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书生往事,地主恶霸
夜晚时分,郭北县,卫先生家
哒哒哒
袅袅炊烟从屋顶上的烟囱出飘出,刀具撞击砧板的响声从屋内传来。
不远处的灶台边上放着一叠用香油拌过的豆腐干丝,卫先生正往上撒上了一点切的细碎均匀的葱花。
“你刚刚要说什么?”卫先生一边将手里的碗碟拿起走向了方桌,嘴上一边问道。
书生正在打量那块黑乎乎的木柴,一脸的嫌弃,不愿意用手去碰。
听到卫先生的问话后,他立刻抬起了头抱着手踱步到桌边,装作无意的打量了下四周,然后迅速用手抓了一点豆腐干丝塞进嘴里。
“我跟你们说,三年前我在一个小县做私塾先生,”书生嘴里还嚼着东西,话刚开了个头就停下了,他飞快的看了眼转身走回灶台边忙碌的卫先生和正在帮工的韩秋分一眼,再次将手伸进了碗里,快速的又抓了一些塞进嘴中。
“秋分,过来拿碗筷,你接着说。”卫先生没回头,他正在将一条鱼给细致的分解开,忙的额头冒汗珠的同时还不忘一边听着书生说话,一边吩咐着身边的韩秋分。
嘴里嚼着东西,书生说着他的故事:
“三年前,我有个学生叫小牛,学生的父亲老牛不让自己的儿子蒙学,认为像他们这样的庄稼汉,种地才是唯一的出路。
刚好管他家饭碗的钱财主要给自己家的傻儿子找个妾,生孩子。老牛就打着用自己的女儿去换一份安定闲散的日子的主意准备应允这门婚事儿。
碰巧我去做家访的时候,看到和听到了这一切,我费尽心力向老牛阐释了读书的重要性,最后老牛开了一百两银子的条件给我,扬言如果我没法解决,那我就没有资格掺合老牛家的家务事。”一盘的豆腐干丝被吃的干净,书生使劲地嘬了嘬手指,盯着空盘子一脸意犹未尽的说道。
“等一下!”
“嗯?”
“银子你给了?”
“给了。”
“怎么给的?”
“直接给的啊。”
“然后呢?”
“他儿子不蒙学了,他女儿嫁人了呗。”书生说到这挑起眉毛,耸了耸肩。
“…秋分,送他出门,碗筷拿两幅就够了。”卫先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冲着正在橱柜里翻找东西的韩秋风喊道。
看着往自己这边走来的韩秋分,书生赶紧往后一撤,两手在身前急促的摇动着,一脸着急地说道:“别别别!听我说完嘛!”
三年前,另外一个小县
那天从老牛家离开了以后,书生就在想着赚钱的事儿,直到两天后…
咻...
一道飞镖带着布条从院落外射进了钱家的宅子,钉在了园内花园和后宅相连的走廊壁柱上。
不一会儿,管家的声音从前院一直穿到了后院。
“老爷!!!不好了!有人丢暗器进了咱家!”管家一脸着急的冲着正往花园走来的钱财主喊道。
“带我去看看。”钱财主倒是很淡定,随意看了眼管家后,嘴里说了一句,就往走廊迈去。
宅子很大,但是连接花园和后宅之间的走廊并不长,两人一会儿就到了那根钉着飞镖的壁柱前。
周围围着不少的家丁,丫鬟。
管事抢先一步过去驱散了人群,让钱财主走了过去。
没有去取飞镖,钱财主环视了周围一圈,问道:“有看到是谁干的吗?”
管家往前走了一步,离钱财主近了一些,小声说道:“有个护卫当时刚好在巡查花园,据他所说,他看到院墙外有道黑影跃了起来,射出了飞镖,身影落下,他追过去往墙下一看,已经没影儿了。”
钱财主皱了皱眉头,“把它取下来。”
“是!老爷。”管家回复道,垫着脚尖伸手去够着飞镖。
看到管家取下了飞镖,解下白绢后,钱财主问道:“上面写着什么?”
“你个为…老爷…这…”抖了抖白绢,管家刚念了头两个字,突然卡住了,有些为难的看了看自家老爷的脸,纠结的说道。
“念!”没管那么多,钱财主面色平静的喝道,背负着手,静静的等待着下文。
“你个为非作歹的地主恶霸,你的好日子到头了。”管家的声音细如蚊蝇,不时的抬抬头看看自家老爷的脸色,嘴里的话说的飞快。
听完了白绢上的话以后,钱财主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将手往管家面前一伸。
管家两手将手里的白绢递上,随后就恭敬地站到了钱财主的一边。
正面反面,反复的看了好几遍手上的白绢后,钱财主将白绢卷成了个团往手心里一捏,将整只手背负到了身后,藏在了袖袍中。
“这件事情谁都不准传,今晚以前把院里的护卫都调集好,在我和少爷的房间门口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巡查。谁都不许合眼,提高警惕,仔细检查进出人口,盘查每个人的底细。
设置每门房之间的盘查关卡,膳食需有厨房的厨子先行试菜,才允许端进各房。送膳的人员都需登记姓名,主家进食前,他们再负责试一次。”
“是,我知道怎么做,老爷放心。”管家点了点头,慎重的说道。
“对了,少爷在干嘛?”钱财主好像想到了什么,问了问儿子的状况。
“回老爷话,少爷今天吵着要吃糖人,小人做了主,请了几个糖人师傅回来。”管家的嘴角带着笑意,语气略微轻松一些的说道。
钱财主满意地点了点头,“做的不错,去请两个最好的糖人师傅回来,既然他喜欢,就随他去吧。”说完话,他就挥了挥手示意管家去办事。
随着管家的离开,府里人员都谨慎了起来,钱财主身边也渐渐的清净了下来。他站在走廊里,两眼直勾勾的盯着远处看了一会,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迷茫,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呼...”
随着一口气的叹出,钱财主的眼睛再次睁了开,脸上坚定的神情盖过了迷茫,左右看了看,背负着手,抬步,往走廊的右边走了。
阳光照不进走廊深处,
阴影形成的黑暗渐渐吞噬了他,
再也看不到了。
三十二 鱼脍,一缕头发
郭北县,卫家
被流水不断冲刷下的鲈鱼已经被去掉了头,尾,骨,皮。只留下了两片成人手掌大小的晶莹鱼肉。
“秋分,你来切。”卫先生洗了洗手,擦干净了砧板刀具,唤来了韩秋分。
找了只小碗,取了点食盐,切了些姜沫,香菜沫,葱沫,卫先生再取了一点山葵沫放入香油中,最后加入一点点香醋,搅拌均匀后,卫先生将小碗端在了手里。
“蝉翼之割,剖纤析微,累如叠縠,离若散雪,轻随风飞,刃不转切。”卫先生调好了蘸料,拿着个碗站在韩秋分的右侧,眯着眼睛,“这是曹植为了鱼脍所作的诗,你记得就照着这个标准切。”他念叨了两句。
这条鲜鲈鱼是用来做脍的上好材料。
韩秋分照着标准,切的很细致,很认真。在他每一刀滑落后,掉下的鱼片都可以透过剔透的肉看见背后贴着的刀身寒光。
“然后呢?”卫先生倚靠在灶台边,他一边扭头看着韩秋分片鱼,一边继续着刚刚的话题。
书生将空盘子拿了过来,放到了灶台旁的竹篮里。抱着两臂站到了韩秋分的左边,一样扭着头看。
两个人保持这样的姿势,伴随着刀具切鱼脍时的动静,聊着天。
“那个钱财主倒是防范的相当周严,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哒哒
“怎么啦?”
哒哒
“他的头发被割掉了一撮,放在了床头。”书生边说话边拿手笔画到,两个指头在空中掐了一下。
三年前,钱财主被割掉头发的第二天
此时钱家的后宅厅内一片鸦雀无声,钱财主坐在太师椅上,一张脸如那晒干的抹布一般,拧都拧不开。
站在太师椅边伺候老爷的管家此时正低着头,两手在身前交叠放好,整个人宛如木雕般的一动不动。在钱家干了这么多年,他从来没见过自家老爷有过这么难看的脸色。
钱财主左边有张桌子,桌面上放着一只小小的荷包,依稀可以从那被收紧的荷包口,看到几根俏皮的黑色发丝漏了出来。
这样压抑的氛围一直持续了很久。
过了半晌
脸上的阴沉之色都快滴出水来的钱财主终于一字一句的说道:“出赏金,给我找几个会武功的人过来!”
话说到最后,钱财主猛的拍了身边的桌面一下,整个人哗地站了起来,双目如毒蛇般阴厉的看着前方。
管家不敢吭声,深深的做了个揖,转身快步走了。
郭北县,卫家
卫先生看到鱼脍已经飘落了很多下来,整齐如樱花般铺叠在了一起,他不禁从旁边找了双干净的筷子,迅速对着筷头吹了一下,夹上一片晶莹的鱼片,在手中的蘸料碗里快速的一裹,马上塞进了嘴里。
“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被这爽口的鱼脍给舒服的闭上了眼,卫先生摇头晃脑的说道,手里还不忘对着正在忙碌的韩秋分竖了个大拇指。
好脍需得佐酒,卫先生索性将陶泥杯和花瓷杯都拿到了灶台边,将酒往酒盅里倒好后,依次在杯中注上酒液,递了一杯给书生。
“范仲淹绝对是个老饕,这鱼脍看着就好吃。”往前走了两步,书生一边扭头对着卫先生赞扬道,一副难觅知音的模样,一边将手往鱼脍上摸去,准备再次用手。
嘎吱
本来还在切鱼的刀突然停住不动了,刀柄上被韩秋分握住的地方开始出现了冰晶和冻霜,层层白斑自他的手掌处开始向上,一点一点的往上刀上蔓延,很快就包裹了整个刀刃。
看到了这一幕,书生快速收回了手,讪笑了一下,从卫先生手里拿过了筷子,夹起了一片鱼脍。
“结了冰,切出来的鱼脍才鲜甜。”说完话书生将鱼脍放入蘸料中翻滚了一圈,单手虚托住下端,将鱼片送到了韩秋分嘴边,满面笑容的说道。
“你去啦?”看到韩秋分张了口,将鱼片吃下后,卫先生握着陶泥杯饮下一口酒液,咂了咂嘴继续问道。
这次书生给自己夹了一片,也没蘸料,直接塞进了嘴里,“我去啦,不过是去教他那个傻儿子读书的,做护卫倒是其次。”书生边吃边点着头说道。
“说到这里,这个财主家的公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卫先生抱着两臂,疑惑又好奇的问道。
哒哒哒哒...
