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八十九章 文明之迷
革新是最麻烦的事。
每个大一统的封建王朝，到了中后期，都会有人尝试革新。
然而最成功者，也不过延长几十年王朝寿命，最后积重难返，又是一轮治乱循环。
元石叛乱只是一个序曲。
随后陆直陆太后，才明白真正的麻烦在哪儿。
就在她的脚下，京城内外。
“报，太后，京城外的刘员外，让手下的打手，打烂了开设在镇上的西式学堂，认为有违祖宗法度。”
“王秀才讥讽学西学的都是些考不上科举的浪荡子，引发冲突。”
“一群老童生，联合起来去圣人像前跪拜，哭诉西学者都是些数典忘祖之辈。”
“他们都有病吗？”陆直很不理解这些人是什么想法。
真的损害到他们利益了吗？
并没有，一没有要他们的地，二没有加他们的税。
无人敢抬头回答。
“下去吧。”陆直摆摆手。
毛球回答了她的问题：“人们总是习惯性地躲在舒适区里，就像现代程序员为各种语言而争辩一样，大家都希望自己熟练使用的语言能推广，这样的话，就不需要额外付出新的学习成本。”
陆直沉默了。
她这才明白真正的阻力在哪儿，在于朝廷上下，并没有多少人需要西学。
没有痛到骨头里，人心是不会改变的，总是会选择最简单的方式去做。
就像西人为啥能够发展出科学，因为不发展出来，他们就要饿死，就要活不下去，光靠贫瘠的土地，根本养活不了人，必须通过海洋，去到另外一边运小麦，运谷物。
她的改革注定会失败。
她根本不知道，在闻人升的前世，清朝已经被打成那样，大部分人仍然不想改变。
何况现在的朝廷，还处于中间阶段，距离完全完蛋，还差着一百多年。
就这一百多年，决定人心只会把西学当成个好玩的东西有，而不是生存必须品。
人们没有迫切学习西学的动力，只有一少部分人才有。
就像前世的明朝末年，极少数可歌可泣的士大夫，积极学习西学，妄图以西法来挽救奄奄一息的大明。
可惜他们毕竟不是开挂的穿越者，积累下来的西式力量，实在难以匹敌旧势力，引进的西式大炮，反而沦为了王朝的覆灭器。
“该怎么办？”陆直头疼道。
…………
“这位太后，在不使用超凡力量的情况下，该怎么办，才能解决她面临的革新动力问题?”闻人升在家中，给大家伙出了同样的问题。
赵涵、吴杉杉、王文文等几个女生，在那里皱眉，这种历史问题，对她们来说很是头疼。
闻人德，吴连松，李双越三个大老爷们倒是颇有兴趣，开始交头接耳。
“这还不简单，给钱就行了呗。”小幻抢答道。
感谢太后不再垂帘听政，她终于不用打扇子了。
“说到点子上来了，那谁来给钱？”闻人升问道。
“她是太后啊，她下令让那些大臣们把家里的钱交上来，她再给那些学习西学的人呗。”小幻继续道。
众人都笑了。
小孩子的思维，以为官大就行。却不知道，涉及到钱的事，皇帝来了都不好使。
“在陆太后的朝廷里，西学唯一能赚到钱的地方，就是用于航海，可是占据朝廷最主要的力量，却是大地主们，他们有着丰厚的土地收入，根本不会投入风险极大的航海中，只有沿海一些地主才会这样干，干完后，他们热衷于买地，而不是继续发展贸易。”闻人德一本正经地分析着。
闻人升默默点头，这个世界的东洲在教学上，并没有深入的史政教育，毕竟有着异种者这个巨大的变量。
所以在排除异种者后，在一个新的星球上，只有极少数神秘力量的情况下，社会会如何演化，身边这些人并不清楚。
只有他最清楚。
科学的诞生不是必然，而是偶然。
不是哪个文明经过漫长时间的发展，就能诞生科学的。
他模拟的这个星球，是特意选了个主角，特意导入前世剧本，经过十几次轮回，才能诞生出科学。
正想着，突然间久久不动的神秘之种，猛然中给了个提示，差点没闪到他——
“文明之迷：理性的诞生，是偶然还是必然？这是个问题。还记得游戏模拟器的野望吗？它就与这个问题有关。”
“神秘度：？？？”
“神秘组成：？？？”
神秘之种的提示，多长时间没有触发了？
闻人升回忆一下，发现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事。
这次赚到了，解决一次事件，连带着还能解决很久之前的事件。
游戏模拟器的野望，他之前了解过一些，对方想掌握时间逆转的力量。
这种逆转是指整个宇宙，而不是他过家家一样的某个行星。
当然他闻人升的过家家，放在一般超凡者眼中，已经是造物主级别了。
但与游戏模拟器的野望相比，不值一提。
毕竟小小的银河系，行星的数量就要用亿来做单位。
但神秘之种一直没有给出任务完成的提示，直到今天，才看到完成的可能。
是了，文明的演化，是宇宙重要的一环。
有了文明，原本空荡荡，没有任何观察者的宇宙，才被赋予了存在的意义。
游戏模拟器搞过很多个次级世界，但那些世界都太虚幻，不真实。
真实宇宙里，文明中的水太深了，它还把握不住。
它想要掌握文明的演化过程……这应该就是它野望的另外一个组成部分。
只要等待文明演化结束，看看事件是不是完成，就能知道自己的猜测是不是正确了。
希望再来一次神秘度上限翻倍，不，自己的胆子太小了，为什么不是平方了？
平方是有点夸张，乘个log（n)也行。
想到这里，闻人升打起精神，高度重视起来。
“咦，老闻，你的状态突然变了？”小幻惊讶道。
“因为这是关乎到亿万生命的事情，以后我们还会遇到，看看外面的居民吧，他们正是文明的一分子，他们也在努力地推动文明前进，而不仅仅是我们。”
闻人升说着打开窗户。
众人抬头看去，城市中的景象，就像发生折射一般，映入眼帘。
快速行走的上班族，悠闲休憩的老人，哭哭啼啼的小孩……
人来人往的商场，上上下下的流水线，运进运出的火葬场……
人们在城市里努力生活着，从出生到死亡，走完短暂却又真实的一生。
他们有着死亡，连闻人升都没有干涉这种死亡，正因如此，他们才显得真实。
家人们都沉默了。
同时感到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外面的人那样真实地活着，而他们，则在讨论着亿万人的文明演化，显得有些虚假。
第一千四百九十章 不老泉水
正当闻人升家的人，陷入一筹莫展之时，陆直给出了答案。
她给出答案之前，去了一个密室，在里面做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众人只能看到她抱着毛球，变成了豪猪……
全是针扎的，奄奄一息。
“告诉他们，海的那面，山的那面，有着长生不老泉，生死轮回药。”
她接着对毛球道：“你要让他们都信以为真。”
说着她插了对方一针。
“为什么换针了？”毛球没有接话，反而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刀插起来有点累人，人都是懒的，我也不例外。”陆直理所当然道。
毛球沉默了。
随后，朝野上下兴奋起来。
“听说没有，西边有长生不老泉水！”
“假的吧，先秦曾经组织出海寻找不死之药，耗尽民力也没用。不死之药没找到，反而成了秦亡众因之一。”
“那可不一定，这是宫里传出来的，据说太后她老人家出脂粉钱三十万两，准备造船出海，同时派出陆路商队，两面下手，现在正在募集股本，说是入股者就有机会拿到不老泉水。”
“太后那样尊贵的人物都相信，你凭什么不信？”
士林之中议论纷纷。
那些有钱没处花的人，开始心中大动。
只是大部分人还是觉得太过飘渺虚无。
只有极少数老财主们，试探性地投入一股，聊胜于无，就当是个念想。
万一亏了，就当孝敬太后。
“笑话，子不语怪力乱神，这种无稽之谈，不知坑了多少帝王，英明君主，没想到太后那样精明能看穿人心的人，也会上当。”内阁首辅在家中对着三个儿子摇头道。
“父亲说的是，不过人平生所畏者，莫过于死。太后尊容无比，自然想着长生不老，情有可原。”大儿子附和道。
“这消息是从哪儿来的？既然传出消息，就说明是空穴来风，肯定有因啊。”二儿子精明些，反而想到另外一个地方。
“肯定是那些牟利的西人，找了些乱七八糟的药丸，充当不老神药，蒙骗太后。这种事，我以前见多了，拿些白象充当祥瑞，这些看似老实的西人们，会玩的花样可多了。”三儿子不屑道。
“老三说的有道理，算了，太后若是沉迷不老之说，倒也是件好事，省得折腾朝廷，赶明，老大，你拿一千两银子出来，就当是我们孝敬太后的。”首辅说着。
钱不多，但态度有了。
这种事上，谁反对，谁就是不想让太后长生。
所以历史上劝谏皇上不要炼丹的人，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你不让我炼丹，又不给我其他的长生办法，是想看着我死是吧？
那我死之前，先把你杀了。
皇帝就是这样心思。
所以纵观历史，就没有几个人能够劝服君王不去追求长生的……
英明如唐太宗又如何？
说是第一英明之主，心胸宽大，善于纳谏，还不是沉迷炼丹？最后为长生药所死。
可笑。
首辅作为榜眼出身，对那些历史，可以说是掌上观纹，再清楚不过。
所以他压根就不会劝谏。
谁劝谁死。
结果铁头娃还真有。
一位三甲同进士出身的左御史进言：“臣左刚冒死进谏：自古以来，未有得长生之药而长生者，更未有得长生之药长坐天下者……”
看了这人上的奏折，首辅就觉得他死定了。
其他人也纷纷劝说，让这耿直的御史撤回去。
他们倒不是好心，而是觉得这样的铁头娃应该留在关键的时候用，毕竟太后的眼睛太毒了。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太后竟然没有赐死他，反而下诏道：
“古时不行，今日未必不行。古时没有从海外来的大船，今日有了。古时没有如此大的疆土，今日有了。”
“你说没有，那你就出海，证明给哀家看。”
“你若是证明出来，哀家就信你。”
呃，太后玩的这一手，让众臣看不明白。
太后似乎肯定海外有。
不然的话，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以太后的尊荣，哪里需要和个六品御史啰嗦？
直接下令以“大不敬”治罪就是了。
精明的朝臣们，开始觉得事情有点意思了。
有些人开始心动。
当然行动的人仍然寥寥无几。
…………
第一批船队终于出海。
时间突然加速，来到三年后。
船队出去时大小三十艘，回来时只有六艘，还是满目疮痍，破烂不堪。
让人望而生畏，谈之色变。
这就是为什么大地主们不愿意出海的根源。
没被逼到绝路上，谁也不想去大海谋生。
“这不对啊，我记得前朝也有大船队下西洋，似乎死伤没有这么惨重？”首辅认为这里面有门道。
肯定是被漂没了，刚出门就有几艘船被人偷偷带去别的地方。
为啥不能用海运，原因就是海上太容易做手脚，没有人看着。
“因为我们去的是远洋，前朝只是在近海航行，我们来到前朝最远的地方，当地人告诉我们，长生不老泉水在深海之中，要去那里寻找。”船主说道。
“那你们找到没有？”首辅连忙问道。
“这事不可说，只能告诉太后。”船主神秘道。
当天晚上，一群刺客闯入停泊下的船队中间。
然而刚刚进去，就被船舱中涌出的众多禁卫包围，前排身披皮甲，持长矛，后排赤膊，手持重弩。
“太后早就料到有人要摘桃子，给我杀！”一位身穿大红官袍，相貌英俊的侍卫统领，挥刀指向刺客。
箭如雨下，刺客们纷纷仆街。
不过还是有一个刺客，足够精明，趁着大队被人绞杀之时，从另外一处偷偷上船，在某个底舱中，侥幸拿到一竹筒泉水，随即从海下闭气逃走。
…………
某处庄园密室内。
一群老态龙钟的老员外们，此时正看着那筒蓝汪汪的泉水，在明亮的牛油蜡烛下，面面相觑。
