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江南繁华(3)
琵琶声起,纤纤吹箫和乐,两乐相随,犹如蝶舞牡丹,又似锦上添花,别有一番生趣,自是动人、美丽。
粉褂侍女打量着小芹:这位小厮中等身材,眉眼清秀,心下生出几分好感。主子们和乐,她们做下人的也可以去一边吃茶,随便详问二人的身份。
真是青楼女子,连个小丫头都如此热情,弄得小芹很不自在,推攘之间,粉褂侍女已然瞧出小芹是个女的。神情慌张地奔回船舫,好几次都要告诉妙仙,怎耐二人和乐正乐,硬是没有插话的机会。
乐声止,纤纤将长箫放在桌案上,妙仙放下琵琶,面露喜色:“贱妾已经两年未如此尽兴,公子请用茶!”
纤纤坐在到桌前,正巧看到棋盘,二人又下起棋来,妙仙连输两盘。
小芹从舱外进来,抱拳道:“公子,时辰不早了。”
纤纤抬眸之时,看到了粉褂侍女神情中的不悦,无论对自己还是小芹。这样的愠怒之色,只有女子对女子方才可见,就像在江家时,姨娘之间看对方的眼神。难不成,这丫头已经瞧出她们主仆乃是女的。
纤纤不想骗人,她没有瞧不起青楼女子的意思,因为纤柔也曾一度堕落风尘。瞧不起她就是瞧不起自己的妹妹,青楼女子有几个是自愿的,十之**都是迫无无奈。
纤纤挥挥手,示意小芹退去。
从侍女那满是不悦的表情中,纤纤已经瞧出了异样。道:“在下有一事欺瞒了姑娘,我也是女子。”
妙仙听说她是女子,非但没有怒意,反而变得逾发高兴,道:“看到你的背影,我已猜到。”
纤纤心里暗道:难不成她就如此笨拙不用易容术就很难扮出男人模样。
妙仙道:“姑娘天生丽质,风姿绰约,才华更是出众,妙仙这些年没有佩服过谁,却唯独佩服姑娘。”
天下间能如此气质的女子不多,明知是青楼女,神情中没有不屑、没有傲然的更不多了。纤纤的举止令妙仙佩服。
“难得姑娘不生气。”
妙仙站起身,细细的审视着纤纤:“姑娘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听你口音是京城人氏,不知到此处所为何事。”
“访亲!”纤纤道。
“找到了么?”
纤纤摇头:“小时候,两家还时有来往。只是后来断绝联系,家母有遗言,所以务必要找到。”
“妙仙能帮你什么忙?”
纤纤摇头:“暂时还不需要,若是需要姑娘帮忙的地方,定不客气。”
两个女子见面,将彼此引为知己,没有妒意,只有对彼此的欣赏。纤纤不得不佩服妙仙的眼力,能在初次见面时就识破她的女儿身身份。
“我对姑娘弹琵琶的技艺甚是佩服,若有机会,一定会拜姑娘为师好好学习琵琶。”
“我一定静候大驾,不吝切磋。公子走好——”妙仙款款行礼。
当即令粉褂侍女将她们主仆送下船舫,妙仙久久的凝视着纤纤的背影,虽是初识却如早就相识,或许这就是一见如故吧。
第一林家凶宅(1)
第三十七章林家凶宅
“姑娘,她们是女的。”侍女道。
妙仙侧目,淡淡道:“我知道!此女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磊落坦荡,就算是男子也难有几个能做到,非富即贵。”
“姑娘……”侍女满是不解。
妙仙笑颜如花,道:“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天下间的女子有几个听说对方是青楼女子时,不会避而远之,还有几个会如此真诚地与人和乐,仅凭此,妙仙就对纤纤生出几分好感。
——这是分割线——
杭州的夏天很热,与京城的热不同,京城是干热,而江南却是湿热。
纤纤与小芹夜宿客栈,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她有太多的向往,只是期望寻找那人,她就有了不入宫的理由。想过法子说服自己,但当命运即将改变,是她的不甘心。这将是她最后的机会,她必须得找到林家公子。
纤纤在静静地等待,到了杭州明日就去姑苏。林家虽然不在了,可是林家老宅还在,不知道那座宅子里能否寻到当年的蛛丝马迹。如果说最初来时只有一分的希望,现在却是十分的期待能寻到他。
幻想着从未见过面的他,希望他能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为何想到他,他就莫名的化身成了皇甫曜。
又是皇甫曜!
洛阳行宫与皇甫曜的重逢,他的沉默深深刺痛了纤纤的心。
再漫长的黑夜都会过去,可是在黑夜中等候天亮远比黑夜还令人难熬。
天终于亮了,而纤纤却进入昏昏沉沉的梦境之中。待她醒来时,已是日上三杆近晌午时分,小芹静静地盘坐在床上。
“你怎么不叫我,今日我们还要去姑苏呢。”
“不急一时。”小芹道。
纤纤坐起身,细细打量小芹:她的发丝上隐隐还带着晨露,现在还不到一天中最炎热的时候,不可能是汗。道“你今晨出去了,打听到什么?”
小芹含笑,还以为她睡得很沉呢,到底被发现了。
“奴婢去了趟郊外茶肆,向几位老人打听。”小芹坐到床沿,悠悠道:“十四年前,林家上下被下了大狱,说是通敌判国,名为开镖局,实则乃是北凉的细作。十四年前中秋佳节林家被推往姑苏菜市口斩首。”
中秋佳节正是万家团聚之际,却成为林家一家罹难日。大越开国以来,但凡上报朝廷的钦犯、重犯都定于此日斩首示众。而林家“通敌判国”的“罪证”确凿,全家上下皆被斩首。
纤纤无法想像,那是怎样的骇痛。锥心刺痛难以言表,林金麒虽不在被斩行列,这十余年来却一直是钦犯身份,难以真面目示人。倘若他还活着,或许林家老宅之中还能寻到蛛丝马迹。
纤纤心中涌出些许感动,自己还在睡觉,小芹却已经出去打听消息。“还有呢?”
“奴婢还听说,自从林家全家被斩首之后,林家老宅就成为江南有名的鬼屋。最初还有人进去,慢慢的进入鬼屋的人不疯就癫,就算不死也只剩下半条命,近十年来再也没人进去过。”
“鬼屋?”纤纤沉吟着,举步在屋中徘徊,“小芹,你信么?”
