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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北杂记全文阅读

作者:四夕长弓     郭北杂记txt下载     郭北杂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 四十五 暴发户,马爷

    “和我聊聊吧,这人和你什么关系?“知县大人往椅子上一坐,略显轻松的说道。

    书生点了点头,话到嘴边却又停顿了一下。

    一动不动地坐着,桌案后的知县,一边摸着下巴,一边用打趣的眼神看着书生,他想看看这个刺头要玩点什么花样。

    ”大人,我有点紧张,能否讨杯茶喝喝。”书生的眼睛转了转,垂下了两条眉毛,低眉顺眼的嗫嚅道。

    知县大人失笑了,

    你还知道不好意思?

    你还知道不合适?

    啪!啪!

    拍了拍手,屋外的差役轻轻的推开了门扉,弓着腰等着知县吩咐。

    “茶盅里加水。”

    “哎。“

    差役没关门,跑出去一会儿拿了只青花大罐回来,将水斟好,倒退两步,小跑着出去了,门重新关上。

    屋内又剩下了书生和知县。

    书生眼巴巴的看着知县身前的茶盅,不时的抬头看眼上首的人。

    摇了摇头,知县将身前的茶盅往前推了一下,“喝吧。”

    “谢大人。”

    经过这一出,小屋内的气温升高了一些,书生抿了抿嘴唇,捧着茶盏,缓缓的开了口。

    … …

    三年前,那座小县城

    自从得了书生那的一百两银子,老牛就不种地了,每天都宝贝似的背着那包银子,到处瞎转悠。

    老牛也没拿过这么多钱,贵重的东西,他不舍得买,便宜的东西,他又不甘心用,总是担心身上这些钱,花光了。

    还是每天摸摸,看看最开心。

    “你就是那个拾了横财的土匪牛?”今儿,老牛刚进城还没溜达一会儿,就被这冷不丁的声儿给喊住了。

    说话的人,穿着一身合体的白袍,包发的头巾上还镶了枚翠玉,年纪看着不大,皮肤白净,个头不高,此时正昂着头走过来。

    “怎么说话呢?”老牛皱了皱眉,他不认识眼前的人。

    看着老牛的神情,来人笑了笑,“我可以不这么说话,但你堵的住其他人的嘴吗?”

    老牛张了张嘴,他不知道说点什么,他觉得这人有些莫名其妙。

    想了半天,老牛艰难的从嘴里蹦出了几个字儿,

    “你,什么意思?”

    对方没回答,笑了笑,走了。

    一头雾水的老牛,摸了摸头上的头巾,紧了紧身上背着的包袱,理了理衣服,转眼将这破事儿丢下,权当是另一个吃不上豚,嫌膘肥的家伙。

    今天还没溜达够呢,

    羡慕嫉妒的眼神还没

    享受完

    那些说书嘴里的衣锦还乡,也不过如此吧

    瞅瞅,现在上哪都有认识我老牛的人!

    … …

    一直这么游手好闲的溜达到了中午时分,牛老汉才停下了步伐,抬头看了看挂在天空正中的太阳,琢磨着找点儿东西,填饱肚子。

    这好的酒肆吧,一顿得要几钱银子呢。

    这随便吃点吧,咱都有银子了,得讲究点儿。

    老牛没想到这有钱了也有烦恼,花钱也是件辛苦事儿。

    他没过过好日子啊,要知道这穷人装不了富,富人难学穷,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老牛正左右为难呢。

    “哟,又遇见了,到饭点儿了,不吃?”

    这声音有点耳熟

    抬眼一看,这不刚刚那个莫名其妙的人嘛,老牛想装作看不见他,随便选了个方向,就准备开躲。

    “到底是上不了台面,兜里揣了银子,不会花吧?

    还没从草棚里吃面的时候回过神呢吧?”

    边说,那人一副情有可原,又恨其不争的模样,摇了摇头。

    老牛有点生气了,这人说话怎么那么冲呢?他又不傻,这话一听就不是好话,这人在变着法嘲笑自己,配不上。

    “他娘的,什么玩意儿?老子这里装的是什么?

    一百两银子!

    瞅你这样,祖辈三代也没摸过吧?”

    老牛的性子上来了,扯着破锣鼓般的嗓子,大声呼喝了起来,直让周围路过的人闻声,皱眉,摇头,快步走。

    真是银子味儿都压不住那股臭!

    “还真没摸过,

    这点银子,也就你把他当宝。”

    男子没生气,只是走进了两步,面带嫌弃的上下打量了下老牛身上的包袱,嘴角朝两边撇了撇。

    “这样,我请你吃。

    这点散碎银子,你还是留着,过三代吧。

    呵呵。”

    老牛被男子刚开始的话气的火冒三丈,刚要开口,却又停住了,吃饭?请我?

    赶紧抬头一看,那人没等他,自顾自的朝前走了,眼瞅着快走远了,老牛赶紧小跑着追去。

    气归气,

    别和钱过不去啊。

    该吃还得吃,

    不吃白不吃。

    … …

    小城里的酒肆不多,前面打头的人选了一家还不错的门脸,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里头。

    还没进门,老牛就听到了酒肆里面传来的呼喝声。

    “马爷!”

    “马爷来了!”

    “...”

    酒肆里不少的人都站了起来冲着那当先进去的男子抬了抬手,高声欢迎道。

    看上去酒肆里不少人都认识他,而且从他们脸上藏不住的笑容可以看出,男子很受众人的尊重。

    老牛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觉,有些诧异的看了眼这位受人尊敬的马爷。

    有点儿东西...

    众人中心的马爷倒是没什么表情,也没回众人的话,表情淡淡的抬了抬手,就不在搭理这些人了。

    马爷斜眼冲着身前等招呼的小跑堂吩咐道,

    “雅间儿,

    备菜,上酒。”

    跑堂连声应是,刚准备往楼上带路,却又顿住了脚步。转过了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马爷又朝后看站在门口有些局促的老牛一眼。

    “那这位爷…”

    “和我一起的,今儿我请他,你有点眼力见儿,招呼好咯。”

    不待小二把话说完,马爷打断了他,边回身指了指站在身后表情呐呐的老牛,边丢出了一小枚碎银,随后就抬步往楼上走去。

    “得咧!”

    接了钱,小二更殷勤了,紧贴在马爷身后,小心的伺候着,生怕这位大爷摔了碰了。

    “马爷,请他吃饭?”

    “那是谁啊?”

    “不知道”

    “好像是前几天那个落了横财的庄稼汉。”

    “对对,姓牛。”

    “...”

    马爷刚刚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奈何他在众人眼中的地位高,连带着他请的客人也成了众人眼中的热闹人。

    刹时被无数羡慕的言语,揣测的眼神,好奇的神情…给团团包围住的老牛,直感觉头有些晕沉沉的。

    他这辈子,从来没成为过别人眼里的中心,偶尔几次还是丑角。

    可是今天,他开了眼了,他活明白了,他遇到的人不一样了。

    想到这里,

    再抬头看那消失在楼梯之上的身影之时,

    深不可测的意味有了。

    “你人呢?”声音是从楼梯上方传下来的,是马爷的声音,听起来语气有点不耐烦。

    “哎哎!”

    老牛连声答道,连忙有样学样地朝着周围的酒客拱了拱手,急不可耐地朝着楼上跑去,一个不察,险些还摔了一跤。

    老牛自己都没察觉到,

    他的腰又弯下去了,

    这次和以往不同,

    这次不是因为田间地头的农活,

    而是因为他背上那包沉甸甸的银子。

1 四十六 四菜一汤,贵人?

    三年前,无名小县

    酒肆的名字很有趣,叫鼓腹,意思简单粗暴,吃饱。

    小二带进的二层雅间空间不大,屋内是东西两边略长而南北两边有些窄,墙上挂着幅不知名的字画,角落立着一只蓝花的瓷瓶。

    老牛进屋的时候,马爷已经坐在了东面的位置上,正撑着头,百无聊赖的等着他。

    一边喝着小二送上的茶水,马爷没说话。

    老牛将身上的包袱在身前摆正,坐了下来。他没喝茶,貌似无意的打量着雅间内的摆设,不经意间拿余光扫过对面的人,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这样安静的氛围并没有保持很久。

    门被打开了。

    小二陆续将菜给摆上了桌。

    菜样不多,有四菜一汤。

    这是本朝以勤俭闻名的太祖建朝立国后开始提倡的饭食规格。

    三个摆好的小菜,一碗菜汤。中间放着一只小碳炉。上面架着一只冒着烟气,不断的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的小烧锅。

    “客官,这肥瘦相间的猪肉片事先煎过,然后再加入酱油,辣椒,再加水后炖煮半个时辰,直到汤色呈酱黄之色为好,最后上锅前再配上嫩豆腐和木耳。”

    小二在介绍菜品,马爷看上去很感兴趣,不时的点点头。对面的老牛不时的咽咽口水,看上去他忍耐的很辛苦。

    看到客官没有打断自己的介绍,小二继续说着,边说边抬手示意,

    “这是时令的一尾黄鱼,煎炸后,放入蒜苗段,辅以高汤小火蒸入味。

    剩下两个菜是我们这儿的特色,

    这是通花肠。

    待羊骨炖煮好后,取出髓混以羊脂,塞入牛肠,以热油淋透,切为小段。

    最后一道是时令的蔬菜,鸡髓笋。

    滚水焯笋,再以清油爆炒,炖煮好的鸡腿,去肉,留髓,辅以香料,置于中间,以做点缀。

    汤是白菘汤,点了些鸡油增香。

    客官,菜上齐了,慢用。”

    小二满脸笑容的介绍完了菜品,抬手朝着二人拱了拱,重新关上门,离开了。

    点了点头,马爷看着那边在滚动喉结的老牛,饶有兴趣的问道

    “你这,有银子以后,平时都吃点儿什么?

    先别说!

    我猜猜,约莫

    是烧鸡?酱肉?”

    话里调侃的意味很浓,马爷的眼里带着戏谑。

    老牛的眼睛没离开过桌上的菜肴,听到马爷的话后,恍惚着点了点头,没做辩驳。

    哈哈!

    看着他那样子,马爷不禁失笑了,微微摇了摇头,抬起了筷箸,找了块儿腹下的肥腴,夹了筷黄鱼肉,沾了沾四周的汤汁,塞进了嘴里。

    对面的老牛已经忍耐了很久了,此时看到主人动了筷箸,立马不在等待,捉起桌上的筷子,站起了身子就往前够去。

    菜肴放在桌在中间,离两人的位置都有段距离。

    做东位的马爷,吃的慢条斯理。手腕一抖,沥干汤汁,然后以碗就菜,小口进食。

    另一边的老牛就不那么讲究了,夹菜的速度飞快,一次一次的,摆了满满一整碗。好似有人和他抢一样,汤水淋的他面前的桌面一片狼籍,以口就碗,整个人都快钻进碗里去了。

    马爷看着对面的人,不禁没了胃口。每个菜,只是草草的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箸,捧起茶杯,透过身边支棱起来的木窗,朝外面的街景看去,全然一副被那西里呼噜的声音给打扰了吃饭心情的模样。

    “马爷,马爷!

    让开!别挡着......!”