“谁敢喝？”
“找个下人试试？”
“不行，分量太少，喝一口就少一个人的。试了后如果有效，那不是平白便宜了个贱民，谁愿意做那个喝不着的？”
“算了，我来吧，赵神医说我还能活三个月，早死早托生。”一个老到动弹不了的颓废胖员外，艰难地说道。
众人想了想，倒出一口的分量，亲手递到对方的白胡子边。
老员外艰难喝下，随即眼神一白，仰头栽倒，就地死去。
“果然是假的！”
“这水好毒！”
“鹤顶红都没这么厉害！”
众人心惊肉跳。
幸好他们没有被长生药迷惑，不然的话，岂非白白死了？
“这水要怎么处理？摔了吧？”
马上有人想要摔掉竹筒，有人制止了他。
“留着，这种毒性剧烈，即时发作的药，也是罕见的宝物啊。”有人目光灼灼地说着。
三天后，一个奇怪消息传来，附近某个大户人家诞下宝贝儿子。
欣喜若狂之时，那小婴儿突然开口说话，说他是早已致仕的朝廷三品大员王垂。
而且还清晰说出他家在哪儿，夫人是谁，儿子是谁，家有多少良田……
那大户人家以为遇到妖怪，正在请道士镇压。
这群老员外们听说后，又是面面相觑。
他们再次派出死士，将婴儿偷走，一番对话后，他们欣喜若狂！
“原来是这么回事！吃下它后，就能在投胎转世之时，不喝孟婆汤！”
“果然，神明真的存在，只是圣人们不愿意说而已，怕大家只求来世，而忘今生。”
“太好了，我来喝第二口！”
众多老员外毫不犹豫地轮流喝下蓝水……纷纷倒毙，死前脸上都挂着微笑。
众员外之死，成为当地一大悬案，吓瘫了不少捕快……直到很多年后，都无人能破，最后被某位姓公孙的年轻人解决，那是后话。
之后附近之地，出现许多神童。
他们三岁能写八股，六岁就能考秀才，十岁就考举人。
考举人失败了，因为考官觉得这么小，再等等，先把机会给老人们。
第一千四百九十一章 转世热潮
这种事情一出现，立刻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流传开来。
乡民，士林，对这种神怪之事，向来是最热衷的。
一时间，类似“到西方去，找长生不老泉，转生来世……”的传闻立刻大热，从南到北，从城市到乡村，随着小贩和行商的脚步，四下传开。
长生不老泉已经开始正式贩卖，皇宫大内垄断，只准在宫门之外交易，其他地方没有得买。
一个小瓶，只够一口之用，就卖三千两银子。
有了看得见的实物和实例，这消息自然不是一般的热。
街头巷尾，说书先生，城市浪荡儿，富家公子，千金小姐，都在津津有味地谈论着类似的事。
比如谁谁家的老爷，今天死了，结果当天晚上，他家的下人生了个孩子，那孩子就说自己是这家老爷。
然而这个孩子，接着就被那家老爷的大儿子溺死了……
这事是被下人们传出来的。
有人唏嘘，有人幸灾乐祸，有人说这老爷太傻，万贯家财和小妾们已经是大儿子的，大儿子怎么可能再让出去？
又有人说，原来大儿子不是亲生的，是夫人生不出孩子，怕小妾要上位，抱养的一个。
人心隔肚皮啊……
那老爷就这样憋屈地死了。
这种事情一出，接下来神童突然骤减。
众人对此心知肚明，然而大家对这事更加是深信不疑。
“老爷们都是聪明人啊，第一次转世没有经验，出了篓子，后面的人绝对不会再暴露前世身份了。因为前世带来的不止是恩，还有仇啊……”说书人这样说道。
“是啊，是啊，想要知道谁家的孩子是转世，觉醒宿慧的，恐怕要等到15岁成家立业后，有了自保之力才能看得出来。”
“对了，我这里有一个传闻，说的就是顺天府有个官司，转世的张天德老爷，要和自己的孙子挣家产，张天德把家里的所有信息都说得头头是道，府尹大人没办法，最后判给他两处大宅院和两百亩水田，了结此案。”
“这张天德太傻了，他为啥不在死前将财产藏匿起来？”
“很简单，他买到不老泉时，已经太老了，没时间转移了。”
“以后的老爷们就精明了，会提前把财宝藏到山里，大家以后进山砍柴时，可以多注意些。”说书人笑道。
“哈哈哈……”
众人说笑间，一个探宝人的职业，悄然兴起。
后来越来越壮大，无他，因为藏宝的人越来越多，寻宝的自然会越来越多。
对老爷们而言，如何更好地藏宝贝，让转世后的自己能找到并且继续享用，是一大难题。
不可能搬走的土地，已经不再是他们后半生追求的目标，相反便于藏匿的黄金、白银、银票、古董……这些小而高价值的东西，被人追捧。
“如何藏宝”成为读书人们研究的重要话题，重要性甚至还超过科举。
因为科举只是个敲门砖，而藏宝要藏几辈子。
一系列理论由此而生。
“鸡蛋学说”，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宝贝也不能藏在一个山洞里。
“信誉钱庄”，找一个钱庄保管财物，提取时约定只认账户和暗语，不认人。
这看起来是最稳妥的，然而钱庄会倒闭，会失窃，钱财会莫名其妙消失。
在很多人眼中，存钱庄一份，也要自己藏起来一份。
“山洞藏宝”又成了热门话题……
…………
只有被活计压得早已麻木的农夫们，才对此无动于衷。
然而他们很快就不麻木了。
“孩子他娘，听说了吗，我从外面干活回来，刘扒皮的人在村口说，欠下的租子不用交了！往年欠下的钱，利息都不要了，还可以拖两年！”
一户穷困到连柴门破了都没有修的茅草院里，一个身穿单层麻衣的老汉喜悦的声音，闯进家中。
“我早听说了，刚刚刘管家还送来了一百斤米糠和十七斤高粱米让我们过冬，另外还有五件大厚棉衣……”
“老天开眼啊，刘扒皮变成了刘大善人啊！”
穷困之家，是绝对不可能想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只会本能地归于老天爷。
无论如何，他们又能熬过一冬，又能看到春天的希望。
地主们傻吗？
他们顽固，保守，守旧，落后……但绝对个个精明。
大斗进小斗出，利滚利，瞒报田产，转移税负……勾结衙役，玩得手段可以让后世之人叹为观止。
真真是要将螺蛳壳里挤出肉丝来。
这些穷苦人现在能得到好处，自然是因为老爷们发现，他们转世后的下一世，往往就在身边人所生的孩子里。
范围不会太远，最多不超过百里之地。
既然如此，让身边的穷鬼贱民，能够养活孩子，就成为很重要的事。
否则很可能刚刚生出来，就因为养不起而溺死了，这在封建王朝，再寻常不过。
有人要问，天竺那边也笃信转世，为啥大老爷们就不担心自己来世转生成穷人受苦吗？
如果担心的话，为什么从来不给穷人们好处？
很简单，没人亲眼见过转世的成功例子。
他们宁可把钱给僧侣们，让僧侣保佑自己来世继续做老爷，也不会把钱分给穷人们，让穷人们生活都好起来，从而保证无论转世到哪家，都能享受差不多的生活。
做到前者容易，做到后者太难。
而在这里，转世却成了真实不虚的事。
今天喝下不老泉，明天就能变柯南。
这种一次又一次真实案例的强化下，老爷们还能吝惜手中的钱财和土地吗？
还能畏惧做事的难度吗？
不可能的。
你如果吝惜了，喝下不老泉水也没用。
穷人家的孩子，因为穷困，夭折几率太高了。
生七八个，只活两三个比比皆是。
实际上，皇家的孩子夭折几率都很高。
这又引发一个热潮——对医生的需求，尤其是妇产科和婴幼儿的医生。
很多大富之家，都开始花钱培养公用医生，特别允许穷人为生病的孩子免费看病。
以前他们也对医生有很重要的需求，朝廷也建立了太医院，专门研究医术。
只是以前和现在不同，以前靠各种经验方子，中了就好，不中就死；现在老爷们要求正确，要求可靠，要求清楚明白，要求对症。
谁也不想自己辛苦转世后，却因为风寒，而死在庸医手中。
这意味着长生之路彻底断绝。
如果说原本对医生的需求指数是50，现在就是5万。
差别就是如此巨大。
第一千四百九十二章 骗局
户部的黄尚书很高兴。
自从长生不老泉发卖，朝廷可算见到银子了。
大家伙上朝时，火气少了许多，兄台啥的都喊起来了。
争斗也缓和许多。
雪白的银子，成车成车地向宫里拉。
然后又以发内帑的方式，发到户部使用。
庆幸碰到个英明的太后，没有将这些钱按在手里。
就有这样抠门的主子，舍不得出钱劳军，结果钱被叛军抢走，人也被杀了。
地主老财们钱有多少，他以前还真不知道。
他家里置办了些田产，但并不多，毕竟他们黄家，是从他考上进士后，才生发起来的。
今年以来，太后光发内帑，就发了三千万银子。
边军第一次补足了军饷，吃上了饱饭。
为此他特意请求太后下旨，派人巡边，监查实额。
边将冒吃空饷的事，文官们都清楚。
以前不查是因为发的饷就不够，一万人，给的银子只够三千人吃的。
那有什么办法？
边将只好拿两千人来冒充一万人，落下一千个空额可以养家丁。
写在册子上是一万个名额，实际营里兵马只有两千。
这种战斗力可想而知。
现在银子发全了，一万人的名额，好歹也要有7000人才行吧？
以前没打下去的仗，现在也能打了。
南边蠢蠢欲动的千橡国，又被摩擦了一遍，终于老实下来。
只要朝廷有银子，就不会跨。
人不行就换人。
官吏太贪，就换一波。
银子没了，你没地方找。
问题是以前，这两个问题是混在一起的。
官吏不行，收不上银子；收不上银子，更没能力去刷新吏治。
你想要派御史，派官差去整治官吏，都是要钱的，都是要成本的。
于是进入死循环，最后大家一起玩完。
现在好了，太后直接从最顶层解决了这个问题。
我不管你们下面如何贪，如何玩花样，反正临老了，钱都得给我吐出来。
除非你不想转世，不想继续享受。
可能吗？
没有可能的，很多人死后为啥造豪华大墓，为啥要奢侈品陪葬，还不是想继续享受？
“太后高明，这就是变相地在收税啊，而且是谁都不能逃的转世税。”黄熊在家里，对儿子黄统教诲道。
后世富豪们要缴纳的遗产税，提前几百年，出现在封建王朝中，威力可想而知。
现代社会之所以相对稳定，靠的就是能够稳定地从富豪里抽税，弥补各种公共开支，养活底层，防止社会矛盾积累。
要知道富豪往往占据总财富的8成以上。
如果从他们身上抽不来税，那也运转不动了。
“转世税？确实如此，如此一来，我天朝就再不用发愁收不上银子，支付不了军饷，镇压不了四方。如此一来，朝廷可以万万代啊。”黄统满脸钦佩道。
太后真是古往今来第一大贤人，大圣人，大英豪，大智者……
他由衷地想着。
“是啊，所以关键是要保住不老泉水的秘密，不能让外人得知。”黄熊接着道。
“可是这事如何阻止？太后之前说要大开航海，很多人原本只是看笑话，现在纷纷入股海商，大造海船，学习天文，都是准备去找不老泉的。”黄统发愁道。
“唉，这是个麻烦事，不能朝令夕改，现在禁止其他人下海，也是不可能的。我已经上奏过，太后却说，随他们找去。”黄尚书很有些疑惑。
朝廷一个命令下去，十停能执行三停就不错了。
如果和银子有关，不动刀子，一停都执行不动。
现在他想让其他人不出海，怎么可能？
太后靠着不老泉水，每年能卖上亿两金花银。
一口水三千两，每年要死多少人？
只要有三万个富人去买，就够了。
他们必然会想方设法凑齐这笔银子。
上亿两银子啊！
以前户部年年赤字，年入一千多万，开支两千多万。
早就入不敷出，这也是朝代到了中期，必然出现的弊病。
各种花费剧增，纳税的根基，自耕农却在骤减。
赤字越来越高，没钱就没精兵，最后自然而然就灭了呗。
现在不用担心这事了。
穷人不指望来世，只有富人才敢考虑这个。
富人将银子交给朝廷，朝廷赈济穷人，穷人有了赈济，就不会铤而走险。
各种大工都搞起来。
粮食也能从外面买。
粮食不是不够吃，是朝廷没钱买，没钱赈济。
这个套路，其实很简单。
以前的朝廷玩不转，就是因为没人能朝富人征税。
现在好了，富人们主动向宫里交钱。
而且是排队地交钱，有些官员甚至还喊出要拍卖，价高者得。
不过太后老人家仁慈，没搞拍卖。