书生没有马上回答,屋内只留下了韩秋分的刀声。
沉吟了一会儿,书生捏着酒杯一口喝下,哈出了酒气后,幽幽地开了口:
“大道天宫十二重
智神不在。
若无事,
愚同真乐。”
三十三 破开木柴,嘿嘿
秋分的鱼脍片完了,装好了盘,放在灶台边上。
“不是叫你去把木柴劈了吗?把火烧旺点,我再炸个花生米。”卫先生朝着书生喊道,手里则将一些木柴松毛塞进了灶台下的火洞中。
书生拍了拍手,有些无奈的说道:“好,我去!”
大腿粗细的木柴被竖了起来,书生从柴垛上拿起了柴刀,对准了位置后就对着木柴顶端抡了下去。
嘣!
木柴被柴刀砍的左右歪了一下,顶部裂开了条口子,刀却没砍下去,走势停了下来。
书生的眼睛缩了一下,丢下柴刀,他拿起了木柴,目光顺着端口朝里看去。
“怎么了?”卫先生听到了一声响动就没了动静,于是便扭过了头看了眼书生,说道。
书生没回话,只是再次拿起了柴刀,从木柴两侧薄处向下切。
唰,唰
随着柴刀切击木头的声音响动,木柴所放置的地上不断的掉落了很多片小的木片,渐渐的,随着柴刀不断的落下,木柴内里露出了一个黑色的柱体。
卫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到了书生身边,此时正一脸凝重的看着那即将全部暴露出来的东西。
放下了柴刀,吹开了那些细小的木屑,书生用手将木柴拿了起来,用手剥开了一些还没有剥落木皮,
所有木屑掉落后,露出来的是个黑色金属的长筒。
卫先生用手接过了书生递来的东西,再次用嘴吹了吹,用手从左边扭开了一个塞口,向内看了一眼。
看了看左右,卫先生将手掌垫在下面,将长筒朝下,哗啦的响动后,白色内卷带着两根若隐若现画轴的画卷从筒内滑了出来,落到了他的手上。
书生将手伸了过去,他想揭开那画卷中间绑系的结。
拿着画卷的手往后一撤,卫先生止住了书生的动作,单手将画卷倒入筒内,单手握着。一撩前袍站起了身,紧锁着眉头不说话。
“是周家丢的那件东西?”书生也跟着直起了身,摸了摸太阳穴,有些猜疑的问道。
点了点头,卫先生将画卷放到了三人平日吃饭的方桌上,在身后找了个椅凳坐了下来。
“怪不得找不到呢!原来是藏在了木柴里,我刚刚看到这个木柴里面是中空的。
完蛋,这可是个烫手山芋,搞不好就说不清了,特别是那家伙的武功那么高,搞不好知县老爷真以为是他干的。”书生坐到了一旁,有些感叹的扭头看了看那堆残屑,朝着韩秋分方向努了努嘴,面朝卫先生说道。
此时的韩秋分正蹲在地上的那堆木屑旁,一动不动。他不时的拿手拨动一下地上的木料,身影看上去有些难过,脸上的表情则有些伤心。
书生回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紧锁眉关,不发一言的卫先生,又转头看了看蹲在地上的韩秋分,有些不忍的开口道:
“别难过,改明儿我再送你一块木头,这画大不了就不还了呗,就给老卫当礼物算球。反正,就咱们仨知道这件事,其余没人知道。”书生离开凳子走向喊秋分的身旁,弯下腰,拍了拍他的肩膀。书生脸色轻松,语气半开玩笑半安慰道。
随着书生话音的落下,”胡说八道!“卫先生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的脸上带着怒气的喝道。
揉了揉鼻子,书生一脸郁闷的站了起来,走到灶台边,拿起了酒壶直接对嘴喝了起来,嘴里还在小声嘟囔着:“捡到当卖到,子曰:天所赐…。”
“好啦。画是要还的。但是该怎么还,我们要想想。”看着书生的样子,还有韩秋分蹲着不动的身影,卫先生脸上的怒气消失了一些,他站起了身,走向灶台边。用筷子夹了片鱼脍放进了嘴里,边嚼边说道。
书生也转过了身,将手中的酒壶往卫先生身边一推,也拿起了双快箸夹了口儿吃的,蘸上料吃下。
“行!听你的。不过,我有个办法,你要不要听听看?”书生将口里的鱼片咽下,眨了眨眼睛,对着卫先生说道。
看了书生一眼,卫先生的脸上带了些笑意,对着书生招了招手,示意他靠的近一点,一边将耳朵凑过去。
“嘿嘿…”书生眉飞色舞的在卫先生耳边嘀嘀咕咕了一阵。
有些惊讶的看了书生一眼,卫先生带着笑容,微微的摇了摇头,又转头看了书生一眼。
身边的书生挑着两条浓眉小声儿嘿嘿的笑道,手则不断的在灶台上来回滑动着。
“咱们心急什么呀!嘿嘿嘿嘿!”书生凑着身子往一旁蹭了蹭,抬起酒壶往陶泥杯和花瓷杯里注了酒。
“嘿嘿!”卫先生也嘿嘿笑了起来,“秋分,把地上的木屑塞进火炕里,明后天咱们去砍木头!”卫先生冲着韩秋分喊了一声。
当啷
两人会心一笑,碰了一杯。
灶台下的火壁里,花苗正蹿的猛烈。
三十四 银子,吹牛
县城很小,但是事儿却不少。
醉芳楼的乞丐们陷入的黑暗,小房屋里书生和卫先生的嘿嘿声。
普通的生活里,也有故事,只是传出去了,就成了江湖。
郭北县,客栈,深夜时分
客栈里也有个形单影只的身影此时正撑着下巴,从那支棱起来的窗子处,向外看着,仿佛在想着什么。
三年前,书生主动进了钱财主家
那个丢飞镖的刺客,武功一般。书生在钱财家呆了几日,很轻松的就抓到了他。
书生抓到他的时候还有些纳闷,这个刺客的武功平平,暗器也就还不错,是如何潜入钱家,进了卧房,割下钱财主的一缕头发的?但他没多想,因为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钱家,前厅
“干的不错,想要多少俩银子?”钱财主摸着下巴上的胡子,带着笑意的朝书生问道。
“一百。”这两日书生除了给傻少爷教书,就是抓贼,他不想和眼前的人多言语。
钱财主没在意,点点头,朝着身边的管家吩咐道:“行,你去给他支。”
书生闭着眼睛站着不动,不发一言。钱财主带着笑意打量着书生,屋内没人说话,直到管家捧着个盒子回来。
“这钱是给姓牛的?”看到书生打开了箱子,钱财主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脸上有些好奇。
书生没接茬,盖上盖子,将盒子抱起,道了声:“谢过了。”转身就离开了。
身后的钱财主摸着胡子,眯着眼睛,面无表情的目送着书生的背影,刚刚的笑容和善意早已消弭了。
牛家
咚!木盒砸落在桌上的声音响起。
“这是一百两银子。”书生丢下了盒子,就抱起了手,开口道。
狐疑的看了眼桌上的木盒一眼。老牛走了过来,用手指拨开了栓锁,将盖子打开。
盒子内闪着白光的雪花白银,排放的很整齐,一枚挨着一枚。
“明早我要在私塾见到小牛。”不想多看老牛,书生没有多呆,见钱送到了人家手里,直到临走时,丢下一句话,转身走了。
屋内只有老牛一人,孩子们都不在,他愣愣的拿起一枚银子看了看,慢慢的伏下身子,抱着手里的白银,满脸涨红的张了张着嘴,渐渐的,嘴角不住的向两边,朝下撇了撇。埋下了头,老牛的身体微微的抖动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
小牛今天来蒙学了,他的脸上带着开心的神采,嘣跳着进了屋内。
教书的先生还没来,孩童们在聊着天,或是在打闹。小牛身边的一个孩子凑了上来,和小牛说道:“小牛,前几天我父亲带我去城里的酒肆吃饭了,还给我买了糖葫芦和蜜饯。”说完他得意的昂着头看着小牛,孩子家里是种果树的,论条件,要比这些庄稼汉的孩子要好一些。
“这算什么,我爹可以买一整个酒肆!”边从小布包中取出书来,小牛边有些不屑的说道。
“吹牛!”
“没有!”
两个小孩吵了起来。
眼睛一转,男孩突然围着小牛的蒲团蹦跳了起来,嘴里大声念道:“小牛是牛!就爱吹牛!”一连喊了好几遍,朗朗上口的词语还带动了不少孩子也跟着念了起来,整个屋内嘻嘻哈哈的声音不绝于耳。
“我没有!小牛生气的推了身边的孩童一下,然后扑了上去,嘴里喊道,手则不停地挥打着。两个小孩扭打成了一片。
小牛身体更好,男孩不是对手。
乘着用脚踢开小牛,自己得起身的空档,他转头就跑,一溜烟儿的就从私塾跑远了。
“先生来了!”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所有的孩子们都回了自己的位置,取出了书温习了起来。
又过了几个呼吸间,私塾里的学生和先生都齐了,该开课了。
书生到进屋以后立刻开始用眼睛找小牛,他看到了小牛有点鼻青脸肿的坐在下面后,不禁松了口气,也就没太在意小牛脸上的伤痕和闷闷之色。
“这老牛还算是守信用啊,给了钱,人就来了。”书生微微点了点头。
临讲课前,书生拿眼睛掠过了整个屋内,最后数了数人数。
“哎呦,怎么又少了一个。”书生的眼睛缩了缩,可是讲课的时间到了,他只能清清嗓子,将这心些心思压入了心里,开始教课,将这事儿留待放课后来解决。
课还没上了一会儿
“是谁打的,你进去指!”
