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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东方晓初     江湖听风录txt下载     江湖听风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二章 夜半游魂

    关上店门后,伙计又拿来一个厚厚的灯罩,将火光罩住,屋内顿时黯淡下来,勉强只能看到坐在近处的人。

    云天行惊道:“这是干什么?”

    那伙计嘘了一声,手指往外指了指,道:“小声,有鬼。”

    那伙计声音压得很低,但离三人较近,他们依旧能听清这四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字。

    火光被厚厚的灯罩吸收去大部分,余下的部分透出灯罩,照在伙计那张瘦脸上,顿时变成一张惨黄而又有阴影的脸,看得三人有些发怵。

    阿笙靠到云天行身边,紧紧抓住他胳膊。

    云天行壮着胆子问道:“你说什么有鬼?”

    “外面有鬼。”老掌柜弯着腰从暗处走来,暗淡火光照在他那张苍老面颊上,又把三人吓了一跳。

    云天行回想起进镇时的情形,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又见掌柜和伙计神秘兮兮,好奇心大起,道:“到底是什么回事,掌柜可以给我们说说吗?”

    老掌柜在旁边一张桌边坐下来,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个镇子里闹鬼。”

    伙计站在他身后,目光不时望向大门位置,眼睛里闪着不可描述的光。

    三人相互望了望,阿笙有些害怕,红漪脸上没太大变化,云天行则有些不太相信。鬼这种东西,就算有,你应该也是看不到的,但凡能看到的,那就不是鬼了。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只听老掌柜继续说道:“早在半年前,镇外那口古井里淹死了个人,几个胆大的年轻人把那具尸体打捞上来,可把大伙给吓坏了,竟然是一具无头尸体。这件事发生后不久,镇上就有人莫名死去,初时大家还以为是井水被污染了,喝了会害病,毕竟镇上的水井都在那口古井附近。”

    老掌柜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回忆那日的情形,过了许久,又缓缓道:“那几口水井都是祖上留下来的,少说也几百年了,一直相安无事。自打出了那些怪事以后,很多人都提议再挖几口新井,要远离这些古井。新井挖好了,可情况依旧没有改观,还是有人莫名死去,还开始有人失踪。”

    “这些怪事持续了差不多有一个月,之后就传出了闹鬼的风声,刚开始大家还不太信,直到一天晚上,有人看到鬼魂在街上游荡,还有哭声。这件事一传开,很多人都动了搬家的念头,好好的一座镇子,现在只剩几十户人家了。”

    老掌柜说完,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阿笙道:“既然大家都搬了,你们为什么不搬呢?”

    老掌柜摇了摇头,道:“我在这里生活六十多年了,差不多也该入土了,这里是我的根,不走了,不走了。”

    云天行忽然问道:“您刚才说还有人失踪是吗?”

    老掌柜脸上现出一丝悲伤,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可不就是失踪吗。”

    云天行道:“失踪的都是些什么人呢?”

    那伙计说道:“大多是女人,还有孩子。”

    云天行托着下巴,想了一会,道:“真有人见过鬼魂吗?”

    老掌柜道:“是有人见过,不过那几个人没几天就都疯了,之后也都死了。唉,都被恶鬼索命了。”

    云天行实在无法相信恶鬼索命这个说法,至于是否真有鬼魂在街上游荡,他却不好说了,有人亲眼看见过,他还能说什么呢。

    老掌柜站起身来,道:“你们早些休息吧,天一亮就赶紧离开,镇上不太平,会出人命的。”一声叹息,老掌柜弯着腰,缓缓走入暗影中。

    三人只想来镇上换匹马,竟然遇上这么一档子事,心里有些不爽。让小二开了两间房,便各自回房歇息了。

    阿笙和红漪住一间,云天行自己住一间,两间房紧挨着,既然这里不太平,还是这样安全一点。

    小二吩咐过,不要让灯光太亮,每个房里都送来一个厚厚的灯罩。云天行还想趁夜看看书,这灯罩一罩上,他直接打消了这个念头。躺在床上思索《剑意篇》中的难解之处,不久便睡着了。

    一觉睡到午夜,云天行悠悠醒来,隐约听到外面有哭声。他又想起掌柜说过的话,立刻翻身下床,带上剑,悄悄走到窗边,打开一条缝隙,向外张望。

    客房在二楼,他站在窗边,借着清冷的月光,不断扫视视野内的各条街巷和住宅,可什么都没有,只看到几个树影在墙上轻轻晃动着。

    云天行轻轻推上窗,抱着剑,倚在窗边。静静听了一会,那哭声隐隐约约,还在继续,就在这时,他忽听相邻房间也有开窗的声音,那是阿笙和红漪的房间!

    云天行连忙打开窗户,只见一道人影蹿上楼顶。云天行吃了一惊,纵出窗外,也跟着掠上楼顶,只见一人正站在楼脊上四下张望,云天行这才松口气,原来这人正是红漪。

    “你来了。”红漪仍在张望,但她已知道来人是谁。

    云天行走上前,道:“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红漪道,“什么都没有。”

    云天行也望了一会,仍没有发现任何怪异之处,心头不禁有些诧异,照这个声音听来,应该不会太远,可这附近又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等他们出来时,那哭声就像忽然走远了一样,渐渐模糊,然后消失。

    半夜的清风有些凉,云天行缩了缩脖子,道:“这个镇子有点怪,天亮我们就离开。”

    红漪“嗯”了一声,忽然指向不远处,道:“看那里!”

    云天行转目望去,立刻屏住呼吸,下意识握紧剑鞘,目光尽头,两个黑影正在一条街上并肩前行,那轻飘飘的样子,根本不像人在行走,说是鬼魂一点都不过分。

    “我过去看看。”

    红漪刚想下楼,云天行拦住了她,道:“阿笙还在房里,你守在这里,我去。”说完,便纵身下楼,落在旁边一栋平房屋顶上。

    红漪依旧站在楼顶,远远看着云天行在高矮不平的屋顶和院墙间纵跃,逐渐向那两道鬼影逼近。

第二百四十三章 麻烦又起

    月,残月。

    月光发出凄惨银芒,倾洒在荒凉的古镇里,让原本就有些诡异的小镇,又添了一丝清冷之意。

    云天行的轻功大有长进,毫不费力地在屋顶与院墙间跳跃着。夜风吹动发梢,遮在他眼前,他却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眨眼,那两个鬼影就会消失不见。

    鬼影所在的那条街并不宽,不但不宽,还显得有些窄,比一般的巷子还要窄,但街边却有不少门户,不过也都紧锁大门。恐怕里面的人家,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门外有两个鬼影在飘荡吧。

    云天行纵身跃到街边一栋瓦房顶上,小心蹲下身来,仔细望着那两个越飘越远的鬼影,心跳越来越快,手心里不由冒出一阵冷汗。他不太相信鬼怪这些东西,但这两个东西飘飘忽忽,哪里有半点人样?

    云天行缓缓站起身来,纵到院墙上,悄悄向两个鬼影靠近。他将脚步压得很轻,同时一手握鞘,一手缓缓拔剑,心道:“但愿鬼魂不会使剑。”

    “叮——”

    脚下的瓦片忽然响了一下。

    “糟了!”

    云天行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再抬头时,那两个鬼影已消失不见。云天行心脏狂跳,这才一眨眼的功夫,就这么没了?

    云天行再也顾不得隐藏身形,纵下墙头,提剑沿街追去。追到一条十字路口,四周寂静无声,云天行四下望了望,两条交错的长街尽头,都隐没在夜幕中,没有一个人影,就连街上的流浪狗似乎也全都消失了。

    哭声还在继续,但飘忽不定,根本听不出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云天行又纵上一处房顶,站在房脊上四下张望,周围房屋内都笼罩在暗影之中,没有半点灯火,更没有半个影子。

    “难道真的是鬼?”

    云天行有些难以置信,接连跳上几处高地,依旧没能再找到那两个鬼影,没过多久,那哭声也渐渐消失了。

    怀着不安的心情,云天行又回到客栈楼顶。四下依旧寂静无声,就连蛐蛐叫声都没有,风中飘动着淡淡的香气,那是红漪衣上的清香。

    “追上了吗?”

    云天行微微摇头。

    红漪仰头望向空中残月,道:“我记得你很喜欢看月亮,可你从刚才到现在,一眼都没看。”

    云天行在正脊上坐下,将剑靠在肩上,仰头望月,沉默了良久,才淡淡说道:“下去睡吧,我在这里守着。”

    红漪没有动身,也仍在望着月亮,道:“在这里守着?你不怕鬼?”

    “当然怕。”云天行沉默片刻,“可我更怕鬼来伤害我的朋友。”

    “朋友?”红漪回身望着云天行,咬着下唇,犹豫了好久,才怯懦地说道,“我算不算你的朋友?”

    “当然算。你救过我很多次,如果不是你,我早已死在阴阳二圣手中。”云天行笑了笑,“你不仅是我的朋友,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呢。”

    红漪也在楼脊上坐了下来,道:“我没有朋友。”

    云天行笑道:“你有朋友我才觉得奇怪,天天冷着一张脸,就像天下人都欠你二百万两银子一样。”

    红漪淡淡道:“我一直都是这样。”

    云天行沉默良久,道:“至少你现在有朋友了,不是吗?”

    “是啊。”红漪望着月亮,“我有朋友了。”

    云天行道:“有朋友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你应该放声大笑,让镇子里的人包括那两个鬼魂,都感受到你的快乐。”

    红漪转过头来,用那双冷冷的眼睛盯着云天行,道:“你看你是想要回玉坠吧。”

    “奸计”败露,云天行拍了拍脑门,道:“红漪,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你像一个小孩子,可有时候,又觉得你比谁都聪明,我实在看不透,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红漪抱住双膝,仰头望着月亮,道:“我现在也不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在遇到你之前,我大概还知道些。”

    云天行凝望着她的侧脸,道:“你之前是个怎样的人呢?”

    红漪摇头道:“你不会喜欢的,说出来恐怕会失去你这个朋友。”

    云天行笑道:“你很看重我这个朋友?”

    红漪点了点头。

    云天行道:“我什么都没有,有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会有人要做我的朋友呢,我甚至连请朋友吃一顿饭都做不到。”

    红漪道:“你很特别。”

    云天行道:“愿闻其详。”

    红漪摇头道:“说不上来。”

    “好不容易听到有人夸我,竟然还说不上来。唉,我是有多失败。”云天行往下挪了挪,仰躺在清凉的瓦片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漫天月光。

    红漪转头凝望着他,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去万佛寺做什么?”

    “做和尚。”云天行随口说道。

    红漪被他骗过一次,这次自然不信,走到他身边,伸手隔空挡住他双眼,道:“你不说,我就不让你看月亮。”

    云天行笑了笑,道:“看手也一样。”

    红漪面上微红,手掌又降下一寸,道:“你说不说?”

