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六十四章 对牛弹琴
浣花剑派掌门人萧溪水握剑走入场中,道:“既是同天会的事,我们大家当然不会坐视。汪先生,在你看来,谁才是杀害林晚枫的真凶?”
汪犬生欲言又止。
萧溪水知他是有所顾虑,忙道:“汪先生但说无妨,不论结果如何,都与先生无关,我们大家都是见证,要是谁因为这件事去找先生的麻烦,那就是跟我们同天会过不去。在巴蜀,跟我们同天会过不去,是没有好结果的。”说罢,瞥了云天行一眼。
汪犬生初来乍到,正愁没个倚靠,现在攀上了同天会,真是一个极好的开始,心内窃喜,口里说道:“这件案子本就复杂,又缺乏切实可靠的证据,很难下定论,但种种迹象表明,云少主有极大的嫌疑。”
秦有道道:“汪先生断案一向公正无私。既然连汪先生都怀疑云少主,那多半就不会错了。”转过身,望着云天行说道:“云少主,老夫一直以为你秉性良善,为人谦和,没想到你的心胸竟如此狭隘,不过是较量了一场,又没什么仇怨,你竟怀恨在心,不但杀了林贤侄,连他身怀六甲的妻子都没有放过,实在凶残至极!今日老夫要为林贤侄一家报仇雪恨,你还有何话可说?!”
云天行本不想辩解,但一想到林晚枫就觉得他既可怜又可悲:“他明明已经猜到了真凶,为什么不告诉我?是怕连累我吗?真是个大笨蛋!你不想连累我,可人家都怀疑是我杀了你,还要杀我报仇,真是被你害惨了!不过,谁叫我们是朋友呢。”握起拳头,朗声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林晚枫不是我杀的,如果你们真的在意他,请务必查明真相,莫要让他含恨九泉。”
秦有道运起全身功力,宽大的衣袍无风自动,道:“云少主,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认罪吗?”
云天行摇头不语。
郑有光冷笑道:“想不到堂堂云门的门主,竟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倒真是令人意外呢。”
练二娘咂了口烟,道:“我们门主是不是贪生怕死,还有待商榷,倒是某人,不论上下看下,左看右看,都像极了摇尾乞怜的哈巴狗。何女侠,你看着像不像?”
何绣衣抿嘴一笑,道:“确实像哦。”
“欺人太甚!”
郑有光正要拔剑,秦有道忙将他的剑按住,又冲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转头向云天行问道:“云少主,老夫再问最后一遍,林贤侄一家,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云天行道:“不是我。我没有做过这种事。”
“好!你死不承认,那就别怪老夫不客气了!”秦有道大步向云天行走去,双手背在身后,暗蓄掌力。
练二娘见秦有道目露凶光,面带杀气,忙闪身至云天行身侧,用贝齿咬住烟管,空出双手,摆开架势,准备迎战秦有道。
谢岚见东门手提木剑走来,长发乱舞,气势汹汹,忙拔剑在手,护在云天行身旁。
叶孤鸾握剑指着独臂仙,后者的刀仍悬停在云天行颈部,但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两人就这般僵持不动。
何绣衣见形势紧张,忙取弓搭箭,退至云天行身侧,与叶孤鸾、谢岚、练二娘等三人一样,背对云天行,将他围在中间。
“大伙儿一起上,为林晚枫报仇啊!”
不知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嗓子,众人像是接到命令一般,纷纷拔刀掣剑,上前涌去。
钱德孙见身旁的人也行动起来,自己不好不动,忙拔出腰间佩剑,高叫道:“杀啦,杀啦!”混在人群里伸脚绊人,有好些人没有防备被他绊倒在地,还未及站起,又有人倒下压住,还拉倒了不少桌椅板凳,打碎了好些盆碗盘碟,场面登时乱作一团。
唐老太不但不往前去,反退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来掏耳朵,唐欢见了奇怪,忍不住问道:“我们不去帮忙吗?”
“帮谁?”
“让我想想。”
“这个问题还需要思考?”
“我是同天会的人,按说该帮秦老帮主他们,但我答应过何女侠,要保她无事,若她死在这里,我不就食言了吗?唉,真是个难题啊!”
“凡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像你这样总是顾念情分,受他人左右,将来要怎样成就大事?”
“……”
“唐门想要发扬光大,就不能偏安一隅,至少,不能像现在这样,世世代代都蜷缩在那样一个狭隘的地方。我们唐门值得拥有更广阔的天地。”
“……”
“在同天会创立之前,不论是黎民百姓,还是江湖势力,都要受到蜀王府的约束,但蜀王沉溺酒色,不理政事,以至朝纲失序,各司失职,巴蜀乱象丛生,百姓苦不堪言,大小势力间争斗不休,正是个浑水摸鱼,发展壮大的好时机,只可惜那帮顽固偏安现状,没有把握住这个机会。现在,同天会团结了各方势力,平息了许多纷争,再想趁乱取利,可就难了。我一直没有找到对付同天会的法子,既然云天行敢与同天会叫板,想来是有所准备,那就让他们去斗好了,等他们斗个两败俱伤,就该我们唐门出来收拾残局了。”
“原来你谁都不想帮。”
“唐门想要在这座山头称王,这两只大虎必须除掉。”
“唉。”
“唐欢。”
“嗯?”
“要不要来帮我?”
“不。”
“这么干脆?”
“嗯。”
“说了这么多,又是对牛弹琴。”
“……”
此时,同天会众人已各执兵刃,将云天行等人,包括独臂仙在内团团围住,但并未急于动手。
独臂仙虽然性情孤僻,鲜少与人往来,但并非不通人情世故。他见同天会众人为此大动干戈,心知他们只是借这个由头来对付云门,并不是真的在意林晚枫,想及此,心中顿觉感伤无限,暗道:“我的好徒儿,你都不在人世了,人家还在利用你呢。为师早就告诉过你,远离江湖是非,你只是不听,如今落得个家破人亡,却又能怪谁呢。”又看了云天行一眼,暗想:“他不惜得罪同天会,也要在巴蜀低价售粮,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真如世人所言,他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这样一个人,真的会做那种惨无人道的事吗?”
第一千七百六十五章 寄命
裘人烈分开人群,走进包围圈内,见叶孤鸾仍握剑指在独臂仙咽喉处,便道:“叶大侠,我等敬重你的为人,不想与你动手,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若执意袒护,可别怪我们大家不讲情面了!”看書菈
叶孤鸾道:“这个人很讨厌,可以杀掉吗?”
裘人烈咬了咬牙,道:“叶孤鸾,莫要太小瞧人了!别人怕你,我裘人烈不怕!”
叶孤鸾道:“我明白,酒壮怂人胆。”
裘人烈怒不可遏,指着叫道:“姓叶的,既然你非要找死,老子这就成全你!”
独臂仙见裘人烈就要动手,忙道:“且慢!”
裘人烈怒道:“干什么?”
独臂仙道:“这是我一个人的事,不敢劳烦裘庄主以及在场的诸位,还是让我自己来做个了结吧。”
裘人烈急于为爱子报仇,不肯放过这个动手的好机会,道:“林晚枫是你的徒弟,你有权决定谁来参与这件事,但这里是同天会的会馆,在这里发生的事,都归同天会管。我身为同天会的会主,代表同天会行事,难道还需要征得你的同意?”
独臂仙道:“裘庄主,你醉了。”
裘人烈目露凶光,道:“醉了好,醉了正好杀人!”
江小堂深知裘人烈的脾性,怕他与独臂仙起冲突,忙上前说道:“前辈,非是晚辈瞧你不起,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前辈只有一个人,一条手臂,他们足足有五个人,十条手臂,如何应付得过来?还是让我们大家来帮忙吧。”
独臂仙不想介入江湖纷争,更不想被人家当枪使,仍道:“这是我一个人的事,就由我一个人来了结,谁来干预,就是瞧不起我独臂仙!”
裘人烈攥紧拳头,待要上前,东门夜雨伸剑挡住了他,道:“裘人烈,你喝傻了不成?人家都说不要我们帮忙了,你还上去做什么?送死也没你这么着急的。”
众人都上来劝。
裘人烈无可奈何,冷哼了一声,道:“我倒要看看,他一个人,一条手臂,一把刀,要怎样了结这件事!”
独臂仙不想在这个是非之地多作停留,道:“云天行,你这条命暂且寄下,两个月后找不出真凶,我必以此刀,取你项上人头!”
云天行道:“不劳前辈动手,二个月内找不出真凶,云天行自去林晚枫坟前自刎。”
独臂仙见云天行说得坚决,越发觉得此事可疑,瞥了秦有道等人一眼,又道:“两个月后,我会去云门青竹堂讨要说法,在此之前,你可不要轻易死掉啊。”说罢,霍然转身。
包围圈开了一道口子,待独臂仙离开后,又迅速合拢。
云天行见同天会众人围而不攻,心知他们还不想完全撕破面皮,便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诸位,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要怎样才肯放我们离开?”
花总管双手插袖,微笑着走上前来,道:“云少主,实不相瞒,我们今日请你前来,实际只为一件事……”
云天行当然明白花总管口中的“一件事”所指为何,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要云门加入同天会,不可能!”
花总管叹了口气,道:“云少主,你这样做让我们大家很为难啊。”
云天行见同天会众人挺兵上前,目光不善,大有不从便要动手的意思,心中暗忖:“能出现在这里的,无一不是巴蜀江湖上能叫得出名号的好手,我们只有五个人,即使拼尽全力,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这可如何是好?要加入吗?不,不能,决不能……”
东门夜雨将木剑别回腰间,抱起手臂说道:“云少主,你要明白,加入同天会对你们云门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目前,同天会内有一百一十九位会主,每一位会主都代表了一方势力,每一方势力都是一股力量,把所有的这些力量汇聚起来,才是完整的同天会。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足可匹敌天下任何一方势力。云少主仅凭两个堂会,就想与同天会为敌,这与以卵击石何异?云少主,你是个聪明人,不应该做这种傻事呀。”
“东门剑主说得不错!”郑有光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卖好的机会,“不论在巴蜀,还是整个江湖上,同天会都是一个不可撼动的存在,莫说云门在巴蜀只有两个堂会,就是云门三十六堂俱在,对上同天会,也没有任何胜算,希望云少主不要做无谓的抗争,接受我们的提议,让云门加入同天会吧。”
练二娘咂了口烟,道:“狗又出来叫了。”
郑有光一把握住剑柄,瞪着眼睛大叫道:“你说谁是狗?!”
东门夜雨拍了拍郑有光的肩,道:“别生气,别生气,你不是狗,我可以作证,你只是长得有点像……咳,咳,长相是父母给的,无论长成什么模样,都不丢人。长得像狗,那又有什么关系?裘人烈长得还像一头狗熊呢,你看他恼了吗?”
裘人烈正在气头上,又喝了不少酒,早就没了多少理智,突听东门夜雨说自己长得像一头狗熊,登时恼了,二话不说,呼的一拳打了过去。
东门夜雨一把握住裘人烈的拳头,道:“喂,不过是说了句玩笑话,不用这么认真吧?”
众人怕他俩打起来,忙上来将两人分开。
裘人烈气不过,即使被分开了,仍“蜜獾”“蜜獾”喊个不停。
东门夜雨忍无可忍,大叫“受死”二字,向裘人烈扑了过去。
两人大打出手,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众人一拥而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两人分开。
打架的双方倒无甚要紧,郑有光可惨了,夹在两人中间,没跑迭,被裘人烈照眼打了两拳,被东门夜雨对裆踹了三脚,现正躺在地上弓着身子哀嚎呢。
东门夜雨让人把郑有光抬下去就医,整了整衣裳道:“刚才说到哪了?”