一个两眼通红,浑身鞋印的小男孩走在前面,他的脸上还有几处地方留着血,沾到血迹的衣服皱巴巴的穿在身上。小孩的身后是一个穿着麻布短打,穿着草鞋的汉子,此时正不停的在后面推着小孩,一脸埋怨的神色,嘴上则气愤的喊着。
一大一小刚进了私塾,小孩立马指向小牛,对着身旁的父亲喊道:“是他!”
屋内的读书声被打断了。
“你为什么打我儿子?还下手这么重”看着男子气势汹汹的吼道,拉过了儿子,指了指几处明显的血迹给小牛看。下面的孩子们有些紧张,有两个眼圈也跟着红了红。
单手成掌向下压了压,书生安抚了下屋内上课的孩子们,嘴上则不做声,单手捧着书,往小牛身边一站。
“他说我吹牛!”小牛不甘示弱的回道。
吹牛?男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说他爹能买一整个酒肆!”男孩立刻又大声喊道,屋里的孩子们顿时发出了不少笑声,和私语。
小牛的脸色涨的通红,从脸到了脖子上,宛如煮熟的大虾一般。
眼看两个小孩又是一副大打出手的模样,男孩的父亲说话了,“你当我不认识你爹?穷破的泥巴命,还买酒肆,去打杂人家都嫌他慢。”男子张着的鼻孔抬的高高的,居高临下,脸色不屑的指着小牛说道。
书生听到这儿不禁皱了皱眉头,但是没有开口。
“你给我儿子道个歉,都是孩子,他说你不对,可你也不能把他打成这样。你过来给他做个揖,好好道个歉,这事儿就过了,你们好好上学。”男人也知道这是孩子之间的打闹,眼见是这样的小事儿,就不想再多纠缠。
“我没吹牛,我不道歉!”小牛的两只眼睛瞪的浑圆,满脸通红的盯着男孩,额头两侧的青筋微微的鼓胀着,他的嘴上一点不松,还将附近孩童的物品捡起,朝着不远处的父子两人丢去。
男孩感觉受了委屈,嘴巴撇了撇,眼泪又流了下来。
“好!好!明早记得把你爹叫来,我倒要让他当面说说,他怎么买酒肆。”男子有些生气了,大声说了声,接着将自己儿子找个空蒲团边一牵,对着书生拱了拱手,男人不在打扰屋内的人,回家去了。
屋内的读书声再次响起。
郭北县,客栈
唉...女子叹了口气,拿起身边的茶壶,往杯子里添了点水,润了润口。
走到了床塌边,褪了鞋袜,穿着衣服往床上一躺,两眼无神的看着屋顶。
三年前
男人第三天早上送自己的儿子来私塾,他要看看这对牛家父子。
过了一会儿,却见只有小牛一个人来,不见他的父亲。
“你爹呢?”男子隔空冲着小牛问道。
“我爹还没起来。”小牛耷拉着回了一句,就往屋内走去。不再搭理他。
“你告诉他没有!”男子以为小牛是忘了说。
点点头,小牛消失在了门边,他进去了。
看到了小牛的动作,男子捏了捏拳头,咬了咬牙,站在屋外等着。
就这样直到中午,快饭点的时候。
远处才走来了一个昂首挺胸,走路慢吞吞,悠哉悠哉的身影。
走近了,
老牛背着个大包袱朝着私塾走来,看他的样子,他应该是睡醒了吧...
三十五 实力!土匪?盗墓?
包袱有点沉,老牛一路走来,有些气喘吁吁。
看到等在私塾前的男子后,他立时走的快了一些,一直到了人家跟前停住。累坏了的老牛立刻就将身上的包袱取下,撂在了地上。
男子本来是靠在墙面上的,此时挺起了身子,看着老牛有些滑稽的样子后,他的脸上带上了笑容,先是盯着老牛的包袱看了看,随后就开口打趣道,“这包里背的是什么?不会是石头吧,你也怕自己跳河的时候漂起来?”边说,他边朝着老牛的包袱走近,看那样子男子是想用脚来踢一踢,试试这包袱的深浅。
老牛没说话,只是弯下了腰,打开了地上的包袱。
好奇的停住了脚步,男子要看看老牛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正午的阳光刺眼又强烈,太阳那看不见的光束将所有能反光的物件都照射的熠熠生辉。
随着包袱上的系结的打开,一点点夺目的色彩出现了。
包袱里的肯定不是石头,石头不会这么耀眼,随着包袱布片,一块一块的揭开,那一锭锭银子摆乱混杂的银子就这么生生的映入了男子的眼睛。
所有的语言都变得苍白了起来,老牛的实力已经不需要证明了,他买得起酒肆,就像他儿子说的那样。
本来准备好的说辞此时全都被堵在了嘴里,男子看着包袱里漏出来的一锭锭银子,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了起来。
“你儿子说我儿子吹牛,现在看来,他挨揍!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老牛朝着私塾门口看了一眼,嘴里说话的声音很大,他知道屋里的两个孩子都竖着耳朵听着呢。
屋内
小牛特意的伸长了脖子,朝着四周的同窗们自豪的笑了笑,随后用一种挑衅的眼神瞟了那个坐在后面不远的孩子一眼,神情里有着说不出的得意。
屋外
男子被老牛气的直哆嗦,死死的咬着牙,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反击老牛。
冷冷的看了老牛一会儿,男子的牙齿中一字一字的蹦着:“你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老牛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会有人这么问,看着对方那恶狠狠,酸溜溜的表情,他的心里爽极了,脸上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说道:还能怎么来的,天上掉下
来的呗~”
到了最后,该解决的事情没解决,男子窝着一肚子的气,走了。只留下了一脸满足的老牛,得意洋洋的小牛,以及他那无精打采,蔫儿了吧唧的儿子还呆在原地。
那天之后
老牛有了一大包袱银子的事情,不胫而走。人人都在好奇这头顶烈日,脚踩旱土的农民哪来的银子啊。
“这老刘哪来的钱。”村头田埂上聚着几个正在纳凉的庄稼户,这一连好几天,他们讨论的话题都是老牛,今天也不例外。
“人家不说了嘛!天上掉的。”有人边吧唧抽着烟,边说道。
“天上掉的?!要我说是偷的!”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你倒是去偷一个,我看看!再说偷的能那么明目张胆?你当那些黑皮是吃素的?”前面那人话刚说完,后面立马就来人反驳了。
“你说着老牛是不是挖到墓了?”几人越说越离谱,可气氛却愈发热烈了起来。
“……”
下午时分
小牛放了课回了家,老牛也在无所事事的逛了一天后回到了家中。
在家中操持家务的女孩一面接过弟弟身上装书的布包,一面伸手去取挂在老牛身上的包袱。
老牛急促的摆了摆,抬手打开了女孩伸来的手,随后将身上的包袱往前一扯,调整调整位置,朝着桌边走去,随即坐下。
“爹,你能不能别这样!”女孩看着老牛的样子,忍不住对着父亲喊道。
只是看了眼女孩,老牛不接话,只是从刚刚手里提的一只食盒中取着食物,一样接一样的放到桌上。
女孩看着父亲的样子,嘴上越发的愤愤道:“人家现在都在猜咱家的银子是哪来的!”边说,她边去取碗碟,快箸。“有人说咱们家其实是土匪,还有人说你把大人物家的墓给盗了!”女孩将吃饭的物件摆放到了桌子上,看到了一副心不在焉,正在舔着刚刚摸过酒菜的手指的老牛,大声的喊了声:“爹!”
今晚老牛准备的菜是相当的丰盛,对于他们家来说,而且这种档次的饭食已经一
脸持续好几天了。
两只烧鸡,一盘酱肉,几碟小菜,一坛子酒
刚刚洗了个手,小牛就飞奔了过来,往桌边一坐,伸出两手扯了两只鸡腿就大口吃了起来。
被女儿大声呵斥了一下,老牛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人家说,这银子就能跟着跑了?就能是他的了?吃不吃?不吃就滚!”拍着桌子,老牛的口气重重的对着自己的女儿喊道。
女孩不在说话了,坐了下来,捏着筷子,低着头,小小的夹着桌上的菜肴,却不见她夹肉。
老牛直接拿起酒勺从酒坛子中舀酒喝,脸上一脸的畅快,他这段时间喝的可都是以前一杯都不舍得买的好酒,现在想喝多少酒喝多少,就是拿这酒洗澡,他也没问题。
享受了一会儿,老牛好像是想起了些什么,侧过头朝着一旁动作没停过的儿子问道:“那小孩后来怎么样,没再笑话你吹牛了吧?”
菜汁淋漓,狼吞虎咽的小牛听到了父亲的问话,稍微停了停嘴上的动作,“切,我趁先生不在的时候,下午踢了他两脚,他一句话都没敢说,哈哈哈哈哈哈,那样子,真窝囊!”小牛越说越兴奋,整个人有些手舞足蹈了起来。
“小牛!你!”坐在一边不说话的姐姐听到了弟弟的话后,突然抬起了头,用一副看陌生人的样子,看着小牛,一脸的不可思议,连刚刚夹上筷头的菜掉了下去,也不自知。
懒得搭理自己这一惊一乍的女儿,老牛倒是看着自己儿子的样子,笑的很开心,夹起一筷子酱肉塞进嘴里,肉沫星子四射的说道:“有钱好吧?”
