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一章 靖康之难(三十八)
社会上一些像郭京这样掌握一点术数之类的人,见郭京如此耀武耀威,便都开始仿效起来。有一个还俗僧,名叫傅政临,人们称呼他傅先生,他向朝廷献策,说有办法制敌,也想招募胜兵,朝廷同意。还有一些商贾伎术之人,如卖药的刘朱杰等,也皆声称懂得军事,有退敌之策,希望能拉起队伍。朝廷皆同意,让他们各自招兵买马。
于是,京城里便掀起一股招兵热潮。这些队伍名称各异,有的称为六丁力士,有的称为北斗神兵,有的称为天官大将。
这些杂七杂八的队伍,都是仿效郭京所为,只不过是些乌合之众。无论是招募者还是应募者,都是为了沽名钓誉。不久事实就将证明,他们既无斗志,也无战斗力。
打仗还是要依靠正规军,乌合之众肯定不行,宋钦宗与他的大臣们应该懂得这个简单道理。可是,城内正规军名义上有七万人,其实可用者只有三万左右卫士,要想守住京城,兵力显然远远不够用。而城外距离京城最近的正规军,应该是四道总管统领的军队。然而,宋钦宗的勤王手札早已传达给四道总管,可勤王兵至今仍杳无音讯。这让宋钦宗心如火燎。
十一月二十八日下午,传来一个好消息。何栗兴冲冲地奏报说,南道总管张叔夜率一万三千人马前来勤王,经浴血奋战,他们现已屯驻于玉津园。
宋钦宗一听十分高兴,决定亲往南熏门检阅勤王军。玉津园就位于南熏门外,是一座皇家园林。
当初,种师道主持枢密院工作时,得知太原、真定相继失陷,便预感到大事不妙,金人很可能再次南下过河,围攻京城。他传檄令张叔夜与钱盖,各统兵赴京护卫。张叔夜当时汇集了京西南路、荆湖北路之兵共十五万八千之多,打算开赴京师。可是,种师道去世后,唐恪与耿南仲一心想与金人议和,不想与金人进行军事对抗,以无粮养兵和不给金人出兵借口为由,建议取消种师道已下达的命令。于是,宋钦宗下诏,令张叔夜和钱盖停止进兵,已经集结的军队,“散兵分屯”。
前不久,张叔夜突然接到宋钦宗手札,说金兵已到京郊,令他赶紧率兵勤王。张叔夜急忙召集人马,可是仓卒之间,仅集结了一万三千人。张叔夜让大儿子张伯奋率领前军,二儿子张仲熊率领后军,他自己亲率中军,立即向京城进发。
张叔夜当时驻扎在邓州,当他行进到颍昌府时,恰好遇到西道总管王襄领兵往南逃遁。张叔夜去见王襄,王襄问:“公欲何往耶?”
张叔夜回答道:“金人已到郊甸,主上坐席不安,欲以兵勤王。”
王襄说道:“贼兵甚盛,不可往也。”
张叔夜不以为然,他劝王襄领兵与自己一同赴京,王襄不听。
张叔夜于是领兵从颍昌府出发,继续向京城前进。行进到尉氏县时,遇到了金军游骑,当即与之展开战斗,歼敌数百。此时,金军主力尚未到达京城,在郊外活动的游骑都是东路金军的先头部队。一路上,张叔夜率领勤王军与金人作战大大小小共有十八次之多,终于在十一月二十八日抵达京城南门外。
受命赴陕西组织援兵的吴革,也随张叔夜一起回到城下。他是十一月二十三日出城的,途中不断遇到金军游骑。沿途百姓告诉他,西路金军正从西往东疾速而来,去往陕西的路,全都被金军控制。吴革于是打算回京,偶然得知张叔夜率领勤王兵,正从颍昌府入援京师,他于是前去会合。张叔夜让他担任统制官,随军戮力作战。
这天傍晚,宋钦宗登临南薰门,亲自检阅勤王军。只见勤王军军容严整,军纪肃然,宋钦宗大喜。
当天晚上,宋钦宗在睿思殿亲切接见张叔夜。张叔夜建议道:“敌锋甚锐,希望陛下能像当年唐明皇之避安禄山那样,暂时去往襄阳,然后再想办法去往雍州。”宋钦宗听后,默然不答。
应该说,当时劝宋钦宗暂离东京的大臣都是头脑清醒者,如种师道、唐恪、孙觌等。张叔夜的头脑也很清醒,一见面就向宋钦宗提出这个建议。那么宋钦宗为什么默然不答?因为以何栗为代表的主战派大臣强烈反对迁都。
当初,金兵第一次南下时,宰相白时中李邦彦都主张离京避敌,宋钦宗也真想出城,并做好了准备。但临行前,硬是被主战的李纲给阻挡住了。而现在,主战派手中握有兵权,他们若是反对迁都,宋钦宗能走得了吗?
另一方面,宋钦宗还怀有一种侥幸和幻想心理。他所侥幸的是,京城能够像上次那样岿然不动,金人打不进城;他所幻想的是,耿南仲与聂昌去金军和谈成功,金人在得到黄河北岸的广袤土地后,立即停止进军,班师回国。或者不久之后,勤王大军将从四面八方云集而来,与金军形成对峙。
宋钦宗意想不到,正是这种侥幸与幻想,将自己与大宋引入绝境。
近几日,不断有小股金兵游骑在城外四处活动,但并没展开攻城。很显然他们是在等待大部队到来。城内宋军将领也看出了这一点。京畿提刑秦元提出,集结三万保甲兵,自己率领他们出城屯守,可自当一面。礼部侍郎谭世勣也建议,应该派遣秦元率兵出城,分别建立四座营寨,守御国门,使兵势互相连接,让敌人不敢逼城。
宋钦宗向大臣征求意见,孙傅表示赞成,但守奭使刘韐反对。刘鞈认为,保甲兵不能出城,应补充到四壁守城部队中去,秦元的建议遂不被采纳。
保甲兵,其实就是一些临时组织起来的民兵,没经过训练,也没有战斗经验,胆小怯懦,实在没有什么战斗力。曾有五千多保甲兵在昭阳门外吃饭,忽然有六七个金人骑兵快马驰骋而来,这数千保甲兵竟吓得丢弃武器而逃跑。金人对宋军的战斗力很了解,他们无所忌惮。
第四百二十二章 靖康之难(三十九)
十一月二十八日傍晚,宋钦宗登临南熏门阅兵结束后,忽然接到奏报,说金人派来了四名使者,领头的名叫刘晏。宋钦宗令翰林学士莫俦、防御使高世赏担任馆伴使,让他们将金使安排于都亭驿。
刘晏等人是宗望派来的,他们名义上是要来促和,其实是来探查城内虚实与宋朝态度的。进城后,刘晏对莫俦说道:“皇子元帅遣晏等前来通报,国相元帅一军昨晚已到,欲请皇帝出城会盟。”
莫俦回答道:“伯侄之国,义均骨肉。与二元帅相见,固然无害,但事体不顺,难以家喻户晓。京城人见大兵已逼近城下,岂容皇上车驾出郊?二帅自北而来,只欲彼此不失信也。然而,若答应二帅,却为士庶居民遮拥不放,车驾无法出城,岂不又失信于二帅?如此则更不安。”刘晏等人听后,颇以为然。
到达都亭驿后,刘晏请求马上朝见皇上。莫俦无法做主,只好进宫请示。
宋钦宗询问身旁左右大臣:“怎么办好?见还是不见?”左右大臣不知皇上是什么态度,故皆不回答。
宋钦宗想了想说道:“以前金人遣王汭来出使,这人说话很不中听。因此,朕不想见刘晏等人。”
孙傅与何栗于是代表朝廷决定:“将金使留在都亭驿内,派大臣前去馆内议事即可,不必引见皇上。”
第二天,在众多全副武装的卫士保护下,宋钦宗头戴一顶小青帽,乘坐一匹大白马,在随从们前呼后拥下走出皇宫。他首先登上京城东壁,视察城防情况,抚劳慰问将士军兵,增俸或者升官,据功赏赐。将士军兵们很受鼓舞,大家决心痛杀来敌,誓死捍卫京城。
十一月三十日,金人西路军主力与东路军主力皆陆续到达京城下,他们总共大约有十万余众。其中,有不少是从河北河东强迫前来运送粮草的民工,他们充数于其间。另外,金人也抓来一些近城之民,令他们运石伐木,制造攻城器具,这些人数量也不少。
宗望将司令部屯驻于京城东北郊区的刘家寺。宗翰将司令部屯驻于京城西南郊区的青城,这里有宋朝皇帝举行郊祭的斋宫。
金军主力逐渐散开,在京城四壁分别设置若干军寨,将京城四周围闭起来。金人军寨甚多,有大有小,不以数计。金人在郊野上公然举着旗帜,往来于各军寨之间。
守城的宋军官兵站在城墙上,对城外金军情况历历在目,“皆有惧意”。
闰十一月初一,宋钦宗下诏,三高官官改回原来名称,太宰、少宰仍叫尚书左、右仆射。接着,任命门下侍郎何栗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即宰相;任命检校少保、镇海军节度使、充上清宝录宫使刘延庆为检校少傅。
不久,宋钦宗又下诏,要到京城南壁去视察城防。他要求就像当年太祖视察城防那样,仪卫务从简便,乘马而去。
由于连日下雪,路上积雪难行。在何栗、孙傅等宰执大臣陪同下,宋钦宗只带着几名随身侍卫和内侍,他自己全身披甲挂胄,骑着快马,踏着泥淖前行。这天寒风凛冽,大雪纷飞。
宋钦宗先到南熏门。张叔夜率领的勤王军依然驻扎在南薰门下。宋钦宗见军容整肃,很高兴,当即命取下宰相何栗笏头上的金带,赏赐给张叔夜。
张叔夜则趁机建言道:“郭京狂率,指望他必败事。现在城外金人营垒尚未建全,我愿率诸将出城击之,金人必败。”宋钦宗不采纳,随即率众穿街过巷,朝宣化门而去。
京城市民得知皇上冒着风雪亲自登城,皆感动得流泣。
宋钦宗来到宣化门下,将侍卫全都留下,只带内侍数人登城。虽然他身披铁甲,但步履如飞,偶尔有泥雪溅起,滑落到身上。他徒步登上拐子城,亲自观察城外金军营寨情况。
开饭时,宋钦宗退掉御膳,令人取来士兵的饭菜吃。宋钦宗告诉守城官兵,朝廷准备用来赏赐的文武官员职位有两千多,可以安排七千人员,所赏赐的钱物不可计数,对于血战者更是要特别尤厚。这天,城内又发生了一件内乱之事,即奇兵作乱。
这些所谓奇兵,是枢密承旨王健建议创置的,王健于是被任命为奇兵统领官。这支队伍原来归何栗领导,何栗回到朝廷后,将它交给郭京领导。
奇兵队伍中有一个名叫尹奇的京畿弓手,他怀疑有十几个带军的使臣是奸细,便鼓动众人将他们杀死。于是,城中百姓怀疑有金人奸细混进城来,遂乱抓乱杀,被斩首、殴打致伤的良民,不可胜数。
奇兵统领官王健本人竟在皇宫宣德门前,遭到奇兵与百姓的殴打,朝廷大为震惊。殿帅王宗濋急忙带兵赶往现场,收捕斩杀了数十人,局势才得以稳定。
关于朝廷组建奇兵一事,有识者莫不以为是个笑话。因为自古以来,兵法皆认为对敌时,奇正随机而应变,事先无所谓正兵奇兵。出奇用之,则为奇兵。从未听说,预先以奇兵自名者。何况未尝出奇,何奇之有?