小菊小声提醒道:“邀请云少主加入同天会。”
东门夜雨点了点头,道:“巴蜀这片天我们只要了一半,如果云门肯加入,那巴蜀的整片天空都将属于同天会。云少主,你愿意与我们一同拥有这片天空吗?”
第一千七百六十六章 阆中孝子
云天行仰起头,仰望着湛蓝的天空,良久才道:“这片天空属于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我不能让你们夺走本该属于大家的东西。”
裘人烈闻言大怒,指着云天行叫嚷起来:“你以为你是谁?世人的守护神吗?这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谁有能耐,谁就应该得到更多!即使你不愿接受,却也不能不承认,这就是世间唯一的法则!这就是天道!云天行,你想逆天而行吗?”
练二娘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有人挨饿,我们门主给了他一口吃的,是逆天而行;你们把吃的夺走,看着他们饿死,就是顺应法则,合乎天道,这是什么歪理?老娘活了这三十多年,还从未听说世上有这样荒唐的道理!”将烟嘴儿凑到唇边,深深咂了一口,又吐着烟气说道:“你们一个个都是巴蜀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不说豪富一方,至少也腰缠万贯,锦衣玉食,这样还不满足?跟生活在底层的穷苦人争那几口粮食,这也太没有人性了吧?”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变了脸色。人群里立刻有一人喊道:“练堂主,我们在问云少主,又没有问你,你干什么总插话?难道你常年独守空闺,耐不住寂寞,喜欢上年少英俊,武艺超群的云少主了?”
练二娘摆手笑道:“错了,错了,今生今世,我只喜欢你娘。”
“辱我娘亲,你命不留!”那人纵身翻过人群,跳入包围圈内,“呛啷”一声,拔刀在手,“你是自己了断,还是让我来动手?先说好,我的刀很快,你挡不住!”
练二娘看到来人,面色微变,暗想:“此人刀艺精湛,足可排进巴蜀前五,是个极难缠的对手,要小心了。”心里提防,嘴上仍不肯饶人,噙着冷笑说道:“我道是谁嘴里生了烂疮,不说人话,原来是‘阆中孝子宋三郎,呵呵,还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不如闻名。”
宋三郎冷哼了一声,道:“逞口舌之利算什么本事,先吃我一刀!”正要动手,突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人群里喊道:“我儿,你去哪儿了?”
宋三郎一惊,忙分开人群,只见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妪手拄明杖,伸着一只手在群人中胡乱摸索,惹来不少厌弃目光,忙还刀入鞘,上前将老妪搀住,半躬着身子说道:“娘,你怎么自己找过来了?这里人多,你的眼睛又看不见,实在危险,来,我扶你回座位上。”
老妪摇头,道:“为娘只是眼瞎,耳朵又不聋,方才那个骂你的,是谁家的姑娘?怎的说话那么不中听?”
宋三郎小声道:“娘,她已经不是姑娘了,她嫁过人,但男人死了,现在是个寡妇。”
“呵呵……”老妪咧嘴笑了起来,两颗仅存的牙齿随着她瘦弱的身躯打颤,好似随时都会掉下来,“难怪说话这样尖酸刻薄,原来是个小寡妇。好,好,你带为娘去见见她。”
宋三郎皱起眉头,道:“娘,这里太危险了,你老人家眼睛看不见,又不会武功,到前面去不妥,我还是先送你回房休息吧。”
老妪有些生气,推了儿子一把,没推动,又哼了一声,道:“你不让为娘去,为娘非要去。你不想搀,只管闪开,为娘自己又不是去不了。”
宋三郎是远近闻名的大孝子,向来对母亲唯命是从,怕母亲生气,只好将她老人家搀到前面,又向众人道:“老人家待在后面嫌闷,非要过来瞧瞧,诸位见谅。”ap
老妪一到前面,便伸手乱摸,恰好摸到了裘人烈那粗壮的胳膊,捏了两下,没捏动,老脸微微泛红,咧着嘴笑道:“不得了了,不得了了,今儿个遇上了一位硬汉,呵呵……我儿,快帮为娘看看,这是哪一位大人物?”
宋三郎道:“这位是兽王庄的裘庄主。”
老妪点了点头,道:“果然不愧是有‘兽王之称的男人,这粗壮结实的大腿……”
宋三郎忙提醒道:“娘,那不是大腿,那是手臂。”
“手臂都这样粗壮了,那大腿……”
老妪孱弱的身躯竟不觉颤抖起来,瘦长的手掌也在裘人烈身上快速游走着,看样子好像是在寻找大腿……
裘人烈忍无可忍,一把将老妪的手打掉,道:“宋三郎,管好你娘,再这般毛手毛脚,可别怪我不客气!”
老妪毕竟年纪大了,身体又弱不禁风,被裘人烈打了一个踉跄,亏得宋三郎扶得稳,不然早摔倒了。
宋三郎怒道:“裘人烈,你也太粗野了!我娘都这般大的年纪了,摸你两把怎么了?她老人家眼睛看不见,全靠这只手来认人,摸你是看得起你,你别不识好歹!”说话间已将老人家搀离裘人烈。
裘人烈本就在气头上,被一个耄耋老妇当众揩油不说,还反过来挨了一通指责,这让他如何受得了?握起拳头,道:“老虎不发威,你们都当我是病猫吗?”
众人怕裘人烈闹事,都上来劝。
裘人烈无可奈何,道:“宋三郎,看在大家的面子上,这一次不与你计较,再这般无理取闹,必不饶你!”
宋三郎毫不领情,“呛啷”一声,拔刀出鞘,道:“娘,他刚才打了你,这是绝不能原谅的事,孩儿这便为你报仇!”
老妪怕儿子坏事,忙紧紧抓住他,道:“我儿,为娘没事,你快快把刀收了,别伤了和气。”又伸手去摸裘人烈,摸索了半天也没摸到,咧着嘴笑道:“裘庄主,你别见怪,我儿只是行孝,并无恶意。对了,还未请教,你今年有多少年岁了?家中有几口人?父母尚在否?”
裘人烈没好气道:“关你屁事!”
宋三郎提刀向裘人烈一指,大叫道:“裘人烈!我娘好心问你,是出于长辈对晚辈的关心,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真以为我不敢与你豁命吗?莫忘了,我是阆中孝子,也是豁命三郎!就算豁掉这条性命,也还有两位兄长奉养老娘,我怕谁?”
“你不怕,难道我就怕吗?”
裘人烈一步踏前,衣袍迎风鼓荡,这让他本就魁梧高大的身形显得愈发挺拔壮硕,宛若一座巍峨耸立的山峰,高不可攀。
第一千七百六十七章 天外飞仙
那老妪虽目不能视,但耳力尚佳,听儿子与裘人烈言辞激烈,料他二人定要动手,心中暗忖:“三郎打小就孝顺,谁若伤害了我,哪怕只是口头上说几句难听的话,他都要跟人家豁命,而且一但动上手,便似疯狗咬人,死都分不开,还为此闹出过几条人命。裘庄主武艺高强,非是等闲之辈,三郎与他豁命,未必能讨到便宜;再者,裘庄主是难得一见的硬汉,若不慎被三郎杀死,实在有些可惜。”想罢,紧紧攥住儿子的衣袖,连声劝慰,宋三郎不好违抗母命,只得将刀收起,但面上怒容却分毫未减。
那老妪听到儿子收刀归鞘的声音,方长舒了一口气,又向裘人烈笑道:“老婆子常听人提到裘庄主你的大名,心中仰慕得紧,才忍不住多问了几句,如有冒昧之处,请多见谅。对了,我家西园里的桂花开了,多半是西域贵种,比这里的香味更浓,但闻起来不腻,裘庄主哪日有空了,可一定要去坐坐。”看書菈
裘人烈冷哼了一声。
那老妪并不生气,咧嘴笑了笑,又伸手胡乱摸索,没摸到人,心中不大乐意,拍打着宋三郎的胳膊说道:“我儿,你也太不晓事了,好不容易来一趟巴山城,不让为娘见一见这里的主人,感谢他的热情招待,岂不显得我们娘俩不懂礼节吗?快,快带为娘去见东门剑主,为娘要当面感谢他。”
东门夜雨怕她在自己身上乱摸,忙道:“老人家,你眼睛看不见,就不必多礼了。”
那老妪伸长了脖子,小心问道:“说话的可是东门剑主?”
东门夜雨道:“是……是我。”
那老妪笑道:“单听这声音,我就知道东门剑主一定是个美男子。”
东门夜雨嘴角抽动,道:“多……多谢夸奖。”
小菊和花总管都掩着嘴在那笑。
那老妪狠狠拧了宋三郎一把,道:“我儿,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带为娘到东门剑主面前,为娘要当面感谢他。”
东门夜雨连忙摆手,道:“不必了,不必了……”
宋三郎无可奈何,只得将老娘搀到东门夜雨面前,赔笑道:“东门剑主勿怪,我娘礼节多,人又热情,承蒙你费心招待,若不当面感谢一番,她老人家定是不肯罢休的。”
“是呀,是呀!”那老妪似是有些兴奋,伸出来的那只手竟不自觉微微颤抖起来。
东门夜雨紧紧皱着眉头,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脑中跳出一个念头,忙闪身到一侧,一把将花总管拽到了原本自己站立的地方。
花总管还未站稳身形,老妪的手已然到了,不偏不倚,正按在了花总管坚实的胸膛上,随后习惯性地弯曲五指……
花总管张大了眼睛,然后慢慢转头,望向身侧一脸坏笑的东门夜雨,眼睛燃起熊熊怒火。
东门夜雨不断在一旁打手势,那意思大概是在说:“真是委屈你了,先替我一替吧,拜托了。”
那老妪眼睛看不见,并不知道已经换了人,只感觉身前陡然起了一阵香风,但手掌有所触及,也就不在意了。摸索了一会儿,咧嘴笑道:“哎呦,真是想不到,东门剑主也是一位硬汉,呵呵,呵呵……”
东门夜雨怕花总管生气走掉,不住帮他捏肩,口里笑道:“哪里,哪里,老人家过奖了,哈哈,哈哈……”
那老妪一边摸索,一边说道:“不瞒诸位,老婆子自小就有学剑的念头,奈何诸事烦扰,一直未能如愿。到了这个年纪,儿孙皆已自立,不需老婆子我烦心,闲时多了,总不免想起儿时想要学剑的心愿。常听人说东门剑主是巴蜀剑道第一人,若肯教个一招半式,老婆子今生再无遗憾了,就是不知东门剑主肯不肯满足老婆子这个小小的心愿?”