    一阵呼呼喝喝的声音闯入了两人的午饭时间,急促的敲门声从雅间外响起。

    “客官,您的声响小一点!”屋外小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着急,他在尽力安抚这位情绪失控的爷。

    “滚!我今天要见马爷!”一阵叮叮咚咚的声音响起,那人动手了,将拦在身边的小二给狠狠的推开了,看那架势,他马上就要破门而入了。

    “让他进来。”

    回过了头,马爷放下了茶杯,站起了身,淡淡的朝门外吩咐了一句。

    门再次打开了,小二一边扶着头上的小毡帽,一边开门,侧身为那位客人让开了路。

    “我的钱呢?马爷?马爷!”

    来人气势汹汹,两眼通红,脖子上的青筋不断的跳动着,进门就大声喝道。

    “多少钱来着?”拿小拇指掏了掏耳朵,对着嘴巴吹了吹,马爷一点也不着急,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

    “三两银子,三分利!给你一个月了!”

    这句话刚好压着马爷的话音落下,就蹦了出来,看

    样子,这人是琢磨了好久了,有备而来。

    老牛被打断了进食后,就停下了筷着,拿衣袖擦了擦嘴,斜眼看了看对峙的二人,他被这场面搞得有点糊涂。

    不过有一点他听出来了,马爷欠这个人钱。

    刚刚在他眼里神秘莫测的马爷,此时仿佛又有了些不同。

    他的眼里带了些猜疑。

    仿佛是看到了老牛的表情,看透了他的心思。

    从刚开始就没说话的马爷不为人察觉的扯了扯嘴角,开始动作了。

    在怀里摸索了一下,马爷掏出了几锭银子,里面有大有小,从雪花银到碎银都有,此时正在不断发着银光。

    看到了马爷手上的东西,那气势十足的人呆了呆,仿佛突然泄了气,他不说话,和雅间外面的喧嚣相比,此时的雅间内的气氛变得静悄悄的。

    马爷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手上的银锭,抬起一根手指翻了翻手上的这把银锭。

    指头停下,马爷挑了枚最小的打量了一下,约莫四两的分量,然后就像丢一枚臭虫一样,随手抛向了那要钱的人。

    弯着腰从空中手忙脚乱的接过了银子,讨钱的男子满脸的激动,不放心的拿牙齿对着银子咬了一下,刹时如那冬雪逢春,接钱那人脸上的神色瞬时由愤郁变为了开心,满脸羞愧的接连作揖,不断的朝着马爷感谢致歉。

    没料到结局会是这样,坐在一边,摸着肚皮,等着看好戏的老牛此时愣在了原地,微微张着嘴巴,眼里先是不敢相信,紧接着就是狂喜。

    这是?

    贵人呐!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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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美食的杂记,是没有灵魂的!

    在此要谢过,老书友格鲁会怎么做、登科、立立、珲哥、吴笛哥哥、老王、小王、loki、老鲁、罗仙人、ethan...等兄弟这段时间的鼓励和陪伴,也感谢新书友57754821、刘刘刘、wlk121、小泽玛丽wei的支持!

    话不多说,故事不会停!

    莫着急,

    抱紧长弓!

1 四十七 秀才,侠客

    听到这里,知县大人已经有些明白事情的结局了。

    这个老牛肯定被人下套了,悲剧是早晚的事儿。

    无聊。

    可是看着面前寄情并茂,滔滔不绝的人,

    知县却没有打断书生的回忆,只是继续听着,可是从他那一动不动的身体和那带着回忆的双眸中可以知道,他也开始回忆起了属于他的往事了。

    八年前,大梁都,入冬

    鲜血从嘴中喷出的声音在一条小巷道中响起。

    “你怎么样了!”一个文弱的秀才打扮的男子正一脸惊慌的扶助身边摇摇欲坠的同伴,让他能够慢慢的靠下。

    明明才刚入冬,怎么这么冷?

    嘴角还有明显血渍的人轻轻的抬了抬手,有些艰难的笑了笑,往伙伴的怀里靠过去了一些,这一刻他感觉好冷,冷到他的眼睛都被冻住了,快要睁不开。

    “我约莫是不行了..

    秀才,哥没求过你,

    这次,劳你帮我给掌柜的带句话,

    这次我怕是不能回去了,

    又要,

    让她做寡妇了…

    对不起…”

    说话的人看上去英气,即使是现在这般神色虚弱,头发散乱的状况,也能看到他五官神采中流露出的洒脱和飘逸,就如那游戏江湖的侠客一般。

    只是他的身上不断的有鲜血从伤口中冒出来,那潺潺的红色液体将那半边漏出的白衫染出了一片一片的暗红,就如那花开绽放一般,一片又一片,越来越大。

    听到了侠客的话,文弱的秀才微微的点了点了头,强忍住不滴下眼泪,可是却怎么都没法控制住自己,不知道为什么!那该死的泪水就是会自己往外走!

    “别哭…

    小心我点你…“

    身负重伤的人是侠客,可是他仿佛不知道自己状况不好一样,依旧是扯着嘴角,用着轻松的口气和身边的秀才说着话,

    他只是在拜托朋友给远方的妻子带一个口信,

    他只是又想欺负一下这个酸秀才了。

    他只是...

    嗒,嗒

    鞋底撞击地面的响声从不远处响了起来。

    唇色苍白,浑身有些发抖的身影在听到这细微响动后,突然挣扎着站了起来。

    文弱秀才被他的样子弄的一愣,赶忙搀扶住他。

    “快走!”侠客皱了皱眉,艰难的冲身边的人喝道。

    秀才没有拭去眼角的余泪,也没有动作,此时通红着双眼,嘴唇微微发抖,固执的摇了摇头。

    侠客有些惊讶的看了眼身边的老友,在他的印象里,他的这位朋友自相识起,就是个胆小的人。

    他不禁想抬起手拍拍身边的人,打趣两句,就像过去那般。

    可是身上不断出血的伤口,和那不断流逝的生机让他打住了这样的想法。

    “你脑子好使,但你帮不上我,

    跑,

    以后才能为我报仇!”

    说完话,侠客艰难的扭过头看了眼自己的老朋友,看着他那和过去一般倔强的眼神,心里一暖,立时又怒上心头。

    不顾伤口的撕裂般的痛苦,死死的咬住牙门,侠客朝身后用力的拍出一掌。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子曰的…”

    摔翻在不远处的秀才颤抖着站了起来。

    秀才绝望的看着那已经可以看到身形的来者,绝望的抬头看了眼这大梁都上方那灰蒙蒙的天空。

    子曰…

    去你的圣贤......

    你们在哪?!

    我的...我的朋友要死了...

    你们在哪……

    侠客两手呈剑指状,脚下艰难的划开了步伐,抿着那被鲜血打湿的嘴唇,脸色苍白的死死的盯着前方。

    “来吧!

    让我看看皇监司的手段如何。

    用力提起最后的元气,侠客大声的朝着身前的人影一字一句的说道。

    ”盗侠无我白展堂,

    江湖风月失三色。

    葵花…”

    … …

    “大人!大人?”

    书生正说到兴头上,一打眼,发现对面的知县老爷不止从什么时候开始眼睛已经变的一片通红了,好似眼角也湿润了。

    不会吧?这段不让人感动啊?

    是我讲的有问题?

    生挠了挠头,有些不解。

    “废话连篇,甚是无聊,本官听的都打哈欠了。”

    知县老爷申了个懒腰,一脸嫌弃的的拿手指点了点眼角。

    差点让这个笨蛋书生看到了。

    “行了你先出去吧,这柱香燃完你都讲不完。

    先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小憩片刻。”

    “大人,我…我能走了吗?“书生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知县大人没好气的说道,

    “走?你想的倒美!

    等着,等我把事儿办完。”

    ‘哦...大人在上,小民就先告退了。“

    书生有些郁闷的努了努嘴,躬身一礼,神情有些低落的往门外走去。

    ”会喝酒吗?“

    在书生快要摸到门边时,耳边却冷不丁冒出来了知县大人的话。

    ”回大人,会喝。“强忍着喜悦,书生矜持的转过身,边回答边拱手道。

    ”那等会儿陪我喝一杯,到时候你再继续。“低着头,在面前的桌案上不知在翻找着什么,知县大人头都没抬的回了一句。

    “那…大人,不知…”

    书生的脸上有点不好意思,神色有些扭捏的想要说些什么。

    “有饭。”

    “谢大人!小民告退。”

    书生兴高采烈的走了,带上了门。

    好,有酒有肉,

    还有伴儿!

    好!

    … …

    吱呀的关门声响起后,

    屋内只剩下了知县大人一人。

    这屋里的光线不好,恰逢时间也到了黄昏,屋内的火烛早已燃了起来,不断摇曳的火焰伴随着几声噼里啪啦的火光响动就成了这时屋里唯一的动静。

    “老白…

    我...会给你讨回公道的...

    这一次,我不再信子!“

    烛焰火光照映中的知县此时正死死的咬着牙,一如那时推开他的侠客一般,牙关紧咬。

    他的两手死死的握着,

    那泛白的关节,

    和那分布不均的血色,

    无不显示出,这几年他心里的恨意,

    有多大...

1 四十八 故事,骗人

    “让你画的画,

    画的怎么样了?”

    看着眼前这最后,进屋的人,知县老爷笑着开了口。

    拿袖子遮了遮脸,作出一副汗颜状,鲁画师的声音有些为难,

    “不敢欺瞒大人,小民还未动笔…还请大人宽容两日...”

    “为何?”

    “实在是因为绘制的笔墨材料我都未准备好,仓促间没法动笔…”

    鲁画师低着头小心的解释着。

    闻了闻茶盅上冒起的白雾,微微点了点头,知县大人没在说话,两手捧着茶盏身体随意往后一靠,不再言语。

    屋内没了人说话的声音。

    本来飘着青烟的香炉里此时也没插着香。

    知县大人喝着茶,低着头,时不时的咳嗽两声。

    鲁画师就这么站着,垂着脑袋。

    大约过了有一个时辰

    屋外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云霞上最后的金边都已经逐渐褪去,家家户户的炊烟都已袅袅飘起。

    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又看了眼站立良久的鲁画师,知县放下了手中的茶盅,站起了身,朝前走去。

    “你,为周家画那幅图用了多久?”

    “近一个月…”

    抬起了头,知县背着手从鲁画师身边踱过,微微侧了侧头。

    “每天画多久?”

    “约莫三个时辰。”

    随意的点了点头,在鲁画师身后看不见的地方,知县老爷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莫名的笑容。

    “来人。”知县老爷突然转过身冲着门口喊了一声。

    门立刻应声打开,刚刚在前厅的羊胡子捕头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外,弯腰,搭手,恭声回道,“大人。”

    鲁画师的身影微微的抖了一下,不作声。

    回头看了眼,再次回过身,知县老爷随意的挥了挥手,

    “布置一下。”

    “诺!”

    羊胡子捕头大声喝道,转身离去。

    伴随着捕头那渐渐远去的哒...哒声,知县又说话了,他背负着手,站到了一边,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也不快,就像是在说故事,淡淡的没有什么烟火气。

    “我小时候,家道中落,不到弱冠的时候,我就要学着自己劈柴。”

    砰!

