处高高鼓起,心里愧疚难当,背对着她蹲下身子,道:“上来,我背你回去,都是我不好,跑得太急了。”

    阿笙道:“我不上去。”

    云天行起身凑到她脸前,道:“怎么了?这么大了还闹脾气?”

    阿笙眼角含泪,瞥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道:“都怪你。”

    “要怪也要等你伤好了再怪。”云天行反身拉住阿笙两条胳膊,搭在自己肩头,将她给背了起来,阿笙想挣下来,但没能成功。

    云天行边走边说道:“笙妹,你再想挣下来,我可要抱你回去,我脸皮比城墙都厚,可不怕别人指指点点。”

    阿笙一听他说要抱自己回去,吓得不敢再挣了,心道:“那成什么样子?被人看到要羞死啦。”

    红漪倚在大石边,看着两人越走越远,直到云天行在远处喊她,她才快步跟上去,但仍保持一段距离,没有离得太近。

    回到清水寨,恰好碰上石远。

    云天行道:“石二哥,寨子里有大夫吗?”

    石远看了阿笙一眼,道:“钟姑娘怎么了?”

    云天行道:“脚扭了。”

    石远道:“大夫住在镇上,偶尔来寨里几趟。我那里还有预留的扭伤药,要不去我那里吧。”

    云天行道:“那就多谢石二哥了。”

    “我先回去了。”红漪说完就走开了。

    望着红漪快步离开的背影,云天行轻轻叹了口气。

    来到石远的书房,云天行小心地将阿笙放在椅子上。

    石远取出扭伤药,交给云天行,道:“在这里帮钟姑娘上药吧,拖得久了,会肿得更厉害。我还有事要去镇上,走的时候记得帮我带上门。”说完便离开了。

    云天行蹲下身来,要帮阿笙脱去鞋子,阿笙忙抽出脚,道:“我不要擦药。”

    云天行道:“那怎么行,都肿得这么高了,现在可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阿笙撅着嘴,看着别处,道:“就不。”

    云天行站起身来,笑道:“笙妹,以前没见你闹过脾气,现在看你生起气来,也很好看啊。”

    “你还笑!”阿笙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那你天天惹我生气不就好了。”

    云天行俯下身来,双手按住椅子扶手,将脸凑到阿笙面前,笑道:“我哪里惹你生气了?”

    阿笙转开脸,道:“你自己知道。”

    云天行笑道:“你现在我帮你擦药,你要是再拒绝,我就抱着你围着寨子转三圈,让大家都看到,看你羞不羞。”

    “你……”阿笙咬着嘴唇,恨恨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来了。

    云天行笑了笑,蹲下身子,小心为她除去鞋袜,见脚踝上已高高肿起,心里颇感歉疚。

    “忍着点。”

第二百六十五章 神秘女子

    阿笙看着他小心地为自己擦药,还不时低下头去吹红肿处,心里没由来得高兴,不由笑了出来。

    听到笑声,云天行抬头望着她,笑道:“刚才还生气呢,现在就开始笑了?”

    “谁笑啦,我现在好生气呢,哼。”阿笙又故意转开头。

    云天行笑着摇了摇头,细心为她擦好药膏,又帮她穿好鞋袜,道:“这几天就别到处走了,好好养着,免得让伤势加重。”

    阿笙指着书房角落,道:“天行哥哥,你帮我把那盆花搬过来。”

    云天行一愣,见书房里角落里果然有一盆花。他走到近处,见盆中花有两枝,一枝开,一枝败。

    正在盛开的那枝,花色红艳娇嫩,花瓣反卷如龙爪,十分引人注目。衰败的那枝花瓣焦黄低垂,但仍牢牢挂在花台上。

    “这是什么花?”云天行忍不住问道。

    “这是彼岸花,又叫曼珠沙华,是一种死亡之花。”阿笙死死紧盯着娇艳如血的彼岸花,目光中闪动着莫名的意味。

    云天行道:“原来这就是彼岸花,我只听过,却没见过。石二哥为什么会在房里养这种花?还放在角落里,似乎不是用来欣赏的啊。”

    阿笙道:“我也觉得奇怪,你快把花盆搬过来。”

    云天行弯腰去搬花盆,这一搬,竟然没有搬动,他“咦”了一声,蹲身一看,花盆底部是一个柱状石台,与花盆底有一道缝隙,没有连成一体,怎么会搬不起来呢?

    云天行双手抱住花盆对边,再一用力,还是没能搬起来,不过花盆却是微微转动了一下,云天行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他顺着花盆刚才转动的方向,运力一转,花盆在石台上转了半圈。

    两人只听“咔”的一声,书架竟然发生了轻微的翻转,左边部分出来了,右边部分进到墙里去了。显然,书架本身就是一道暗门。

    阿笙道:“天行哥哥,你快来背我,我们进去看一看。”

    云天行犹豫不决,道:“这不太好吧,石二哥信任我们,才让我们用他的书房,我们再这样……”

    他不是要去镇上吗,我们就进去看一看,不动他东西,他不会知道的。”阿笙又解释道,“他在自己房里设下一道暗门,指不定藏着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呢,还有那两枝彼岸花,你就不好奇里面有什么吗?”

