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章 人证
如今千羽林的传闻里,林涟漪已是一个妖言惑众,蛊惑之能异常强悍的蛇妖后裔。
在三袖盛会上,因其邪道出身,他已是很关注了。然后来珅诒被她言语骗得毁了人生,他才意识到对这个妖女关注太少,竟被她面目之貌骗了过去。
只是如今再次见到她,却无论如何搜查,也不见她有什么蛊惑之能异乎寻常的表现。
难道她仅仅是言语过人吗?
林涟漪目光在无垠和渚沙之间来回扫视,见二人一时沉默,仿佛谁也不好先说话,同时也不知说什么,她便主动说了四人之中的第一句话:“二位掌印人前辈,九年之别过久,当年已是往事,别来无恙。”
张承羽被她悠然的态度一激,猛然醒悟,忍不住便脱口怒骂道:“妖女!我女儿被你害得至今下落不明,你也配说什么‘别来无恙’!”
林涟漪轻轻一笑,眼前却闪过张珅诒临死时的惨白面容,那名陨落于世俗世界的江湖之花,连她的父亲也还不知道她死了。
张珅诒曾说过,不要让别人找到她。
林涟漪心痛,逝者不能回归长家乡,岂不是类同于死无葬身之地?
只是心中这般想着,想要说出来,让她的父亲去看看她,口中唯有故作无辜地道:“我如何害她了?敢问张前辈可曾向胡衷恣审问,问清楚他是否为阴险小人?”
渚沙脸色黑了下去,同时又于目中显露黯然。他凝望无垠,仍旧不管边上的争吵。
无垠却被昔日师父望得移开了目光,躲闪两下,落到张承羽身上。
张承羽气得身子微抖,他明知张珅诒之死或许根源不在林涟漪身上,面对着这个邪道妖女,心中不知有多希望她就是罪魁祸首,如此一剑斩下,从此恩怨断了!
林涟漪不敢看渚沙的目光,也知道方才那句话,实是有些伤了五种师父之心,只能与张承羽继续顶嘴了:“张前辈,不知你到此,究竟是为了与我二妖携手查案,还是来追究我二妖在千羽林上犯下的罪?”
“妖女!”张承羽冷冷道,两边脸颊气得鼓鼓的,这句“我是来查案不是来和你打的”就是说不出来,总感觉这样一说,便是自己输了气势。
对了,他忽然想起来,复沄师兄原本只是让渚沙师兄来此,他主动请愿到此,不光是为了和林涟漪斗嘴的。他要问清楚,林涟漪所言是不是真的。
当着渚沙的面问清楚。
也好让渚沙知道回去后怎么做。
他连忙问道:“林涟漪,我来这里,只问你一件事,你对我女儿所言之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林涟漪迅速看了渚沙一眼,见他听得此话,也看向了她,她心中一叹,平静地道:“在这件事上,我从未昧着良心说话。不过这是你们千羽林的事情,我没有物证,方才我已说过,要问,就去问西林的胡衷恣,看他敢不敢承认。”
张承羽呼吸一急,又追问道:“你没有物证,可有人证?否则单凭你信口雌黄,我如何能信?”
林涟漪微微蹙眉,道:“我便是人证,只看你信不信我了。胡衷恣做事小心,除我之外,又如何会有别的人证?当日——”她咬了咬牙,当初她险遭胡衷恣轻薄一事,终究说不出口,停顿一下,道,“胡衷恣早知我身怀灵力,并以此为威胁,是以我没有及时将他真面目告知众人。”
张承羽半信半疑,目光却下意识地转动,落在身边渚沙,即胡衷恣师父脸上。
他试探的目光隐隐含着盘问之意,看得渚沙心中痛苦。
最好的徒弟站在了对立面,其次的徒弟竟心机叵测,身为师父,不得不惭愧。
无垠看向林涟漪,微一点头,林涟漪心中一暖,微笑一下。
“张师弟。”渚沙迎着他的目光,道,“我们是来查案的,珅诒如今生死未定,你也不池过分担忧。若真是我大弟子的错,我定然严加惩治。”
张承羽盯着他,冷笑一声,移开目光到另一边,仿佛此间之事全然不想管了。
渚沙看向林涟漪、无垠,接下来的事情唯有他来与邪道商讨了。
无垠不等他开口,连忙先道:“师……”渚沙目露惊疑,无垠心头一跳,立马改口,“渚沙前辈,我和教子千金已找到仓库和于理住处,你我可兵分两路,我与教子前往烧毁仓库,你与张前辈前往于理府邸,活捉于理。”
“好。”渚沙目中光芒悄然暗下,道,“你们引路吧。方才我与我张师弟御宝飞行而来,平延城中定看得见动静,于理等人,或许已在逃命了。”
“哼!为恶之人,到哪里都逃不掉!”张承羽收回目光,冷冷地扫过林涟漪,才推及平延城的方向。
林涟漪心中怒骂:“我好心为你指明凶手,你含沙射影地讽刺我?放过真凶反倒与恩人为敌,珅诒若知道了,不知会不会生气。”
当下无垠带着二人御宝飞行前往于理府邸,林涟漪先去了仓库那边守着。
于理聪明得很,见到天空中两位高人从千羽林的方向飞过来,定然知道万一做什么。转移仓库里的软玉香,于理逃命,当是同时进行的。
“你们是如何发现软玉香这等东西的?”渚沙问道。
无垠自然不能说出张珅诒一事,只道:“曾有江湖之人受害于软玉香,因而我与林涟漪顺藤摸瓜,得知了软玉香已发展出一门生意。”
二人猜想那受害之人是邪道天涯教的,甚至就是佘夜潭的。此事实属大恶,虽二人这般猜想,也无人讽刺一句“活该”。
“佘夜潭和观海山的事情处理完后,我和教子便根据线索追踪到了此处。”无垠补充道。
“可还有别的江湖之人受害?”张承羽问道,此话之中,流露出深切的担忧。
每一个受害之人,都是爹娘生的,在江湖之中,都有自己的归属之处,却因世俗之人的私利,沦落到这般惨淡下场,不论正道邪道,都是可怜。
他这般想着,联想到自己下落不明的独女珅诒,便下定决心,待将于理及其一众世俗江湖走狗捉拿归案,带到千羽林上,定要严加惩处,为首的于理,更是非死不可。
“不知。”无垠道,“他们做生意谨慎得很,恐怕每一个中了软玉香的女子,都回不去江湖了。”
第六百五十一章 灵犀
张承羽忽地眼皮一跳,旋即脸色惨白犹如死灰。
胸腔之内,心跳如飞鸟振翅搅动一片空气般,冲撞得自身血流忘记了原本的规律,只知疯狂地掀起波澜。
他尚未清楚地感知分析那个忽然涌现出来的恐怖念头,心头已被莫大的恐惧笼罩。
他再也无法前行,只恐眼前一黑便要栽地吐血。他猛地停下脚下法宝,身子微微摇晃着。
渚沙察觉到不对,亦停下法宝,回头看他面有异色,宛如九年前三袖盛会上一般,心中一惊,连忙退到他身边去,以灵力扶着他的平衡,问道:“张师弟,怎么了?”
无垠亦赶回来,惊讶地问道:“张前辈,怎么了?”
此时张承羽脸色已白,只颤颤巍巍地,犹如寻找稻草的溺水者,两眼含泪地呼唤道:“珅诒!珅诒!我的女儿啊!”
无垠脸色一变,然自觉没有说漏什么,便恍若不知一般,道:“张前辈,我不曾听闻他们用软玉香害过千羽林的弟子,你不必过于担心了。”
“张师弟放心,珅诒冰雪聪明,离开千羽林时已是二流高手,怎会轻易为世俗之人所害?”
张承羽忍受不住,落下泪来,两句之间,声音已然嘶哑,绝望地伸手,紧紧抓住无垠身前的衣衫,颤抖从他双手传到无垠身上,令无垠不禁怀疑是不是当真父女心有灵犀。
“你说,你说,这软玉香生意,持续多久了?”张承羽圆瞪的双眼浸没于泪水之中,问罢,手中用力更紧。
无垠坦诚地答道:“不知,我也是不久前,才发现了软玉香的。”
渚沙看了无垠一眼,无垠感知其目光,亦看向他,眉目坦然,毫无胆怯。
渚沙收回目光,道:“张师弟,我们尽快去于理府上,抓住他,再沿着他的生意,把所有相关人等捉拿起来,再一拷问,便知那些中了软玉香的女子都去哪里了。”
张承羽终于把这句安慰听进去了,剧烈的忐忑心情下,颤抖着松开双手,目光低下,似是思忖。
无垠退到前面,低头看去。
地上平延城中,众百姓纷纷抬头仰望空中三人。
不用听,他也知道城人讨论的什么,他只搜寻行踪可疑之人。
于理府四周,便就有这样的人,正鬼鬼祟祟地,混在仰望他们的人群中,低头悄悄远离于理府邸。从高处看去,低头趋步行走的人尤其引人注目。
他冷笑,转头对渚沙张承羽道:“两位前辈,晚辈先走一步!”言罢,他选定于理府邸边,逃得最远的人,追了上去。
渚沙安慰张承羽之际,见无垠如风追逐,知其道行已深,不禁欣慰。
趁他不在,渚沙向张承羽劝道:“张师弟,关于我大弟子一事,我会再问问无垠的,这小子不会骗我。”
“珅诒……”张承羽一惊,断了思忖,冷冷地看向渚沙,道,“你教徒无方,若我珅诒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南林定与你西林交恶。”他收回目光,俯身一看,地面情况一目了然。
他选定与无垠相反方向,孤身而去。
渚沙望他离去,也是气愤不已,一方面为了胡衷恣居心叵测一事,另一方面,也是为西林如今处境。
他轻叹一声,然时局已容不下他的叹息,唯有在接下来的鹰魔族一战中竭尽全力,方能稍稍挽回一点地位了。
仓库外。
林涟漪锁了一房间的走狗,又施了法,以灵力锁锁了几个头目的手脚。
这个房间就修建于仓库边上,仓库里四边都堆着货物,其中最多的是一般丹药,最少的才是软玉香。
“软玉香牟取暴利,又是暗中的生意,不能多做。”方才审问之时,头目之一是这么说的。
真烧了这里的软玉香吗?
按照计划是的,可是于理既能掌握软玉香这等东西,安知这些软玉香中,会否有更重要之物。既然千羽林的人都到了,不如把一仓库的东西都留下来,待去剑丹城请一位丹药大师看一下为好。
“软玉香,牟利可有多少?”
“软玉香暴利,可卖万两。”
林涟漪惊讶皱眉:“这么多?可我见仓库中软玉香不多,江湖之中女子也多为智者,没那么容易上当。便是软玉香暴利,恐怕从软玉香上也赚不了养活这么大一帮走狗的钱,你们是不是还有别的生意?”
那头目一惊,慌道:“我,我,我不知道啊,我就是个走狗,只知道软玉香暴利,其他的我一概不知啊。”
林涟漪暗暗点头,除了软玉香,仓库里多半还会有别的。她目光落在另一头目身上,声音中顿生威视:“你呢?知道吗?”
被盯上的人一慌,脑袋摇得似拨浪鼓,斩钉截铁地道:“不知道不知道。”他右脚跟上的血液淌得满地鲜红。
第三名头目惊恐地瞥见第二人几乎断裂的右脚跟,本已失去血色的面庞又白几分,浑身一个激灵,目光迅速扫向林涟漪,竟嚎啕出声来:“教子千金,我们真的不知道啊。我们是奴才,哪有主人告诉奴才这么多的?千金要找人算账,当去追击于老爷啊!”
第一人见状,应和道:“仙女姐姐,于老爷雇佣了渡愁杀手组织的人,现在要不追上去,过一会儿就来不及了。”
“那边有人去了,你们也别想逃。”林涟漪笑了笑,问第三人道,“你怎知我是教子?”
此言一出,众人惊骇,已有些人不住地颤抖。
第三人谄媚着脸,小心道:“教子千金美貌惊世,听闻教子深得先教主凌飞雪真传。我等凡人一见惊艳,小的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林涟漪冷笑一声,道:“你见那些受害女子时,是否也觉得惊艳呢?不也仍旧卖着软玉香,做着害人的勾当!”