那边的小牛一听这话立刻忙不迭的点着头,整个人又再次投入了之前的战斗,胡吃海塞了起来。
突然,小牛停了一下,嘴里有些含糊不清,脸上带着疑惑的神色问道:“爹,咱们的地不种了?”
老神在在的正在喝酒,乍一听到这话,老牛突然身子一颤,脸上有些仿徨失措的四周张望了起来。直到他那不知放哪为好的手不小心碰到了身前的包袱,他才重新镇定了下来,这次他没用酒勺,而是直接端起了酒坛,朝嘴里灌去,随后狠狠的一擦脸上滴嗒的酒液,将酒坛往桌子上重重一掷,
“种地?你让那姓钱的自己去种吧!”
三十六 站立坐,黑白灰
郭北县,深夜时分
后半夜,孤身一人在客栈的女子睡了。卫家的烛灯也熄灭了,醉芳楼也早早上了门板,可是还有一间不起眼的小屋内却还亮着一点烛光。
门窗是纸糊的,屋内很小,门关的紧紧的,依稀只能看到两个看不清的身影一高一矮的在屋内说着话。
隔着那薄薄的纸窗。
“小人前两天去看了......木柴不见了。”矮小的身影欠了欠身子,低声带着怯意疑惑的口气说着。
屋内的烛光不只被哪来的晚风拨动了一下,连带着屋内高个黑影也透过纸窗左右摇曳了一下,“不见了?”屋内的声音高了一下,随后又下落回来,带着些许怒意。
“是的不见了,您看会不会被烧掉了?”矮个黑影缩了缩脖子,小声试探着问道。
纸窗倒影出的高个黑影来回换了几个位置,随后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周家的杂役都被清退了,谁烧?再一个装东西的筒子可是用了好料子的,你又放的那么深,火烧掉底部,后面就烧不起来。
东西,肯定是被人拿走了,不过现在应该还没有人发现这里面的真东西。
要想办法要找回来。”屋内的声音断断续续,黑影在边思考边说着他的思路。
矮个黑影上下点动了下头,往前走近一步,两个黑影现在一样高,靠的近了些,“那您看我们该如何来找?”
“这郭北县小,可木柴却多。咱们要是乱找那无异于是大海捞针。而且这事儿也就暴露了。”坐着的黑影在仔细的思索。
“这样,给我找几个木雕师傅过来。”他找到了方法,头扭朝了身边的人,吩咐道。
“是,我明天就去。”矮个黑影再次一弯腰,说话话后就朝着门口走来。
“先去吧。”高个黑影也随机站起了身,啪啪的响声传到了屋外,他拍了拍手。
屋檐上方的瓦片被风吹动的哗哗直响。
屋内的烛火,眨眼一下就灭了。
郭北县,一大早,郊外
秋分今天没去上工,三个人一大早就拿着柴刀,背着箩筐朝着郭北县外的山林去了。
离近年关,山上的树枝木丛都失去了葱绿之色,变得干枯萧瑟。一路走来,到处望去皆是一片枯寂之色尽收眼底。
韩秋分拿着柴刀走在最前面开路,书生戴着一顶斗笠跟在后面,不时的跃上附近的山石或是树尖,为几人指路。卫先生拄着拐杖,也戴着顶斗笠,步履迟缓,气喘吁吁的跟在最后。
树林的边缘处,好一点的树木灌丛早就被县里的樵夫给伐的差不多了,尽是些枯枝败叶落在地上。
前方的秋分一眼不发,紧紧绷着嘴唇,步伐又稳又快,手里的柴刀时不时就快速飞动,从身前掠过后,总能带飞一大片,枯枝杂叶,开出一条路,他时不时的抬头看看书生的指尖方向,或是回过头看看身后的卫先生。
书生的轻功很妙,往往是脚尖轻轻一压,就上了树梢或是山石,有时他为了图方便,甚至会从树梢上跃下。在那半空中还往下飘动的枯叶上轻轻的一点,又再次拔高,飘出去一截,要不是顾及着下面的两人,他早就没影了。
呼呼,山林间风的呼啸,叶的摇动也比不上卫先生急促喘息的响声,他走的很慢,往往都需要先用拐杖朝前借上力,他才能趴在拐杖上往前挪动,肃寒的冬日,生生让他走出了一头的汗水。
不知又走了多久,几人离郭北县已经走远了不少。
“你们...你们让我休息一下!”卫先生终于是不行了,喘息着喊了一声,一脸疲惫的往地上噗通一坐,也顾上什么仪容姿态了,将手里的拐杖一丢,往后找了棵树干一靠,休息了起来。
不远处神采奕奕的书生正站在树梢上,背负着双手。猛烈的风快速的将他的衣袍吹的向后跑去,在这枯寂山林的映衬下,他身上倒是多了几分高处不胜寒的意境。
周身缠绕着一圈从下往上飘起犹如漩涡般的枯叶,书生从高处落了下来。他了撇嘴朝着坐在地上用皮水囊喝水的卫先生走去。
到了树的另一面,书生抱着手倚靠了下去,一腿站直,另外一边则搭了过去。斗笠下的脸则朝着卫先生方向侧歪着,脸上带着笑意,嘴里劝慰道,“你啊,平时别只知道喝酒和教书。再不出来走动走动,身子骨会吃不消的。”
韩秋分也停住了脚步,随手将柴刀往腰间一插,抱着两只手朝着二人所在的树走去,在书生的对面,卫先生的侧面,背朝着树干微微倚靠了下去,眼睛盯着身前,脸上没有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卫先生,没有回话,只是懒洋洋的仰着头,一手抱着一条屈起的腿,另一只手则垫在了头后。
三人围着一颗树,一个穿着黑衣面无表情,一人穿着灰袍,挑动着眉毛面带笑意,一人坐在中间慵懒惬意的闭着眼。
像是被静停住的景。
窸窸窣窣
树林的落叶中好似出现了响动和沙沙声。
既像风,也不像风。
三十七 刺客,等一下!
将背上的箩筐脱了下来,放在了身边,随着一只手的探入,那只书生经常背着的书箱被拿了出来。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书生嘴里淡淡的说着,一边慢条斯理地翻着书箱。
卫先生眯着眼睛,扫视着四方,话里有话的接了一句,“李太白的侠客行,杀气重!”
“世人皆知他的诗赋天下闻名,可是知道他的剑法出尘的又有几人。
你,等我一会儿......
上次你偷袭我。
这次还想再来吗?”
书生说话间,从书箱里翻出了把长剑,那是一把,朴素无华的长剑。只在吞口处是朵莲花状的铜铁。
卫先生看着这把剑,好似来了精神,刚刚慵懒的样子不复存在,他直起了身子,依然抱着腿。
“不出来?”
用左手
将长剑单手横持在胸前,书生将身下的灰袍往侧边一撩,俯下了身。
咻!
如那势大力强的箭矢一般,地上的落叶被书生冲击的炸开了一圈,他整个人向前疾射而去。
看那对面是一棵树,书生在空中将左手往胸前折去,让剑尖向前,右手托住了剑柄后端。
左手放开,右手猛的向前一压。
砰!
身前的大树,被这凶猛的剑锋给穿透了。
树身处还残留的剑柄附近,出现了一圈圆坑。满地都是碎屑。
噗,受伤出血的声音从破裂的树后传来,一个身影跌跌撞撞的树后漏了出
来。
正是雨夜偷袭书生的那个蒙面刺客,他藏在这颗树木后,有一会儿了,照他刚刚的计划,他是准备先打伤坐在树下的卫先生,再引韩秋分去照料伤员,随后引开书生,伺机再将书生杀死,完成任务!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暴露了。
“其实我刚刚以为是头野猪,偷偷摸摸的躲在树后,正巧我们没带荤食,所以只能拿它来做做这杀猪刀了。”书生面带笑意地看着身前的蒙面刺客,一边用手虚摸着手上长剑的剑刃,语气中带着无奈和叹息。
“哼!要不是有上次那个小子,你早死了!”蒙面刺客不屑的摇了摇头,边说还边晃了晃手里的短剑,彷佛是在炫耀或者是在出示手里的铁证。
书生白皙的脸庞涨红了一下,他明白刺客的意思,那天他就是被这把短剑给打伤的!唰的一下转过头,书生恼羞成怒的对着韩秋分喊道:“你!不准帮我了!”
“彼其娘之!”书生狠狠骂了一句脏话,随后用手指弹了一下剑身。他很快收起了脸上多余的表情,一脸戒备的看向了对面的人。
刺客小心的往韩秋分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眼里有着不几分不确信。
韩秋分抱着手,微微点了点头,给刺客吃了颗定心丸,随后耸了耸肩,再次看向前方,他对这种档次的打斗,不感兴趣。
卫先生倒是饶有兴致看着这场打斗仇怨。
呼!
除了风声刮过时树枝的摇动声,地面落叶的响动以外,这苍茫的树林中就只剩下了拿剑的书生,和对面蒙面的刺客,一股无形的压力充斥在
了二人之间。
“等一下!”战斗一触即发的瞬间,卫先生大喊了一声,打断了两人。
书生奇怪的转过了头,刺客也疑惑的歪着脖子。
卫先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两手开始在衣服内里胡乱翻找了起来,从里到外,从上到下的翻找。
咚!
目视前方的韩秋分不知从哪掏出了一只布兜,丢给了卫先生,看了一眼秋分,卫先生快速打开了布兜,从里面摸出了一粒东西,丢进了嘴里,是花生米!
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再次不好意思的笑笑,一手握着装花生米的布兜,叉着两条腿坐在地上,卫先生一手往前递了递,示意两人继续。
“你有没有搞错?!歹佬?”不知道是不是去过了南越,书生脸上的愤怒加无奈令他的口音都变了。
对面的刺客也翻了个白眼,脚下软了一下,险些站不稳。
卫先生的手在头顶抬了抬,他再次致了歉。
书生骂骂咧咧的刚转过身,对面的刺客已经动了。
黑色的身影拉出了一到残影,书生脸上还来不及错愕之时,他就到了书生面前。
书生一回头就看到了那双因为被人反复戏弄而带着血丝的眼睛,那抹高高飞起的亮光!以及那声包含着疯狂的怒骂:
“拿你的狗命来!小赤佬!老子忍你很久了!装什么李太白?!我呸!”