    一块石板被抬进了屋中,平放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砍柴很费力气,不单手臂会累的抬不起来,有时候还会扎进木刺。”

    差役出了一会儿门,再进来的时候手上多了块木柴。

    知县老爷走了过去,弯着腰,拿食指贴着木头顶上粗糙的面滑动了一下。

    “那种感觉,很疼…”

    鲁画师放在身体两边攥的紧紧的拳头此时早已沁出了一层薄汗。

    知县老爷边说话,边接过一旁羊胡子捕头递来的柴刀,

    吹了吹柴刀刃上不存在的灰尘,

    两只重叠,敲击了一下刀刃。

    “来,握住柴刀。”

    知县老爷笑着将那把横着的柴刀贴近了鲁画师的怀中。

    鲁画师的手有些迟疑,抬了两次,始终没靠过去。

    “来,我在一旁会提点你。”

    知县拿着柴刀的手上下抬了抬,示意到。

    画师的手指有些发颤,拿起了那把柴刀,缓缓的迈开了脚

    步,走向了那根竖起来的木柴。

    “我的爷爷以前是知府。

    他也喜欢画。”

    啪,画师浅浅的劈了一下木柴,没有劈开。

    知县大人也没有催促,一撩前袍,蹲下了身。

    “啧啧啧

    我还记得,我祖父有幅董其昌的画,

    喷过松油,

    倒上茶水,不散墨。

    你的画喷松油吗?”

    知县大人饶有兴致的抬起头,冲着上方的鲁画师问道。

    啪!

    再次一劈,鲁画师面无表情的微微摇了摇头。

    “爷爷想让我也学画画,

    他说,

    画画能让人静心,

    磨耐性…”

    啪!

    怔怔的盯着眼前的木柴,知县嘴里念着,

    “我问爷爷如何做到。

    他说,

    每天弯腰练笔六个时辰,

    三年方可出入门径。”

    啪!鲁画师木讷的挥着柴刀,他在等知县说完话。

    “你的画值钱,

    你的UU小说有功夫。

    可是你不一样。”

    毋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鲁画师有些狐疑的看着知县老爷。

    “和爷爷说的不一样。

    他说要坚持三年,每日六个时辰,

    可是你…只站了一个时辰,

    腿就换了好几次。”

    知县老爷也抬起了头,对上了鲁画师的眼睛,他的眸光很亮,好像此时不是在办公事,而是回到了孩提时,那段和祖父玩闹的时光里。

    “是你太优秀了?

    还是爷爷在骗我?

    你说说...”

1 四十九 日月之功,关系

    “别停,继续。”

    咔!

    鲁画师重新挥舞起了手里的柴刀。

    知县大人抬起自己的手指放在空中晃了晃,仔细的端详了一下。

    “你的手不像是个画画的,

    甚至不像个读书的。“

    鲁画师没有侧过头,只是用余光急快的扫了一下知县大人的手,问道。

    “不懂大人的意思。”

    “长年画作之人,手指常会沾染到粉彩褚墨,

    这类人大多指尖枯皱,形色苍老。”

    不断的有碎屑飞下,柴木虽没裂开,但是形状却有了变化。

    “你看,

    今天一天你劈了多少柴火,

    这手,

    承受不住了吧。”

    鲁画师的手臂有些微微的发抖,柴刀外露出的部分有些发红。

    “我刚开始劈柴火的时候,和你一样,

    后来我劈的时间久了,

    我发现这就和我们用笔写字一样,

    用的是腕力。”

    随意做了一个挥笔的动作,知县大人抬起自己的手腕给鲁画师看了眼。

    “你采的矿石,都是自己炼制吗?”

    鲁画师没在有任何一点动作,整个人挥动柴刀的速度加快了,好似是要将心中的情绪都给挥击出来。点了点头,没做声

    “我知道好的画师都是自己配色,

    有时还不待丹墨冷却,就已经挥洒墨毫。

    手指沾碰不在少数。

    可你却没端稳一盏茶。”

    知县很疑惑的说着话,好似心里有太多问题的样子。

    “不知大人还有什么要说的?”

    手臂抱住蹲下的腿弯,听到了鲁画师的话后,知县大人懒懒的抬起了一根手指,冲着眼前的木柴指了指示意着。

    哐!哐!

    金属撞击所出的撞击声从木头和柴刀相接的地方传来。

    “莫嫌百仞高峰,勤奋始于脚下。

    光荫荏苒曾记,日月妙笔生花。

    这句话,我爷爷告诉我的。

    今天我送给你。

    这种用光荫和汗水堆彻出来的成功,

    没人能够轻易偷走。”

    屋内的烛火在跳动着,墙上映照出了一高一矮两道影子,屋内的声音刚刚落下,那刚刚还不断动作的黑影就如那戛然而止的声音一般,停住了动作,随后慢慢的伏了下去。

    … …

    每个人刚刚在小屋做的事情都是劈柴,可他们都是先后离开的小屋,已沐浴,且他们的外袍和靴子也经过了简单的清理。

    这些人回到前厅后,羊胡子捕头一直监视着他们,以防他们交流。

    导致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做的事情是唯一的,其他人做的事情和自己不同。

    这个时候,心里有鬼的人会比别人漏出更多的马脚,

    因为在这个世道中,神鬼活在人们的心里,

    对于这位“鲁画师”,

    有没有嫌疑,

    知县不知道,

    他只是知道要成为一个画师需要些什么,

    而眼前之人没有。

    … …

    郭北县,知县府上

    走进府上的正堂,知县老爷接过了丫鬟手中竹篮里的毛巾,擦拭了一下双手。

    书生在这里等了很久很久,此时都快亥时了,这让人望眼欲穿的人才姗姗来迟。他有点晕眩的感觉,想来是饿久了。

    朝着书生摆了摆手,知县直接朝着正堂的右侧走去。

    这里是知县老爷在家办差和平时读书的地方,

    踩上一层铺塌,往前走几步,是一张木质的矮桌,

    卓后放着一把靠椅,地上桌上都放着很多书页。

    将桌上的书籍文卷清空了,知县老爷往左边放下个垫子,走回了中间,盘腿坐下。

    “准备饭菜吧。”

    甩了一下衣袍的大袖,知县老爷冲着外面伺候的老管

    家吩咐了一声,随后就闭上了眼睛,靠在了身后的靠背上,养起了神。

    看看屋外的人都忙去了,书生撩开了前襟,跪坐到了左侧的垫子上,张了张口,却又闭上了。

    “想问我,事情有没有处理完?”

    知县的眼睛都没抬一下,一手搭在弧形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拍打着。

    点了点头,书生好奇的等着下文。

    “为什么从你来了以后,这郭北县就没太平过?”

    知县大人笑着打趣道,依然闭着眼睛。

    书生尴尬的咧了咧嘴,那张平时能说能讲的嘴感觉像是被蜡封住了一样。

    “刺客和你有关系,

    盗画也和你有关系。”

    “大人,盗画和我有什么关系。”

    听到这里,书生忍不住了,心中所想立刻脱口而出。

    ”盗画人想也没想到这幅画藏在炕洞中,会被人取走,

    可要是没有这柴火,

    你行凶之事儿就没了退路,

    按律,我少不定是要定你个杀人之罪。

    你说,你和这盗画案有没有联系?”

    书生闷闷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低着头。

    知县大人不用看,

    他知道书生不服气,

    作为官,

    知县本能的就见不惯,

    破坏律法的人。

    “大人,饭食准备好了。”

    老管家恭谨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怕贸然进来会打扰到二人的谈话。

    知县睁开眼睛看了一旁正在啃着手指,不知在思索着什么的书生一眼。

    弯曲手指,用指节快速的敲击了两下木质扶手。

    这仿佛是道讯息。

    响音落下不久,外面就出现了脚步声和说话声。

    “现在,把你刚刚没说完的故事说完,

    不准那么啰嗦...”

1 五十 钱生钱,名望

    冬笋荤油木耳焖肉,

    一盘烧鸡,

    两只白面馒头,

    两碗清粥。

    一坛封好的酒。

    “翠涛过玉薤,

    十年味不败。

    大人今天这坛翠涛是真的佳酿。”

    书生拍开桌上翠涛上的泥封,摇头晃脑地说着,跪坐着为知县大人斟酒。

    拿手撑着头,知县老爷看着书生的动作。

    两碗酒倒好,酒坛搁在了矮几上。

    “你知道,

    为什么这世道上,

    不太平?”

    知县大人抬起了酒碗,边说边将酒碗举朝前去。

    “是人心。”

    书生挺起身子和知县大人碰了一下,浅饮了一口酒水,说道。

    “是啊...

    用饭。”

    书生点了点头,拿起了粥碗顺着碗沿狠狠的吱溜了一口。

    “边说边吃...”

    ......

    有了钱,就想更有钱,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道理......

    很多人没有本钱,没有方法,没有门路,兜里的银子只够糊口。

    但有些人却拥有这样的财运,老天爷常常会在他们对命运妥协的时候,丢下一点赏赐,让他们生起希望。

    这份赏赐有时候是机会,有时候却是一个深渊。

    他们中的一部分人,这前半辈子缺钱缺到根里了,赌博酒色的癖好,他们有心无力。

    这一下有了银子,那真可谓是,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他们就会回到原来的生活,可是感受过奢靡的味道后,会发现以前的那草根般的日子再没了半点盼头。

    有一部分人却不一样,他们想留住这些钱,他们怕,怕明天梦会醒。

    用钱变出更多的钱是他们的终极追求。

    这类人中只有凤毛麟角的一小戳人成功控制住银财,使之盈余。

    牛是第二类人,但是眼下又出现了一个更大的机会,他能让钱生钱了。

    做了半辈子佃户他一直都是个跪在地主门前吸黄沙的人。

    他想改变,他固执的认为,是钱,让有些人成为了老爷,让有些人成了奴才。

    今天他碰到机会了,这是贵人。

    他身上的银子能够越花越多了!

    今天这位马爷,

    在这儿方圆几里都是响当当的,

    那么大的声势是怎么来的?

    是用真金白银堆砌起来的。

    众口皆传,马爷的财路遍五湖达四海。

    但是关于他过去的经历的详细情况,却没什么人知道。

    没人知道这种人为何要在这个小城县呆着。

    据酒楼里的几个人说,马爷喜欢这个小县城,所以要在这儿停留些许日子。

    年后来的,算到现在马爷在这儿呆了大半年了。

    今天来酒馆里的人,不少都是之前沾了马爷的光的人,到此来看看马爷,也是来看看银子的。

    有的人则是想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得这青睐。

    老牛今天用完餐,专门在楼下,请了几个散客喝了点茶水,聊了聊天。

    这买卖他是听懂了,

    把钱给马爷,约定好时间,马爷定时给利息。

    原金在做买卖的时候不能退还,

    一旦退了钱,这笔买卖就再也参与不了了。

    现在的马爷可是抢手货,有想跟着发财的,有想知道他做的买卖到底是什么的,从根源出发的,好的坏的什么人都有。

    不少人以前都问过马爷这买卖是什么,可是每次有人问起,他都会笑着摇摇头,

    “小本生意。”

    看他不愿说,也没人问了。

    刚开始的马爷确实是无人问津,可不知是谁传出来的,

    县里有几块不错好的,饭庄、店铺,地契上的名字都成他的了。

    这个消息一出来,不少人心里觉得有底了。

    第一个人站出来了,他给了马爷三钱银子做

    买卖。

    马爷接过只留了一句话,随后就转身离去。

    “等他三天。”

    三天后,那人一早就在酒楼等着了,挨到了中午马爷在不少双眼睛的注视下,如约而至。

    还带来了,两钱银子。

    老牛还记得那个酒客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上的向往,没赶上好时候,现在的马爷早就不接这点散碎银子做买卖了。

    看着他脸上的懊恼,老牛的喜意上了眉梢。

    好!你们赚不到钱最好。

    我们不一样,

    我有大把银子。

    想到这儿,老牛有些飘飘然了,直感觉坐在了云上,离开了地面。

    一晃神儿,老牛瞥见那酒客又开了口,镇了下神,再次将头凑了过去...