润十一月初二,馆伴使莫俦等人上奏道:“不引金使入宫朝见,恐难以说清理由,亦恐刘晏不肯离去。何况斡离不对于本朝素有善意,今却拒绝其使者。若此后粘罕也遣使来,不知陛下还令朝见否?若势必引对,那么一定会激怒斡离不。臣等连日与刘晏对话,觉得此人似稍识义理,决非王汭狡狯悖慢之比。”
宋钦宗说道:“既如此,今即可引见。”
不久,莫俦将金使刘晏等人领入大殿。宋钦宗见刘晏果然执礼甚恭,奏对婉顺,与以前的金使大不相同,于是大悦,厚赏以礼币。但刘晏全都谢绝不要,即告辞而去。
随后,宋钦宗登上京城西壁视察,慰劳官兵,如同视察东壁和南壁一样。不久,宋钦宗又来到郑门,南道总管张叔夜领兵四千驻扎在城下。宋钦宗下诏,任命张叔夜为延康殿学士。
这天,范琼领兵出城偷袭金军营寨,成功返回,斩获金人首级数百。
第四百二十三章 靖康之难(四十)
同样是这一天,金人开始正式攻城。他们选择了城东北方向的五丈河水门即善利门,作为首攻之地。金军万箭齐发,宋军城防告急。姚友仲急忙从作为预备队的五军中,挑选了神臂弓硬手一千五百人,前去支援。
润十一月初三,宋钦宗登临京城北壁,视察城防,慰问将士。至此,宋钦宗已连续四天,将京城四壁视察了一遍。每到一处,他都不吃御膳,而是与士卒吃一样的饭,甚至还把宫中送来的御膳赏赐给士卒品尝,官兵们皆感动得热泪盈眶。
自宋钦宗巡视城壁开始,天气一直很恶劣,雨雪交作,四天来不曾停止。宋钦宗始终头戴一顶小帽,身披铠甲。而跟在宋钦宗身边的殿前指挥使王宗濋,却手执骨朵,身穿紫袍。人们见后,皆对王宗濋切齿痛恨。
身在后宫的朱皇后对城防也很关切。她见天气寒冷,于是亲付币帛给内府,买来绵线,与宫嫔们一起织成许多绵围脖,分赐给守城的将士们。
有一个士兵分得一顶绵围脖,他手握着围脖浑身发抖道:“虽得此,奈何浑身单衣,何以御寒?”有识之士闻听此事,深感不安。
朱皇后名叫朱琏,开封祥符县人,生于崇宁元年,其父朱伯材,官至武康军节度使。政和六年,宋徽宗亲自主婚,册封朱氏为皇太子妃。朱皇后很贤德,长得也很美,且能诗会画。
这天,金人将攻城重点转向通津门即东水门,“矢石飞注如雨”。金人将磨盘及碡碌等巨石捆绑起来,作为旋风砲砲弹,射入城上。城上宋军用粗绳结成网来承接砲石,以消减其杀伤力。宋军又在水门里跨河筑成一座偃月垒,以抗击金人。
东道总管胡直孺被金人带至城下。胡直孺此前从应天府领兵一万来东京勤王,到达拱州时,与金人发生交战,战败被俘。金人对城上宋军喊话道:“援兵不可来矣,来则必败,如胡直孺者是矣。”城中百姓听说后,开始有所恐惧。
宋钦宗决定重新起用李纲,他派驿马秘密出城,去给李纲传达圣旨:“李纲官复原职,任资政殿大学士,领开封府事。以命令到日,星夜发来赴京。”
这天晚上,宋军派敢死队缒城而出,烧毁了金人砲架五座,鹅车二座。然而,尚有七座砲架未烧毁。尚未架设的砲架不可胜计。姚友仲率领前军一千人作策应,下城接战,杀伤金人甚众。
东京城地势西北高而东南低,状似卧牛。在城防设施上,西北比较坚固,东南相对简陋。有术士认为,善利门处于牛首,宣化门处于牛项,而通津门处于善利门与宣化门之间。金人若攻城,必选择此三门作为重点进攻之地。后来情况果然如此。但何栗、孙傅等宰执皆不以为意。
刘延庆担任四壁提举官,虽然他当年领兵北伐收复燕京时被辽军击溃,名声一落千丈,但他作战经验还是很丰富的,他见东南城防较弱,便亲临城上,指挥御敌。他“措置独有法”,每天晚上,他令人在城下堆积干草数百捆,发现金人攻城就点火报警,以此可防金人偷袭。刘延庆还接受他人建议,在东城壁上安置了一座九牛砲,此砲虽然有些磨损但还可以用,在城防中发挥了巨大作用,多次击碎金军攻城之云梯。宋钦宗还专门下诏,封这门大砲为护国大将军。
金人觉得京城东壁防守坚固,难以攻破,于是又将南壁作为攻城重点。
就在金军开始攻城的时候,早已潜伏在城内的李昕也要准备开始行动了。
从乱糟糟的城里回到居住的小院,李昕先问道:“高平,匠人跟医官截止金军围城前送出去多少了?”
高平答道:“禀郎君,凡是能收买的都送走了,其中有五百户各类匠人,医官有二十四户。”
李昕点头道:“很好,今天是金军攻城的第二天,我们可以开始行动了,对了,你可知道郓王府在哪?”
高平说道:“属下知道。”
李昕想了想道:“好,今晚我们兵分两路,高平你带一队去郓王府把赵楷新娶的夫人朱凤英给某绑来,某带着汉忠去李师师那里。”
高平抱拳道:“是,郎君。”
到了晚上子时,李昕等人准时开始行动,避开了几路巡逻的士兵后,李昕带着人来到了李师师的住处。进了李师师的住处,李昕命人在院子里的所有房间都点上迷香,待半柱香燃去,众人才进屋。
进屋后见李师师没有反应,李昕说道:“所有人开始找地道入口,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找了不到半刻钟,便在衣柜后边找到了地道入口,找到地道入口后李昕下令道:“汉忠,派两人留下来看着,但是不能对屋内人做出任何举动,我们进地道。”
众人举着火把进入地道后,七拐八拐,约么走了半个时辰才走到尽头,到了尽头后,李昕命人悄悄打开了出口的一条缝隙,看到外边一片黑暗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出了地道后,李昕改用蜡烛绕了一圈周围,发现这里是书房,里边挂了不少字画,看了看字画上的名字,原来都是宋徽宗的作品,看来这房间以前应该是宋徽宗的书房,不过现在主人应该是宋钦宗了。
李昕还在书房的书柜上意外发现了一个四方大印章,印章上方刻着龙,印章下刻着八个如鬼画符搬的字,李昕也不认识,不过在肩部刻着七个隶字“大魏受汉传国玺”跟右部刻有“天命石氏”四个字李昕倒是都认出来了,而且其一角还是用金子镶上去的,由此李昕判断这印章应该就是秦始皇传下来的传国玉玺。
意外得到传国玉玺,让李昕很兴奋,看来天命在于李昕啊,当然不仅仅是天命,传国玉玺本身的价值也是巨大的,是可以媲美九鼎的存在,李昕前世的时候,传国玉玺自元以后就不知所踪了,这一世既然得到了传国玉玺,就要保存好,不能再让其丢失了,这可是华夏文明的无价之宝,几百年后放在博物馆中供后人瞻仰才是它最好的归宿。
第四百二十四章 靖康之难(四十一)
将传国玉玺包好揣入怀中后,李昕叫来了汉忠道:“汉忠,你先带着几人去抓几个太监回来。”
雷汉忠小声点头道:“是,主家。”
很快雷汉忠便抓了几个太监过来,李昕拿着刀子趁着烛光在几个太监面前晃动着道:“你们几位想死还是想活?”
几个太监吓得赶紧点头道:“想活。”
李昕说道:“好,某先问你们,官家今日住在哪位妃子那里?”
一个太监哆哆嗦嗦答道:“官家今日住在朱德妃那里。”
李昕问道:“这朱德妃可是朱皇后的妹妹?”
太监点头道:“正是朱皇后的妹妹。”
李昕本来想把朱家三姐妹都绑走的,这三姐妹都是既有姿色又有才情的女子,看来李昕的计划是实现不了了。
李昕想了想道:“好,只要你们带我们去找几个人就能活,这几个人是朱皇后、柔福帝姬赵嬛嬛、保福帝姬赵仙郎、仁福帝姬赵香云、贤福帝姬赵金儿、恭福帝姬赵小金、惠福帝姬赵珠珠、宁福帝姬赵串珠、仪福帝姬赵圆珠、令福帝姬赵金印、华福帝姬赵赛月、庆福帝姬赵金姑、纯福帝姬赵金铃、永福帝姬赵佛保,一共十四人。”
几个太监点头应是,李昕转头对雷汉忠跟卢俊义说道:“二位,咱们兵分三路,一个时辰后不管绑了几个目标都必须回到这里汇合,这十四人某也没指望一下能全绑走,不过朱皇后、柔福帝姬、恭福帝姬这三人某是一定要带走的,注意恭福帝姬还是一个刚一岁的孩子就不要用迷香了,如果惊醒了她堵住嘴就可以了,我们三人现在将这十四人做一下分工。”
分工完毕后,李昕嘱咐道:“路上遇到太监可以打晕换上他们的衣服,这样保险一点,还有汉忠,留下俩人在这里,把这里的字画都收拾起来,等到最后都一起带走。”
这些字画过了几百年后可都是宝贝,李昕既然来了就没有放过这些东西的道理。
雷汉忠小声答道:“是,主家。”
于是众人便分散开来开始行动,一个时辰后,再次回到书房,卢俊义先汇报道:“兄弟,某带回了柔福帝姬、保福帝姬、纯福帝姬、惠福帝姬这四人。”
雷汉忠接着说道:“主家,属下惭愧,只带回了恭福帝姬、宁福帝姬、仁福帝姬三人,恭福帝姬倒也安生,一直在熟睡中。”
李昕摆摆手道:“没事,安全最重要,某这里也只有朱皇后、贤福帝姬、令福帝姬三人,这么说来我们一共抓到了十人,只剩下仪福帝姬、华福帝姬、庆福帝姬、永福帝姬四位没抓到,对了,太监们都带回来了吧?”
二人点头道:“都带回来了。”
李昕找到几位太监蒙着脸对他们说道:“你们几位天亮后最好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不然即便某不杀你们,官家也不会放过你们的,现在某要打晕你们几个,这样天亮后你们才能无事,某也能安心撤退。”
几个太监也不敢说啥,李昕命人打晕了几个太监后,就把他们扔到外边去了,做完这一切,李昕就带着人撤离了。
回到李师师住处,恢复了原样后,众人便往住处赶,到达住的地方后,高平带着朱凤英已经等在那里了,此时已经是寅时中了。
虽然是冬季,但是再过一个半时辰天也就要亮了,李昕带着众人也不停留直接就通过地道撤出了东京城。
来到高平在城外的秘密据点外,前去探路的雷汉忠突然回来禀报道:“主家,我们在城外的据点被一伙金人占领了。”
李昕问道:“大概有多少人?院里的马车还在嘛?”
雷汉忠答道:“据属下观察,人倒不多,也就十几个人,马车都还在,这伙人应该是无意中发现了我们的据点,属下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在屋里吃喝呢。”
李昕又问道:“据点周围你都带人侦查过了嘛,可还有其他人埋伏?”