第三人惊骇,连忙低头喊罪:“小的错了!”
林涟漪转过头,这帮人想是真的不知道了。
她走到房间外,抬头仰望天空中三人,见三人竟停了下来。
她暗觉不妙,不会是张承羽发现了什么吧?能够凭借几个噩梦就大概确信女儿已死的父亲,是如何爱女心切,对着无垠多盘问几句,也许差不多能知道真相了?
她心生无奈,默默问道:“张珅诒,你到底愿意回去吗?你爹天天在找寻你。”
若是我死了,我爹能知道吗?我被封在寒星台时,他有没有做噩梦?
第六百五十二章 帮助
林涟漪轻笑一声,微微摇头,回到房间里,低头瞪了脚边第一人一眼,指着房间另一边的仓库道:“于理的货物,就这些了吗?”
第一人惊恐地道:“真的真的,就这些了。所有的软玉香,都在这里了。”
林涟漪瞥了其他人一眼,道:“你们的人呢?也是就这些了吗?”
那人着实惊恐,似是不知道全部,细细想了一下,才哭着道:“我不知道,管仓库的都在这里了,于理老爷府上还有很多人,我都不知道。”
林涟漪点点头,走到仓库门口,手指一晃,便有一片结界凝成。
这片结界不是为的防止别人来盗走什么,若是普通人自然可以阻止,若是渡愁的一流高手,定然阻止不了,只能凭借灵力与其所出之内丹联系,让离开此处的林涟漪知道有人试图破除结界。
“你们帮我看着此处,若有人来此偷盗什么,记住他长什么样子,待我回来,说得详细者,减轻惩罚。”
众人连连点头。
林涟漪走出房间,向于理府邸而去。
虽说把这些人和一整个仓库的东西仍旧留在这里会有危险,然目前傻子也能断定,追捕于理及其手下的人太少,只有抓到人才能彻底断了这些肮脏生意的来源。
在城外见渚沙和张承羽御宝飞行而来时,她便心中不明。
一,既是邀请千羽林之人除了世俗恶人,为何千羽林就派了这么几个弟子来?不知道再厉害的猫也不能一下子吃掉一窝子老鼠吗?
二,来了两位道行高深的掌印人,稍稍费些功夫,也能迅速抓到于理。若是没有那么大张旗鼓,四人从内部攻入,出其不意,岂不是更好?
“林涟漪!”忽而有人唤出她名字。
她下意识将夜魄甩出,白芒之下,那人向后退去,而没有攻击。
林涟漪定睛一看,来人身着千羽林弟子服饰,看面貌似是有些熟悉,却实在记不得是谁了。她收回夜魄,谨慎地问道:“你是谁?千羽林哪位掌印人座下?”
那人对着林涟漪的面色毫不客气,然言语中还是沉住了气,道:“林涟漪,我是西林弟子,你们邪道不是人手不够要我们正道出手相助吗?”他傲然道,“我师父命我们从内部攻克。若非你早到了此处,我等本也可以抓到这些人的。”
林涟漪只觉好笑,冷冷道:“你觉得你们帮了大忙,不如留在这里守着,继续帮忙即可,追捕于理的要事,交给我邪道。”她平淡地瞥了他一眼,便立即前去追捕于理了。
后面那西林弟子气得脸色发青,却是阻拦不得,不得已只能留下。
从仓库后面绕出那弟子的同门,对那弟子道:“师兄,她用结界把这个仓库封起来了。可是这结界三两下就能破。”
那弟子嗤之以鼻,道:“她这结界不是用来防备高手进去的,只是作为警告。若是有人试图打破之,利用内丹与灵力的联系,她便可知晓此处有异,便会立即千里迢迢地从于府邸赶来。”
师弟恍然大悟,然未等他说什么,师兄又评价道:“这有什么用?等她回到这里,高手早就逃走了。两个邪道之人,若非我们帮着守住这里,他们断然解决不了于理一事。”
师弟回过头,看了眼房间中,连接仓库的那层结界,迟疑了一下,道:“师兄,那层结界,好像是妖灵力。”
师兄道:“林涟漪不就是妖吗?”
师弟道:“林涟漪在千羽林上时,就已经拥有妖灵力了。可她又说是凌飞雪的弟子,应该修炼的是凌飞雪教授的法门,说明那个时候,她已经同时修炼两门法门了。”
师兄道:“自然了,这些天赋异禀的人,修炼两门法门,还能活到现在,就是逆天而行。”
“那无垠也是……”
“无垠现在的法宝,点染,明显用的不是我千羽林的法门,他也修炼了两门法门。”
师弟惊叹:“人族资质,竟有如此迥异之别!”
师兄面露苦涩,道:“也是因为资质呐!”他低头,叹了口气,看了师弟一眼,道,“也是因为资质,师父对无垠这个已经叛出的弟子,还是不舍得放弃。听说因为无垠,师父又和师叔吵了起来。”
师弟张口,欲言又止,面露惊愕。
平延城各处,众百姓尚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见三位江湖之人从天而降,向无辜的他们冲了过来。百姓没有见过他们,自然不知他们是正道还是邪道,立时一片惊叫声此起彼伏。
“是不是邪道来了!”
“啊!救命!”
几个倒霉的百姓选错了逃离的方向,恰跟在于理下属边上,被无垠、渚沙或是张承羽追赶得没命似的逃跑。
无垠追上的第一个于理下属自知逃不了了,便一伸手,把身边一个平民抓在手中,自以为抓到了一线生机,然尚未转身威胁无垠,一点黑光从背后袭来,于其转身瞬间,刺入肩膀,一道贯穿,又从另一边飞出,一个旋转打回心口,鲜血迸发,落在惊恐至极的平民身前衣衫及面容之上。
平民吓得顿时晕了过去,无垠稍稍倾转角度,顺势绕开那人,回到空中,见渚沙、张承羽已下来抓人了,便独自去了于理府上。
府中一派树倒猢狲散的败象,众人奔逃,仿佛都是知道主人平日里干过什么勾当。
无垠抓住一个人,大声问道:“于理呢?”
那人惊了魂,瞪着惊恐的双眼,反应了一下才回答道:“刚才逃了。”说着便颤颤巍巍地指了个方向。
无垠放下那人,便要顺着那方向追去,猜想既然于理逃了,渡愁的高手便应当都去护送于理了。
他正要离开,忽听得府邸正堂之中,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无垠!”
他震惊,回头看去,赫然正是邵仲文。
他凝神,与他相视对峙,不语。
邵仲文打量他一眼,又冷笑一声,向前走来,道:“看你如今声名正盛,威风凛凛,似乎于天涯教一帮邪道之人中活得不错。我是不是该恭喜昔日的师弟成为了佘夜潭的新任潭主?”
无垠脸色一寒,不欲与他多说,不过既然他来了,还是忍不住问一句:“胡衷恣呢?”
邵仲文怒道:“你也有这个脸面问我西林大师兄何在?西林如今为你牵连,你竟不知反省还要联合林涟漪一起诽谤我胡师兄?”
第六百五十三章 蚊子
无垠冷冷道:“并非我诽谤,事实就是如此。你若是来查案的,就看好于理的府邸,我去追捕于理。”言罢,他转身便走。
邵仲文停在身后一言不发,心中气愤,却也知道正事要办。
离开时,无垠听见身后惊慌失措的嘈杂声音中,又传出熟悉的某个师兄的声音:“邵师兄我们找到账本了……”
无垠明白过来,西林的很多弟子都来了,渚沙和他的弟子分了两路而来。众弟子走陆路,直接到于理府上抓人,渚沙就和他们在空中截击其他单独行动的高手。
于理聪明,知道天空中能够一眼看出谁偷偷摸摸要逃走,故而行动不会太大。那些于理府上的高手,也不会全部跟着于理一同离开,稍微弱一点的单独离开,高手护送于理离开,至于更弱之人,便如方才府中那些人一样,待其他重要人物抓到了再追究责任不迟。
至于为什么来的是西林之人,原因一目了然,无垠不愿再想,当下也不是该想这个的时候。
胡衷恣,应当没有来。
呵,胡衷恣若是敢来,本打算在正邪将要结盟的重要关头不动手杀他,这下也要忍不住动手了。
便如高秋鹰一般,自投罗网。
追杀于理之时,无垠遇见了不远处的张承羽,仅一瞥,见他震广剑青白光芒犹如长虹,每一挥舞便是一阵晴天霹雳,隐约的霹雳之声震得对手胆战心惊,待收回目光时,那人已是服输求饶。
无垠心中暗叹,掌印人的道行尚且是他能比得上的。若他二人不是为了查案而来,恐怕他和林涟漪联手,也绝然坚持不到此时。
再往前,于理竟已逃出城了?
城墙下,一跃而起,无垠跃至城外继续追去。
林涟漪经过于理府邸,走进见西林弟子等人正四处搜寻线索邵仲文也在正堂之中,手中捧着一本不知什么本子,正细细翻阅。
一人见林涟漪到来,连忙唤道:“邵师兄。”
邵仲文走出正堂,与林涟漪又是沉默的凝视。
林涟漪扫视周围,既然邵仲文在这里了,此处又没有发生什么大的斗法,于理定然已经逃离,便道:“于理逃到哪里去了?”
邵仲文冷漠地指着无垠离开的方向,道:“于理身边有三名渡愁的高手,教子千金,一路顺风!”
林涟漪盯着他,冷笑:“你为何不去?承认自己道行低微?”
邵仲文面色发青,沉着怒气,似与方才仓库那弟子一样,因为什么限制,不能和邪道吵开,沉声道:“只有邪道之人才热衷于打打杀杀。我听师父命令,守住于理府邸一切线索证据。”
林涟漪心有领会,知晓正在千羽林上举行的会议很快会出一个对人族、蛇妖族皆好的结果,也不好再对邵仲文说难听的话,只又忍不住问了一句:“胡衷恣来了吗?”
邵仲文惊怒,满心的愤怒就要破喉而出,然终究还是忍住,只憋得脸色更加发青,冷笑道:“教子千金有世俗妇人之德,知道夫唱妇随,连问话也是一样,何不废了一身灵力,待在佘夜潭中闲做女工,也能少祸害别家的夫妻!”
林涟漪心中气极,已许久未曾听人这样骂过,心想若是再不追上去,恐怕无垠一人对付不了,便简单回道:“邵师兄过奖,你便当我是只吸血的蚊子,可是没缝的臭鸡蛋蚊子叮不了。”
邵仲文更加惊怒,却只能看着她一道身影轻飘飘地过去了。
他本还有些怀疑,胡衷恣和张珅诒之间是否当真有不可磨合的矛盾,然方才听这妖女几句话,顿时后悔这般怀疑。
她能三言两语说得他气血翻涌,也能三言两语透过无缝的天衣去吸血。
臭鸡蛋?
邵仲文一想到这个比喻,便觉气愤不能自禁。
“师兄,莫要和这等妖女生气。”
“哼!若非鹰魔族南下,我定要试试这妖女如今有何等修为。”邵仲文咬牙道。
身边弟子犹豫一下,轻声提醒道:“邵师兄,师父和张师叔都到了,他二人自有决断。”
邵仲文低声道:“林涟漪擅长颠倒是非黑白,师嫂下落不明,胡师兄又没有来,她一人怎么说都行,更何况还有无垠在旁帮腔。”
师弟疑道:“胡师兄为何不来?当面对质,岂不是更好?”
邵仲文道:“还不是为了正邪结盟一事?师父来之前也说了,一切要以大局为重,所有的私怨须暂且放在一边。”
师弟点点头,叹道:“倘若我正道和邪道当真结盟了,来日世俗世界还会相信我正道吗?”
“结盟,也是无奈之举。不说世俗世界,便是深知此事之无奈的正道中人,也多有无法理解更不能接受的。竺烟堂的袁堂主在临霄峰上,提前截住我门派掌门,也是为了此事。”
“袁堂主失踪了许久,这次为了正邪结盟一事才突然现身,师兄以为他能劝动掌门吗?”