    云天行缓缓合上眼,关住了月光,却关不住她手上的芬芳。他能感受到香气越来越浓,也越来越近,他甚至已经能够感觉到她手上的温度。

    “把手移开我就告诉你。”云天行终于妥协了。

    红漪把手移开,云天行睁开眼又看到了月亮,道:“再笑一笑,我就告诉你。”

    红漪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在他腿上轻轻踢了一脚,纵身下楼了。

    翌日,清晨。

    三人在客栈大厅里吃清汤面,还是两文钱一碗,还是只有水的清汤面。掌柜正趴在柜台前愣神。伙计坐在门槛上,望着街上来往的行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外面街道上突然变得躁动起来,云天行听到有人大声叫嚷,本想出去看个究竟,谁知刚站起来,便见一群人手执农具,挤进大厅里来了。

    这些人一进来便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每个人都显得异常愤怒,这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惧意。云天行毫不怀疑,如果没有这丝惧意,这些咬牙切齿的“野蛮人”将会无所顾忌地将手里的家伙往他们身上招呼。

第二百四十四章 身陷困境

    “各位大叔大婶,你们这是干嘛?有事儿坐下来慢慢说嘛。这大清早的,不宜动气,会伤身的。”

    “呸!”

    一口浓痰迎面飞来,云天行眼疾手快,举盘一挡,将浓痰当空截下。

    “我们昨晚刚刚到镇上,不知哪里得罪了各位,还请各位明说,如果真是我们的不是,我们赔礼道歉就是了,何必动粗呢。”

    一个精瘦汉子踏前一步,道:“昨晚你们来到镇上,今天我弟弟就莫名死了,难道不是被你们害死的?还我弟弟命来!”

    云天行见他手握菜刀,神情异常激动,生怕他控制不住,一刀劈上来,便稍稍退了一步,道:“这位大哥还请息怒,我们路过贵镇,只想借宿一宿,并没有其他心思,何况我们进了这家客栈就没再出去过,怎么可能会去害人呢?不信你可以去问掌柜。”

    说到这,云天行忽然想起昨晚的事,他无心说了个谎。昨晚他确实出去过,但只是为了追那两个鬼影,根本没有杀过人。想到这里,他脊背上冒出一丝寒意,难道是那两个鬼影做的?就算不是他们做的,也应该跟他们有关系。

    那精瘦汉子显然已被仇恨冲昏了头,云天行一说完,他大叫一声,一刀就劈了上来。云天行吃了一惊,身子一斜,“咚”的一声,一刀砍在桌边,整个刀面都嵌了进去。

    “这人手上有劲,出刀又准,而且身前围着一块满是油腻的围裙,看起来应该是个屠夫。如果刚才我没躲,现在我的脑袋已经被劈成两半了。”云天行紧皱眉头,心里这样盘算着。

    云天行如果想杀他,也许只需一剑,从他刚才出手的动作来看,这一剑他绝对躲不开。但云天行不会这么做,他不是一个喜欢杀人的人,只有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他才会考虑动用这种极端的做法。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力和自由,他没有资格无故夺走别人的性命,何况这人刚死了弟弟,心中悲痛,完全可以理解。

    这精瘦汉子可不知道云天行的想法,一刀未中,他紧咬牙关,一脚蹬在桌边,用力将菜刀拔出,怪叫一声,高举菜刀,又向云天行劈来。

    红漪拍桌而起,空中一翻,已落在那人面前,屈指在刀面一弹,那汉子虎口剧震,踉跄退了三步,菜刀脱手,“哚”的一声,钉在上方横梁上。

    红漪移步上前,一把捏住那人脖子,掌间缓缓用力。那人用力掰着红漪的手掌,可这只手比铁箍还紧,他根本撼动不了。

    云天行喝道:“不要伤他性命!”

    “我没想杀他,只想让他清醒清醒。”

    红漪右手劲力一撤,那人如释重负,立刻退缩到人群中,但仍没有离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云天行道:“这位大哥,有话好好说。我刚才说的都是实话,我们没有害过人,也没有出过客栈,老掌柜和伙计都可以为我们作证。”

    老掌柜弓着身子从人群中挤进来,道:“他没有说谎,自打他们进了这道门,就没再出去过,镇上发生这种事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何必把责任推到他们身上呢。”

    那精瘦汉子强行压住怒气,道:“老掌柜,你好歹是这个镇子里的老人,怎么当着大家伙的面,净帮外人说话。你孙女失踪的时候,我弟弟没日没夜地帮你找,今天他死了,你倒好,还帮外人说起话来了,为了几个臭钱,可别把良心也给卖了!”

    老掌柜摇头叹息,道:“你们帮我,我都记在心里,可我说的也都是实话呀。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发生,我知道你们也是着急,但也不能胡乱冤枉人啊。咱们这个镇子不大,但向来民风淳朴,越是这种时候,大家越应该保持理智,不能再给祖宗丢脸了啊!”

    老掌柜说完重重叹了口气,弯着腰离开了。他的话回荡在众人脑海中。众人面上怒气稍减,可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一双双眼睛仍在三人身上转来转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还我女儿来!”一个手执长棍的大婶突然高喊道。

    原本被老掌柜压下的怒火,再次被这一声尖锐的呼喊给唤醒过来,众人面红耳赤,高举手中武器,声势越来越大。

    云天行三人互望一眼,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阿笙走上前来,高声道:“大家请听我说一句。”

    众人近来都快被折磨崩溃了,邻里谈话间,不再是哪家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便宜,哪家的姑娘又要出嫁了,而是谁家又死人了,谁家姑娘又失踪了,谁家孩子又走丢了,谁又看到鬼魂了等等,尽是这些令人惊恐的话。

    这个镇子已经很久没有外来人了,上一次见到外来人还是半年前,可在那之后不久,怪事就开始发生了。他们打心里抵触这些外来人。他们大都以为,是这些外来人给他们带来了噩运,是这些外来人引来了恶魔。

    积聚已久的恐惧、愤怒、耻辱、压抑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阿笙那柔弱的声音显然抵不过愤怒的呼喊,她一连喊了三次,不但没让人群安静下来,反而让那些人的声势更大了。

    红漪微微蹙眉,伸手在桌上一拍,“咔嚓”一声,木屑纷飞,整张桌子瞬间化为齑粉,一股无形的劲力夹着碎屑飞出,近处的人顿时被逼得连连倒退。

    云天行看了红漪一眼,心道:“她内力如此深厚,我是远远不及了。”

    阿笙知道红漪武功不差,但从这一掌上散开劲力来看,还是有些低估她了。

    这一掌的威力自是不必多说,人肉围墙硬是被震退开去。众人面面相觑,却没人敢第一个上,也没人敢第一个退,一时都僵在了那里。

    阿笙道:“各位叔叔伯伯,婶婶大娘,刚才老掌柜也帮我们证实了,我们确实没有离开过这家客栈。如果哪位好心人肯卖我们一匹马的话,我们现在就离开,保证不会再回来。”

第二百四十五章 清水寨

    “哼,我看你们是想溜吧。”

    “把人交出来再走!”

    “还我弟弟命来!”

    “你们要为你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把他们绑在古井边烧死,来祭奠逝去的亡魂!”

    ……

    照目前的情形来看,解释是行不通的了。

    就在三人一筹莫展之际,只见一长形物从人群后方飘飞过来,掉在他们面前。

    云天行凝目一看,竟是一条马尾,上面还带着斑斑血迹,就在这时,只听一人在人群后方大叫。

    “你们的马已经被老子宰了,今天不给大家一个交代,一个都别想走!”

    一听老马被人宰了,云天行不由长吁短叹,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老马年事已高,就算不宰,也活不久,再想让它拉着三人一车长途奔袭,那根本就是痴心妄想,能从洛阳坚持到这里,已经是个奇迹了。

    云天行向阿笙和红漪使了个眼色,既然解释不通,只能逃了。以他们三人的实力,从一群手执农具的普通人手里逃走,算不上什么难事。

    阿笙和红漪也明白他的意思,都微微点头,表示赞同,并等他发号施令。

    云天行环视四周,刚要喊出那个“逃”字,忽听门边一人喝道:“诸位息怒,不要怠慢了我们的客人。”

    呼喊声顿时停止,众人纷纷朝门边望去,脸上都不由绽开了一丝笑容。人群中让开一条路,那喊话之人背着双手,穿过人群让开的路,大步行风地走到三人面前。

    云天行往来人看去,见他身着长衫,腰系锦带,带上斜挂着一柄银吞口长剑,鼻梁高挺,留着八字胡,看起来颇有威严。

    “二当家,您可要为我做主啊,我弟弟被这三个妖人害死,到现在还没合上眼呐!”那精瘦汉子双膝跪倒在地,痛哭流涕。

    那手执长棍的大婶也跟着跪下,哭喊道:“二当家,是他们抢了我女儿,您可要给我做主啊!”

    那人分别将两人搀起,冲他们微微点头,两人这才又退回人群中。

    那人转身对与天行等人拱了拱手,道:“三位光临敝镇,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云天行见此人颇通情理,而且深得民心,既然有人能讲道理,那还逃什么?云天行还了一礼,道:“不知阁下是?”

    那人道:“在下清水寨二当家石远。”

    云天行皱起眉头,他从未听过清水寨,更没听过石远这个名字,转头看向阿笙和红漪,两人同样一脸茫然。

    石远笑了笑,道:“清水寨只不过是地方小寨,三位没听过并不奇怪。”

    清水寨的确是个小寨,就在离镇子不远的小山上。寨中有三位当家,都是镇里的人,与镇上百姓往来密切,而且经常派人在镇子周围巡逻,如果有匪人想袭击镇子,清水寨的各位便会挺身而出,击退匪人们。

    清水寨守护古井镇,这是祖上定下的规矩,而且清水寨的当家只能由古井镇中有能耐的人担当。在古井镇百姓眼里,清水寨就是镇子的守卫,三位当家更是他们的守护神。所以,当这位二当家一现身,众人便都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希望他能为他们做主,但从石远对这三个人的态度来看,他们似乎要失望了。

    石远道:“三位这是要走吗?何不在镇上多住几日。”

    众人心里又咯噔一下。那精瘦汉子再也忍不住,站出来道:“二当家!”虽然他只说了三个字,但他的意思大家都懂,就连云天行他们都懂了。

    “多谢石二哥好意。”云天行道,“大家对我们误会颇深,久待下去恐多有不便,这就告辞了。”

    “此事多有误会,小兄弟如不嫌弃,就在这里多住几天如何?”石远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最近镇上怪事连连,我们清水寨正在全力查探此事,但一直未有进展,我看三位都是江湖中人,身手不凡,如果肯施以援手,定然会挽救更多无辜受害者。”

    云天行心想,老马被宰,如果现在离开,肯定没人愿意卖马给他们。步行上路他自己倒是无所谓,让阿笙和红漪也跟着他走一路,那就不太合适了。

    云天行看向阿笙和红漪,想征求两人的意见,但她们谁也不开口,摆明了是想让他来拿主意。

    云天行心想:“反正到八月十五还有一段时间,去万佛寺也不急于一时,不如在这里多住几天,人命关天,能帮则帮。就算帮不上忙,也找机会查查那两个鬼魂是怎么回事,还有那哭声。”