“老卫......你把我害惨了......”这是书生此时唯一的想法...
寒光到了眼前,不知道还来不来的及?
番外 番外一 除夕咬春,爆竹三十
郭北县,一年前,除夕
“啊...”卫先生申了个懒腰,随后从屋内走了出来。
卫先生今天换了套新衣服,新买的淡蓝色长袍,配着条褐色的绸制腰带,脚上穿了双没有皱褶的棉靴,腰间挂着块成色不错的黄玉,身外套着件绒软厚实的短褂。
他的头发应该是刚刚洗过的样子,在日光的照射下,微微有些柔和的光,根根分明整齐。卫先生收拾好了出了门看到了韩秋分站在院内后,皱了皱眉头,说道:“你怎么还穿着黑衣?”
韩秋分抬起手臂左右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黑衣袍,脸上有些不好意思,脸色有点微红,嘴上没说话。
将帘子拉起,卫先生向着秋分招了招手,示意他进屋来。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里屋。
放在床榻上的枕头被移开了,卫先生的枕头下有个木盒,“自己也不会照顾自己,这每年的新衣服还要我来给你准备。”
卫先生语气无奈的说着,边说话边打开了木盒,露出了里面的衣物,然后将木盒递给了站在一边的韩秋分。
韩秋分接过了衣盒,走到了床榻边,准备开始换衣服。卫先生从床下又拿出了一双皮靴,和一双新的布袜,放到了床榻边后,便背着手走出了屋。
用力地抓着手里的衣物,韩秋分看着那出门去的背影,揉了揉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后,便开始换起了新衣服。
韩秋分的新衣服是件黑色布料上有着淡淡花印的外袍,里面的红色内衬打理得很整齐,白色渎衣也是新的,放在了衣盒最低面。腰带放在盒子四周,材质是牛皮的,鞋子是牛皮厚
底的小靴。
皮肤白皙,眉目英挺的韩秋分换好衣服后,紧了紧腰上的腰带,接着掀开了屋帘,顶着日光来到了屋外。
看着眼前挺拔有度的少年郎,卫先生摸了摸胡子,笑着转过了身,“走,我们去逛庙会!”
秋分点了点头,快步走上前,牢牢的跟在了卫先生的背后。
郭北县,登科街
从今天开市起,整条街上各种货物摊点就已经一片片的铺开了,整个县内到整个芜北郡内的货物,应有尽有的都出现在了整个街市上。
咔嚓,咔嚓
卫先生和韩秋分两人正走在这人声鼎沸的街上,一人正拿着一根萝卜,不单他俩,街上的老老少少也都拿着根萝卜啃着。
“嘿!你俩已经咬春了?”穿着一身灰色长袍,带着方巾,外面套着件无袖长衫的人迎面走来,嘴里一边冲着两人说着,他迈着的步伐轻快有力,透着一股佳节的喜悦之气。行动间手上还握着根刚买的,还没咬的萝卜。
是知县老爷,今天他就是个普通读书人,穿的衣服看上去也像个秀才。
咔嚓,卫先生又狠狠地咬了口书中的萝卜,大口咀嚼着含糊不清的说道:“对啊,年年这天不都是这习俗,除夕这天咬萝卜,咬春。”
韩秋分站在后面安静的听着,默不作声的咬了口手上的萝卜,狠狠地...
太阳落山了就是灯市了,不去逛逛?”知县老爷面带笑容,闻了闻手上的萝卜,在即将咬下去的时候停住了嘴,问道。
摇了摇头,“去看一看,但是我们就不准备花那么久的时间了,女人在今天晚上才是要好好逛逛灯市,走百病嘛!”看了看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卫先生手持着咬了半截的萝卜,冲着知县拱了拱手。
“在这偏僻的小镇做父母官,我也没有亲人,应酬也不想去,要说朋友也就那么两个。”说到这里知县咬了口手里的萝卜,趁着咀嚼的功夫指了指卫先生,“有你一个!”
再次拱了拱手,表达了谢意。卫先生再咬了一口手上的萝卜。“我和秋分也没人拜年呢,不如,我们三个一起过年?喝酒?”
啪!啪!啪!
知县老爷嘴里叼着萝卜,空出两手拍了拍,嘴不能动,但是他的眼睛却弯了起来,“走!”
“等下!”
向后退了一步,卫先生抖开了衣袍,朝着知县跪叩了一下。跟在后面的韩秋分也有样学样,跟着一起跪叩了下去。
知县老爷受了两人一礼,待二人起身后,他也一样跪叩了下去,韩秋分让到了一边,只有卫先生从容的受了一礼。
两街过路的百姓见怪不怪的自顾自走着,没人认得知县老爷,再说除夕上街,见到亲友跪拜贺喜,这是应该的事儿。
三人都站起身后,卫先生,知县同时拱手互道了一声:
“贵郎君,除岁夕!事如意!”
1 三十八 黑色大蛇,镔铁青莲
郭北县,山林
“秋分!”
看着书生面前袭来的寒光,卫先生连忙将嘴里嚼了一半的花生猛的一吐,眼里带着焦急之色,快速喊道。
微微点了点头,本来目视前方。有些百无聊懒的韩秋分立马转过了头。穿着皂靴的脚尖在地上用了拧了一下,将地上的枯叶拨开,点出了一颗石子,用力往下一压。
电光石火一般,石子从地上被铲起的瞬间就失去了影子。
书生手中的剑才提到半空中,对面的寒光已经差之毫厘,就要贴上他的脖子了,“又被偷袭了…”书生不甘心的默念了一句,随后就垂下了手里的剑,闭上了眼睛。
山林间的寒风刮过了脸庞,可是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没有袭来。
当啷
听到了铜铁掉落在地上的铿锵之声,书生睁开了眼睛。
蒙面刺客仓促的回到了原地,眼神愤愤的盯着呆在树下的两人,刚刚的石子带着风速,深厚的内力,还有强劲的力道朝着他握柄的手上袭来,他是凭着那份对危险的感知力才当机立断丢下短剑,避免了手被打穿,手筋被废的结局。
缓过神来的书生眼里带着吃惊之色,转过了头看了眼后面的两人。然后迅速的转了回来,随后将一只手背到了身后,另外一只手则重新将长剑持好,面上又恢复了之前的从容。
潇洒的一抖眉毛,书生迎着这满山的肃寒,置身在这秋冬之交,两季共鸣的山林中,淡淡的说道:“咱们公平一战,偷袭?非是君子所为!”
在刺客看不到的地方,书生背负在身后攥着的手突然一动,大拇指从拳头中猛地弹了起来,朝着身后来回的晃了晃。
坐在后面的卫先生看到了书生的手势后,从布兜中快速摸出了一课花生米,丢进嘴里。侧过了身拍了拍韩秋分的腿,咧着嘴开心的笑了起来。
韩秋分也跟着笑了一下,眉眼都弯了起来。顺势撩开了身前的衣袍,蹲了
下来,和卫先生凑到了一块,吃起了花生米。
郭北县,山林
用剑往上一划,书生将地上掉落的短剑朝着刺客方向抛去。
刺客接剑的空档,“这把剑名为青莲。”书生看了眼手里的长剑,开口道,”开元三年,这把剑就开始陪伴着李太白,一路上承载了他的剑术和任侠之途。”
说话间,
唰,衣袍在风中掠过的猎猎之声响了起来,书生提剑的身影从原地消失了。
“我今天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样的人和什么样的剑术,才配叫做嫡仙人!”
随着书生的声音落下,对面的刺客恢复了往昔的平静,眼睛像是毒蛇一般,阴戾。死死的盯着那电射过来的身影,一手倒提着短剑,一手捏着几枚暗器。脚下的脚步不断的移动着,他在寻找最好的位置来打乱书生的攻势,然后就像那毒蛇捕食一般,杀死对手。
咻!咻!
几个眨眼的瞬间,书生已经到了刺客身前不远处,刺客盯住了来人,微微动了动手,连续几声清脆又带着风声的响动声便出现在了这片山林中。
撩,提,刺,抹!
犹如莲花开放,由蕊展开,铜铁铸成的莲瓣瞬间在书生的身前形成,犹如屏障一般将刺客打出的暗器全部打飞开了。微微停滞了一瞬间,书生整个人的去势不减半分。
“热暖将来镔铁文,暂时不动聚白云。”坐在树下的卫先生看着那传自李太白的无双剑术,不禁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脸上带着神往之色,身体一动不动,嘴里喃喃的念道。
见暗器没有起到作用后,刺客便俯下了身子,将短剑横握在身前,手势不断上下游动着,整个人也在上下起伏着,远看真的好似一条黑色的大蛇正在吐动着蛇信,他在等!等书生漏出破绽。
压,藏,收,出!
镔铁冷月般的花瓣收缩回了一处,整朵莲花仿佛重新回到了绽放之时,深深的藏在了泥洼中
。书生是茎,铜铁成花。这一刻他仿佛成了那欲达凌霄的银白巨莲,浑然一体。将所有的杀机和锋华都藏进了莲瓣之中,只为了等到绽放的那一瞬间。
“拨却白云见青天,掇头里许便成仙。”卫先生慢慢的将手里的花生米塞进了嘴里,看着眼前的打斗,如痴如醉的说道。
交锋了!