“应当是不能了。师父都这么告知我们不要和林涟漪斗法,想必多半要结盟了。”
平延城外。
无垠追上于理,于理一见逃跑不了,值得的退到一边,由三名渡愁杀手组织的高手拦在前面。
无垠眸中流露战意,扫视三人。
左者横眉怒目,貌平凡而威势过人。右者风度翩翩,宛如世俗公子。中间那人,则身材矮小,颇有些贼眉鼠眼之态。
剑明愁不在此处。
三人亦谨慎地打量无垠,左者问道:“可是佘夜潭的潭主无垠?”
无垠答道:“正是。敢问三位名姓?”
中者嘿嘿一笑,道:“怎么无垠潭主既不打理自己的分派,又不肯在观海山上与教子千金作伴,偏偏要来杀一个世俗之人?”
无垠轻蔑一笑,道:“我杀他,是因他害了我邪道之人,冤有头债有主。你们保护他,却只是为了金钱,渡愁杀手组织什么时候沦落到保护起世俗之人了?”
他平静地注视着三人,同时关注着于理的动静,万一他逃,也要知道他往哪里逃。
这于理眉目宽敞,满面慈善,全然不似他所想象。
此刻于理见了无垠,本丝毫不知这是何人,仗着三位渡愁的高手保护,一副从容之态;然随即一听左者疑问,无垠也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方知惊恐,急出一身冷汗,坐立不安似已准备好逃命。
第六百五十四章 合嘲
便是渡愁的三位高手能够阻止无垠,也无法保证日后面对佘夜潭乃至整个天涯教的报复,能不能活得了三四天。
“渡愁杀手组织接杀人任务,也是为了保护另一人,杀人和护人,本是没有区别的。做我们这一行,杀人在江湖之上,不问正邪,只问价钱,凭劳获得,有什么可耻的。”右者微微摇头,笑道。
中者亦微微摇头,道:“潭主大人方才问我们,我们是什么人,我们不过是渡愁的三个杀人工具罢了,便是有名字也不过是方便辨识哪件杀人工具好用。”
无垠鄙夷道:“阁下都不把自己当生灵看了,我等是不是更不用把你当人看了?”
中者冰冷一笑,舒展的嘴唇几乎成一条直线,他毫无不满地道:“是生命才会死,没有生命,与世长存!”
“哥哥,别跟他废话,这种在邪道混久了的东西,光会耍嘴皮子,他这是在拖延时间!”右者提醒道,“他是和正道一起来的。”
中者微微摇头,道:“潭主大人,你应当清楚,我兄弟三人今日敢帮着于理,定是有这个能力。那些正道小弟子,加上一个你,一起上,我们也能够安然撤退。若是你有些自知之明,望就此回去。”
无垠悠然道:“谁说只有几个正道小弟子来了?若他们的师父没有带着他们过来,他们如何敢一起来?”他目光陡然一亮,道,“你们怕是没有见到西林和南林的掌印人一起御宝飞行而来吧?”
三人震惊。
无垠颇为惊讶,他们还真的没有看见渚沙和张承羽吗?
三人相视,疑虑,似是在重新考虑是否打这一场的可能性了。
中者不禁叹道:“都怪我们三个贪便宜的,从前手上沾了太多的血,本想借此机会稍作休息,谁知道这个于理老爷,做生意竟然惹上了正邪两道的强大势力。”
他左右一望,问道:“你们以为,我们还要不要帮着于理了?”
左右二人尚未说话,后面于理吓得脸色惨白,惊恐地恳求道:“三位大爷,我可是给了你们钱的……不,我加倍!加倍!你们一定要救救我!”
“少废话!”右者头也不回,冷漠的目光带着明显的敌意,仍旧这般盯着无垠,冷冷对着于理道,“你让我们招惹了邪道大敌,如今陷入组织规矩和势力威胁的困境。”他嘿嘿一笑,道,“此事结束,我便拿你祭我渡愁命主。”
于理惊恐万状,绝望之下双腿一软,便支撑不住坐在了地上。
左者听出右者话里之意,点点头,冷笑道:“要打就打,别拿你原来的门派做挡箭牌。不拦的话,我们要走了。于理!”他回头毫不客气地喊道。
于理又是一惊,浑身一抖,目光却穿过左者,落在了无垠原地忽然由实转虚的影子上。他瞪大了惊恐的双眼,又见中者与右者一先一后,抢入了疾行的风中。
点染犹如断裂的雨线般直直地向吸引它的大地,即左者胸口的心跳而去。
左者早有准备,袖中飞出一道灰色光芒,飞出刹那又大了一倍。无垠来不及细看,点染便打在灰色光芒上,似是纯铁声音,隐约含了几分低沉,沿着弯曲的表面斜割过来。
未等其法宝斜剜过来,无垠收回点染,趁背后二人未成一左一右包围之势,立即逃出包围。转身跨出一步时,上一瞬还在身前的灰色光芒已上飞到耳畔,划过一道犀利的风声,他隐约听得发丝断裂的声音。
疾冲的速度不敢慢下,一知逃过一劫,他反而加速,几乎逃出包围的下一刻,中者便绕到了本该形成的包围边缘。
无垠心知不好,看方才三人位置与言语,中者应当是三者中修为最高之人,此人猜到他要往这边逃,便定然会紧追不舍。
他思索着应对之策时,心头闪过一丝怀疑。
渡愁杀手组织的高手竟有如此厉害?
一个对照,看上去似是最弱者,竟也有稳当的一流水平。
别的尚且来不及多想,只是在这个念头闪过去的时,又闪过了剑明愁的身影。
无垠忖度,面对三人,若是有十分逃命的信念,多半也是能够逃离的。他们若硬要杀他,便该做好与邪道、正道为敌的准备。
按照以往他们的作风,无垠确信,渡愁杀手组织不会轻易与两道强大门派为敌。
中者果然追在最前面,无垠也不是死要面子的人,打不过只能逃了。他脚下生风,一副没命似的样子,便往远处逃去。
中者刻意放慢了脚步,高声嘲笑道:“想不到潭主大人也有一日学这般丧家之犬的做派!”
后面二人跟着慢下来,已近乎于目送着无垠逃离,左者道:“佘夜潭权力变更之际,听说潭主大人何等威风,还以为修炼到了顶尖高手之境,原来还不如我们!”
左者更是冷笑:“潭主大人怕是靠着蛇妖族和观海山的力量才能夺得潭主之位。至于修为么……”
在三人自觉放弃追杀时,无垠已远离三人,又转过头来,凝视三人,心中有怒,却懒得解释,只道:“三位若论年龄,都是无垠的前辈,无垠未能在修为上超越三人,也是自然。可是三位前辈甘愿在渡愁中屈居一生,实令晚辈不解。”
中者看了左右一眼,左右领命,转身到于理身边,抓住于理,便要逃离。
无垠不能追赶,只得眼睁睁看着二人把于理带走,念及那些被害的江湖之人,不禁怜悯痛惜。他瞥向平延城方向,希望正道之人,或是邪道的涟漪,能够早点来此助战。
当下他单独一人,唯有不战而对峙。
中者看出的想法,道:“我这种杀人工具,如何担得起潭主大人一声‘前辈’?潭主大人能够不逼我与邪道为敌,已令我这个杀人工具感激不尽了。”
无垠轻蔑一笑,道:“前辈若是不走,平延城中,正道的渚沙前辈和张承羽前辈,都要追上来了。”
中者目中陡然闪过一丝精光,深深道:“无妨,耗得起,耗得起。若是走得早,岂不是领着你去了于理所在?”
无垠笑而不语。
他动则动,他不动,待得越久,便对自己越有利。
中者看出其意图,也不着急,先闲聊了起来,道:“潭主大人打得一手好算盘,听闻鹰魔族即将南下,此时借于理一事,是否正好表明与正道结盟之意?”
第六百五十五章 狂徒放
无垠淡淡一笑,道:“没想到自诩为杀人工具的前辈,竟也关心天下大事,正是如此。”
“不是真的关心什么黎民百姓,只是关心我的生意罢了。”中者仍旧微微摇头,道,“无垠晚辈还是不懂金钱的重要性啊。既然今日有缘与潭主大人在此处对峙,我便将我的名姓告诉你吧。来日你等找我麻烦,也不必抓了我渡愁的兄弟姐妹一个个去问。”
无垠凝神倾听。
此后在剑明愁外,天下又有一目标。
“我姓‘狂’,名‘徒放’,你直呼我名字也行,没有那么多规矩。”
“狂徒放。”无垠心中默念一遍,暗叹一声奇怪。
渡愁之中的人,爱自己取姓,喜欢什么,便以什么为姓。剑明愁,定然爱他的剑;眼前的狂徒放,爱狂。
他无垠却干脆没有姓,有一个冯姑娘赠的名字,前路无垠,便可。
无垠试探着问道:“前辈取得一声好名字,不知渡愁之中,除了命主,还有没有人敢直呼前辈名字?”这个问题,说是试探,他好奇于渡愁之中有多少像他一样的强者,同时,也好奇于狂徒放会否提及剑明愁。
狂徒放微笑,叹道:“渡愁之中,除了命主,除了一个剑明愁,还真的没有人敢这么称呼我。同为组织之人,他们畏惧我的力量,不敢如此称呼,不知为何潭主大人依傍观海山,为何鄙夷我至此,竟也不敢直呼我大名?”
无垠一惊,剑明愁已是渡愁之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了,九年前定也是渡愁中非常厉害的人物了,可见九年前佘晚舟是多么想杀他。
而此刻,于理能够有这么多钱使唤渡愁杀手组织的人,怎么可能?
一个世俗之人,有必要吗?
若是想到了今日局面,当初就不应该把聪明花在软玉香的生意上;若是没有想到,只是胆小怕报复,也应该只雇佣价格便宜的高手。
无垠不禁猜测,于理做一天生意的钱够不够雇佣眼前这位强者三天。
难不成,除了软玉香,还有别的东西?
他心惊,下意识地欲看向仓库的方向,在狂徒放面前又不得不谨慎,便没有转移目光。他心中想着,林涟漪抓住那些守仓库的人,应该不会直接一把火烧毁吧?
问几句,或许也能问出端倪来。
若万一烧毁,调查起来就困难了。
他坦然回答道:“没有直呼你的名字,正如我所言,是对你的辈分的尊重。前辈生活如此凶险,活到如今,不仅修为,阅历也定然超越旁人。晚辈称呼你一声‘前辈’,不算自轻。”
狂徒放微讶,却是想了一想,道:“潭主大人坦率,若你是我的弟子,我也定然像渚沙昔日关照你一样悉心教导。”
无垠道:“我是生灵,看不上工具。”
狂徒放哈哈一笑,道:“待你的道友一起过来,便让你们看看我这个杀人工具的强大。张承羽,渚沙,是吗?千羽林两位掌印人,能有机会与他们对决,是我的运气。”
“还有教子。”
“教子?”狂徒放一惊,随即苦笑道,“教子千金也来了啊。看来是无缘让你看看杀人工具的厉害了。”
“怎么,前辈不怕千羽林的报复,却担心观海山?”
“不一样不一样。”狂徒放道,“林涟漪道行不娶我,便是你和她加起来,也也未必能有五成赢面,我若是下手重了,面对的就是整个观海山的报复了。至于千羽林,呵,”他轻蔑地注视无垠,“像你一样,试探一下,摸到实力了,逃了便是。”
无垠皱眉,此事上却也无法反驳。
片刻后等到的却是林涟漪。她看看场中只剩下的两人,不见于理,大概知道了情况,走到无垠边上。
无垠惊讶她为何会这么快追上来,尚未疑问仓库那边如何了,中者对林涟漪打量一番,先道:“教子千金,初次见面,一时没有没有准备,未曾献上礼物,只得空手问候,顺便,也请教子千金回到观海山上时,代我向万寒径教主问候。”
林涟漪细细打量他,方才心中已有猜测,此人定是渡愁中的强者,至少是一般一流高手的水平。她谨慎地疑问道:“前辈可是认识家父?”