    石远见云天行犹豫不定,便道:“三位如果肯帮忙,石某愿意出一百两银子,另赠三匹好马,作为谢礼。”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云天行也不好再拒绝,一百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但他留下来主要是为了救人,这银子自然不能收,离开时,向他们买一匹马就够了,当即说道:“石二哥如此盛情,小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带着农具的群众们,见石远如此放低姿态,邀请这三人,实在难以理解。但他们向来相信三位当家,既然石远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除了那位精瘦男子和那位大婶,其他人的脸色都已缓和下来。

    石远笑道:“小兄弟,先随我到清水寨去,见过寨上诸位兄弟,一起商定计划,彻查此事。有三位来帮忙,相信不久便可以水落石出了。”

    “石二哥不急。”云天行指着那精瘦男子,“不如先去他那里去看一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石远点了点头,道:“有道理,还是小兄弟细心。”转身对精瘦男子道:“李老三,你带我们去你那里走一趟吧。”

    这句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李老三一万个不从,可由石远来说,他却不能不照做,毕竟镇上人对三位当家都非常信任,若是冒犯了他们,就算清水寨不找他麻烦,镇上其他人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看,以后行起事来,难免会多出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两位当家

    李老三无可奈何,只好将石远和云天行他们带回家中。

    云天行猜得没错,这李老三果然是个屠夫,刚进到院子里就见到两头捆好待宰的老母猪。不过,最吸引他注意力的不是老母猪,还是屋里传来的哭声,自打昨晚听到那若有若无的哭声后,云天行对哭声格外敏感。

    走入屋内,李老三将伏在尸体上痛哭的女子劝走,接着对石远等人讲述了他所知道的一切。

    听他讲完,云天行并没有从他言语中发现任何特别之处,这人真的就是莫名其妙地死了,就像睡着后没有醒过来一样。

    这人比云天行还要高大,还要结实,任谁看,都不会觉得这样的人会睡觉睡死,但他确实已经死了。

    一位曾经当过仵作的老大夫验尸后说,没找到任何伤口,身体各处骨骼完好无损,也没有中毒的迹象。从他一连串的描述来看,他似乎倾尽所能,依旧没能找出这个人的确切死因,最后只得扔下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结果,被恶鬼索命了。

    以前老仵作是不会说出这种荒唐话来的。但眼下,这句话却是最好用,也最能解释这种不明不白的死因。这人不是第一个这样死去的人,前面那几个,老仵作同样也用了这句话来作为判词,没人质疑他的判决,因为真的有人看到过鬼魂。

    老仵作走后不久,石远也带着云天行他们离开了,没找到任何线索,继续待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在石远的带领下,他们又来到了那位大婶家,她女儿不见了。云天行很好奇,一个大活人是怎样突然消失的,难道像那两个游魂一样?

    听完大婶的一番陈述后,云天行又迷茫了,一觉醒来,女儿不见了,没有任何动静,就连院里的狗都没有叫,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

    这个镇子里发生的一切,大概是云天行见过最诡异的事了。一切毫无头绪,就像自然发生的一样,周围的一切都那么和谐,可偏偏就是发生了。

    离开镇子,在前往清水寨的路上,石远讲述了不少关于镇子里的怪事。

    从石远描述的情况来看,失踪的情况大都类似,人凭空就这么没了,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是任何动物,无生无息。

    关于死亡的情况就多了,像刚才看到的,睡觉中没醒过来的毕竟还是少数。不过,其他死法一样很诡异。有人在路上有说有笑地走着,突然倒在地上,就这么死了。有人喝水呛死了。有人自己撞墙撞死了。有人从马车上掉下来摔死了。有人被狗咬了一口,第二天就死了。有人一个喷嚏没打出来,死了……

    云天行大概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搬走。这些死法真的太离奇了,喝水呛死也就罢了,一个喷嚏打不出来也能死人?如果不是因为石远在场,云天行真的要把自己笑死了。他很尊重死者,但这些莫名其妙的死法,他一时还难以接受。

    一路上遇到好几拨人来跟石远打招呼,石远说是在附近巡逻的人,最近镇上不太平,巡逻的人也比往常勤快多了。

    清水寨不是建在水上,而是建在离古井镇五里外的山坡上。那是个好地方,漫山遍野花开烂漫,就像他们曾经去过的百花谷,很美。

    寨门边有两座用粗木搭起的哨塔,每座哨塔上分别站着一人。他们看到石远回来,便向寨内挥了挥手,等四人走到寨门边时,大门早已被打开了。

    一进寨门,便见前方空地上有两人正在赤拳搏斗,十来个人在旁边呐喊助威,他们全神贯注,丝毫没注意到路远等人走近。

    石远指着场中两人,道:“左边那位灰衣人就是我们大当家,张溪。右边那位是三当家,路亭。他们两个都以臂力见长,使的又都是重兵器,每有空闲,总要比上一比。”

    云天行见这两人虎背熊腰,肌肉虬结,即便不用石远说,也能猜到是力量型的。在江湖上这样的人并不少,他们往往没有灵动的身姿和巧妙的技法,但他们所爆发出来的力量却不容人小视,毕竟不是谁都能徒手撕猛虎的。

    张溪和路亭见石远跟三个陌生人站在不远处,便停止搏斗,一同走上前来。张溪道:“二弟,你三位是?”

    石远为众人相互引见,由于阿笙和红漪都没有说出全名,他只好钟姑娘、红姑娘这样介绍。

    红漪原本很讨厌跟人来往,看在云天行的面子上才在这里呆了这许久,但这些人说起来没完没了,她的耐性很快就被磨光了。一句话也没说,红漪转身往寨外走去。

    云天行见状,忙追上去,道:“怎么了?”

    红漪道:“这里太闷,出去走走。”

    这附近不太平,云天行哪能让她自己到处乱走,便向三位当家打了声招呼,带着阿笙,一同随红漪出寨去了。

    红漪出了清水寨,没走来时的路,直往花丛里去了,云天行和阿笙紧跟在她后面。

    三人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来到一条小河边,红漪坐在一块大石边,抱着双膝,将下巴抵在膝上,怔怔地望着水中游鱼。

    阿笙见不远处有几棵梨树,树上挂满了黄橙橙的梨子,便兴冲冲跑去摘梨了。

    云天行来到河边坐下,捡起几块石子,无聊地打着水花,道:“没事吧?”

    红漪摇了摇头,道:“有些人看起来热情如火,可一到命运关头,会毫不犹豫割断连在你们之间的绳索,这种人我一眼就看得出,我讨厌这样的虚情假意,更不想跟这种人搭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云天行又丢出一枚石子,道:“我知道,我留下来只想帮助那些无辜的人。镇上发生的事,我们也都见过,既然遇上了,我就不能不管,就算帮不上忙,我也想尽力试一试。将心比心,在我孤独无助的时候,我也希望有人能对我伸出援助之手。这就是我的想法,是不是很自私?”

第二百四十七章 疑云丛生

    “我没觉得哪里自私。”红漪也往河里丢了一枚石子。

    云天行沉默了一会,道:“如果你不想留下,我去问石二哥要匹马,你先去万佛寺吧。”

    红漪转头望着云天行,道:“我只说不想跟他们有牵扯,又没说要走,你想怎样做尽管去做好了,我会帮你。”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真可惜。”

    红漪道:“可惜什么?”

    云天行道:“可惜你不会笑。”

    红漪道:“你又想你的玉坠了?”

    云天行道:“每天都在想,那是我最珍视的东西,如果你肯大发慈悲,还给我的话,我会感激你一辈子。”

    红漪道:“我不需要你的感激。”

    云天行道:“如果你执意不肯还我,请一定替我好好保管,至少在我要回来之前。”

    红漪点了点头。

    阿笙抱着七八个梨子跑来,奔到河边时,忽然大叫了一声,梨子滚了一地。

    “有尸体!”

    云天行和红漪一听“尸体”二字,都吃了一惊,顺着阿笙目光望去,见上游水面上正漂下一个人来,那人胸口插着一把菜刀,鲜血流入水中,已将他周围染成红色,就像飘在红云上一般。

    等那人漂到近前,三人更是惊诧不已,这人正是那精瘦男子李老三!刚才他还活着的,云天行从他家里出来不久,便随石远来到了清水寨,这才多大一会工夫,人怎么就死了呢?是谁杀了他?为什么要杀他?

    重重疑云萦绕心头,云天行也顾不得脱鞋卷衣,直接跳入水中,将李老三的尸体拖上岸来,在平地上放好。

    尸体已泡得有些变形,但肚子却没有鼓胀,显然在他被抛入水中时,就已经死了,脸面朝上,自然没灌进多少水。

    云天行道:“你们看他的表情。”

    阿笙看了一会,道:“表情怎么了?”

    “悲伤。”红漪道,“跟我们离开时一样。”

    阿笙道:“他弟弟刚死,这个表情难道不对吗?”

    “悲伤的确是最适合他的表情。”云天行沉默片刻,又道,“这把菜刀我在他家见过,很独特,红线黑线交错缠在刀柄上,应该是为了防止沾上猪油滑手。试想一下,有人要拿刀杀他,他不应该害怕吗,至少也不应该摆出这副表情吧,这的表情里根本没有一点恐惧,只有悲伤。”

    阿笙道:“这么说来,应该是他认识的人做的,在他不注意的时候,一刀将他杀死,然后抛尸河中。”

    “这不是重点。”云天行道,“你们再仔细看一看,这不是砍,而是捅,拿菜刀捅人?这一面是没有刀锋的,况且肋骨也没那么脆弱,怎么可能连表情都来不及变化就死了呢。”

    “有这种可能。”红漪脸上布上一层凝重。

    云天行道:“这话怎么说?”

    红漪道:“有人能做到这种地步,不过,这样的人并不多。”

    听红漪这样说,云天行和阿笙同时想起一个人。段沧海用枝条都可以轻易刺穿肋骨,何况菜刀?杀人的人即使没有段沧海的本事,也绝非泛泛之辈。

    一想到这,云天行又担忧起来,如果镇子里真藏有这么一位绝顶高手,他们三个恐怕也会有生命危险。

    云天行一直忘不了,那日走上鬼桥时见到的情形。温如玉和妙清重伤,连站都站不稳,马无贼直接战死,以云天行对这三人的了解,他们每一个都比自己要强。

    温如玉是云隐门的首席弟子,实力足以与老辈人物相抗衡。妙清是龙虎山正一观的主人,更是天师府张天师的师妹,实力又能差到哪去?马无贼是十大名捕之一,云天行是亲身体验过的,只要被他缚住,根本没有逃生的可能。这样的三个人竟然败得如此彻底,一死两重伤。他实在难以想象,他们到底经历了怎样惨烈的战斗。

    当时温如玉只说对方有两个人,却没说这两人是谁,云天行不用想也知道,这两个人强得可怕。话又说回来,如果镇子里也隐藏着这种级别的高手,他现在纯属是在送死。

    云天行又大致检查了一下,在李老三身上,并没有发现其他伤口,道:“伤口只有这一处,而且一击毙命,这个人很危险,以后大家要格外小心,尽量别独自行动。”

    阿笙和红漪同时点了点头。

    云天行道:“你们先在这里守着,我去通知石二哥他们。”