短短几息间,刺客化身的乌蛇便出击了数次,那短小的剑此时在他手里就化身成了毒蛇嘴中的尖牙,闪烁着寒光,挥动之下,如泼墨一般的向书生攻去。跟着攻击,他的身子也在不断腾挪变化,如大蛇绞猎一般,让人不敢呼吸和眨眼。
镔月铁莲不为所动,依然在这大蛇的攻势缠绕下,继续绽放着,书生的脸上此时全然是一片肃杀之色,全没了平时的轻佻,嬉笑之色。沉着的应对着刺客的攻击,他也在一边蕴藏着自己的攻势,书生在等,等那拨云见日,万般诸邪再也压制不住青莲绽放之时。
蹲在卫先生身边的秋分也不眨眼了,此时正两眼一动不动的盯着眼前的二人,书生此时表现出的实力,让他侧目,不禁收起了心里的轻视之心。
卫先生眼里的异彩和期待之色越来越浓烈,他在等!等那花瓣盛开的时候!
另一边
刺客的招式还是很平稳,快速,可是他的眼里带上了些焦急之色。刺客之道讲究一击必杀,像这样的缠斗越久对自己越不利。
书生脚下一乱,地上有个小坑,刚刚被落叶遮住了,他没看到,脚步有些滑动,却并无大碍,他很快调整了回来。可是这样一来他的剑上就有了缺口,莲花少了一瓣。
“机会来了!”刺客眼里闪过欣喜,心里大喊了一声,整个人抓住机会,立刻向空中一纵,就如那黑色的大蛇抬首嘶吼一样,大蛇的蛇身也早已缠绕好了猎物。就等蛇首俯下将猎物完全的包住,给予猎物最后一击。
此刻
莲在蛇中,
蟒在高处。
1 三十九 跨海斩长鲸,换一个
藏淤!
李太白的名号是青莲剑仙!全因他手中的青莲防御无处不在,每一瓣都可以为他抵御攻击,一叶一叶连绵不断,紧守自身,就如那在淤泥中潜伏的时期的莲叶,不沾万法。
不过,若是莲满花绽之际,莲花在收缩到绽放的一瞬间,成型的剑莲将会敛住每剑舞出的所有剑光,并瞬间将其汇为一处。瞬时那无匹剑光就可跃海抵天。
可惜书生刚刚脚下乱了一步,没法将这朵莲花开为一朵。
这也许是他修为不深的原因,开元年间的李太白,可在剑叶扇动时,偏地开莲,寒光四起。
看着书生周遭的莲花,再看了看四周枯寂肃寒环境一眼,卫先生回过了神似的抬着头,只是眼中的神好像散去了一些,嘴里喃喃,“莲花......开不了...了。”
双手倒把住剑柄,刺客在跳起来的冲势中,反转了手上的短剑,将剑尖朝下,整个人顺着下坠力量猛地向下落去。
从远处看冒着乌光的毒蛇头,已经高高的抬起,还不待人反应,便又似那闪电般的向猎物点去。
看到刺客乘着自己变换步法时,已经越到了半空中,书生猛地再次往前一窜,随即快速挺住脚步,抬起头,将手里的剑斜放到了身体的另一侧,所有动作如那行云流水一般,仿佛他是在光阴的长河中完成的这一切。
这蓝天白云也带不走这满山枯寂和这满地荒芜带来的寂寥之感。拔剑抬首的方巾读书人和那浑身乌黑,满身阴历,两眼疯狂的蒙面人此时正上演着殊死之斗。
那虽开不满但是有花有叶莲花和那浑身乌光,阴冷邪恶的毒蛇此时从远处看上去就像那怪物志异里的那斩妖除魔的仙人和那屠灭人性意于弑仙的妖怪一般。
另一边在树下的两人,蹲着韩秋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如仙如魔的两道正在对峙的身影,一边往卫先生捧着的小布兜里拿着花生米吃。虽然看的专注,可他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点都不慢,一小把一小把的抓着,往嘴里塞,两颊都微微的鼓涨了不少。
坐着的卫先生也全神贯注的在看那远处的两人,或许是因为他看的太专注了,卫先生一直要过好久才会拿出一颗花生米放到嘴里,慢慢的含着嚼着,吃好久。
随着乌光和腥风冲面袭来,,莲花一震摇晃,书生的手动了,随着破风声响了起来,那从下划起,落成一道圆月,带着那光华向上方斜斜的斩去。
大蛇也到了。
那坚利阴冷的毒牙瞬间就和那银白光泽的弯月刀光撞到了一起。
噗呲!
还是布条被瞬间割破的声音发了出来。
啪嗒,接连两声响动后,两个重物出现在了几人的眼里,那是两半尸体。
正是从刚刚毒牙和剑光撞击的位置掉落在四周的两半身体,两半尸体的伤口是被切开的,切的很快,露出来的肉很平整光滑。
蒙面人的脸上只能看到一双眼睛,一双还来不及恐惧惊愕,至死都带着凶戾残忍的眼睛。
书生的身影在所处的位置正是剑光的下方,因为被那头顶突然射出的血水溅了一身的缘故。他身上那件一直穿着的灰色袍子此时都变成绛红色,那血色将那仙人的清光带走了半分,多了些诡秘和邪恶。
“安得倚天剑,
跨海斩长鲸。”
啪啪啪啪啪!
韩秋分站起来拍了拍手,好似是在打去手上沾到的碎屑也好似是为了书生的剑法拍绝。
撑着后面的树干站了起来,趁着韩秋分帮卫先生拍了拍身后沾到的灰尘和枯叶时,卫先生有些严肃的皱起了眉头,打量了下左右的尸体抬起头,语气有些沉重的对着书生说道:“你杀人了,这有点不好办。”
把长剑上滴到的几滴血往自己的袖子上擦了擦,书生嘴上笑了笑,用着无所谓的口气说道:“没事儿,所有事儿我担着。我自己去衙门。”
听到书生的话后,卫先生抬起手来在空中摆了摆,依然紧锁着眉头,嘴上继续说道:“这事儿可以没有,况且这人是杀手,一个与人素不相识,便可因为钱财,要出手夺人性命之人,实为可恶。他想杀你,你杀了他,也倒也没什么。”
书生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将剑往书箱里一塞,将外袍脱去搭在手里,快步走了过来。
再次思索了片刻,卫先生的眉毛舒展开了一些,“福祸相依,这事儿可以解决,但是你的那个办法不能用了,听我的。”将地上的斗笠一拍戴了起来,卫先生说话间就往前走去。
“那咱们还砍不砍树?”书生赶紧大声的朝着向前走的卫先生以及紧随其后的韩秋分喊道。
“砍啊!”卫先生的动作不停,声音由远而近的传来。
摇了摇头,有些郁闷的书生扯起了嗓子再次喊道,“哪一颗!”他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
“我刚刚靠的那一颗...”
1 四十 有价值,黄昏
上山的时候,天上虽有云雾可时不时还能看到点阳光,待到卫先生和秋分二人下山时,天上就飘起了薄雨。
两人就在这细绵的雨针中朝县衙方向出发了。
一路到了离县衙不远的知县府门外。
卫先生招过韩秋分,对着他的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话后,就抬步往台阶上迈去。
郭北县,知县府
用下人呈上的毛巾抹了一把脸,卫先生在前厅内一个人喝着茶。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该不是想我了吧。”带着三分揶揄,两分打趣,知县老爷一边说话一边进了屋,脸上带着笑意,看起来这阴晴不定的天气并没有影响他的心情。
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卫先生对着知县施了一礼,待知县抬手示意后,坐回了位子上,酝酿了一下,缓缓开了口。
“县里的盗画案,可以结了,大人。”
“哦?说说。”捏着两旁椅子的把手,身子不时的动一下,知县大人看上去有些分心。
卫先生看着知县,话音停顿了一下,拿起身边的茶水润了一下嘴,“我们抓到了一个穿着黑衣蒙面的人,在捕捉他的途中,他死了。”边说话,他边用茶盖刮着茶水的面,眼睛低了下去,不知道在看什么。
“嗯?”随着那边话音的落下,知县老爷停下了不时动着的身体,脸上轻松的表情消失了,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随后恢复平静,淡淡的发出了疑问。
啪!手里拿着的茶盖往杯中一压,封住。卫先生就这么两手叠搭在腿上捧着茶杯,重新抬起了头,看着知县老爷,“和他一起被发现的正是那幅周
家遗失的画作。”
上首的知县没有说话回应,也没有任何的动作,微微侧着头,两手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
卫先生了解知县老爷,他爱惜羽翼,眼里揉不得沙子,或者说,这点东西还没法让他的眼睛被沙子迷住。
“其实死掉的人才是真正的意外之喜。”
知县将身体靠到了身后的椅背上,放松的窝下了身子,眼睛则看着厅外那正在逐渐散去的乌云,和那点滴散落的一点光斑。
“继续…”
“据草民所知,再过不久,从上面下来的通判大人就到了。
介时他将会为大人这些年的政绩做判论,这快到考评了,当地教化、案件审理、生产督导、赋税征收这四样都是主要考绩目标。可是到了现在除了案件审理以外的其他三个的皆都到了结尾的时候,不可能在对大人有提升帮助了。
但是,这个死掉的人后面还有人,那就是机会。”
“说明白…”知县老爷摇了摇头,有些糊涂的说道。
“我料想现在这,真正幕后之人肯定也为了画的踪迹而在苦恼,他们肯定有所计划了。”
知县老爷的眼睛一亮,来了精神,直起了身子,
“你想,用这幅画来打破这些看不见的计划?”