不然的话，价格还要更高，但也会让人心不稳。
“老爹，你想啥时候转世？”黄统突然问道。
“呃，我还能再活三十年，这时候考虑太早了点。”黄熊摇头道。
“不早了，很多老爷们早早买好不老泉水，存在家里，万一有了重病，就赶紧喝下。”黄统接着道。
“说的也是，赶明我去求太后给个恩典，咱们家不用排队。”黄熊自信道。
…………
黄熊来求恩典。
氰化物，陆直手里有很多。
但就这样赐给自己的心腹，还真是让她有点为难。
虽然她想要毁灭世界，重启宇宙，虽然她经常用刀捅人，但她仍旧不是邪恶冷酷的人，做不到面对黄熊纯洁的念头时，无动于衷地将毒药赐给对方。
没错，所谓的长生不老泉，就是不可描述的氰化物……
喝下一杯，直接升天。
至于转世之后的记忆觉醒，那都是毛球做出来的假象……
真正的转世，是赵总靠着血脉联系，突破伦理底线，才能做到。
陆直还没有那个本事。
但她不觉得在这个世界，骗人有什么不好。
封建社会，最大的特色之一就是欺骗……
连皇帝这个位置，都是最大的欺骗，陆直再来一个转世骗局，又有什么关系？
皇帝天天说自己是天子，这才能让愚民们老实接受他的统治，降低统治阻力。
至于其他骗局，更是寻常事。
县令欺骗老百姓自己是父母官，结果只打孩子不养孩子。
用欺骗对欺骗，这就是陆直的方法。
效果的确良好……
航海兴盛了，银子流动了，朝廷有钱了，革新顺畅了，新学兴旺了……
眼看着盛世将要出现。
面对黄熊的请求，陆直思考再三，终于产生了太后的真正觉悟……
从这一刻起，她就不再是普通高中女生的副人格，而是一个朝廷动物。
“既然爱卿恳求，这瓶不老泉，就赐给你了，不过切记，老于床榻之时再用，哀家可不想等你再成长二十年。”
“多谢太后，臣谨记在心。”黄熊感激涕零。
第一千四百九十三章 质疑
“人类太可怕了。”
从头看到尾的小幻，正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看起来那么纯良的一个高中女生，仅仅穿越了十来年，竟然变得如此腹黑。
为了雪白的银子，毫不犹豫地拿毒药当不老泉水，用迷幻之术，炮制转世假象。
“唉，没想到就那么一点神秘因素，也会被她利用到极致。”闻人升却是叹气道。
“她这种骗人的做法，能引领出科学和理性吗？”小幻惊吓之后，又好奇地问道。
“能啊，最早的数学就来自于一群搞神秘崇拜的家伙，他们研究数学，是想借助数学来让别人崇拜他们。”闻人升想了想道。
“那我们还要干涉吗？”
“看看再说吧，不行就重启。”
闻人升这样说着，继续让星球文明演化。
…………
东方天朝，转世成风。
发展到后来，需要毛球炮制的案例越来越少。
因为人们都默认为那些转世之人，个个都学会了低调，不会轻易冒头。
偶尔出现一个神童，人们就会说“看，这个肯定又是忍不住冒头的”……
关键是“神童”出现的绝对数量，并不是那么罕见。
十来岁中秀才，二十岁中举人，就会被普通人当成神童……也就是转世之人。
自家的孩子，十岁了大字都不认识十个，加法只能加到五，对方不是神童是什么？
不是转世的人，又是什么？
人们自发地去维护这个转世的神话，不老泉的神话……
就像天子是上天的儿子，是天命之人那样。
当然，人与人不同，有人就不相信这个转世的说法。
某位兼修医术的儒者，在某处酒楼中，大声对其他人道：“那些人都是中毒而死的，完全符合毒发身亡的特征，不老泉其实只是毒药！”
他借助医生的身份，先后检查过上百个服用了不老泉的老员外们，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他们都是被毒死的，那种毒药非常可怕，见血封喉，完全不是夸张。
这种情况下，对方的灵魂能转世吗？
他从来没有见过所谓的灵魂，子不语怪力乱神，他也从来不谈论鬼神。
所以他认为这是个骗局。
就像那些和尚一样，宣称人有来世，今生把财宝捐给寺庙，捐给佛祖，来世就能享受。
这不是一个套路吗？
只不过太后和朝廷的套路更高明点，找到一些神童，让神童冒认死去的人，当成转世之人。
没错，这位医生儒者，几乎猜到了大半的真相。
因为行医过程中，他见过太多的故事了。
有人醒来后，说自己是另外一个人的事情，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其实就是那个人发疯了，将看到的另外一个人的生活，按在他自己身上。
所以他对于转世的说法，有着一个比较理性的看法。
医生并不是个勇敢的人，在发现这点后，本来不打算说出来，直到一件事的发生……
他有一位决定要买不老泉的老友，老友五十多岁，膝下无子，重病缠身，活不过明年。
然而老友家其实并不富裕，只是中产之家，有着两百多亩地，其中三十亩水浇地，其他都是旱田。
还有一所大宅院……为了购买不老泉，他将宅子、田地都发卖了，甚至还卖了自己收藏多年的书画。
老友的发妻，对此苦劝不听，又无法可想，在这个父权和孝道大过天的封建社会中，只能流落街头，最后他伸手拉了一把，让对方寄住在他家里。
老友妻子对此羞愧难当，当晚上吊，幸好他早有准备，让妻子救下。
基于这起悲剧，他决定揭穿这个骗局。
然而当他说完后，酒楼中的人纷纷讥讽。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那么多转世后的神童，你没看到啊？人家六岁就能考秀才，十岁考举人，你说这不是转世，又是什么？”一位说书人反驳道。
“那都是朝廷的套路！朝廷故意找了几个神童，让他们当戏子，给你们演戏，从而赚大家的血汗钱。”医生声嘶力竭道。
“照你这么说，以前的朝廷为啥不这样做？朝廷缺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什么等到今天才做？”又有一位读书人嘲讽道。
“是啊，是啊，不要告诉我以前的朝廷想不到？大和尚们好几百年前就用转世来收香油钱了。”又一位儒生说着。
医生有点无话可说。
但他还是拿出医案说道：“我查过一百一十一名死者，都是中剧毒而死，完全和毒死的特征一致。要真是不老泉水，会有这么大的巧合吗？我劝大家不要痴迷于这东西，把银子留下来给家人。”
你别说，他这话，有些人还是听进去了。
不过，那些人想的是，临到死再拼一把，反正都要死了，毒死和老死没区别。
万一真能转世就赚了。
当然家产就不要散得那么多了，少散一点，让穷人能活着就行。
这时，店小二赶紧走上来，“各位爷，朝廷的事，别在这里谈，咱们家店小，抗不住这样大的招牌。”
众人哄笑一声，然后散去。
“傻子啊，今天碰到个傻子，竟然说转世之说是假的，不老泉是毒药。”
“不用说，这肯定是某个员外的儿子说出来的，就怕老爹把银子都散出去不留给他。”
“是啊，真是可笑，员外的银子是他自己，他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这当儿子不想让爹长生，就是不孝。”
然而也有人支持医生：“哼，医生说的对，那不老泉就是三两银子就能买到的砒霜毒药，根本不是什么灵药。”
双方很快争吵起来。
吵着吵着，阵营分成两波，一波是老人、富人，穷人，一波是年轻人，各种二代……
前者支持朝廷，后者支持医生。
医生很快遭到警告，不准乱说话。
医生也很恐慌，连夜带家人逃离。
让他奇怪的是，朝廷并没有派人抓他，或者追捕他。
太后对此下了一道懿旨：
“转世之说，乃新政之要，不老之泉，乃新政之核。明者自明，清者自清。”
“兹有不明者疑心，以后每月初一，朝廷将在各省省城，寻三名转世者，现身说法，说前世，前前世的经历故事。”
“众人皆可围观，询问，质疑，以解其惑。”
众人看到这里，顿时心中大定。
然而医生看到这里，心中冷笑。
这不是明白着做套吗？
据说朝廷的蓝衣卫，都能知道某个大臣昨天晚上上了几次厕所，弄出几个知道前世故事的托，很难吗？
只是他也纳闷，前朝精明人那么多，怎么没人敢这样做？
前朝也很缺钱，为了征税，闹出几次民变。
他们为什么不炮制一个转世骗局？
要知道轮回转世，不是什么新奇玩意。
孟婆汤是唐朝就有人相信的东西了。
只能说前朝胆子不够大啊……而且他们也没有蓝衣卫这样恐怖的刺探组织。
对了，想要破解的话，只要找到一个蓝衣卫不可能知道他身世的人就可以了……
第一千四百九十四章 拯救还是毁灭
医生从自己的病患中，翻来找去，最后找到一位老财主。
对方住在一个山村，从情理上讲，蓝衣卫，绝对不可能有人手，有动机，有精力去调查这样一个偏远之地的老财主的。
他稍微花了点心思，就说服了老财主。
“你也想确定，自己喝下药后，能顺利转世吧？”就这样一句话，他就让老财主配合他，写下了一张完整的生涯履历。
他又调查了老财主的儿子和孙子，老婆邻居，互相印证。
做的记录，可比衙门审讯犯人详细多了。
而且很多记录中，都有相关的人证和物证。
比如说某某年在某某地买了一幅画，在画上印了自己的章，哪个书生卖给他的……
印象很深刻，如果真有转世之人，肯定能说的出来。
若是说不出来，那就是朝廷在骗人。
当然他这样做，很明白自己冒了多大的风险。
他敢这样公开揭露朝廷敛财的把戏，可比聚众造反的危害大。
无论成与不成，都会诛杀九族。
连带着老财主，也逃不过。
他是有些害怕的。
但想一想，自己今年也快六十了，却还一事无成，救治些病人，也没有留下什么名声。
功名上不过是个秀才，还差点因为岁考不及格，被老宗师除名，幸好有个同窗说了情，说他用心医术，老宗师开恩，才没有除名。
但他医术也就是那样，不上不下，也不可能在史书留名。
而这一次，他在惊险之中，看到了留名的希望。
说白了，秀才医生并不是什么大公无私的圣人，同样有私心所在。
书生最希望的就是留名，其次是发财和美人。
后两者他指望不上了，就只能指望前者。
这一回就是他留名的时刻！
…………
威省省府定威城。
某月初一，秀才医生带着老财主，拿着不老泉，就在城中某校场中，在每月例行的转世者现身说法大会举行完毕后，公然向亲自主持大会的巡抚大人叫板……
“学生薛文发，在此向巡抚大人求证转世之事。”他拿着个大纸喇叭，冲着红布包裹的高台喊道。
巡抚大人本来今天很高兴，因为朝廷说了，明年之后，各种务农之人的税收减半。
对他而言，这可是大好事：穷头百姓知道什么？
朝廷说减半，他也说减半，但是往年欠下的银子可没有说不交。
于是明年银子还是和往年一样征收，只不过是两部分：一半是该收的银子，上交朝廷；一半是欠银，进他和同僚的口袋。
这可是一省的一半税收啊，往少了说，他也能弄到五十万两。
别以为他不敢干，只要和几个同僚商量好了，这事就能做。
至于什么蓝衣卫，他才不怕，压根没有那么灵，他们也是人。
也就是对京城一地消息灵通，出了京城，同样两眼抹黑。
结果正高兴时，突然来个秀才，说要进行验证转世之事，他本想让人打将出去，就说对方有犯上之举。
结果旁边的师爷却道：“老爷，太后早早下旨，凡有求证者，必要进行回应。如果是在衙门也就罢了，现在大庭广众之下，见者数万人……”
巡抚大人想想朝廷的拨款，还有明年的税收银子，皱着眉头忍住了。
“叫那酸丁近前来。”
他随便指了个左右，让人叫秀才医生上高台。
薛文发带着早就腿软的老财主，挤开人群，登上高台。
校场上围观众人，顿时来了兴趣，刚刚三个转世之人，就能让他们谈论一个月。
现在又来一个，那自然更加高兴。
“学生，见过老大人。”薛文发恭敬地跪下。
“看你也是有功名之人，为何不体恤朝廷事务繁杂，要这样作事？”巡抚威严地说着。