    小河离清水寨不远,没去多久,云天行便将三位当家带过来了。

    石远见到李老三的尸体,惊得好久没说出话来,他们才刚离开他家不就,他就遇害了,而且尸体在这里被发现,这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大当家张溪道:“他弟弟刚死,他现在又死了,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当家路亭道:“他弟弟死得诡异,他现在明确是被人杀死的,看来,在背后捣鬼的不只有鬼,还有人。”

    云天行在心中加了一句:“鬼也未必是真鬼。”

    过了许久,老仵作又挎着药箱赶来了。这位老人家实在辛苦,跑到这里时就只剩一只鞋子了,上气不接下气的,也没喝口水压压惊,就直接操起家伙,开始验尸了。

    众人生怕妨碍他工作,都稍稍站到远处继续议论着。在老仵作验尸完毕以前,谁也不敢妄下定论。众人说来说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老仵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挎起药箱,走到众人身前,道:“他是被人杀死的。”

    这句话等于没说,只要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李老三是被人杀死的。但联想到以前,老仵作经常拿鬼魂索命来说事,这句话就显得很有必要了。

    众人没有言语,老仵作继续说道:“致命伤只有胸口那一处,菜刀直穿心脏,这就是他的死因。至于谁杀了他,这我就看不出来了。”

    老仵作的话,三位当家深信不疑。虽然说了等于没说,但从他口里说出来,众人心里也有了个底,毕竟这位老先生已经与死人打了几十年交道,别说镇子上,就是长安、洛阳那些大城里,比他本事高的也没几个。

    镇上每逢有白事发生,总会请他到场,意外死亡的要经他察验,自然老死的也要他宣念悼词。在大家眼里,他就像阴阳两界的渡魂使者,能安全地将死者亡魂带入冥界。

第二百四十八章 意外收获

    二当家石远命人牵来一辆驴车,打算亲自将李老三的尸体送回镇上。云天行等人也跟着一起来了,主要是想到李老三家附近打探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李老三的家门敞开着,门板上千疮百孔,似乎比刚才更破败了。屋里有人在哭,应该还是刚才那位妇人。

    石远等人将李老三的尸体抬进院子。那位眼含泪水的妇人,扶着墙面从屋里走出来,只在李老三的尸体上望了一眼,便昏厥倒地。

    云天行到附近打听才知道,这女子原来是这两兄弟的姐姐,最近几天才回娘家来探亲,不想,却意外遭遇了两位弟弟的死亡。街坊邻居一谈起此事,也是一阵长吁短叹,感慨命运弄人。

    李老三与弟弟相依为命,而且两人都无家室,他们一死,姐姐一人又哭得七荤八素,这后事自然没人料理。石远是清水寨二当家,对镇上的事一向关心有加,便召集了几位街邻,一起帮忙操办后事。

    云天行帮不上忙,便带着阿笙和红漪到街上打听消息去了。

    他们在附近街道上问了好多人,他们的回答都一样,从客栈回来后,谁也没见过李老三,这让云天行很是苦恼,一点线索都没有,这案子怎么查?

    问了一上午,依旧没能问到一点有用的线索,云天行心灰意冷,只好暂且放弃,先找个地方来填饱肚子。

    云天行本想去吃蒸饼,红漪一想这不是和尚们吃的东西吗?站在蒸饼店外死活不进门,云天行还当她不喜欢这家店,便又另外找了几家素食店,谁知红漪还是一样,好说赖说就不进门。

    云天行垂头丧气地走着,手掌不停安抚着咕咕直叫的肚子。在经过一家羊肉馆时,红漪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云天行又惊又喜,心道:“我当还你故意整我呢,原来你想吃羊肉啊,早说嘛,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店里冷冷清清,既没有烟气弥漫的火热氛围,也没有肉香扑鼻的致命诱惑,空气中只有一股淡淡的羊肉腥气,与洛阳城里大羊肉馆,简直无法相比。

    看店的是个五十多岁的汉子,一脸愁容,见三人走进店来,脸上立刻绽开笑容,道:“三位客官,快里边坐,要吃点什么?”

    云天行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将剑放在桌上,笑道:“来这里自然是要吃羊肉。”

    那人笑道:“羊肉的做法有很多种,蒸、涮、炖、爆、烤不知客官要吃哪种?”

    被他这么一问,云天行顿时哑口无言。在他的印象里,只要填饱肚子就好,哪有这么多讲究,何况他以前根本吃不起羊肉。

    阿笙道:“要不就做汤吧,姐姐你说呢?”

    红漪进羊肉馆,只是不想让云天行吃素,至于什么吃法,她倒是无所谓,便道:“好。”

    为三人泡上茶,那汉子便往后堂去了。之后不久,又从后堂进来一个小姑娘,端碗倒茶,打点一切。

    原来这家羊肉馆是她父女二人经营的,她父亲在外面学了些手艺,便回镇上开了这家羊肉馆。以前店里的生意非常红火,是镇上唯一一家羊肉馆,也有人开过几家羊肉馆,但都没人光顾,后来也就陆续关门了。自那些怪事发生后,镇上人走的走,死的死,这店里的生意是一日不如一日,不然掌柜也不会有空闲来问你哪种吃法了。

    肉香味儿逐渐在前厅里弥漫开来,在云天行焦急的等待下,热腾腾的羊肉汤终于上桌了。

    汤汁乳白,白嫩的肉骨半露半遮,单是这鲜美的味道,便已让云天行口水直流。

    无论是谁,肚子咕咕叫了大半天,在这种美食的诱惑下,都是难以镇定的。云天行早已顾不得形象,大口喝汤,大口吃肉,不亦乐乎。

    美食带来的诱惑总是格外短暂的,半碗羊肉汤下肚后,云天行又恢复了往日优雅的姿态,边吃边说道:“这比清汤面好吃多了。”

    阿笙笑道:“可不是嘛。”

    红漪停下筷子,道:“还想不想去当和尚?”

    云天行笑道:“当,为什么不当?”转头对掌柜喊道:“大叔,如果有和尚来你这化羊肉,你会不会施舍给他?”

    那掌柜听他这般问话,以为是在开玩笑,便用玩笑的语气回道:“当然要给,佛家弟子临门,总会给人带来好运的,他若真想吃羊肉,我便做给他吃。”

    云天行笑着回过头来,对红漪道:“看吧,当和尚一样有羊肉吃,而且不用付账。”

    红漪狠狠瞪了云天行一眼,转头对掌柜说道:“难道你不知道和尚不能吃荤吗?”

    掌柜道:“既然有和尚上门缘化,我总不能让他饿肚子吧,我只有羊肉,也只能给他羊肉。”

    见红漪沉着一张脸,云天行哈哈大笑,心里说不出的痛快。

    吃完一碗,又加了一碗,云天行忽然叹了口气,道:“可惜,可惜。”

    阿笙道:“可惜什么?”

    云天行道:“可惜那两位兄弟无福消受这鲜美的羊肉了。”

    掌柜道:“客官说的是李老三与他弟弟吧?”

    云天行轻“咦”了一声,道:“大叔,你认识他们?”

    掌柜道:“镇子就这么大,低头不见抬头见,谁会不认识。我这馆子里还算热闹的时候,李老三和他弟弟还经常来帮我杀羊呢。唉,这俩兄弟勤劳本分,到底得罪谁了,竟然狠心将他们害死,造孽啊!”

    云天行道:“我们也在追查此事,可查了一上午,一点头绪没有。按理来说,凶手扛着一具尸体穿街走巷,一路走到河边还有好远一段路,应该有人发现才对,可我问了好多人,他们都说没有看见,真是怪事。”

    那女孩攥着拳头,低声道:“我看到了。”

    云天行等人都是一惊,那掌柜也是吓了一跳,忙跑到女孩身边,拉住她的手,道:“闺女啊,这种事你怎么不早说呢?这三位是清水寨的客人,一定会替李家兄弟找到凶手的。”

第二百四十九章 群魔乱舞

    那女孩支支吾吾道:“我害怕。”

    掌柜激动道:“闺女不怕,李家兄弟待我们不薄,你说出来吧,让三位客官帮咱们抓住凶手,替李家兄弟报仇。”

    那女孩抬头看了看掌柜,又看了看云天行三人,沉吟片刻,才道:“今天早上我从河边洗衣裳回来,看见李三哥在河边树林里跟人说话,那人站在树后,看不到身材样貌,当时我也没在意,后来听到李三哥的死讯,我才想起这事来。”

    “那刀呢?”云天行有些语无伦次了,“你有没有看到他带着那把菜刀?就是刀柄上缠着红线和黑线的那把。”

    那女孩摇了摇头,道:“李三哥好像是空手的,我记不准了。不过,李三哥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带刀出去吧?而且你说的那把刀是他一直留在家里用的,从来都不会带出门的。”

    云天行皱起眉头,心道:“菜刀一定是被凶手偷偷带走的,凶手应该认识李老三,而且两人很熟,不然怎么可能将他带到河边呢?就算是这样,迎面一刀,李老三连表情都来不及换,这也太夸张了,难道镇子里真潜伏着一位绝顶高手?”

    羊肉汤还剩小半碗,也还是热的,但云天行却没有胃口了,在问清楚李老三曾经刚去过的地方后,便带着两女离开了。

    在与掌柜谈话中得知,这个镇子早年也被重视过。当地的官府本打算在这里修建一座小城,其实就是想拆去某些古旧的建筑,再修一些符合当代审美并且有用的建筑,例如驿馆、大型客栈之类的。

    毕竟这个镇子比较偏远,而且距离最近的村镇也得近百公里,一些公职人员途经此地,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半夜睡在山林,还得轮流值守,时刻提防猛兽强匪,即便是这样,也常常发生意外。

    有官府扶持,那应当是好事,但镇子里的人可不这么认为。他们认为这是对祖上不敬,拆掉老房子是会惹怒先祖的。

    当地官府派人来到镇上多次,但一直没能劝说成功,主要还是镇里的人比较难缠。你人前脚一来,就有人往树上丢绳子,干嘛呢?上吊呗。

    初次外出公干的年轻衙役们没见过世面,被这一场景吓得够呛,晚上一躺下,满脑子都是吊死鬼,披头散发的,吐舌瞪眼的,要多可怕有多可怕。但凡初次见到这些的,这一晚就甭想睡了,隔日眼睛一定又红又肿。

    有以死相逼的,也有文人雅士,陈述拆除古宅的利害,但效果还不如假装上吊来得有效,这一通嘴遁过后,该干嘛干嘛去,没用。

    当然,也有人用强,但凡有衙役上门来谈条件,抄起家伙就上,擀面杖、锄头、扫帚、烧火棍等等,先打一顿再说。也有人用兽攻,关门放狗,开栅放猪之类,但凡个头比较大,还算有点灵性的家禽,基本都上过“战场”。地上跑的,天上飞的,无所不用其极,下蛋下到一半的老母鸡都没能幸免,也被赶上了“战场”。

    文的用了,武的也用了,都没用。于是就有人另辟蹊径,用鬼的,简单来说,就是装鬼。不过,依旧没能起到大多效果,毕竟衙役们只有白天才会来,要装鬼也只能在白天装。青天白日的,那效果不言而喻。如果硬说有效呢,不过让衙役们懵了一会,也仅此而已了。

    为了守护古宅,镇子里的人可谓是绞尽脑汁,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想到了一个绝招。