    云天行挠了挠头。说不好奇那是假的,最近镇上怪事频出,但凡有一点不合常理的地方,他都会细细深究下去。可现在情况有点不同,前脚石远给了他扭伤药,后脚他就私自闯入石远的暗室,这未免有点忘恩负义。

    阿笙按着椅子扶手,单脚站起来,道:“不要犹豫啦,我们就进去看一下,马上就出来,神不知鬼不觉,保证不会有人发现的。”

    “好吧。”

    云天行叹了口气,走过去将阿笙背起。倒不是他好奇心盛,只因最近怪事太多,就算石远对他不错,相比整个镇子的安危,他也甘愿冒这个险。

    书架并不沉重,云天行没用多大力,就将书架推到与墙面垂直,点了一盏油灯,小心地走入暗室。

    暗室里昏暗无光,只有出口处那点微弱的光芒,和油灯散开的那片朦朦光晕。

    借着灯光,云天行发现两面墙上都挂着灯具,那灯芯比手里这个还要粗得多,于是把火焰凑上去,将两盏灯尽数引燃。黑暗顿时被火光驱散了。

    云天行环视四周,发现这间暗室也没什么特别。中间有一张书桌,上面摆有笔墨纸砚和各种杂物,大都是书房用品,墙上挂着几幅人物画像,后面还有两个木质书架,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在人物画像上大致扫了一眼,云天行笑道:“看来石二哥很喜欢画女人啊。”

    阿笙仔细打量着墙上这些画作,道:“画上好像都是同一个女人。”

    云天行只是粗鲁看了一眼,倒没注意这些细节,于是走到近处,将画中女子挨个看了一遍,果然都是同一个人。这些画作中人物姿态虽然不同,但脸上的笑容却都一模一样。单从画像来看,这女子应该也是极美的。

    云天行道:“不知这神秘女子是谁,看起来与石二哥关系匪浅啊。”

    阿笙道:“何止是匪浅啊,简直就是他的心上人。”

    云天行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阿笙笑了笑,又道,“不过,如果不是心上人,谁会将其他女子的画像藏在这里呢。外面那两枝彼岸花不也说明了这一点吗?”

    云天行暗暗点头,道:“传说彼岸花是冥界之花,会开在黄泉路上,为离开人界的亡魂指引方向。外面那两枝刎颈交错,但一枯一败,如果看成是一对情人的话,那就是一生一死。”

    阿笙补充说道:“如果把那朵盛开的彼岸花比作石远的话,那朵衰败的应该就是画上这位姐姐了。”

    “是啊。”云天行道,“如果她还活着,石二哥何必为她画这么多画像。”

    阿笙从云天行背上下来,单脚跳到书桌旁,不停翻找着。

    云天行提醒道:“笙妹,别翻乱了。”

    阿笙道:“我会小心的。你也来帮我找吧,说不定能找到些什么,石远建了这个暗室,总不会只想藏几幅情人画像吧。”

    云天行叹了口气,既然都进来了,那已经冒犯石远了,再翻一下,也不会让自己的罪恶感多增几分。

    于是两人分工合作,在这间不算宽敞的暗室里搜索着。

    虽然还没有发现什么,但云天行的心情逐渐变得沉重起来。他害怕会发现任何不利于石远的东西,生怕这个镇子里的死亡与失踪都与石远有关,虽然这只是他的一种感觉,但这种感觉随着他每一次翻动,都变得越来越真实。

    “天行哥哥,你看这是什么?”阿笙将手里的小瓷瓶摇了摇。

    云天行接过小瓷瓶,拔开木塞,往里瞧了一眼,道:“里面装的好像是辣椒沫,石二哥将辣椒沫藏在这里做什么?”

第二百六十六章 夜潜查探

    阿笙笑道:“什么辣椒沫啊,你闻一闻就知道了。”

    云天行将瓷瓶凑到鼻端嗅了嗅,又好奇地打量了几眼,道:“好像不是辣椒沫,没什么味道呀。”

    阿笙笑了笑,道:“这当然不是辣椒沫,这是火蛇散。”

    “什么?”云天行大吃一惊,险些将瓷瓶掉在地上,“火蛇散?笙妹,这里面可牵扯到一条人命,你不会认错吧?”

    阿笙道:“火蛇散就是红色粉末状,将它跟辣椒沫混合撒在烤肉上,很难分出来的。”

    云天行虽然很不愿意相信,但以阿笙对这些东西的了解,向来不会出错。何况篝火晚会那晚,石远的确有亲自为大家倒酒烤肉,如果说最有机会下毒的人,也只能是他。

    “既然有机会下毒,为什么只给一个人下毒,如果他才是隐藏在背后的罪魁祸首,岂会错过这样绝妙的机会?”云天行拿着装有火蛇散的瓷瓶,心情难以平复下来。

    阿笙道:“天行哥哥,别发呆了,你先将这个收起来,我们再找找,指不定还能找到什么呢。”

    塞上木塞,云天行将瓷瓶收入怀中,又到书架上翻找去了。

    两人又翻了一会。云天行突然在书架最底端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块雕刻精美的端砚,他下意识将端砚拿起,忽然发现下面竟还压着一张纸条。

    两人望着这张纸条,又相互望了一眼,都说不出话来。

    夜已深。

    凄迷的月光下,一道黑影在清水寨某处屋顶上跳来跳去,身法极其轻灵,足尖沾地即起,说不出的飘逸,宛如仙下凡尘。

    黑影还在移动,每过一个屋顶,总要稍微停留一会,仔细察看周围情况,如果没有任何异常动静,则继续移动。

    这个黑影正是云天行,他在石远房间发现火蛇散和那张纸条后,又对三当家路亭的死,产生了新的疑问。

    悬梁自尽这种说法,他从开始就不怎么相信,但从各方证据来看,这似乎又是最合理的解释。既然又出现了新的线索,他觉得有必要趁夜过来查探一下。

    云天行已在附近屋顶绕着路亭的院子转了两圈,院子周围有四个持刀守卫,正在绕着院子巡逻。

    路亭是清水寨三当家,虽说他人已死,但他的院子却被封闭了起来,没有两位当家的共同允许,谁都不能进入。所以,云天行想要进入查探一番,必须要在夜里,而且还要瞒过这四位的眼睛。