“小芹没见过鬼神,有兴趣见识一下。”
第一林家凶宅(2)
江南人人避之,她却把历险当成是见识,纤纤佩服小芹的胆识。却对林家老宅闹鬼一说心生疑窦。
据茶肆老人讲,林家老宅每到夜半时分,就会传出诡异的怪声,时而像婴孩的哭声,时而又似妇人的啼哭、女人的歌声,还有桌案滚动的声音……狗吠的声音,总之要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传说,早些年有几个自视胆大的屠夫进入林家老宅,次日天亮时,几个人疯狂冲出宅子,很快人们就发现,这几个屠夫都患了疯癫之病,还有一个因惊吓过度次日就身亡。自那以后,林家老宅闹鬼一事就在江南一带流传,即便是大白天也没有人敢近林宅,个个避而远方,更没有人进去过。
按照规矩林家本该被官府查没转卖,可因为宅里闹鬼,这宅子一直没有卖出去。于是江南人都说:林家满门是被冤枉的,冤魂不散,聚集在林家老宅内作崇。周围好心的邻里,也曾请凑集银俩请来几位道人、和尚作法,可根本不管用,古怪的事依旧接二连三的发生,每至夜半时分,那座宅子里依旧有小孩的哭声、狗儿的吠叫……
纤纤与小芹在客栈里备好干粮,租了辆快马到姑苏。
林家老宅在姑苏甚是出名,就算问一个五六岁的孩童,他也能指着林家老宅的方向。姑苏妇人对付不听话的孩子,就说:“再不听话,今晚就把你关到林家老宅去。”连几岁的小孩,都知道是那是一个极其恐怖的地方。
孩子是天下最善于说真话之人,一路过来相劝别去的人实在太多。进入姑苏,纤纤就寻了个孩子:“小弟弟,林家老宅怎么走?”
孩子约莫**岁,一听林家老宅,眸子里闪烁着惊恐的表情:“你不要去,不要去那里。”
路边酒肆的老汉呢喃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奉劝公子莫去林家凶宅……”老汉身材不高,不胖不瘦,精神十足,一边忙着打烊,一边漫不经心的说着。这话似对纤纤说,又似在对所有过往的行人说。
老汉道:“冤魂聚集,不可去,去不得,一去不归……”语调带着伤痛,还有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愕。
纤纤打量着老者,他的神情很平静,捕捉不到他神情中丝毫的惊恐之色。实难想像,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这老者似对林家老宅知晓很多,与小芹交换眼神后,纤纤转身走近酒肆,道:“老人家,林家真的没后人了吗?当年不是有个林家小公子在外学艺,他……”
不待纤纤说完,老者冷冷地看着她,这目光冷似千年寒冰,能冷冻人的心肺。只一眼,纤纤止住了话,低声道:“老人家莫要误会,我只是来访亲的。”
“快离开吧!林家乃是朝廷重犯,若是被官府人知晓,定会拿你下狱。是非之地切莫逗留。”老人告诫道。
小芹走近,轻轻地拽扯着纤纤的衣袖。
主仆二人离了老汉的酒肆,走在被暮色笼罩的姑苏街头。姑苏一家接一家的灯火点亮,像天上的街市,胜繁星点点。当满天星辰闪烁,分不清夜色中的是灯火还是繁星。姑苏城中,小河纵横,灯火倒映在水波之中,越发给人无尽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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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林家凶宅(3)
行人稀少,只有她们主仆一前一后的无语走着。自此怀揣着心事,纤纤在回味着老者的话,那是告诫的话语,而她已对林家老宅产生了太强的好奇。
“我们去林家老宅吧?”小芹对老宅的兴趣并不比纤纤少。老宅里有鬼,长这么大,她还真没瞧过鬼是什么样子。
纤纤却不想因为好奇再生风波:“不急这一时,待我们打听清楚再说。”
近了一家客栈,此处倒也安静。透过敞开的客栈大门,柜台前站着一名打瞌睡的中年男子。
“小芹,今儿在此歇息。”纤纤走进客栈,唤了声:“店家,要间两人住的上房。”
小芹满是不悦,还以为今晚就能林家老宅,她硬是按捺着所有的好奇撑到现在,可是大小姐居然不去。
小芹站在客栈门口,表达自己心中的不满。纤纤硬拽着她的手往客栈内去。
“小芹,今儿不许你去!”纤纤近乎命令地道。
小芹的眉宇凝成了一团,不是不悦,是很不高兴,都到了姑苏城,可是大小姐却不许她去林家老宅。那个地方真有鬼吗?听江南人说得如此神秘,小芹感觉自己都快被满满的好奇给撑死了。
纤纤沉吟道:“人世有无鬼神我不知,既然所有人都说有凶相,我们就不能贸然行事。”
在草原她已经累及了小莲,是她身不由己无法掌控,可现在她能掌控,不希望小芹再出意外。
“大小姐,我们为何不去一探究竟,说不准真能揭开谜团。”
“不许!”纤纤加强了语气,严肃地看着小芹:“这些天赶路都累了,今儿好好歇着,以后再说。”
睡就睡,不去就不去。小芹嘴中不说,心里可是一百个不乐意。
当明月挂上在天空,先前的繁星都消失了,只有几颗可数的星星相伴明月。今儿的月儿很圆像一轮白玉盘悬在天空,皎洁而明亮的撒下万丈银纱。几缕天纱似的云雾环饶在月儿周围,几颗星星像世间的闪亮的宝钻,又似一只只漂亮的眼睛。
小芹辗转难眠,她的心都挂在林家老宅上。一路过来,从杭州到姑苏,听到的都是关于林家老宅那诡异的故事。
鬼,世间到底有没有鬼?