东门夜雨显然是被吓到了,张着嘴半天没说话。
花总管道:“老人家,学剑是一门苦差事,你眼睛看不见,年纪又这般大了,舞刀弄剑,实在危险,倒不如养几盆花……”感觉老人家的手越来越不安分,忙改口道:“当家的,老人家一片赤诚,你就答应了吧。”刚说完,便感觉肩头传来一阵剧痛,不好发作,咬牙忍住。
得不到答复,那老妪自不肯罢休,又道:“东门剑主,你怎么不应声?可是觉得老婆子又老又瞎,使不了剑?罢咧,只好拿出看家本事,让你们瞧一瞧了。我儿,你等退后,为娘要大显身手了。”
宋三郎道:“娘,你又不会武功,显什么身手?快别闹了,万一闪到腰,又要遭罪了,我还是送你回房休息吧。”
老人家很生气,狠劲推了宋三郎一把,没推动,遂垂头滴泪,哽咽道:“你爹去得早,为娘把你们兄弟三个拉扯大,不知有多么辛苦。如今你们都已成家立业,生活美满,为娘想趁着还能动弹,追逐儿时的梦想,你却百般阻挠,是何意思?来之前你说这里鱼龙混杂,太过危险,不让我来。我百般恳求,总算还是来了。听说巴山城内景致甚好,我想到处瞧瞧,你又说来人三教九流,有不少危险人物,不宜到处走动。我又百般恳求,总算能够过来这里,参加这样丰美的盛宴。我想到前面来,你说危险;我想学剑,你又说危险。既然处处危险,干脆别活了,你把为娘搀到墙边,为娘一头撞死算了。”说罢,悲悲戚戚地哭了起来。
宋三郎无可奈何,替母亲拭去眼泪,又细心嘱咐了两句,才慢慢退到后面。
老人家得偿所愿,心中高兴,遂以明杖作剑,耍了一套不叫剑法的剑法,最后明杖脱手飞出,人群里立刻传来一声惨呼,引得场内众人轰然大笑。
钱德孙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握着明杖,从人群里挤出来,道:“老人家,你这一招也忒厉害了,我的头都让你打破了。”
众人大笑不止。
那老妪很不好意思,羞赧笑道:“实在抱歉,这一招威力太大,不好把控力道,误伤了你。”
其实,钱德孙并无大碍,只是一个不留神,被明杖打了一下,鼓了一个包而已。将明杖还回去,随口问道:“老人家,这样厉害的招数,一定有个响亮的名字吧?”
老妪咧嘴一笑,道:“不错,这一招叫‘天外飞仙。”
第一千七百六十八章 金丝烟草
东门夜雨拍手笑道:“好一招‘天外飞仙!老人家,你会使这样厉害的招数,我可教不了你呀。”
老人家年纪大了,心思反倒变得像孩童一样纯真,听东门夜雨夸赞,心内十分高兴,道:“东门剑主是巴蜀剑道第一人,曾仅凭一把木剑,接连打败了十余位剑道名家,剑术之高超,早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老婆子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哪里入的了你的眼。”
东门夜雨道:“老人家,你太谦虚了。钱帮主已可算是巴蜀江湖上第一流的好手,但却被你老人家一招‘天外飞仙打得头破血流,重伤垂危,这可不是下三滥的招数能做到的。”
钱德孙摸了摸额头上鼓起的小包,道:“其实,我还好……”话未说完,已被东门夜雨一掌拍晕,跟着便听他大叫起来:“快来人,钱帮主失血过多,昏死过去了!快抬他去后面就医!”
老人家一听这话慌了手脚,紧紧抓住宋三郎的胳膊,急问道:“我儿,你快帮为娘看看,钱帮主他还好吗?”
宋三郎支吾道:“他……他流了好多血……”
老妪摸索着就要往前去,宋三郎怕母亲拆穿谎言,动怒伤身,忙道:“娘,你别过去了,钱帮主虽然流了很多血,但并未伤到要害,去后面上些药,将养几日便好,不需担心。”
老妪听他这样说,长舒了一口气,转念又想:“真是想不到呀,我在剑道一途竟有如此高的天分,随随便便使一招出来,就将钱德孙这样的一流好手打了个半死,若再潜心苦练个两三年,巴蜀剑道争锋,谁能敌我?到时候‘巴蜀第一剑的封号怕是要易位了,呵呵……”老人家越想越开心,忍不住笑了起来。
宋三郎不解其意,小心问道:“娘,你笑什么?”
老人家收起笑容,正色道:“不瞒诸位,方才那一招‘天外飞仙是我临场发挥,随便使将出来的,先前没有做过相关的练习,更没有握过剑,这足以说明,老婆子我在剑道一途天分过人……”
东门夜雨失笑道:“老人家,您还真是一点都不谦虚呢。”
“所以,我决定了,以后我要搬来巴山城里住,日夜不歇地跟东门剑主学剑……”
“喂!等一下!等一下!我才是巴山城的主人,你老人家要搬来这里,好歹也要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吧?”
“东门剑主,难道你忍心拒绝一位垂暮老人最后的请求吗?”
“我……”
“既然东门剑主没有异议,那这件事就这么愉快地定下了。等宴会结束,我就回家收拾行李。先说好,我年纪大了,住不惯那样式的客房,劳烦你们再为我准备一所院落,不要多余的装饰,干净朴素即可。吃的以素为主,不吃腥辣酸苦;穿的我自己准备,不劳你们费心。至于费用,老婆子就不费心思了,花了多少,你们只管问我儿要……”
老人家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东门夜雨实在听不下去了,冲宋三郎勾了勾手指头,然后便走开了。
宋三郎会意,立刻跟了过去。
东门夜雨一把将他揪住,道:“宋三郎,你自己不养老,把老娘送到我这里来,让我帮你养,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呢。”
宋三郎嘿嘿一笑,道:“东门剑主,你别生气,这事儿真不怪我,是她老人家自己要来的。老人家年纪大了,想起一出是一出,咱们这些做儿女的只有尽力满足,哪里劝得住呀。”
东门夜雨道:“我不管!你自己的老娘,你自己养,休想推诿!”
宋三郎拿手肘碰了东门夜雨一下,道:“东门剑主,别这么小气嘛!她老人家只是想在这里多住一段时日,又不是真要跟你学剑,你紧张什么?”
东门夜雨道:“若只是多住几日,那倒也没什么,就怕她老人家一住下,就不肯走了。”
宋三郎道:“这个你放心,她老人家只是一时兴起,等热乎劲儿过去了,自然要吵着回家,到时候就是你想留,也是留不住的。”
老人家得偿所愿,心情大好,又伸着手到处摸索。大家见她手不老实,都躲得远远的。她没摸到人,便将宋三郎唤回来,道:“我儿,那个小寡妇在哪里?你带为娘到她跟前去,让为娘摸她一摸,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说话那么不中听。”
练二娘个性爽朗豁达,即使被当众唤作小寡妇,也不生气,只笑道:“老人家,我在这里,你过来摸吧,我不反抗。”说罢,咂了口烟,朝宋妈妈吹去。
宋三郎见练二娘言语轻佻,动作妩媚,当即怒了,“呛啷”一声,拔刀在手,道:“娘,她朝你吐烟,实在不敬至极,你老人家暂且退后,看孩儿与她豁命!”
宋妈妈伸手一挡,道:“我儿,你这性子也忒急了,动不动就要跟人家豁命,若哪日遇上比你厉害的对手,还不得丢掉性命?把刀放下吧。一个小寡妇而已,为娘还应付得来。”
宋妈妈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道:“如果老婆子没有猜错,这应该是巴蜀最上等的金丝烟草,是不可多得的稀缺货。现在什么行情,我不清楚,但以前买一两最少要七十两银子,还得提前三个月预定,是真正有价无市的东西。小寡妇,你还挺会享受嘛。”
练二娘微微一笑,道:“想不到你老还是个行家。”
宋妈妈摆了摆手,道:“行家就算了,只是遇人不淑,嫁了个烟鬼。”叹了口气,又道:“他老子年轻那会儿,不贪财不好色,唯独就好这一口儿。天底下但凡能叫得出名字来的,没有他没尝过的。偌大一座家院,整日里烟气缭绕,再配上不远处那所禅院里的晨钟暮鼓,真跟仙境一般。我这双眼睛,就是这样瞎的。那时候孩子们都还小,我怕他们也像我一样变成瞎子,就让他戒烟。他不肯,不但打了我们娘几个,还变卖家产跑掉了,只给我们留下了一屁股外债。等人家把他抬回来的时候,人已经快不行了,无法自理,还终日咳嗽,大夫说是得了肺病,治不了,让我们提早准备后事。临终前,他紧紧抓着我的手,眼含热泪,我以为他多少有些后悔了,但他只说:‘记得多给我烧点儿烟草,然后就咽气了……”
第一千七百六十九章 连天水寨
练二娘咂了口烟,缓缓吐出,道:“你老人家遇人不淑,但却生了三个好儿子,比起我这个没儿没女没依靠的小寡妇,可不知强了多少倍。”
宋妈妈欣慰一笑,道:“老婆子这辈子没什么值得夸耀的,也就这三个儿子还行。老大在宫里当差,虽说不大自由,回来的时候少,但家书寿礼养老金,一样也不曾少过。老二在外面做买卖,不说豪富一方,在巴蜀却也没几个人比得过他。老三受他二哥资助,与八位朋友在烟雨湖立了九座寨子,各寨相互通连,合称为‘连天水寨。多承寨中弟兄抬举,让我儿坐了第二把交椅……”
“请恕萧某冒昧。”萧溪水突然打断了宋妈妈的话,握剑走向宋三郎,“宋二当家,我想请问,现在连天水寨是谁在做主?”
宋三郎道:“我大哥玉清欢是连天水寨的总瓢把子,不论以前还是现在,寨内诸事皆由他一人做主,未曾有过更变。”
萧溪水道:“东门剑主召集同天会会议,其他会主能来的都来了,玉清欢为何不来?”
宋三郎道:“我大哥身体一向不好,这是人尽皆知的事,难道萧掌门不曾耳闻?”
萧溪水冷笑一声,道:“是身体不好,还是没脸见人?”
宋三郎眯起眼睛,道:“萧掌门,你要的交代,我们连天水寨已经给了,你还想怎样?”
萧溪水道:“我只想要一个真相!”
宋三郎握紧刀柄,道:“莫要欺人太甚了!”
萧溪水撩衣后撤,拔剑在手,道:“玉清欢不肯露面,你既是连天水寨的二当家,今日若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萧某这柄剑,绝不归鞘!”
宋三郎怒极反笑,道:“漂亮话我不会说,但若要豁命,我宋三郎奉陪到底!”
宋妈妈怕他二人打起来,紧紧拽着宋三郎不放,又向萧溪水道:“萧掌门,你一向精明,怎么今儿个倒糊涂了?我儿什么性情,你又不是不知道,却来惹他做什么?他是个野孩子,打小就跟人家豁命,豁到现在,少说也豁死了几十号人,可曾有过闪失?就算他不是你的对手,豁上这条性命,换你一条胳膊一条腿,也是不难的。你是个文雅人,何必跟他一个莽夫置气,犯不着。你有什么冤情,只管跟我说,我老人家替你做主。”
萧溪水不理宋妈妈,仍向宋三郎道:“这是我们两家人的恩怨,本不该到处喧嚷,但我那两位弟子死得不明不白,我这个做师父的,没法儿跟他们的家人交代,只好把这件事当众说出来,请大家主持公道了。”
宋三郎收刀入鞘,道:“我们连天水寨问心无愧,随便你怎样。”
东门夜雨叹了口气,道:“你们真是一点团队意识都没有!云少主还没走,你们就开始斗,再忍个一时半刻就会死是不是?要不是云少主在这里,我真想一人给你们一脚!”
云天行听了这话,心里暗暗好笑:“常听人说,东门夜雨是个随性的人,想到什么说什么,没什么顾忌,今日见了,倒是一点也不假。”又想:“同天会联合了一百一十九方势力,确实是一个可怕的存在,但它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多方势力间矛盾尖锐,且会主们各怀鬼胎,不能齐心,只要善加利用这一点,云门即便身处弱势,也未必一定就会败。”
东门夜雨走到萧溪水面前,夺了他的剑,反手丢回鞘中,道:“你们两个要豁命,最好到外面去找个没人的地方,这里是巴山城,不是修罗场,打坏了东西,可是要赔的。”
花总管听这话头不对,忙上前打圆场,道:“大家都是自己人,有话好好说,不要伤了和气。”又向萧溪水道:“一向不曾听说你们两家有什么恩怨,萧掌门向连天水寨讨要说法,却不知是为何事,能否详细说明?”