    庭院是方正的,院墙外没有任何藏身之处,每一面院墙都有一位守卫在来回走动,日夜不歇。要想从街上翻过院墙,而且不被发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至少他还没有足够的把握敢这么做。

    云天行在附近查探了许久,才找到一种潜入的方法。屋顶没人看守,从上面潜入,最是稳妥不过。

    但是也有一个问题。两个屋顶间的距离太远,以云天行现在的实力,还无法凭空跨跃这么宽的街道。所以,他找了一个借力点。

    在庭院西北角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枝干四下扩散伸张,是个极好的落脚点。现在云天行正蹲在屋脊上,俯视着地下来回走动的守卫,在等他转身的那一刻。

    “就是现在!”

    云天行从屋脊纵身跃出,在空中划起一道弧线,飞向梧桐枝,足尖在枝干上轻轻一点,借力弹起,又是一道弧线,轻飘飘地落在对面屋顶上。

    一片梧桐叶当空飘下,在空中打了几个旋,落在守卫脚后跟不远处,那守卫并没有察觉。云天行轻轻舒了口气,转身走过屋脊,纵了下去,落地时身体顺势下蹲,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庭院里寂静无声,仿佛在主人死去的那一刻,这个院子里的一切声响也跟着一起消失了。月光挥洒下来,更显清冷荒凉。

    云天行轻轻推开房门,闪了进去,又轻轻将房门合上,从怀里取出火折,点燃早已备好的蜡烛。

    烛光如豆,点点黄光散开,朦朦如雾,驱走眼前黑暗。

    云天行蹲下身子,缓缓挪步中,借着烛光,将周围的一切尽数收入眼中。

    房里桌椅板凳几乎都被掀倒,凌乱的地面上还有不少青瓷碎片,应该是花瓶之类的东西。但东墙边上那个青花瓷瓶依旧完好地立在高凳上,西墙边有两盆兰草,也完好地立在木架上。不仅如此,墙边的长条衣架,大理石屏风都没倒,看起来似乎只有中间部分被打乱了。

    “摔东西,自己熄灯……”

    脑海里来回思索着守卫在演武场说过的话,云天行走到床头边,灯台支架很高,也在中间部分,算是唯一完好的物件了。

    “灯油呢?”

    云天行望着灯台,陷入了沉思。一般来说,在灯油耗尽之前,主人都会提前往里添加,油尽灯灭这种情况,几乎不会出现。

    “等一下,油尽灯灭?莫非……”

    云天行嘴角泛起一丝微笑,他总算想通了,即使没有活人在屋里,一样可以让灯自己熄灭的。

    “吱——”

    外面响起庭院大门被推开的声音。

    夜,格外寂静,云天行在听到这一声异响后,第一时间就将烛火扑灭,闪身躲到了床榻后面。

    “半夜谁会来?走大门,是二当家还是大当家?”云天行心里忐忑不安,这间屋子里没有藏身之处,如果硬闯出去,一定会被发现的。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云天行的咽喉上,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脚步声在房屋前忽然停了,窗纸上也映出一个人影,看样子是在左右张望。那人影在窗纸上呆了一会,之后渐渐变矮,然后消失了,同时脚步声也越来越远了。

    云天行心里一松,原来是守卫照例查探。他以为守卫只在外面,想不到他们还要到庭院里来。刚才真是凶险万分,万一被发现,说什么都洗不清了。

    听到庭院门关上后,云天行立刻从床榻后闪出来,附在门边静静听了一会,确认没有其他声音后,才又点亮蜡烛。

第二百六十七章 聚集鱼馆

    烛光弥散开来,一块泥巴立刻吸引住了他的目光,云天行将这块泥巴拿起来,靠近烛光,仔细察看,这不是普通的泥巴。泥巴很干,里面杂乱地插着各种细碎的麦秆,这是建房时,屋顶上专用的泥巴。

    云天行仰头望了望屋顶,烛光根本照不到那里,从下面看上去,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云天行低下头,用两指轻轻捻着泥巴,脑海中思绪不停翻涌着,他想将屋里发生的一切与这块泥巴联系起来。在别人看来这似乎有些异想天开,但他却不这么想。

    屋里十分寂静,烛火安静地燃烧着,散发出微弱的黄光,将周围的凌乱从黑暗中拯救出来。

    云天行想了一会,忽然眉梢一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快步走到桌边,将本已歪倒的圆桌倒翻过来,让桌面朝下,四脚朝天。

    云天行将烛火移到桌子边缘,绕着桌边圆弧缓缓移动着,似乎是在寻找什么。忽然,蜡烛停住了,云天行嘴角又泛起一丝笑意。

    他又将桌子恢复到以前的模样,走到凳子旁边,做着与刚才同样的事。屋里每个歪倒的家居他都检查了一遍,每检查完一个,他嘴角的笑意就更浓一分。

    云天行熄灭蜡烛,轻轻推开房门,闪了出去,在屋外一颗石榴树上一借力,又纵上了屋顶。

    他弓着身子快步走到房屋中央,蹲下身来,在阴凉的瓦片上摸索着。摸了一阵子,云天行嘴角微动,将手里的青瓦摘了下来,俯身往里一看,恰好能看到房内凌乱的场景。

    “悬梁自尽?呵呵,我看是谋杀才对吧。”

    云天行将瓦片放好,绕过屋脊,纵身一跃,在空中划起两道弧线,消失在对面屋脊后。

    下方守卫忽然停下脚步,右手下意识摸向刀柄,只听屋脊后传来几声猫叫,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放开刀柄,又继续巡逻了。

    在清水寨相安无事地过了两天。这两天没有任何怪事发生,一切都显得那么祥和,仿佛那些诡异的事情突然消失了一样。

    此时,云天行正在阿笙房里跟阿笙说话。红漪依旧坐在桌边,支颐沉思,一言不发。

    经过这两天的休养,阿笙的脚伤已经完全好了。她自己颇懂医理,又有青彤帮忙采药,恢复起来,比一般人都要快。

    云天行道:“笙妹,八月十五,你们谷主会不会去万佛寺啊?”