狂徒放哈哈笑道:“算是见过一面,当初令父尚在万踪山时,曾有幸见过一面,当时只觉他有王者之风,或许来日能成万踪山之山主,却还是低估了他。教子千金,既是现教主的独女,没想到,也是先教主的弟子,我这个前辈,佩服啊。”
林涟漪轻蔑一笑,道:“前辈与潭主大人言笑许久了吧?于理应当已逃得远了,前辈还不走,当真要留下来等千羽林的两位掌印人吗?”
狂徒放目中精光一亮,好奇地问道:“听闻你和无垠都是一流水平,不打算和他联手,试试打败我吗?”
林涟漪粲然一笑,道:“前辈放我一马,晚辈我如何敢主动挑衅?前辈请吧。我二人不会追上来的。”
无垠惊疑,看向林涟漪,却见她面色淡然,似是下了决定,知她有她的考量,便没有反对。
“好!”狂徒放笑道,“教子千金行事干脆,和潭主大人是一对,江湖之上,能活得久的,便是你们这样知难而退的人。”
“前辈过奖。”林涟漪微笑。
无垠微笑,向平延城看了一眼,道:“前辈,来日若有机会,请前辈不吝赐教!”
狂徒放悠然道:“潭主大人,此言差矣,若有机会,也是佘夜潭遭临大敌之际,更是观海山遭临大敌之际,否则何以见到我?还是不要这机会了吧。”
林涟漪心中一震。
狂徒放此言有理。只有别人敢明目张胆地雇佣渡愁的杀手去杀无垠之时,他们才会见面,而如今佘夜潭和观海山关系密切,佘夜潭遭临大敌,也是天涯教内部有人有谋逆之心之时。
她谨慎之时,对眼前这人也是敬佩。
待他走后,林涟漪见无垠面色平静,先问道:“你不觉得这样放走此人不甘心吗?”
无垠并无不满,而问道:“此人与你爹有过节?”
“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此人名叫什么?我只是猜测他是那个人。”林涟漪问道。
“狂徒放。”
“那便是了。我爹在万踪山时与他交过手,那个时候的他,已经不是现在的我们能够对付的了。”
第六百五十六章 回城
“当时的剑明愁,也不是我们能够对付的。”无垠道,“方才他说到剑明愁,剑明愁是渡愁之中除了命主以外唯一一个敢称呼他名字的人。你可否说说,你爹是如何遭遇他的?”
林涟漪点头道:“我曾听我爹说过,他还是万踪山掌事之时,万踪山内,有人雇佣了渡愁中的一大杀手欲刺杀他。那人本来不想接这个任务,认为杀了我爹牵连太多,把这个任务推给别人了。
“但是接下任务的人拉着他一起去了万踪山,在山下一里处伏击了我爹。本来二人联手可以成功,然有一个人认为我爹有王者之资,没有杀害,放他回了万踪山,代价是来日成为教主后,给他足够的金钱。”
无垠惊讶,不禁叹道:“好生意,此人名为‘狂徒放’,听上去像是个浪子,实则比于理还会做生意。”
林涟漪点点头,道:“方才听他说他曾断定我爹有王者之风,便猜测是他了。你和他交过手了吧?他道行如何?”
无垠神情复杂,道:“我没有与他直接交手。方才追到这里,见渡愁中的三个高手拦在于理面前,我试探了一下,本以为以我的能力,怎样也能撑个十几招,是我低估他们的实力了。”
林涟漪面色凝重,声音也轻了一些:“他们个个道行很高?难道有顶尖水平了?”
“顶尖倒不至于,但是,依我看,在一流高手中,他们的能力已经是最高的了,距离顶尖,就差一点。”
林涟漪倒吸一口冷气,道:“渡愁之中,竟有如此厉害的人物。便是在千羽林中,当下也不曾听说有弟子达到这般水平。”
“难道渡愁之中还有什么秘密的法门,比千羽林、天涯教的还要好?”无垠也不禁疑惑。
“不谈这个了,渡愁这个组织一向神秘得很,我爹给那人送金钱的时候,也没有摸到他们的组织所在地。他们后来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无垠虽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说,“我试探之下,自知不敌,便及早抽身,逃了。”
林涟漪噗嗤一笑,白他一眼,道:“遇到对手了?”见他面有不甘,正了正脸色,道,“狂徒放说得好,知难而退,才能活得久。来日方长,若是当真有机会,我也想和你联手试试能不能打败他。”
无垠点头,脸色微红。
“唔,进入平延城以前,我们还大言不惭地说,要打败剑明愁,看来是想得太多了。日后还需好好修炼,否则莫说长生了,连人族至强高手的境界都摸不着。”
无垠与她相视,随即一起笑了出来。
无垠道:“平延城的仓库烧了吗?我怀疑于理还有除了软玉香以外别的东西藏在仓库里。”
林涟漪笑道:“我也猜到了,仓库没有烧。我留了一层结界,现在还没有动静。千羽林的弟子也来守着了。”
无垠脸色微变,轻声问道:“西林的?”他眸中不免地有了几分黯然。
林涟漪轻声安慰道:“正邪结盟以后,西林的境况会好一点。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无垠点头,勉强一笑,道:“好。总也还有你与我站在一起。我们这就回去吧。”
“去审问出于理的其他老巢,而后前往仓库。”
“若是张前辈和你师父认不出仓库里的其他东西,便可趁机到剑丹城一趟。”
“借机告诉剑丹城,正道和邪道结盟了,让他们正道不得不结盟。”
“所见略同。”
二人一笑,立即回了平延城。
剑丹城江湖之人来往最是频繁,传到那里的消息将飞速散开。
本就是个正确的决定,待江湖众人想开了,到时千羽林再要反悔,恐怕天下人不答应的阻力还要大一点。
二人御宝飞行,一路经过平延城百姓,但闻百姓议论,有人甚至高呼:“是正道大侠!”“刚才正道惩处了于理府上!”“大侠不能放过于理啊,于理还会回来的!”
林涟漪叹道:“看来这个于理,平日里也张扬得很,做生意如此谨慎,做人却如此张扬,岂不是自寻死路?”
“许是觉得平民百姓无需提防,心中不平,也只能说说罢了。”
“平延城离千羽林又不是很远,他们竟没有一个去千羽林求救?”
“竺烟堂被佘夜潭威胁,不也没有成功到达千羽林吗?竺烟堂修炼之人尚且不能,平民百姓要去告状,还要迎着渡愁杀手满门抄斩的压力,想了想,便觉得被欺压一些也好得多了。”
“总要有人牺牲。”林涟漪叹道。
二人低头,见一众百姓兴高采烈,欢呼不断。
对于救了他们于水火之中的人,感激万分,便是下跪也不足表谢意,自己没有胆量去出头,也只有眼巴巴地等着别人发现蹊跷来救了。
“我好奇于这城主,是个什么人物。”
“不过和锦衣城的城主一样,胆小怕事罢了。”无垠转头看向她,忽然一笑,道,“城主无能,城中空虚,你们蛇妖族趁机将势力插入平延城中,岂不是正好?”
林涟漪无奈道:“若是平时便好,可是当下面对鹰魔族,还没有这点空闲时间扩大势力范围。”
待二人飞到于理府邸,出于敬意,二人在门前停下,走进府中,一名西林弟子来道:“两位,我师父在正堂等你们。”他言罢,却没有走,凝望着无垠。
无垠打量他一番,目中光芒稍稍亮了些,然迟疑以后,复作平静,问道:“如今修为长进如何?”
那弟子一惊,目露喜色,故意压低了声音,激动地轻轻唤道:“师兄……”
无垠不语,也没有再问,与林涟漪一起绕开他,走向正堂。
林涟漪猜测那是西林上少有的与无垠交好的弟子吧,从前却没有听他讲过,许是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偶然遇见,指点了一下?
正堂之中。
只有渚沙一人。
二人猜想张承羽还在平延城中四处搜寻漏网之鱼,也没有多问。
渚沙坐在正堂上方,手捧一本厚厚的册子,低着头翻阅,听见二人走进堂中,才抬头扫视二人,叹道:“坐吧。”
二人坐下。
渚沙神情忧虑,将册子放在了桌上,目视前方,眸中却分明流露着紧紧的忧虑,心不在此处。
二人才意识到,可能发生别的事情了,目光先后落在桌上的册子上,边上还摆着几本册子,却只有这本是红色封皮的。
第六百五十七章 刚烈
无垠亦紧张起来,问道:“师父,可是发生了什么?”
渚沙神情一恍,看向无垠,似是注意到了他仍旧唤他为师父,然神情中深深的忧虑远超出了惊讶,他沉重地道:“珅诒师侄,中了软玉香。”
二人一惊,相视惊讶,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那么,要不要说出真相?张珅诒已死,张承羽再如何找,也还是下落不明的。
二人可以预见,张承羽不敢确定女儿是死是活,便定然相信她还活着,便定然竭尽一生,于世俗世界中,反复寻找,此后直至轮回以前,还不知能不能放下。
不知孩子死活的痛苦,他们尚不能完全理解。却有一个柳鱼雁,也曾这般,为了生死未卜的孩子,担惊受怕了许久,知晓他的结局,才终于定下心来,如今虽难免念及离世的孩子心生痛苦,人生上也算终究放下了。
渚沙忧虑地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你张师叔按着册子上的名字,去找买软玉香的人了。”言及此,他心中沉痛,道,“珅诒一向聪明,为何竟会……唉!若是珅诒有个好歹,我西林,当真无偿还此罪了。”
林涟漪微微点头,此事不好她来说。无垠会意,转头,对渚沙道:“师父,其实,珅诒已经离世了。”
渚沙一惊,猛转过目光,盯着他,惊问:“什么?你知道她离世了?”
无垠直视他,坦诚道:“是。我和涟漪,都见过她。”
渚沙目光渐露怀疑,转到了林涟漪身上。
林涟漪回头扫视正堂之外,弟子来往颇多,不便解释,只得又看向无垠。
无垠走到渚沙身边,弯腰轻声道:“珅诒师妹中了软玉香后,修炼许久,才勉强得到一些灵力,杀了用软玉香害她的人,然灵力耗尽,于世俗世界中几经转折,才到了最近的江湖之地剑丹城。”
渚沙从椅上缓缓站起来,道:“珅诒在剑丹城?剑丹城的人都救不了她吗?”
无垠无奈叹息:“心死之人,无药可救。井楼危城主已经尽力了,待我和涟漪见到她时,她已经奄奄一息,交代了遗愿便离世了。”
渚沙神情变幻,沉痛不已,片刻后于沉痛之中流露愤怒,道:“城主为何不告知我千羽林?”
无垠迟疑,道:“张师妹在世俗之中受苦颇多,她宁可病死他乡,也不愿告诉同门之人。”渚沙震惊,无垠又道,“她性子刚烈,能因为羞愤自尊离开千羽林,隐瞒痛苦的过往也是情理之中。”
渚沙鼻间微动,似是发酸。
刚烈之美,更是凄绝。
他低下目光,轻声问道,声音里更有悲切,亦有因胡衷恣一事而起的愧疚:“珅诒葬在何处?剑丹城吗?”
无垠道:“是,剑丹城城主府邸之中,与其他人一样埋葬。”
渚沙微微点头,至少不算是曝尸荒野了。
“珅诒师侄的遗愿是什么?”
无垠却停顿不言了。
渚沙抬头,疑惑地等着他回答。
无垠却不知从何说起。
林涟漪站起身,走上前道:“当夜珅诒不能言语,男女授受不亲,她的遗愿是以指送之法,与我讲述的。”她顿了顿,看渚沙眼色,没有过多的不信任,便继续道,“珅诒不愿让千羽林的人知晓她的过往和如今生死。”
渚沙凝望着她,等待一个呼吸,问道:“只有这个吗?”
林涟漪点头,面色自然:“是。待张师叔回来,是否告诉他,请前辈做主。”
渚沙道:“此事重大,我还要考虑一下。珅诒师侄,没有说起我的大弟子吗?”