    这一天,年轻衙役们到老赖头家去做说服工作,敲了半天,没人来开门,但院子里有声音。年轻衙役们自然不能退缩呀,镇上管事说了,如果能说服老赖头拆了旧房子,大家都跟着拆,绝不含糊。于是年轻衙役们鼓起勇气,缓缓推开了老赖头家的大门。

    年轻衙役们看着院内的场景,在门外愣愣地站了好久,愣是没敢迈进去一步,最后一声不吭就走了。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来镇子上提拆房的事了。

    云天行当时就问掌柜,那些衙役们到底看到了什么?掌柜沉默了好久,才缓缓吐出四个字:“群魔乱舞。”

    “难道真有鬼魂?”云天行当时这样问,毕竟他亲眼见到过那两个鬼魂。

    掌柜摇了摇头,苦笑道:“不是鬼魂,是老赖头纠结了一群无赖,脱得一丝不挂,浑身涂满鸡血,在院子里跳舞呢。据说当场吓晕了两个衙役,还有一位上级人物亲眼目睹了这一场景,立刻砍掉了在镇上建城的想法。唉,也正因为这样,我们这个镇子逐渐被人遗忘了。”

    云天行嘴角叼着一枚柳叶,仔细回想着与羊肉馆掌柜的对话。也可能是上天故意捉弄,这不,在去河边的路上,恰好碰上了群魔乱舞的始作俑者——老赖头。

    云天行低头看路,见有人挡住去路,抬头一看,见这人又矮又肥,满面油光,光秃秃的脑门上竖着三撮毛,一双色眯眯的小眼滴溜溜地在阿笙和红漪身上来回转换,一看就是个无赖。

    “小子,不错嘛,一下娶俩大美人,能不能分给我一个?”

    云天行有要事在身,不想搭理他,绕开老赖头,继续往前走,阿笙和红漪都瞪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

    老赖头又追了上来,喜滋滋道:“小子,你找什么?我帮你?”

    “不用,我认路。”云天行继续走。

    老赖头继续跟。在路经菜园时,老赖头一头扎了进去,拽了四根黄瓜出来,自己吃一根,递给阿笙和红漪,她俩自然不会要,递给云天行,云天行冲他笑了笑,接过来,道:“多谢。”

    老赖头笑了笑,道:“小兄弟,你知道我是谁不?”

    云天行咬了一口黄瓜,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老赖头道:“不是我吹,我在镇子里那是顶天大的,指鹿为马,我没干过,但指狗为猪,我干过很多次啦,他们要是哪一个敢说一个不字,我……嘿嘿,说远了。”

第二百五十章 三撮秀发

    老赖头又瞧了瞧阿笙和红漪,继续说道:“小兄弟,你是外来人,不知道也正常,不过,你要是想在镇子里站住脚,那可得……嘿嘿……懂了吧?”

    云天行笑道:“怎样?”

    老赖头笑道:“就是那个。”

    云天行笑道:“哪个?你说明白点,我这人愚钝,你老这个那个的,我也听不懂,就算我有这心,也没这路子不是。”

    老赖头指点着云天行,笑道:“小兄弟年纪不大,看来也是过来人了,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兜圈子了。你这两个相好真美……嘿嘿……”

    阿笙和红漪同时变脸,云天行抬手制止她们,对老赖头笑道:“看上哪个了?”

    老赖头羞涩地笑道:“都看上了。”

    云天行又咬了口黄瓜,一脸不情愿,道:“那可不成。”

    老赖头凑到云天行耳边,低声道:“那就选这个年纪小的,我喜欢嫩的。”

    云天行强忍怒意,挤出一丝微笑,道:“不改了?”

    “不改了,嘿嘿。”老赖头笑得很羞涩。

    云天行将他拉到远处,道:“实话跟你说了吧,这两位的主我可做不了。不过,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她们哪一个都不好惹,而且尤其讨厌你这……怎么说呢,就是像你这么优秀,鹤立鸡群的这种人。”

    老赖头得意地笑了笑,道:“那说明她们有眼光,我是谁?说出来你可别害怕,我姓刘,那可是高祖皇帝的后裔!”

    云天行佯装惊讶状,道:“哎呦,您怎么不早说呢,我还以为您姓老呢。”

    “老?什么老?”老赖头这个绰号是别人给起的,又没人敢当着他的面叫,他当然不知道了。整个镇子里,恐怕也就只有他自己不知道了。

    云天行笑道:“刘大爷,这样吧,我还有要事在身,您先到大树底下凉快会,等我办完事,再来陪您玩,成不?”

    老赖头斜眼看着云天行,道:“小兄弟,看来你会错意了呀。”

    云天行道:“刘大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赖头挺直身板,拍了拍肚皮,道:“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是在给你下命令,你最好恭恭敬敬地把那小妞送到我面前,不然……”

    云天行脸色冷下来,道:“不然怎样?”

    “不然我就自己拿!”老赖头眯眼微笑,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云天行怒极,一把揪住他头上那三撮毛,道:“刘大爷,下次记着点,这天底下不是你最大,不是谁都该听你的,恶霸可以当来玩玩,千万别入戏太深,及早回头才是正道。懂了吗?”

    老赖头少年秃顶,这三撮毛在他的精心培养下,硬是挺到了中年,洗头用去的牛奶、羊奶等珍惜物品更是不计其数。如今被人这么揪着,无异于触龙之逆鳞,老赖头满腔愤怒,大吼一声,道:“快放手!”

    云天行偏偏不放,拽着那三撮毛左右拉动。老赖头生怕仅有的秀发被他扯断,也弓起腰跟着左右挪动。

    一旁的阿笙看得咯咯直笑。

    “大爷,好汉,您高抬贵手,饶了小人吧,这可是我的命根子呀!”老赖头为了这三撮秀发,什么话都敢说,往日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哪还有半分,看他这副讨好的模样,就差一条可以摇动的尾巴了。

    云天行笑道:“刘大爷,现在是想去树底下凉快呢,还是接着跟我玩呢?”

    老赖头道:“凉快,凉快好,我好热,大侠快放手吧。”

    云天行也不想与他纠缠下去,道:“要我放你也可以,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老赖头道:“别说一件,就是十件,一百件我也答应。”

    “不用一百件,只要你做好这一件就成。”云天行手上又加了一分力,“以后不准再欺负乡邻,你答不答应?”

    老赖头连声道:“答应,答应,我答应,以后再也不欺负人了。”

    “去凉快吧。”

    一听云天行说出这句话,老赖头心想:“你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看我如何收拾你!”

    云天行说完话,并没有立刻松手,老赖头还当他已经放手了,猛地往旁边一蹿,头皮一紧,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怯懦地伸手往头上摸去,摸了一遍又一遍,一根毛都没有摸到。

    “哎呀,是你自己挣断的,这可不能怪我。”云天行走到惊魂未定的老赖头面前,将手心里的三撮头发递过去,“还给你。”

    老赖头用那双颤抖的手接过自己精心培养多年的秀发,痛惜,悔恨,愤怒交织在心头,他缓缓握紧自己的“孩子”,抬起颤抖的手臂,缓缓伸出一指,指向云天行,连连倒退,一遍一遍重复道:“你给我等着!你给我等着!”

    看着老赖头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云天行摇了摇头,喃喃道:“明明是你自己挣断的,怎么能怪我呢。”

    三人来到河边,分散开来,各自寻找踪迹。那姑娘说的地方,有一条引水灌溉的沟渠和几棵被砍倒的杨树,他们已经找到了,只是还没有发现有什么奇特之处。

    红漪忽然喊道:“过来这里。”

    云天行和阿笙快步跑过来,见红漪身旁那棵老杨树下,有一滩早已干涸的血迹,一直断断续续延伸向河边。从这些血迹来看,李老三应该是在这里被杀死,然后被抛尸河中。

    云天行跟着血迹,来到河边。河水湍急,若是将尸体丢下去,完全可以借助水力,将尸体冲到下游。不过,就算冲得再远,也有被发现的一天,云天行能发现尸体,也完全是巧合。

    红漪道:“水流速度比我们步行要快,但河道狭窄,尸体浮在水面上必定会与两岸磕磕碰碰,这样一来,跟走路也差不了太多。”

    云天行思索片刻,道:“照你这么说来,李老三在我们离开后不久就被杀了?毕竟我们在清水寨呆的时间并不长。”

    红漪道:“我猜的,不过,应该差不了太久。”

    云天行沉吟片刻,道:“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有人要杀李老三?”

第二百五十一章 顺流而下

    阿笙道:“也许他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事,所以才被灭口了。不然谁会在白天,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将他带来这里杀害?”

    话虽是这样说,但李老三到底发现了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云天行往河里丢了几块石子,看着石子在河面上跳起几个水花,沉入河底后,他摇了摇头,继续沿着河堤往下游走。

    这才刚走没多远,就听到有人喊叫,云天行转头一看,原来是老赖头,现在应该叫老光头才对。在他身后还有四个人,手里都带着明晃晃的家伙。

    以老赖头为首的五个人喊叫着从林中冲过来,将云天行等三人围在河边。云天行揉了揉太阳穴,喃喃道:“真是阴魂不散。”

    老赖头高举手中砍刀,喝道:“兄弟们,谁要是把这小子给我砍死了,这俩美人就分一个给他做老婆!”

    俗话说得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老赖头抛出一个肥饵,立刻就有鱼咬钩了。一个光膀汉子,兴奋地怪叫了一声,抡起大锤就朝云天行砸了过去。

    大锤从红漪身旁飞过,被红漪一把抓住。那光膀汉子愣了愣,显然有些吃惊,这女人看起来弱不禁风,竟然这么轻易就能接住他的大锤,他可是镇上出了名的大力士,这简直有违常理。

    红漪并没给他太多的时间来思考,用锤柄一捣,那光膀汉子呜了一声,就被撞晕在地。

    老赖头见光膀汉子一招被打倒在地,高举砍刀,想要发表他早已准备好的慷慨激昂的演说词,嘴刚张开,还没来得发出一个音节,就被云天行用剑鞘抡翻了。

    “别以为你是恶霸,我就不敢打你!”

    剩下那三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碍于老赖头的淫威,实在不敢后退,轮起家伙就朝云天行打来。这些人膀大腰圆,但都没有武功底子,云天行连剑都没拔,一招一个,将这三人打翻在地。

    老赖头见机不妙,爬起来就想溜,云天行脚下生风,一步迈到他身后,将他给提了起来,笑道:“给你脸,你偏偏不要,那可就怪不得我了。”用力一抛,将老赖头丢入河中,跟着又将剩下的四个人接连抛入河中。那个被锤柄撞昏的人,一浸入水中,立马清醒过来。

    云天行飞身上树,折这一段长长的柳枝,一边掰除小枝小叶,一边对水里的五人喊道:“你们会不会装死?”

    老赖头知道这少年的厉害,哪敢再违逆他的意思,忙道:“会,会,我们最会装死了。”

    云天行笑了笑,道:“你们仰面躺在水上,顺着水流往下漂,谁要装死人装得像了,我就饶了他,剩下四个人,每人抽两百鞭。”

    “两百鞭?”