    阿笙摇了摇头,道:“一定不会去的。”

    云天行笑道:“听说万佛寺的净尘大师已经去了九幽谷,你们谷主不会不给万佛寺这点面子吧。”

    阿笙道:“就算是净空方丈亲自去,她也不会去的,这不是面子不面子的问题。她这个人对江湖事向来不关心,这是谁都知道的。万佛寺虽说会请我们九幽谷,但他们打心底里是不希望我们参加的,但江湖各方势力都请了,唯独九幽谷不请,怕会落人把柄,只好装装样子,派个人过去走一趟了。”

    云天行点了点头。他也知道,在江湖上很少见到九幽谷的人,但九幽谷的名声却一直远扬在外。

    在与阿笙相处的这段时间,他也体会到很多,在与九幽谷的人对战时,会出现各种变数。不论是千奇百怪的毒药,还是那层出不穷的用毒手段,都让人闻风丧胆。江湖中人不待见九幽谷的人,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云天行转头看向红漪,见她依旧在发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不想搭理你。”

    “呃。”云天行仿佛被人当头敲了一棍,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细细想了一会,笑道,“是不是想吃羊肉了?”

    红漪还是没有搭理他。

    “秋刀鱼?”云天行又试探性地问了一遍,结果换来红漪一个白眼。

    云天行叹了口气,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就在这时,忽听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跟着就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云天行开门出去,见青彤正急匆匆跑进院子。

    青彤见云天行从这间房里走出来,她当然知道谁住在里面。青彤脸颊上闪过一丝别样的神情,转瞬即逝。她快步跑到云天行身前,道:“出事啦。”

    云天行见她火急火燎的样子,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忙道:“出什么事了?”

    青彤道:“大当家和二当家带人去找王老伯报仇去啦。”

    “找王近报仇?”云天行一惊,“怎么回事?”

    青彤道:“镇子上又死了个人,这个人跟王老伯也有过嫌隙,大家都说是王老伯杀了他。大当家和二当家已经带着人气冲冲地往镇上去了。”

    云天行道:“几时走的?”

    青彤道:“好久了,我也是刚从外面回来,听别人说的。”

    云天行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在别人眼里王近似乎比谁都有可能杀人,但根据他目前所掌握的证据来看,王近根本不是幕后黑手。

    云天行带上红漪和阿笙,出了清水寨,直往镇子里奔去。

    清水寨通往镇子的路虽然不甚宽阔,但至少平整结实,这是经过数代人用双脚走出来的。这段路不过几里地,但在云天行看来,似乎是一条漫漫长路,永远都奔不到尽头。

    古井镇,王近秋刀鱼馆。

    小小的堡垒在数十条人影前,显得低矮而又瘦小。堡垒外的大街上,站满了人。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孩子,他们大都是镇子里的居民,只是中间十数人是清水寨的人。在这十数人中,自然包括两位当家,张溪和石远。

    石远斜剑指地,光洁的剑身上仍带着斑斑血迹,鲜红的血水自剑刃滑下,在剑尖处汇聚,一滴一滴地垂落在地。

    张溪手执大蛇刀,冷冷地看着趴在地上,正想挣扎着爬起来的白发老者。

    老者披头散发,浑身浴血,显然经历了一番苦战。他用那双瘦弱的手臂撑在地上,嘴角滴着鲜血,似乎想用尽全身力气爬起来,但依旧没有成功,他伤得实在太重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亡鱼葬歌

    老人的腿在打颤,身子在发抖,就连嘴里也在发出含糊不清的话语,就像和尚在超度亡魂。

    周围的人冷冷地看着这一幕,谁都没有言语,因为他们知道,就是这个人,让他们家破人亡,与亲人阴阳相隔;就是这个人,让这个原本平静的镇子,变得满目疮痍,遍体鳞伤;是这个人造成了这一切,他该死,不值得同情,更不值得原谅。

    “杀了他!”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

    这一声怒吼点燃了原本的寂静,点燃了长期积压在村镇人心中的怨怒,悲愤,恐惧,痛苦等等负面情绪,仿佛他们这辈子所经历的痛苦,都要归于眼前这个重伤殆死的老人。

    “杀了他!”

    一声怒吼后,又有人跟着响应,然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振臂高呼,喊声震天彻地。

    他们眼睛里闪烁着各种情绪,但没有同情,没有怜悯,没有任何人类该有的情绪。随便从他们身上抽出一种情绪,都足以将眼前这个虚弱的老人挫骨扬灰一百遍。

    呼喊声越来越高,也越来越急,很多人都将目光从老者身上,转移到张溪身上。

    张溪是清水寨大当家,也是古井镇的守护者,更是这些人眼中的天神。他们在等他做出最后的判决,为了逝去的人,为了古井镇的未来。

    张溪左臂缓缓抬起,愤怒的呼喊立刻止息,荒凉的街道上又恢复了本该有的寂静。

    低矮的堡垒上,一面蓝旗迎风招展,旗面上绘有一条秋刀鱼。

    这是老人今天早上刚刚挂上去的,他的故乡在东海岸,在这里看不到大海,更看不到他的家乡。在把蓝旗挂上堡垒后,他坐到对面树干上,双手托着腮,怔怔地凝望着它,好久好久。

    他当时在想,这面旗子多么像海洋啊。看!那是秋刀鱼在海浪里遨游!我的家乡,我什么时候能再回去呢?