“有道是百闻不如一见，学生正是为朝廷着想，才千辛万苦找到一人，愿意当众服用不老泉。若是巡抚大人能找出此人的转世，相信大家对转世一说再无疑虑。”薛文发滔滔不绝地说着。
是个硬骨头。
巡抚顿时头大，为官三十年，他颇见过这样的书生，这些家伙只求名，不怕死，不爱钱，硬的软的都不行。
“你起来吧，既然如此，小老儿，你家居何处，籍贯何方？不得做假，要知道转世之人，往往就在你身边不远。”巡抚大人看向充当试验品的老财主。
老财主早就吓得说不出话来，支吾半天，都说不清楚。
还是薛文发代他说了：“这位王员外，世居xxxx，籍贯……”
“好吧，来人，探马三百里加急，立刻去他家乡附近打探。”巡抚拿了自己的牌子，递给师爷。
师爷立刻照办。
“现在，你可以喝下不老泉水了。”巡抚接着有些不耐烦地对着王员外道。
老财主从怀中拿出一个玉瓶，颤颤微微地打开，蓝汪汪地，像玉液琼浆。
他看了几眼，果断一口喝下。
刚刚三个人的现身说法，给了他很大的勇气。
美好的来世，我来了……
来世我要娶二十七房……
一月一轮，休息三天。
带着美好的想法，老财主就地扑倒。
死前脸上带着微笑。
薛文发看着那笑容，却只觉得诡异非常。
然而周围看客，却在轰然叫好。
“哎呀，这位老爷成功转世了！”
“真羡慕人家，来世带着宿慧，做任何事都是事半功倍。”
“来世他又能继续享福了。”
“不知这位老爷的财宝藏在哪儿，大家赶紧去探。”
“哈哈哈……”
羡慕者，妒忌者，看热闹的人，都在叫嚷着。
薛文发头很大，一群傻瓜，被人愚弄的傻瓜啊。
像极了那些被和尚们愚弄的善信们，把家产土地献给寺庙，结果家境败落，来世如何不知道，今生反正是毁了。
前朝为此几次灭佛，为啥要灭？
还不是因为百姓愚钝，根本抗不住和尚的舌绽莲花？
必须得由朝廷出面，亲自清理才能解决。
现在可好，朝廷亲自下场，主动愚弄百姓，为了榨取钱财，抛出同样的转世之说，这不是比和尚更加可怕吗？
在薛文发眼中，大红官袍的巡抚大人变成一头老虎，朝廷仪仗，变成蜘蛛网。
它们在笑，它们在流口水。
而他薛文发，就要继承圣人之言，拯救苍生，破除迷惘，让人们回到现世生活，不要相信虚妄之说。
此时的他，当然不知道神秘与理性，迷惘与科学之间的相关性。
谁能相信，远比东方黑暗顽固，为区区几句话的解释就要打个头破血流的中世纪，偏偏能酿造出科学的美酒。
讲究理性和实际，基本不搞宗教战争的东方，偏偏陷入了实用和经验的怪圈，一直上升不到理论高度。
薛文发只将自己当成了救世的儒者。
他决定牺牲自己。
第一千四百九十五章 孽
这一等就等到了第三天。
巡抚大人当然不会来校场，只派了师爷过来坐镇，薛文发每天都来，看客们也每天都来。
第三天时，三百里加急探马，一路怀抱着个襁褓，赶到校场。
“王世贵，王老爷的转世之身找到了！”
说着就将襁褓高举着，在校场内展现。
“我就是王世贵，你们欠了我的都要给我还回来，吃了我的都要给我吐出来！”
“哈哈哈，老爷我转世了，我马上要再享受一生！”
襁褓中传来一个婴儿的喊叫声，声音混沌，但还能分辩清楚说什么。“果然是转世啊啊！这么小的孩子，竟然就能说人话啊！”
“他说自己是王世贵啊，这样小的婴儿，告诉他自己是谁，也不可能说出来的。”
“果然是不老泉的威力。”
看客们再次震惊了，大部分人还是第一次看到转世后的婴儿之身。
相比那些现身说法的成年人，婴儿开口，本身就是神异啊……
薛文发却只是看着襁褓冷笑，然后四下扫射着。
他在寻找某些人，某些道具。
婴儿能够说话，很吓人吗？
可惜，拜托西学开始流行，他知道西方有种叫做魔术和腹语的东西。
其实东方也有各种戏法、幻术，比如给唐王招魂杨贵妃的道士，就是借助纸人幻影做到的。
果然朝廷为了赚钱，已经是用尽手段了……
肯定有某个人藏在人群间，或者干脆就是那个探子，他在说话。
这种手段，他一个书生和医生，自然看不穿。
但无所谓，他只要知道这是戏法就好了。
然而戏法再厉害，肯定不可能知道王老爷的一些**之事。
对方那些**，他是收集了很长时间才知道。
那些衙门的人，只有三天时间。
于是他掏出怀中的卷册，高声道：“那小孩，你说自己是王世贵王员外，你就真的是吗？我问你几个只有王员外自己才知道的问题，你能答得上来吗？”
“哦，你不是968，薛文发吗？你抓紧问吧，我现在变成婴儿，能说的话有限，一会就要睡了。”小孩发出奇怪的声音。
薛文发并不惊奇，什么968，他当成是没听清楚，拿出卷册道：“你第一次与上炕是什么时间？和谁在一起？”
小孩沉默了。
看客们顿时哄笑起来。
“好问题啊！”
“快点说！”
“可怜老汉我打了50年光棍啊！”
薛文发见状笑笑，激将道：“果然，你不是王员外。”
“我就是他，但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小孩声音响起。
“你不回答，就说明你根本不知道。”薛文发信心十足道。
“好吧，丢人就丢人呗，我是11岁，和伺候我的大丫鬟春桃。”小孩为难道。
“11岁？可怜老汉我50岁了，还在打光棍啊！”
“财主就是财主，这一辈子恐怕会更早吧？”
“老天不公啊！”
众多看客鼓噪起来，一个个甩着膀子，脸上充满不忿。
薛文发大吃一惊：“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这个问题的！”
“你这酸秀才在说什么？人家是转世的，当然知道前生发生的事。”有人不屑道。
“是啊，就你还敢怀疑朝廷，也就是朝廷大度，我朝不以言罪人，换成那些蛮人朝廷，早把你扔马匹脚下踩死了！”
薛文发不死心，他在想，兴许是春桃告的密？
他再次挑了卷册上一个问题：“你曾经几次考秀才，然而最接近的一次，是过了县试和府试，在过最后一关院试时，你犯下了一个错误，导致你终生与秀才无缘，是什么错误？”
这个错误产生的原因，老员外只告诉他一个人，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
“唉，往事不堪回首，我当时写得兴起，文如泉涌，却因为背的避讳表是前年的，不是当年的，忘记避讳某个名字。就是那一个字，主考的老大人认为我犯有不敬之罪，只是见我年幼无知，不加刑罚，罚我终生不得科举。”探子怀抱中的婴儿，发出深沉的叹息。
他曾经也是一个前途无限的读书人，却因为可笑的避讳，就因为忘记一个高高在上的尊贵人物的字号，导致终生没有希望再考。
薛文发闻言，再次叹息。
不知道有多少才学之士，因为这种避讳，而导致不得伸展。
不知道有多少优秀文章，因为这种避讳，被改得乱七八糟。
就像韩愈大宗师的《捕蛇者说》，最后一句“以俟夫观人风者得焉”，就是为了避讳李世民的民字。好好的“民风”不能说，非要说成“人风”，不知道的还是以为是哪个大人物中风了……
哦，好像现在中风的大人物，越来越多了。
叹息之后，薛文发这才醒悟过来，骇然指道：“这事，你竟然也知道？”
“我当然知道，什么事都忘记了，这事我也不能忘记，这一生，我不仅要考秀才，还要考举人，考进士！”婴儿突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说道。
“有志气啊！”
“佩服！”
“可怜老汉我50岁，还是个老童生，最后一关院试，死活就是过不去啊。谁借我三千银子，我也转世再来，来世我还他三万两！”
“你想太多了。”
众看客又是哄堂大笑。
薛文发却是颓然倒地，怀中卷册，还有私密问题千百。
然而他却无心再问。
因为刚刚那一个，已经足够了。
王员外之所以会写错避讳字的原因，谁也没有告诉。
主考官没有听过他的解释，因为他没有资格面见主考官，说自己是因为背错了避讳表，才导致的无心过失。
主考官仅仅是将他叫来，宣布了处罚决定而已。
所以这个问题都能回答上来，其他问题，更加难不住对方。
莫非，转世是真的？
薛文发倒在地上，一脸死相。
他成名的可能没有了。
当然也免去诛杀九族的可能。
而在这时，耳边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
“妹妹，看来是真的。”
“哥哥，我们去买不老泉，来世再相恋。”
“可是妹妹，不老泉只卖给老头子。”
“不要紧，我们翻倍从别人手中买。”
一对年轻情侣的声音？
不行！
薛文发立刻站起身来，焦急地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老员外死就死了，反正活不了多久。
年轻人要是这样喝下毒药，白白死去，可真是造孽了！
医者仁心，在这一刻让他重新振作。
虽然他现在也有点相信，但他脑子里总是有个声音在告诉他。
这一切都是骗局，就像那些戏子变的戏法。
他同样看不穿，因为他不是包拯宋慈，只是个穷酸秀才医生。
他要去找那对男女。
第一千四百九十六章 救人
“哎呀，真是造孽啊。”毛球演戏之后，怏怏不乐地趴在案上，翻来滚去。
“你又不是人，为什么要同情那些人？”陆太后正享受着宫女们的掏耳朵服务，随口和毛球说着。
宫女们是听不到的。
即便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她们也不会说出去一个字。
“老头子们毒死就毒死了，有些年轻情侣信了这个，因为家庭反对，大好年华不要，却去转世。这不是造孽吗？”毛球跟着善良的圆圆久了，多了些人性。
“逃避现实，就要付出代价！再说，我早已下诏禁止年轻人购买和服用不老泉水，他们自己找死，怪不得我。”陆太后冷酷地说着。
“那你不也在逃避吗？你害怕别人的心声，不敢面对，不敢承受，于是就去选择重启世界，制造纯洁世界，结果你来到了这里。你知道，你要付出什么代价吗？”毛球大着胆子道。
然后它又成了海胆……
“我会付出什么代价？我天天操心这么大一个帝国，就是代价。”陆太后淡淡说着。
“呃，你所付出的，就是你永远成为别人手中的玩.偶，你的帝国，你的太后，你的尊荣，都不过是别人舞台上的道具……”毛球冷酷地打击着她。
然后从海胆变成水母。
“哼，他们欣赏我的演出，我也在欣赏他们的演出。”陆太后抬头看看天花板。
低矮的殿宇，让人分外不爽。
所谓的宏大宫殿，也不过如此。
“哈哈哈，哈哈哈，你觉得你对付得了他们？”毛球故意挑拨道。
然后它被丢进脚垫之下。
“你别忘记，我现在是个带刺的水母……”它在脚垫下艰难地说着。
它又被嫌弃地挑出来。
“那些人想做什么，我完全知道，不过他们以为就能利用我吗？”陆太后不屑道。
“那几个人很厉害的，他们已经有了校长百分之一的能力，这不是贬低，而是夸赞。校长级，是一个不可描述的存在等级。”毛球很认真道。
“你们的校长也要害怕混沌。”
“那不是害怕，而是厌恶。”毛球为校长解释道。
说什么校长害怕混沌，完全是污蔑。
混沌就是校长排放出去的。
所有人都厌恶自己的排放物。
“没兴趣和你说话，哀家要就寝了。”陆太后挥挥手。
立刻就有宫女伶俐地开始准备。
真舒服啊。
所有事情一个眼神，别人就能帮你办好。
所有人都收束着念头，不敢流露出来。
如果这一切，能够天荒地老就好了。
…………
皇城广场。
一处从宫殿侧门，站着上百名玄甲禁卫，个个威风凛凛。
侧门上挂着对联：“天上长生药”，“人间不老泉”，横批：三千一口。
侧门口有一条长长的队伍，从门口排到街头，几乎看不到头。
大多是老头，也有一些是年轻人。
光看队伍，就知道朝野上下，有多少豪富之家。
以往缴税只能从穷人身上收割，豪富之家抗税的本事远比穷人强。
“奉太后旨意，年轻人不能用不老泉，”一个大太监顺着队伍在巡视查验，“代买要有委托状，按手印的那种，没有的不用排队了，回家去。”