萧溪水道:“一个月前,我托两位弟子外出办事,一来一回不过两日路程,可他们一连去了三日,都不见回来,我怕他们遇上麻烦,就带人去接应,途经烟雨湖,听两个过路人议论,说湖边飘着两具尸体,眼珠子都被人挖去了,模样十分吓人,我忙带人到湖边去看,果然发现了两具尸体,让人打捞上来,正是我那两个弟子。烟雨湖是连天水寨的驻地,他二人不明不白地死在那里,我当然要向连天水寨讨个说法。”
宋三郎“嘿”的笑了一声,道:“尸体在烟雨湖里发现,就是我们害的,那司徒鹰隼死在巴山城内,又当如何论处?倒要请教萧掌门,你可见有缺刀门的人,来向东门剑主***?”
宋妈妈拧了宋三郎一把,道:“我儿,你就少说两句吧。”
宋三郎道:“娘,你别怨我话多,都是这姓萧的太欺负人了!我们连天水寨跟他们浣花剑派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谁会平白无故去害他徒弟?他找不出真凶,就来缠我们,硬说是我们害了他徒弟,还要我们交出凶手,不然,就将此事公之于众。我们连天水寨一向规矩,不曾仗势欺凌过谁,更不会无故害人性命。他看我们老实,就蹬鼻子上脸,纠缠不休。须知会咬人的狗不叫,若逼得急了,我即便豁上这条性命,也要他知道,我们连天水寨不是好惹的!”
宋妈妈叹息一声,道:“我儿,为娘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动不动就跟人家豁命,无论遇上什么样的麻烦,动武从来都是下下策,是无奈之举,你可要尽早明白这个道理呀。”拄着明杖,向萧溪水走去,突然脚下一绊,身子向前扑倒,萧溪水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道:“小心了。”
老人家趁机在萧溪水腰上捏了一把,咧着嘴笑道:“哎呦,萧掌门可真是一位热心的勇士。以前我老人家在路上跌倒,没一个人敢来扶,都怕我讹他们,呵呵,你说这是个什么世道。萧掌门,你不怕我讹你吗?”
萧溪水道:“我倒是不怕讹,就怕人家占我的便宜。”
宋妈妈有些尴尬,慢慢缩回手来,道:“萧掌门,我儿性躁,一句话说不着,便要跟人家豁命,你跟他要说法,那不是自讨没趣吗?你要我吧,啊,不是,你跟我要吧,我老人家虽不是连天水寨的人,但在寨子里也能说得上话。你有什么委屈,只管跟我说,我老人家不偏不倚,保证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另外,听说你痛失挚爱已有两年多了,不知可有续弦的念头?”
裘人烈哈哈大笑,道:“萧兄,你艳福不浅呢。”
第一千七百七十章 玉清欢
两个弟子死因不明,至今未能入土,家人们追着讨要说法,搞得萧溪水焦头烂额,哪里还有心思跟裘人烈拌嘴?只向宋妈妈道:“我相信你老人家在寨子里能说得上话,但此事干系重大,不是你老能管得了的。”
宋妈妈听了这话,心甚不悦,道:“诸位想必都听说过,烟雨湖里那九座寨子,有六座是二郎出资建成的,三郎又是连天水寨的二当家,我老人家就是再不济,几位当家见了我,也得堆着笑脸儿,一口一个‘宋妈妈’这样叫。不是老婆子我夸海口,寨子里的事,不论大事小事,我一句话出去,没有办不成的……”
老人家越说越有劲儿,满口唾沫星子乱飞,除了心事重重的萧溪水,众人都已远离,宋三郎脸上挂不住,道:“娘,这里风大,我扶你回房休息吧。”
宋妈妈不肯走,仍自顾自地说个不停:“萧掌门,你怀疑是寨子里的人害了你那两个弟子,可有怀疑的对象吗?如果有,你说出来,我现在就回去审他。寨子里专门建有水牢,里面有百十样刑具,我一样一样使给他,还怕他不招吗?”
萧溪水从怀里摸出一块手帕,先擦了一把脸,才不急不缓地说道:“你老人家在连天水寨的地位的确非比寻常,但我怀疑的这个人,你审不了。”
宋妈妈皱起眉头,道:“萧掌门,你怀疑的这个人不会就是我儿吧?”
萧溪水一面用丝帕擦手,一面说道:“宋二当家一向敢作敢当,如果他杀了人,一定不会隐瞒。我向宋二当家讨要说法,只因他是连天水寨的二当家,并非针对他个人。事到如今,我也不瞒诸位了,其实,我怀疑的人,是连天水寨的总瓢把子——玉清欢。”
此话一出,众人惧都吃了一惊。宋三郎更是一蹦三尺高,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大喊道:“萧溪水,你怀疑我大哥害人,可有凭证?若没有,只空口白话在这里污我大哥清白,我今日定要与你见个生死!”
练二娘咂了口烟,笑道:“有趣了,有趣了,真的有趣了。”
云天行听她一连说了三个“有趣”,不解其意,问道:“哪里有趣了?”
练二娘侧过身来,轻声道:“门主才来巴蜀不久,大概还不知道,现今巴蜀江湖上有两个最神秘的人,一个是来无影去无踪,杀人于无形的九枝山鬼,另一个就是连天水寨的大当家——玉清欢。这个人名头不小,但自连天水寨创立以来,还从未在江湖上露过面。即便是同天会的人,也没人见过他。这样一个经常被人质疑是否真实存在的人,突然变成了杀人凶手,这难道不是很有趣的事吗?”
云天行觉得这事儿有点离奇,不好评论什么,只是提醒众人小心警惕。
萧溪水将手帕整齐叠好,小心收入怀中,道:“我方才已说过了,我那两个弟子俱都被人挖去了双眼,试问除了传闻中有食目进补喜好的玉清欢,谁还会做这种事?”
宋三郎怒道:“那些传闻都是别人瞎传的,如何能信?你拿这些没有根据的流言来充当证据,可见是没把我们连天水寨放在眼里!我也不与你多说,城外小树林里豁命,敢不敢去?”
萧溪水摇了摇头。
“不敢去?”宋三郎放声大笑,“曾扬言‘一剑挑翻九龙寨,两脚踏平烟雨湖’的萧英雄哪里去了?怎么才过了月余,就变得畏首畏尾了?哼!当初我们大家不与你一般见识,只是不想多生是非,你若真以为我们连天水寨软弱可欺,那就大错特错了!”
萧溪水伸指弹去飘落在肩头的粉红花瓣,道:“萧某不去,不是因为怕你,只是不想做无谓的争斗,仅此而已。至于玉清欢患有眼疾,想通过食人眼目来进补的流言,不是萧某传出来的,但萧某相信,无风不起浪。有这样的流言在外面,一定就存在近似的事实。”
“放屁!”宋三郎紧紧握住刀柄,“我大哥是何等样人,我这个做兄弟的最清楚!他患有眼疾是真,但食目进补云云,纯属无稽之谈!”
萧溪水微微一笑,道:“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当然要偷着做才好,若被人家看去,只怕连兄弟都做不成了。”
宋三郎忍无可忍,大声道:“老九,给我扔个空酒杯过来。”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空酒杯高高飞起,宋三郎觑得准了,闭上眼睛,屈膝纵起,空中抽刀,挥刀,收刀,一气呵成,身形落下,酒杯也随即落地,只听“叮”的一声响,本来完整的酒杯,突然分成了九个等宽的瓷环,四处乱滚。
人群里发出一阵惊呼。
宋三郎睁开眼睛,道:“以后谁再说我大哥食目进补之类的话,便有如此杯!”
“好!好!好!真是好刀法!”东门夜雨带头鼓掌,见没一个跟的,便觉扫兴,转头向花总管道,“花仙子,这个杯子多少钱买的?”
花总管道:“大概不到一两银子。”
东门夜雨道:“宋三郎打坏了一个酒杯,账面上记他十两。”
花总管道:“这样会不会太……”
东门夜雨道:“太少?那就记二十两。”
花总管道:“那我还是记十两吧。”
两人的对话被宋三郎听去了,心中老大不乐意,道:“这不过是个成色中等偏上的青瓷花纹杯,哪里就值十两银子?你别记账了,等过两日,我赔你一个好的。”
宋妈妈拉了拉儿子的衣角,小声道:“我儿,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计较这个,显得咱们小家子气。你别声张,等为娘搬过来后,一日偷他一样东西,别说十两,就是一百两也给你找回来了。”
宋三郎搔了搔头,道:“娘,这样不好吧?”
宋妈妈小声道:“怎么不好?要不是为娘还有这门手艺,你们三个早饿死了。现在发达了,又掉过头来说不好,真没一点良心!”
宋三郎苦笑。
云天行看着滚倒在脚边的瓷环,不禁皱起眉头,心想:“此人只是连天水寨的二号人物,刀法造诣竟已到了这种地步,那位神秘的大当家又岂是等闲之辈?”抬起头,看着在场这许多人,心跳不由加快,又想:“在场众人无一不是巴蜀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好手,比宋三郎强的人一定还有不少,我们五人纵使拼尽全力,面对这许多高手,怕也难有胜算。这一次,或许真的在劫难逃了。”
第一千七百七十一章 偏房
萧溪水探手一抓,将脚边的瓷环隔空抓到手里,见其切口平整,宽窄相同,不禁赞叹道:“这才多久不见,宋二当家的刀法又精进了不少。”
宋三郎哼了一声,道:“奉承话就免了吧,我只希望你莫要再拿那些流言,来玷辱我大哥的清白。”
萧溪水冷笑道:“难道在宋二当家眼中,我那两个弟子的性命,还值不了十两银子?”
宋三郎紧握刀柄,道:“你若再胡搅蛮缠,那可就不是十两银子的事了。”
“哦?”萧溪水丢掉瓷环,一手按住剑柄,“那依宋二当家看来,萧某这条命,能值多少银两?”
宋三郎微微摇头,道:“我不是人贩子,从不以人命来计价,我只知道,一旦有人惹到我,我就要跟他豁命。我还知道,我一旦决定要跟一个人豁命,那这个人就离死不远了。”
此话一出,场内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枝头的鸟儿似是察觉到了危险,“哗啦”一声,全都飞走了。
萧溪水眼眸微眯,大拇指缓推剑格,三尺青锋已有半寸出鞘,一点寒光耀目。
就在这剑拔弩张,万籁俱寂之时,东门夜雨突然打了一个喷嚏,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他似乎也很不好意思,揉了揉鼻子,笑道:“真是抱歉啊!花香太浓了,我忍不住就……哈哈,你们继续,继续……”
花总管面露微笑,心道:“气氛都让你破坏了,还怎么继续?唉,也只有你才能镇得住这帮家伙。今日若没你在场,云天行他们可有的瞧了。”又想:“萧溪水在这个时节生事,定然已有所觉悟,若不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他势必不肯罢休。罢了,先把他这件事解决,再去对付云天行不迟。”沉吟片刻,道:“汪先生,你是断案的行家,对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汪犬生不想趟浑水,但被花总管当众问起,又不好不答,想了一会儿,道:“依在下浅见,传闻毕竟只是传闻,即便传得再真,也不能作为实证。”
练二娘长舒了一口气,拍着胸脯说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这龟儿子又要冤枉我们门主了呢。”
宋三郎打趣道:“他冤枉云少主,你害怕什么?难道你真的喜欢云少主?”