    他在树干上呆呆地坐了一上午,直到这些人来到他面前。

    老人还在尝试着从地上爬起来,可他伤得太重了,他不停咳血,视线也越来越模糊了。

    “王近,你丧尽天良,今天终于遭到报应了,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张溪用他那颇具威严的声音,鞭笞着遍体鳞伤的老人。

    老人嘴角微微勾起,似是在冷笑,而后从他那颤抖的唇角传出一个声音:“卖鱼也犯法吗?”

    “卖鱼?”张溪冷笑,“据我所知,你原本是个江洋大盗,喜好劫掠官船,难道这点还不足以至你于死地?”

    老人呵呵一笑,道:“那只不过是某些狗官打着官家的旗号,给东瀛人送的礼金罢了,那可是通敌叛国的罪证啊!没错,船是我劫的,银两都分给沿岸的百姓了,我自认对得起天地祖宗。”

    张溪冷笑道:“这种事还需要解释吗?”

    老人艰难地抬起头,用那双带着满是嘲意的眼睛望着张溪,道:“倒是你,身为古井镇的守护者,干的都是些什么事,比我这个卖鱼的还要差劲呢。”

    张溪冷冷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老人勉强笑了笑,道:“你们这群杂毛,除了用这种卑鄙下流的手段,还能有什么能耐?我在江湖上闯荡时,你们都还在吃奶呢。”

    张溪挺刀一指,喝道:“王近,你武功是比我们强,可我们团结一心,你想凭一己之力,蚕食掉我们古井镇,那是痴心妄想!如今你落到这步田地,纯粹是咎由自取!”

    “成王败寇,你赢了。”王近翻过身子,仰面躺在地上,怔怔地望着湛蓝无云的天空,“我赶着投胎,麻烦动作快点。”

    张溪微微一笑,握紧手中大蛇刀,向王近走去。

    “让开!”

    一声暴喝在远处响起,紧接着人群就被一道大力硬生生撞开了一道缺口。一个少年推开最后一位旁观者,来到人群中央,之后便站在那里愣住了。他怔怔地望着浑身浴血的老人,仰面躺在人群中央,胸膛微弱地起伏着。

    王近被这道熟悉的声音唤醒了,微微转过头,用模糊的视线望着少年脸颊,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道:“来吃鱼吗?今天没有了。”

    少年缓缓握紧拳头,来到老人身边,托起老人的背,慢慢扶他坐起来。

    王近凝望着少年,眼角逐渐开始湿润,也越来越模糊。

    “想不到最后来看我的,会是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

    “一叶知秋,一鱼知人。”少年喉头滚动,“抱歉,我来晚了。”

    “不晚,不晚。”老人脸上浮现出安详的笑容,“看到你,让我想起了我的家乡,那里是个美好的地方。东海岸,蔚蓝的大海,我的家乡,可我再也回不去了……”

    少年道:“很美吗?我没去过。”

    老人道:“孩子,你应该去那里看看,你会爱上那里的。啊!我现在又听到还浪的声音了。”

    少年沉默不语。

    老人道:“孩子,你想不想学我的手艺?”

    少年道:“做鱼吗?只要您肯教,我就学。”

    老人道:“在我灶台下有个罐子,里面装着一本书,那里面记录着我做鱼的方法和经验,你去取来,好好练习。”

    少年点了点头,但没有动身。

    少年脸颊的轮廓越来越模糊,老人用尽最后的力气,抬手在少年脸颊上轻轻触了一下,笑道:“好想再为你做一顿秋刀鱼啊……”

    老人的手臂垂了下去,布满血污的脸颊上犹带着笑容。

    少年将老人平放在地上,转身走入堡垒,没过多久,又走了出来,然后双手托起老人,向人群外走去。

    忽然,他停住脚步,目光被堡垒上那面迎风舒展的蓝旗吸引住了,他愣愣地看了许久,道:“旗子带走。”

    人群中闪出一道红影,飞身掠上带有尖刺的堡垒,摘下蓝旗,又纵回到少年身旁。

    少年抱着老人,继续往外走,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

    起初,众人看着老人和少年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都没人出来阻止。直到少年抱着老人离开时,张溪这才开口说道:“云兄弟,他是古井镇的罪人,你要将他带到哪里去?”

    少年道:“他该去的地方。”

    张溪道:“他罪大恶极,应该被吊在镇外古树上,以警世人。”

    少年停住脚步,但没有回头,道:“大当家,我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张溪道:“你问。”

    少年道:“你还是人吗?”

第二百六十九章 蓝色的海

    “你还是人吗?”

    一个多么简单的问题,不仅张溪愣住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出张溪是个人,这种问题还需要问吗?

    张溪皱起眉头,道:“云兄弟,你们远来是客,我待你们不薄吧?”

    云天行道:“不薄。”

    张溪道:“那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云天行道:“只是随便一问,没什么意思。”

    张溪脸现怒意,他是清水寨大当家,历来受人尊敬惯了,今日被一个毛头小子当众数落,以后还怎么管教兄弟?