大小姐不好奇,也不许她好奇。
小芹实在睡不着,满颗心都系挂着林家老宅上。她还是想去探探究竟,看看就好,这鬼到底是什么样的?是否就像小时候听的故事那般,伸手摸不到,却专扰人心性。
“大小姐,大小姐!”小芹低唤了两声。
纤纤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没有应话,难得气温凉下来,正好睡觉。
小芹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轻缓地走近帐子,月光穿过窗棂,映出点点白色的光花,一朵、两朵,像是黑夜里绽放的白梅。一朵光点端端落在纤纤的额头上,像一朵漂亮的莲花,将纤纤如花的容颜衬托得逾加的清丽脱俗。沉熟的纤纤,像一个安静的婴孩脸颊上漾着淡淡的笑,嘴角划出漂亮的弧线,似沉醉在一个美丽的梦境之中。
“大小姐……”小芹还是有些不放心,再唤一声,确定纤纤真的睡沉稳了,一手握紧宝剑,一手提着鞋子,小心翼翼地走到窗前。小芹回头望了一眼纤纤,心里暗道:大小姐一直为林家婚约所困,若是寻到林家公子也算为小姐解开心结。此念一闪,小芹张开双臂从二楼客栈纵身跃下,落在草地上,俯身穿好鞋子,起身往林家老宅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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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林家凶宅(4)
夏天的夜,蛙鸣一片,蟋蟀轻唱,风儿舞着月影,姑苏城笼罩明月的银纱之中,寂静而喧哗的。寂静,没有白日说话声、喧哗音;喧哗,只有夜深人静时,青蛙、蟋蟀才会歌唱。白天属于人,夜晚则是属于它们。
纤纤睡得很香,一路行来,一日热胜一日,好不容易有如此舒适的气温。这是无梦的夜,也是无悲、无忧的心情,如此的平静,就像是杭州的镜湖。
纤纤正云游梦中,只听“砰朗——”一声,有人推开了房门,惊散了美梦,她倏地坐起身子喝问道:“谁?”
随着“扑通”栽倒地上的声音,小芹痛苦的呢喃:“大……大小姐……”又
纤纤翻身起床,借着月光取出火捻子,点亮桌上油灯。低头就看到小芹倒在地板上,已然昏死过去。
“小芹!小芹……”
这丫头何时出去的,她不知道,但看小芹手握宝剑,又从外面归来,难不成……
她去了林家老宅!
纤纤打量着小芹:一张煞白如纸,大汗淋漓,没道理出去一趟回来就生了重病。
“小芹,出了什么事?小芹……”
小芹紧闭着双眼。
纤纤将小芹扶到床上,用手再摸,又似比以前更冰冷了,正值盛夏,如冰冷的身子,只怕真是得了什么重病。纤纤打开包袱,取出栖云庄的秘传之药,启开小芹的嘴,将一粒药丸塞下。
小芹去了林家老宅,然后回来就昏迷不醒,拖下去不是法子,得尽快找郎中,而现在她又不能离开。
纤纤到了楼下柜台前,从怀中掏出一锭五两银子一拍,惊醒了正在打瞌睡的掌柜。
掌柜正要发作,眼前银光一闪,看到银元宝,一对大眼睛眯成缝,抓住银元宝,笑道:“公子有何吩咐?”
“我家奴病了,你立即去找姑苏城里最好的郎中来,越快越好,这点银子算是你的跑腿费。或是她好了,少不得店家的好处。”
有钱能使鬼推磨,栖云庄或许少很多东西,唯独不差银子。纤纤也能瞧明白这位掌柜可是典型的见银眼笑的人物。
店家听说还有好处,心中大喜,哈腰道:“公子放心,小的这就去,马上去。”
纤纤回到客房,用手一探小芹身子,比先前更冰。这般下去如何了得。连自家秘制药丸都不管用,岂不要误了小芹的性命。她又不懂医术,又不能乱给小芹喂药,气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屋中踱步、徘徊。
正发愁,门外传来一阵低沉的脚步声,掌柜领着郎中回来了。
“先生,快请——”
将二人讲入房中,郎中坐到床前,尚未诊脉,借着灯光看清小芹的面容,原本温和的面孔立即凝成了严霜:“她去林家凶宅了?”
不待纤纤说话,郎中收拾起东西就要走。
“先生,先生……”纤纤声声急喊。
掌柜不紧不忙地道:“唉——你们怎不听话呢,那个地方是不能去的。且看她能否熬过这两日,若是熬过了算是保住了性命,若是熬不过,你赶早为他置备棺材吧。”
难道要她看着小芹白白送了性命。
“店家这话什么意思?”纤纤还是想问过明白,请进门的郎中撇下小芹不管,这有违医德,但是,若是郎有相救之法,也没有道理为拒绝的。
第一林家凶宅(5)
掌柜道:“公子有所不知,但凡私入林家老宅的人,出来后都是这副模样,要么莫名死去,要么病后癫狂。那里可是冤鬼作崇之地,他……怎能去那里,不是白白误了自己的性命么。”
“店家的意思……”
“没救了!就看她能不能熬过这两日,不死也废了。”
不死就会疯掉。
小芹正值如花年华,就真的这么毁了?
睡觉以前,小芹都还好好的,从林家老宅回来犯病。
掌柜满是同情与无奈的目光,纤纤也不再相求,据说先前请来的就是姑苏城里最好的郎中,如果连他都没有法子,别人更无法子。
“小芹,你这是怎么了?”纤纤一遍又一遍将湿毛巾敷在她的额头上,浑身很烫,就似冬天的火炉,再这样下去,就真的废了。
关键都在林家老宅,就算得病也没有这么快的,再则小芹自幼习武,身体健康,从小到大连伤寒都很少,又怎会患病。姑母与父亲为纤纤挑选的侍女都是栖云庄内最好的,不会挑个病秧子到她身边,还让大小姐去侍候丫鬟的道理。
纤纤心中思忖一番,心中认定小芹得的不是病,而是毒,只是此毒江湖中从未有人使用,人们也无计可施。体强者不害人性命,却会让人疯癫。
拿定是毒,纤纤又从包袱里取出几料药丸,加大数量塞入小芹的嘴中,又喂小芹服下清水。希望这个法子可以管用。
一阵困意袭来,纤纤陪感困乏,扒在小芹的床边沉沉睡去。
“大小姐,大小姐……”小芹醒来,只觉浑身又酸又痛,酸痛之中颇感乏力,仿佛一夜之间将整个人都抽空了一般。
纤纤睁开双眼,看着面容苍白的小芹:“你醒了?”