林涟漪没有正面回答,只道:“珅诒厌恶他,更不愿意让他知道她的葬身之处。”
渚沙皱眉,问道:“我正想问你,九年前你几次见到珅诒,对她所言,有关胡衷恣一事,是否都是确实之事?”
林涟漪肯定地点头,道:“千真万确。”她看了眼无垠,道,“三袖盛会上,胡衷恣也曾暗害无垠。”
渚沙一惊,看向无垠,神情矛盾,道:“胡衷恣如何暗害你?”
无垠当下将前因后果说明,随后看着师父的面色,迟疑道:“胡衷恣利用珅诒,恐怕师父已经知晓了一些线索吧?”
渚沙道:“我本不相信这个大弟子竟隐藏叵测之心这么多年,对林涟漪之言,也是多有怀疑。张师侄失踪不久后,张师弟来到我西林,告诉我,张师侄曾对其师妹说过胡衷恣如何人面兽心,我才真正怀疑。”
无垠道:“师父审问过胡衷恣了?”
“胡衷恣怎么可能承认?他辩解道,正因林涟漪善于蛊惑人心,珅诒被她蛊惑了,才会有如此想法。”渚沙看向林涟漪,道,“教子九年前救我弟子无垠离开,然不久后各自分离,实则我得知消息之际,便怀疑你的居心了。”
林涟漪惊愕,想了想又觉是在情理之中,雪夜里她与无垠拜别渚沙,连她也没有想到会这么早分别。渚沙怀疑她是不是故意骗走正道弟子中的实力之人,也是正常。
她笑了笑,道:“当时我和无垠都是弱者,又是身份特殊,不得已分开修行,只要能活着,日后总有相见之日,故各自选择了最好的道路。”她略一停顿,觉得无垠还能称呼他为师父,自己也应当如此称呼,便道,“让师父担心了。”
渚沙对她如此称呼觉得惊讶,嗟叹一番,扫视二人,只觉从未见过如此般配的男女,也算是一桩幸事,欣慰一笑,道:“时过九年,你二人身份特殊,还能站在一起,比起珅诒师侄错付真心,好了太多了。”
二人相视一眼,无垠道:“师父,你打算如何处置胡衷恣一事?”
渚沙神情复杂,道:“此事,恐怕不是我能做主的。胡衷恣犯下如此大错,还要与南林商议,还要向掌门师兄请示。不过,此事,还是要告诉张师弟。”
无垠点头,道:“珅诒有知,也不会希望张师叔因担忧四处奔波的。”
林涟漪道:“于理的仓库中,恐怕还有除了软玉香外其他的东西,我打算和无垠一起去一趟剑丹城,请一位丹药大师来此处鉴别,师父可与我们一同前往。”
“也好。”渚沙道。
正在此时,一名弟子拿着张纸走进正堂,见三人走得近,似是在商议什么,心有疑惑。待渚沙看向他,他连忙答道:“师父,软玉香生意的范围审问出来了。”
第六百五十八章 痛哭
“好。”渚沙等三人各自坐下。
那弟子递上手中纸,道:“这是那些人为了减刑招供的。还只是有些名气的部分受害之人。
“和香城等地的生意都是明面上的,还有很多地下生意,害的是正道各小门派的弟子,男女都有。凡是有点修为的弟子,一经哄骗中毒,悉数以高价卖给世俗之人。且——”
渚沙扫视纸上名字,见到一个熟悉的名字,顿时大惊失色。
无垠、林涟漪见其脸色,便觉惊疑,不曾听说千羽林有人失踪,那么失踪的便是其他正道门派的,二人油然想到一个门派——竺烟堂!
还有忘忧!
忘忧昨日失踪,就算是中了软玉香,应当也没有离开多远。
渚沙神情凝重,抬头,看着无垠、林涟漪,道:“竺烟堂,竺少诚,竺少琼,竺净参,也在其中。”
二人大惊。
林涟漪回头,问那西林弟子道:“可知他们所在何处?”
弟子尚未回答,渚沙先道:“纸上写了,在汪家乡的矿洞。”
无垠、林涟漪脸色大变。
渚沙注意到二人脸色,疑道:“你们知道那个地方?”
“知道。”无垠掩饰着言语中的痛苦情绪,然仍旧流露出些许波动,道,“饥荒年间,我曾到过汪家乡。那里待我,正如师——前辈你初次见我时一般,令我为毫无尊严的奴隶。我从汪家乡逃离以后,又遇见几乎一样有钱人家,后来为前辈所救。”
渚沙点点头,此刻对这个弟子的过往来不及探究,当务之急还是救出竺烟堂的三人,他道:“你既认识那处,便带我们前往汪家乡。待寻回竺烟堂之人,我正道与你邪道结盟,又有一大助力。”
无垠点头,道:“好。”他回头看林涟漪一眼,又向渚沙建议道,“正道邪道结盟是要紧之事,不如待张前辈回来,我与渚沙前辈前往汪家乡,张前辈与教子前往剑丹城?”
渚沙略一思考,道:“好。待他回来,我自会劝他。”
战立正堂之中的弟子一头雾水,全然不知三人在说什么,只有诧异地看着渚沙。
渚沙又扫视纸上名字,一边问道:“你们还问出了什么?”
弟子道:“他们说,这平延城的城主虽没有参与这件事,却也默许了于理作为,应当一并惩处。”
渚沙气愤,道:“他们这是在推卸责任!好好一个城,被于理搅成这样,城主之责,定然不可逃脱。你和你邵师兄一起去城主府上,和城主谈谈。”
“是。”弟子领命,立即出去。
三人坐在正堂之中,等待许久,待天黑以后,借于理府上做了饭菜吃过,也不见张承羽回来。渚沙忧心道:“张师弟担忧珅诒,恐怕今夜也不回来了。”
林涟漪、无垠感叹,为父这般辛苦,实在可怜。
林涟漪走近无垠,轻声道:“接下来事情怕是难以迅速了解,我像马上回锦衣城一趟,让我义母义父放心。”
“好。”无垠道。
林涟漪悄悄回了锦衣城,渚沙回头见林涟漪离开,面色微变,待她离开后,才冷漠地问无垠道:“教子千金去了哪里?”
无垠迟疑,不愿将锦衣城义父义母之事说出,只好道:“她不久前在世俗世界终于得一好友,与那好友说起于理一事,此刻去寻她好友,好让她安心。”
“好友?”渚沙皱眉,冷哼一声,道,“天涯教教子也会有世俗好友?”
无垠不语,说下去恐怕要让师父不高兴。
不料师父围着林涟漪之事不肯放手,转过头便盯着无垠,认真地问道:“林涟漪是凌飞雪弟子一事,你早就知道吗?”
无垠一惊,没想到自己已经离开千羽林了,渚沙还能如此直接地问他这么重要的事情,他略一迟疑,渚沙却又轻哼一声,一挥手道:“不必告诉我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
无垠惊愕,见着师父拂袖而去,匆匆离开的背影里透露着经年的疲惫。
无垠怔然。
次日拂晓。
林涟漪从锦衣城回来,在于理府邸前遇见了心事恍惚的张承羽。
她略一思考,还是上前问候道:“张前辈。”
张承羽看了她一眼,满眼的血丝犹如心脏的裂纹,从中渗着干裂的血迹。她心中吃惊,欲劝说,又因自己的身份,宁可不劝,便轻轻走进了于理府邸。
“林涟漪。”张承羽叫住林涟漪。
林涟漪诧异,转身道:“张前辈,可有事要问?”
张承羽缓缓转身,微微摇晃的身体承载着坚定的信念,待正面对着她,站定,注视她。
林涟漪静待他问话,她心知他此刻已经说不出多少难听的话来了,仿佛竭尽一生,就在昨晚满世界没头没脑的奔波之中。
“你可知,我的珅诒,怎么样了吗?”
林涟漪微微蹙眉,怎么回答都不好,便同样问道:“张前辈可查出线索了?”
张承羽盯着她,道:“给珅诒下毒的人,是一个妻妾成群的渣滓,被珅诒杀了,珅诒杀了她和那个渣滓生的孩子,自己逃走了。”他缓慢地说着,像临死之人交代后事一般缓慢而绝望地说着,让林涟漪想到珅诒说过的“嫉妒”二字。
林涟漪喉中干涩,更无法回答什么。
张承羽绝望的声音里,遮掩不了地显现出哭腔:“珅诒,珅诒,昨天还在我的身边,叫我爹爹,今天、今天,就这样……”他以手捂面,泣不成声。
最后好像还说了什么,林涟漪已听不清了。
她同情之中,更有诧异,为何要与她诉说?
此刻张承羽已痛苦不堪,林涟漪只好劝说道:“张前辈,如此大仇,珅诒已亲手为自己报了,也算是了却一点心愿。”
“外面是谁?”有弟子听见声音,走出来一看,见是林涟漪和张承羽他见张承羽竟哭泣了出来,颇为吃惊,但早在昨日便听闻了有关张珅诒一事,便觉同情,忙道歉一声,回到府中。
林涟漪感受到那弟子目光瞥过她时,冷漠之中带着七八分的敌意。她习以为常,毫不在意,对张承羽道:“张前辈,还是先进去吧,待天彻底亮了,不能叫平延城的百姓知道珅诒的事情啊。”
张承羽恍然一惊,这个十足的理由让他立即振奋了一下精神,走进了府邸。
林涟漪跟上,却见他在进入府邸三步后,又停了下来。
“林涟漪。”张承羽道,正像方才。
第六百五十九章 靠山
林涟漪停下脚步,静待。
张承羽背对着她,疲倦而竭力地问道:“你敢对着你们天涯教的历代教主,对着你蛇妖族的历代先祖,发誓,你对珅诒所言,都是真的么?”
林涟漪平静地道:“敢。我对天涯教历代教主,对蛇妖族历代先祖发誓,我对张珅诒所言,都是事实。胡衷恣对其所为,必要偿还。”
“好。”张承羽道,“我知你和无垠都想杀了胡衷恣,不必你出手,我一人便能上西林,杀胡衷恣,为我女儿报仇!”
林涟漪惊讶,凝视他背影,却没有仇恨将报的喜悦。
不是自己亲手去报仇,似乎少了九分意味。
正如同自己为了杀猪磨了许久的刀,将要下手之际,却被别人抢了先。
林涟漪叹息,终究张家的仇比较大,这个仇就让给张珅诒的爹爹来报了。
张承羽面色毅然,向前径直走去。林涟漪停顿片刻,才回了房间。
“涟漪。”无垠早早地站在窗边,听得门外脚步声,便上前开了门等待,待林涟漪走进,便唤道。
林涟漪忧心道:“忘忧失踪一事,恐怕也是与于理有关。”
无垠道:“我奇怪于,仓库之中,到底还有什么比软玉香更厉害的东西,我直觉于理一事上,还有蹊跷。”
言语间,林涟漪越发担忧,道:“你与师父一道前往汪家乡之时,一定将沿路所有蹊跷之处全部理一遍,我只担心忘忧会回不来。”
“好。”无垠点头,安慰道,“想开一点,也许忘忧正与我们一样,在追查竺少诚失踪一事。”
林涟漪愁道:“我倒想这般以为,可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你邵师兄昨晚也没有从平延城主府上回来?”
“是。不知是发现了什么,多半城主不仅仅是纵容于理,更是参与其中。”
林涟漪轻蔑一笑。
待天再亮一些,二人前去厨房领了早膳,听身边弟子说到,张承羽正与渚沙商讨着什么。二人相视一眼,知道渚沙正在告知张承羽珅诒去向,眸中皆显露出些许不确定。
不确定于一个等待女儿九年的父亲,是不是能很快恢复过来。
毕竟局势不等人。
然二人走出厨房时,竟见渚沙、张承羽一起走来。
二人惊愕,见张承羽面色平静,仿佛无事人一般;反观渚沙,面色反而不如张承羽平静,他目中复杂的神情下,气愤悲伤混为一处。
二人明白过来,先后让开道路。
渚沙经过无垠身边时,扫视他一眼,便进了厨房。
二人走回房间,用过早膳,送碗筷回了厨房,没等待片刻,便听见外面弟子赶来,敲着门,道:“潭主,教子,邵师兄从于理府上救出了一人,他说是你们佘夜潭的。”
二人一惊,此人定是忘忧了。
二人连忙赶到正堂,见堂中站着两人,一人是忘忧,一人陌生,但见他面色傲慢,又无江湖修炼之人的气态,猜想应当是关押了忘忧的城主了。
忘忧见林涟漪到来,惊喜不已,跑出正堂,先高兴地连喊了两声“姐姐”,才把目光转向无垠,唤道:“姐夫。”
林涟漪惊讶道:“你可是追查竺堂主一事,被城主关押了?”