    张溪虽然愤怒,但仍没有失掉风度,语气依旧平缓:“云兄弟,这王近是古井镇的罪人,你把他尸体留下,我们古井镇的人都会感谢你的。”

    云天行转过身,冷冷看着张溪,道:“我要是不呢?”

    张溪握紧大蛇刀,目光快速在红漪身上扫了一眼,他最忌惮的不是这个少年,而是他身边这个红衣女子。

    石远上前一步,道:“云兄弟,大家都是朋友,没必要伤了和气,你把王近的尸体放下,这也是大家的意思。”

    云天行道:“二当家,你最好把剑收起来,免得误伤他人,这里可以没有多余的菜刀。”

    石远闻言,脸色骤变,在云天行那双锐利目光的逼视下,他握剑的手竟然在隐隐发抖。别人或许不知道这句话里透着怎样的意味,他又怎会不知道?

    张溪哼了一声,道:“姓云的,你不要不知好歹,快点把尸体放下,不然我们古井镇的人对你不客气!”

    “我们?”云天行冷笑,“大当家,你太低估他们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被你愚弄于股掌之间,我劝你还是赶紧为自己想一条生路吧。”

    云天行转身离开。

    张溪眯眼盯着三人的背影,却没有上前阻拦,大蛇刀在他手里隐隐颤动。

    ……

    云天行将王近葬在月牙湖西边的森林里,因为从那里往东看,可以看到月牙湖,湛蓝的湖水,就像海一样。

    云天行又用鹅卵石,在月牙湖底摆成了一条秋刀鱼的形状,鱼头向着东方。

    坟是他自己挖的,土也是他自己填的,那面蓝旗就插在坟头上。

    阿笙和红漪在月牙湖边的岩石上坐着,云天行独自在树林里做着这一切。她们两个也要来帮忙,但被云天行拒绝了。看到这种场面,难免会让人伤心,这种情况还是让他自己来承受比较好,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

    临近黄昏,青彤也来了。

    云天行坐在月牙湖边大石上,道:“打听到了?”

    “打听到了。”青彤也坐了下来,“那个女子是二当家未过门的妻子,只来镇上呆了一天就失踪了,镇上的人没人知道,二当家自己也不说,我还是派人到那女子的家乡去打听到的。”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这样的话,事情就都清楚了。”

    青彤道:“什么清楚了?”

    “一切都清楚了。”云天行仰躺在大石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湛蓝的天空,“青彤姑娘,明天你请大家要镇里的古槐树下吧,我会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讲给大家听。不过,不要以我的名义,要以两位当家的名义来做这件事。”

    青彤抬手掩口,道:“你要我欺骗大家?”

    云天行转头看着青彤,笑道:“欺骗也不都是恶意的,不是吗?”

    青彤俯视着他带着笑容的脸颊,微微一呆,脸颊立刻红了,忙转过头去,道:“好吧,我会去做。”

    云天行道:“这个镇子会恢复到以前的模样吧?”

    青彤握紧拳头,道:“一定会的。”

    云天行望着天空,沉默了一会,又道:“青彤姑娘,我帮了你的忙,你也帮我一个忙吧。”

    青彤道:“你说。”

    云天行抬手指着月牙湖西边的树林,道:“王老伯葬在那边,每年清明节,你代我买两条秋刀鱼送过去,不要熟的,生的就好,他自己会做。”

    青彤望着那边树林,重重点了点头,道:“你放心吧,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谢谢了。”云天行又将目光移到湛蓝的天空。

    四人在月牙湖边待到太阳落山,青彤回了清水寨,云天行他们三个则又回到了古井镇,走进了初来时的那家客栈。

    老掌柜正伏在柜台上打盹,被云天行的扣门声惊醒,揉了揉眼睛,道:“是你们啊。”

    云天行站在门外,道:“镇里人都不待见我们,老掌柜能否收留我们一晚。”

    老掌柜脸颊上露出一丝笑容,道:“开店做生意,哪有见人不留的道理,进来吧。”

    云天行走到桌边坐下,将剑横放在桌前,道:“还是两文钱一碗?”

    老掌柜笑道:“现在只要一文。”

    “一文?”云天行略感惊讶。

    “伙计今天也走了,不用发工钱,收的自然也就少了。”老掌柜弓着腰往后堂走去,“我一个糟老头子,指不定明天就起不来了,收多了又有什么用,唉。”

    面还是清汤面,跟以前一样清,但云天行现在吃起来,似乎有了味道。

    老掌柜坐在黯淡的灯光下,道:“天一亮,你们就赶紧离开这里吧,我在镇子里还有点威望,为你们讨到一匹马,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云天行道:“明天我们会离开的。”

    老掌柜喃喃道:“都走了,都走了……”

    云天行道:“老伯,您觉得大当家是个怎样的人?”

    “怎样的人?”老掌柜注视着晃动的烛光,忽然摇了摇头,“你们明天就要离开了,这个问题还是一起带走吧。”

    他不想说,云天行也不再追问,又道:“老伯,您为什么一直唉声叹气?”

    老掌柜道:“人老了都这样。”

    云天行道:“您是在为镇子担心吧?”

    老掌柜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云天行道:“镇子里还有很多像您一样的人,他们都没有放弃,您也不应该放弃啊。”

    老掌柜道:“我年事已高,什么都做不了啦。”

    “可您还一直守在这里,不是吗?”云天行吃完面,带着剑,上楼去了。

    当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老掌柜瘦弱的身躯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两道晶莹泪痕滑落而下。

第二百七十章 古槐树下

    清晨。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计在于晨,在人们的印象里,清晨总是美好的,但对此时正聚集在古槐树下的这群人来说,就不那么美好了。

    天还没亮,就有人在镇子里敲锣打鼓,甚至挨家挨户敲门,说是大当家、二当家要召集大家去古槐树下,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这半年来,镇子里人饱受折磨,昨天好不容将罪恶的根源拔除了,正打算搂着老婆孩子一觉睡到大晌午,谁想又出了这种事。有些人昨夜高兴,还特意熬夜到很晚,要他现在就起床,还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

    话虽然这样说,但既然还好好地活着,两位当家的话就不能不听。昨天两位当家还拼死为古镇除去一大害,现在发个小小的召令,大家都不遵从,那以后谁还肯为镇里人卖命?