小芹点点头。
“你去林家老宅做甚,险些丢了性命。”
被纤纤追问,小芹忆起昨儿之事,道:“林家老宅里有人。”
“是么?”据说林家上下被杀头之后,就剩下一位看守老宅的老管家,可是这林老管家也在一年多前过世了。如今哪里还有人,加上林家闹鬼,旁人更是不敢近。
“大小姐,我说的是真的。昨晚,我进了林家老宅,里面有个女人在唱歌,她穿着一袭白衣,就在她跳舞的时候,周围的桌椅都飞了起来……不,不……她是鬼,她是鬼,哪有桌椅也会武功的,桌椅怎么会跳舞……”小芹回忆着昨夜所见,满是惊恐之色,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我看不到她的脸。她的手那么一指,一股烟雾升起来,然后我就觉得浑身似着火一般,一路回奔……刚进屋就昏倒了……”
小芹分明浑身上下寒冷若冰,小芹却说似着火一般。这到底是什么怪症,竟导致如此怪症?病者感受与外个所诊判若天地之殊,一冷一热,比打摆子还烈三分。
会武功的桌椅,会跳舞的桌椅……
这些事听起来令人费解,桌椅乃是死物怎能动,唯一的解释就是机关。亦或,这世间真的有鬼神一说,被小芹看到的白衣女人真的是鬼?
纤纤关切地问道:“现在感觉怎样?”
小芹道:“大小姐,你不会也想去那儿吧。不,不要去,那个宅子诡异得很……”
上次是她要阻止,现在变成小芹来阻止。
“我们白天去,不会有事的。”纤纤道。
小芹抓住纤纤的手,不停地摇头:“我不要你涉险,那个宅子真的很诡异。”
第一林家凶宅(6)
第三十八章下毒查鬼
纤纤轻柔地抚摸着小芹的手:“白天能有什么事,再则我虽不懂医术,但我知道,你是中毒了。你昏迷之中,我连喂了你六粒九转化毒丸,结果你就醒了。”
“我……我真是中毒?”小芹满脸狐疑。
纤纤肯定地点头。
“小芹,如果你不想去,我不勉强你。我……”纤纤了解,小芹定是对昨晚之事还耿耿于怀,昨儿她受的惊吓定然不小。
“我去,我去!”小芹道。
“不过你若有什么不适,定要告诉我。”只有入了林宅才能揭开谜团,可纤纤不想拿小芹的健康作赌注。听小芹说得如此诡异只想多带一个人,就算是为自己壮胆。
主仆二人在客栈用过早点,分成赏景过路的客人。小芹依旧佩戴着宝剑,纤纤手里摇着折扇,说话漫步中就近了林家老宅。
两人高的砖石围墙上爬满了蔓藤,正值六月,蔓藤长得很茂密,其间还有紫黄白三色相间的牵牛花,迎着朝霞含露而花,几只早忙的蜜蜂、蝴蝶在花间飞舞。
沿着围墙就来了林家老宅的正门,大门是木制的,上面还有张帖过门神画的印记。大门两侧与所有江南富裕人家一样,有两只半人高的石狮,说是石狮看上去更想是狗。纤纤看过最凶猛的狮就是栖云庄大门家的石狮,张牙舞爪胜是凶猛。江南人家少有见过狮的,随着岁月流转,门前的石狮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守门犬的模样,温顺中带着乖巧。大门有些残败,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铁链与大锁,锈迹斑斑。
大门前有一条石板小径,能容三人并行。大门周围又是另一家大户人家,只是看上去竟比林家老宅还要破败。从倒塌里的残垣断壁中,可以看到曾经的繁华与热闹,几丛青竹占据了偌大的院子十之七八。
小芹道:“听说这户人家姓高,在林家遭难之前举家搬到京城去了。也不知何故,离开之后就一直闲置下来。”
主仆二人饶着围墙,走到了一处僻静处,小芹道:“那边有道小门,门没锁,昨晚我就是从那儿进去的。”
近了小门,纤纤静静地打量着,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锁。
“真的,我昨晚真是从这儿进去的。我记得昨晚来时,这儿并没有锁啊。”
小芹自己也糊涂了,看着门生锈的门扣,生锈的大锁,就似已经很多年没有打开了。
小芹想了又想,她记得自己确实是从这里进去的,满是狐疑的道:“难道别处还有一扇小门。”
“就是这扇门!”纤纤肯定地道。
“可是……大小姐,你看这门似乎已经多年未动?”
纤纤浅笑着看着小芹,折扇一挥,指着前方小路道:“我们是从那边来的,围着林家围墙走了近一圈。林家除了正门,便是这道小门,根本没有第三道门。所以昨晚,你一定是从这道门进去的。”
小芹还在沉思,想不明白,为何这扇门白天晚上不一样,昨晚来时,这里根本就没有上锁。纤纤一句话点破了她所有的疑惑:“你也说似乎多年未动,似乎又不是确实未动。”
第一下毒查鬼(1)
纤纤张望左右,确定四下无人:“不走小门,我们翻墙进去。”言毕,纵身一跃上了围墙,小芹紧跟其后。
一地的枯枝败叶,墙角处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鼠虫在其间藏身。抬眼就能看到锅碗灶台,中央还有一口井,这里应是当年林家的厨房。
离了厨房,就看到一座宽敞的院子,踩在枯叶上,传出“咯吱!”的脚步声。
纤纤仰头观望,希望能寻找到点什么,瞧得正入神,身后被小芹拽拉一下:“小姐,我们还是回客栈吧。”
不等纤纤问原因,小芹道:“听人说但凡进过林家老宅的人不死即疯,我真的不能让小姐出事……”
纤纤道:“你放心,为防中毒,出门时我已经吃了一粒药丸。”
言毕,继续往深处走去。林家老宅比纤纤预想的要大许多,呈田字形布局,大门直通“信义”大厅,后面还有四座庭院,风格各异,布置典雅,可见当年的林家主人除了武功卓越之外,也是一个懂得修身养性之人。
漂亮的假山,雅致的亭阁,月牙形的小桥,椭圆形的荷花池……
闭上双眼,纤纤隐隐就能听到一阵阵欢快的笑声,两个孩子的追逐打闹。大槐树下挂着的秋千在风中轻轻的摇晃,传出落漠而孤寂的悲鸣,似乎追思着主人的离去。晨风过,一些微小的碎叶起舞,不多时即着地。
院子中央的凉亭是漂亮的梅花状,中央置了一张石桌,周围是两只石凳,亭子周围则是用上等梨木围着半人高的栏杆,在栏杆上又设有环形长凳,长凳边沿雕刻上花草鱼蝶。
纤纤正要进亭,又被子小芹给拽住。
小芹压低嗓门,道:“大小姐,昨晚那个女鬼在这里跳舞。”
“会动的桌凳呢?”