练二娘嫣然笑道:“人家说你大哥一句不好,你就要跟人家豁命,难道你也喜欢你大哥?哎呀,看不出来呀,原来宋二当家还有这个癖好。”
宋妈妈闻言大怒,用力一顿明杖,道:“小寡妇!你看我儿嘴笨,三番两次羞辱他,可还有把我这个老娘放在眼里?不怕告诉你,我年轻那会儿,是远近闻名的嘴炮,一旦开了口,死伤难料。十里八乡的姑娘婆子,没一个不怕我的。曾经有个新嫁来的小媳妇不信邪,上门来找我切磋,说什么不死不休,结果才骂了半日,就双手掩面,哭着跑回了家。我追到她家去,堵着门口骂了三天三夜。她受不住,要悬梁自尽,他男人跪下来求我,我才饶了她一条性命。还有村头巷尾那些闲散好事的,谁都敢议论,唯独不敢议论我。哪次我经过,她们不站起来问好?就是走得看不见了,嘴皮子还打一盅茶哆嗦呢。你在我面前卖弄唇舌,那不是班门弄斧,那纯粹是找死!你别看我现在年纪大,打嘴仗的功夫,我可一点儿都没落下。你要是不信,咱们去城外小树林里,挑个僻静地儿,一人一张嘴对着骂,看谁先死,敢不敢去?”
练二娘听了好笑,道:“你老人家都多大了,欺负我一个后辈,太没风范了。”
宋妈妈道:“那你说怎样才有风范?让他们四个帮着你骂,如何?”
练二娘咂了口烟,笑眯眯道:“既然你老人家都这么说了,我再拒绝,那就太不识趣了。好,咱们就去城外小树林里,挑个僻静的地儿,也不用他们四个开口,只让他们站在我后面,给我助阵就行了。身后有人,我心里踏实,骂起来格外有劲儿。另外,咱们丑话说在前头,我这边儿到底是五个人,你老人家骂不过,可别说我们以人多欺负人少。”
宋妈妈哼了一声,道:“之前隔壁村子强占了我们家一口井,我一个人跟他们一整村的婆娘对骂,只骂了两天,就把井收回来了,还骂倒了仨哩。你们只有五个人,就是一起上,我又有何惧?”又向宋三郎附耳道:“我儿,快去客房里取我的‘神仙秘制詈人丸,不要多拿,只取一粒,用油纸小心包好,拿来给我。”
宋三郎小声道:“娘,这是大哥从宫里弄来的宝贝,统共就七粒,你已用去四粒,剩下三粒,好歹留着应付大场面,对付她一个人,用这个太浪费了。”
“你懂什么?”宋妈妈轻轻拍了他一下,“这小寡妇能说会道,颇有我当年风范,没你以为的那么容易对付。再说了,我只是叫你拿来,又没说一定会吃。我是想着,先与她骂一天,试个深浅,她若还有底气,那时我再偷偷吃了,铆足劲儿,一口气骂死她。那四个若帮口,一并骂死,一来给你出气,二来为同天会除害,岂不两全其美?”
宋三郎道:“娘呵,那四个随便你怎样骂死,这个小寡妇,你可千万给她留口气啊。”
宋妈妈脑袋一歪,道:“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宋三郎搔了搔头,羞怯怯道:“不瞒你老人家,近来我那口子身体越发不好了,我想收个偏房,给你老人家养个孙子抱抱,但一直没找到中意的。今日见了她,觉得很投脾气,只可惜立场不同。我原打算等云门被同天会灭掉,她无处可去了,我再接纳她。既然娘要在这里与她较量,还请看在孩儿的份上,千万口下留情,不要伤了她的性命。”
宋妈妈呲着牙笑道:“我说你小子怎么总调侃她,原来是存了这等心思。罢!罢!罢!你那口子是个病秧子,一直没能为我们宋家添续香火,你想要个偏房,娘不怪你,但你要记住,不可学你老子,抛弃发妻于不顾,不然,我就是不抱这个孙子,也不许你再找偏房!”
宋三郎痛快答应了,又喜滋滋道:“娘,你总叫她小寡妇,我还以为你会反对呢。”
宋妈妈道:“我叫她小寡妇,是因为她占了你的便宜,我这个做老娘的,当然要替你讨回来。”向练二娘那边努了努嘴儿,又道:“她长得怎样,娘看不见,单论性情,倒跟我年轻那会子差不多,用你老子的话来形容,现在的她就像是一匹脱了缰的野马,一旦驯服了,那她就是一匹千里马。你要是有本事降得了她,那是你的福分;若没这能耐,也别强求,毕竟缘分这东西,有时候它可真不是个东西!”
第一千七百七十二章 两条路
练二娘见宋三郎和他娘在那里窃窃私语,还不时往自己这边儿瞧,心里莫名有些不爽,道:“你们娘俩嘁嘁喳喳说什么呢?还去城外小树林比试不?要去就快些;若反悔了,直说便是,我是个爽快人,不哭不闹也不上吊。”
宋妈妈嘻嘻笑道:“谁说不去了,就去,就去。”听见宋三郎说要离开一会儿,忙一把拽住,道:“哪里去?”
宋三郎小声道:“你老人家不是要我去房里取那什么詈人丸吗?”
宋妈妈没好气道:“你真是个傻狍子!之前她是敌人,我让你取药,是要把她往死里骂,现在情况不同了,你还取什么药?”
宋三郎道:“哎呦,我这榆木脑袋,连这点儿弯都转不过来,该打,该打!”说罢,不住拍打自己的脑门,看得众人一头雾水。
宋妈妈道:“别打了,你本来就不甚聪明,还总打脑袋,越打越傻了。”听宋三郎住手不打了,又道:“你既有意讨她过门,娘在这里推你一把,你可得好好配合,不要露出马脚。”
宋三郎道:“怎样推我一把?”
宋妈妈压低声音说道:“现在是个什么状况,难道你看不出来?他们几个被围在这里,就是一人给他们插上一双翅膀,也飞不出去。她一死,你的如意算盘不就白打了?所以娘想借这个机会,把他们带出城去,那时他们要走,谁拦得住?有了这个大人情,你的事十成里已有三成了。”
宋三郎皱起眉头,道:“今日这场宴会是专为他们摆的,若我们把人都放走了,只怕没法跟大家交代。要我说,其他人不管,只救她一个,这样既不会坏了同天会的事,又做下了人情,岂不是一举两得?”
宋妈妈道:“这样好是好,但根本行不通。”
宋三郎道:“怎么行不通?”
宋妈妈道:“她虽是个女流,但身上有一股子不输男人的英豪之气,颇有我当年风范……”听儿子剧烈咳嗽,宋妈妈也不惯着,狠狠拧了一把,继续说道:“这样的人最是讲义气,你要她在这个危急时刻,背弃同伴,独自逃生,她定然不肯,所以,摆在眼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五个一块儿救,要么一个都别救,要怎样做,还得看你。”
宋三郎低下头,寻思了半晌,只是拿不定主意。
宋妈妈叹息道:“你若真有意讨她过门,娘即便舍掉这条性命,也推你这一把;你要是一直这么犹犹豫豫,畏首畏尾,娘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想要她的人,又不肯为之付出,难道要人家把自己无私奉献给你吗?我的儿,这世上没那么多傻姑娘。你若真想得到她,就要不顾一切地去把她抢过来,这才不负你豁命三郎的名头。”
宋三郎握紧刀柄,道:“娘,我明白了,就按你说的办吧,我会全力配合。”
宋妈妈欣慰点头,故意高声道:“老婆子我别的本事没有,骂人是天下第一。今儿个当着诸位英雄的面,我不夸海口,到了外面小树林里,我一人骂他们五个,一个时辰骂死一个,五个时辰后,但凡还有一个喘气的,我就不叫单丽人!”
“呛啷”一声,宋三郎拔刀在手,口里叫嚷道:“我娘要大显神威了,劳烦诸位让一条道出来!我的刀不长眼,剐蹭了谁,我可不负责啊!”
豁命三郎的名头可真不小,他一喊,立刻有人为他让出了一条道。
宋三郎搀住宋妈妈,正欲带练二娘等人离开,东门夜雨却先一步挡住了去路,侧身按剑道:“宋三郎,你太无礼了!”
“无礼?”面对巴蜀第一剑,宋三郎不敢有丝毫大意,将刀柄握得更紧,“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东门夜雨道:“云少主是我请来的客人,你未经我允许,就擅自带人离开,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
空气好像突然凝固了,四下里寂静无声,宋妈妈感觉气氛不对,忙赔笑道:“东门剑主,你不要多心。这一切全是老婆子我的主张,与我儿无关。他只是行孝,并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适才你也听到了,这小寡妇三番两次辱骂我儿,实在无礼至极,老婆子听不下去,要给她一些教训,替我儿出气,又怕各种腌臜言语污了各位的耳朵,因此要去城外小树林里,希望东门剑主能通融一二,老婆子感激不尽。”
花总管微笑走来,道:“老人家,你想为令郎出头的心情,我们大家很能体会,但现在宴会尚未结束,你老就把客人带走,岂不叫人家说我们礼数不周?还是等宴会结束,客人都尽兴了,再行此事吧。”
大家都来劝解,宋妈妈即使有心庇护,面对这许多人,也无可奈何,拍了拍宋三郎的手背,道:“我儿,既是大家的意思,姑且忍下这口气,等宴会结束了,再做打算吧。”
宋三郎心有不甘,却也不好违逆诸位会主的意思,收刀入鞘,道:“你们有你们的礼数,我也有我的规矩,姓练的三番两次折辱于我,不与她分个高低,定个生死,吾意难平!在此之前,谁要是敢跟我抢对手,我这口刀,嘿嘿……老九,再给我扔个空酒杯过来!”
东门夜雨道:“再坏我酒杯,一个记你一百两!”
宋三郎忙又喊道:“老九,算了,别扔了。”
连天水寨的九当家在人群里喊道:“二哥,你早说呀,我已经扔了。”
果然,上空又飞来一个空酒杯。
宋三郎不敢拔刀,纵起身,将空酒杯稳稳接住,笑道:“东门剑主,你这一百两银子怕是赚不到了。”
“未必。”
“啪”的一声响,空酒杯在宋三郎手中碎了。
“这——”
“记他一百两。”
“我跟你拼了!”
“门主,他们又打起来了!”
“嗯,打得好。”
“我儿,不要冲动!!”看書菈
“当家的,你别乱踢啊!”
“你们不要再打了啦!”
一阵喧闹过后,场内又恢复了平静。两个当事人没啥事儿,倒是有三个拉架的又被抬走了。
第一千七百七十三章 烟雨镇
宋三郎被人从东门夜雨身边拉开后,口里仍嚷个不停:“一个破杯子,就要我一百两,这也太欺负人了!你们别捂我嘴,我就要说!他把同天会的会馆建在巴山城内,占尽了好处,这不公平,也有违同天会的宗旨!我提议,一个月内,把同天会的会馆迁离巴山城,谁同意,谁反对?”
众人默不作声。
宋三郎越发恼火,大叫道:“为了那点利益,你们一个个的脸都不要了!被他骑在头上这么多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简直窝囊到家了!既然都不愿出头,那就一起做缩头乌龟好了,老子……”正说至此,被宋妈妈照大腿狠狠拧了一把,宋三郎吃痛,心知母亲用意,便住口不说了。
花总管见场面有些尴尬,便故意岔开话题:“适才汪先生说传闻不可作为实证,萧掌门怀疑玉大当家害人性命,可还有其他证据?”
萧溪水道:“诸位想必都知道,在连天水寨创立之前,离烟雨湖不远有一座小镇,名唤烟雨镇。这座镇子虽不很大,却也有百余家住户。又因其处地偏僻,少有外人往来,倒也一直平静安宁。但连天水寨创立后不久,镇子上就常有怪事发生……”
宋三郎一把握住刀柄,高声道:“姓萧的,你说话注意些!什么叫连天水寨创立后不久,镇子上就常有怪事发生?你对我们连天水寨不满,大可明刀明枪的来跟我们斗,当着大家的面,说这种没根据的话来呕人,未免欺人太甚了!”
花总管斜了宋三郎一眼,道:“是非自有公论,宋二当家又何必气恼?”