秀才医生薛文发，此时正在队伍外面，来回找着那对年轻情侣。
他们肯定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有情.人终成兄妹的故事，他作为一个医生见过几例的。
都是大老爷们私生子女太多惹的祸。
薛文发听到大太监的喊话声，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药肯定是假的。
毒死些老头子无所谓，要是将青壮也毒死了，朝廷就完了。
如果是真药，肯定不用出这个诏令。
他找来找去，最后终于找到那对年轻男女。
他们正紧紧抱着一个红木盒子。
里面装的应该是购药银票。
两人份就是六千两，三四百斤，根本不可能随身携带。
这购药银票就是新成立不久的皇家钱庄出具的，将银子存在里面，印上“购药专用”的印章，还有你的手印和名字。
别人就是偷走抢走，也没有用。
“两位，不要去买那什么不老药，那是假的！”他焦急道。
“你在说什么？”年轻男子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哥哥，别理会这个人，他肯定是骗子，想要骗我们的体己钱。”年轻女子见识多点，直接说道。
唉。
薛文发就知道会这样，众口铄金，即便他是真金都抗不住众人之口，何况他还不是？
“听我的，带着银子找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好好过日子，收养几个孩子，我这里还有羊肠之法。”薛文发知道两人要做什么，为了不让年轻人枉死，他决定做一件违背人伦的事。
“你，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和红妹的事？”年轻男子大吃一惊。
“老夫多年行医，走过的桥，比你们走过的路都多，那种事，常发于大户高墙之内，不是什么稀奇的。”薛文发摇头道。
两个男女有点迟疑。
对方知道他们的底细，如果不听对方的，对方在这里喊起来，两人为了名节，只有去死了。
“我们和你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管我们的事？”年轻男子再次问道。
“你没听吗？那不老泉不让年轻人喝，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它是假的，不能真正让人长生。”
“你骗人，朝廷说不让年轻人喝，很简单，年轻人都死了，谁来抚养转世后的娃娃？”年轻女子明显中毒了。
“好，好，就算你们说的对，那我来问你，如果你们转世后，就会变成两个娃娃，你们就能在一起吗？我告诉你们吧，婴儿的夭折，十有五六，长到十五岁者，十之二三。”薛文发只好换个角度去劝。
这一次，两个年轻人听进去了。
“春哥，他说的有道理。”
“红妹，我们去个不认识我们的地方。”
“这就对了嘛，老夫各地行医，可以帮忙，顺便给你们介绍几个没有父母的娃娃，以后让他们给你们养老。”薛文发欣慰道。
六千两银子，是一笔极大的财富。
只要运气不差，朝廷稳定，可以置办起很大的家业。
上好的水浇地，三十两一亩，可以置办两百亩。
旱地就不值钱了，三五两一亩。
薛文发带着年轻男女去安置。
安置之后，他松了口气。
自己这算是积了阴德，还是造了大孽？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我佛慈悲，施主所行，与我佛大有缘。”一个大胖和尚，突然出现在他身边，双手合十地说道。
第一千四百九十七章 数学
薛文发转头看向大胖和尚，对方笑眯眯地，就像尊弥勒佛。
他很讨厌和尚。
因为他们是医生的死对头。
治好了病人，病人赶紧去庙里还愿，奉上大笔香油钱，说菩萨真灵。
治不好病人，家属将医生痛打一顿，然后再去庙里，和尚就说病人命该如此，是他们心不够诚，又蒙一笔香油钱。
东方之地，盛行此风。
因此人们求玄求假，却不求真求理。
求后者的，步步难行；求前者的，一路畅通。
只是玄和假只能对内，不能对外，外人不信你的和尚，不信你的道；于是每每受了外界毒打，风气就会正上一代。
“我不信佛，也不求佛。”薛文发认真道。
“呵呵，佛只是个符号，只不过方便说而已。佛就是理，就是真，就是实，它在心中，在花中，在雾中。”大胖和尚认真道。
“借旧瓶装新酒？”薛文发有点明白了。
难怪大和尚看上自己，恐怕是看中自己为了救人命，敢于突破世俗和礼教的行为。
“施主好悟性，想要洗刷这世界，只能先迁就这世界。你想打破不老泉的神话，就要先学会真正的道理，然后教给人们，当人们能够看清世界，自然不会相信什么不老泉水。”大胖和尚点点头。
薛文发想了想，然后道：“那我跟你走，不过你我约定，待到将来，连佛字也不要了。”
“那是自然，将来的人们，自然有将来的缘法，佛家四大皆空，佛字本身也是空。”大胖和尚笑眯眯道。
这个秀才医生，兼具理性和读书人的属性。
而且又极为大胆，为了真正重要的东西——人命，可以无视那么严酷的礼教和朝廷律法。
这是天生的推进者坯子。
只要好好雕刻，必然能引动一大批人。
如此一来，和尚这次轮回又能功德圆满。
…………
“数学，是万物之基础，是佛性之根本。”大胖和尚一本正经地在黑板上，画出一个0。
“0，就是和尚的光头，和尚为什么要理成光头，就是要从零出发，重新修行。”他接着指着自己的光头道。
薛文发疑惑道：“我记得庙里剃度时，说这是让人放下的意思。”
“那是他们领悟错了，放下什么？和尚自己有几个放下的？都是玄，都是假。光头就是0，你记住就好。”
“明白了。”薛文发点点头。
“0说完了，再说1，1用来指代1个物品数量，是抽象符号，还有2，3，4……这些符号都来自另外一个地方，它们和算筹中的i，ii，iii是一样的，然而却更加便利一点。”和尚接着说道。
薛文发对这些接受起来没有什么难度。
毕竟他连那些事都敢做，何况是这些外来符号？
换成一个夫子，兴许就觉得只有老祖宗留下来的符号才最好。
然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i，ii，iii还好说，iiii就明显不如4简单，iiiii更加如此。
大胖和尚，从简单的数学开始教起，包括列竖式计算，还有一些几何图形。
薛文发逐渐意识到对方所教的东西，与他学的九章算术之间的差别。
后者往往重于解决某个实际问题，却没有整理出一套理论。
而对方所教，却可以解决一系列问题。
所谓东方重道，西方重术，其实是反过来的，东方重的才是术……西方才重道。
东方追究实际，好处就是没有发生过太过惨烈的宗教战争，更重要的是，一旦落后，立刻就愿意改，愿意变，能够迅速赶上潮流。
而不是死死守住那点东西不放，一直守到被淘汰。
现在薛文发就是这样。
他同样注重实际，和尚说这些东西能破解不老泉，那他就去学。
即便这些东西和老祖宗所讲，有很多不同，他也在所不惜。
“走吧，徒弟，让我们去一个寺庙里，讲这些东西。”大胖和尚接着道。
“为什么去寺庙？”薛文发不解道。
“因为和尚们是唯一吃闲饭，动动他们也不会影响到百姓的人。穷苦百姓没功夫听这个，富人没心思听这个，读书人听这个的前提是科举考这个。”大胖和尚说着。
果然同行最怕同行。
薛文发点点头。
…………
大相山寺。
“一派胡言，什么光头就是0，你哪儿来的妖僧！”主持大和尚，对着大胖和尚怒喝道。
“妖僧？心中有佛，处处是佛，我是妖僧，你又是什么僧？”大胖和尚笑道。
然后他又问道：“你知道佛头上的头发，有多少根吗？”
主持道：“佛头的头发，乃是恒河沙数。”
“那佛头今天掉1根头发，明天掉2根头发，后天掉4根，掉多久，佛头才会变成和我们一样？”大胖和尚又问道。
主持愣住，然后道：“佛头的头发永远不会掉光，因为不增不减。”
然而下面听两人论法的和尚们来了兴趣。
是啊，每天翻倍，一直翻下去，要翻多久？
算起来似乎挺容易。
有人开始算起来。
数学一开始就是神秘学。
各种各样的数学谜题，似乎蕴含着宇宙的真理。
“看到了吧，佛与数密切相关，佛身上每个地方都是数。只论玄虚，永远看不到佛，通过数，却能接近佛，”大胖和尚指着自己的光头道，“就从0开始。”
和尚们交头接耳。
主持最后让人把大胖和尚赶了出去。
但和尚就在门口摆起摊子，上书四个大字：“什么是佛？”
路边人来人往，都被他吸引了。
其实古代人，有时候也很放得开：东南之地，奇装异服者比比皆是，各种奇谈怪论，更加不胜于耳。
当然这是中原王朝的景象。
关于佛与数的辩论，很快展开。
不少闲得难受的读书人，吃饱了撑的家伙，纷纷加入其中。
有些探宝人也好奇地听起来。
听了一阵，就开始招呼狐朋狗友。
因为他们惊喜地发现，这些数学知识，能用在寻找老爷们藏的宝藏上面。
比如和尚说的三角函数。
靠简单的工具，就能算出山有多高，湖有多深。
这些在以前都要拿命探的东西，现在算算就有了。
盗墓贼也学数学，但他们注定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学。
探宝人可是正经行业。
老爷临死前藏的宝贝，理论上就是无主之物。
很多时候都是儿子雇佣探宝人，去找老子的宝藏。
这事官府不可能抓的。
毕竟转世只是转世，前世财产什么的，可没有做出保障。
第一千四百九十八章 龙套
闻人升家中，正在看着文明纪录片。
导演就是闻人升，小幻当不成导演了，只能当个场记。
其他人暂时还没有龙套可跑。
“呃，这个大胖和尚还真厉害，竟然能想到和尚这一群体。”闻人德由衷佩服道。
“这有什么厉害的？”小幻不解道。
“当然厉害，你只看到了他教和尚，是因为和尚有闲，却没有注意到，寺庙还天然是保存各种知识，避开战乱的好地方。”闻人德由衷道。
“哦，还有这个说法？”
“那是当然，千年古刹是很多的。封建王朝中，野蛮人屠杀之时，往往对神秘之物有所敬畏，会稍微留手一二。加上寺庙多在山中，不是交通要道，避开危险的几率就大很多。而科学知识最讲究传承，一旦断了，想要续上，就太难了，数学题前人解出来了，答案没留下来，后人又要从头开始。”闻人德很感叹地说着。
他痴迷古代诗词，见过不知多少诗词被战乱埋葬，至于卷册上的各种错误，更是不一而足。
“爷爷，你好厉害。”小幻惊讶道。
“还可以吧？”闻人德难得出了次彩，很是高兴。
“既然如此，不如父亲去里面当个扫地僧吧？”闻人升突然道。
“呃，这个可以有。”闻人德挺兴奋的。
进入这种文明演化的世界，充当一个角色，简直和成为穿越小说中的主角，没有区别。
“好吧。”闻人升看着父亲一会，然后就在那星球中，创造了一个数据人，让两者意念链接，就像玩虚拟游戏一样。
“我也要去，给我安排个角色。”欧阳玲当然不能让老公自己进去。
那可是封建时代。
“呃，你去做什么？封建社会可是女性的地狱啊。”闻人德一脸为老婆好的表情。
“陆太后可是天堂。”
“太后就那么一个。”
“我可以当太皇太后。”
“那不行，没看到我都只当个社会关系纯净的扫地僧吗？”
两口子吵得闻人升头大，干脆让两人一个当扫地僧，一个当洗衣尼。
终于清净了。
“老师，现在可以进去当配角了吗？”赵涵问道。
“可以了，已经走上正轨，龙套需要征集了。”闻人升点点头。
“我来，我来，我会导演。”小幻赶忙跳出来安排众人。
“你就会捣蛋。”闻人升推开她。
“什么？我安排你当太监！”小幻气鼓鼓地说着。
…………
时间再次加速。