小芹审视周围,昨晚她就是看到亭子中央有女人在唱歌、跳舞,亭子周围都是舞动的桌椅,可是今儿再来瞧时竟然什么也没有。
“大小姐,别问了,我们回去罢。”小芹不安的催促着。
不是小芹胆小,而是小芹不能拿大小姐的安危来作赌。她的任务就是保证大小姐的安全,如果让大小姐身入险境,她的过错就大了。
“她在这里跳舞?”纤纤反复地思量着,围着凉亭看了又看,这座凉亭没有名字,柱子上刻着“清风明月本无价,绿水青山亦有情”。纤纤一边留意在四下,一边浅声道:“小芹,你会下毒么?”
“小姐……”
不可能跟鬼下毒,显然大小姐怀疑那是人而非鬼。
目光交错,小芹肯定地点头。
“你就下独家难解之毒,一月要不了她性命的。不是说每月月圆之夜她就会现身么?每日月圆有三天,而昨夜正值十五,今儿是十六,她一定还会现身的。”
纤纤一边佯装查看周围,四下一片寂静,并无任何声音,唯一的活物的就是墙角杂草中奔跑追逐的老鼠,偶尔还有草狐狸的影子。即便如此,纤纤总觉得浑身灼烈,仿佛暗处正有一双眼睛在盯视着自己。那灼灼的目光,似要在她的身上盯着一个洞来。
第一下毒查鬼(2)
提高嗓门道:“小芹,真的有女鬼么?如果真有女鬼,他们定然不会伤害我们,好歹我也算是林家人。”
她要寻机会,让暗处人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而忽视此刻正在下毒的小芹。
纤纤猛然回头,双手抱拳:“我不管这老宅里是人是鬼,我只要您转告林金麒,十五年前相约之人造访,请他来姑苏福来客栈寻我。”
小芹从地上起身,轻呼一声:“大小姐,你发现什么了?”
“什么也没发现,感觉,只是一种很强烈的感觉。”感觉暗处有人在看,可是那人在何处,她却寻觅不到。
纤纤满是歉意地道:“告辞!”
走到围墙下,纵身跃出围墙。
主仆二人走在寂静的小径上,纤纤心里暗自思忖:若自己就是那暗处之人,见人已离去,会怎样?
想到此处,纤纤转过身子,快速地往小门方向移去。
小芹在身后紧追:“大小姐……”
“别出声,我就想看看那是人是鬼。”纤纤近了围墙,俯身脱下靴子,踮脚移到门口,“汪——汪——”传出两声狗吠,透过门缝,看到一个惊慌失措的白衣倩影,朝阳下细长的身影映在院落中,如同一副水洇浓泼的会动墨图。
相传鬼是没有影子的,而且她听到了踩在枯枝上的断裂声。
是人!
一只小黄犬紧追着影子,纤纤只看到一只小黄犬的背影,那同样黑色的影子告诉她,这是真实存在的。纤纤不想等,正欲翻墙追去,心下一沉,人家故意闪躲,自有不愿相见的难处,她如此咄咄逼人实在不该。至少应该给她一个思索的空间,十五年的定约,相必对方会记得,就算记不得两家的婚约,也不会伤害于她。
小芹透过门缝,只看到一抹倒映在地上的黑影,心中一惊道:“鬼……鬼……”
“那是人的影子!杯弓蛇影,自己吓自己。”纤纤侧身,直至那一抹黑影消失在阳光下。
小芹乱跳的心顿时安静下来:“真是人么?”
纤纤看着被吓坏的小芹,昨晚必是吓得不轻,大白天还疑神疑鬼的。道:“真是人!”
主仆二人离了林家老宅,一路上纤纤不语,小芹也不说话,相隔三五步的距离各自想着心事。
不知过了多久,小芹问道:“大小姐先前为何不抓住她?”
“她以人扮鬼,必有不得已的苦衷。”纤纤柔缓地道,“今日你已下毒,想必不出两日她定会寻上门来。如此一来你身上的余毒能解。”
纤纤不懂医术,只是在情急之中为小芹加大药量,但必竟不是正宗的解药,命虽保住,要保住健康还得解药才行。她今日下毒,一则是逼对方寻上门来,二就是为了小芹解毒。只要她寻上门来,纤纤就能解开疑惑。
若是林金麒还活着,今年也该有二十多岁了。
林金麒,他的小字,他还有一个学名,可是纤纤不知。就如当年父亲与林家订下婚约时,不曾告诉林家人自己的身份一样,这也成为一个谜。
躺在帐中,昏昏欲睡,云雾袅绕间,她又回到了草原,回到了云之巅的山林之中,与他纵马飞奔,与他一路说笑……醒来时,泪湿绣枕,满脸泪痕。
第一下毒查鬼(3)
她以为自己离了洛阳,离开了皇甫曜就能忘掉她,她以为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可是相思情动如同毒药,毒害了他,也毒了她。
窗外正值午后,小芹因为昨夜未睡,此刻睡得正香。
纤纤坐在床上,手摇折扇,满脑子都有对往中的追忆。她与皇甫曜交织的点点滴滴都从心底浮现,第一次进入将军府他的刁难、打骂;第二次相聚在草原,他与她之间的患难与共,有猜疑,有赞赏,更有萌动的心……
她暗暗地道:“皇甫曜,你可会像我这般地忆起。忆起我……”想到他在下雨的夜晚以斗篷为帐,以衣袍为被……不由温暖了她冷寂的心。即便过去了许久,每每回忆,心中都能涌过一丝暖流。
残忍是他的伪装,就如冷情淡然是她的伪衣。
他们一样生活在伪装之下,面对彼此却袒露了真心。没道理的希望皇甫曜会是那林家之人。
林家人!?
林金麒!