    傻子都知道,装死可比挨鞭子舒服多了。这五个人一点都不傻,不但不傻,而且精明得很,谁都不想挨鞭子,谁都想做装死装得最像的那一个。

    五人先后在水面上浮了起来,面朝天空,一动不动,就像五截粗壮的树干,随水漂流,时而东倒西歪,时而交错纵横。

    河道深度足够,就是有些窄,五人在河面上同时漂流而下,难免有卡住的时候。即使是卡住,也没人敢动。遇到这样的情形,云天行只好亲自出马,用树枝将他们分开,重新捣入急流中。

    就这样,五人在水里漂着,云天行手执长棍,在河边跟着,就像赶鸭子一样,一路顺流而下。

    其中有一位也真是倒霉,漂起来总是头在前,脚在后,河边乱石又多,难免会撞上几次。顺水漂出三里多,他再也受不了了,扑通扑通游上岸来,结果被云天行抽得嗷嗷叫。说好抽二百鞭,结果只抽了二十几鞭,他就开始哭爹喊娘,云天行心一软,便放他走了。

    剩下那四位见少年迟迟没跟上来,还当他在抽鞭子,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任凭河水托着他们到处乱撞。

    鉴于这几位表现良好,在抵达清水寨附近后,云天行每人象征性地抽了二十来鞭,便把他们赶走了。

    三人在河边待到傍晚才回清水寨。

    寨子里火光通明,喧嚷声此起彼伏,云天行颇感讶异,循着喧嚷声走去,来到一处空旷的广场上。

    广场中央燃着一个大火堆,火光冲天。火堆旁坐满了人,有的在放声高歌,有的在举坛饮酒,有的在围火起舞,有的在捧腹大笑。总之,热闹非凡。

    石远见到云天行三人站在那里,笑着起身迎过来,道:“云兄弟、钟姑娘、红姑娘,我们正在举行篝火晚会,你们也一起来吧。”

    云天行道:“篝火晚会?”

    “这是我们镇子里的一个习俗,每年这个时候,都要举行篝火晚会。听老人说可以避灾驱邪,灵得很呢。”石远叹了口气,“最近烦心事太多,也趁这个机会,大家好好热闹一下,总不能一直愁眉苦脸的吧。”

    云天行笑着点了点头。

    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风俗习惯,云天行阅历很少,自然不懂这些,但他对这些地方文化习俗很感兴趣,就算石远没有邀请,他也正想去凑个热闹。

    石远招呼大家,为三人让开一块地方。这里没有草席板凳,大家都是围着火堆,席地而坐。

    云天行向其他两位当家打了声招呼,来到火堆旁坐下,阿笙和红漪分别坐在他左右两边。

    虽说篝火旁也有不少女子,但基本都是寨里人的妻妾姐妹,不论年纪还是姿色,都无法与阿笙和红漪相比。众人见云天行左右美人相伴,羡慕不已,心里不免生出些许嫉妒,心想一定要找机会好好捉弄他一番,也好缓解一下心中那份小小的不平。

    篝火噼啪燃烧着,旁边不断有人往火里添送干柴,火光忽闪,焰头蹿得很高。众人围着篝火坐成一个大圈,圈内有人在成对起舞。

    三当家路亭喊道:“云兄弟,远来是客,我们这有个规矩,凡是客人在篝火节来到镇上,都要为大家献上一舞。你们说是不是?”

第二百五十二章 耳畔低语

    清水寨众人纷纷跟着起哄,他们早就想捉弄云天行一番,既然三当家先开了口,此时不趁机添上一把火,更待何时?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顿时将云天行推上了风口浪尖。

    张溪提着酒坛,往嘴里倒了一大口酒,道:“云兄弟,大家都想看你跳舞,你还在坐在那里干什么?是不是看不起我们这些乡野粗人啊,哈哈。”

    云天行连忙站了起来,笑道:“要我动刀动剑还好,要我跳舞,这可难为我了。”

    路亭笑道:“云兄弟,你看他们又会跳什么舞了,就是图个乐子,你可不要拒绝大家的好意啊。”

    云天行往场中看去,见他们个个舞姿怪异,有的像猴子在蹦跳,有的像扭动的水蛇,每个人的舞法都不一样,心道:“看来他们也不怎么虔诚嘛,如果被神灵看到,还以为是群魔乱舞呢。”

    在众人的百般劝解之下,云天行无可奈何,只好答应下来。只不过场中舞都是男女成对来跳,他要找谁一起呢?

    云天行将目光移向阿笙。阿笙自然知道他的意思,脸上微微泛红,道:“我可不会跳舞,你自己进去跳嘛。”

    云天行挠了挠头,再次邀请阿笙,可阿笙害羞,执意不肯答应。

    云天行只好将目光转向红漪。红漪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云天行在她面前蹲下,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喂,想什么呢?陪我跳一支舞啊。”

    红漪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云天行,道:“什么?”

    “跳舞啊。”云天行指了指围着篝火跳舞的那些人,生怕红漪也拒绝,又小声补充说,“随便跳跳就好啦,不会也没关系。”

    红漪秀眉微蹙,让她在这些人面前跳舞,这种事她怎么可能会做呢?何况她根本就不会跳舞。

    “行不行吗?”云天行见红漪不说话,又催促道。

    红漪摇了摇头。

    云天行失落地叹了口气。旁边已有人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云天行身边有两个美人,却没有一个愿意跟他跳舞,他们心里多少有些平衡了。

    张溪见云天行在垂头丧气,大笑道:“云兄弟,你如果不介意,就让我这妹子来与你跳吧,她可是镇子里跳舞最好看的人。”

    张溪说完,他身边一个年轻女子已站了起来。

    这女子身材高挑、肥瘦相宜,就像她哥哥张溪一样,站在人群里总是格外显眼。她长得算不上漂亮,但她的身材却比谁都要好,至少已经让很多在场的男人们沦陷了。

    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让她那双半眯的眼睛更加迷离,更加充满诱惑。

    她用那双迷离的眼睛在云天行身上打量了一会,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随后便在众人欣羡的目光下,迈着莲步,缓缓向云天行走来。

    她每一步踏出,看似柔弱无力,但好像又狠狠地踩进了别的人心里,让人不由屏住呼吸。

    “我来陪你跳舞吧。”

    她眯眼笑着,对云天行伸出了那只纤弱的手掌。柔声细语中,带有七分魅惑,又让不少单身男子心生妒火。

    阿笙咬着嘴唇,看着这个娇媚的女子,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本该与他跳舞的应该是自己,而不是这个女人。但事已至此,后悔有什么用,只是跳个舞而已,她这么安慰自己。

    云天行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下来,牵着女子的手,走入火堆旁。

    那女子被云天行牵手后,还故意回头向阿笙和红漪眨了眨眼,多少有些挑衅的意味。

    阿笙本来还没觉得怎样,被她这么一挑衅,顿时变得咬牙切齿,恨不能冲上去,给她灌上千八百种毒药,让她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红漪只是冷冷看着,脸上也没发生太大变化。

    云天行不会跳舞,但这女子却是个跳舞的行家,云天行只需跟着她的节奏移动脚步就好。本来他还刻意想了一套花式招数,打算舞剑助兴,但现在根本用不上了。

    这女子似乎就是在故意挑衅,每当与云天行完成一个相对亲昵的动作后,总会有意无意地朝阿笙这边望一眼。

    阿笙紧紧攥着两个小拳头,咬牙切齿地盯着那女子看,自然不会错过她那充满挑衅意味的眼神。可又能怎样呢?

    “可恶!可恶!天行哥哥,你太可恶啦!我不答应你,你就不会自己去跳吗,干嘛要跟这种女人一起跳舞!她还故意气我,真是……气死我啦,气死我啦!”

    那女人的挑衅仍在继续,阿笙有几次想站起来,进去打她一顿,但一考虑到后果,也就压下了这种想法。她虽然不想看着云天行被这种女人拐走,但也不想给他惹麻烦。至少在离开之前,她要忍住。

    就在阿笙与这个女人斗气喃喃自语时,红漪忽然站起身来,转身离开了。阿笙连忙追上去,道:“红姐姐,你要去哪儿?”

    红漪道:“回去睡觉。”

    阿笙回头望了云天行一眼,哼了一声,也跟着红漪离开了。

    那女子见两女离开,抿嘴一笑,用那双迷离的眼睛凝望着云天行,道:“看来她们两个很在意你啊。”

    云天行微笑道:“既然你已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做?故意激她们离开,难道你别有所图?”

    那女子笑眯眯地望着云天行,道:“你真聪明。”她悄悄踮起脚尖,朱唇渐渐往云天行耳边靠近。

    云天行见她突然这样,不由退了一步,谁知那女子竟然紧紧攥住他胸口的衣裳,又贴了上来,低声耳语。

    这一幕被在座的诸位收入眼中,众人眼中闪过各种不同的情绪,有人嫉妒,有人愤怒,有人羡慕,有人叹息。

    张溪看着往日还算规矩的妹妹,今日竟然当着大家的面,在一个陌生男子面前大献殷勤,卿卿我我,如此不知廉耻。张溪不由感到愤怒,藏在衣袖下的拳头捏紧,又缓缓松开,如此反复。

    篝火节历来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但凡男女在起舞间做任何事,都会被神灵宽恕。既然神灵都可以宽恕,旁人又能说什么呢,只是心里自生不平罢了。当然,这也是有底限的,至少耳语还没有触及这个底限,不然张溪怎么可能还坐得住。

第二百五十三章 飞蛾扑火

    轻柔的话音在耳畔响起,云天行初时还在抗拒、倒退,但这都没有用,他退一步,那女子紧跟一步。

    初时他还以为这女子过于轻浮,但在听到她说的话后,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也不再退却。但在众人眼里,还当他在享受着这一切。

    夜渐渐深了,篝火依旧在噼里啪啦地烧着。

    耳语停了。

    那女子稍稍后退,依旧笑眯眯地望着云天行,道:“忘记说了,我叫青彤。”

    云天行道:“青彤姑娘,这种事你怎么可以对我说呢?”

    青彤道:“怎么不可以?”

    云天行道:“我是一个外来人,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青彤咬住下唇,道:“我现在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如果你还是想走,我也不会拦你。不过,请你替我保守这个秘密,至少,在那发生之前。”

    云天行望着她的眼睛,那种迷离魅惑早已消失不见。或者,这根本就是假装出来的。“青彤姑娘,你知道你现在说的话有多么荒唐吗?”

    “我知道。”青彤道,“不然,我也不会来找你帮忙了。”

    云天行思索片刻,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不是谎话?”

    青彤道:“你听过这样的谎话吗?”

    云天行道:“没有。”

    “替我跟你那两位朋友说声抱歉。”青彤最后看了云天行一眼,转身走开,回到张溪身旁坐下。

    云天行仍愣在那里,目不转睛地望着青彤。青彤垂着头,没有看他。张溪却用颇为不客气的眼神望着云天行。

    云天行摇了摇头,本想转身离开,石远又将他给摁了下来。烈酒,羊腿,鲜果等跟着送了上来,这让云天行有些受宠若惊。

    石远应该算是最亲民的一位当家了,不仅亲自为诸人倒酒递肉,就连烤羊腿都是亲力亲为。与他相比,其他两位当家可就差得多了。

    篝火晚会还在继续,火光从未消减过,云天行这才注意到,原来一直往火堆里添柴的正是青彤。

    众人坐在地上有说有笑。人群中突然有一人站了起来,歪歪扭扭地走向火堆,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迈进火堆里,熊熊火焰瞬间将他吞没。

    “啊!”