    三天之后又是三天。

    这人手里收的银子早就超过他最早给出的那三钱银子了。

    定时去拿利息,每天吃好喝好,这人啊,走了大运喽!

    经过这事儿,找马爷的人多了去了,给到他买卖里的银子也越来越多。

    就在这个时候,马爷发话了。

    现在没有六成了,每次给四成,给钱时间也由银子的数量来定,钱越多,给利息的时间越久。

    有七天一给的,一个月一给的...

    倒是没人在乎这个,毕竟这银子看上去有些白给的味道,又不出力,

    再不济,也还有那么一群人陪着我呢。

    老牛一个人在酒肆坐了很久,他感觉他怀里的银子有了生命。

    四成!

    多出来的钱,我可以吃喝不愁。

    时间放长了,说不定这银子都背不动了,

    得搭成炕睡觉才行!

    想到这里,老牛的情绪有些激动,看了看自己的破木床榻。

    可这么一包银子一次给出去?

    我傻啊!

    老牛重重的的拍了一下大腿,表情里带着一股属于他骨子里深处的精明和自信。

    四两!

    ......

1 五十一 重要的人,小秋分

    “秋分...

    平天十策的修行上,

    进展到了何步?”

    知县府衙的差役来通知过了,说是书生在知县老爷府上吃饭,家里今天就剩卫先生和韩秋分两人在。

    从酒肆打包了几样小菜回家,顺带捎上了一两“滚一口儿”,卫先生已经喝上了。

    刚刚给倒完酒,正在吃菜的韩秋分听到了卫先生的话,放下了手上的碗筷,竖起了三根手指向前晃了晃,便又重新捉起了筷子。

    卫先生了然,点了点头,将手里的陶泥酒杯中的酒液,猛的一口咽下。

    龇了龇牙,卫先生慢慢地吐出了嘴里残留的酒气,醉眼朦胧的晃了晃头,斜眼看着手上的酒杯,轻轻地转动着。

    平天十策......

    气力策,法身策,修心策,臣工策,家国策,天下策....

    这不是一本功法或著书,

    这是一种传承和愿景;

    是谋定天下的大经;

    是盼举盛世的奇书。

    卫先生想到这里,将目光从手上的陶泥杯上挪开,看向了身前穿玄衣的人。

    秋分一直在注意着卫先生,这个在他心里如父如母的人。此时看到他的酒杯空了,韩秋分下意识的就站起了身,抬起了酒壶。

    此刻,

    一人坐着,一人站着,

    两道目光交汇在了半空.....

    ......

    十年前...土地庙

    韩秋分懂事儿的早,他很早就自己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所以他有些孤僻,有些怕生。

    时不时的他就会一个人留在庙里住上几天,只有晚上或者中午才会回家吃饭。

    卫先生知道,

    小秋分是想碰碰运气,看看他的亲生父母会不会来这个遗弃他的破庙里找他。

    可他一直都没等到...

    直到他六岁的时候,在那老天爷安排的夜里,

    一直没等到亲生父母的韩秋分,

    却在那间土地庙里等到了一个

    人;

    一个对他至关重要的人。

    .......

    那人来的时候是披着星斗,踩着月光进的土地庙。

    那晚,夜已经深了,天上无云,风很大。

    韩秋分准备入睡了,

    吱呀

    这是木门被打开的声音。

    听到响动的声音,小秋分立刻缩进了土地庙的角落里,静悄悄地看着从打开的门扉中进来的黑影。

    借着屋外星点洒落的月芒,他看到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那是个人,

    看上去个子很高,

    而且有些消瘦。

    黑影进了小庙,此时庙内是黑乎乎的一片,韩秋分那小小的身子躲在最深处的角落一动不动。

    可他却仿佛可以看清楚似的。关上门后就朝着韩秋分所在的角落转了转头,还往前迈了两步。

    韩秋分没发出声响,他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节奏,将喘息时所能发出的声响给维持在了最微弱的水平。

    窸窸窣窣...

    黑影退了回去,重新打开了木门,又出去了一趟,当他回来时,他手上好似多了一团东西,黑漆漆的,看不清。

    哗...

    火焰燃烧的声响传来了,伴随着树枝,杂草发出的些许噼啪声,一个火堆出现在了庙内,带来了光明,也带来了那黑影的模样。

    在火光的映照下,

    那是一张眉目疏朗,剑眉入鬓的脸。

    他的皮肤很白,红色的火光中,隐约带上了些玉的色泽。

    好像是察觉到了韩秋分那带着好奇的目光。

    那正伸着两只手,放在身前烤火的人轻笑了一下,朝着韩秋分方向招了招手。

    素日里,因为身世的原因,秋分总是对除了卫先生以外的人都抱有一份深深的戒备之心,可今天,他却在这人的招呼下,不由自主的爬起了身,冲着火堆走了过去。

    打开随身带着的一只黑色布兜,那人从里面取出了一块泛着些光泽,看上去很精贵的方布铺在了身边。

    他轻轻的拍了拍方布的边缘,示意小秋分坐在上面。

    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谁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烤着火。

    秋分感觉身边的人身上带着一种暖阳阳的气息,就像是冬日里的阳光,和煦,温暖,却不耀眼。

    眼皮慢慢的重了起来,黑暗重新回到了小秋分的眼眸中。

    ......

    第二天一早,

    秋分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件衣袍,身边的火堆早已变得灰白,熄灭了良久,昨晚那个身上透着一股亲切味道的陌生人也不知所踪了。

    一转头,韩秋分发现那人带来的黑包袱,

    还在!

    想到那人还要回来后,秋分几乎是飞一般地着回了卫先生的家。

    他想赶紧吃完饭,回土地庙。

    ......

    比起十年后,此时的卫先生刚到而立之年不久,正是年轻的时候,胡子也不是很长,头发乌黑,眼睛透亮,面上总是带着些似有似无的笑意,坏得很,模样很招县里的女人喜欢。

    下了碗面条,多窝了两只蛋,加了片做汤底的腊肉片。

    洗完手的小秋分坐到了桌边,笨拙的拿着筷子,抱着碗,大吃了起来。

    拿起毛巾擦了擦手,卫先生感觉到了秋分今天的不一样,哪怕不是亲生的,可他依然像了解自己的孩子一样,察觉到了小秋分与往日的不同。

    坐到了一边,饶有兴致地盯着秋分吃了会儿面,卫先生开口了,“心情不错啊,前几天给你做红烧肉的时候,都没看你这么开心。”

    “认识了一个新朋友!”韩秋分张了张嘴将嘴里的热气呼掉,乘着这点功夫,飞快的说了一句。

    点了点头,卫先生笑着起了身,拿手在秋分的头上摸了摸,转身朝着灶台边走去,嘴角微微撇了撇,他有点不乐意了。

    朋友?

    谁啊...

1 五十二 这个答案?满意吗?

    “小孩儿,你在等我?”

    小秋分有些怯怯地点了点头,他刚刚从卫先生那吃完饭,就一阵风一般的跑回了土地庙。

    回去没一会儿,昨晚那人就回来了。

    “吃饭了吗?”

    他的话很温和,让人有一种想如沐春风的感觉,韩秋分乖巧的点了点头。

    “想着你还没吃饭,给你带了些包子,和两只油鸡腿。”

    高大的男子笑了笑,站的笔直,摸了摸秋分的头,将背负在背后的手拿到了身前,指尖还勾着两个带着油印的油纸包。

    秋分接了过来,郑重地放到了香案上。

    他准备晚上和这个亲切的人一起分着吃。

    一抖衣袍,那人盘腿坐了下来,闭上了眼睛,两指并拢略微松弛朝向地面,搭在膝盖上。

    秋分好奇的看着他的样子,不声不响的也坐到了他的身边,一边打量着他的样子,一边有模有样的学着。

    可能是感觉到了身边的异动,男子分开了一线眼帘看了身边的小男孩一眼。

    看着他那紧皱着的眉头和那尽管极力想要保持平稳却又按耐不住要动来动去的小身子,男子不禁笑了一下,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

    有趣。

    把杂念打碎,不再管小男孩。

    男子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的坐着。

    ......

    “你是谁啊?”

    晚上的土地庙又再次燃起了一堆柴火,男子身下压着床铺盖,是小秋分的。

    “我是这个天下最聪明的人。”

    男子身子朝下趴着,语气轻松的逗弄着身边挺着小脑袋的小男孩。

    “骗人。”

    “嗯?”

    男子看着小男孩一脸不相信的神色,有些好奇的发出了声。

    “我家卫先生说过,天下没有最聪明的人!只有更聪明

    的人。”

    “你家先生?看来他也很聪明。”

    听到有人夸卫先生,韩秋分的眼睛都笑眯成了一条月牙,弯弯的。

    看着他那得意的样子,男子也跟着笑了起来。

    说来也奇怪,自从来到这个小小的土地庙,不过短短的两日,因为这个小孩,自己已经不记得笑了几次了。

    他或许真的与我有缘...

    深深的看了眼身边的小男孩一眼,男子看了眼从土地庙墙上开出的木窗。

    那云在堆叠,那星在闪烁...

    ......

    连续三四天,秋分总是飞一般的回家,在飞一般的离开。

    卫先生有些好奇,这个孩子所碰到的新朋友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这一晚,

    他特地选择了三更天的时候,一个人离开县城,前往那间许久不来的土地破庙。

    一路上提着灯笼,漫过杂草,穿过夜色,磕磕绊绊的来到了土地庙外。

    小庙里一片漆黑,里面的人好像都睡着了。

    卫先生打着灯笼,靠在土地庙外的墙上,微风吹拂,灯笼一阵摇晃,他吹落在额前的一缕发丝和头上绑着发髻的布段也跟着这风,一起飘动。

    吱呀

    开门的声音很小,说明推门的人用的力气和动作都很轻。

    听到了响动,卫先生侧过了头,

    “嘘...”

    出来的人用手指在嘴前轻轻的碰了一下,

    轻轻地合拢上了木门,

    向前走去。

    卫先生挺起了背,离开了墙壁,持着灯笼跟在那人的身后。

    “你是谁?”

    或许是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或许是有些焦急过度,卫先生还没等那人停下脚步,就开了口。

    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音,男子也停下了脚步。

    “你就是这小孩一提起,就满面笑容的卫先生?”

    秋分一提起我,就很开心?

    嘿嘿......