雷汉忠说道:“属下都侦查过了,并未发现有其他金兵埋伏在周围。”
李昕点头道:“好,那就悄悄干掉他们。”
雷汉忠抱拳道:“是,属下得令。”
一刻钟后,雷汉忠便拿着带血的刀子回来了:“主家,全都解决了。”
李昕带着人来到院里看了看道:“既然这里被发现了,那就不安全了,高平,准备好马车,天亮后我们兵分两路,把朱皇后跟柔福帝姬给某留下,除了卢统领再给某留下十个人,你带着其他人跟东西直接去登州天香楼,让那边的人安排你们先回惠安,某带着朱皇后跟柔福帝姬晚你们几日再走,你们在东京城的任务算完成了,等到了惠安某再给你安排新活。”
高平抱拳道:“是,郎君。”
天亮后,李昕等人便兵分两路而走,然而此时东京城内却炸开了锅。
宋钦宗刚在朱德妃的服侍下穿好了衣服,就听见屋外有侍卫喊道:“禀皇上,出大事了。”
宋钦宗一听出大事了赶忙命人打开了殿门问道:“出什么大事了?可是金军攻进城了?”
侍卫摇摇头道:“不是,昨夜有贼人闯入了皇城,朱皇后还有几位帝姬被贼人掳走不见了。”
赵桓惊讶的张大了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你说什么?朕的皇后还有朕的几位妹妹都不见了?”
侍卫说道:“是的,皇上,今天天刚亮的时候,巡逻的士兵在皇城中发现了好几个内侍跟宫女被打晕了躺在地上,还有几个内侍被扒光了衣服已经冻死了,后来经查朱皇后与几位帝姬都不见了。”
赵桓怒道:“你们这些侍卫都是干什么吃的,贼人进了皇城都不知道,这要是贼人进来把朕杀了,你们是不是也不知道。”
侍卫抱拳道:“属下不敢。”
朱德妃听到侍卫说朱皇后被掳走了,惊慌失措的问道:“我姐姐被掳走了?”
赵桓安慰道:“你别急,朕这就让皇城司跟开封府去查,肯定会把你姐姐找回来的。”
安慰了赵德妃,赵桓又问道:“朕的妹妹很多,都谁被掳走了?”
侍卫答道:“柔福帝姬、保福帝姬、仁福帝姬、贤福帝姬、恭福帝姬、宁福帝姬、惠福帝姬、令福帝姬、纯福帝姬共九位帝姬被贼人掳走。”
第四百二十五章 靖康之难(四十二)
赵桓闻言刚要又要发怒,又一个侍卫赶来禀报道:“报皇上,郓王府传来消息,昨夜郓王的夫人被掳走了。”
朱德妃一听朱凤英也被绑走了,当即晕倒了,赵桓扶着朱德妃喊道:“你快去传太医,你去告知皇城司还有开封府速来查案,金军围城,贼人想必还在城中,给朕挖地三尺也要把贼人跟朕的皇后还有妹妹们找出来。”
两名侍卫抱拳道:“诺,皇上。”
两名侍卫刚走,又一名侍卫跑来禀报道:“禀皇上,书房有异样。”
赵桓说道:“待朕安置好德妃,朕再跟你去书房看看。”
安置好朱德妃,赵桓便跟着侍卫去了书房,来到书房,推开门赵桓便看到书房比往日空了很多。
赵桓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四处翻看起来,翻了一刻钟后,赵桓瘫在地上道:“完了,传国玉玺丢了,你快去告知皇城司,就说贼人手中有传国玉玺,让他们务必找到贼人,记住此事绝对不能传出去,如果传出去了,朕唯你是问。”
侍卫抱拳道:“诺,皇上,属下定会严守这个秘密。”
这个侍卫刚走,接着又一个侍卫跑来说道:“禀皇上,金军又开始攻城了。”
赵桓皱眉道:“走吧,我们去政事堂。”
润十一月初四,宗翰将西路军主力部署在东水门、陈州门、新宋门一带,打算从京城南壁打开突破口。宗翰与宗望两军有分工,宗翰负责攻打西壁与南壁,宗望负责攻打北壁与东壁。
金人在城南扎营结寨,与城内醴泉观相距不远。宋军派下城去的侦察人员,大都被金人俘获。金人利诱他们,反而了解到城内不少实情。
金人正在为进攻南壁做准备。他们以“洞子”作掩护,运送大量的木柴和泥土来填塞护城河。当初,为加深护城河,宋军曾开决引入汴河水,但现在河面皆结冰。金人又强迫民工运来沙土,堆成一座座土梁,安放抛石机所需要的石块。
对于金军的这些活动,城上宋军干瞪眼没办法,因为他们皆活动在箭矢与大砲射程之外,根本打击不到他们。
东壁提举官原为辛康宗,辛康宗被百姓打死后,由孙觌继任。
这天,孙觌上劄子给何栗,请求免去其提举官职务。他说,自己原来担任侍御史,因为得罪唐恪,才被唐恪斥令守御东壁,并不是自己情愿而来的。现今,金人乘百战百胜之威,进逼城下,无所惮畏。假设朝廷有良将精兵,但为了社稷江山也未可轻动,又何况现在城内无将无兵,就好像是赤手空拳,以搏击数十万虎狼之众。自己任职朝廷十年以来,只是以文字为官,以言语为职业,仅因一言逆耳,就令自己冒矢石、抗强寇于城陴之上。假如战败,不过一死。但自己只是眇然一书生,岂有能力驾御群黥守卫城壁?今自知不能胜任,请求释位而去。相公何不选择一勇悍之将,一谙练军政者来代替。不然,一旦误事,“非某一人之休戚也。”
这天,知枢密院事孙傅视察京城四壁城防情况。当晚他没下城,而是与官兵们一起就宿于城壁之上。
前往河东办理割地事宜的聂昌等人也于这个时候到达了泽州。
聂昌估计,此时金军很可能已兵临京城。他悄悄召集参议官刘岑和干办官滕牧,向他们出示临行前宋钦宗亲赐的御札,并传达宋钦宗口谕。
聂昌的秘密计划是,自己牵制住金使杨天吉,而让刘岑和滕牧赶紧前往陕西,督促勤王之师入京护卫。
聂昌神色严峻道:“当与公等誓死成事。”
当夜,聂昌找到大金馆伴使太师杨天吉道:“国相说,要待我割三镇完毕之后,方肯回师。臣子之心,急于星火。无奈道路遥远,莫得疾速。我想分遣属官往东路,我自行西路,相会于河中。如此不用二十天,此事可毕矣。这样,国相也可早日班师。”
杨天吉等表示同意。于是,分派金使王敌、郭天信率五百金兵馆伴刘岑、滕牧走东路,杨天吉亲自陪伴聂昌行西路。他们商定,明日一早,即分路而行。
连日来,金军攻打东京城日益猛烈。而守城宋军由于兵少将寡,实际上处于被动应对状态。面对城外金军的嚣张气焰,城内有两个小人物奋然上书朝廷,提出了自己的用兵之策。
一个人物是吴革。在金军主力尚未到达城下时,他就曾多次上书,建议分兵出城,在城外结寨,使金军不敢近城,并控制通往东南的道路。一旦情势危急,圣上可撤出京城,由此前往东南。可是,朝廷不予采纳。
润十一月初五日,吴革又一次密奏朝廷,建议选定一个日子,集中城内兵力,从诸城门同时出兵。出兵前要分工明确,有的担任主攻,有的作为牵制,有的进行突袭,有的进行尾袭,有的担任接应和救援……如此全面反攻,可以一战而胜。
吴革认为,金人以为我军胆怯,不敢出城交战。若此时大胆出城,则恰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我军迫切需要一场大的胜仗,来鼓舞士气。若士气旺盛,那么,“以攻则壮,以守则坚,以和则久。”
吴革的这份建议,宋钦宗的确是看到了,但仍不予采纳。在宋钦宗心目中,吴革属于激进派和冒险派。宋钦宗觉得,在当前强敌压城的情况下,在守城将士普遍怀有恐惧和怠惰情绪的情况下,不宜开城出战。一旦出城战败,金人则可能乘机而入,后果将不堪设想。宋钦宗不愿冒险,对于未来结局,他仍然怀有一份侥幸和一丝幻想。
另一个人物是太学生丁特起。当时城内的太学生们,对于时局都很关注,对于战事都很关切。丁特起只是其中的一个代表。他见朝廷对于金军攻城,只是以兵随宜应对,并未表现出坚决用兵之意,似乎仍要寻求和议。于是,他上书论述,提出了“金人有三可灭之理,而用兵有五不可缓之说。”
第四百二十六章 靖康之难(四十三)
或许是宰执们认为,丁特起的这些建言都是泛泛而谈,并不具有实际操作性,故没上报给宋钦宗。
后来,丁特起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作为当时东京城内的见证人,他写了一本名叫《靖康纪闻》的笔记(又名《孤臣泣血录》),真实记载了靖康之变时那一百多天中东京城内发生的大事小事,生动记录了当时官府的动态与民众的行为。
润十一月初六,金人猛攻善利门、通津门和宣化门。他们箭发如雨,射入城壁上,如同刺猬毛一样。他们又用大砲轰击城壁,大如磨盘的砲弹不时落在城上,不少楼橹被摧毁。
姚友仲负责守卫通津门,通津门是座水门,有南北两个拐子城。姚友仲指挥战士们在两个拐子城上,另造两个圆门。他们先在距马面三十步左右的地方,砌一道砖石墙,如同城墙。然后在墙中间开一小圆门,用干戈板做闸门,如同城门一样,四周再垒置女墙。应敌皆自圆门出入,万一敌兵厚重,就从圆门放下干戈板,则又是一个拐子城。这样即可有效打击敌人,又可保护自己。因此,通津门更加牢固。
通津门是金人重点进攻之处,但宋军守御有方,终不可破,皆姚友仲之力也。
姚友仲还认为,宣化门城楼上筑面太阔,活动空间太大,一旦敌军爬上城墙,很快就会聚积。他建议在城墙上增设虚棚、女墙,女墙旁边设置两小门,如同城门一样。万一敌人上城,因有限隔,既可限制登城敌军的活动领域,又可成为宋军屏障借此杀敌。但此建议被京畿提刑秦元所阻拦,朝廷没有采纳。
殿前副都指挥使兼守御副使王宗濋,见金人竟在城南明目张胆地扎营结寨,运土填河,积极备战,简直是目中无人,简直是太藐视大宋官军了。他很生气,决定主动出击,打掉金人的嚣张气焰。润十一月初七日,他亲率殿前司牙兵一千多人冲出城,与金人开战。姚友仲指挥部下在通津门拐子城,施放弓弩与炮石做策应。
金人其实早有预防,王宗濋领兵刚一出城,他们就伏兵四起,箭矢如雨,展开猛烈反攻。统制官高师旦英勇奋战,壮烈阵亡。王宗濋见状不妙,急忙率军撤退。
姚友仲在拐子城下,率领将校督战,与金人数次交锋,双方互有伤亡,不分胜负。
金人见宋军已回城,而通津门一时也难以攻破,遂停止反攻。他们迅速调集力量,加快修整砲架以及其他攻城之具,继续为攻城做准备。
这时候,宋钦宗的一道御笔,迅速传达到京城四壁各防御阵地,其内容是:“范宗尹首议割地,今金兵再至,使朕失天下人心,先次落职。”宋钦宗此时颁布这份御笔,目的无非是想说明,当初割地议和,并非出自他之本意。