最后当太监的当然不是闻人升，而是家里其他两个男人。
老吴当了传奇的大内老太监，没人知道他有多厉害，只知道每个总管太监上任后，第一个要拜访的人就是他。
李双越也当了个太监，还是御马监的太监。
东方王朝，不知不觉间，又过去六十年，皇帝都换了两个，但是大臣们已经习以为常了。
总是陆老太后听政。
皇上就是个吉祥物。
第二个皇帝曾经想反抗奶奶，结果还没有出手，就落水感冒了几个月。
太后今年都90岁了，但看起来还能活90年。
大臣们对此只觉得理所当然。
“我早就知道，最好的不老泉水肯定被太后留下了，卖出去的都是直接转世版。”
“是啊，转世总是要多出波折，哪有一直活着好？”
“无所谓了，反正朝廷一直在盛世，虽然发生了好几次民变，但总是有钱，就不怕了。”
“是啊，太后真是古往今来第一大圣人……”
“听说大军又要南征，南面有水稻田，但是湿热的很，死了很多人。”
“死的都是没地的穷汉，死就死了，下次再骗一批过去就是。”
大臣们议论纷纷，以骗治理百姓，却不知太后也以骗治理他们。
封建王朝就是在欺骗中维持，从上到下就是一个欺骗的结构。
有人想要揭开，就会被杀。
而在远离世俗的和尚庙中，已经陷入数与佛的大讨论，几十年了。
数学成为和尚们日常生活中不可取代的一部分，涌现出一批尝试用数来阐释佛的新秀，新慧。
实际上，喜欢数学的和尚本来就不少，后世很多数学天才出家当和尚，就证明了两者之间有“缘”分。
毕竟这比念经可有趣得多。
他们连念经都能忍耐，又如何不能忍耐数学？
各种数列，各种解密，都是很有意思的事。
毕竟古代可没有现代小视频，和尚也没有多少机会看戏。
大家靠在一起，天天开个解题大赛，甚是有趣。
尤其大胖和尚又创造出许多彩头，比如解出什么题可以干点轻活之类的……
而且和尚们也发现数学对改善他们的生活很有帮助。
主要是探宝人来求教，求教之后会留下香油钱。
这就形成了一个类似西方的供养体系。
西方的封建主供养数学家，最初就是为了火炮和航海。
而藏宝的老爷们，也想到了用数学谜题来藏宝。
比如密码学，设计只有自己才能解开的机关。
杰出的探宝人，也尝试用数学来解决藏宝问题。
当然这是一个长期，缓慢的过程。西方的科学大发展，也是上千年的积累，先有气氛和习惯，有那么一批稳定的学者阶层。
不被战乱和屠杀摧毁的学者阶层，才能逐渐积累起结果。
只是研究着研究着，大胖和尚就发现，数十年之后，这些和尚们又走上了歪路。
数学逐渐成为空中楼阁，和尚们只在数学的圈子里打转，不再拿它研究实际问题。
有人想着怎么用它迷惑善信，多捞香油钱，有人只为用它消磨时间，逃避背诵经文；有人想着用它求取名声，成为新一代数僧。
唯独没人用它计算房屋建筑，计算海上距离。
好在山下的父母官们，倒是有这个需求，每次河堤大工都来请和尚计算。
这才让歪路没有彻底走偏，还保留着一丝希望。
“只有数学还不行，他们还需要物理和天文。”尼略看过情报后，对大胖和尚道。
“一个数学就够累人的，何况是物理和天文？没有内生的动力，靠着外人来拽，就像家长教育孩子科举一样，难比登天。”大胖和尚为难道。
“是这个道理，西边推行了科举，也是只有次子三子没有继承权的辛苦学习，长子碰都不碰一下。”尼略点点头。
“原题都告诉他们了，他们还不会摸着石头过河，真是让人无话可说，我们注定只是配角，扮演主角的还是他们。”大胖和尚摇头道。
“那该怎么让他们有动力？”
“打。”
大胖和尚目光冷峻道。
第一千四百九十九章 战争
闻人升也看到了东方朝廷的弊端。
陆老太后折腾这么一大圈，近百年过去，王朝倒是兴盛许多，财政上从不缺银子。
民间财富也大大流动起来，只要肯卖力气，只要不遇到疾病、意外、**兵乱天灾，普通百姓终于能把奴仆做稳当了。
哪怕没了土地，也能出卖苦力求生。
航海，探宝，朝廷的各种大工……都在大量吸收廉价的劳动力。
朝廷有钱就能赈灾，就能镇压叛乱。
哪怕被上下其手掉七成银子，这七成银子最后还是要回到朝廷手中。
百官忽悠太后和皇上，太后拿毒药忽悠百官和财主，良好的循环……
航海贸易同样很兴旺，无数人想找到不老泉，想破除皇家的垄断。
别以为皇家就有多大威严，一句不能与民争利，就能让许多皇上没办法插手许多行业。
可惜他们不可能找到一种不存在的东西。
然而这些都不是闻人升最想看到的。
他最想看到的科学底蕴和理性氛围，仍旧没有成长起来。
人们学习西学，还是和明朝末年一样，捡最实用、最容易用到现实中的去学。
那些西方真正的根基，大学、图书馆、理性的思辩，自在的讨论氛围，通通都不存在。
陆老太后无意引入这个，她搞不老泉水，搞转世、搞贸易，引进西学，是为了解决封建王朝的治乱循环，永久坐稳太后位置，而不是帮助文明进步的。
真正有这个终极需要，和自我觉悟的，是大胖和尚。
其实他前世现代也一样，将科学技术分成应用技术和基础理论两部分。
而大学中学习基础理论的，比如啥物理学、数学……都成了天坑专业。
还有所谓的生化环材，四大天坑。
21世纪是生物的科技，结果学生物的纷纷转行去学计算机、金融……
前世好歹还有个总体指导，有公立部门在研究这些东西。
而此时的东方朝廷，总之是学了个四不像。
啥都沾了一点，啥都没成体系。
…………
第一次文明推演，闻人升发现已经濒临失败的边缘。
他也放开了，任由小幻瞎折腾，家人们想耍就耍吧，玩玩也好。
好端端的文明演化，弄成这副模样，他心都碎了。
别说钓鱼，虾米也钓不到。
至于解决文明之迷，解决游戏模拟器的野望，更是没影的事。
难道还要他亲自出手不成？
那样的话就会留下太多痕迹，引不来大鱼。
他不得不承认，不经过血与火的打击，东方朝廷，就会在自然缔造的大舒适区里，一直躺着。
偶尔有些边缘地带开化一些，但整体还在封建社会里打转转。
东洲能破除这个诅咒，是因为靠着异种者的强行提升。
而他演化的这个文明中，所有的神秘因素，只有陆老太后，大胖和尚，尼略，占星术士。
这才四个人，能够改变到这种状态，已经很厉害了。
但他们改变不了大众的思想。
物质决定意识，地理环境决定文明发展路线，想要改变也要由地理环境的改变开始。
大航海，就将原本的孤岛连接在一起，硬生生地改变了地理环境。
…………
战争莫名其妙地兴起了。
当然这是对朝廷上的诸公而言，对于西方的航海家，商人，海盗和殖民者来说，战争早就该开始了。
东方朝廷太有钱了，他们赚得太多了。
还有他们竟然有不老泉，却很难被买到。
西方的商人们，换了很多种商品输入，然而农庄经济带来的自给自足性，导致他们对外来商品不感冒。
前世是西方商人用鸦x来贸易，而这一世类似，他们引进了同样的坑人玩意。
不同的是，前世清朝被动挨打，这一世的朝廷还很有实力。
就像明朝中后期，还有能力驱赶西方殖民者。
这一世朝廷钱更多，西方殖民者远道而来。
科技和船只上的些许优势，还抵抗不了朝廷的钱和人。
何况朝廷既然有钱，就能收买西方的雇佣兵和武装商船。
西方殖民者也不是铁板一块，很快就被分割开来。
有些西国相对富裕，愿意老老实实做贸易，入超就入超，反正有货买就行，他们做个二手贩子。
有些西国太穷，受不了这种贸易逆差，于是开打，做海盗，专门抢东方的商船。
这种放血对东方朝廷似乎不痛不痒。
朝廷继续躺在舒适区里。
反正那些海盗上不了岸，上岸也来不到京城。
京城是实兵实饷，可不怕海盗。
明朝怕倭寇怕得要死，就是因为财政破产导致的，一个卫所能打的士兵已经没了，十几个倭寇就能纵横一省。
戚家军就靠实兵实饷，加上张居正的改革，才平了倭寇。
此世的朝廷，要比大明富裕太多。
士兵吃得流油，而军官也不怕死，因为他们都给自己了准备转世良药……
这倒是陆太后没有想到的。
战场上，最勇敢的不是小兵，而是那些中下将领，他们凑个三千两还是凑得出来。
为了鼓励这些将领，为了让他们更加卖命，朝廷特别下诏，战死将领转世后，能够继承前世功劳的一到五成，按照立下功劳的性质来定。
战死沙场，立个大功，来世就有更高的起点。
将是兵胆，将领不怕死，就好带兵了。
文官更加爱财了，倒是武将不怕死，在不老泉的欺骗中做到了。
时间继续缓慢流淌着。
又是两百多年过去。
此时，朝廷上下，正在张灯结彩地庆祝着。
“庆贺我朝五百年盛世！”
“旷古未有五百年之盛朝也。”
“太后万万岁。”
京城之中，到处都是庆祝的人们。
人们穿得都很好，穿丝绸衣服的人占了少半，其他人也是穿着整齐，营养充足，精神良好。
几个外国商人在二楼上看着，同时在议论着。
“真是不可思议，这么庞大的东方朝廷能延续五百年，我们那里的王国，多是百十年就要换了另外一家当君主。”
“他们那一套还是挺能忽悠人的，再说他们有不老泉，朝廷就有银子，有银子维持，朝廷就倒不了。”
“是啊，所有的根本都是银子，有银子就能周转下去，商行不会倒，朝廷也不会倒。”
几个外国商人纷纷点头。
“听说了，大粟国搞出来一种蒸汽机，用在织布和轮船上，速度飞快。”
“大粟国似乎开始兴起了，听说前些天，他们在海上打败了大牙国。”
“看来东方航道他们要开始插手了，不知道以后过海时还方便不方便。”
第一千五百章 蒸汽机
大粟国，看名字，朝廷上的某些死读书的，还以为是某个稻香粟米之地。
却不知道此粟非彼粟。
以一国为恶物背书，也算是耻辱。
他们以贸易与掠夺起家，为了夺回东方的贸易航道，他们先后击败了许多个海上霸主。
现在终于借着蒸汽轮船的西风，赶到东方，开始他们的征程。
…………
“什么？冒着黑烟与白气的怪物？”华泉宫中，陆直看着一份奏报，突然起身。
“老佛爷，这刘老大人不学西术，这明明是蒸汽船，哪是什么怪物。”递上奏折的司礼监大太监朝英的七代转世，陪着笑说道……
陆直看他一眼，然后将耳塞拔下。
然后她听到了朝英七世的心声：
“老刘这个老顽固，自命清廉，敢和杂家做对，敢查杂家在宫外的七房太太，杂家今儿非弄死丫的不可。”
她又将耳塞塞进去。
一个老顽固，偏偏是清官。
一个开化者，偏偏是太监+贪得无厌。
这些都无所谓，她突然意识到一大问题：王朝的治乱循环，她靠着连骗带蒙，给解决了。
老百姓没有土地不要紧，只要有活干就行。
朝廷给派活，搞河工，搞航海，搞对外移民……朝廷没钱没粮怎么弄，从占有土地的人手中，把钱和粮食骗走，连带着命一起。
这些就等于每年都在搞土地重新分配。
所以她的朝廷，就延续了五百年之久。
然而内忧没了，她却下意识忽略了外患。
也是因为她一直生活在东洲，从来不认为有什么外患。
学到课本历史上，都是东扩西扩南括北括，哪有外患，都是外欢：每扩到一个地方，当地老百姓就喜迎王师，恭喜自己免费拿到东洲红卡。
现在看到西方人搞出来了蒸汽机，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完了，她忘记工业革命这回事了！
有人会耻笑，穿越者怎么会忘记工业革命和蒸汽机？
说这话的人，是忽略了还有无数人连甲午战争都不知道，别说什么工业革命了。
陆直好歹还知道个王朝的治乱循环，已经很不错了。
此时，她立刻下诏：“马上命内阁拟旨，征集民间西学之士，购买并仿造西方蒸汽大船，并且学习西式海上战法！”
“是，太后。”朝英七世立刻跪下，然后出去传太后的口谕。
太后早就是老佛爷，老神仙。
不用转世的不老泉水，只有她老人家才有。
这是正常的，最尊贵的人当然要喝最好版本的。
没人对此有意见。
即便有野心，也会收束起来，不敢在公开场合讨论什么公平不公平。
…………
内阁办公处，南书房小朝堂。
四位内阁，加上四部尚书，外加一些重臣，正在这里做事。
“什么西方蒸汽船？都是些奇技淫巧，不足一提之物。我天朝雄兵百万，何惧此物？”三辅八世说道。