    “是我。”卫先生不露神色,点了点头,肯定道。

    缓缓地转过了身,借着月光,卫先生看到了眼前人脸上的笑意。

    “我和他说过了,我是这个天下最聪明的人。”

    他边说边朝着卫先生缓缓走来。

    “这个天下,没有最聪明的人,只有更聪明的人。”

    卫先生微微地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说着,眼睛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人,稳稳的提着手里的灯笼,一手背负在后。

    “我在问一遍,你是谁?”

    男子越走越近了,卫先生没有移动脚步,只是一字一句说着话,他需要一个答案。

    “我吗?

    喜欢我的人,

    不喜欢我的人...”

    一步一句地说着,说到最后,男子已经走到了卫先生身前,他的身高要高一些,有些居高临下,眼里带着倨傲的说道。

    “都叫我,

    太宰。”

    听到这个称呼,卫先生的眼睛中带上了些震撼之色。

    看着身前人眼中的神采,太宰的笑意都消散了,再往前迈出一步,几乎快贴在了卫先生身上。

    他的眼睛中带上了一抹万年不化的寒意,

    “这个答案,

    满意了吗?”

    晚风在呼啸,

    树影在摇曳,

    就如同此时有人在呐喊!

    就如有人此时在跪拜。

    天官之长,

    掌建邦之六典,

    偈王以治天下,

    是为太宰!

1 五十三 一双手,一碗粥

    对上那双冰冷不含感情的眼睛。

    卫先生咧了咧嘴,向上挑了挑手中的灯笼。

    “真正的太宰,

    在那儿,

    这里的破庙,

    容不下他。”

    话音落下后,两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晚上冷不冷,风很重要。

    郊外荒野里,两人的衣袍此时都在猎猎作响,那被人拿住的灯笼也被吹的高高的飘起,再极速落下,在这漆黑的夜晚异常地乍眼。

    “呼...”

    居高临下的人轻吐了一口气,眼里的的冰寒之色在复杂的变幻中慢慢的融开了。

    “我在这儿会住些时间。”

    男人那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重新出现在了脸上,他边说话,边从卫先生身边绕开,朝着那间土地庙走去。”

    “多久?”

    “等到这里容不下我的时候...”

    听着那人声音从远处传来,卫先生持着灯笼站着笔直一动不动,没再开口。

    ......

    “秋分,今天和新朋友相处的如何?”

    第二天晌午过后,小秋分照例又回家吃饭了,卫先生像往常一样和他闲聊着,他没提昨晚的事情。

    长身体的孩子胃口都不错,今天吃饺子,猪肉大葱馅儿的。

    一边咬着一只滋滋冒油的饺子,小秋分点了点头,含糊间想要说话。

    “挺吼的,酒是...”

    看到秋分的模样,卫先生皱了皱眉头,口气有些严厉的喝道。

    “把东西吃完,再说话。”

    用力的将嘴里的食物咽下,秋分拿手手抹了一下嘴边,

    “先生,这个人可厉害了!”

    “哦?说说看。”

    “他每天都会做一些奇怪的动作,而且一做就是好久。

    我在旁边看着想学,可是好难...”

    说到了不开心的事情,年幼的秋分抬起自己的小胳膊看了一下,有些沮丧的垂了垂脑袋,语气有些受挫。

    他在教秋分武功?

    看来他暂时是没有恶意,

    如果真照他说的那般,

    那这就是秋分的机缘。

    太宰...

    大梁太宰..

    手指放在唇边,没咬,卫先生在思索着昨晚男子在荒野对自己说的那番话,以及那个尊荣无上的称号。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眼身边的韩秋分,看着有些失去信心,被打击导致有些不振的小小人儿,不禁感觉心里一软,将手伸了过去。

    “能学就学,

    能学会最好,

    就是学不会,

    先生也会保护你。”

    有些失落的秋分突然感觉到了头上多了一双很温暖的大手,他慢慢的抬起了那双属于孩子特有的乌溜溜的眼睛。

    韩秋分看到了这个从小一直照顾自己的私塾先生,此时正用他那带着宽慰和郑重的双眸看着自己,

    和五年前相比,他看上去变化一些,除了那一份笨拙却又无微不至的呵护,

    从未有过变化。

    “嗯!”

    乖巧的回应了一声,

    韩秋分重新开始吃饭了,

    他吃的很认真,

    很专注。

    ......

    咚咚咚!

    卫先生家的木扉被敲的砰砰直响。

    秋分放下了手里的碗筷,走出了屋内朝着门边走去。

    勾着脖子,早已是醉眼惺忪的卫先生半抬着身子,好奇的看着外面,手上在摩挲着那只陶泥酒杯。

    嘎吱!

    门栓卸下,木门被打开了。

    “请问...”

    看到门前站的人是个女人,秋分皱了皱眉头,往后退了一步,但还是站在大门中间,他的背影正好挡住了身后屋内醉意朦胧的卫先生。

    女子有些惊慌,开门的人不是她预想中的面孔,离开了门前,跑到墙外看了眼,再三确定后,女子才从新走了回来。

    “我是书生的故人,五天以后,我约他酉时于凌江湖一起游船,还望转告,多谢。”

    不伦不类的抱了抱拳头,女子丢下了一句话后,就匆匆离去了。

    韩秋分有些疑惑,但是看到人走了,还是将门扉重新扣上,走回了屋里。

    笔墨纸砚都有,迎着卫先生那好奇的眼神,韩秋分将刚刚女子托自己转告的话给写在了一张纸上,然后送到了卫先生的面前。

    “五日后,

    酉时,

    凌江湖上,

    与君同游。”

    啧啧,卫先生歪着身子,抬着这张纸,边看边发出了赞叹声。

    刚刚来的是女子,他是知道的。

    而且还是个为书生而来的女子。

    “这位姑娘生的好看吗?”

    “嗯。”

    卫先生有些惊讶的看了看韩秋分。

    从那天开始,韩秋分已经许久没说过话了,今天破天荒的嗯了一下。

    卫先生有些惊讶,可是一瞬间后,他就笑出了声。

    盗画案的真相,

    衙门这两天就会给出答复,

    而且他有直觉,盗画案只是个引子,真正要出现的故事,恐怕要更有趣些。

    等一下,

    秋分刚刚说了,

    嗯。

    那刚刚那个姑娘看来是真的很漂亮了。

    啧啧!

    喝完酒,思绪就会跳跃,卫先生也不知道自己从哪想到哪了,等到明早醒来,他就记不清了。

    拿起酒杯往嘴里倒着,

    只有几滴酒液滑落进了嘴里。

    一只手伸了过来,卫先生只感觉手上一松,在一回神,酒杯没了。

    韩秋分拿起酒盅和酒杯,归拢好,放回了厨间。

    然后将一块方布放进了早就烧好放在一旁的温水中浸泡了一会儿。

    取出抹布,拧了个半干。

    秋分将冒着些许热气的方巾递给了卫先生,然后去后厨拿碗,帮他盛粥。

    粥放在小砂锅里,一只在小火炉上烧煮,火没停过,此时想来是烫极了。

    十六个年头了,

    看着秋分忙碌的背影,

    卫先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和过去相比,

    他的胡子长了很多。

    这人喝了酒,就是爱胡想...

    哗,隔离厨间和饭厅的蓝布被掀开了。

    热粥放好,秋分坐回了位子上,抬起了筷子。

    浅浅舀起一勺,

    卫先生拿嘴唇碰了碰,

    刚好,

    不烫。

    慢慢喝着粥,一边留意着一旁,

    卫先生的嘴角一点一点地向上扬起,

    在这儿凛冬的夜里,

    卫先生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很舒服,

    里外都热乎乎的。

    “长大了...”

1 五十四 钱庄,牛马

    四两,八两,十两。

    这中间过去了十来天出头。

    “呦,老牛来了!“

    ”老牛,老牛来了!”

    “…“

    这是曾经只有在马爷出现的时候,才会出现的场面,

    现在,老牛也拥有了。

    酒馆的名字叫鼓腹。

    盯着上方酒馆上方的木牌,老牛用力的用鼻孔抽动着周遭的浊气,一直像是要将这些气体灌注到全身的样子,才不急不缓的慢慢的吐出。

    他很陶醉。

    这里的味道。

    是在乡间地头闻不到的。

    “雅间儿,

    你看着点两件老菜。”

    当年身穿打着补丁的麻衫出现在这个饭馆,

    一脸胆怯,

    舌下渗水的人,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

    不见了。

    现在站在酒馆楼梯处的,

    那个穿着尺寸合身,淡金深棕相互交映在衣着上的人,

    那个在此刻肆意的笑着,摸着肚子,

    潇洒的丢给跑堂小二一两银子的人,

    才是老牛。

    到了不惑的人,如果生活方式放纵了,那就会拥有一项属于这个年纪男人的标志,

    油肚。

    老牛摸着自己那只油肚,在小二殷勤的招呼下,上了楼梯。

    向着四周的人拱了拱手问了好,

    老牛背着他装银子的包袱上了楼梯。

    雅间儿不大,还是一样窄小。

    青椒肉丝,

    一盘莲藕肉丸,

    一个蒜末菘。(白菜)

    小二殷勤给老牛倒上一杯酒,

    关上门,

    离开了。

    老牛悠悠的夹了一颗莲藕肉丸,

    整个塞进嘴里,

    老牛一边享受着嘴里的美味,

    一边从支棱起的木窗往外面的街市看去,

    再抿上一小杯,

    啧啧,

    生活!

    一个人的时候,老牛都会想一想这段时间和马爷一起的做的生意。

    这次补上的十两,可以收回四两,加上前面几次,这段时间老牛在马爷这儿挣了得有十两银子。

    拍了拍身上的包袱。

    老牛笑着给自己倒了杯酒,

    正准备喝,

    门却被打开了。

    唰,

    横拉式

    的门被瞬间拉动,马爷一脸笑容的站在门口,手上还握着块用黑色带子系着的白玉雕饰。

    看了眼桌上还整整齐齐,不见狼藉的食物。

    马爷眼里闪过丝不易察觉的光芒,自顾自的走进了房间,拉上了门。

    “呦呵,

    懂得花钱了,

    这才有点贵人的样子嘛。”

    老牛赶紧站了起来,朝着马爷拱了拱手,将人带上了位子,倒了酒,拿了碗筷。

    马爷说的话就像是一壶好酒,

    潺潺的流进了老牛的心里,

    让人感觉晕乎乎的,

    快要飘起来了。

    老牛赶忙坐了下来,等马爷说话。

    马爷看了老牛一眼,没有多啰嗦,拿起筷子,筷尖在桌上砸了一下,吃起了菜。

    …..

    酒过三巡,

    拿起随身的绢布擦了擦嘴角,马爷喝了口茶水,一脸惬意的揶揄起了还在吃饭的老牛。

    “你知道现在你身上最掉档次的事儿,

    是什么吗?

    嘴里的菘菜没嚼完,老牛左右看了看周身的衣袖,摇了摇头。

    马爷微微翻了下白眼,

    ”你天天背的那个包袱啊!

    笨!“

    ”我…这里面是银子啊。“

    急着说话的老牛差点被嘴里没吃完的菜给噎到,勉强咽下后,立刻脖脸赤红的说道。

    马爷看着老牛那副样子,一脸鄙夷的撇了撇嘴,

    ”怕银子飞了?