傍晚,宋钦宗忽然得到奏报说,前知枢密院事冯澥请求进城。他受粘罕委派,带领金使萧庆、杨贞、撒卢母前来议和。宋钦宗令莫俦和高世赏继续担任馆伴使,将金使一行人先安排到都亭驿住下。
接着,宋钦宗立马召见冯澥,并召集何栗、孙傅等宰执一起开会商讨。冯澥首先介绍金使情况,他说道:“萧庆极桀黠,有口才,杨贞、撒卢母语简而峻,撒卢母乃女真人,是粘罕的亲信。”
何栗与孙傅,对于和议当初是持反对态度的。他们认为,金人之所以去而复来,正是因为上次结和厚赂造成的后果,因为金人从和议中尝到了甜头,不可再倡导和议了。他们主张阖门坚守,以待四方勤王之师。
然而,现在金人攻城愈来愈急,城内苦于无兵以战,连民兵算上城内军兵也不满十万人,而勤王之师迄今仍无至者。怎么办?宋钦宗觉得,为保全江山社稷,还是选择和议为上。何栗、孙傅等也无计可施,只好同意。
次日一早,莫俦将金使引入大殿,朝见宋钦宗。
萧庆等力陈宋朝失信之事,说道:“三镇既已许了,兵刚退,你们便又不肯交割。今虽然答应画河为界,但国相元帅还是坚持要与皇帝会盟,方肯退师。”
宋钦宗令莫俦解释道:“三镇非不交割,只是三镇兵民不从,因而遣使去大金商议,免三镇之地,可以计三镇赋税增作岁币,并非失信。”
萧庆反驳道:“大金收得贵朝诏书,言祖宗之地,尺寸不可与人。”
宋钦宗又令莫俦解释道:“此乃前日臣寮献议,已经将他们贬窜。今自有国书回元帅,希望太师诸人回去后,多向元帅建言和议,必不相忘。”
萧庆等金使遂退,回到都亭驿,携国书而去。其实,金人遣使前来,并非真要议和,其目的一是探察宋朝动向,二是麻痹和迷惑宋朝君臣,仅此而已。金人既狡猾又诡诈,以和佐战,是他们惯用的伎俩,是他们屡试不爽的策略。
润十一月初八日,萧庆等金使刚离开东京城不久,蔡京的一座宅第突然起火,火光耀目,横贯天空。令人奇怪的是,大火只烧蔡京宅第,而不烧邻居的房屋。
市民闻讯都感到好奇,纷纷前来观看。最终,蔡京宅第全部化为灰烬,而邻居房屋安然无恙,人们皆拍手称快。这场大火,很显然是人为的,而且做了充分准备。
蔡京在京城的宅第至少有三处,一处在东城,是早期购置的;一处在西城阊阖门外,是宋徽宗赏赐的,此处面积很大,很豪华,蔡京晚年流放之前一直住在这里;还有一处在金明池附近,大概类似于别墅。被人放火焚毁的,是东城那处宅第。
当时,城内治安形势很乱,杀人放火之事时有发生。但宋钦宗与他的大臣们都忙于应付金人攻城,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这天,宋钦宗得到奏报,说城内砲石严重不足,请示是否可以毁掉艮岳山石,以为砲石。宋钦宗下诏准许。于是,百姓们争先恐后地跑入艮岳园中,手持锤斧四处敲打,拆掉房屋以为薪柴,伐倒竹木以为笆篱,并将数千头大鹿杀死,以慰劳守城将士。
第四百二十七章 靖康之难(四十四)
润十一月初九日,金军又发动攻城,继续进攻善利门、通津门和宣化门。不久,宣化门告急,大批金兵在护龙河上叠桥取道,大有强攻宣化门之意。孙傅得知后,令姚友仲火速领兵支援。
姚友仲登上宣化门一看,金兵已在护龙河上叠桥过半。他赶紧挑选精锐神臂弓手和强弩手,用床子弩和九牛弩向金兵密集射击。宋军箭下如雨,金兵抵挡不住。战斗一直持续到晚上,金兵不能寸进,于是放弃叠桥,退了回去。
姚友仲一边指挥战斗,还一边组织力量,在城楼上安置了大小许多砲坐,又用绳索等捆扎了许多虚棚,以加强防御设施。此时,赶来增援的宋兵很多,“人立如山”。
金军要想靠近城墙登城,必须首先通过城壕即护龙河。而护龙河水较深,虽然此时已经结冰,但冰层并不太厚。所以,金军选择在护龙河上造桥。
他们的造桥之法是,先用木牌浮在水面上,然后依次填上木柴、草席和土,逐步推进。宋军在城上射箭和砲击,皆无法将桥摧毁。实际上,金人就是在用东西将城壕填塞,造出一条攻城的道路。
桥的南侧,就是金军营寨。晚上望过去,灯火辉煌,如同白昼。站在宣化门城楼上便能清楚地听到,南边不断传来一阵阵斧凿之声,那是金军正在加紧制造攻城器械。其器械主要有,火梯、云梯、编桥、鹅车、洞子、撞杆、兜杆等。其中火梯、云梯、编桥皆与城橹齐高,也有高于城楼的,皆可用来火烧楼橹,而云梯、编桥则可靠在城墙上,士兵由此攻城。这三种器械,下边皆有车轴可以推行。
对这三种攻城器械,只可用撞杆来防御。所谓撞杆,就是一根长可数丈的大木杆,头上包裹着铁或者铁钩,用来撞击或钩住火梯、云梯和编桥。自金军攻城以来,姚友仲指挥宋军在通津门拐子城,先后用撞杆击毁金军火梯、云梯、鹅车、编桥等十几座。
张叔夜也领兵参与指挥了润十一月初九日的宣化门之战。宋钦宗对张叔夜特别重视,当日提升他为签书枢密院事,晋入执政大臣行列。并让他与孙傅一道,共同处置四壁城防事宜。同时,他依旧兼任南道总管,其余三道也并听其节制。
宋钦宗为此下达诏令说,国家太平无事已近二百年,军政隳坏,“士卒无仗节死难之意,将吏无干城固圉之功”,皆望敌惊奔,毫无斗志。宋钦宗希望张叔夜能尽心尽力,谋议于庙堂之上,并以刚毅特立之人格魅力,驾御将帅,振奋三军积惰之气,以捍卫京师与王室。
由此可见,宋钦宗对张叔夜寄以厚望。
第二天,可能金军忙于加紧制作攻城器械,没发动新的攻势。
宋钦宗与他的大臣们错以为金人答应和议,已停止攻城。于是,派都水监李处权和右司郎中司马朴作为报谢使,出城前往金军营寨拜见宗翰。不料,宗翰竟拒绝接见。李处权与司马朴只好空手而归。
宋钦宗这才清醒地意识到,金人很可能志在破城。于是急忙下令,要求切实加强备战,积极做好城防。
何栗组织和指挥城内官员与百姓,往城墙上大量运送砲石。孙傅则要求四壁城防各阵地,重点部署七稍炮。因为七稍炮射程远,威力大。
润十一月十一日,正当京城上下积极备战之际,教坊乐人司文政忽然伏阙上书,力陈不可再战,否则一旦城破,恐将无法和议。
何栗闻讯大怒,经宋钦宗批准,何栗下令将司文政立即斩首,并张榜公告:“司文政伏阙上书,言极无理,圣旨处斩。”
此事引起舆论一片哗然,尤其是读书人议论纷纷。免解进士费端友上奏称:“司文政上书,若只是其言无理,不应该斩首。虽是一介草莽,死不足惜,可关系人心。如此处置,恐塞天下言路。请公开司文政上书之内容,使中外晓然,知道他因何罪被诛。”
朝廷迟迟没有回应。直到晚上,开封府才张榜回应说:“教坊乐人司文政伏阙上书,目无君主,企图挟持皇上,助贼害国,故而斩首。”
金军围城已经十多天了,可是,各路勤王之师至今未有到者。宋钦宗深感忧虑。润十一月十一日,宋钦宗下诏令河北路勤王,诏令说道:“仰河北一路,尽起军民之兵,守臣自将,倍道兼行,星夜前来,殄灭虏寇。除赏赐外,军士优补官资,百姓免五年租赋。”
宋钦宗之所以单独诏令河北路勤王,主要是因为河北距离京城较近,而且河北还有不少城池控制在宋朝手中。特别是,河北河东宣抚使范讷和北道总管赵野都在河北,他们都手握军队。
范讷原来驻守在滑州一带,守卫黄河。得知金军绕道渡过黄河,包围东京,他拥兵自卫,不敢进军救援京城。后来,他竟领兵南下,去往南京应天府。北道总管赵野原来驻守在北京大名府,获悉京城被围,他一度称病不出。后来,他也领兵南下,去往南京应天府。范讷与赵野两军在南京合为一军,对外自称“宣总司”。
也是润十一月十一日这天,前往河北办理交割土地事宜的耿南仲与金使王汭等,到达卫州界内。当地民兵听说王汭是金使,便准备杀死他。王汭等人见情形不妙,赶紧逃走了,耿南仲只好单独骑马来到卫州城下。
卫州城守臣徐溱欲出城迎见,可是,城上老百姓不许,他们说道:“耿门下与金人同行,不可让他入城。”于是关闭城门,不让耿南仲进城。
耿南仲很无奈,他忽然想起康王赵构正在相州,自己的儿子也在相州,于是他调转马头,直奔相州而去。
康王赵构自十一月二十二日回到相州后,便一直呆在那里,静观时局,以候皇命。
第四百二十八章 靖康之难(四十五)
河北西路提点刑狱王起之、提举常平杨渊、提举常平茶盐公事秦百祥等人,闻讯后,也都赶来相州参拜康王。刚开始,赵构一概不见。因为王起之、杨渊、秦百祥皆受命在黄河南岸防御,他们本应驻扎在黎阳县,现在他们竟私自离开驻地,跑到相州来。康王认为,他们这是擅离职事,故不予接见。
过了三天三夜之后,赵构才接见他们。随后,这些人便一直留在相州。
康王赵构在相州期间,磁、相、卫、邢、洺等州百姓以及诸土豪,皆前来护卫,并一再请求康王早日起兵,杀回京城。然而赵构不同意,他解释说,自己只是奉命出使,并未得到起兵的圣旨,故不敢擅自起兵。况且已派人携带蜡书入京,向圣上奏陈河北事宜以及军民之情,现在只能就地待命。
耿南仲来到相州,见到康王后,他不再提割地之事,他诈称自己面奉皇帝圣旨,前来参见康王,要求尽起河北诸郡之兵,入卫京城。
康王不知道耿南仲与聂昌受命割地之事,他以为耿南仲真是来传达圣旨的,随即说道:“如此,则起兵师出有名矣。”于是,令耿南仲连夜草拟文告,宣布起兵。当时,耿南仲随行人员中,有门下省堂吏数人,故拟出的文告很规范,康王看后很满意。
文告发布后,几乎每天都有当地豪侠登门拜访康王,研究起兵事宜。有个李秀才上书给康王,极力称赞说,南平县李氏、平罗县兰氏、鹤壁县田氏,这三家富族愿意自己召募民兵,所用武器铠甲、所需钱粮,皆不用朝廷供给,他们可以人人自备。
康王很高兴,下令传上书人李秀才前来商议。汪伯彦、耿南仲派人将李秀才召来。康王让李秀才去请那三家富族,到相州来商议。李秀才说道:“此三族未轻易招致,须携带酒帛,派官员前往,以礼聘来。他们若肯来,我愿与他们谈谈,希望他们肯为朝廷出力。”
在耿南仲、汪伯彦的建议下,康王答应了这些条件。于是,派遣安阳县巡尉携带酒帛前往,并以文檄劝谕。巡尉去后,将三族子弟招来相州,汪伯彦待以宾礼。
李秀才与三族子弟单独交谈了一会儿,不久他们便退下。李秀才对汪伯彦说道:“诸人各愿聚三千人,不用朝廷供给,他们各自准备钱粮器甲。他们要求,每家空名补官牒三五百道,每家子弟安排五人为官,其中四人担任管辖,以使各三千人马有所统摄,另一名担任本村巡检,因为各家组织三千人马后,本村有本家担任巡检,可以弹压缓急,可以驱使人户,以抗敌保家。”