忘忧重重点头,转身指着堂中城主,道:“此人才是软玉香生意的幕后老大!于理只是他为防惹火上身造出来的傀儡!”
二人惊喜,相视,豁然一笑。
这么说来,真凶已经抓到了。
他二人跟踪锦衣城送货人到达平延城当夜,曾见那些巡逻者围着城主府邸转,如此也能解释得通了。到底是他们想岔了因果。
那么那些渡愁的高手,也不是于理花钱雇佣的,而是城主。如今城主被抓,那些高手没了金钱,自然也不会再保护于理,抓住于理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林涟漪跑进正堂,逼近城主,逼问道:“为何抓我弟弟!”
城主憋红了脸,气愤道:“他要断我财路,我岂能不拦!竺烟堂那三个人,和他一样,都是我的绊脚石!”
“他们在汪家乡?”林涟漪继续追问。
“谁?竺烟堂那三个人吗?”城主依旧傲慢地斜视着林涟漪。
林涟漪更气,瞪着她,怒道:“废话!他们在不在汪家乡!”
“在!”城主被她激怒,大声回答道,仿佛全然为发觉自己已成阶下囚。
林涟漪气愤之下,正要动手,又觉奇怪,冷笑一声,道:“城主大人,城府深沉,不像是分不清轻重之人,可是背后还有靠山?”
城主收了收怒气,亦哼了一声,整了整衣衫,道:“算你有些眼力!我告诉你们!”他扫视堂中之人,傲慢十分地道,“你们这些人族,管你们正道还是邪道,在鹰魔族面前,都得俯首称臣!”
众人大惊。
林涟漪震撼之下,脑海中掠过百般思绪。
鹰魔族已经将手伸到人族之中了?那么软玉香,就是专用来削弱人族江湖力量的?
那些江湖之人中招不是出于偶然,也不仅是被用于赚钱,或是发现软玉香生意的线索阻了财路才会被害。
他们是早有预谋的?
林涟漪八年前进入寒星台时,张珅诒尚在千羽林,她离开千羽林后不久中了毒,那也是八年前的事情了。软玉香生意维持了八年,平延城主做鹰魔族走狗已八年了,江湖之中,正道邪道,已被害了八年!
林涟漪双腿发颤,竟是又想到了刺茫。
那个在鹰魔族的烈焰上炙烤至死的蛇妖族后裔,及牺牲了千千万万的暮雪千山蛇妖族,大仇还在千年历史之前,俯瞰着他们这些后代啊……
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是人族想得太简单了。
鹰魔族早已发现暮雪千山冰雪消融一事,怎么可能等了千年还没有任何动作?怎么可能在华仰极到了鹰魔族占星以后,还没有丝毫反应?
鹰魔族,早在人族,撒了一张收得越来越紧的大网,把正道和邪道都收进去了。
渚沙当先跳到城主面前,不顾正道前辈身份,伸手时化戈剑出鞘,空中闪起一片浅棕色的虚影,剑尖便落在傲慢的城主脖颈之间,逼问道:“你们对江湖之人都做了什么!”
饶是有他以为必胜的鹰魔族作为靠山,在当前的化戈剑锋利的光芒下,他还是忍不住面有惧色,声音亦小了一些,且不自觉地带上了恭谦的语气:“我,我没做什么,就是鹰魔族发给我的东西,我把它送到他们让我送到的地方,放进水里。”
第六百六十章 投毒
几人早有猜测,然听到这一回答,还是忍不住大惊。
不管是江湖之人还是世俗之人,谁也离不开水。若是在水中投毒,或是别的什么东西,几乎等于被鹰魔族控制了命脉。
林涟漪想到杜鹃镇中,佘晚舟的属下茶客,正是以投毒为威胁,逼迫竺烟堂交出真火石和驱水阵的阵法记载。
佘夜潭,鹰魔族,都深谙此理。
渚沙沉声逼问,手中剑芒微微一转,光芒流转间,闪现逼人的杀意:“什么东西?”
城主顶不住压力,小小地后退一步,轻声嗫嚅道:“不知道,就在仓库里,和软玉香放在一起。”
渚沙透着气愤和敌意的目光盯着城主,一边立即对无垠道:“无垠,你和林涟漪一起去剑丹城请丹药大师过来,务必立即将这东西的作用问清楚。”
城主额头冒汗,又听渚沙继续问道:“你们把那东西放在哪里了?”
城主额头的汗水更多了,却是迟迟不敢说出,似乎下毒之地,与江湖之人,干系甚大。
“说!”渚沙断喝。
城主一惊,吓得脚下一软,又退一小步,那脖颈处的剑尖逼了上来,令他不敢再退。他更加小声地嗫嚅道:“千羽林,百琐庄,十虹涧,观海山,及一些比较有实力的小门派……”众人脸色大变鹰魔族当真敢在人族大门派下毒。
不仅如此,这下毒,还持续了很久。
但是,还没有完。
“还有——”城主脸色如土,嘴角一抽,才将最后一个地方吐出,“剑丹城。”
众人震惊之下,既已习惯,又觉难以接受。
下毒在正道邪道的门派,意在削弱门派实力;可下毒在剑丹城,除了所有来往之人皆为之所害外,剑丹城中能人辈出,也尽皆遭了毒手。
“你们可是,天天下毒?”渚沙背后,坐在椅上,因张珅诒一事及方才城主所言的惊吓,此刻已然站不起来,只能坐着问道。
城主忙摇着手,道:“没有没有,哪儿敢呐?被发现了不是死路一条吗?那东西说是毒药,其实鹰魔族说,那只是毒丹,不是直接害人性命的毒药。我们每个月只下一次毒,且下毒极少,你们看,你们现在不还什么反应也没有吗?”
“城主大人,身为人族叛徒,必死无疑。”林涟漪冷漠的笑容中流露着极端的敌意,慢慢走到城主面前,盯着他,细细打量,轻声叹道,“愚蠢,你也是人族,鹰魔族岂会放过你?”
城主不言,然神情中全然是不相信,仿佛笃定了鹰魔族会放过他一个功臣。
“把与你一同做生意的人全部招出来,我就让你死得痛快,否则,正道不好处理你,我便拉你去我同道那儿,让你慢慢死。”
城主惊讶,小心翼翼地问道:“女侠你不是正道的……”忽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猛然惊醒,呼吸一滞,惊道,“你是林涟漪!”生死关头,他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作考虑,立马换了一副恭恭敬敬的姿态,绝望中强作谄媚地道,“教子千金,草民我瞎了眼睛,这就把全部同党都招出来。”
林涟漪冷冷一笑,道:“教子千金?你忘了,我还是什么?”
城主微微一愣,似是一下子还想不到她除了教子千金,还有什么别的身份,待下一瞬反应过来,则惊恐不已,两腿一瘫便倒在地上。
她是蛇妖族啊,千年被鹰魔族欺凌到无家可归,从暮雪千山逃到人族聚居地的,他如今的作为,是要他们再次失去立身之地。
尚未来临的仇恨,哪有忍受了千年的仇恨更深?
若是落到蛇妖族手里,定比落在观海山手中更惨。
他坐在地上痛哭流涕,却听张承羽冷冷道:“渚沙师兄,麻烦你从他嘴里撬出全部的秘密,师弟我感激不尽。”
坐在地上的城主浑身剧烈一抖。
“师弟放心!你安心去剑丹城吧。”渚沙俯视城主一败涂地般痛哭的模样,冷冷道:“人族之中,没有你这样的东西!”他抬头,对邵仲文道,“你们准备好了吗?”
邵仲文忙道:“好了,我们这就可以出发。”
“带上他一起去汪家乡。若竺烟堂的堂主及其妹妹、叔叔有什么伤口,便在他身上割出来一个一样的!”
邵仲文吃惊,一时没有回应。
林涟漪、无垠也暗暗惊疑。
这是他们认识的那个正气无穷的渚沙吗?
原来渚沙也是这样的性情中人?
二人随即想起来,在千羽林时早有听闻,渚沙曾经是屠夫,后来也因为脾气过于暴躁而被他的师父教训过。
张承羽站起了身,走向二人,他苍白的面庞走进明烈的阳光中,勉强罩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他强打起精神却仍从语气中透露出痛苦,道:“我们也走吧。”
“是。”
剑丹城。
张承羽思念女儿心切,一路奔波,以极快的速度到了剑丹城中,又径直奔向了城主府邸。林涟漪、无垠便在剑丹城中打听管鸣丹大师的住处。
若论对丹药的了解,城中最出名的便是制造出长生不老仙药的管鸣丹了。虽说长生不老仙药不可能真能使人长生不老,但就论他有胆宣扬其效果,便已能说明他的能力了。
二人到达管鸣丹府上,说明了来龙去脉后,管鸣丹也是大为吃惊。涉及人族安危,他自然二话不说便同意前往鉴定丹药了。
此时张承羽还未从井楼危府邸回来,林涟漪、无垠猜测恐怕也不会很快回来,便请城主府邸门口的守卫留了信,先与管鸣丹大师回了平延城。
仓库外的弟子听说了于理府上逼问平延城主得出的惊天秘闻,见林涟漪来此,也丝毫没有异样的目光了。
管鸣丹走进仓库,扫视仓库上下,鼻间轻嗅,便道:“长寿丸的味道很浓烈,另有一股勾人的香味,淡些倒还好,如此堆积起来,嗅上去却觉难受了。”
林涟漪微微点头,以她灵敏的嗅觉而言,也能得出如此结果。
“还有江湖上一些常见的强身健体、修复伤口的丹药,制造粗劣味道太大。”管鸣丹不禁摇摇头,平日里见惯了精细炼成的丹药,对这些粗糙的丹药自然看不上眼了。
“除了这些,嗅上去,也没有别的问题了。
“只是你指不出放置毒丹具体的位置,我只好自己寻找了,麻烦二位出去,把门关上。独门鉴别之术,不可轻传。”
第六百六十一章 扫雪
“好。”林涟漪、无垠退出仓库,关上门,站在房间外。
其实倒也不是指不出位置,只是平延城主说的看守位置,他们如何能信?便只有不信,请管鸣丹大师亲自来找寻,或许还能发现什么别的东西。
此处捆起来的于理手下,或者说是平延城主手下,已尽被带到于理府邸上了,只有六个西林弟子守在仓库附近,此刻见林涟漪、无垠带着管鸣丹大师到达仓库,便有一人走近二人,一同等着里面消息。
无垠瞥见那弟子,又是一个认识的,只是此人一向对他冷漠,他便一言不发,站在中间,紧挨着林涟漪;那弟子倒还时不时瞥过目光看看无垠,连着边站在边上的林涟漪也感受到那种试探性的目光。
“你认识他吗?”林涟漪以指送之法悄悄问道。
“认识,一个对胡衷恣极是崇拜之人。”
“哦。那便不理他。”林涟漪虽然这般回答着,但还是微微前倾身子,目光越过无垠,向那人不善地瞪了一眼。
那人察觉到目光,微微一惊,此后再也没有看过来。
无垠与林涟漪相视一笑。
等待许久后,管鸣丹走出仓库,手中叠着七大盒丹药。
三人听得门打开了,连忙围上去。
管鸣丹把六盒丹药递给他们,打开最上面一盒丹药,道:“这就是关键之物了。”
林涟漪问道:“这便是毒丹吧?”