    瞧你那样。

    你放钱庄,存进银号不就好了。“

    边说马爷边从怀里摸出了几张满是字符红印的纸票,将那带着紫色花纹的边角伸到了老牛眼前,抖了抖。

    老牛看着那叠在阳光里泛着光泽的银票在自己的眼前轻轻的扇动,

    屋内有股钱做的风。

    不过片刻,马爷就将手上的银票给收回了怀中。

    ‘把这破银子存进去,

    要用银子,

    在拿银票去兑。’

    老牛的眼睑垂下去了,他在思索,

    好像是这个道理。

    马爷一直在留意着老牛的表情,看他心动了,就立马趁热打铁,

    ”现在这儿谁不知道,

    你个土老冒,

    每天背着一大笔银子走来走去

    不怕死了?“

    老牛的手微微一颤,他知道这是有可能的事情,他的银子太显眼了。

    他抬起头看了眼。

    马爷已经站起了身,

    ”走吧,我带你去存银子。“

    本县没有钱庄,附近还有个叫六里铺的小城有钱庄。

    两人花了两个时辰才赶到这儿。

    看着身前的钱庄票号,老牛带着疑惑的口气问道,

    ”咱们怎么不去、九江钱庄,五口钱庄?

    那几个钱庄我知道,

    钱财主家的银子听说有一部分就存在这几家钱庄。“

    马爷有些诧异的开了老牛一眼,紧接着就用一种你懂什么的口气回道,

    ”背这么一包银子过去,他们估计得抽个两三两银子,才能给你换票。“

    看到老牛还是不肯动。

    马爷笑了一下,

    ”这间钱庄,

    但是这里只收一点点钱,

    而且兑银的时候也很干脆。“

    老牛还是不动,马爷有些不耐烦了。

    ”别犹豫了,

    这个县里我的客人又不止你一个,

    其他人也都存这儿,

    我也一样。“

    马爷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快,声音也有些高,看上去他不高兴了,说完话,他就走到了一边,不再劝老牛。

    那么多人都存?

    他应该不会骗我。

    可是...

    老牛低着头,快速的思考者这件事情。

    “行啦都到这个点了,吃饭吧。”

    马爷带着一脸无奈的喊了一声,挥了挥手,示意老牛走人。

    “我请客,我请客!”

    让自己的贵人陪自己跑了一天,老牛感觉很不好意思,赶紧说道。

    说完老牛就往前走去,

    “我先去给您看看酒馆,挑个不错的。”

    价格当然不能太贵啦。

    老牛急匆匆的朝前走去,没等马爷回答。

    看着眼前的背影,马爷没说话,也没动,

    他的手一直在摩挲那块玉雕饰品,

    摩挲着玉佩上的花纹。

    此时是酉时,

    夕阳西下的阳光可能有些耀眼,

    迎着阳光,

    马爷眯着眼睛,

    看着远处那抹身影,

    “看来,

    还没那么笨.”

1 五十五 富贵行乎,贫贱行乎

    距离到六里铺存银已经过去六天了。

    现在的老牛有点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急的打圈圈。

    十两本金,拿四成,马爷该给的四两银子,到期了,可是人和银子都还没出现。

    老牛每天都早早的离家,就立马赶去鼓腹酒家,不为吃饭,就为了能在那等到马爷。

    不到晌午,今天的酒馆内就已经是人声鼎沸,看这喧闹程度倒是比以往还要热烈不少。

    有眼尖的,平日里和老牛相熟的酒客一看到老牛迈过了门槛,进了门,就立刻朝着他走了过去,脸上带着些焦急和一丝不怀好意的幸灾乐祸。

    大部分人毕竟都是希望别人过的不如自己好的,特别是在这种彼此都没有情谊牵绕的情况下。

    今天鼓腹里的人这么多,想来不少人都带着这样的心情。

    “老牛你给他了多少钱?”拉着老牛走进了店内的角落,那人开门见山的问道。

    “十两,你呢?”老牛左右看了一眼,伸出了十个手指头摆了一下,反问了一句。

    心急和倒霉的时候很煎熬,这个时候需要安慰,言语是无助的,最好的安慰就是,有人和你一样的倒霉。

    “我没给。”

    “……”

    看到老牛不说话了,脸上也带了些不耐烦的神情,那位酒客赶忙拉住了老牛的衣袖,把手放到嘴边,快速的说道,

    “灯市口的老夏给了马爷全部的积蓄三十两。约定二十天后给。“

    ”那得有十二两银子吧。“推开拉住自己袖子的手,老牛的兴致果然再度提起来了,脑袋里算了算帐,接了一句。

    笑容不知什么时候挂在了这位酒客的脸上,这在老牛的眼里有点刺眼。

    ”对啊!不少的一笔银子,

    结果现在时间到了,马爷没出现。

    老牛啊,

    你给了多少?“

    那人再问了一次同样的问题,他像是在善意的提醒老牛,不要只顾看热闹,醒一醒,你也是热鼓闹剧里的一份子。

    ”十两银子…“果不其然,老牛的心情再次

    跌落下来了,甚至比遇上这个酒客之前还要差劲。

    “那你完蛋了!

    马爷要不是出事儿了,就是跑了,

    其实吧,我早就觉得他不正常,你说,连买卖都不让人知道的人,能和他做事儿嘛?”

    看着老牛的神情,食客笑的更欢了,马后炮的吹嘘着自己的先见之明,再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用那揶揄的眼神打量着老牛。

    活该。

    老牛不知道自己怎么从鼓腹出来的,只是感觉天上的太阳晒得人晕乎乎的,往日里背来背去的银子包袱,也变的沉甸甸的,几欲压垮自己。

    回到了小屋,女儿不知去了哪。

    儿子或许是在学堂吧。

    老牛叉着两条腿,思绪散乱的往床上一坐,发起了呆。

    ”这马爷跑了?”

    知县大人这回听的到是很认真,看书生说的幸苦,还不时地帮他倒杯酒,好让他润下嗓子。听到这里,他没忍住,还是开了口。

    ”听我继续说。“

    书生撇了知县老爷一眼,端起桌上的酒杯,仰起头,将酒液全部倒进嘴里,砸了砸嘴巴...

    时间很晚了,屋门被人打开了,老牛家的门闩不是很结实,家里也没有什么贵重物品。唯一装着银子的包袱,老牛又从不离身,所以那门就一直都那么掩着。

    “你就住这样的破房子?”

    熟悉的打趣声,有接近十天没听到了。

    本来侧着身睡在榻上的老牛,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后,立马翻了身,快速下了床,顺带还从床头摸出了把小刀。

    嚓!

    火折子被吹着的声音响起,老牛家里唯一的一盏放在桌上的油灯亮起了微弱的光芒。

    是马爷!

    他回来了。

    知道这个时候,除了银子,别无他物可以让老牛回归理智。

    马爷也没在啰嗦,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深蓝色的囊包丢到了地上。

    沉甸甸的东西落到了泥土地上,隔着囊包发出了一声闷闷的响声。

    砰...

    果然,本来看到马爷后,脸上怒意正在翻腾的老牛突然像是那丢进水里的炮竹一样,没声儿了。

    蹲下了身子,

    从地上捡起了囊包,

    感受着里面有些硌手的东西,

    老牛快速打开了上面的系结,仔细的清点了一下。

    里面装的,

    不是四两银子,是六两银子。

    老牛看着马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很担心马爷看出自己之前的意图,老牛这几天心里不知把这马爷给千刀万剐了几遍,可因为那一包银子,这些情绪全都烟消云散了,甚至他现在感到了一种愧疚感,一股浓浓的歉意,他不敢和马爷对视,不敢和马爷说话。

    他低着头。

    “路上遇到点波折,回来晚了两天。”

    马爷借着微弱的烛光,打量了下屋内,嘴里边说道。

    有把小凳子,马爷走了两步,微微弯了下腰,随后嫌弃的重新站直。用手指了指那张小凳,又冲着老牛吩咐道,

    “你过来,把这张小凳擦一擦,弄干净了,搬过来。”

    “好,好的。”老牛将银子往怀里一塞,就像是得到了某种讯号一般,喜形于色的应道,赶忙跑去打水,拿抹布,清洁这张小凳。

    马爷摩挲着手里的玉饰,抬着头,看着老牛殷勤的举动,翘起了嘴角,在老牛看不到的,烛火不明的地方,马爷那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

    “素富贵,行乎富贵;

    素贫贱,行乎贫贱。”

    “马爷,您说什么?”在忙乎的老牛,隐约好像是听到了什么,抬头问了一句。

    马爷说话的声音很小,没想到这个老牛耳朵到是不错。

    摇了摇头,

    马爷没作声…

    ”一旦临小利害,仅如毛发比,反眼若不相识。

    小人也。“

    听到这里,知县大人微微的摇了摇头,斜靠在一边的扶手上,默默的念道。

    啪啪啪!

    “菜凉了,

    换几个新的过来!”

1 五十六 租和借,买卖

    “说说这个马爷。”接过了侍女递上来的毛巾擦拭了一下双手,知县老爷看着下人们撤走桌上已经冷掉的菜肴。

    书生也接过了毛巾擦了擦脸,用手指点了点身前的茶盏,示意加水,

    “你说他回到那个小城以后吗?

    既然回来了,那他自然还是马爷,

    他把该给的利息都给了,还多给了一些额外的当作补偿,

    这让不少看热闹的人都很失望,也很后悔...”

    冷掉的菜都被撤下去了,桌上空荡荡的,书生的眼睛里满满都是遗憾。

    说好的吃饭呢......

    三年前...

    老牛把小凳子擦洗干净,放到了马爷身后。

    拿手指轻轻的点了点凳面,用手指捻了捻,马爷撇了撇嘴,一撩前袍,坐了下来。

    “家里就你一个人?”

    “还有个女儿和儿子,”老牛有些不自然的站在一边,回道。

    他记得以前钱财主来自己家的感觉和现在一样,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在有人来的时候,真真意义上的坐下来过,每次都是站着。

    马爷看了老牛一眼,失笑道,

    “你倒是有福气。”

    老牛讪讪的笑了笑。

    “这屋子太破了,

    不想着换个地方?”

    马爷话锋一转,问道。

    “置办房产可都不便宜。”

    眼里闪过一丝神往,可想想那花出去的真金白银,老牛又为难的说道。

    “你可以租啊。”

    “租?”

    听到马爷说出的这个字眼,老牛愣了一下,他不太懂。

    “租其实是借的一种,

    你知道我和你们做的买卖,其实就是一种租,也是一种借。

    每个人给我一些银子,我将这些钱凑成一笔不少的银子,等赚了钱,分给你们。

    这就是我做买卖的基础。”

    马爷一手摸着腰间垂落的玉佩,耐心的为老牛解释着,租和借之间的异曲同工之意。

    半晌没发声,老牛思索了好一会儿,突然叫道,

    “那你等于没有出一分银子,就赚了钱?”

    马爷嗤笑了一下,拿手指了指老牛,不慌不忙的说道,

    “不不不,我出了银子的,

    你们拿到的息银,就是我出的银子。”

    又是半晌的安静,老牛在思考,

    好像是这个道理...

    好像是意料到了老牛的反应一样,马爷接着说话了,

    “说到底根本没出银子的人,是你们。”

    听到了马爷的话,老牛没出声,但是却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什么?

    “你看,你们什么都没做,银子也没少。

    一段时间还有进项,

    没有本钱的损失,回来的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你说说看,你的银子花哪去了?