汪伯彦向康王做了汇报,希望能尽量答应。于是,这三族子弟各借补进义副尉三人,以统领所辖民兵,借补承信郎一名担任本村巡检,每家请空名官牒二百道。三族子弟满意而去。
润十一月十二日,经宋钦宗批准,短暂开放西南城门戴楼门,允许老百姓出城搬运门外的木炭、木材等进城买卖。张叔夜则趁机派二百名士兵下城,打碎护龙河上所结冰块,以发挥护龙河的护城作用。
因为刘鞈在几次守城之战中,皆无大作为,宋钦宗下令,免去其守御副使职务,由刘延庆继任。
此时,金军已在城外东南地带筑起了一座了望台,高达数百尺。宗翰与宗望等金军将领多次登上了望台,俯视城中情况。
这天下午,金军在城东南与城西北又发动进攻。他们先以大砲轰击城墙楼橹,很多楼橹被毁坏。然而,城上宋军很顽强,他们及时组织力量,很快便将楼橹修缮。
在东南通津门外,金军给云梯装上大轮,用皮革包裹起来,推至城下,企图登城。宋军将士则以钩竿拄将其推开,使其不得前进。若是云梯靠近,则以钩索钩住,点火焚梯。金军数次进攻,数次被击退。
在西北善利门外,金军用鹅车、洞子等器械攻城。城上宋军将士用九牛弩密集射击。九牛弩所发箭矢穿透力很大,竟一箭穿透了三个金人,令金人大为惊骇。
润十一月十三日,宋钦宗下诏,要再次亲临四壁视察,诏曰:“雪意未解,士卒暴露,朕不敢自安,再幸四壁,劳犒将士。”
连日来大雪仍纷纷不停,冷风刺骨。宋钦宗身穿戎装,骑着马,手腕皆暴露于外,行进在大雪严寒之中。他像上次一样,继续以食物之类慰劳将士们,鼓励他们英勇杀敌,多立战功。
宋钦宗先登临安肃门,然后来到朝阳门视察。突然,金人从瞭望台上射出一枝冷箭,就落在宋钦宗面前的大旗之下,让宋钦宗大吃一惊。
这时,有数百名金兵在城外大声嚷叫,出言不逊。宋钦宗身边三百多名卫士请求下城作战,宋钦宗批准。卫士们缒城而下,与金兵激烈交战,杀敌数十,然后又缒城而上。
然而,有两名执盾的卫士仍没上城。他们奋身跃入敌群,继续搏杀。宋钦宗令卫士们下城支援,但无肯听命者。宋钦宗眼睁睁地看着,那两名卫士最终战死。宋钦宗很不高兴,于是下城而去。
回宫后,宋钦宗又下诏说,凡是焚毁敌军砲架、鹅车、洞子等攻城器械者,白身授予团练使,其余以次授赏。
张叔夜与范琼接到诏令后,分别组织人马下城,欲袭击金营,烧毁砲架。可是,还没等他们走近金营,只是远远地望见金人骑兵,士兵们就吓得狂奔而逃,自相践踏。慌乱中,有近千名士兵掉到护龙河里淹死。
宋钦宗站在睿思殿里,望着窗外漫天飞舞的大雪,心情很是复杂。他觉得老天似乎在帮助金人,在与大宋作对。因为金人来自苦寒之地,他们不惧风雪,不怕寒冷。而在自己的记忆中,温柔富贵的东京城,似乎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这般的严寒与暴风雪。不仅如此,自己的皇后跟妹妹们也已经好几日未见了,虽然皇城司跟开封府在全城尽力寻找了,但是至今杳无音讯。
第四百二十九章 靖康之难(四十六)
宋钦宗扪心自问,自继位以来,自己哪一天不在兢兢业业地谋划朝廷大事?何曾偷懒过一天?为了社稷江山,自己可谓殚精竭虑,鞠躬尽瘁!可是,老天为什么不长眼?为什么要这么冷,要下这么多雪?宋钦宗眼前忽然又闪现出守城士兵的身影。他们冻得浑身发抖,手指都冻僵了,几乎无法握住兵器,有人甚至冻得昏倒在雪地里。
宋钦宗脱掉鞋袜,走出大殿,赤脚跪在雪地上。他祈求苍天开恩,停止下雪,赶快晴朗而温暖起来吧。
雪仍然在下,但好像在渐渐变小。宋钦宗觉得,苍天似乎真的有些感应。他回到大殿,再次下诏:一定要想办法给守城士兵多运送一些木棉袄去,一定要想办法让士兵感到温暖。
于是,前往城墙上运送慰问品的官员与民工络绎不绝。他们不仅给将士送来了各种物品,也带来了皇上对他们的深切关切。守城将士皆感动的流泪,他们纷纷表示,不拍苦不怕累,誓死捍卫东京城。
因为各地勤王军始终不见踪影,宋军为表现出敢战之勇气,自围城以来,时常派卫士下城向金人挑战。每次出战便是数百人,虽然也获取了不少金人首级,可自己也付出了损失过半的代价。那三万守城卫士,是战斗力比较强的守城主力,可此时已有数千人阵亡。其余守城部队,都是些临时组织起来的民兵,战斗力与纪律性都较差。
金军自攻城以来,重点一直放在城东南一带。因为这一带城墙比较低矮,防御设施比较薄弱。金人一直持续不断地在用木柴、泥土等杂物,填埋护龙河。河南岸已被他们堆成土山,他们逐渐向河北岸蚕食。
其中,有两座城楼最接近护龙河,情况也最危急。一是惟字号城楼,一是乃字号城楼。每当金人运土填河,向这两座城楼推进时,守卫在旁边与附近的七八座城楼上的宋军,便争先恐后地发射箭矢与砲石,每次发射都数以千百计。可是,绝大部分都没射中金人,往往虚弃。这时,如果有人胆敢站出来制止,则众人一定会指他为奸细,一起将他杀死。宋军参加射击者人数很多,每次射击结束,大家都要求奖赏。给赏官虽然口头答应,但就是不办,战士们很不满意。
等城上宋军射击结束,金人便又开始在砲矢掩护下,继续填河,继续向城楼推进。
城上橹楼等设施,多为金人砲矢所毁坏。修缮每一柱每一枝,都需要用厚赏才能招募到匠人,因为风险很大。有的匠人刚登城不久便中砲,被击碎头部;有的被流矢击中,整个身子贯穿在柱子上。现在,人们皆害怕丢命,无论赏赐多厚,都没人愿意登楼施工。守城将领不得已,只好逼迫匠人登临修缮。
这时有人建议,可以用砖石垒壁,来代替修建楼橹。这样施工比较简便,一样可以发挥防御作用。将领们接受了这个建议。
润十一月十四日,雪止天晴。尽管寒风依然刺骨,但宋钦宗仍兴致很高。他觉得,或许真是自己的诚意感动了苍天。他再次穿上铠甲,又要登城视察,慰问守军。这次登城,他有两个想法:一是想等天黑后,令随身卫兵们下城与金人交战一番,借此考验一下卫兵,战胜者赏金帛;二是想考察一下砲兵情况。
宋钦宗首先来到战况比较激烈的东水门,即通津门,慰问并安抚日夜守卫在这里的军兵与百姓。然后,他冒险登上城楼。他要亲自观察一下城外金军情况。忽然,他发现城外护龙河已被金军填埋了一半还多,他很震惊。他问守御提举官李擢:“这是怎么回事?”
李擢原任中书舍人,此时担任南壁提举官。他每天都吃住在城楼上,不过,他将自己坐卧之处修建的如同晏阁宾馆一样豪华。他每天在此与僚佐们饮酒烹茶,或弹琴或欢笑,时醒时醉。守御使孙傅、王宗濋与宰相何栗,都知道这个情况。但他们没有一人过问,将士们莫不扼腕叹息。本壁统制官何庆源,曾向李擢报告道:“敌人以木板垒桥渡河,桥将成矣。请像北壁那样,在城下用鞾车弩施放火箭射击洞屋,使敌军洞屋不能藏人,则桥不成也。”可是,李擢不采纳,致使护龙河被金军逐渐填埋,即将被填成一座桥。
当初,刘延庆守御此门时,曾将一捆捆松脂放在铁盆里,点着后悬挂在城楼上,火光照彻城外。同时加强守备,一旦发现金人渡河,便箭砲俱发。因此,金军始终不能到达城外。可是,等到李擢负责守御南壁之后,守备废弛,有时夜不燃火,城外一片黑暗,故金军乘机加紧填河。
宋钦宗得知实情后大怒,当即下令免去李擢职务,并“推勘远窜”,令田灏代之。
这时,有个将领跑过来奏捷道:“刚才砲兵发射了一砲,正中一名金人金牌将领,可能是王汭。”过了一会儿,又有人前来报告说:“被击中的是金人谋臣刘安。”
陪同宋钦宗视察的何栗、孙傅、王宗濋等大臣,以及众将官都很振奋,互相道贺。宋钦宗这才转怒为喜,下令以武功大夫官职与金带,赏赐监砲使臣。
宋钦宗问刘延庆:“刘守御使,你看事势如何?”
刘延庆回答道:“大臣说城不可破者,皆欺罔朝廷。今日之事,可谓危矣。”接着,刘延庆又说道:“大臣只知向陛下奏捷,未有远虑。大抵守御获胜,也仅能自保。一或不胜,则如之何哉?何贺之有?”
宋钦宗一听这话,心情顿时又忧郁起来。
正在这时,有个大臣匆匆跑来,向宋钦宗奏报道:“陛下,金使萧庆又进城来了。”
宋钦宗一听金使又来了,当即决定暂停视察,赶紧回宫。他令莫俦和高世赏,继续担任馆伴使,先将萧庆等金使安排到都亭驿,深入了解一下他们此次之来意。
第四百三十章 靖康之难(四十七)
这次前来议和的金使,依然是萧庆、杨贞和撒卢母三人。他们上次来时,曾一再要求宋钦宗出城与元帅会盟,但遭到宋钦宗与何栗的拒绝。上次临走时,萧庆曾对莫俦等人说道:“我们还是坚请皇帝出城会盟,不然,围城之军决不解除,攻城之具决不撤退。未攻城前,皇帝若出城,二帅当执臣子之礼;若城破后,恐无相见之礼。若认为使人言语太过,即请斩之,使人不惜一死。此事,乃关系贵朝社稷存亡之大事也。”
莫俦等人皆回答道:“此事恐终难允从。”
现在,萧庆一见到莫俦等人便开口说道:“祝贺!祝贺!这回好公事也,且喜早了得当。国相元帅、皇子元帅问:皇帝不肯出城,莫非有疑否?”
莫俦回答道:“有何所疑?只是事体不顺。”
萧庆说道:“来时,国相元帅、皇子元帅令庆等奏知皇帝,不再要皇帝出城,只要大臣计议,皇上近臣与亲王为质,便待退兵。候两路割地了毕,即送亲王归。”
莫俦说道:“将即时奏知皇帝。”
萧庆又说道:“来时,二元帅还说:陈州门城壕,已填了三分之二长一里许,有攻城器具二百车,皆未令推向前。如依得书中所言,十五日放我等回去,和议便定。不然,二元帅说:亦不顾我等三人,一面攻打,若一个军人登城,则再无商量余地。”
莫俦于是将萧庆等金使引见至睿思殿。
萧庆向宋钦宗奏道:“免烦圣驾出城,只要宰相何栗出城议事。”何栗也在场,闻听此言,当即脸色大变。
宋钦宗不答应道:“待遣大臣冯澥与曹辅前去。”
萧庆说道:“议事非宰相何栗不可。冯澥、曹辅皆衰老怯讷之臣,元帅决不信其言。”
宋钦宗说道:“冯澥、曹辅皆忠实大臣,乃朕所委任,军前有事,但与之商量。”
萧庆不以为然,又说道:“请让上皇、皇太子、越王、郓王出城为人质。”
宋钦宗说道:“朕为人子,岂可以父为质?太子方数岁,如何到得军前?”