宋三郎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萧溪水继续说道:“在连天水寨创立的那一年,大约是八月的某一天夜里,天上下着小雨,镇子上有一个叫焦大的屠户,提了二斤猪肉,去探望一位生病的朋友。他那位朋友离得并不很远,一来一去不用半个时辰,可焦大去了一整晚都没有回来。焦大的家人见雨越下越大,就以为焦大是在朋友家留宿了。因为以前有过这种情况,所以家人们并不担心。第二天,雨停了,还不见焦大回来。家里人感觉不对劲,就去焦大的朋友家寻人,结果那位朋友说:‘焦大根本就没有来过’。家里人着了慌,与那位朋友到处寻找焦大,只是找不到。后来,镇子上的人知道了这件事,都帮着找焦大。但最先被找到的不是焦大,而是包猪肉的荷叶包,就遗落在烟雨湖边。大家把附近都找遍了,结果在湖边芦苇丛中,发现了焦大。他面朝下浮在水面上,已经死去多时了。大家都觉得很奇怪,焦大明明是去探望生病的朋友,为什么会死在烟雨湖里?”
“为什么?焦大为什么会死在烟雨湖里?”东门夜雨忍不住问道。
萧溪水道:“有关这个问题,我曾问过焦大的儿子,他抹着眼泪跟我说:‘去田叔家的路应该是出了镇子往北走。那条路我爹走了已不知几千几万遍,就是闭着眼睛,都不应该走错,而且烟雨湖在南边,那根本是两条相反的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到那里去,嗷呜——’”
东门夜雨道:“这个‘嗷呜’是什么意思?”
萧溪水道:“焦大的儿子哭了。”
东门夜雨差点儿跳起来,道:“我说你……就算是转述别人的话,也不用这么认真吧!”
萧溪水一脸无辜,道:“他哭的时候,就是会发出这种声音。”
东门夜雨无奈摇头,道:“好好好,算我服你了。你接着说,焦大为什么会死在烟雨湖里?”
萧溪水道:“有关焦大的死因,我只是道听途说,不敢冒下定论,但我问过镇子上的很多人,有人说他跟家里人吵架,自己想不开,寻了短见。有人说猪肉涨价,买猪肉的少,他的肉铺开不下去,家里花销又大,他一时着急,就生出了不好的念头。也有人说他跟酒馆老板娘不干不净,被酒馆老板发现,羞愧难当,投湖自尽了。你们懂得,人一闲下来,嘴就开始忙了。张家长,李家短,王二麻子讨了个瘸腿的婆娘,说什么的都有。不过,最为大家所认可的一种说法是:焦大是被水鬼骗到湖里去溺死的。”
“水鬼?”东门夜雨听到这个稀罕的字眼,不由想到了自己的童年,“小时候,我娘怕我下河,总拿这东西吓唬我。那时候我小,还真就信了。现在你跟我说有水鬼,我是抵死不信的。”
宋三郎气愤道:“天下湖泊千万,哪个湖里没溺死过几个人?焦大死在烟雨湖里,或许别有隐情,但这跟我大哥有个锤子关系?你总不能把这些年溺死在烟雨湖里人,都算到我大哥头上吧?这也太欺负人了!”
“欺负人?”萧溪水想起那两个死去的弟子,心中火起,“如果我说焦大跟我那两个弟子一样,一双眼睛也不见了,你还会觉得我欺负人吗?”
宋三郎争辩道:“尸体在湖里发现,又少了眼睛,那一定是被鱼给吃了!”
萧溪水摇头,道:“就算焦大一身子肉腥味儿,颇能引得鱼来,别处都好好的,单就把眼睛吃了,这不合常理。”
宋三郎道:“你不在寨子里住,不知道那湖里有什么鱼种。我曾打上来一条花纹人面鱼,有二尺长短,口大牙尖,看到人脸就咬,咬住就不松口。一个帮我收网的手下,被它跳起来,一口就咬住了半张脸,要不是我出刀快,早了账了。纵使如此,他左半边脸上,还留了两排牙印子哩。既有花纹人面鱼,多半就有花纹食目鱼,想是你那两个弟子,还有那个焦大,都是被这玩意给祸祸了。”
萧溪水冷笑道:“萧某活了这大半辈子,还从未听说哪里有这种怪鱼。既然烟雨湖里有,能否劳烦宋二当家打几尾上来,让萧某开开眼界?”
宋三郎本是随口乱说的,这时要他去打鱼,却又往哪里打去?口里嚷道:“就算烟雨湖里有这种鱼,要打上来,也不是一日两日的工夫,就怕你萧掌门等不起!”
萧溪水冷哼了一声,道:“如果烟雨湖里确有此类鱼种,多久我都等得起,怕就怕花了时间去等,又打不到鱼,两头误事。”
第一千七百七十四章 选择
东门夜雨道:“相比焦大那双眼睛的去向,我更加好奇,他为什么突然改道,往烟雨湖那边去了?那根本是两条相反的路,而且那条路他已走了几千几万遍,按说绝不可能走错,但他却走错了。”
萧溪水道:“也许他并没有走错。”
东门夜雨道:“他去探望生病的朋友,本该往北走,却转道去了南边,这还不算走错?”
萧溪水道:“如果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呢?”
“自己的选择?”东门夜雨若有所思。
萧溪水并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立刻又道:“如果你是焦大,那天夜里下着小雨,你提了二斤猪肉,要去探望一位生病的朋友,却在村镇外岔道口,意外遇到了一位美丽的女子。她不小心扭伤了脚,要你送她回家,你会怎么做?是送她回家,还是抛下她,去探望你那位生病的朋友?”
“这算是什么问题?”东门夜雨瞥了小菊一眼,又搔了搔头,“萧溪水,你是在给我挖坑吗?小寿子,这事儿你有经验,你来回答。”
江小堂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道:“爹,您见多识广,阅历丰富,还是您来吧。”
秦有道清了清嗓子,道:“老夫都一把年纪了,就算遇上这种事儿……裘庄主,还是你来回答吧。”
裘人烈显然不想在这种无聊的问题上多费心思,只哼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臧图海从人群里走出来,道:“既然几位都不愿回答,那便让臧某来好了。不过,在回答之前,我想先问清楚,那位女子有多美丽,比何女侠如何?”
萧溪水下意识向何绣衣望过去,见后者有意躲藏,心知此举冒犯,忙移开目光,回道:“那位女子到底有多美丽,我没有见过,无法比较,你若非要问个究竟,那就当她是一个貌若天仙的大美人吧。”
“貌若天仙的大美人……”臧图海眯起眼睛,捻着八字胡微笑道,“我臧图海的朋友,个个身强体壮,就算得病,也是小病,死不了人。我先把那位扭伤脚的大美人送回家,好好安抚一番,再去探望生病的朋友,应该也不会太迟吧?”
萧溪水道:“这两件事,你只能选一件来做,是送她回家,还是抛下她,去探望生病的朋友?一旦做出选择,就不要再去想另一件事,因为那已经与你无关了。”
“要二选一啊,这可真是难为我了。”臧图海皱起眉头,“朋友生病,我恨不能插上一双翅膀,立刻飞到他身边,端汤奉药,但我娘从小就教育我:这世上谁都有困难的时候,如果遇到需要帮助的人,应尽可能地给予帮助……”
东门夜雨打断他的话,道:“臧图海,我记得你说过,你刚生下来不久,你就娘过世了。”
“啊?哈哈……”臧图海用笑声来掩饰尴尬,“真是抱歉,我好像记错了,是我奶奶从小教育我,哈哈……”
东门夜雨道:“你不是常说自己是孤儿,没有依靠,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吗,哪里又出来个奶奶?”
被东门夜雨拆台,臧图海面上挂不住,高声道:“那位姑娘扭伤了脚,又是个下雨天,我若不帮一把,难道要她在雨里淋死吗?如果你们诸位遇到这种事,会选择无视吗?恐怕也会跟我做出一样的选择吧。”
萧溪水道:“如果你这样选,那就死定了。”
臧图海一听这话急了,忙道:“她扭伤了脚,我送她回家,是做好事行善举,怎么就死定了?难道她已嫁作人妇?难道她的丈夫是个醋坛子,见我送她回家,就以为我是她的情人,就会找我拼命?就算是这样,我臧某人也未见得就会输给他!”
萧溪水轻蔑地看了臧图海一眼,道:“她有没有嫁作人妇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女人很危险。自连天水寨创立至今,已不知有多少人遭了她的毒手,但却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这难道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吗?”
江小堂闻言脸色大变,道:“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假设。萧掌门,难道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有的。”萧溪水点了点头,“焦大应该就是遇上了这种事,才改变了路径,最终落得个失却双目,浮尸烟雨湖的下场。”
“越说越离谱了!”臧图海大声道,“你当时又不在场,你怎么知道焦大遇到了什么?”
萧溪水道:“我有向烟雨镇的居民打听过,焦大并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据说有一次,他妻子回了娘家,他提了五斤猪肉,偷偷去到长年独居的周姐家里,待了一天一夜。不知怎么,这事儿被他妻子知道了,拿着擀面杖,追着焦大满街跑。当时目睹这件事的人并不少。镇子上的人评论焦大,说他就像一只馋猫,一闻到鱼腥味,就满口流涎。如果有一位柔弱且美丽的女子向他求助,我想他是不会拒绝的。”
臧图海道:“这毕竟只是你的猜测。”
萧溪水不理臧图海,继续说道:“焦大遇害后,闹哄了几日,烟雨镇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好景不长,两个月后,又有人在烟雨湖里发现了一具浮尸。死的是镇子上的一位木匠,跟焦大一样,也失却了双目。木匠的家人报了官,仵作来验尸,说是死于溺水。但大家都清楚,这个木匠是在水边长大的,水性极好,就算失足掉进湖里,也不至淹死,必是有人害了他的性命。官老爷找不到真凶,便以失足溺水结了案,对失却双目一事更是只字未提。木匠的家人气愤不平,却也无可奈何。在这之后,又陆续有人离奇死去。一时间,烟雨镇罩上了一层死亡阴影,大家都开始变得不安起来。”
“镇子上的人屡次报官,说有人害命,请求官府彻查真相。差役们到烟雨镇走了几遭,没有任何发现,便说镇民无理取闹,并威胁说再无事生非,搅扰公堂,便依法论处。镇民无可奈何,便自发组织青壮,带上刀叉棍棒,两人一组,入夜后在烟雨镇周边巡逻。日子一天天过去,没有发现任何异状,也没人再离奇死亡,好像一切都回到了正轨。大家逐渐放松了警惕,开始减少巡逻人手,当人数减至两人的时候,又出事了……”
第一千七百七十五章 水鬼
“某一天夜里,王二和李三举着火把,带着护身棍棒,绕烟雨镇巡逻一周,没有发现任何异状,便在镇外一块大石上歇息,突听不远处的树林里隐隐有哭声传来,王二想让李三跟他一起去看个究竟,李三害怕,不敢去,王二便独自去了。过不多久,王二哼着小曲儿回来,满脸堆笑,李三便问他:‘怎么了?’王二笑着说:‘有个姑娘迷了路,在那里哭呢。’李三又问:‘谁家的姑娘?’王二道:‘说是隔壁镇上的,与老父到城里去走亲,路过黑虎岭,不知哪里蹿出来一只白额大虎,把老父吃了,她一路逃到这里,因天色昏暗,不小心崴了脚,又找不到回家的路,急得在那里哭呢。兄弟,我跟她说好了,要送她回家,今夜值守,就劳你一个人了。’李三想了一会儿,道:‘我觉得这事儿不大妥当,你还是别去了吧。’王二听了这话,有些生气,道:‘你小子年纪轻轻便讨了婆娘,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哪里晓得我的苦处。我都三十好几了,还是光棍一条,连个暖被窝的都没有,这也罢了,走到街上,还要被人指三道四,好容易遇上一个失路佳人,正是天降奇缘,你不替我高兴,反拽我的后腿儿,这是做兄弟的该为之事?’把李三数落了一顿,气呼呼地走了。”
“王二走后,李三坐立不安,总觉得让他一个人去不大妥当,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不好跟王二的家人交代,想回去多叫几个人来,又怕失去王二的踪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跟了上去。李三心急,脚步快了些,才入林中,就绊了一跤,身体向前扑倒,把火把压灭了。他爬起身来,大骂晦气,正想回去,忽见前方不远有一团火光,知道是王二的火把,忙又跟了过去。摸着黑赶了一程,已隐约能看见王二的身形,他正想喊,忽见王二矮下身去,立刻有一团黑影爬上了他的背。李三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大着胆子又往前走了一段,凝目再看,发现那团黑影竟是一个人,一个女人。她的头发很长,披散在脑后,几乎把整个身子都遮住了。李三本来还疑神疑鬼,见果真是一个女子,便松了一口气。想过去跟王二会合,又怕王二怪他没眼色,就没过去。王二背着那女子一径往南去了。这里离黑虎岭近,常有猛虎出没,李三不放心王二一个人,就远远地跟在后面,直到眼前出现了一片大湖……”
“烟雨湖!”东门夜雨脱口道。
萧溪水点了点头,道:“东门剑主猜得不错,王二背着那名女子,径直来到了烟雨湖边。李三躲在暗处,见在这里停下,感觉不妙,又见那女子从王二背上下来,怕是要害王二的性命,忙大喊道:‘王二快逃!’那女子猛地转过头来,白惨惨的一张脸上没有五官,李三见了,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了王二?连滚带爬逃回家,将此事告诉了家里人,之后便一病不起,没几日就一命呜呼了。”
江小堂道:“这李三还真是个胆小鬼,只这样就吓死了,真窝囊啊!”