古怪的想法一闪,纤纤立即忆起自己身中蛇毒昏迷之际,皇甫曜说过的话。他也是江南人,他也出生于江湖,而这些与林家是如此的巧合。更巧合的是两家都是以“通敌判国”之罪被灭门。
可是……
他叫皇甫曜,而他唤林金麒,这是如何的天壤之别,姓氏不同,名也不同。
洛阳行宫,皇甫曜的沉默像一把利剑,至今想来她都觉得心痛。情有时候就是这么无法理解,明知他是纤柔的丈夫,也知他曾经对自己的刁难,可她不断是动了心,身不由己的沉陷其间。
小芹午觉醒来,看到对面帐内沉思的纤纤,道:“在想甚?”
“在本月二十前,不要去林家老宅。急则生乱,我们安心等等罢。今儿你下的是什么毒?”
“锥心断肠露!”
纤纤听罢,坐直身子,光听这名字就知此毒厉害非常。
小芹似在解释,道:“我身上就这药。”
还以为是如迷香之乱的药物,闻一闻就能中毒的,就像小芹昨晚中的无名毒。可是此药非迷香、迷烟之类就要下在食物之中才行。道:“下在哪儿?”
“水桶!”
纤纤努力地回味,她记得自己在说话的时候,小芹俯身在地上玩着树叶。是那些树叶,她把药水涂摘到树叶上,再将树叶弹至水桶上,最近如此炎热,药水沾贴水桶,用不了多久就会干,毒性浸没水桶,即便是洗上两遍,也难洗净。
这一招很厉害,既不被人察觉,而那白衣女人也必然中毒。她去井水打水就必须用水桶,生火煮饭更会用到水。
小芹漫不经心地道:“三日之后,我们只屑留意心痛如绞,腹痛断肠的女人。”
的确是个好法子,只要有女人求医,她们就能发现,只要留心姑苏城内的几家医馆、药铺就成。
纤纤笑道:“你真是下毒高手——下毒于无形!”
真正的下毒高手,让人觉察不出何时中毒、何时下毒。若非纤纤细细品忆,才真难发现小芹将毒下在何处。
小芹笑道:“公子谬赞了!”
第一身份释疑(1)
第三十九章身份释疑
接下来数日,纤纤与小芹在姑苏一带游山玩水,看看姑苏刺绣,再挑挑姑苏的上等丝绸。姑苏城内有好几家丝绸铺都是栖云庄的产业,但因为栖云庄大小姐身份尊崇,不得暴露身份等原因,也为自身安全,纤纤一直都以过客身份自居。
正在丝绸庄里挑选布料,一股浓烈的脂粉气息扑面而来,随着一阵莺莺燕燕之声,五六名花枝招展的艳服女子进入铺子。
“妙仙,我那天的舞衣就是在这里做的,是不是很美。”
纤纤抬眸,正巧与妙仙目光相遇。
妙仙款款而至,徐徐福身:“皇甫公子,又见面了。”
有女子笑道:“妙仙,敢情这位是你的旧识啊。”
纤纤发现,这几位女子无论风姿、容貌都堪少见,浓妆淡抹总相宜,或艳美、或妩媚、或清雅……就像是花园里的花,千娇百媚,万紫千红,不同的风姿,相同的风情万种。妙仙出生青楼,这几位绝色美女想必也同等出身。
纤纤看着外面天色尚早,正是吃午茶的时辰,道:“妙仙姑娘,若是不弃能否赏光吃盏茶。”
“妙仙求之不得。”妙仙回头,盈盈含笑,对众女道:“姐妹们,我先与皇甫公子去,回头再聚。”
几个女子神情怪异地偷笑起来,有真心欢喜的,还有不屑一顿的,更有目露嫉妒之色的。
“妙仙姑娘怎会到姑苏来?”
纤纤很是好奇,对青楼风月之地知之不多。在她看来,青楼女子不是常年呆在一个地方,一家青楼,虽说杭州到姑苏不算太远,可两地相隔也要行一、两日水路方能抵达。
妙仙回道:“中秋佳节快到了,又到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之时。今年的花魁大赛由姑苏明月楼主办,我早早过来就是与江南众姐妹一并学习琴棋书画。”
“那几位姑娘……”
“她们也是江南出名风月楼的头牌。再过几日,秦淮一带所有当红青楼姑娘都会陆续赶来。”纤纤虽然没再追问,可妙仙从她的眸子里看到了好奇,继续道:“若得中花魁,便能身价倍增,老鸨们赚钱,姑娘们赢名,也期望能借此机会早早从良。”
妙仙言语柔缓,目光里掩饰不住向往自由的日子。
纤纤也曾一度向往自由,这样的眼神,这样的心境对她来说太过熟悉。看到柔软无依的妙仙,心中一软,道:“不知道姑娘的赎身银子需要多少?”
“五千两黄金。”妙仙说完,轻轻地叹息一声。
一行四人进了茶楼,纤纤要了一间安静的雅静。
尚未吃茶,妙仙从纤纤满腹心事的神情瞧出异样,道:“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言,只要妙仙能帮到的地方,定不辱使命。”
小芹与纤纤交换目光,纤纤犹豫着要不要说。
“你尽管放心,我视小姐为贴己好友,自不会说与第三人知晓。”
小芹缓缓点头,示意纤纤不妨直言。
“姑娘久居江南,可听说过林家老宅。”
纤纤话一出口,妙仙面露惊诧之色。
目光交错,妙仙明白纤纤来江南的用意,是为林家老宅,难不成她与林家有着某种联系。
“小姐与林家是……”
“世交。”
妙仙笑道:“没如此简单吧?在妙仙面前说说方可,切莫传到外面去。林家当年被定为通敌判国大罪,就连未出世的婴孩都是朝廷钦犯。与林家有瓜葛的亲友个个都避而远之。”
第一身份释疑(2)
妙仙说出这些善意的告诫,纤纤觉得她是个不错的姑娘,也拿她视为朋友。
“此事不是已经过了十几年,为何还不能说?”
妙仙娇媚地瞪了一眼,道:“不瞒小姐,江南皇甫氏与林家本是姻亲,林家二夫人乃皇甫三小姐,出事之时,皇甫家为自保,不敢出面营救皇甫三小姐,害她身怀六甲惨死狱中。”有些事即便过了多年,它就像是一个毒瘤,人若一沾就会染上,妙仙的告诫便是如此。她轻呷几口清茶,又道:“若非林家老宅闹鬼,这座宅子早就被官府查没。”
“林家真有通敌判国?”