管鸣丹神情凝重,道:“毒丹,而且是极厉害的毒丹。我从师于剑丹城几位大师,得今日博学,曾从其中一位大师留下来的书卷中,见过此毒丹的记载。
“此毒丹名为‘扫雪’,扫的是人体经脉之中的雪,每次扫过,便令经脉灵力依附的体质虚弱一点点。但是这一点点,极为不明显。
“待扫过很多遍,体质越发虚弱,直到整体天赋下降,道行提升、灵力积累都会变慢。但是,对当前灵力道行,不会有丝毫影响。
“只是在斗法之中,因经脉反应稍显迟钝,若其人与对手力量几乎相近,这点差别便能致人于死地。
“扫雪意在于人无处发觉之时,将人的天赋逼退。所以每遍下药量极小,必须用很多遍,方能使被投毒者有明显变化。
“那些中毒之人,时间久了自然发现自己修为增长慢了,然除此之外,其他地方毫无变化,便只会以为是随着道行提升,离瓶颈越来越近,自然修为增长变慢了。”
二人听罢,微微点头,心受震撼。
“这位西林的弟子,可否让我看看你的脉象?”
那弟子连忙伸手道:“大师尽管查看。”
管鸣丹却不是直接伸手测其脉象,而是取出了一块看上去柔软的透明石头,放在弟子手腕上。
那石头说是石头,却更像是透明的袋子里装了水,能够随着外界用力变化变化形状,放在手腕上,便顺着手腕弧度躺下来。
管鸣丹五指皆放在石头上,闭目感知脉象,并随着感知稍稍移动五指。片刻后测毕,放开五指,收回石头,道:“你已被扫雪侵蚀了五十年。”
三人一惊。
西林弟子只是惊怒,而无垠和林涟漪原本以为头一次下毒应当在张珅诒离开千羽林不久之前,不曾想竟然有这么久了。
西林弟子惊愕地道:“可、可是我才进入千羽林五十年……”
此言一出,另外三人又是震惊。
这么说,下毒起始之日,实则还要早一点了?
或者说是还要早很多年……
“看来正道三大门派的弟子本应该达到更高的道行,却尽被这毒丹侵蚀了资质。”无垠凝重着面色道。
林涟漪看他一眼,观海山上听他讲过,他的另一具身体藏在点染之中,是不需要吃东西的,不管有没有换过身体,在点染之外受毒丹影响的也只有一具身体。
她林涟漪就一具身体,全然被毒丹害了。
否则,道行上还要提升一点吧?
管鸣丹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想不到我剑丹城中立于人族这么多年,自以为永保和平,却还是被卷入惊世之战了。受到的头一次打击,还是来源于鹰魔族的。”
林涟漪微微一笑,道:“前辈,据我所知,剑丹城中大多数人不以道行见长,鹰魔族南下以前,全城前往南方避难,在南方为我人族反抗之战贡献精力,也并非不可。”
“嗯。”管鸣丹点头,道,“我会即刻联合城中好友,向城主进谏,这场大战,我等身为人族,必站在人族这方,共同抵御外敌入侵!”
“好!”无垠抱拳,喜道,“城主大人在南方为我人族竭尽全力,我等在北方战场,必厮杀四方,所向披靡!”
管鸣丹亦行礼道:“好!不知教子千金,潭主大人,邪道与蛇妖族何时与正道结盟?”
林涟漪道:“结盟是必然,就在平延城一事解决以后。”
“我管鸣丹静候佳音!”管鸣丹重重道。
西林弟子默默地旁观了三人的对话,虽一言未发,却也为无畏精神感染,待三人言罢,连忙代表正道表态道:“我正道之人,识得轻重缓急,当前鹰魔族危机深重,我等必顾全大局,与邪道、蛇妖族结盟。”
管鸣丹喜道:“听闻千羽林上正在商议结盟一事,请西林为此事多多进言。鹰魔族胆敢向人族门派下毒,已是狂妄至极。”
“好。如今扫雪毒丹已找到,我这就回到千羽林上,向我千羽林掌门说明此事。”
无垠、林涟漪皆喜。
西林弟子道:“大师,那这剩下的就都是软玉香了吗?”
管鸣丹道:“非也,仓库弟子交代的软玉香位置是正确的,我便没有带出来。这六盒是调和扫雪毒丹的,以使扫雪毒丹溶于水后,得以长久保持功效。”
西林弟子明白过来,怒道:“鹰魔族如此恶毒,竟在南下前下了几年的毒,欺人太甚!”
管鸣丹道:“扫雪毒丹破坏人族体质,可惜用过之后便失去了药性,便是连我,也只能根据人判断出人的资质被侵蚀时间,从而得出下毒时间,但是对目前他们已用的毒丹用量,并不清楚。”
“这般毒丹,我等也是第一次听说。多谢大师相助。”林涟漪感激道。
“不必言谢,教子千金身为蛇妖族后裔,能与我人族联手,我人族才应当感谢教子。”管鸣丹看向无垠,道,“事不宜迟,就请潭主大人送我回剑丹城吧。”
第六百六十二章 接纳
无垠送管鸣丹回到剑丹城;方才与二人一起待在仓库外的西林弟子也先回了于理府邸;剩下林涟漪,本想一把火烧了仓库,却被仍然守在此处的西林弟子指责暴殄天物。
“那你们想怎么办?”
“把仓库里的丹药发给需要的人。”
林涟漪微一眯眼,道:“然后呢?等着丹药没有的时候,永远有无数需要丹药的世俗之人,你们要大开千羽林的大门,把你们的丹药全数分给他们吗?”
提议的西林弟子答不上话,另一弟子道:“什么歪理?难不成,为了他们好,便什么也不给他们吗?”
“也不对。”林涟漪答道。
“那你说应该怎么做?”
“随缘,看到急需的,才给。”
“又是什么歪理?还不能让他们自己来取了吗?若是那些急需的,你看不到,该当如何?”
林涟漪紧紧皱眉,心有不忍,还是道:“世上没有公平,万一出了这等状况,也只能怪他们此生运气不好了。
“人若少,你一个个救,倒还没什么问题,可是人一多,便会形成整体的情感,你给了这波人,忘了那波人,那波人势必觉得不平,如此一片人觉得不平,便会发生争执。
“争执之下,你当如何化解?”
本觉得自己占理的弟子沉默了。
林涟漪不等他回应,伸手亮起一点火苗,指间轻微一晃,迎着风,那撮火苗猛地绽放成饱满的火焰,她手腕一转,便将火苗扔进了仓库里。
“诶——”弟子只见一片火焰从火苗上蔓延开来,还是忍不住下意识地出言阻止,却已来不及了。
他不忍地转过目光,看着林涟漪,目中流露出不满之情。
林涟漪轻轻一笑,道:“这里面的丹药制作粗糙,远不及你们千羽林的。你觉得可惜,大可以毁回了千羽林,重新炼几炉送过来。”
那弟子别开了目光。
林涟漪轻笑一声,侧身凝望火焰流窜,整个仓库燃烧得犹如炽烈的夏花。
于理府邸。
忘忧见林涟漪回来,忙上前转告道:“姐姐,渚沙前辈让你暂时看管于理的人,待他们从汪家乡回来,还要就地处置这些人。”
“那么平延城主呢?”
“他想带到千羽林上。”
“也好。”林涟漪道,“就当做正道和邪道、蛇妖族结盟的象征吧。”
忘忧点头,脸上却是流露着不满。
林涟漪问道:“怎么了?可有人歧视你?”
忘忧摇摇头,道:“这倒没有,只是听渚沙这般吩咐你,倒像是你的长辈一样。”林涟漪哑然失笑,忘忧还接着道,“你称呼他一声前辈已是给他面子了,我们蛇妖族和他势不两立,这本也是他们正道自己说的,怎么现在却要像同道长辈一样使唤你。”
林涟漪低下目光,想到忘忧不知道当初是渚沙放走了无垠和她,也不打算说出,只道:“无垠还称呼他一声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在千羽林上,渚沙可没有亏待过无垠,自然今日我也不能不敬他。”
忘忧还是不满,道:“可是终究是正道蛇妖族有别,你堂堂蛇妖族后裔,行走江湖代表的也是我蛇妖族的颜面,怎么能随意听他使唤。”
林涟漪凝视着他,认真道:“人多口杂,我们进去说。”
忘忧微微惊讶,仿佛解释这件事也要涉及一点秘密,道:“好。”
二人走进后院,此处寂静无人,林涟漪化为半蛇,感知附近生灵,确定无人才道:“我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交代你,只是想到你在竺烟堂之时,竺烟堂对你,不也很好吗?”
“是好,可是那只是少数。我离开竺烟堂在外漂泊期间,才知晓人族对蛇妖族有多少偏见。”忘忧道,“姐夫现在也不是人族了,我们蛇妖族也在人族聚居地上拥有一席之地了,大可不必对人族如此尊敬。面对千羽林的掌印人,姐姐应当是平起平坐。”
林涟漪点点头,心中掠过一起不甘,开口时,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无奈,道:“弟弟,你觉得人族聚居地怎样?”
“好。”忘忧立即回答道,大概猜到了林涟漪要说什么,接着道,“我知道洹山上也讨论过以后在人族聚居地生活的可能性,这是我们用实力争取来的,不是人族施舍给我们的,我们想要的是平起平坐,而不是低人一等。”
“你说得有理,可是姐姐身份特殊,人族之中重礼,我、无垠,自小在人族之中生活,也已经习惯了人族的礼。面对无垠的师父,无垠和我做到尊敬,是自然而然,也是为妖道与人道共同生活而付出的努力。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蛮夷之族,也知礼数,他们才有可能接纳我们。”
忘忧双眉紧皱,然思虑一番后,只得叹了口气,道:“我从叙闲姐姐口中听说了蛇妖族在暮雪千山扎根的历史,原本我们的祖先从妖界离开,于人界扎根之时,尚不用化作人族身体,也不用人族语言。
“然这个世界是人族的,他们的生活方式是最适合人界的。只有和他们一样,我们才能最大程度地幸存下来。
“现在也是一样,是吗?只有接纳他们的文化,我们整个种族才能得到他们的承认?”
林涟漪深深的目光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道:“是。”顿了顿,又道,“你记住,我们是外来者,但是并非他们驯化了我们,而是我们学会了生存之道,让他们一点一点地接纳了我们。”
忘忧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林涟漪不再作过多解释,想着日后他自会理解。
蛇妖族学习人族的身形、语言、习惯、各种风俗,乃至主动退到暮雪千山,全都是为了让人族接纳。
如今也是这样,只是这次蛇妖族已经不甘于只困守在冰天雪地的暮雪千山,而渴望更加富裕的土地、更加温暖的阳光。
这一次,他们要让人类退步更多。
林涟漪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纯黑的蛇尾。若是在孤身一人之时解开衣裳,便能看见腰部从白皙肌肤到纯黑蛇鳞的过渡,犹如白昼与黑夜的交接。
昏晓阴阳,如今都要站在阳光下。
她没有觉得愧疚,她身上仍旧有人族的血脉,只是淡得不显眼。但是永远化不成完完整整的蛇形,提醒着她,她终究是人族出身的。
第六百六十三章 不情愿
人族聚居地这么多地方,为什么容不下一个蛇妖族呢?
从前时有梦回,红绸遗留给她的记忆,尤其是那片漂亮的烟花,让她痛苦得从梦中哭醒,半梦半醒中标感觉到枕上一片冰凉。
可是人族住得宽敞,不也正道邪道打个不停吗?
有实力的生灵住下来,没有实力的被驱赶,人族只是占了头一份土地罢了,却也没有哪片土地上写了是人族的。
“姐姐,这么说,我们真的不回暮雪千山了?”
“也不是,暮雪千山是我们的。我们大部分人还是要回到暮雪千山。人族不要,我们乐得拥有。”林涟漪道,“万一来日人族认为我们抢占了他们的土地而无法忍受,偏偏我们族妖还特别不成器,若抛弃了暮雪千山,岂不是要无家可归了?”
忘忧迟疑,道:“这么说,我们要两头兼顾?”
林涟漪点头,道:“正是此意。”
忘忧忧心道:“两头兼顾,我们有这个能力吗?”