首辅七世看着他，心想幸好太后不在这，不然，老三非得成刺猬不可。
“以前西人的大炮你也是这样说的。”户部尚书黄熊六世不屑道。
从他当上尚书，到现在已经足足340年，轮回六世，每世都能活40到60多岁，其实很不错了。
三辅就很倒霉，有两次只活到四岁，幸好他提前交待了一个死士，前来接引他，在他快要病死这时，赶紧服用不老泉水，自我解决，才能继续轮回。
这就是重臣的好处，总能有办法找到几个死士，无论是从孤儿培养，还是从朝廷体系里挑选一二。
普通财主可做不到这点。
“哼，治理江山在德而不在于险。现在民众安乐，已经三十多年不闻盗匪作乱，这是亘古未有之事，民心在我，西人区区蒸汽船算得什么？”三辅一点都不在意。
众人纷纷摇头。
老三当年挨过太后一刀，好在治好了。
现在还是死性不改，硬是和太后对着干。
好在太后也不知为何，在他转世几次后，又将他提拔起来。
太后心胸真是宽广，远胜许多皇帝。
他们哪里知道，真正的老三都死了几百年了，现在的不过是有着以前记忆的老三而已。
陆老太后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记恨几百年前的死人。
“你的德先收起来，我只知道，他们的蒸汽船就是海上的骑兵，咱们的风帆船就是步兵，以步对骑，劣势太过明显。打过了追不上，打输了就全军覆灭。自古以来，只有骑兵才能克制骑兵。”兵部尚书一脸慎重道。
黄熊六世点点头，能做上兵部尚书这个位置的人，太后肯定不会选择老顽固，那是在找死。
礼部可以找个老顽固，无所谓，不听话了给一刀。
“那户部，你们还有多少机动银两？可以调拨出来购买西方蒸汽大船，仿造蒸汽大船？”首辅七世点点头，然后问黄熊道。
“户部只有活银两百万两，不过太后年初给了张条子，机动银三亿两还是有的。”黄熊六世趾高气扬道。
他就是坐死在户部上了，首辅他才不稀罕。
众人羡慕妒忌恨地看着黄熊。
有银子，户部就是大爷。
没有银子，户部就是狗。
“先做个预算吧，兵部和工部抽几个人，下去问问精通西船的商家，看看这蒸汽船是怎么卖的。”首辅开口道。
众人纷纷点头。
正要散会时，突然间外面传来急报。
“报，南江口长途电报，大粟国舰队强行冲关，向南城发炮，要求我们立刻降低关税，允许他们深入内陆，自由行商。”
“该死！”兵部尚书当下大怒，“一群蛮子，哪有强行闯入别人家的道理？”
首辅七世拿过电报。
电报这东西的好处，重臣们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朝廷集权的天然属性，让他们立刻就下令招商建造。
这东西是边将、遥远土司的天然克星，是文官们执掌天下的天然助力。
他看过电报，传给众人。
“可恶，南省巡抚，竟然说什么无力为战，降不得战不得，他只能一死以报太后和朝廷！”黄熊六世看后，勃然大怒。
吃了他那么多银子，现在只能说出这样的话，该杀！
“西人船坚炮利，一发糜烂数十里，他是一点西学都没学过吗？西人大炮也只是滑膛炮，打出个五六里就很不错了，砸坏几处城墙而已，哪里用得上糜烂数十里？”
“南省巡抚还有总兵衙门都该斩！”
小朝堂内，众臣义愤填膺。
“赶紧去请太后，商议大事。”首辅七世反应得快些，立刻开口让伺候的太监去传消息。
至于皇上，就是每天吃吃喝喝，参加些礼仪大典，朝廷上的大事，一概不懂的。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大太监朝英七世的声音。
“太后驾到！”
第一千五百零一章 五年平粟
陆直目光灼灼地看着大臣们。
此时的她，完全就是一个封建老太后的作派。
威严，沉肃，复杂……隐隐透露出一丝刻板、老朽的味道。
除去样子还是年轻时的样子，全身上下的气质，闻人升只看一眼，就能联想到前世的慈禧照片。
闻人升完全不能将她与之前那个中二冲天，想要毁灭宇宙，重启世界的黑长直联系起来。
“你们有何办法？”她冷冷地问道。
首辅七世默默地按住怀中转世用的不老泉水，自从有次转世差点被马匪逮走砍了，他就养成了这个良好习惯。
“启奏太后，老臣以为速发电报，命令沿海各处关口，严加戒备，整饬兵务、炮台，招募勇壮，筹备粮草，坚守不出，等待朝廷购买新式兵船后，再图反攻。”兵部尚书大胆进言。
这话不中听，却是目前最稳妥的法子。
能站在这里的大臣，别的不说，至少立场都是正的，愿意为朝廷考虑。
毕竟朝廷没了，他们的不老泉水也没了，这才是最大的利益一致。
其他的田产，势力都是浮云，转世几次后，都看开了。
只要朝廷在，太后在，一切都在。
“还有别的建议吗？”陆直当然不满意这种乌龟方案。
什么时候新船才能下水？没有三年功夫绝对不可能。
新买的战船也不可能成为战斗力。
“启奏太后，以夷制夷，以牙制粟。微臣早就听说大牙人和大粟人在海上连连交战，只是大牙人军费不支，已经露出颓势。如果此时我们派人联络大牙人，雇佣他们的兵马和船队，相信他们乐意为我们牵制大粟人。当然这只是权宜之计，根本之计，还是建立我们自己的新式水师。”次辅开口道。
“可，这事就交给你办了。”陆直点点头。
不就是卖几千瓶氰化物的事吗？
她不在乎。
如果不是考虑到毛球太懒，不愿意出国，她都想把生意做到全世界去了。
那时候更有钱了。
不老泉水只在东方朝廷的土地上有效，这事很邪。
但大家也能理解，皇家弄来这些药水，肯定会加以限制。
就像别人喝了就死，太后喝了却是青春永驻。
…………
有钱能使鬼推磨，银子一出，大牙人的驻京大使，立刻就来觐见。
上来就是一个三跪九叩的大礼。
在银子面前，啥礼节都不是，什么只能跪上帝，不能跪君王，都是扯淡。
无非是人家发现你太弱了，你家里的银子，人家进来就可以抢走，干嘛还要跪着讨饭？
现在朝廷，还有足够的实力。
“大牙使者安德鲁，见过太后，太后万岁万岁万万岁。”红发碧眼的大牙使者安德鲁五世，恭敬地跪在地上喊道。
他已经在京城里住了五辈子，目测还要一直住下去。
其实大牙里的许多富人，都在朝廷里住着。
财产和身子都不在大牙了，想想就知道大牙为什么会失败。
一个国家最有钱的阶层，都跑光了，哪儿来的军费作战？
“起来吧，哀家问你，野蛮如粟国，侵我边关，你有何法？”陆直没有废话，直接问道。
“这个简单，只要圣朝下令，禁止对粟人卖出不老泉水，禁止粟人在朝廷管辖的地盘上居住，他们的议会立刻就会大乱，有人就会提出议案，暂时停止对圣朝的战争。”大牙使者却是提出了一个全新的角度。
贸易禁运的策略，封建官僚早就明白，比如对付草原就要禁运铁和盐，但那都是长远策略，不是短时间内能奏效的。
只是他们不清楚西人权力运行模式，这才没有抓到根子上，只按照传统的战争策略应对。
“原来如此。”陆直突然发现，自己压根不用惊慌，因为她掌握着这个世界上最大一张牌。
不对，粟人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会禁运不老泉，那他们为什么还要打自己？
“使者，粟人难道不知道战争打起来，就会遭到不老泉的禁运吗？为何他们还敢冒犯天颜？”这时，礼部尚书问出这个问题。
“这个，这个……”大牙使者有点为难。
“但说无妨，哀家赦你无罪。”
“其实是因为粟人中出现了一个顿氏大学者，他经过严格的化学分析实验，认为您对外出售的不老泉，就是一种见血封喉的毒药，根本不是长生药，服用者能够转世保有记忆，另有原因。他们积极支持战争，表面是为了贸易和通商，实际上这些大人物们，是希望通过战争，来从天朝里找到真正的不老泉。”大牙使者低头道。
原来如此。
陆直恍然。
粟人的科学进步快，在化学方面有了长足的进步，已经破解出不老泉水的本质。
又因为他们破解不了转世记忆的谜题，所以认为天朝出售的都是假的不老泉。
真的不老泉，只在朝廷内部才有。
通过普通方法肯定不行，几百年的时间已经证明这点。
那只有通过战争，打到朝廷不得不认输，就只好交出真正的不老泉。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战争动机，还是西人了解西人。
“原来如此，这些伪君子，简直和礼部的人一样！次次说得冠冕堂皇，次次都少不了要钱。”一位大臣恍然道。
礼部尚书狠狠瞪了那家伙一眼。
陆直却是心中彻底清楚，对方是抓到了问题的真相。
瞒了近四百年，也不错了。
不过，她还要继续瞒下去。
“可恶，”她脸色一怒，“谁让哀家一天不高兴，哀家就让他一辈子不高兴！他们不是想要染指神物吗？那就让他们来！”
“有哪位爱卿，愿意为哀家征讨此獠？”
说着，她浑身一振，一股雌威散布朝堂上下。
众人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好么，没吓住西人，先把自己的大臣要吓跑了。
好一阵，才有一位兵科给事中抬头道：“启奏太后，微臣不才，愿意五年平粟！”
陆直看着他，在耳边拔下一只耳塞。
隔着帘子，自是没人能看到她的行动。
【太后正在气头上，说个大话，就能升官。这样的机会平时可找不到。】
【不行，据说太后能够看透人心。】
【我严丰九世，一心为天朝，一心为太后，一心为尚书大人。】
陆直听完后，面色阴冷，但平生第一次，竟然没有拔刀。
“你变了。”
毛球在她怀里幽幽道。
“扑哧”。
毛球被捅了一刀。
第一千五百零二章 大战开始
“好，你勇气可嘉，来人，赐不老泉一瓶。”陆老太后面无表情地坐在帘子后，口述道。
立刻就有近侍太监，捧着一个木盘，将一瓶不老泉水赐给兵科给事中严丰九世。
严丰九世立刻拜谢，只是封官出征的事，却没了下文。
他觉得应该是自己修心修得还不够好，被太后看穿了。
好在这个结果还凑和。
只是下一次，还是要去和尚和道士那里，多学点静心法门，让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刚才一时激动，就把心底念头浮上来了。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奏报。
“启奏太后，门外有驻京大粟人使者，请求觐见。”
“宣。”
很快众人就见一个棕发蓝眼，高鼻阔目的白人，带着一个随从，趾高气扬地走上殿来。
“大粟人使者克伦索爵士，见过天朝圣后。”那白人拱手说道。
“使者，还不下跪，莫要殿前失仪。”礼仪官提醒道。
“不，不，我们西人只跪上帝，不跪国王。”大粟人使者摇头道。
“可是大牙人使者已经跪了。”
“他们是败者，是无能之辈，所以可以随便跪，而我们是胜利者。”大粟人使者不屑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大牙人。
陆直在上面气得七窍生烟。
她这才真正明白，以前她所以为的那些侮辱，那些污秽，在这种正式朝堂上，根本不算什么。
这种庄严的仪式感，极正式的场合下，受到的屈辱，更加真实，更加激烈，远远超过她以前中二年纪时，自以为的屈辱。
就像一个小孩子觉得受到极大侮辱，而大人们却想着这才哪到哪，视角的不同，就形成沟通的障碍。
她活了几百年，仅仅是一百年前，大粟人使者还是和其他使者一样，三跪九叩过来的。
现在还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她自然不知道，大粟人是最明白什么实力该匹配什么待遇的一群人。
“战争刚刚开始，你们就以为赢了吗？告诉你们，我们要对你们进行不老泉水的禁运！还要将你们全部赶出天朝土地，禁止你们在这里居住转世！”礼部尚书率先发难。