    于是,大家收到消息后,纷纷往古槐树这里聚集。天还没亮,就有不少人过来了,现在天亮了,也还有人陆陆续续赶过来。

    两位当家还没到,大家便开始相互猜论起来。有人说镇子里又出现鬼影了,有人说又有人死了,有人说要推选新的当家,总之,说什么的都有。虽然大家不明所以,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不是小事,毕竟,不是什么事都能到拿到古槐树下来说的。

    这株古槐一直被镇里人奉为神物,没人知道它已有多少年岁,镇里的老人都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在古槐树下玩耍,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古槐还是那样,似乎根本没有受到岁月的侵蚀,即使枝干中空,依旧绿叶缭绕,多少带有些神秘色彩。

    古槐树上还挂着不少红色布条,是镇里人在遇灾逢难时系上的,说是能保佑平安。至于能否灵验,恐怕很少有人能给出确切答案。

    人群渐渐壮大,温暖的阳光擦过树梢,照在人群中,让原本焦躁的民众,多少得到了些许安慰。

    马蹄声打断了众人的谈话,两位当家并骑而来,在人群不远处勒马,牵着缰绳缓缓向这里走来。

    人群中让开一条通道,两位当家将马交给旁人,并肩走到古槐树下。

    张溪向人群扫了一眼,眼中闪过疑惑的目光,道:“不是说有人死了吗,人呢?”

    人群又开始热闹起来了,有不少人心里犯了嘀咕:“不是你让我们来的吗?你问我们,我们问谁去?天还没亮就把我们喊过来,你们倒是好,睡到太阳晒屁股,还跟我们装傻充愣,逗我们玩呢?”

    张溪见众人窃窃私语,完全不像是又死了人的样子,清了清嗓子,道:“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人群中一人喊道:“两位当家,不是你们让大家来这里集合的吗?还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你们莫不是在耍我们吧?”

    张溪和石远对望一眼,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石远道:“我们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了?”

    “天还没亮就说了。”一个流着鼻涕的小孩子说道。

    张溪眉头紧锁,那时他正跟爱妾相依而眠呢,哪有闲工夫说这话?

    就在众人疑惑不解时,只听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说道:“让大家久等了,既然两位当家都到了,那便开始吧。”

    众人一惊,转目望去,只见旁边一株柳树树干上,竟然躺着一个人,这人还在打着哈欠,似乎刚刚睡醒。大家来到这里时天还是黑的,更不会有人往树上看,是以没有发现树上有人。

    “云兄弟,原来你还没有离开啊。”石远望着树上的云天行,脸上带着微笑,但在微笑背后却隐藏着一丝担忧。

    云天行坐了起来,两腿悬空,伸展双臂,舒松筋骨。他摘了一枚柳叶,衔在嘴角,道:“马上就要走了,但在离开之前,还有一点小事,要跟大家说上一说。”

    张溪道:“姓云的,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大清早把大家骗到这里来,还想耍什么把戏?”

    云天行笑了笑,道:“大当家,你这么大的火气,昨晚是没休息好吗?也是,大当家责任重大,为了镇上百姓夜不能寐,殚精竭虑,实在辛苦至极。”

    众人听到云天行夸赞大当家,纷纷表示赞同,张溪反而一脸铁青。他又何尝听不出话中含义,这哪是夸赞,明明就是讽刺。

    云天行道:“在清水寨住了这些天,晚上出来上茅房,还经常看见大当家在掌灯劳作呢,你们这些人啊,能遇上这样肯吃苦耐劳的大当家,应该多多体贴关心才是啊。这样的大当家,简直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是呀。”

    “大当家太辛苦啦。”

    “赶明让俺家那口子,把树上的枸杞都摘了,给大当家送去,熬夜对眼睛不好,多补补。”

    “是啊,俺家也有只老母鸡,等回家就送到寨子里去,好让大当家天天吃上鲜鸡蛋。”

    “俺家有山药,回去给大当家挖一点。”

    ……

    众人纷纷对大当家示好,张溪却气得脸色发青,喝道:“云天行,你有话快说,少在这里指桑骂槐。”

    云天行笑道:“大当家,这可就是你不讲理了,大家都听着呢,我这是在为你说好话,哪里有半句骂人的话了?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啊。”

    “是啊。”

    ……

    石远见张溪手臂上、脖颈中青筋暴起,知道再说下去,准要动手了,忙说道:“云兄弟,你把大家叫到这里来,一定有很重要的事吧。”

    “当然是很重要的事,人命关天啊。”云天行注视着石远,“二当家,你不会不知道吧?”

    石远勉强笑了笑,道:“云兄弟有话不妨直说,你说这话我有点听不明白。”

    云天行道:“既然石二哥不明白,那我明说好了。在此之前,我有件事想要再跟石二哥确认一下。”

    石远道:“什么事?”

    云天行道:“我们来到镇上的第二日,大家将我们三个围在客栈,是石二哥你替我们解围的,是吧?”