妙仙闻罢,忙忙摇头:“先帝亲自下了‘中秋立决’之旨,此事应该不差。”
纤纤听罢,起身移到窗前,静静的眺望着林家老宅方向。“那么,林家上下都死了?会不会还有人活着?”
妙仙道:“据我所知,应该没有。林二夫人身怀重孕,连腹中的孩子都未放过,其他人又怎会无恙?”
死了,都死了!
为何她还是不甘心?
只片刻,纤纤就忆起林家老宅内那个穿白衣的女人,小芹说过,她会跳舞,而且舞跳得很好。“林家有人会跳舞吗?”
妙仙沉吟道:“妈妈倒时常提起,说当年的玉无瑕歌舞一绝,名满江南。”
她问的是林家,妙仙怎么又扯到什么玉无瑕身上去了,这玉无瑕又是何人?
妙仙一笑道:“小姐有所不知,二十多年前的玉无瑕正是林家大夫人。”
纤纤闻罢,大吃一惊。
“妈妈年轻时候与她是好姐妹,玉无瑕与林家大公子一见钟情,林大公子转卖店铺凑集金银为她赎身,还娶她为正室夫人,当时在江南一带传为佳话。”
玉无瑕终觅有情人,不是为妾,而是为妻,这样的厚待在青楼女子并不多见。所以,即便过去了很多年,依旧有人提起。提得最多的就是花玉阁的老鸨玉妈妈,年轻时她与玉无瑕都同为花玉阁的艺妓。
“那……他们是不是生了个男孩,叫作林金麒。”
妙仙答道:“据说是有一个孩子,叫什么名字我不知晓。不过据说那孩子已经……”
“死了?”纤纤道出二字,说不出的失落。
他死了,可是她总希望他还活着。
妙仙道:“花玉阁、明月楼的妈妈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小姐不妨去问问她们。不过,我家妈妈还好说话,这明月楼的妈妈性子自来最是怪异,心狠手辣不说,为人也最是刻薄。小姐若去,可得小心些。”
围着林家已经聊了很多,纤纤今日方知,林金麒的母亲竟是出身青楼。是皇甫曜么?这两家的境遇如此相似,皇甫曜也是因为通敌判国罪被灭门。可是听皇甫曜的语气,他爱极了自己的母亲,有敬重、有怜惜,更有刻骨铭心的追思。
不,不会是他!
纱仙站起身,款款施礼道:“这几日我在明月楼小住,小姐若有事不妨来找我。若是有我在其间周旋,或许花妈妈给给我几分薄面。”
“多谢妙仙姑娘,有劳了。”“小芹,送妙仙姑娘。”
妙仙步步轻移,像一只轻盈翩飞于花尖的蜻蜓。
林家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若是林家当年真的通敌,就算寻到林金麒,皇上也会答应她嫁与林金麒么?
第一身份释疑(3) 加更
对于未来,纤纤一片迷雾,她感觉自己进入一团云雾之中。
小芹送客归来,道:“若是不出意外,她的毒性已发作。”
“发现了有此症状的人么?”
小芹摇头。
纤纤冥思苦想,猜不透这其间的玄机。妙仙说林家所有人都死了,林金麒也极可能被杀了头。可是父亲与姑母曾经说过,那孩子失踪了。也就是说,当年菜市口斩首林家人时,林金麒并未在其中。
白衣女人是谁?如果林金麒活着,她会不会知晓其下落。
纤纤拿定主意,道:“小芹,我们去林宅。”
林家老宅环饶在碧绿如翠的绿墙之内,静静地伫立,除了夏日烦燥的鸣蝉在树枝唱歌,就再无声响。
上次她在这里发现了一尾小黄犬,今儿再来时却没有发现异样。
在凉亭周围寻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任何机关。
纤纤带着小芹,从信义大厅到查看四座庭院,每一处都不放过。屋梁上结满了蛛丝,厚厚的尘土堆积在桌案上,用手一划,满指都是尘土,这里已经很多年没人居住了。
再来到南院,并未与别处有何不同。
“大小姐,你闻到了么?”
“什么?”
“香气,很熟悉的香气,就像我们在哪里闻过。”
纤纤深深地呼吸,除了一股发霉的气息,的确还有些别的气味,很淡,淡到不易被人察觉。很快,纤纤就忆起了今儿刚刚见过的妙仙,她的身上就是这样的脂粉味。
别处都没有,唯有这里有,难道那个白衣女人是住在这里的。
“小芹,再仔细找找。”
主仆二人来到内室,这是一张不算太宽敞的房间,一张已经发白的罗帐,桌案上置着一张琴,都是尘土,唯一干净的就是这张琴,似有人不久间才擦拭过。纤指轻轻地掠过琴弦,音色纯美、空灵,这是一把难得的上好古琴。
小芹走近,道:“她真不是鬼,而是人……”
纤纤肯定地点头,“不知道当年居住在此处的是何人?”
“玉无瑕,或许她根本就没死。”小芹一语道出。
这也是纤纤的疑惑。
玉无瑕会跳舞,玉无瑕出生青楼,玉无瑕还是林家大夫人……在月圆夜唱歌跳舞的女人,她一个纤纤弱女如何让桌椅在半夜旋转,机关,只能是机关。可是纤纤来时已经查看了凉亭周围,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
玉无瑕如果未死,她躲在林宅里作甚?在这里装鬼,一装就是十余年。林宅里只有她,那林金麒又去了哪里?
纤纤与小芹在南院里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之处。还想再查,可是天色渐晚,不得不怏怏离去。
回到福来客栈,刚进门,店家就迎了过来道:“公子,今儿你一走就有人上门求见。”
“是谁?”
店家道:“是个很精干的小厮。等了许久也没等到,留下一封信。”
纤纤拆开书信,上面只有几个字:“今夜四更,林家老宅一见。”字体娟秀,笔力柔和,一看就知道是女人所书。
“小芹,今儿玩了一天,也累了,早些歇息。”
第一身份释疑(4) 加更
纤纤在帐中坐了片刻,与其现在费尽心思地瞎猜,不如到时候直面询问她。待那时,所有的疑惑都能解开,林家案的真相纤纤并不是急于知晓,她想知道的只是林金麒是否还活着,若是他还活着又在何处。
睡得正香,小芹已先一步醒来,轻轻推攘着纤纤:“大小姐,时辰到了!”