撒卢母插话道:“这事也可商量,如上皇、皇太子不须出去,只请亲王二人出城为质。”
宋钦宗说道:“待遣亲信与皇族出城。”
莫俦与高世赏在殿门外,皇上与金使的对话他们全都听见了。他们觉得,金人要求已有所退步,应该劝皇上接受金人的议和条件。他们于是请求觐见,他们进殿后,力劝宋钦宗道:“金人已不再要求圣驾出城,其心意有所回转,这极不易得。宰相与亲王,不可不遣。上次斡离不到城下,要宰相,陛下即遣张邦昌;要亲王,陛下即遣康王和肃王。今两军都攻到城下,粘罕凶悍有谋,又非斡离不可比,岂可不遣宰相及亲王?恐贻后日之悔。”宋钦宗默然不语。
萧庆说道:“两位馆伴,请催促贵朝早日派遣亲王出城。若再拖延下去,恐误大事。”
莫俦陪同萧庆等人回到都亭驿后,忽然接到宋钦宗派人送来的御笔手札,令莫俦再三向金使解释:本朝宰相只有一员,每日要处理朝廷事务,应付军前,不可一时或缺。已决定派遣辅臣冯澥和曹辅去,诸事自可商量。
莫俦和高世赏只好向萧庆等人多做解释,但都无用。
萧庆说道:“必须得何栗并亲王出城,事便了,兵便退,不然则决定攻城。若城破之后,不知大臣做得大臣,亲王做得亲王么?我等此后也将不复来矣。”
杨贞又追问蔡京、李纲等所谓干戾人,都到哪里去了?莫俦回答道:“皆已贬窜岭南海外,不知存亡。”
萧庆说道:“在京城里的都不肯派遣,况干戾人乎?”
何栗自润十一月初一日担任宰相主持朝政以来,不知是为了自我镇定,还是为了装出镇定的样子给群僚看,他几乎每天都要在都堂里饮上几杯醇酒,谈笑自若,有时甚至还颇有雅兴地唱一唱柳永的词。
有一次,几位大臣在都堂里议论议和一事。有人揣测,金人肯定会索要浩瀚。何栗当时正在饮酒,他醉醺醺地摇摇头道:“便饶你漫天索价,待我略地酬伊。”闻者大惊。人们不敢相信,抗敌态度非常坚决的何栗能说出这样的话。
现在,群僚一起来到都堂,他们希望何栗能答应金使萧庆提出的条件,出城议和。
何栗很明白大家的心意,待大家坐定后,何栗问道:“二酋请和不急乎?”
开封府少尹李平西回答道:“因其所讲而许之,不失为威重,若何?”
何栗摇手良久,屈指数了数,对群僚说道:“今番贼建造了不少鹅车、云梯等攻城器械,皆被我军击退。他们将去也,他们已计穷势迫,因此派人入城请和。其一年中两至城下,欲和之事皆由其所提,且我能否不和?”
见群僚全都沉默不语,何栗又补充说道:“毕竟当和,但须缓耳。”群僚依然沉默不语,各自散去。
润十一月十五日,天气骤变,空中又飘起了鹅毛大雪。宋钦宗顶风冒雪,再次登城视察城防。三军闻讯,大受鼓舞。
宋钦宗来到城北壁,见城外护龙河也被金军填垒了大半。金军紧挨着河北岸扎营结寨,座座相连,连绵不断。宋钦宗心中顿时升起一丝丝悲凉,他对城防深感忧虑。
跟随视察的张叔夜对宋钦宗说道:“臣愿率众出城,以计破之。若徒守空城,则天下事去矣。”张叔夜一直认为,不能老这样被动地坐以待毙。
宋钦宗不同意出战,他只将北壁提举官安扶批评了一番,斥责其对城防竟全不介意,下令免职,由刘鞈代之。
张叔夜见皇上满脸愁云,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觉得,既然皇上重用自己,让自己担任签书枢密院事这一要职,那么自己就应该替皇上分忧,应该采取措施进一步强化城防。
于是,张叔夜派人通知范琼、李实、张仙、裴渊、蒙造、王琼、折彦文、何仲刚、张撝等守城将领,让他们来日午时上城,开会议事。
第四百三十一章 靖康之难(四十八)
润十一月十五日这天,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割地使聂昌在绛州被杀害。
聂昌与金使杨天吉等人,是润十一月十二日到达绛州城下的。当时,绛州城门关闭,知州通判皆已弃城而逃,城中以监仓、宗室赵子清权知州事。
聂昌令参议官刘岑去跟守城官兵解释,告诉他们,圣上被金人围困在京城之中,忧危不安,宜速割地以退金人之兵。
刘岑来到城下,询问守城官是谁。赵子清站在城楼上回答道:“知州通判皆弃城而走,百姓无依,唯独子清为皇上宗族,众人遂推举子清权知州事。公是朝廷官,安得与虏人同行?莫非是要割绛州以讲和乎?”
刘岑说道:“圣上现今危而不安,君能割地则割地,以纾朝廷之急;如不能割地,何不起兵勤王保卫社稷?”
赵子清与绛州人认为刘岑说话比较靠谱,他们愿意听。但是,他们对聂昌很愤怒,他们认为聂昌是卖国贼,于是紧闭城门,拒其入内。刘岑接连三天请求开门,都被拒绝。
聂昌见绛州人很不配合,润十一月十五日这天,他只好亲自来到城下,出示圣上诏令。
赵子清与绛州百姓一见诏令更加愤怒,遂心生杀意。他们放下绳索,让聂昌与金使杨天吉沿绳索攀缘而上。等到聂昌与杨天吉登上城墙,赵子清率百姓一拥而上,将聂昌与杨天吉捉住。
刘岑在城下,见聂昌与杨天吉皆被抓,吓得赶紧逃往陕西而去。聂昌与杨天吉皆被绛州人杀害,两人死得都很惨。聂昌终年四十九岁,临死前留下血诗一首:“星流一箭五心摧,电彻双眸两胁开。车马践时头似粉,乌鸢啄处骨如灰。父兄有感空垂念,子弟无知不举哀。回首临川归未得,冥中虚筑望乡台。”
后来,宋高宗赵构得知聂昌被绛州人误杀,命人将聂昌遗骸运回故乡临川,葬于雷公岭上,并建有招福寺。李纲为其遗像题词曰:“奋舌骂虏,刺血书壁。伟绩英功,垂天贯日。义胆忠肝,唯精唯一。持生死之书,存古今之纲。堂堂遗像,日月争光。“
金军在城南与城北加快填塞护龙河,同时,不断加大攻城力度,京城形势可谓日益危甚。可是,在此关键时刻,守城宋军中却有一部分参战将士嫌朝廷酬赏太轻,不肯拼命作战。这些消极情绪若蔓延开来,将很不利于守城,后果不堪设想。
润十一月十五日这天,有个叫张师雄的人,在大街上拦住何栗,他站在何栗的马前大声呼道:“我有破敌之策,若方便的话,可否到都堂报告?”
何栗骑在马上大声回答道:“请赴都堂相见。”
不一会儿,张师雄来到都堂,何栗叉手敛身问道:“有何计策?”
张师雄反问道:“敌人昼夜攻城不休,相公以为安乎?以为危乎?”
何栗回答道:“可谓危矣。”
张师雄又问道:“相公料京城可破乎?不可破乎?”
何栗皱着眉头回答道:“此不必言也。”
张师雄说道:“今日之事,别无奇谋秘计可以退敌,唯有不惜重赏,倾府库以赏将士,激起其贪金帛官爵之心,乃可以退敌。”
何栗说道:“所赏并非不厚也。”
张师雄说道:“今日之赏,不超百倍不可谓厚。”说着,他拿出一份事先拟好的劄子,交给何栗。其劄子大意是:方今天子坐围城中,非锱铢毫发计功颁赏之时。前几天,统制官高师旦以血战而死,若朝廷能不惜重金,赏赐其家属黄金数百两、银数千两、绢数百匹,并任命其子与高师旦死前一样的官爵,赐其第宅,以禄廪赡养其家属,则不用担心其他统制将帅不战矣。
又如军兵出战问题。如果确实入阵与敌交锋,而不是怯敌退走之人,都应犒赏银绢。其中有获敌首级者,每获得一级,另外再赏银百两绢百匹,不为多也。用银一千万两、绢一千万匹,可以获敌十万首级。若果能行此政策,不唯军兵出战争功,百姓亦不惜命而往矣。其间应得官者,仍按等第授官。那些阵亡者,往往是先战之人,也应依获首级规定支付银绢,赐其家属。对那些竭力鏖战后阵亡者,更应多赏金帛给其家属,表彰其英魂,录用其子孙为官。如此,则不用担心军兵不战矣。
又如军兵平日饥寒问题。当今正用人之际,他们以单寒之身暴露在风雪中,诚为不易。在此情形下,若想让他们在敌人攻城时拼命作战,不亦难乎?建议下令,在京织布户,每家出备十人绵袄、绵袴、绵袜,除了纳袄、纳袜、鞋外都不得用麻。若上交者敝损不堪,及绵薄之类,皆重行处罚。这样一万家,可得十万人衣服。军兵如此温暖,则必乐战而忘死矣。师雄亦是织布户,愿比众人多出一倍,出备二十人衣装。
将士之心,可以金钱利益来激发。可以拿出金银钱绢若干,置于诸城门之上,然后在城垛张榜说:“犒赏出战将士之物,应受赏者每日在此支取。”如此,则不用担心人心不勇矣。况且,金银钱绢在今日更应不足惜,万一防守疏虞,即使一撮之土、一勺之水、一寸之草,皆为敌人之所有。以此思之,倾库府激励将士,诚为长策。假如一日用银十万两、绢十万匹,一年也不过三千五百四十万匹两。国家府库储积几近二百年,岂不能支数年之用?另外,哪有积年受围攻不解之城?大抵有功则有赏。将士有功,则敌人必减人数,减后必无增添之人。以数计之,府库未尽,而敌人已灭。况且还有宗室、戚里、权贵与富豪之家,不可胜数。假如围城半年不解除,则必人人不惜家赀,全都贡献出来,以助国家赏战士,此何疑哉!
何栗读毕大笑道:“平常之论,就是厚赏而已,谁人不知?”
第四百三十二章 靖康之难(四十九)
张师雄说道:“天子坐围城中,忧在旦暮,宗庙社稷危如缀旒,不用百倍之赏,激起将士之心,何以退敌?愿相公不要小视。若此策果行,然后第二策可以兼行。”
何栗问道:“何为第二策?”
张师雄回答道:“厚赏既已实行,不可无重罚来督责。如出战不拼命,或见敌先退却,当先杀其妻子儿女,并使其亲见,然后斩其本人示众。如此,则人人追求爵赏而畏惧灭族,即使怯懦者,也将变为勇鸷矣。”
何栗说道:“赏罚有常典,皆不宜过度。”
张师雄说道:“今日乃非常之时,不可以常法治理。此计策相公用不用,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但恐到时候后悔无及耳。”
何栗说道:“待我考虑一下。”
张师雄急道:“事急矣,不可待也。今日,国家宗庙社稷、两宫至尊、后妃嫔御、诸王帝姬,以及满城数百万生灵,皆寄于守城官兵之手。官兵若勇敢作战则俱存,若退却一步则祸变有不可言者。
相公试看诸军兵,他们现在除了关心自身衣装得不到温暖外,他们还关心其他吗?将天下国家宗庙社稷之重,付之于对此漠不关心之人,其利害之轻重,相公应该懂得。若城池安危,对官兵们来说利害不大,要求他们宣力效死,不亦难乎?