“大人果然英明!”大声的说了句恭维话,卫先生的脸上带着些佩服的神采,再次弯下了腰。
知县老爷从新躺下了身子,边说话边朝着卫先生方向摆了摆手,脸上放松了一些,“好,协助官府捉拿凶手是值得嘉赏的
事儿,凶手被抓后,意欲伤人,自卫中不小心错杀了凶手,不是你们的错。”
卫先生了解县令,县令也了解卫先生。
他知道这个私塾先生可是有大才的人,一旦出手,事情鲜有办砸的。
至于杀人的人是不是凶手这件事情,他不在乎,他只在话,杀人的是个愚蠢的莽夫,还是个对他有利的聪明人。知县大人想跟进一步,做知周,再做那知府大人,做那封疆大吏,和他祖父一样,甚至比他的祖父站的更高。
说话的声音很轻,知县看着身前的人,笑了笑,“记得明天把东西带过来。”
“是,大人。”
卫先生弯了弯腰,倒退两步,走了。
黄昏时分,各家各户还未上灯,透着橘色光线的房屋内,和那美不胜收的屋外天空形成了对比,屋内的一切在此时仿佛都蒙上了一层幽暗的色彩,既清楚又朦胧。而造成这一切的正是那天空中如那火焰般的颜色,那看上去温暖动人的光。
知县此时坐在屋子里,在这光暗交错,幽暗不明的屋内,他的脸仿佛慢慢的凝固住了,和周围的环境交融到了一起,从远处看就宛如那没有温度的冰冷铜像。
郭北县内
韩秋分还在忙,卫先生只能自己先回家,路上要路过羊肉酒肆,离着不远回家的路上有一处小河,不宽,上方搭了一条用石板铺建起来的桥路。
不止大海能装下那落下的太阳,小溪也能。看着那变了色的湖水,和那即将亲吻水面的落日,卫先生深吸了口空气,摇了摇头。
“这一年过完,就要走了…”
1 四十一 盗画案,放线
这两天开始,县里做雕刻和修缮的木工在县里突然大肆采购起了木料,这些木料从手臂粗的,到大腿粗的都有,只要是完整的木料就收。
没人在意这件事儿,毕竟这年头铜铁难得,且冶造都归朝廷和官府管控,百姓能用上的铜铁除了厨具就是耕具,其余的皆是木料。
这些木工想来不是打雕塑,就是给哪家修个窗,雕个梁罢了,所说这次他们对木料的好坏没有要求,但是谁家没个木头啊,不少人都去碰运气了。这不是什么大事情。
郭北县,知县府上
今天知县府的前厅,比往常,人要多一些。
此时,以厅内上首的椅子为中心,左右分列排好的椅子上坐了几个人。
除了那还未露面的羊胡子捕头和知县大人,其余的人都到了。
周家的父子二人,作画的鲁画师,卫先生,书生。
这几个人,太阳才出来就被县衙里的差役给请到了这里,路上也没人具体说什么事儿,到了以后,就这么让他们在这儿干坐了一个时辰。
喝水,倒水,起身,踱步,坐下。
周家父子不时的小声说着什么,不时的抬头看看周围坐着的人。
坐一旁的鲁画师怔看着手里的茶杯,不言一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另一边的卫先生正闭着眼睛,端正的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身边的书生倚靠在一侧的椅子扶手上,一手捧着书,嘴唇不断动着,仿佛在念叨着些什么
一直到了晌午
知县大人带着羊胡子捕头到了。
“昨天有人给我提供了一些线索。”知县大人一跨进屋,没有寒暄,开门见山的说道。一边朝上首走去。
“在今天早上,我们抓到了一个坏人,一个和盗画案紧密相关的坏人。”
知县老爷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新的故事,将书生昨天杀死的黑衣人,说成了今早发生的。
“他身后还有同伙。这不是一个人犯的罪行。”
听到这里,两列的每个人表情不一,但是却都表现的很认真的在等知县将话说清楚。
没有去理下方众人的反应,一手撑着腰,一手按在身后的扶手之上,满脸严肃,口气严厉的继续说道。
“大体上是谁,我已经心里已经有七成把握了。”
但是,我需要一个态度。”
知县老爷脸上的严肃之色早就随着语言的变化,改变了。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弧度,知县用似笑非笑的神情打量着身前的这几个人。
他的身后,羊胡子捕头从进门以后就用他那鹰隼一样,坚狠严厉的眼睛从每个人身上都一一掠过,审视着这几个人。
“大...大人,画还没找到?”周掌柜一边搀扶着自己父亲,一边转过头,满脸困惑的问道。
知县老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继续用那让人琢磨不透的神情堵住了所有人的疑惑。他在等,今天这次会面,他是持杆者,等会儿饵会自己跳到他手中的,现在,就等鱼儿咬饵,上钩了。
“大人的意思我大概
懂了一些。”
说话的人,是卫先生。
饵来了!知县大人眼里闪过一丝亮光,脸上不露声色,冲着卫先生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轻轻抬了抬手,卫先生施了一礼,“可是,我学问浅薄,所以想趁着诸位在的时候,借诸位的光,将知县大人的话给明悟的通透一些。毕竟这关系了到了周家的利益,画师的作品,还有我那些学生听课的时间。”说完话,他顿了顿,停住了话。
周围的几个人要么对视一眼,要么低头思索了一阵,最后同时点了点头。
看到了身边几人的反应,卫先生往前迈出一步后,抿了抿嘴,带着些思索之色,缓缓地的开了口:
“话很明确了,‘盗画案’的结果现在已经掌握在了大人手中。此事已无碍。“拿手指从自己身上开始,朝着周围,划了一个圈。
“可那是对无辜的人来说!”话音骤然一转,卫先生的声调高了一些。也不知道在那没有人看到的地方,是否有人浑身打了个颤。
“知县大人不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
声音稍缓,卫先生踱着步从几人身前走了一圈,最后回到自己的位子前站立好。
如果这个人自己不站出来,大梁律之威严也不是儿戏。”卫先生对着周围拱了拱手,坐下了。
“给你们十分钟消化一下,一株香,都来院子里汇合,记住,从跨出这间屋子开始,这个府里,只有我能说话。”
知县说完话,就抬步离开了前厅。
要想鱼上钩,急不得...
1 四十二 各有心思,礼物
郭北县,知县府
袅袅的烟气盘旋而上,随着香炉内的灰烬逐渐的叠积起来,一株香的时间到了。
伴随着屋内茶盏放下的声音响起,几人最后喝了一点茶水,便前后离开了屋内。
跨出前厅的门就是前院
知县老爷正背着手,背对着众人站在院内,他的身边两侧还站立着五个持枷带棒的差役。
“府里给各位准备了五间房,等会儿会有人带各位前去。”知县自顾自的说着话,仿佛身后长了一只眼睛,他没有回头,但是他知道这些人都来了。
知县话音刚落,书生就没忍住小声的和身边的卫先生嘀咕了一句,“去干嘛啊?
卫先生嘴角抽动了一下,轻轻的咳嗽了一下,没回答书生。
“打。”
没等书生再次开口,知县老爷的话音就再次传来了,轻飘飘的话,却有着万钧的力道。
听到了上官的发话,两侧站立的几个差人同时动作了起来,两人同时出棍从书生的手臂中间穿过,将他向前压去。一个差役则从后照着书生的腿后关节处抡开棍子打去,书生被撂翻在了地上。
随着书生的倒下,剩下的两个差役立马走到了他的两边,一来一回的挥动起了手里的棍子,照着他的屁股打去。
一共十下,书生没有吭声,只是死死的咬着牙关,闭着眼。
书生心里明白,他杀人的事情是可以揭过,但是知县大人心里对自己肯定有意见。借着这顿打他要让知县出出气,顺带将这份杀鸡儆猴的威势一并奉上。
两人行罚,五个来回,一共十下,很快就结束了,可是却让人们知道了知县大人刚刚那句,‘跨出门后,只有我能说话。’不是一句玩笑话。
书生颤颤巍巍的起了身,朝着知县老爷的背影深深的做了个揖,然后不发一言的站回了卫先生身边。
这只是个小插曲,等场面恢复后,知县老爷继续说话了,
”我给各位准备了五间房子,里面有提示,照着做。完成后和屋外的人说。”
说罢,知县老爷就挥了挥手,示意差役们将几人带走。
……
郭北县,知县府,几间小屋内的一间
吱,木门打开的声音传来
周老爷子进了一间小屋,他一个人。
屋内有一堆柴和一把柴刀,柴都是大块的,此时整整齐齐的累放在了一起,上面放了一张写了两个小字的黄纸:
劈柴
黄纸很快出了褶皱,它被周老爷子给狠狠的攥紧了,他有些愤怨。
他的年纪和身体,知县老爷是知道一二的,这么多的柴要是劈完,他可能就要去掉半条命了,想到这里,周老爷子心里就不舒服。
可是他了解自己所在城池的父母官是个什么样的人,叹了口气,周老爷子只得走向了那堆木柴。
咚!咚!
就在他即将拿起柴垛的一刻,门响了
……
书生,鲁画师这些分布在不同小屋的人,也都看到了那些一模一样摆放的柴堆以及一旁的柴刀和那张黄纸。每个人的表情各有不同,有的惊愕,有的波澜不惊,有的焦急。
随着情绪消散后,几人都拿起了柴刀,走向了柴垛,开始完成起知县大人的指示。
劈柴!
郭北县,知县府,前厅
刚刚还待在小屋内的周老爷子此时出现在了他刚刚离去不久的前厅。
厅内没有旁人,只有坐在上首的知县和他两个人。
“把你老请回来,是因为本官有件礼物,想要送给你。”拿起下人送上的茶盅喝了一口,知县看着坐在下方的周老爷子,笑着说道。
周老爷子有些摸不着知县的意图,斟酌了一番后,起身说道,“大人的心意,小老儿心领了,礼物却是大人见外了。小老儿能在这郭北县攒下这点微薄家业,全赖大人的治理,让这县里治安稳固,百姓亲和,小老儿及一家才是真正需要向大人道谢感恩之人。”
说完话,周老爷子弓下了身,准备朝知县老爷深深的作揖道谢。
他的身子刚刚往下弯去,就被一双白净的手给接住了,周老爷子抬眼一看,是知县大人。
将周老爷子从新请回了位置上,知县大人拍了拍掌。
啪!啪!
捧着一只黑色卷筒的下人低着头,迈着小步子走了过来。
知县接过了卷筒,端详了一阵,递给了周老爷子。
“吶,这就是礼物。
不要?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1 四十三 是,不是,好事儿?