林涟漪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暮雪千山是我们首先要保住的。若是失败,大不了全部退回暮雪千山。”她心念一动,目光望向观海山方向,“对我的教主父亲而言,推动人族邪道接纳蛇妖族,也是辛苦得很。”
忘忧点头,道:“教主大人为我蛇妖族所做努力,我蛇妖族上下感激在心。”
林涟漪欣慰一笑,催促道:“去吧,你去看看平延城主。有你这个被他关押过的蛇妖看着,他断然不敢乱来。”
忘忧故作冷酷地一笑,道:“正道和邪道尚未发话,他一个世俗之人倒急不可待地背叛人族了,趁着他尚未被千羽林的人带走,我要替我们的盟友好好教训他。”
林涟漪毫无阻拦之意,道:“无妨,我什么都不知道。”说着,便移开了目光,随意看着周围景色。
千羽林。
胡衷恣等在临霄峰上,行走在广场上之时,恰遇见从平延城回来的西林弟子,便是在仓库外被管鸣丹大师测了脉象之人。
“启杉,”胡衷恣面露微笑,喊住他。
启杉跑上来称呼道:“胡师兄,你怎么在这儿啊?”
胡衷恣道:“哦,师父离开以前,我向师父求了恩,本打算到南林去向张师叔请罪的,但是听说张师叔和我们师父都去了世俗世界,临霄峰上又有新的变化,便过来看看情况。”
启杉道:“我正是要来禀报平延城的大事的。”胡衷恣面露惊疑,仿佛怀疑平延城一个世俗世界何来的什么大事,启杉已先忍不住道,“师兄你敢信么,平延城主竟是人族叛徒,他投靠了鹰魔族!”
“什么?鹰魔族!”胡衷恣震惊不已。
“还有更严重的事情!”启杉道,“你可知平延城主帮鹰魔族干了什么!他竟向我等正道之人下了至少五十年的扫雪毒丹!”
胡衷恣瞪大了眼睛,待从震惊恢复过来后,才于眸中显现出怒火来,道:“扫雪毒丹?便是那个能降人修为的扫雪毒丹?”
启杉惊讶:“胡师兄你知道扫雪毒丹?”
胡衷恣目中掠过一丝慌乱,却并未被气愤不已的启杉发觉,启杉气愤非常地深呼吸一口气,却压抑不住燃烧得越发厉害的怒火,道:“叛出我们千羽林的那个无垠,和他的相好去剑丹城请了管鸣丹大师来,管大师测了我的脉象,告知我已中了五十年的扫雪毒丹。可是我进入千羽林,也才五十年。”
“这么说,鹰魔族对我正道下毒远远不止五十年?”胡衷恣亦是气愤非常,满面的不甘之色,饱含着痛苦甚至是绝望。
此刻他心中所想,定然是自己无故被损害的修为。
启杉道:“正是,不止是我们正道之人,观海山也同样被下毒了。但是天涯教其他分派,由于位置隐蔽,所有人幸免于难。”
胡衷恣紧皱眉头,心中那片怒火更加火热地炙烤着身心,仿佛整片经脉河川都要被火焰炙烤得干涸。他气愤之至,脸色发白,咬牙切齿地,怒骂出一句:“畜生!”
他日夜辛苦修炼,本应该达到更加强大的水平的!
佘夜潭,佘夜潭,那个叛出的畜生,竟然在将近十年的时间里,没有中扫雪!
这就是他修炼仿佛越来越难以提升道行的原因!
这就是,那个畜生权谋算计、修炼道行,处处比他得意的原因!
他不知竭了多少力气,才止住了这时候跑到平延城去找他算账的冲动。
呵,便是同道师弟们在那边,也绝不会让他好过吧?
鹰魔族这招使得厉害,滴水不漏,便抑制了正道门派实力增长,让他鹰魔族实力相对又加几成!
不能种花,却可以把别人的花毁了。
哈哈哈,鹰魔族这些畜生!
启杉丝毫未有所察觉,亦附和道:“这般长久的算计真是只有这种妖道畜生能够做出来了。相比之下,蛇妖族实在好了不少。”
胡衷恣一惊,道:“听闻你们此次出行,也是怀揣了与蛇妖族、邪道结盟之意,可是当真?”
启杉虽看出胡衷恣并不同意这般行为,他自己深心里也不原因,然大势所趋,无可奈何,他只得道:“胡师兄,我和你一样,都不愿意与蛇妖族结盟,然师父他们,主意已定,我们做弟子的,也只有听从了。”
胡衷恣紧紧皱眉,心头跳动不自觉地加快,道:“师弟,我们真的做不了什么。临霄峰上商议结果,也是如此啊。”
“同意结盟?”启杉不情不愿地问道。
“是。”胡衷恣道,“商议许久,还是同意结盟了。连袁堂主的竭力阻止,也只是让掌门师伯多犹豫了一会儿。”
“那其他门派呢?”
“都同意结盟了。十虹涧最先答应,百琐庄随后,竺烟堂也同意了。这还是三大门派内部会议,待宣告天下,正道其他一些门派重要的人物都会参与结盟祭祀大典。”
启杉难过地冷笑:“我竟不知正道和邪道,乃至和蛇妖族还有一同参与祭祀大典的时候。祭祀什么?我们正道要跟着邪道一起祭祀他们的历代教主,祭祀那些妄图攻占人族土地的蛇妖族吗?”
胡衷恣忙阻止道:“师弟,此话不要乱说,师长前辈们已经决定下来了,我们只需为人族繁荣兴盛抛头颅洒热血便可,没能保住正道的颜面清白,也要保证黎民百姓的安乐,才算是尽了正道之责。”
第六百六十四章 闷热
启杉想了想,才懂得其中道理,重重点头,道:“师兄说得有理。”
“对了,你方才提到无垠师弟和林涟漪,师父对他们如何?”
启杉怪道:“胡师兄,他已叛出了,便不必再称呼他为师弟。你还当他是师弟,他却在师父面前竭力护着胡说八道的妖女,已全然不当你是师兄了。”
胡衷恣叹息一声,道:“我知道了,可是,恐怕师父还是以他为弟子吧?”
启杉安慰道:“师兄你放心,师父虽从前非常关注这个无垠,但是我们这些弟子都知道,你才是我们的大师兄,如今他叛出,我们西林弟子中唯一能顶上大事的就是你了。师父,倒也没有明着称呼他为弟子。”
胡衷恣面色微变。
启杉道:“胡师兄,你没有事的话,我先去了。”
胡衷恣点头。
启杉经过他身边,一阵轻微的风带起他耳边一缕头发,他仿佛眼前微微干涩,却不愿眨一下眼睛,就这么呆滞了片刻。
左边的云彩追着启杉的脚步到了后面,他忽然从呆滞中恢复过来,立即抬头,目视前方,目中闪现出坚决之色。
千羽林附近的酒摊上。
此处不久前才经过了林涟漪、无垠、刘垣冽等人,现下坐在其中的,又是另一门派的人物,或者说,如今的他们,已然无门无派。
高秋蜓毅然地端着酒碗沉思,碗中烈酒轻微地晃动着;袁兴旭痛苦地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天气渐渐烈起来了,摊主坐在酒摊上专属于他一人的座位上,看了眼外面天气,那阳光照耀着树叶,于树叶边缘弹出一道细微的刺目光芒,折到眼睛里颇为烦人。
这样的温度,不知鹰魔族南下以后,会不会因为不习惯而受到些许阻碍?
摊主竟然因此认真想了许久,陷入沉思也就忘记了越发闷热的天气。
“摊主,酒喝光了,再来一罐。”有人客客气气地提醒道,声音里含着浓重的醉意。
“马上马上!”摊主下意识地回答道,言罢,才从莫名认真的思考中回过神来,一边去送酒罐,一边暗暗笑话自己,这是那些修炼之人才应该管的事情,他一个无名之人,就算思考了又能怎么样?
他送上酒罐,见桌上就眼前一个长衫书生,便好奇地问道:“客人,你的朋友,今日怎么没来?”
长衫书生红着脸,艰难地抬起头,两眼似乎哭过一般的通红,赛过了两颊的红润,迟缓地反应了一下,才道:“哦,他搬家走了。”
摊主微微惊讶,随即问道:“是搬去了南方吧?”
眼下时局,鹰魔族早晚要南下的。摊主自忖,再做几天生意,待旁边的千羽林正式和邪道结盟以后,便也要逃往南方了。
书生沉重地点点头,每一点头,都似收势不住一般,要上下晃一下才停下,点完头才道:“是啊,都去了南方了。长晖城中,已经搬了很多户人家了。”
摊主点点头,此事他也是知晓的,他提醒道:“这位客人,便是心情不好,也要记得,早些搬走啊,我听百琐庄的大侠们说,正道要和邪道结盟了,到时战争那是一触即发……”
一旁的高秋蜓、袁兴旭转过目光,看向摊主。
书生哈哈笑了两声,有气无力,随即长叹一声,才道:“没关系,死了就死了,反正啊,她也不在家里了,我现在就是孤家寡人,死了有谁管我。”
摊主一惊,这个书生已经多次来到他的酒摊了,关于这个书生的家中之事,他也知晓一些。就在百琐庄弟子来这里喝酒之时,便听到过一回,书生的娘子很不愿看到书生喝酒。
如今这二人,当真和离了?
他不好多问,书生却自己说了出来:“摊主,你年纪比我大,阅历比我丰富,你说,这女子为何偏爱往有钱人家里钻?”
摊主不敢回答。
书生又道:“当初我与她那是两情相悦,虽说我么没那几个臭铜钱,她还是为我才华所动,嫁与我为妻。如今孩子都大了,却仗着有一个腰缠万贯的有钱人喜欢,连着孩子一起嫁到他们家去。”
摊主颇为惊讶。
“啧啧啧!”书生鄙弃地感叹道,“这就是我们世俗之中,最俗的女子!我堂堂七尺男儿,当初怎么被这般汲汲于利之人蒙蔽了眼睛?”
摊主默然。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书生最后叹息道,悲愤之中,更有惋惜后悔,惋惜是为了她的自甘堕落,后悔是后悔自己一片真心错付。
摊主悄悄走开,坐回自己的座位后,又觉一股子闷热。
高秋蜓、袁兴旭收回目光。
“摊主?”片刻后,书生看向摊主,稍稍提高声音,问道,“你怎么还不搬去南方?”
摊主笑了笑,道:“多谢客人关心啊,我打算着,等到正道和邪道结盟之日再搬家。现在,还有一把时间可以做生意。我这里小本生意,赚不了几个钱,必须得趁现在多赚一点啊。
“到了南方,暂时还得光花钱不赚钱,没办法啊。”
书生点点头,深觉有理,自嘲一笑,低头落在袖口上不知何时划破的裂缝上。
而在这裂缝边缘,还有一块方形的补丁,边缘缝得牢牢实实。他两眉一皱,犹如心中一紧,仿佛被谁的手粗暴地拧了起来。
高秋蜓、袁兴旭闻言相视一眼,彼此不语。
二人心中,对百琐庄早已站在结盟一边,虽惊讶却也不是不理解。
只是二人同样,对此无法接受。
接下来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一,你我集竺烟堂之力,前往千羽林,揭发林涟漪此前阴谋,致正邪妖结盟不能成。依正道整体之力,尚可报仇。
“二,联合鬼双城万踪山,逼宫观海山。”
采丝村中,他们是这么约定的。
都想杀林涟漪,只有第二条路,才能杀了林涟漪。
高秋蜓无意间瞥见袁兴旭神情恍惚,喝酒的心思也不在酒上,仿佛无心思考,心中薄怒,忍不住轻声提醒他一句:“你在胡思乱想?”
袁兴旭一惊,放下酒碗,长呼一口气,不回答。
高秋蜓收回目光,继续思考接下来的行动。
鬼双城,她真的要去鬼双城那个邪道之地了吗?
她微微抬头,望向临霄峰,那个她才出来的地方,嘴角微微一舒,如谅解一般流露着淡淡微笑。
连林涟漪害竺烟堂这样的大事,也拦不下千羽林的决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