“哼，我们已经占下了南方几个岛，有本事的就将我们赶出去！还有我们早就囤积够三十年所用的不老泉，只是不知道贵朝支持不支持得起三十年战争！”大粟人使者毫不畏惧道。
众人惊讶，这才恍然，为什么大粟人使者敢发起战争。
原来他们早已经做好准备了。
有人怒视大牙人使者，这样重要的情报，对方竟然不说，显然居心叵测。
他们却忘记了，这样的情报，应该是他们自己收集，而不是指望外国使者。
大牙人使者当然知道这个消息，他不说，无非是想打个时间差，让双方关系急剧恶化，这样的话，随后再说，东方朝廷和大粟人只会打得更加激烈，对他们大有好处。
陆直这才明白自己的可笑，原来对方早就有了全盘预案。
大牙人也不是好东西。
什么以夷制夷，全是胡扯。
大牙人居心叵测，故意给出错误的建议，就是想让双方冲突进一步加剧化。
封建官僚们一时想不到贸易禁运，大牙人提出来，却不说大粟人早就做好准备。
天朝实行贸易禁运，只会让战争加剧，只会让战争不可调解。
但是现在，只冲着对方的态度，陆直就不可能让步。
她毕竟不是一个合格的政客，还有着个人脾气。
我可是神秘力量拥有者，怎么可能向你们这群被我随便蒙骗的人低头？
简直可笑！
她直接下令道：“推出去，斩！”
一个封建老太后的作派，体现的淋漓尽致。
“太后，不可！”
首辅立刻站出来劝道。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即便大粟人使者有所冒犯，念其乃外人，稍稍宽纵一二。”
“内人不可宽，外人就可宽吗？斩！”陆直到底出身现代东洲，没有那股子内外有别的软骨头，当下吼道。
立刻就有殿前侍卫，将使者拖出去。
“我，我跪，我跪！”大粟人使者立刻慌了，对方不按套路出牌。
他突然醒悟过来，看似文明的东方朝廷，本质上还是个野蛮封建之地，并不是他们的议会会场，也不是开化之所。
“跪晚了，斩！”
一时三刻后，正使的头颅，狰狞地呈现在大殿之上。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大粟人使者的随从副使早就吓得跪在地上了，连连磕头。
“哼，下诏向大粟人宣战！”陆直说完，就摆驾回宫。
众臣跪送。
等到太后离开，重臣们自发留下来开小会。
“太后杀了使者，这就没有回头路了，只能打下去。”首辅叹气道。
“大牙人的策略也不好用，只能先坚壁清野。他们远道而来，人生地不熟，绝对长久不了。”次辅跟着道。
“可是如此一来，外寇肆虐，民生凋敝，港口被封，朝廷就是有银子，长久下去，也会买不到东西的。”黄熊六世闻言担心道。
托西学的福，封建官僚们学过国民财富论等一系列重商书籍，总算明白还有个名词叫做“通货膨胀”……
银子只是个流通物，如果市面凋敝，银子越多，只会越糟糕。
“我们背靠内陆，还有草原和边关贸易，还能维持一二，现在是要赶紧安抚草原和西边，不要两面对敌。”三辅提醒道。
“分头去做了，各自写个条陈，马上下令各地海关，严加戒备。”
…………
庞大又迟缓的东方朝廷，终于慢腾腾地转动起来。
大粟人使者被杀的消息，早就传到大粟人舰队中。
本来他们还没有准备北上，只想着在南方容易补给的地方，打上几仗，威胁朝廷交出真正的不老泉，还有所在地。
结果对方却杀了使者，这明显是绝不服输的证明。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打上京城去！
浩浩荡荡，上百艘蒸汽船和大风帆船混合的舰队，一路向北而去。
一月之后，大舰队出现在距离京城仅仅三百里的辅海城附近。
“大粟人登陆了！”
这个消息疯狂传遍了整个京城。
一时间，人心浮动，市面混乱。
商家关门，富人西逃。
民间富有阶层，比朝廷的嗅觉还要灵敏些。
他们知道朝廷水师的成色，万万打不过西洋人。
众人都觉得奇怪，明明学了西学几百年，偏偏大家伙者是学上一点就满足了，够用就好。
他们当然不知道，这就是封建官僚的屮性，只要应付好太后，拿得到赏银，谁还管到底真先进，还是假先进？
说到底，他们没有生存压力，没有自下而上的竞争压力，当然也不会有自我革新的动力。
他们又不是能眼看全世界的异种者。
异种者有生存压力，如果不进化，那就会被对手打死，当然要竭尽全力进化。
第一千五百零三章 缺钱
“报，北方水师惨败，大小舰船共计五百余艘，对阵大粟人舰队，损失三百多，被俘一百多，逃走者不到一百……大粟人舰队损失轻微，只有十来艘被火船所伤，沉没三艘。”
“报，东炮台失守，北炮台正在坚守。”
“报，程安将军殉国转世，损兵六百，杀贼15人。”
“报，鲁旁将军殉国转世，损兵三百，杀贼5人。”
……
“够了！”陆老太后一拍桌子。
这夸张的战损比，完全打破了她的底线。
亏她还觉得自己弄出来的革新，破除了封建王朝周期率，又保证了自己的太后之位，一直还有点沾沾自喜。
众人都说她是古往今来第一大圣人，大贤者，大智者，大英豪……
结果她还真有点信了。
没办法，所有人都说你穿着衣服，你就是没穿也穿上了。
就是不要在冬天出游。
重臣们噤若寒蝉。
战争，只有毫无情面的战争，才能看出所谓的盛世到底如何。
战损比，更是最明显不过的实力差体现。
实力真正强大的人，必然损失少。
而现在这样悬殊的战损，明显是在说他们几百年的西学成果，不堪一击，都是敷衍了事，是在纸房子上涂抹，看着好看，风吹雨打之后，就成了烂纸堆。
“看看，看看，哀家每年给你们拨款数亿两金花银，你们却搞成了这个样子！祖宗将江山交到哀家手中，你们就这样让哀家去告太庙吗？”陆直暴怒道。
重臣们立刻跪下。
“太后恕罪，都是臣等之错。”
他们此时倒是心口如一，的确认为是自己的错。
可不是吗？太后拨款拨得大方，事情没办好，还能怪谁？
以往那些王朝末年，朝廷拿不出钱，还要大臣们办事，自然可以抱怨，可以委屈，可以心安理得地投靠叛军……
现在，银子年年不缺，还有大量富裕，实兵实饷，每天早晚两操，远远胜过以往任何一个朝代的精锐力量。
正在这时，一个好消息终于传来。
“成县守备游击将军邓明，率军趁雨夜突袭，击溃大罂粟人一支偏师，砍杀大粟人兵马两百余，其者逃窜，人头已经点验完毕。”
重臣们这才喘了口气。
给足军饷还是管用，十只队伍里，总有一两支有良心的，敢打敢拼的。
雨夜突袭，比夜晚难度更大，欠饷银的队伍，那是绝对干不出来的。必须是刻苦训练的精兵，还要有一个不怕死的将官带领。
将官倒是都不怕死，只是能做到刻苦训练的人还是不多。
毕竟吃喝玩乐是天性。
“重赏纹银三千两，南江棉布五百匹……”陆直脸色稍稍好看。
到底是大国，大朝廷，给足银子，赏罚分明，重赏之下，总是有英才出现。
而且她也不会杀自己的长城栋梁。
是不是忠心，听听心声就够了。
“谢太后。”重臣们代将官拜谢。
随着时间越来越长，陆上的好消息越来越多。
一支又一支守备部队，传来捷报，或者坚守成功。
舰队不好练，但先进的枪支大炮好买，有钱就行。
后世现代战争，训练一两个星期新兵就要上战场，打上几场，就成老兵了。
有钱有粮有苦力，队伍也好练，现在是一个月就能成型上战场。
虽然死亡率也高。
但东方朝廷避免了三百年一轮的大淘汰，这点死亡，真是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
大粟人终于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东方朝廷的韧性。
他们的主要财富还是在内陆，在大地主手中，仅仅封锁海岸港口，对他们造成不了真正的伤害。
只有攻下京城，才能迫使对方投降。
但他们要深入内陆，就不再像海上一样自在。
哪怕只是三四百里的内陆，也不好过。
朝廷还是有人心的。
毕竟很多该收的赋税早都不收了，只是象征性的收点人头税，表示你还是朝廷的百姓，要守朝廷的规矩。
朝廷经常赈灾发粮，大灾大赈，小灾小赈，没灾也赈；地主们也时常发粮食棉衣让百姓过冬。
这种情况下，老百姓知道好歹，在秀才地主的带领下，坚壁清野，很少发生满清末年，十几两银子就能收买到许多带路汉奸，很多人主动过来卖菜卖粮的情况。
几次大粟人的队伍，刚刚抵达某处，都有乡民向朝廷报信。
地方守军也敢战，哪怕一次交锋，只杀伤几人杀死几个，他们也受不住。
到处都是战场迷雾。
侵略者的本性，就是劫掠，一开始还忍受的住，深入内陆，补给不便，就开始抢夺粮食。
这更加恶化了与当地人的关系。
朝廷开始招兵买马，允许地方组建团练。
反正陆老太后不怕团练造反，她手中可是有毛球，有不老泉的。
海上的败局，最后被陆上挽回。
连大清这样朽烂到极点的王朝，西人还说无此脑力和人力，可以直接统治，必须维持这个王朝，借助他们来殖民。
何况是这个处于盛世中的东方朝廷？
半年之后，大粟人陆军损失颇重，中间虽然两次围困京城，都被解围，最后不得不退回南方岛上休整。
这场保卫战，到底是打了个平手。
重臣们脸皮还是不如大清同僚厚，说不出不输当赢的话。
“哼，看看你们一个个，平日只知说盛世盛世，好歹没有让哀家西逃，该记功的记功，该杀的杀，回去好好想想，堂堂天朝，平时里没少学西人，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陆太后狠狠道。
“谢太后宽仁。”大臣们个个满脸羞愧。
敌寇进来周游一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是个人都说不出打胜的话。
打胜的话，怎么没见对手认输投降，怎么没有献寇首与太庙？
…………
京城某处酒楼。
闻人升坐在角落中，听着众人谈论。
“唉，我大成国真是不济事啊，竟然被一群蛮夷小儿，围困京师。”某个老夫子摇头哀叹道。
“这不是打退了吗？朝廷中间还开了三次粮仓，虽然发的都是陈年烂米，好歹没饿死过人。往上数三百年，哪次围城不得人吃人？”又一位员外毫不在乎道。
趁着围城，他可是低价收了好几间铺子，而且没让家里人知道，把店契和房契藏在某处大牙人银行里。
是的，蒸汽机都有了，银行自然也有了。
大牙人银行信誉可比传统钱庄好多了，同样是只认帐号和密码，不认人，一传就是几百年。
当然也要精心选择老牌有信誉的银行。
“打退只是蛮夷力尽，下次还会再来，好不容易买下的房产，一下子跌价三分之二，现在变成西边内陆房产上涨，真是坑人。”又有位商人抱怨道。
“为啥水师如此孱弱，五百打不过三百？”
“水师只想着做生意，上下沆瀣一气，发下来的买船银子，买一次就年年刷新，蒸汽兵船都出了二十年，他们还是用的老风帆船。”
“朝廷的玄衣卫不是有海外司吗？难道就不能紧紧盯着海外兵马装备吗？”又有一个读书人慷慨说道。
是啊，朝廷有海外司，太后也让学西方，大家又没眼瞎，蒸汽船是先民用再军用的，商人们都知道，为啥水师就不买蒸汽船？
“这个我知道，水师提督说什么蒸汽尔，蒸尔不汽，容易坏……老船尚可使用，一艘新船数百万两，徒费军饷，不如多买些风帆船气派……”
“数百万两？这么贵吗？”
“太后每年拨银上亿两给水师，也只够买几十艘啊，北中南三大水师，不够分的。”
众人谈论着，似乎明白了关键所在。
其实很简单。
钱不够用了。
农业社会的财富，用在工业时代上的军备支出，已经不行了。
陆军还凑合，水师就是吞金兽，日常训练就是无底洞，北洋水师为啥停止购买新船，训练不足，除去封建官僚的腐朽，最大原因就是消耗巨大，靠那点子工业支撑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