    是我把自己的银子给了你们,

    懂吗?“

    马爷顿了顿,他有些口渴了,但他不愿意用这的碗喝水。

    舔了舔嘴唇,润了一下嘴唇,没有管老牛的反应,马爷继续说道,

    ”我这次回来的晚了两天,你肯定心里觉得我这个人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老牛一听这话,连连说道,”没有没有“,手还赶紧在身前摆了摆。

    这心里的想法被点破了,老牛现在很尴尬,急于去为自己辩解。

    ”我..”

    看着老牛一系列拙劣的表演,马爷一直用一种很玩味的眼神看着他,最后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姑且信你。”

    马爷一边笑着说话,一边摆了摆手。

    本就词穷的老牛一听看到这个生硬的台阶,立马就往下走了。

    他还没舒口气的功夫,马爷的话又一次让他的心被抓紧了。

    “我不准备和你们做这个买卖了。”

    “啊…马爷…我…我。”

    宛如晴天霹雳,老牛的脑子很乱,他已经语无伦次,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马爷自顾自的站起身,自嘲般的笑了笑,摇了摇头,

    “你说如果是你,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有意思吗?

    行了,我先走了。”

    马爷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萧索,他背负着手,朝着门口走去。

    看着眼前那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身影,老牛着急了,连忙出声留住马爷。

    “等下,等下马爷!”

    马爷没转身,只是回了个淡淡的“嗯?”

    实在想不出什么挽留人的话了,老牛急中生智,顺着脑子说道,

    “以后,你说什么,我一定照做!”

    好像是老牛的话有作用了一般,马爷转过了身,

    “话说的好听。”

    看到自己的话有效果,老牛赶忙趁热打铁。

    “不不不,我真的这么想的,您吩咐,我照做。”

    “既然如此….”

    屋内的烛火快烧完了,发出的光芒却愈加的热烈了两分,马爷的脸在此时烛光的掩映下,敷上了一层金粉,神情晦涩不明的说这话,

    “你心里很不满意你的庄头,钱财主吧?

    对于那个给了你钱,但总是居高临下和你说话的私塾先生,那个书生,你也很讨厌他吧。”

    老牛看着眼前的人,怔怔的点了点头,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马爷。

    “好,那不如我们就从他们身上下手,

    这也算是,

    我给你的一份见面礼。“

    马爷背负着一手,另一只手握着腰间的玉饰。

    嘴角带着笑意的冲着眼前人,缓缓的开了口,

    “欢迎,

    加入,我的买卖。”

1 五十七 热豆腐,口信

    “那我想问问您,如果我所料不错,这个盗话的人就是那位画师吧。”

    菜已经陆续上了过来,知县府衙的厨子手艺不错,菜式没有重样的

    侍女刚刚端上了冒着热气的砂锅,放到了矮几上,揭开了盖子。

    炖豆腐,因为加了冬菇,腊肉,黄豆的缘故,砂锅内的豆腐汤色呈乳黄色,那冒着热气的豆腐因为吸饱了汤汁的缘故,颤颤巍巍的惹人垂涎。

    书生看了眼正在喝酒的知县,用快箸叨起一块还在淋沥着汤汁的豆腐,快速的吹了两口气,迫不及待的放进了嘴里。

    把杯中的酒液喝尽,砸了砸嘴,知县老爷看着书生被烫的龇牙咧嘴的样子,轻笑了一下,正了正身子,不置可否的说了一个 “对。”

    因为实在太烫,如果吐出来,又实在是太过失礼,所以书生来不及过多的咀嚼,就将豆腐一口咽下。书生感到腹中多了快暖碳,赶忙抬起衣袖遮在嘴边,借此来微微张着嘴,将腹中的滚灼之气呼出,

    “他,他的动机是什么?”

    “这个人倒是和你有因果关系。“知县似笑非笑的看着书生,回道。

    书生听到这话,放下了袖袍,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他明白了。

    想到这里,书生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暗淡了,他知道,老牛和马爷放飞自我的买卖,着实是坑害了不少人,有人恨自己也情有可原。

    要是当时没多管闲事...

    知县老爷没有去管书生的反应,同样夹起一块豆腐,放进碗中,用筷箸将其横竖分为四块,夹起一块,呼呼的吹了吹,悠悠的开了口,

    “这幅画值一千两左右,在咱们这芜北三十六县早就传的人尽皆知了,

    刚巧有人知晓了你的踪迹出现在了郭北县,这假画师便和那人一拍即合。

    他们杀了本官传唤真画师的公文,乔装打扮至此,

    这人本来是想盗画栽赃让你吃牢饭的,谁知道中间跑出了一个乞丐刘,

    横插一脚,用手掏了那脏的不像话的炕洞,将画带出去了。”

    “那他是用什么办法偷出来的呢。”

    晃了晃头,书生将那些情绪短暂的抛开,回到了话题。

    “这个倒是有趣,周掌柜的爹过寿辰,周家南来北往的手艺人都有,里面就有个豫州来的耍猴人。”

    微微张了张嘴,将豆腐上的热气哈了出去,知县老爷笑了一下,回答道。

    “是猴子干的啊,那么小的洞,也只有猴子能过去。”

    摸了摸下巴,书生一副了然的模样。

    “行啦,吃完,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过几日我会去拜访卫先生,到时候你把这个故事的结尾给说完。

    我要在审审这个假画师,

    说不得还得审审猴子。”

    知县大人苦笑了一下,放下了手里的碗。

    “真正要把你逼上死路的人,还没冒出来。这戏还没唱完。”

    “您说那人是谁?”书生好像有些晃神,直到知县话音落下,才一脸疑惑的问道。

    “我还以为你已经长了教训了。”

    “什么教训?”

    “心急,

    吃不了热豆腐。”

    “……“

    ……

    嘎吱!

    木门被推开的声音在屋内响了起来。

    “你回来了?”卫先生刚刚躺下,听到门扉的响动声后,抬起了身子,他知道是书生回来了,开口问了一句。

    “老卫?还没歇息呢。”书生敷

    衍地打了个招呼,一边把门关上。

    “秋分呢?”

    “刚刚回去了。”

    “今天太累了,我先睡了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卫先生聊了两句,书生就准备打住话题,上桌睡觉了。

    “等下,今晚有个姑娘来家里寻你,你不在,她给你留了一道口信。”

    卫先生好像想起了什么,赶忙叫住书生,边说边从枕下摸出了一张折叠好的纸递了过去。

    拿起了放在椅凳上的油灯,书生下了桌子,从卫先生手中接过了纸条,凑到了烛光跟前,看了起来。

    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书生那两条形似刀刃,浓黑如墨的眉毛不禁皱了起来。

    反复的将这张纸看了几遍以后,书生猛的一捏,将手上的纸片给攥成了一团,扣在手心里。

    “先睡了啊。”

    说完话,不待卫先生说话,书生就爬上了方桌,也没收拾铺盖,就直接睡了觉。

    油灯被吹灭了,卫先生侧卧在床上,摸了摸下颌的胡须,眼眸透过黑暗盯着书生方向停留了一会儿。

    刚想对书生说点什么,可桌子那边已经传来了呼呼的鼾声。

    卫先生愣了一下,也躺了下去,睡觉去了。

    黑暗中,

    书生黑白分明的眼睛在这昏暗的屋中睁的很大,直勾勾的看着上方的房梁,整个人一动不动。

    你到底,

    想做什么?

    ————————————————————————————————————————————

    前几天长弓碰到了一点事情,现在已经处理好了,最近会赶紧把故事内容奉上,请大家谅解~

    感谢兄弟们三月的支持~四月也请多多关照!

    话不多说,二更奉上!

1 五十八 紫衣人,拳头手指

    月色皎洁,不见云雾,繁星似若只手可摘。

    秋分刚刚走上登科街,朝着城门方向走去。

    这么晚,城门已经关闭了,要想出去所需手续实在繁琐,所以秋分每次都是越过城墙,省去麻烦走捷径。

    他很享受月华洒在身上的感觉,这让他的身上有种冰凉凉的感觉。

    沙沙!

    正闭着眼睛,沉浸在夜色美好的韩秋分突然放缓了步伐,耳朵微微的颤了颤。

    听起来有点像是秋天被风裹挟着的枯叶擦过地面的声音。

    沙沙!

    那枯叶般的声响越发近了一些。

    秋分索性不再理会,将手背负在身后,闲庭信步般的在大街上走着。

    月光那潺潺的银流将他那玄色的衣袍也蒙上一层淡淡的釉泽。

    沙...

    突然,那枯叶响动的声音戛然而止。

    大街中间那个正在沐浴月光的玄袍年轻人不知何时失去了身影。

    “嘶…“

    离大街不远处的一处翘起的屋檐上站着一个穿着深紫色夜行衣的身影,刚刚的声响就是他故意发出来的,他刚到这个小县城不久,今天晚上夜色很好,于是就准备出门溜达溜达。

    凑巧又碰到一个如此有趣的小郎君。

    紫衣人看着这个长得丰神玉朗的年轻人在黑暗里散步,不禁起了些逗弄的情绪,于是便故意发出了些声响,想来吓吓他。

    看着小郎君的步伐放慢了,紫衣人刚想开心一下,结果,一眨眼,晃个神的功夫才发现,那大街上的人影不见了。

    有些惊疑的紫衣人慢慢的蹲下了身子,

    小心的观望着四周。

    哼...

    紫衣人没看到的地方,刚刚那个消失的身着黑袍的郎君此时正背负着双手,脚尖点在屋檐的梁兽螭吻身上,静静地观察自己。

    半满的月亮离城镇很近,光芒柔亮,秋分背对着月色,将那个跟踪戏弄自己的紫衣人此时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韩秋分的嘴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大,看着那人东张西望的样子,秋分被逗乐了。

    背后有人!

    紫衣人感觉有点不对劲,他感觉自己被人盯住了,很危险的感觉,整个人感觉毛毛的不敢动。

    手里捏紧了一个竹筒状的东西,

    紫衣人深深的呼吸了几口冰凉的空气,让自己清醒下来。

    韩秋分好奇的看着眼前蹲着的人影,他知道眼前的人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存在,毕竟自己也没有刻意掩藏自己的形迹,被察觉到也是早晚的。

    嗯?

    皱了皱眉,秋分再次消失。

    紫衣人的身体已经转过来了一半,手上握紧的竹筒也被抡到了半空中。

    借着月光,那是一只宛如青玉雕琢而成的竹筒,约莫手指宽,巴掌长。

    竹筒顶端有着密密麻麻的内凹状小眼洞,此时在月色的反射下,每个小孔内都掠起了一抹寒光,在这紫衣人猛的一抡之下,空中仿佛带起了一抹银色的匹练。

    黑色的闪电仿佛将这片空间都给凝固了一般,刹那间,秋分已经到了紫衣人的身畔不远处。

    束腕扎紧的黑色袖袍前端,韩秋分的五指早已牢牢的握在了一起,泛着玉色光泽的拳头仿佛将周围的空气都给带起了一圈圈地波纹。

    好快!