当她看信的时候,小芹也在旁边,如果不是小芹提醒,她还真的睡过去。
小芹携上宝剑,主仆二从窗口跃下。
夜色中的林家老宅异常的安静,夜风中飘过女人的轻歌声,仿佛从天际飘落,柔缓而哀伤得不似人间之歌。
小门上依旧挂着一把锁,小芹道:“上次来时……”想努力解释自己没有骗人,可是这把生锈的锁仿佛在说小芹说谎。
“我信你。”纤纤打断小芹的话。
小芹面露感激之色,纵身一跃上了围墙,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小芹栽倒墙下,正欲爬起,寒光一闪,一柄冷剑架在脖颈:“不得乱动,否则我就一剑杀了你!”女主冷冷地说道。
纤纤站在围墙,看着一袭白衣的妇人,发丝如瀑,白发如雪,没有任何头饰,只是任由长及臀下的白发披散身后。手中握着寒光凌厉的宝剑,一边小心翼翼地后移,一边冷声道:“江纤云,你骗得了别人,岂能瞒骗于我。什么与林家有旧,今日你来,就是要灭林家香火……”
江纤云,她曾经的名字,今日被这妇人提起来,也令纤纤吃惊不小。
借着月色,面前的女人面容苍白,隐隐绰绰间,依昔可见她清秀的面庞。对方认得她,而且一眼就识破了她曾经的身份。
“林伯母,你……认得我?”纤纤可以肯定,自己从不曾见过这个女人,除了认定她会是当年的玉无瑕外,她再也想不到第二个人。
白衣女人厉喝道,步步紧移:“不许动,再乱动我就杀了这丫头。”剑架在小芹的脖颈之上,目光却在纤纤与小芹主仆二人身上同时流转。
纤纤步步紧跟,小芹的武功很好,她勿须为此担心。
白衣女人继续往凉亭处移去,进入凉亭,只听“嘎——嘎——”两声,石桌下露出一条秘道,说时迟,那时快,小芹纤指一凿,点住白衣女人的穴道,急呼一声:“大小姐!”纤纤纵身一奔,三人同时从凉上滚落而下。
秘道里很潮湿,周围灯火昏暗,抬头就能看到两排整齐的灵位。
“先夫林普之灵位、先弟林凡之灵位……”灵牌很怪异,除了上一排是黑色所书,下一排全是用红艳得如同血液的颜料书写,字间仿佛蓄满了血液随时都要流泄出来一般。
白衣女人猖狂地大笑起来,声声怪笑久久地回荡在秘道之中。
“你笑什么?”小芹怒喝。
白衣女人道:“你点住了我的穴道,可是你们俩却中了我的毒药——烈焰断魂,哈——哈,等我穴道自行解开之时,也是你们丧命之时。哼——让江平之的女儿就如此死了,实在太便宜。”
江平之!
皇甫曜!
这一切是巧合,还是皇甫曜真的就是林金麒?
第一身份释疑(5) 加更
纤纤欲站起身,可浑身却似被点着火一般难受,烈焰断魂,毒如其名,浑身滚烫难耐,似从心底点了一把火,正以熊熊之势吞没着全身的每一寸骨子。
小芹余毒未清,此刻再中毒,早已神智不清,只片刻就已经痛得昏死过去。
“林伯母,我不是江平之的女儿,我……我姓云。”
她不要死,更不要死在未来婆婆的手中;她不要昏过去,至少在昏睡之前,她要弄清所有的问题。
白衣女人厉声道:“休得骗我。你是江纤云,我如何认不得,江家的五个女儿,我个个都认得,呵——”
她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笑得阴冷,笑得诡异,笑里充满了无尽的仇恨与杀机。
纤纤不要说所谓的话,留下最后的理智,道:“十五年前,我父亲在林宅为我与林金麒订下婚约,我父将一只冰玉雁一分为二,金麒一半,我一半……林家……乃是将一对金麒麟作为信物……你……你若不信……”
当熊熊灼痛心肺的剧痛传来,纤纤再也经受不住。
白衣女人听她说来,细细回味,冰玉雁、金麒麟正是当年信物,难道是自己弄错了。倘若她死,岂不害自己的儿子没了妻子。心中一急,道:“快,快替我解开穴道,快……”
纤纤强撑着剧痛,伸手点凿一下。还想再说话,张开嘴未出音,头一点,扒在地上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待纤纤启开双眼,已经躺在一间满是霉味的屋子里,灯光闪烁,只看到一袭白色的倩影。
白衣女人坐在桌案前,手中捧着两只金麒麟,看麒麟二而为一,口里梦呓般地呢喃着:“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她明明是江平之的女儿,怎么成了云家姑娘……”
“林伯母!”纤纤轻柔地唤了一声。
白衣女人放下手中的金麒麟,快速走到床前,她有太多的疑惑。“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啊,你不是江纤云么?怎成了云家姑娘?”
“我是在江相府长大不假,可我也是云家女儿,我叫云纤纤。”
“云纤纤?”玉无瑕大惊起来。
这个名字玉无瑕听过,是当今皇上未过门的妻子,不知何故原本三月要迎娶的新后,至今也未完婚。据说这位新后如今还被撇在洛阳行宫,有人说新后失贞失宠,但玉无瑕不知这消息的真假,她知道云纤纤乃是栖云庄的大小姐。那么当年那位云姓豪侠就是栖云庄的大庄主——云雁天。
“在我母亲嫁与江府之前,就已怀有身孕。那个孩子就是……我。”纤纤道。
玉无瑕满是惊慌,乌云般的愧疚溢在脸上,一步又一步地徘徊着:“那么……我又害错了一个人……我……我亲自毒死了自己的亲家母。”
纤纤闻来,更是惊诧:“林伯母,你在说什么?”
尽管玉无瑕的声音很小,可是纤纤听到了。母亲的死与玉无瑕有关?纤纤记得,母亲临死前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手,脸上露出了真正开心的笑容,直到现在她都能忆起母亲笑得那样的灿烂和开心,是由衷从心里传出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