东门夜雨捧腹大笑,道:“李三是胆小鬼,那王二就是个倒霉蛋,打了三十多年光棍,好容易遇上一桩姻缘,还是个有脸没五官的,哈哈……”
小菊小声提醒道:“主人,请庄重一些。”
东门夜雨清了清嗓子,道:“萧溪水,你继续说,这王二后来怎样了?”
萧溪水道:“东门剑主不妨猜一猜。”
东门夜雨道:“遇上这种事,他要是还能活着回来,那就奇了。”
萧溪水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李三把消息送回去后,镇子上的人都吓坏了,一家家拴门闭户,不敢露面,只有几个胆大不信邪的,带了家伙,结伴去烟雨湖找王二,但一直没有找到。镇子上年纪最大、阅历最广的闫婆知道了这件事,颤颤巍巍地说:‘那个长发女子是水鬼,王二被她拖到湖底吃掉了,就是再找上三年,也找不回来了。’这闫婆自称能与鬼神沟通,但凡镇上有祭祀活动,或谁家死了人要做白事,都少不得要请她出面主持。当然了,必要的香火钱是少不了的。至于具体数目,闫婆从来不说,每次人家问她,她总笑眯眯地说:‘看着给吧,看着给吧。’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为了那二两薄面儿,一般没有少给的,都是比上家多一点儿。这一来二去,香火钱由最初的十个铜板,涨到了十两银子。换言之,现在镇子上每死一个人,闫婆最少都会有十两银子入账。时间一久,闫婆就变成了烟雨镇的首富……”
唐欢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
唐老太瞥了他一眼,道:“笑什么?”
唐欢道:“你老人家信奉神明,灵根不浅,若现在转行,说不定也能成为唐门的首富,不考虑一下吗?”
唐老太望着远方,喃喃道:“我一个半死的人了,即使成为首富又能怎样?生带不来,死带不去的东西,要那么多做什么,够用便好了。”
唐欢叹息道:“可惜,可惜。”
又听萧溪水继续说道:“闫婆德高望重,又能与鬼神通话,她说王二找不回来了,那一定是找不回来了。王二的家人没法儿,只得请闫婆来为王二主持葬礼。闫婆先念了一卷《倒头经》,又诵了一卷《往生咒》,又请王二魂灵附体,翻着白眼儿说道:‘那长发女子是水鬼,我被她拖到湖底吃了,现已去阴间报了到,多亏闫婆为我打点,选了个富贵人家投胎,你们要代我好生重谢闫婆,不要悲伤,我去也!’王二的家人含泪给了闫婆十五两银子。第二天,一个渔夫在烟雨湖里发现了一具浮尸,打捞上来一看,正是失踪多日的王二。尸体完好,只是没了眼睛。王二的家人悲伤不已,抬着王二的尸身,去找闫婆讨要说法。闫婆端坐在神案下,闭着眼睛,故作高深道:‘今夜享祭太岁神,见者大凶,且请退避,明日午后再来。’王二的家人见她说得煞有介事,便信以为真,将王二的尸身抬回了家。闫婆忙从外面找了几个壮汉,连夜搬空家底,至今不知去向。”
第一千七百七十六章 不详之地
“翌日午后,王二的家人又抬着王二的尸身去见闫婆,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就连院子里那株结了果的大石榴树都一并挖走了,只余下一个深坑,这可把王二一家给气坏了,在院子里骂了半日,又抬着王二去衙门击鼓喊冤,说闫婆谋财害命,畏罪潜逃。烟雨湖里不只淹死过王二,其他死者的家属,听说王二的家人去衙门里告闫婆谋财害命,也都怀疑是闫婆害了自家人,于是纷纷找人写状子,结伙去衙门里告。官老爷见有许多人来告,一一问明了,都是告闫婆的,便遣差役去拿人。那婆子也不知逃到哪里去了,死活找不到人。事关多条人命,官老爷不敢马虎,即刻请来画师,绘了闫婆的图像,张贴各地,悬赏捉拿。”
“大家本以为闫婆逃走,就不会再有事了,谁想才过了一个月,又有人在烟雨湖里‘溺死’了,还是一个会水的,这不禁让人疑惑:闫婆明明已经不在了,为什么还会有人‘溺死’在烟雨湖里?这时便有人说:‘闫婆只是一个贪财鬼,并不会害人性命,真正的害人精是烟雨湖里的水鬼!’随着此类事件的增加,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这种说法。一时间,死亡的阴云堆积在烟雨镇上空,经久不散。原本热闹的街道变得冷清了。不论白天还是黑夜,大家都躲在家里,足不出户,但这并不能阻挡死神的脚步。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人‘溺死’在烟雨湖里。接连而来的噩耗就像是一张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了每一个人的咽喉,让人喘不过气。终于,有人开始搬家了。一旦有人开了头,就会出现效仿者。搬家的人越来越多,只不到一个月的工夫,烟雨镇就变得空无一人了。”
宋妈妈道:“萧掌门的大名,老婆子早有耳闻,但时至今日,我才知道,萧掌门不但剑术过人,故事讲得也好,怪道人家一提起萧掌门,就说:‘浣花溪畔说书人,青衣掼剑绝世尘’,今儿个我总算理解其中真意了。”
萧溪水道:“老人家过奖了。”
宋妈妈摆手道:“不过奖,不过奖,正该这样说才好。萧掌门会说书,我会骂人,都是嘴上的功夫,说起来,我们两人的缘分还真是不浅。呵呵,希望我们以后能常常见面,多多交流,这样才不会辜负上天的赋予,才能有所精进,才能……咳咳,萧掌门,有件事我很好奇,烟雨镇的事已过去好多年了,为什么你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真是一言难尽。”萧溪水叹息了一阵,“自我那两个弟子出事到现在,他们的家人一直没有回家,天天在派门里哭,每次见到我,都会说:‘萧掌门,孩子交给你时好好的,现在死了,你要给我们一个说法。’发生这种事,我也很伤心,就算他们不问我要说法,我也一定会查明真相,给他们一个交代。”
“连天水寨那里没有收获,我便另辟蹊径,在烟雨湖附近寻找线索。也许是我那两个弟子在天有灵,让我意外找到了烟雨镇。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夜里星光暗淡,月色凄迷,我一个人擎了火把,在烟雨湖周边巡视,走到北岸,发现有一条笔直的小路,向北直没入北面的山林里。我当时心想,有路一定就有人迹,于是就顺着那条小路走了下去。”
“山林里铺满了厚厚的落叶,踩在上面软绵绵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又潮又霉的刺鼻气味,总让人忍不住想打喷嚏。小路被落叶盖住,我怕迷失方向,就一直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视线突然开阔,之后便看到了一座小镇。小镇笼罩在凄迷的月色之中,没有一点灯火,更不见一个人影。如果要我用一个词来形容它,那就是‘阴森’。这实在不像是人类居住的地方。镇外有一块大石,上面有几个歪歪扭扭的血字:‘这是一个不详之地。’说实话,之前我并不知道这个偏僻的地方还有人居住,突然在一片山林中,发现了这样一座阴森可怖的小镇,我心里倒有些害怕。”
“我本想原路返回,等明日再带人来察看,但一想起我那两个弟子的惨状,就什么都顾不得了。我一手擎着快要燃尽的火把,一手握着剑,小心翼翼地进到了镇子里。”
“夜风中带着一股腐朽的气味,街道两旁房屋破败,杂草丛生,显然荒废已久。月光把斑驳的树影投在墙上,张牙舞爪的,看起来有些可怕。小镇中央位置,有一棵老槐树,树干中空,参差错杂的细枝上挂满了白布条。我记得人们祈福消灾挂的都是红布条,为什么这棵树上挂的是白布条?是年深日久红布条褪色了吗?我正在思考这个问题,突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很像猫被踩到尾巴时发出的声音,但那个偏僻荒凉的地方,会出现这种情况吗?据我所知,那一带是没有野猫的,就算有,踩猫尾巴的又是什么?人吗?那个地方早就没人住了,怎么会有人?我想循声找过去,但火把上的松油脂快燃尽了,又恐遇到危险,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先行离开。”
“第二天,我又带人回到了那里。即使在明媚的日光下,那座小镇仍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那棵挂满白布条的老槐树,比夜里看起来更加诡异。一个随行的弟子说:‘这个地方叫烟雨镇。镇子上曾发生过一些怪事,死了不少人,后来住在这里的人都搬走了。这已是多年以前的事了。’我问他这里发生了什么,他摇了摇头,说:‘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一个人,曾在这里生活过。如果师父对这里的事有兴趣,不妨去找他问一问。他就住在隔壁的镇子上,离这里不过三十里地。’我问那人是谁,他说不知道名字,只知道那人是个屠户,在隔壁镇子上开了一家肉铺,生意兴隆。你们可猜得出那人是谁?”
东门夜雨抢说道:“难道是焦大的儿子?”
萧溪水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焦大的儿子。”
第一千七百七十七章 公平
“就这样,我们找到了焦大的儿子,从他口里得知焦大的事,以及烟雨镇的过去。又听他说王二和李三的家人也搬到了这个镇子上,我们顺道去见了。后又打听到其他人的去向,我们不怕麻烦,但凡有确切住址的,不论远近,我们都要登门拜访。这就是为什么,事情已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仍能清楚地复述当时的状况。”
宋妈妈竖起大拇指,道:“真不愧是浣花溪畔最有魅力的男人,为了查明弟子的死因,昼夜奔波,不辞劳苦,这份执着,真叫人感动。相比而言,那个独……我儿,你帮为娘看看,点苍掌门可走远了吗?”