师雄每思至此,心寒胆碎。若能以厚赏激其战心,使人人皆有希觊富贵之路,则他们彼此有所顾虑,有所关心,就不用担心其不效力矣。愿相公以两宫至尊坐围城为念,不可与边关将士立定赏格相比。危急时刻,应打破常规。”
何栗点点头道:“甚好,谨拜教,便当即行。”
何栗将张师雄的建议,向宋钦宗做了汇报。宋钦宗认为建议虽好,但无法办到。他说:“国家府库现已空空如也。年初被金人索去若干,救援太原又花费若干,哪还有银绢可赏?可赏者唯有官也。”
宋钦宗想了想,觉得张师雄乃一片忠君爱国之心,如果朝廷不做出一点回应,恐怕社会影响不太好。于是,他命何栗马上张榜悬赏,将榜挂在待漏院一侧,让官员们都能看到。待漏院是百官早晨集合准备早朝的一个地方,位于宣德门右边。
张榜主要内容是,招募勇士杀敌,凡捕获金人金牌将领一人者,奖赏武功大夫官职,并赐金带一条。凡捕获金人将领与小兵者,皆按不同赏格进行奖赏,并将具体赏格公示于榜文中。
正当何栗忙着张榜悬赏之时,统制姚友仲忽然上奏道:“兵既不用,金人攻城益急,乞遣使议和为便。”
姚友仲本是主战派,并不是议和派。金人初至城下时,他曾与诸将商议出城作战。他向朝廷建议说,金人远道而来,众必疲惫,趁其尚未布阵,若能选精兵六万,从四门而出,乘势而击,出其不意攻其无备,金人必溃乱,则敌可破也。
然而,当时宰相唐恪主张议和,不相信出城作战能成功。
此后,日复一日,金人气势愈来愈盛,而勤王援兵久久不至,守城官兵士气开始低落。姚友仲觉得,如此等下去,无异于坐以待毙。当务之急,是如何避免京城被攻陷。他权衡利弊,上奏请和。
然而,何栗对局势的判断与姚友仲不同。他认为,金人已粮草不继,他们急于派人入城和议就是一个明证。他相信,用不了多久金人就会退兵。现在朝廷与金人正处于对峙状态,就看谁意志坚强,就看谁能扛到最后。何栗认为,姚友仲身为一名统制,应集中精力指挥官兵守城抗敌,而不应该对朝廷大政方针指手画脚。
作为一员守城战将,竟主张与金人议和。姚友仲此举的确令宋钦宗很不高兴,也让何栗大为不满。大概就是这次上奏,为他日后遭遇不幸埋下了种子。
润十一月十六日,宋钦宗冒雨前往南薰门视察。这天雪停了,可雨下的很大,路上到处都是污水肆流,泥泞不堪。
宋钦宗站在南薰门城楼上,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东南方向陈州门外,金人正冒雨继续填塞护龙河。他们以“皮洞子”做掩体,在里边运送土木以填河。宋军发射砲石与箭矢,皆不能穿透“皮洞子”。“皮洞子”又称“洞屋”,是一种攻城器械,是用木头柱子支撑起来的,外边蒙上牛皮,形状如洞,士兵可在洞中自由前进。
通过视察,宋钦宗感觉到守城官兵们的士气,的确有些低落,一天不如一天。宋钦宗想,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虽然是些俗语,但说的都是真理。回宫后,宋钦宗立即下诏公告:朝廷接受社会各界人士“输财助国”,希望各界踊跃参与,共保京城。宋钦宗令何栗马上张榜,将赏格公之于众。
这天还没到午时,张叔夜便来到城上等候诸将。他昨天曾派人通知诸将,今日午时来城上开会。可是,他一直等到午时已过,诸将竟没有一人前来。张叔夜感到纳闷。这时,忽然有内侍跑来,给他一份宋钦宗的手诏:“闻卿檄召诸将,莫是欲出战否?如欲出战,幸先示及。”
张叔夜这才恍然大悟,他顿感心低意沮。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个签书枢密院事一职,其实是空的。诸将不听调遣,圣上不予信任,自己要这个虚名又有何用?
张叔夜越想越觉得不是个滋味,他于是上书,“以身为枢密而制不由已”,请求免去签书枢密职务。自己只担任南道总管,率领南道官兵守城。然而,宋钦宗不同意。
宗翰曾要求宋钦宗本人出城会盟,但遭到拒绝。宗翰又要求太上皇和太子出城,也遭到拒绝。宗翰于是退一步,要求宋钦宗派宰执与亲王来军中做人质。这个要求,与宗望上次围城时做法完全一致,宋钦宗于是不得不答应下来。然而,虽然答应了,可直到润十一月十六日,仍没派人出城。
第四百三十三章 靖康之难(五十)
宗翰有些生气,十七日一早,又派萧庆同冯澥一起入城,责问宋钦宗:既然已答应派宰执与亲王出城为质,为何至今还未出发?
宋钦宗见萧庆语气严厉,于是满口答应,将尽快安排他们出城。其实,宋钦宗此时已完全相信何栗的判断,以为金人已粮草匮乏即将撤退,对金人打算采取哄骗与拖延之策。
十八日,金军又进攻东水门。他们继续用大砲轰击东水门外二拐子城,企图将其击坏,然后在此作级道登城。同时,他们将三架火梯与编桥靠在东水门外城墙上,一队队金兵手握火炬往上攀登,企图火烧城上宋军。东水门没有重门敌楼,城外也没有护龙河,因此金军很容易接近。
刘延庆亲临城上,指挥战士们锯断金军的编桥,用水灭火,又用撞竿撞折金军的火梯,金兵坠落者甚众,有三个正在扎脚手架的金兵当场落地摔死。
金人自围城以来,在城外砍伐了大量树木,制造了许多洞屋。他们用新牛皮蒙在洞屋上,令民工运土木以填护龙河。他们也制造了许多云梯火梯之类攻城器械。他们还磊石为砲坐,已建好了二百多座。他们四处寻找碑石、石磨、墓中羊虎石等,全都运到城外阵地上作为砲石。金军大砲很猛烈,半个多月来,仅发射到东水门城下的砲石便累积高达丈余。
十八日这天,宗望又派遣使者刘晏入城,刘晏对宋钦宗说道:“贵朝原来答应割地约和,然而却失信。现今,我们只想尽得河北河东之地,然后罢兵。可先割两路土地,然后将主张不割地大臣送至军前,再议和好。”接着他又说道:“太子还令我告知贵朝:金人事至不得已,则不过是太子与国相死于城下;而贵朝事不得已,则为之奈何?”
宗望此话可谓意味深长。换句话说就是,我们已做好战死的准备了,而你们大宋朝是否已做好亡国的准备?何栗等大臣以为,宗望这是惧怕天下援兵云集,以此言来恐吓朝廷。
这天晚上,宋钦宗一夜未眠。经过反复思考,第二天早晨他决定,派遣知枢密院事曹辅代替宰相、宗室节度使士浠代替亲王出城,到宗翰军中充当人质。
宗翰得知宋朝人质已至,于是在军帐中接见他们。宗翰问道:“亲王叫什么名讳?”
士浠回答道:“名叫士浠”。
宗翰问道:“既然是亲王,何不与皇帝连名?”
士浠回答道:“人臣不敢与君父连名。”
宗翰说道:“自燕王赵俣以下,皆与君连名,士浠不连名,假的吧?”
这时,有人对宗翰说道:“士字号,宗室耳,诈伪亲王也。”
宗翰很生气,但强忍着没发作。他令人置酒招待宋朝人质,酒过三行,宗翰便令人送冯澥、曹辅与士浠等回城。自始至终,不曾交谈一句。
宗翰觉得,宋朝皇帝毫无和谈诚意,必须攻下京城,给这个昏帝一点颜色瞧瞧。此后金人攻城益急,昼夜不息。
当天晚上,金军在宣化门外连夜又安砲五十余座,准备大举进攻。第二天早晨,金军首先用大砲猛攻宣化门。城上虽扎有虚棚,但不管用,数十名宋兵被砲石当场砸死。因城上不可存驻,人皆下城躲避。
接着,金军出动步兵,涉过尚未填平的护龙河,向城墙发动冲锋。很快便有三十多个金兵举着黑旗子,率先登岸。
金军大砲一停,守将王琼和姚友仲便率兵登城。他们见金兵已靠岸,遂率勇锐使臣数十人,以及西兵百余人,冲到城下,与金兵展开搏杀,杀死杀伤金兵数人,金军这才稍退。
不一会儿,宰相何栗也冒险来到城上观察战况。宋军矢石齐发,密集如雨,但金兵全然不顾,绝不后撤。这时,城墙脚下有宋兵约六七百人,金兵勇猛前进,欲与他们交锋。可是,这些宋兵不敢接战,望风而跑,金兵在后边追赶。城上守将厉声命令宋兵回头迎战,然而众已四散,势不可回。
突然,河对岸金军猛烈发砲,砲矢乱飞,击伤宋军数百人。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慌乱之中,竟有近百名宋兵掉进了自己挖的陷马坑里。金兵望见,皆大笑之。
何栗急忙入宫,向宋钦宗报告,金人攻城甚及。宋钦宗于是急忙召集群臣,商议对策。侍御史胡唐老建议道:“听说康王出使,至磁州、相州一带,为士民所遏,不得进,此乃天意也。请就地拜为大元帅,让他率天下兵马入卫京师。”
何栗认为,冠以大字,本朝无此先例,感到有些为难。胡唐老力争说道:“今社稷危矣,犹惜一大字,非计也。”
何栗于是同意,遂立即起草诏书。宋钦宗看过后,令人将诏书制成蜡丸,并马上招募勇士。武学生秦仔、张九成、冯朝英、甄邦杰等四人,愿持蜡诏去往相州。
现在金军围城很紧,出城传递信息已很困难。宋钦宗在后苑瑶津亭,亲自给秦仔等四位勇士壮行,希望他们能顺利完成使命。
此时,康王赵构仍在相州,日夜焦急地等候朝廷消息。这天,他来到郡圃飞仙亭持弓射箭,射出之前,他心里默念道:“若这次射中此牌子,则必闻京师消息。”
这一箭果然射中,康王心里很高兴。
回去的路上,康王很镇定很从容地对幕府僚属们说道:“夜来梦到皇帝脱所御袍赐吾,吾解旧衣而服所赐,此何祥也?”幕府僚属们不知何意,皆不敢乱答。
不久,有人报告,京师派使人前来。来者正是秦仔。秦仔从头顶发中取出蜡诏,呈给康王。诏书中说道:“檄书到日,康王充兵马大元帅,陈遘充元帅,宗泽、汪伯彦副元帅,速领河北兵入卫王室,辟官行事,并从便宜。”
康王读之又惊又喜,他手捧诏书,望阙拜恩,呜咽不止。在场军民,皆很感动。
第四百三十四章 靖康之难(五十一)
一直到现在,各地勤王兵马仍杳无音讯。给江浙、福建经制使翁彦国的勤王诏令,是十一月十三日发送的,已经一个多月了。给陕西五路宣抚使范致虚的勤王诏令,是十一月二十三日发送的,也接近一个月了。他们为什么至今毫无动静?宋钦宗与他的大臣们焦虑万分。宋钦宗想不明白,为什么上次金军包围东京时,勤王兵马很快便云集城下,而现在却迟迟不来呢?