    青彤正在添柴,猛见火焰里多了一个人影,吓得坐倒在地,双眼中满是惊恐之色。

    那人站在柴堆之上,高举双手,就像一位虔诚的信徒,似乎正在聆听天主的教诲。

    在场大多数人都喝了不少酒,突然见到这一幕,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被吓住了,竟然都没有上去救人。

    云天行见机不妙,抄起一个酒坛,猛地掷入火中。那人正在火中舞动,硬是被酒坛给撞了出来,摔在火堆外。

    近处的几个人这才有所反应,纷纷围上去,想帮他剥掉灼烧的衣服,可那人已经完成变成了一个火人,谁敢靠近?等众人将他身上的火焰扑灭时,那人早已被活活烧死了。

    众人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这具被烧得焦黑,浑身泛起让人作呕气味的尸体,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这一幕来得太突然,不远处几个女子被吓得大哭不止,到现在还没有平复下来。

    避灾驱邪的篝火晚会竟然变成了一个人的葬礼,难道又是鬼魂在作怪?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绝大数人都将这种怪异的行为,归到了鬼魂身上,毕竟篝火晚会经常会有,但这种怪事还是第一次发生。

    云天行呆呆地站着,众人的言语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他脑海中回想着青彤刚刚说过的话。他望向青彤,青彤也在望着他,不过很快就低下头了。

    那具烧焦的尸体已经被抬走了。就算篝火晚会还没结束,恐怕也没人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篝火已被浇灭。

    云天行回到石远早已为他安排好的院落。阿笙和红漪的房间也在这个院子,就在他隔壁。

    云天行没有立刻回房,先是敲响了阿笙和红漪的房门。

    开门的是阿笙。

    “你怎么舍得回来啊。”阿笙瞪了云天行一眼,扭头回到桌边坐下,背对着他。

    红漪也坐在桌边,一手托腮,不知在想些什么,只在云天行进门时看了他一眼。

    云天行关上房门,快步走到桌边坐下,道:“出事啦。”

    阿笙哼了一声,仍背对着他,道:“是不是人家不理你了?”

    云天行道:“烧死人啦。”

    阿笙转过身来,道:“你不会是骗人的吧?”

    云天行道:“这种事能开玩笑吗?”于是将事情发生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阿笙想了一会,忽然道:“难道是火蛇散?”

    云天行不知道什么火蛇散,静静地看着阿笙,想要她来解释。

    阿笙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有种蛇叫火蛇?”

    云天行摇了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阿笙。他实在搞不懂,她这个小脑瓜里到底装了多少千奇百怪的东西,经常会有一些他听都没有听过的东西蹦出来,实在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阿笙道:“火蛇生性喜热,常常在有火的地方出没,在中原很少见,在西域却是常见的蛇类。火蛇散就是由一种从火蛇毒腺内提取出来的毒物,再加上几种特殊药材,加以提炼而成的。服用火蛇散的人会暂时失去知觉,而这只是副作用,最主要是,人也会变得喜火。”

    “你是说,那个人服用了火蛇散,所以才跳入火中**?”云天行真的被惊到了,“这岂不是像飞蛾扑火一样?”

    阿笙点了点头,道:“听我们谷主说,以前在西域发生过类似的事,至于那人是不是服用了火蛇散,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火蛇散虽然有这种作用,但药效并没有那么夸张,如果一个人意志坚定,火蛇散也就没什么用了。”

    云天行道:“不管怎么说,也没人会傻到无缘无故就往火坑里跳吧,定然是有人在背后加害,什么恶鬼索命,我反正是不信的。”

    阿笙趴在桌上,下巴抵在手臂上,道:“这个古井镇处处透着诡异,我们还是尽早离开为好。”

    云天行叹了口气,他何尝不想远离这是非之地,但这里的百姓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如果就这样不管不顾,他于心何忍。

    “到八月十五还有不少时间,我们再待几天,如果实在找不到原因,那就没办法了。”

    阿笙点了点头。

第二百五十四章 岂有此理

    抛开这些沉重的话题,云天行伸手摸了摸茶壶,竟然还是热的,拿过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道:“你们竟然跑回来喝茶,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这样可不好呀。”

    “你还说呢,自己去跟人家跳舞,倒是开心了,有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阿笙哼了一声,“你是没看到那个女人嚣张的模样,我真想上去打她一顿。”

    云天行笑道:“青彤姑娘是有事求我,故意支开你们的,她让我代她向你们道歉。笙妹,你别生气了。”

    阿笙吐了吐舌头,道:“还青铜姑娘,她怎么不叫白银姑娘,黄金姑娘呢,这样不更金贵了吗?哼,小人得志!”

    云天行苦笑着摇了摇头。

    红漪一直在托腮沉思,云天行跟阿笙说话时,她一直没有说话,就好像完全没有听见一样。云天行有些担心,道:“红漪,你没事吧?”

    红漪抬头看了云天行一眼,忽然站起身来,往门外一指,道:“你出去。”

    云天行一怔,半天没反应过来,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红漪也不答话,直接将云天行从凳子上拉起来,推到门外,“嘭”的一声,关上房门,鞋子也没脱,直接躺床上睡觉去了。

    阿笙看着一反常态的红漪,也是惊得半天没回过神来。

    “竟然把我轰出来了!简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岂有……唉。”

    云天行在门外站了一会,看到房内火光熄灭,他才确定自己的确是被轰出来了。

    刚刚见到有人跳火**,这够夸张的了吧?相比这个,被红漪推出门,这个更令云天行百思不得其解,茫然而又无措。

    一直以来,红漪对他十分客气,很少会置疑,甚至是顶撞他,更别提赶出门这种事了。云天行心中暗下决定,明天见到红漪,一定要找她问个明白。

    月亮缓缓爬上中天,云天行睡了一觉,又被蚊子叮醒过来,便再也睡不着了。他下床走到窗边,推开格窗,倚在窗框边,凝望着天上那轮明月。

    月光冷冷,夜风凉凉,虫鸣声也越来越稀了。世间的万物仿佛都已察觉到,秋皇的脚步正在悄然临近。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夜深人静的时候,云天行总喜欢一个人望着月亮发呆。小时候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他常听人说,每当想念远方的亲人,就抬头望望月亮,月亮会转告你的亲人,你们一同望着月亮,就跟在身边一样了。

    月亮能为人寄托思念,但同时也能给人带来悲伤。

    月色醉人,也最伤人。

    云天行叹了口气,关上窗,回到床上躺下,目光仍落在窗上。

    木窗一角有树枝的剪影,在轻微地晃动着。

    云天行就这样看着。他忽然发现树枝的影子越拉越长,动得也越来越激烈,那参差不齐的尖梢就像一只干瘦的手骨,缓缓握起来,又缓缓舒展开。

    云天行双眼一瞪,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一把抓起枕边长剑,谁家树枝还能握拳?这分明就是一只手!

    夜深人静的夜里,窗纸上突然出现一个手影,五指又细又长,竟然还能分辨得出指关节!如果不是云天行胆大,恐怕早已吓晕过去了。

    云天行喉头滚动,不觉吞咽口水。他死死盯着窗纸上那个颤动的手影,缓缓抽动长剑,就在这时,他惊讶地发现,那个手影竟然颤抖着在向窗户一角移动,像是在逃走。

    那看起来的确像是在退缩,可云天行心里仍有些害怕。短暂的思索后,他决定冒险出去看一看,到底是何方妖物在此作祟?

    云天行右手握住剑柄,左手在枕头下摸索了一会,摸出一截桃枝来,别在腰带上。据说桃木能辟邪,他刻意砍了一截桃枝来当护身符,虽说他不太相信这些东西,但凡事就怕个万一,反正一块桃枝而已,费不了多大工夫。

    窗纸上的手影已经完全消失,云天行蹑手蹑脚地向窗边靠近,忽然,眼前一黑,窗纸上又现出了一个大黑影,这不是手影,而是一个人影,或者说是,鬼影?

    死死盯着那个突然出现的影子,云天行不由退了两步,浑身汗毛倒竖,脊背上冷汗直冒。

    这个鬼影好像正趴在窗外,一双修长的骨爪摁在窗格上,脑袋不断在窗纸上蹭,就好像要钻进来一样。

    云天行咽了口唾沫,缓缓从背后摸出预先准备好的桃枝。桃枝一端已被削尖,他用尖端瞄准窗上鬼影,又往前挪了几步,猛地掷了出去。

    桃枝如飞剑一般,穿破窗纸,飞了出去,不知那鬼魂是被桃木伤到了,还是怎么,竟然转身逃了。

    云天行微微一愣,纵身踢窗,飞掠出去。当他出屋时,那鬼影正从前方院墙上跃下。云天行连忙运起“逍遥游”轻功步法,飞步紧追上去。

    清水寨内这些内墙都不甚高,以云天行现在的身法修为,纵身一翻便可跃过。但见刚才那鬼影像是蹲在上面往下跃,这样一比,就比云天行差上一筹。

    云天行边追边想:“难不成鬼怪们也练轻功?这个鬼魂的轻功可比那晚那两个差太多了,翻个矮墙竟然还需扶持,看来我比鬼都厉害了。”

    思索间,云天行追进一个大庭院里,这个院子他没来过。在刚进清水寨时,石远给他介绍过,这个院子是寨里人的居所,多个房间共用这一个院子。

    在云天行翻进庭院时,那鬼影就已消失不见了。他四下望了望,院子里只有些低矮盆栽,和几张石桌石凳,根本没有藏身之处。

    “难道是寨子里的人?”云天行心里这样想。

    两边房间里都没有灯光,想必众人都已睡下了,毕竟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又经历了那样的事,任谁都想好好睡一觉。

    忽听远处传来狗吠,云天行微微皱眉,不用去看也知道,那个“鬼影”已经逃走了。看来不是附近房里的人,也不是寨里的人。从刚才狗叫传来的方向来看,“鬼影”已经逃出寨子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路亭运尸

    月色朦胧,狗吠声已渐渐停了。

    云天行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还剑入鞘,纵身翻过墙头,往自己房中走去。

    在经过一个石磨旁时,忽听到不远处传来“叮”的一声,好像是刀剑落在地上发出的声响。

    云天行立刻警觉,快速闪到石磨后面,蹲下身来,按住剑柄。之后不久,一个人影倒退着进入了他的视线。

    云天行屏住呼吸,在人影靠近时,他差点叫出声来,这人竟然还在地上拖着一个人,或者说一个死人!

    石磨盘底下的石架很高,云天行躲在后面,那人并没有发现。在经过石磨盘时,他甚至没往这边瞧上一眼,只是不断往其他方向望来望去,好像生怕别人发现似的。

    “路亭?!”

    云天行蹲在磨盘后面,借着月光,大概看清了那人的脸型轮廓,还有他的身材服饰,错不了的,这人正是清水寨三当家——路亭!