宋三郎道:“都走这么一会儿了,估计早出城了。”
宋妈妈点了点头,道:“与萧掌门相比,那个独臂仙可就差远了。徒弟死了,他自己不去调查,却从别人口里讨凶手,还要动刀,若能杀对人,倒也罢了,可要是杀错了,不但报不了仇,还要平添罪业上身,这可不像是聪明人会做的事。”又拍着宋三郎的手,殷切叮嘱道:“我儿,假若以后你收了徒弟,又不幸被人杀了,一定要像萧掌门这样,亲自查明真相后再去报仇,知道吗?”
宋三郎苦笑道:“娘,你这样说,以后谁还敢做我徒弟啊?”
宋妈妈道:“娘只是借这件事来告诫你,又不是咒你徒弟死,你瞎想什么呢?”转过头,略带担忧地向萧溪水道:“萧掌门,我年纪大了,不经吓,你老实告诉我,烟雨湖里真的有水鬼吗?”
萧溪水道:“虽然镇子上的人都这么说,但在我看来,世上根本没有水鬼这种东西。老人家不必害怕。”
宋妈妈道:“如果没有水鬼,那焦大、王二等人又是被谁给害了?不就是那个长发女子把他们骗到湖里去的吗?”
萧溪水想了想,说道:“王二被那个长发女子骗到烟雨湖边,是李三亲眼所见,应该不会有假。焦大和其他人为什么会到那里去,没人看见,但想来也与王二有着类似的遭遇。至于那个长发女子,我有向附近的村镇打探过,根本没有她这么一号人。她对王二说谎,其目的并不单纯。只是可怜了王二,打了一辈子光棍,才看到一点希望就被害了,实在有够凄惨。”
宋妈妈听了这话,浑身汗毛倒竖,颤声道:“如果附近的村镇里都没有她这么一号人,那她又是哪里来的?难不成真是烟雨湖里的水鬼?天呐!我在寨子里也住过不少时日,竟不知水底下还藏着这样一个可怕的东西!我儿,你快回去通知寨子里的人,叫他们都别在那里住了,万一在睡梦中被那鬼东西拖下水,岂不枉死!”
萧溪水微微一笑,道:“老人家不必忧心,那鬼东西从来不对连天水寨的人下手,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听说,连天水寨的人有谁溺死在烟雨湖里,失却了双目。”
宋三郎大声道:“萧溪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那个害人精是我们连天水寨的人?”
“宋二当家这么说也没错,但我还想说得更具体一点,”萧溪水挥手扫去飘落在肩头的花瓣,“其实,我怀疑的人正是连天水寨的大当家——玉清欢!”
“萧溪水,你太过分了!”宋三郎因愤怒而涨红了脸,“我大哥到底怎么你了,你非要跟他过不去!”
宋妈妈拍了拍宋三郎的手,试图让他冷静下来,但并未成功。宋三郎紧握刀柄,死死瞪着萧溪水,就跟见了仇人一样。宋妈妈无可奈何,叹息了一声,道:“萧掌门,你这玩笑开大了,玉大当家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
萧溪水道:“宋二当家,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你们连天水寨的九位当家,以及寨中的精英骨干,我都有派人调查过,其他人不论身份来历,年龄亲眷,都有迹可查,唯独玉清欢,我没有查到一丁点有关他的信息,这不得不让人怀疑。”
宋三郎没好气道:“我大哥又不是本地人,你要是能在这里查到他的信息,那才是怪事!”
萧溪水道:“就算他不是本地人,他做连天水寨的大当家也已有些年头了,不应该连一点痕迹都没有,这不合常理!”
宋三郎强忍怒意,道:“我之前已经说过了,我大哥身体不好,一向深居简出,别说你们见不到他,就是我们兄弟几个,若非有十分重要的事,也难得能见他一面。你若只因此就怀疑他害人,那也太没道理了!”
萧溪水面露诧异之色,道:“难道你们这些做兄弟的平时也很少见到他?”
宋三郎道:“是。”
萧溪水若有所思,口里喃喃道:“那就更令人怀疑了。”
“萧溪水,真要逼我杀你吗?”宋三郎缓缓抽刀。
“宋二当家若有这个本事,不妨一试。”萧溪水伸手握住了剑柄。
场内气氛突然紧张起来。
东门夜雨各看了两人一眼,道:“你们两个都不是三岁大的孩子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闹到这种地步?莫忘了,这里还有客人呢!”
宋三郎一脸不服气,道:“你还说我们,刚才抬下去的那几个,不都是你打的?许你州官放火,就不许我们百姓点灯?大家都是同天会的人,不求同富贵、共荣辱,至少也要保证公平吧?你把同天会的会馆建在巴山城内,又拿巴山城的规矩来约束我们,这无形中让你拥有了许多特权。在这里,你看谁不顺眼,可以抡拳就揍,揍完了还不用负责任,我们就不行了,有话不敢说,有气不能撒,打坏了东西赔多少,数目还得由你定,既然什么都是你说了算,那干脆扯碎大旗,把同天会并入巴山剑门好了!”
众人听了这话,都不由变了脸色。
东门夜雨走到宋三郎面前,道:“宋三郎,你似乎对我很不满。”
宋三郎道:“你才发现吗?”
东门夜雨道:“你觉得现在这样很不公平?”
宋三郎道:“什么都是你说了算,这算哪门子公平!”
“你想要公平,好!”东门夜雨退后,拔出别在腰间的木剑,“只要你能打败我,随你把同天会的会馆迁到哪里去,我都没有意见。”
宋三郎将刀柄握得更紧,眼睛死死盯着东门夜雨,但迟迟没有动作。
“你可以出刀了。”东门夜雨斜剑指地,衣袂飘飞。
宋三郎犹豫了许久,最终把手掌从刀柄上移开,佩刀复又滑入鞘中。
“公平要建立在实力对等的基础上,你连挑战我的勇气都没有,还跟我谈什么公平?”东门夜雨将木剑收起,背过身去,“起风了,扶老人家回房歇息吧。”
第一千七百七十八章 人猫
起风了。
满城花雨。
同天会的大旗在巴山城上空猎猎作响。
望着东门夜雨挺秀的身影,宋三郎咬牙切齿,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愤怒。
花总管见状,上前安慰道:“宋二当家且请息怒,我们当家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看你们二位伤了和气,所以才出手干预,希望你能理解。至于玉大当家一事,有我们大家做主,你更不需要担心。”又转向萧溪水,道:“萧掌门,我很能理解你急于为爱徒报仇的心情,但依前所言,害死你那两个弟子的,极有可能是那长发女子,玉大当家是男人,难道还不能摆脱嫌疑吗?”
萧溪水道:“谁说玉清欢一定就是男人?”
花总管一怔,道:“难道他不是?”
萧溪水道:“花总管,你有没有见过玉清欢?”
花总管道“久慕盛名,但一直无缘得见。”
萧溪水又向众人问道:“除了连天水寨的几位朋友,你们有谁见过玉清欢?”
众人面面相觑,都说没见过。
这时,一条人影自人群中高高跳起,凌空翻了一个筋斗,稳稳落在萧溪水面前,理了理衣裳,道:“萧掌门,你污蔑我大哥害人不说,现在又质疑他的性别,未免也太不把我们连天水寨放在眼里了!”
何绣衣见来人长了一张团子脸,一双眼睛圆又大,胡须横长,看起来好像一只猫,心里暗暗好笑,拿手肘碰了叶孤鸾一下,笑道:“你看,你看,这人长得好像一只猫。”
叶孤鸾道:“哦。”
何绣衣白了他一眼,又向练二娘问道:“练堂主,这人是谁,长得好像一只猫呀。”
练二娘笑了笑,道:“他叫猫九命,是连天水寨的九当家。人家看他长得像猫,又以猫为姓,就给他取了个外号叫‘人猫’。方才给宋三郎扔酒杯的就是他。”
云天行发现这人不但长得像猫,就连不经意间做出的一些动作,也与猫相似,心想这人的武功路数大概与猫有关,于是向练二娘问道:“他的武功与宋三郎相比,谁更高一些?”
练二娘道:“这可难说了。”
云天行道:“怎么难说?”
练二娘道:“他二人的武功各有专长,不好比较高低。门主方才也看到了,宋三郎擅长使刀,而且刀法造诣已有了相当的火候。若叫猫九命与他正面搏杀,多半不是他的对手。但若不加限制,让他二人生死斗,谁胜谁败,那可就难说了。”目光转到猫九命细长的手上,继续说道:“猫九命不会使用刀枪剑戟等常见兵刃,但他有一门奇兵,再配上他那如猫一般灵活的身法,即便对上武功高过自己的对手,也颇有胜算。”
云天行道:“练堂主可知他使的是何种兵器?”
练二娘咂了口烟,道:“听人家说,好像是一对由精钢打制的猫爪,能收能放,且锋利无比,但我从来都没见他用过,也不知这传闻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云天行不再言语,但面上难掩担忧之色。
猫九命不住拿手背往脸上蹭,活像一只正在洗脸的大猫,看起来十分滑稽,臧图海忍不住笑道:“人猫不是猫,脸上没有绒毛,再这么蹭下去,迟早要秃噜皮。”
猫九命看了臧图海一眼,道:“喵”
臧图海不理解这个“喵”字所代表的含义,便将目光投向宋三郎,道:“宋二当家,能否帮忙翻译一下?”
宋三郎显得有些难为情,犹豫了半晌,才道:“老九的意思是:这不关你的事。”
“错了,错了。”猫九命摇头,“这个‘喵’字的含义是:关你屁事!”
臧图海面上笑容不减,但眼底却多了一抹难以觉察的阴鸷,道:“好一个人猫,竟敢对你臧大爷不敬,信不信我把你打入畜生道,让你下辈子做一只真猫?”
猫九命道:“我不信你有这个本事。”
“去城外试试?”臧图海的言语中满是挑衅的意味。
“在这里不好吗?”猫九命突然如猫一般飞扑到臧图海面前,照脸便是一爪子!
臧图海没料到他会在这里动手,吃了一惊,急忙抽身飞退,但终究还是迟了一步,一爪扫过,左半边脸上登时多了三道血痕!
一招得手,猫九命凌空一翻,又落回原处,看了一眼指甲上残留的血渍,笑道:“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若再口无遮拦,下一爪子最少也要抓掉你半个脑袋。”
臧图海毕竟是同天会的会主,手底下又有一帮不要命的赌徒,平日里嚣张惯了,几时被人这般羞辱过?心中火起,想与猫九命火拼,但转念一想:“猫九命坏了这里的规矩,东门夜雨必不会轻饶了他,又何劳我出手?且看东门夜雨如何动作,他要是肯出手教训,那是最好;若一味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再借故发作,谁也说不得我的不是。”口里叫道:“猫九命,你有胆!敢在巴山城内动武,可还有把东门剑主放在眼里?”
猫九命捻着胡须轻笑道:“瞧你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真像一条受了委屈的狗,没胆子跟我斗,想抬主人出来跟我充门面?哈!我原以为能做同天会会主的人,个个都像大哥那样令人敬服,所以才千求万恳,要大哥允我跟二哥他们来长长见识,现在看来,好像也没什么可见识的。”
臧图海心想:“真不知道他是犯了傲慢之罪,还是真的没见过世面,当众说这种话,岂不是把所有的会主都给得罪了?”口里说道:“猫九命,你可以瞧不起我,但在场的诸位,无一不是当世英杰,你说这种话,未免也太失礼了!”
猫九命故作惊慌模样,道:“这样很失礼吗?那我道歉好了,真对不起,我就不该来!”
东门夜雨走到猫九命面前,凝目盯着他那双浅灰色的眼睛,道:“你确实不该来。”
不知道为什么,被东门夜雨这样盯着,猫九命总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这让他很不自在,但仍强装镇定道:“但我已经来了。”
东门夜雨道:“你会后悔来到这里。”
猫九命道:“我从来不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东门夜雨抬手按住剑柄,道:“相信我,这一次,你一定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