孙傅以枢密院名义上奏一份劄子,实乃一份催促天下诸路兵马火速勤王的檄书。宋钦宗看后,令立即交付开封府,制成蜡弹关牒,招募勇士,火急施行。
檄书中说道:“金人犯顺,直抵京畿,掠虏居民,凭陵郡邑,虽有议和之请,未闻退舍之期。主上出宫禁之御,供士卒之食,军民感泣而思奋,都人鼓噪以争前。上念前盟,未令出战,然金人大有难塞之欲,继生无厌之求。
近日,金人于都城四壁作云梯鹅车等,窥伺间隙,攻打坚城,多设虚寨,远置疑兵,欲绝声援。枢密当职,亲履艰危,虽上圣垂仁,犹欲按兵而讲好,然大臣仗义,岂能顾位以偷安?逾万里之幅员,萃四方之豪杰,乃祖乃父,被圣神涵养之休,惟孝惟忠,实臣子愿为之事。宜殚大节,图报上恩,知号令之未明,欲施为而不敢。
檄书到日,一应帅府、监司、郡守、丞贰、令佐,悉不拘常制,起勤王之师。如已出发,望所领官并日催促前来救应京室;如未出发,去处不拘远近内外,允许乡里豪杰递相效率,招集骁勇,不限数目,各自行推排首领前来。或有散处山林,集结已成队伍者,允许其各申所在官府。不拘军民,百姓亦许自效,随事便宜,四面攻讨,其所斩获,随事以闻。自节钺以下,已有立格推恩。愿忠臣义士,相与竭力,以成大功,时不可后。”
第二天,天气忽然大变。一开始天空很昏沉,阴云密布,但雪尚未下,空中不断有数寸长的雪丝垂地。不久,大雪开始纷纷扬扬,漫天飞舞,路上积雪很快厚达三尺有余。
这天夜里,彗星突然出现在空中,有一道白气从太微垣星辰中缓缓飘出。有人夜观天象,悄悄叹息:大宋江山危在旦夕。
普通的东京市民不懂得天象,他们只觉得这天很压抑,天地之间,似乎都笼罩在一种不祥的氛围中。
润十一月二十二日,金军在城南猛烈砲击宣化门,南壁提举官田灏不幸中砲身亡。宋钦宗下旨,给田灏连升五级,并追赠龙图阁待制。
二十三日,天气很冷,北风呼啸,鹅毛大雪下个不停,不一会儿便铺地数尺。宣化门外,尚未被金人填塞的护龙河已全都结冰。金军于是出动步兵,踩着冰面过河,向宣化门发起冲锋。
孙傅、张叔夜、王宗濋等负责军事的大臣,都来到宣化门城楼上观察敌情。王宗濋令京城四壁都巡检使范琼率兵出城应战。范琼毫不犹豫,率领千余人直接从宣化门出城,与金兵展开搏战。
金兵见宋军士气甚锐,于是向河南退却。宋军欲乘胜追击,踏冰前进,可是,刚离开河北岸十几步,突然,河冰破裂,五百多官兵哗啦一下陷落于护龙河中,很快便了无踪影。
城上宋军目睹此景大为惊愕,而对岸金军见状则大声欢呼。此事虽是意外事件,但对宋军打击很大。有人暗自悲叹道:“岂天殆我师也?”此事让宋军士气大受挫折。
此时,金人在宣化门前填河造桥已接近完成。当初,发现金人填河造桥时,吴革曾来观察过,他向南壁提举官建议,打开安上门水闸,放水三尺,以提高水位。同时,每晚开闸尽放蔡河水,将白天金人所造土桥淹没。可是,南壁提举官不予采纳。现在有人又提起这个建议,王宗濋令人赶快去办,然而,河水已结冰矣。
在东水门外,金人架起了数座天桥,以俯瞰城中情况。这天,金军也向东水门发动猛攻。他们将一座座火梯、云梯、编桥等攻城器械运到城下,无数金兵攀援而上。
姚友仲沉着应战,指挥宋兵用撞杆撞击金军攻城器械,一旦撞中,则梯倒人坠,万一撞不中,则用狼牙枪手与砲架枪手上前刺杀,金兵始终不能登城。金兵一次次冲上来,又一次次被打下去。
金人在宣化门外填河造桥既毕,又向宣化门发动猛攻。他们推着五座对楼,在砲石与箭矢掩护下,来到城墙下。
城上宋军继续用撞竿撞击,有三座对楼被撞倒。宋兵见对楼将倒,于是人人争先往对楼上扔掷草火,以焚烧之。对楼木多而草盛,很快便点燃。可是,忽然风向逆转,转为乘南风,大风将火引到了城楼上,烧毁了两座城楼。
仓促之间,王宗濋令人马上再造城楼。可施工人员刚搭好城楼骨架,便被金人发现,他们立即以砲石猛烈轰击,使城楼无法建成。
这天晚上,雪花不停地飘了一夜。东京城内城外,积雪深达数尺。
第二天一早,金军又推着四座火梯向东水门发动猛攻。其中有三座火梯,被城上宋军用撞杆撞倒,唯独进攻“字”字号城楼的火梯没有被撞着。结果城楼被点燃了,熊熊烈火将“字”字号城楼与宣化门东边的两座敌楼皆一并吞噬。几十名金兵乘势登上城墙,他们挥舞着黑旗,大声欢呼着。
城楼火势太猛,烈焰冲天,宋军冲不过去。这时,守将姚友仲抽出宝剑,指挥宫廷卫士与守城官兵一同上前救火。同时,官兵弓弩齐发,甚至用炼金汁泼敌。登城金兵躲闪不及,纷纷坠落而亡,宋军于是夺回城墙。
虽然城墙被夺回了,但是毕竟还是被金军攻上了城墙,这进一步打击了守城宋军的士气,加之至今未见任何勤王之师到来,使得悲观的情绪开始在宋军中蔓延开来。
第四百三十五章 靖康之难(五十二)
驻扎在城北的宗望,得知西路军已将城南护龙河填塞成功,而且已有军兵登上城墙,他有些坐立不安。虽然登城军兵又被宋军击落,但宗望据此判断,京城大概支撑不了多久。因为他知道,西路军大将银术可和娄室都很善于攻城,他也知道宗翰已铁心攻城。
但是,宗望不希望京城被宗翰攻破,他希望宋朝能派宰相和亲王出城议和。一方面,宗望不希望宗翰在对宋战争中功劳超过自己,另一方面,他并不愿看到宋朝亡国。
宗望不愿看到宋朝亡国,大概还与刘彦宗等汉人官员有一定关系。当初,刘彦宗等人极力鼓动宗望出兵进攻燕京,主要目的是想夺回燕京,不想让背信弃义的宋朝得到燕京。因为燕京是他们燕云汉人的家乡,那里有他们的亲属,有他们的土地与财富。实际上,宗望等金军将领一开始攻宋时,也没有制定灭亡大宋的计划。他们只想得到黄河以北的土地,只想获得大宋更多的财富。
然而,现在情况正在发生变化。宗望有一种预感,如果宗翰西路军攻入京城,大宋恐怕真要面临亡国的危险。于是,润十一月二十四日下午,宗望又派刘晏入城,令他前去说服宋朝,赶紧派宰相与亲王出城议和。
刘晏入城后,宋钦宗又令莫俦等出面接待,将他安排到都亭驿。刘晏对莫俦说道:“皇子元帅令晏急入城,来不及修书。听说我军已在城南登城,你们以为能守得住吗?如果觉得不能,就赶紧报告皇帝,早遣宰相亲王出城相见,以保全宗庙社稷,免得城破后陷入被动。”
停顿了一下,刘晏又说道:“你们城上守军举措也不太得法,即便火箭等烧着城楼,也不需要惊慌。若来不及修造城楼,可用大木头栏塞城墙,多派军兵在城上持长枪等着,一旦发现云梯上来人便行点刺,可令他们坠落也。”
宋军守城之法连敌人都看不下去了,敌人都开始替他们出主意了,这也算是历史上一大奇观吧,也由此可看出金军高层之间竞争关系的激烈。
莫俦觉得刘晏言之有理,遂立即入宫,请求面见圣上。
然而,此时宋钦宗没功夫接见莫俦。得知城南情况危急,宋钦宗正与何栗孙傅等大臣筹划,是否动用六甲神兵出战。
何栗认为现在正是关键时刻,明天一早就令郭京率六甲神兵出城。六甲神兵被他们看作是大宋的一个秘密武器。他们希望六甲神兵一出城,就能给城南那些嚣张的金人以致命性的毁灭性的打击。
润十一月二十五日,对于大宋王朝来说,对于宋钦宗与他的大臣们来说,都是一个很痛心的日子。
这天早晨,风雪漫天遍地,眼前一片茫茫。宗翰望着耸立在不远处的东京城,很高兴地对其部下们说道:“雪势如此,如添二十万新兵。”
不久,金军趁大雪迷茫向宣化门展开进攻。此时护龙河已填塞,他们将二百余所大砲安置于城下,一齐开砲。有可以抛起一百斤重石块的七稍砲,有可以将数块石头并发的撒星砲,还有千余强弓劲弩一齐发射助攻。一时间矢石如雨漫天飞舞,全都撒向城楼,其猛烈程度可谓空前。有三百五十多名宋军官兵来不及躲避,死于砲石和箭矢。
宋钦宗得知情况后,当即诏令自己的随身卫兵,全都登城增援。何栗与孙傅也很快从其他城门调来不少增援队伍,“城上及虚棚内,人物戈戟如织”。
昨天激战杀死金兵三千余人,尸骸原来都横在城下,可是一宿之间,金军已将其全部运走掩藏。然而,城上被砲矢杀死的宋兵,竟无人收尸。他们仍伏尸城上,“破脑贯骨,横卧血中”。有不少士兵见状感到心惧,而有退怯之意。
守城宋军的战斗力参差不齐,有高有低。因为有不少禁军军兵是临时从诸司厢军中挑选出来的,城内禁军太少不够用。这些充当禁军的厢兵,与上四军卫士一起被分配到京城四壁去,而宣化门这里来的最多。另外,还有许多临时任命的军官出身于东南应奉局,他们皆是权贵亲戚,他们登城守御的目的仅仅是为了获得恩赏而已。
宋钦宗与何栗、孙傅等大臣们已考虑到,依靠这些人守城恐怕不能御敌,于是,他们又挑选了以卫士长担任祗候的陕西河东兵三千多人,这支队伍战斗力很强,作为预备队,令王琼、姚友仲负责指挥,以策应诸城壁之危急。
王琼率领一千多名麟府兵,屡次出战有功。前日,他在增援宋门时,被金军大砲击伤了脚,流血不止,被扶下城去。王琼一走,这一千多麟府兵不听别人指挥,连王宗濋都指挥不动。昨天,王宗濋见金军攻城甚急,眼前只有这支队伍有战斗力,于是以利诱之,说道:“如敢用长枪杀贼者,例推承节郎,赏金碗五只,有官人转三官。”
麟府兵士卒们见有重赏,于是争先效命,故昨日之战杀死金兵三千余人。可是,战斗结束后,下城休息时,王宗濋所许诺的告身与金碗并无兑现,士卒们“皆发怨言”。
莫俦在都亭驿听金使刘晏说,五天前,即闰十一月二十日,宗翰已向其部下下达了死命令:必须在五日内破城,润十一月二十五日是最后期限。
莫俦听了这话感到很震惊。他又听说金军在宣化门攻城十分猛烈,他担心城上未必能守得住。
莫俦是政和二年壬辰科状元,中状元时年仅二十二岁。莫俦担心,一旦破城,恐怕大宋社稷将不保。于是,他赶紧将刘晏引入宫中,觐见皇上。
刘晏向宋钦宗转达了宗望对局势的看法与建议,希望皇上能抓住最后的机会,派亲王与宰相出城,以免城破陷入被动。
宋钦宗沉默了半天,没有明确表态,只是赐给刘晏一条金束带,感谢他的一番好意。最后,宋钦宗让莫俦去都堂找何栗,请何栗等宰执们做出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