    紫衣人惊恐的睁大了眼睛,虽然眼前这个玄袍郎君的拳头还未落下,可他已经嗅到了死亡的味道了,甚至他都能想到自己在这一拳之下整个人被荡成血雾的惨象。

    可他的身体动不了了,只有眼睛还能勉强动一下。

    可他刚一转动,那勉强能转动的眼睛就对上了那小郎君的脸。

    韩秋分如墨玉般深幽的眼眸带上了一丝讶然,

    他居然还想着来看我?

    转瞬间这抹神色就消失了,那漠然没有感情的光泽又一次回到了韩秋分的眼中,就仿佛下一刻死在他拳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蚂蚁一般。

    紫衣人看到了秋分眼中的神采,那冷冽的光芒让他彻底崩溃了。

    “我!呜…”

    紫衣人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哭了起来。

    是个女人?

    韩秋分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拳劲已至,收不住了...

    往下用力的一落,周身的气劲将落下周边的瓦檐全都碾了个粉碎,韩秋分一个转身冲着另一方向猛的轰出了一拳。

    轰!

    一片房屋的屋檐都在这道拳劲下被打成了碎屑,碎木乱石犹如雪崩一般,卷起了大片灰尘。

    到处响起了鸡狗的鸣吠声,星星点点的火把开始从县衙方向往这里涌来,到处都是哭喊和喧哗的声音,沉静在夜晚中的郭

    北县,刹那间就活了过来。

    “咳!”刚刚落地,韩秋分立刻发出了一声闷哼。

    韩秋分强忍着将那自下涌上的血液咽下,看了眼前早已忘记哭泣,傻愣在原地看着周遭一切的紫衣女人一眼,猛的跃下屋檐,几个跳跃后消失在了夜色中。

    ……

    气力策,法身策,修心策。

    传自太宰的平天十策的前三策,

    随着时间的流逝,韩秋分感觉胸口的沉闷感越来越重了,他不禁记起了自己拿到平天十策的时候,那位太宰大人和自己说过的话,

    “修心在前,法身伴右,气力出左。

    凡人平天,若不能齐头并进,稳扎稳打,

    你可是会死的哦。”

    秋分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出了岔子,最近每次运功,他的商曲经就会难以控制地向神藏经疯狂涌动气劲。

    这让他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的气力,每次只要出手调动气劲就一定会难以收住,

    伤己伤彼。

    看着周围飞掠的树影,韩秋分已经快看到了土地庙的影子了,

    恍惚间,他记起了儿时的自己和太宰的对话,

    ”什么是不稳?“

    ”不稳啊…

    比如说,

    你用指头可以很容易的压死蚂蚁,

    可如果你用拳头去打,

    你的手就会受伤。“

    ”不懂…“

    ”意思就是,你会没法控制自己,

    该用手指捻蚂蚁的时候,

    你会控制不住的用拳头。”

    ”只是受伤吗?“

    叉着两腿懒散地坐在土地庙外的台阶上,太宰一手撑在身后,仰着脸让秋日的阳光晒在脸上。

    太宰大人微微的眯着眼睛,感受着那温暖和煦的秋日温暖,一脸享受的停顿了会儿,随手摸了摸身边韩秋分那抬的高高的小脑袋,微微地翘起嘴角,语气轻松地说道,

    “嘿嘿,

    普通人这么做会受伤,

    可要是学了平天十策,

    你一定会死。

    因为,

    那一拳不是在打蚂蚁,

    而是你在用你的肉身,

    重重的揍了大地一拳,

    嘿嘿,

    你,

    一定会死。“

1 五十九 细雨,秋分

    郭北县,客栈内

    刚刚去卫先生家给书生传口信的女子,此时正站在屋内那支棱起来的木窗前看着外面。

    她刚刚已经躺在了床铺上,可是外面却突然传来了一声轰隆隆的巨响,紧接着各种呼喝,喧哗声就接踵而至了。

    外面吵闹声一片,不绝于耳,女子将外袍披上走到了窗边,用木棍将窗子支棱起来,一脸茫然好奇的看着外面。

    咚咚咚咚咚

    一连串的急促脚步声从楼梯处响了起来,

    有人上来了。

    女子小心地踱步到了门边的阴影中,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

    砰!

    木门被猛地推开了,一道带着风的紫色身影冲进了屋内。

    女子皱起了黛眉,走过去将门给轻轻地关上了。

    “你在做什么?细雨?”转过了身,女子看着身穿紫色夜行衣的女子将一块方布给平摊到了桌上。然后开始在屋内四处奔走,收拢东西的样子,不解的问道。

    知县老爷审理书生那天,差役呈上来的一张公文纸上,最顶端写了两个字:

    细雨。

    被称作是细雨的女子将自己所需要的物件衣物放到了屋内的方桌上,叠置整齐放入方布内,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收拾细软,我今晚就走。”因为脸上的蒙面布罩未摘下的缘故,她说话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为何?”

    细雨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叉着腰深吸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我今晚差点就没能回来。”

    “是谁?”

    “不知道。”细雨摇了摇头,手上的动作继续忙碌了起来

    “你不是出去透口气吗?”

    “我刚刚看到了一个穿着玄袍的少年,

    本想着逗弄他一下,

    结果...

    动静,你没看到,

    想必刚刚也听到了。”

    细雨边说边朝着窗口侧了侧头,布罩下没人能看到的地方还跟着努了努嘴,示意道。

    顺着细雨的指引,女子也朝着窗外看了出去,那连成一片的火把和那四处腾起的喧嚣让她不禁愣了愣神。

    好大的动静…

    “本来一切好端端的,谁知道他突然不见了,

    还突然出现在了我的背后,

    我陡然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后,慌乱下掏出了玉笋翎。”

    女子将手里那宛若碧玉所成的竹筒抬了起来,晃了晃。

    随后便一脸黯然的将手上的物件塞进了包袱中。

    “我的举动或许是让他感受到了威胁,就差一点点,我就被他杀掉了。”

    女子用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距离。

    “我走之后,暴鳞马上就会到了,他是我们堂口武功和级别最高了,

    希望他能帮您达成所愿吧,

    保重,

    牛小姐,

    告辞了。”

    细雨自顾自的把话说完后,也不待回话,冲着牛小姐抱了抱拳,将桌上收拾好的包袱往身上一背,快步走到了窗边。

    她探头出去左右张望了一下,发觉外面没有异样后,一个翻身,离去了。

    只留了一脸懵惑地牛小姐站在原地。

    ……

    县郊,土地庙

    一片喧嚣的郭北县,没人知道此时的混乱中,有一道隐匿在黑暗中的紫色身影翻过了城墙,出了城。

    细雨背着包袱不断的在树梢之间小心地跳跃着,不时地还藏匿一下,小心的张望着四周。

    走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她看到了一座坐落在杂草丛生的荒地中的破败土地庙。

    不如在这歇息一晚,反正也出了城,明天再赶路!

    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细雨拍了一下手掌,朝着土地庙走了过去。

    庙墙上的窗洞有些破烂了,隐约能看到从里面透出来的微弱昏光。

    里面有人!

    小心走到庙前的女子看到这微弱的烛光,不禁心里一提,随后又放了下来。

    肯定是某些歇脚的乞丐或是浪人吧。

    想到包袱里的那只玉笋翎,女子不禁放下了心,拍了拍肩上的绑好的布结,就准备抬步往里走。

    等下…自己这个样子…

    看了看身上穿的深紫色夜行衣,细雨觉得自己现在的行头未免有些引人注目了。

    想到这里,女子将包袱从身上取了下来,放到了地上,将两手的束腕解开,恢复成了袖袍。

    将腰带中塞紧的衣袍抽了出来,摆到前面。随后重新整理了一下腰带。

    接着将头上的方巾摘下,微微的甩动间,那柔顺飘逸的长发就顺着女子的肩膀一路流泻而下。

    用手挽了两下,女子不知从哪摸出了一根乌木发簪插进了头发。

    仔细的打量了下自己的衣着,女子满意的点了点头,提起了地上的包袱就准备朝着庙内走去。

    等下,面罩还没解呢。

    女子想到这里,再次停下了脚步,一手绕到了头发里面解开了布罩的系结。

    已经走到了土地庙的门槛处了,庙内昏暗的烛光照射到了女子的面庞上。

    那是一张漂亮的鹅蛋脸,光照下肤如凝脂,左顾右盼间,巧笑倩兮,皓齿明眸。

    果然有人!

    女子迈开步子走

    进了庙内,一眼就看到了在庙内的左墙角内有着一个身着黑袍的身影,此时正一动不动的窝在那里。

    好像有点眼熟!

    往前在迈进了两步,女子弯着腰小心的观察着眼前这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透过那搭在腿弯上的手臂可以依稀看到那人的侧脸。

    啊!他是!他是刚刚那个人!

    女子的动作立马僵住了,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双冰冷没有感情的眼眸,那双将拳下生灵视为蚂蚁的眼睛。

    秋分很早就发现有人靠近了,只是他被自身的气劲反噬厉害,实在是提不起力气去防范什么。

    再一个,

    他也不在乎,到底是谁来了。

    就算是现在这副样子,

    他也有自信,

    将任何心怀不轨,靠近自己的人,

    统统击杀!

    只是,

    他也会死...

    来人进了庙内,到了自己身前不远处,一动不动的在看自己。

    韩秋分将埋在臂弯中的头抬了起来,

    一瞬间,

    他看到了一张带着宛若小鹿受惊般眼神的漂亮女孩。

    一个清灵动人的女孩此时正微张着小嘴在自己身前不远处,弯着腰看着自己,仿佛是看到了什么吓人的东西一般。

    秋分在看女孩,女孩也在看他。

    看到这个黑袍少年那苍白憔悴的面庞和那带着些微血迹的嘴唇,女孩感到心安了不少。

    他受伤了!

    她看到了他的眼睛,此时的这双眼睛里没有了刚刚那宛如冰山般的漠视。

    或许是他受伤了缘故,他的眼神倒是有些像是他这个年纪的人了,带着点怯怯的看着自己。

    仔细看,还有一点点羞涩。

    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年岁无差的少年此时被自己盯的不好意思的转开了眼睛,女孩感觉很开心。

    对啊!他已经认不出我了。

    一念至此,女孩便迈着轻快的步伐,在韩秋分有些不安的眼神中朝着他走了过去。

    咚!将手里的包袱放到了地上,女孩蹲到了韩秋分身前,停顿了一会儿后,笑着将手递了出去。

    她笑的时候,那大而明亮的眼眸都变成了漂亮的弯弯月牙。

    她的笑容仿佛瞬间就给这破庙内昏暗的烛光,添上了温暖。

    “你好!我叫,林细雨!”

    看着这个叫做林细雨的女孩,看着她脸上那动人的笑容,韩秋分感觉眼前有些恍惚。

    嘴角微微动了又动,他缓缓地将手抬起,慢慢地伸了过去。

    “韩...韩秋分…”

    “嘻嘻,很高兴遇见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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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8213/ 第一时间欣赏郭北杂记最新章节! 作者:四夕长弓所写的《郭北杂记》为转载作品,郭北杂记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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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北杂记介绍:
教书的先生,游方的书生,有钱的掌柜...
每个朝代都有普通人。
可是谁敢说平淡的生活里没有故事?
一群人登台,轮着来演戏。
轻轻揭起郭北县的一个角,
露出来的是生活,也是江湖。
郭北杂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郭北杂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郭北杂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