    石远沉默不语,心想:“当时大家都在场,他问这个问题想要做什么?”又想了一会,便道:“这个问题大家都可以替我回答。”

第二百七十一章 石远上树

    人群中有人喊道:“小兄弟,那日的确是二当家替你们解围的,大家都看到了,你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随便问问。”云天行目光在人群移动着,“李老三呢,那日他还拿菜刀砍我,他人呢?怎么没来?”

    众人皱起眉头,均想这小子是不是磕到脑袋了,竟说胡话,李老三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可能会来这里。

    云天行搜寻未果,将目光转向石远,道:“石二哥,李老三呢?”

    石远道:“云兄弟,李老三已经死了,你不是见过吗?”

    “哦,原来已经死了啊。”云天行拍了拍脑门,“我想起来了,是被人用菜刀捅死,然后抛到河里去的吧。”

    张溪喝道:“姓云的,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们没时间陪你在这里胡闹!”

    云天行笑了笑,道:“大当家的火气还没降下来啊,昨晚劳作到半夜,一定累坏了吧。”

    “你……”张溪怒瞪着云天行,心道,“这小子昨晚一定偷偷潜入过山寨,不然他怎会知道……”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我赶时间,就不跟大家废话了。二当家,我给你一个自赎的机会,把你做过的事,当着大家的面,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吧。”

    人群中议论声又起,大家交头接耳,都对这个问题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在他们眼里,二当家向来严于律己,几乎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但从少年这句话里可以听出来,二当家似乎犯下了很大的事儿啊。

    石远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由我来说好了。二当家,李老三是你杀的吧。”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众人都知道,李老三是被人杀死的,但至于是谁干的,至今没有定论,大家只好将死因归于鬼魂索命。但一把菜刀插在胸口,硬说是鬼魂索命,大家嘴上虽然都这样说,但真正相信的却没几个。

    石远道:“云兄弟,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当日我一直跟你们在一起,你说我杀人?难道我还会分身术不成?简直就是笑话。”

    “分身术倒不用,只需要一点点时间就够了。”云天行将目光投向人群前排那位妇人,“大婶,那日你女儿失踪,我和二当家去过你家,是不是?”

    那位妇人道:“是去过,那日你还偷偷摘了我一个石榴,别以为我没看到。”

    云天行苦笑道:“这种事就不要说出来啦。”他清了清嗓子,又道,“那日二当家是不是离开了一会?”

    “是的,那日二当家的确离开了一会。”那位妇人又补充了一句,“就是那会工夫,你偷了我一个石榴。”

    云天行苦笑着摇了摇头,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丢到妇人的小竹筐里,道:“这块碎银子足够买一百个石榴,以后不要再提石榴的事了。”

    人群中有一人喊道:“小兄弟,我家也有石榴,你要不要吃?”

    云天行笑了笑,没有答话,目光望向石远,道:“二当家,请你说说,那日你离开后,到哪里去了?”

    石远脸色一冷,道:“我去哪儿难道还要向你汇报吗?”

    云天行道:“你当然不需要向我汇报,但大家需要一个真相,请你如实回答,如果是我冤枉了你,任凭处置,绝不抵抗。”

    石远将头一转,道:“我去茅房了。”

    “茅房?”云天行忽然仰天大笑,双手报腹,险些从树上摔下来。

    众人被他笑得一头雾水,石远道:“你笑什么?”

    云天行渐渐收起笑容,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水,道:“二当家,我记得你回来时,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不知你在茅房里做什么了?”

    张溪怒道:“云天行,这里是古井镇,不是你家,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搬弄是非。二当家上茅房干什么,还需要你来过问?”

    云天行道:“大当家,我又没说你,你急什么?”

    张溪恶狠狠道:“在这里,你说谁都不行!”

    云天行微笑道:“那你上来打我呀。”

    “你……”

    张溪气得浑身发抖。倒不是他害怕云天行,在云天行抛出石远杀死李老三这个话题后,张溪再去动他,就好像故意要替石远掩盖真相,就算不是真的,也会被大家当成是真的。

    “大哥不必动怒。”石远安抚下张溪,转身云天行说道,“云兄弟,我离开的时间有多短,你不会不知道吧?就算我再回到李老三家,将他杀害,再扛着尸体赶到河边,将尸体抛入河中,然后再赶回镇上,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云天行道:“照你这么说,的确是不可能的事。但如果你提前让李老三在河边等你呢?以你的武功,在这段时间内,全力赶一个来回,还是可以办到的。不然你怎会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呢。”

    石远道:“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跑一个来回,而且还要杀人,我做不到。”

    “是吗?”

    云天行微微一笑,缓缓抽出长剑,忽然眼神一冷。“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一道寒光猛向石远飞去,石远大惊,纵身一个后空翻,已将这道寒光避开。云天行一击落空,挥剑又上,石远腰悬长剑,但并未拔出,两个纵跃已跳上了另一棵柳树。

    “云兄弟,当着大家的面,你想杀人灭口吗?我看你跟王近是一伙的,想合谋对我们古井镇不利!”

    云天行还剑入鞘,又纵回刚才的柳树上坐下,笑道:“大家都看到了,你们这位二当家的身手,比我还要好上十倍,我都能在那段时间内跑个来回,难道他不能?”

    石远脸色一变,知道自己中计了。当时云天行出手太快,石远根本来不及反应,本能就想先逃开,然后再将王近搬出来压他一招,谁知竟被他给算计了。

    众人见石远站在树干上,那高度比少年还要高上不少,于是大家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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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段离奇的江湖诡事,一个个多情的江湖儿女,刀剑交错间,是谁的泪晕染了那个江湖?(Q群:723861514)江湖听风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湖听风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湖听风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