    这一发现让云天行惊诧不已,心想:“他大半夜不睡觉,偷偷摸摸地在干什么?毁尸灭迹?躺在地上的又是谁?”

    由于视角和光线问题,云天行要想看清地上那人的相貌,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他还是想试一试。

    自从到了古井镇,奇闻怪事层出不穷,诡异的失踪,各种莫名的死亡,无一不在刺激着他的神经。并不是他不想睡觉,而是在这种情形之下,他实在无法安睡,只要稍微有点动静,便会立刻惊醒。而且睡觉时,剑不离手,也不脱衣。

    此时路亭正拖着那人从旁经过,云天行悄悄从磨盘后面探出头来。他本以为自己足够小心了,但他还是低估了路亭的本事,在他探出半个脑袋的时候,路亭就已发现了他。

    “谁在哪里?出来!”

    路亭扔下尸体,手握长剑,绕着大圈慢慢向磨盘后面走过去。

    云天行叹了口气,既然已被发现,也没必要再躲藏了。他站起身来,冲路亭笑了笑,道:“三当家,晚上好啊。”

    路亭看到云天行,显得十分惊讶,又有些慌张,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云天行道:“三当家,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路亭道:“我是清水寨三当家,这里是我家,我在家里做事,难道还要向你一个外人禀报吗?”

    “你家里的事自然不需要向我禀报。”云天行从磨盘后走出,“不过,你在半夜里偷偷摸摸拖着一具尸体,就算在家里,也不太合适吧?”

    路亭瞪着云天行,沉默了好一会,才道:“你想怎样?”

    “不是我想怎样,而是三当家你想怎样?”

    说话间,云天行已看清了地上那人的面貌。这人在昨晚篝火晚会上出现过,云天行虽然叫不出他的名字,但他的确是清水寨的人。昨晚跳舞像猴子蹦跳的那个人就是他。

    这个人也的确已经死了,胸口中了一剑,伤口似乎已经被什么给塞住了,没有鲜血涌出,但他半个身子已经被血渍染红了。

    云天行又将目光移到路亭手中长剑上,剑上仍带着未擦去的血迹,不时有一滴血珠从剑尖上滴下,也许是因为路亭的手在发抖的缘故。虽然这一动作极其细微,但云天行还是看到了,毕竟长剑反着月光,剑一抖,光也在抖,正好照在他眼中。

    云天行冷冷道:“三当家,你家的规矩,可真宽泛,连自己的弟兄都能杀啊。”

    路亭咬牙道:“你不要血口喷人,人不是我杀的!”

    云天行笑了笑,道:“人不是你杀的,你却要帮别人消尸灭迹?这难道是你作为家主的特权?”

    路亭握剑的手更紧了,道:“云天行,你不必冷嘲热讽。你最好现在就带着你那两个女人,离开清水寨,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云天行缓缓抽出长剑,道:“你要连我一起灭口?”

    路亭道:“只要你现在离开,闭好你的嘴,我保证你会相安无事。”

    “杀了人,塞住伤口,防止鲜血溢流,看来三当家对毁尸灭迹挺有研究啊。”云天行冷冷一笑,“将尸体抛入河中,冲到下游江海之中,应该也是一种好方法吧。”

    路亭握剑的手更紧了,道:“你以为是我杀了李老三?”

    云天行笑道:“我可没这么说,如果你硬要承认,我还能说什么呢。”

    就在两人说话间,不远处忽然亮起一点灯光。灯光在黑暗中忽明忽灭,又逐渐变大,走得近了,才看清是个人提着灯笼,应该是清水寨负责巡夜的人。

    那巡夜人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拍着嘴巴,刚放下手不久,又是一个哈欠。

    “他奶奶的,凭什么你们喝酒捞肉,搂着女人睡大觉,要让老子出来巡夜,真他娘的不公平。都说镇上闹鬼,哼,世上哪有鬼?这种荒唐话也有人信,要是都有大爷我这样大的胆儿,哪怕是一半也好,再恶的鬼又有什么好怕?”

    那巡夜人自顾自地嘟囔着,又仰头打了个哈欠,忽见前方隐约有两个影子,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一阵凉风吹过,灯笼里的火光忽然变暗,又渐渐恢复。巡夜人只感觉脖颈里灌入一阵凉风,他缩了缩脖子,又咽了口唾沫,陡然将灯笼往空中一抛,拔腿飞奔。

    “有鬼啊,有鬼啊……”

    寂静的夜被惊醒了,嘶哑的呼喊声在清水寨里回荡着。一些房屋中渐渐亮起了灯光。之后便有人打开房门,往呼喊声那边奔去。

    云天行和路亭谁都没有动,依旧面对面站在那里,就像黑夜里的两尊石像。

    路亭忽然笑道:“你还不走?”

    云天行剑锋微微转动,道:“该走的是你吧。”

    路亭道:“如我之前所说,这是我家。在我家里,我就是规则,我说没杀人,那就是没杀人。我说谁杀人了,谁就是杀人了。”

    “哦?”云天行微微眯起眼睛,“你是想嫁祸给我?”

    路亭微微一笑,将长剑抛在地下,往后撤开两丈,道:“不是嫁祸,人本来就是你杀的。”

    那巡夜人的叫喊声已经消失了。四周庭院里,不断有人往这边涌来。人人手举火把或是灯笼,将眼前照得亮如白昼。

第二百五十六章 谁是谁非

    “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溪紧锁着眉头,身披一件薄衣,挺身站在尸体旁边,来回瞪着着云天行和路亭。

    他的心情很不好,简直糟糕透了。无论是谁,被人从软玉温香中硬拉起来,心情都不会太好的。

    路亭道:“大哥,这不明摆着吗,这位云兄弟刚刚杀了咱们一个兄弟啊。”

    张溪将目光转向云天行,道:“他说的是真的?”

    云天行道:“如果我说是假的,你会信吗?”

    张溪盯着云天行看了好一会,又转头看了看路亭。

    张溪不是傻子,不会只听路亭一面之词,就妄下定论。这里死了个人,而且凶器就在现场,这两个人中一定有一个在撒谎。他需要先搞清状况,再下定论。

    他这个人向来很讲原则,绝不会因为是兄弟就无脑包庇,如果真是路亭杀了人,他绝不会手软,该怎样处罚就怎样处罚。在事情没弄清以前,他不想得罪任何一方。

    “二弟,依你之见,这件事该当如何处置?”

    石远是清水寨的智囊,虽说很多事是由三位当家一同商议,但出主意最多的一直都是石远。张溪拿不定主意,总会第一个向他咨询。

    石远在两人身上打量了几眼,道:“不如这样,我们两个分开来询问他们事情发生的经过,再来对比,先看看有什么不同,然后再商议后面的事。”

    张溪点头表示赞同。于是张溪便去问路亭,石远则去问云天行。

    两人问过话后,再来相互对比,不禁都皱起了眉头。从云天行和路亭的描述来看,除了行凶的人不同,其他地方都完全一样,可到底谁真谁假,他们也分辨不出来。

    路亭道:“大哥,二哥,你们还不了解我吗?就算我要杀人,也要用我那对顺手的流星锤啊。凶手用的是剑,这还不够明显吗?”

    云天行道:“我手里已经一柄剑了,我若要杀人,何必带两柄剑出来。三当家,你的兵器呢?难不成是空手出来的?”

    路亭笑道:“我在自己家里,还需要带兵器?我那对流星锤可不轻,总不能上个茅房都要带上吧。”

    周围几人听完不由笑出声来。云天行也笑了,他实在佩服路亭颠倒黑白的手段,如果没有第三者亲眼目睹,他恐怕很难洗清嫌疑。

    张溪被爱妾挑起的欲火还在燃烧,见事情有些棘手,便道:“此事一时难以决断,你们两个各自回去,我会派人守在房外。你们最好乖乖待在房里,没我的允许,谁也不能离开半步。”

    石远道:“大哥,此事恐怕不宜延后,还是及早处理为好。”

    张溪强忍欲火,挤出一丝笑意,道:“那依二弟之见,该当如何?”

    石远一时也想不出好办法,叹了口气,道:“就依大哥吧。”

    张溪派人抬走尸体,又各派了两个人分别守在云天行和路亭房外,屋前屋后,各有一人。

    阿笙和红漪也被吵醒,见云天行房外有人值守,想推门进去,那人拦住不让。云天行便当着那守卫的面,与她们简单说了事情经过,要她们不要担心,谁黑谁白老天自会断定。

    这种话说自然是说给守卫听的,以他们三人的实力,就算硬闯清水寨也没人拦得住。她们见云天行依旧打算留在这里,也就不再过问,一起回房去了。

    翌日,众人吃过早饭,一起往演武场聚集。

    两位当家商议决定,要当着大家的面,来处理这个案子。

    张溪来得格外早,面带红光,神采奕奕,显然有过一个美好的夜晚。相反,石远看起来有些憔悴,眼睛也有点肿。

    此时演武场上聚集了三十多号人,但凡没出去巡逻的人,要么已经来了,要么就在来的路上。

    昨夜接连死了两位弟兄,外加镇子里的种种烦心事,大家的情绪也显得有些低落。如果能抓出杀害弟兄的凶手,无疑会为这些人吃下一颗定心丸。不然这样持续下去,早晚有一天,死亡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云天行在两位守卫的陪同下,来到了演武场,在人群中央站定。

    阿笙和红漪也都跟着一起来了。她们不喜欢与这些人靠得太近,找了一处空地,等待着审判开始。

    演武场上陆陆续续有人到来,张溪环视四周,见该来的差不多都到了,只是两个嫌疑人却只来了一个。

    “三当家怎么还不来?”张溪问道。

    人群中一人说道:“我经过那里时,他们两个还在屋前屋后守着,说是三当家还没起床。”

    “还没起床?”张溪脸色一沉,“荒唐!这种关头他怎么还能睡得着,去把他给我带过来!”

    那人应了一声,连忙跑开了。

    众人窃窃私语,他们都知道三当家有懒床的习惯,但现在太阳高起,而且是在这种特殊关头,心里多少有些不满,更有人已生出了取而代之的想法,毕竟这种白白送来的机会可不是常有的。

    演武场上,众人焦急地等待着。

    刚才跑开的那人,又慌慌张张地跑回来了。他面带惊恐之色,竟然在人群面前摔了个跟头,这对一个习武之人来说,本就是极为少有的事。

    张溪倒背双手,姿态颇有威仪,俯视着摔倒在地人,道:“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三当家他人呢?”

    那人连忙爬起来,道:“死,死了……三当家他死了!”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张溪上前一把揪住这人的衣领,道:“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那人战栗着说道:“三当家悬梁自尽了!”

    众人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昨天晚上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死了?还悬梁自尽?以他们对三当家的理解,他可不是会悬梁自尽的人啊。

    张溪松开那人衣领,道:“二弟,你随我去一趟。其他人都在这里等着,可不要怠慢了我们的客人!”说罢,便与石远奔离了演武场。在离开前,张溪还饶有深意地望了云天行一眼。

    云天行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同样震撼不小,昨晚他亲眼见到路亭在搬运尸体,怎么会突然自尽呢?这太不合常理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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