郭北县,知县府
陆陆续续的人都回到了前厅。
他们在完成了知县大人的指示后,便由羊胡子捕头带着差役一个一个从屋内接出。随后再被安排去沐了浴,更衣。最后再依次在羊胡子捕头的提醒和看护下,一言不发的回到了前厅等待。
此时的前厅内,人是坐了不少,可是气氛却是一片死气沉沉的样子。
周掌柜一进前厅就看到了自己父亲换了新衣服,此时正端坐着在喝茶。他赶紧就跑过去,左右捏了捏父亲的手,拍了拍父亲的腿,随后满脸着急地想要问些什么。
正在喝茶,思索着事情的周老爷子被儿子的拍打唤回了神,抬头看到儿子张口欲言的样子,和那满脸的关切之意后。赶紧摆了摆手打住了即将说话的周掌柜,然后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事情。他可不想让自己的儿子也挨上一顿板子。
人很快就齐了,书生坐着在喝茶,脸色红润,一点也不像刚刚受过皮肉之苦的人。
画师左右看了看身边的人,挠了挠头,随后又将头低了下去。
……
“知县大人现已在等待诸位,卫先生,请!”
羊胡子捕头刚刚离开了前厅一会儿,此时抬首阔步的走了进来,洪亮的声音将众人的思绪都拉了回来,不约而同的看着卫先生。
点了点头,施施然的站了起来,朝着屋内的众人拱了拱手,卫先生朝着羊胡子捕头点了点头,径直走了出去。
同样点了点头算作是回应,将卫先生交由差人带路,羊胡子捕头留在了前厅,继续看守着屋内的其他几人。
一株香的功夫
一个穿着黑色皂服的差役独身跑了回来,在羊胡子捕头耳边耳语了一阵。
“周老掌柜,请!”
另一边,
“我到现在一直都没弄清楚的问题,就是这个画被偷走的方法。”
传来说话声音的是一间小屋,屋内有一张大桌子,靠墙那头坐着知县老爷,另一头坐着卫先生。
卫先生没说话,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这幅画,在你手里有两天了吧?”看卫先生没回答,知县老爷皱了皱眉头,话锋一转。
思索了一会儿,卫先生如实的说道,“大约三天前,在秋分回家的路上捡到的,起初以为是木头。”
这个小屋里现在发生的,既是审判,也是聊天。这个分寸要自己掌握。
卫先生从进来开始就明白了知县老爷的用意,他明白他现在既要选择性的说真话,又要少说话。
果然,卫先生回答完后,对面的知县那皱起来的眉头舒开了不少,抬手用关节敲了敲桌面,微微低了下头,“如果不是那个不知从哪跑出来的书生杀了人,你准备怎么处理这幅画?”最后一个字落下,知县老爷抬起了头,紧紧的盯着卫先生的眼睛。
脸上没有别的表情,卫先生不慌不忙的将搭在腿上的衣袍下摆,略微抖动了一下,翘起了腿。随后悠悠地开口道,“还是要还的,可是绝不是现在。”边说,他的嘴角边往两边咧去,眼中带着明亮的光,卫先生轻松地和知县老爷对视着。
一手撑在身前桌子的桌沿边,知县老爷将身体往前凑去,形成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桌子。
“你说,有人死了是好事儿吗?”
卫先生带着笑意摇了摇头,“是吗?”
“那死掉的是坏人,是好事儿吗?”
卫先生也往桌边凑近了一些,他的眼睛里的光亮又明亮了不少,“不是吗?”
“偷画的贼人死了,是好事儿吗?”
“好事儿?”两人脸上都带着不易捉摸的笑容和神情。
知县老爷往后一靠,发出了一阵笑声,屋内光线不算明亮,卫先生依稀能看到那桌后那人下巴上的胡子在晃动。
咚!咚!
笑罢,门外响起了一阵短促的敲门声,知县老爷揉了揉下巴,调整了下表情,
“行啦,你去吧,画的主人快来了。”
“物归原主,好事儿!那草民先告退。”卫先生站了起来,弯腰坐了个揖,边说话,边往后倒退了两步。
“过两天去你家吃饭。”在卫先生出门的一刻,知县的声音传来了。
刚刚准备转身的卫先生停住了脚步,侧过身,弯了弯身子,推门走了。
呼...
呼吸了一口外面冰凉的空气,卫先生才感觉到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下去。他知道,书生杀人的事情终于彻底揭过了。
深深的吸了口气,左右张望了一眼,卫先生抬步离去。
知县隔着那关上的门扉看了一会儿,面上带着些不明意的笑容,伪装成狗的狐狸?有趣。
……
卫先生刚走,老周掌柜就到了,他只是来走个过场,所以他再次和知县老爷道了声谢,待了一会儿,喝几口茶,就准备告辞了。
“大人,那我这儿子?您看,可否让他和我一道。”临走时,周老掌柜面露难色的向身边陪同的知县老爷小声的请求道。
摇了摇头,知县老爷有些无奈地说着,“这您无需惦记,该走的过程还是要的,你可不能让本官为难。”边说他边抬手示意,周老爷子可以回家了。
“是是,是小老儿考虑不周。那就先告退了,大人。”知道自己僭越了,周老爷子赶紧知好就收,连连朝着知县老爷施礼道谢。
将周老爷子送到了屋外,知县老爷敛去了脸上的笑容,背负着双手目送着前方那苍老离去的背影,冷漠的说道
“请,周掌柜过堂。”
“诺,大人。”
1 四十四 天生刺头,周掌柜
郭北县,知县府上
周掌柜刚刚被请走了,屋内就剩下了三人。
闲着无聊,书生拿起一旁的茶,想了想这位郭北县的知县大人。
这个知县一天内用了同一个方法将五个人,五件事都掌控住,比他之前碰到过的几个尸位素餐,混日子的知县强太多了。
脸上闪过一丝佩服,书生微微摇了摇头,轻笑了一下,一下没收住,发出了声。
他发出的动静引来了羊胡子捕头和鲁画师的注视,书生赶紧冲着捕头的方向,歉意的抬抬手,然后转回头,朝着鲁画师微微欠了欠身,然后继续低着头不语。
“老卫和知县谈好了,但是,等会儿知县肯定要问我和这个刺客之间的联系。
想到这,书生又有些苦恼,咂了咂嘴,又发出了一阵动静。
羊胡子捕头皱了皱眉,眼睛里带些不愉的看着书生。
他凭经验判断就知道这个挨板子的家伙,是个天生的刺头儿。
不老实。
知县大人说了,不准出声儿!
… … …
另一边
“你的父亲嘱咐我要早点让你回去。我答应他了。”
“代父亲先行谢大人了。”
“应该的,每年你父亲寿诞,你家都会招募一些闲人,以帮工的名义让这些人在你家住段时间,然后附上银子,让他们过个好年。
你家做的这些,我都看在眼里,更何况你父亲需要的我帮的忙,也算不了什么。”
知县大人脸上的表情很认真,看得出他是真的很欣赏周家人的善举。
“大人盛誉,愧不敢当,这都归功于家父,是我爹的主意…”周掌柜再次弯身行礼,脸上带着谦逊的神色。
抬手向下挥了挥,示意周掌柜坐下,知县老爷带着些亲近的神色,挪动了一下身子,朝前凑近了一些。
“我记得你家在这县附近,有几条私矿?”
好似是怕旁人听见,知县老爷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
“是的,大人,这几条矿都是小民上报府衙,朝廷恩许,才私自开采的。“周掌柜面不改色,滴水不漏的回答着知县的问题。
”嗯,你说的这几点,我都知道。“
点了点头,知县大人的声音还是不大,但是却比方才高了一些。
对面的周掌柜嘴张了张,准备继续说点什么。
“迫胁契约,畜养私奴,知府大人和朝廷也恩许了?”
知县大人没有给他机会,一下就把窗户纸捅破了。
放在腿上的手,此时正在不断地刮着掌心,心里有些慌乱,可周掌柜面上不动,他要先装个糊涂。
“大人此言,小民有些不得真义?”
知县往椅子的扶手一侧靠了过去,一手伸出,用食指一下一下的叩击在桌面上。
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在盯着屋内里的香炉,看个不动。
气氛有些压抑了,屋内仿佛冷了不少。
纸包不住火,既然他愿意在这儿说,那就还有谈的余地。
“大人所指,可是矿上的人?”
哒!哒!哒!
声音清脆,一下一下,知县的手指一直在有节奏的叩击着桌面。
“这件事情,我也是前段时间知道。
我家的管事们前段时间回来报备,一切如常。
就是有一个数字不对。
有一条矿,里面的奴隶比招来的人多。
市面上的奴隶,不是战俘,就是罪人家眷,这个小小的管事,没有这个魄力,他拿不出这些银子买奴隶。
后来一查,我就发现了,他将一些人以卖身契为媒介,送进矿山,提高自己的绩效。”
周掌柜站着把事情陈述完了,向知县躬下行礼,赔罪。
“你想说,这是你的家事,本官手长了?”
“绝无此意大人!。”脸上有些惊慌的抬头看了眼知县,周掌柜没想到知县大人这么敏感,他很担心自己没把话说好。
房屋中的手指叩击桌面发出的声音,戛然而止。
没人说话,屋内就这么安静了一会儿。
知县大人的声音没有什么感情,在一会儿的沉寂后终于出现在了屋内,
“赌徒之事,你首当开赌,但是及时醒悟,念你初犯,没一千两赌资,罚百两,你可服?”
“交出涉案管事,向百姓请罪,罚两千两非法所得,你可服?”
知县给出解决办法了。
没有立即回答,周掌柜心里快速的闪着念头,思索中不禁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他是商人,在这个时候他也没忘记,计算一下利益得失。
下午的阳光射进了屋里,透过光幕可以在后面的黑暗中看到那飞起的灰尘,知县坐在椅子上,阳光刚刚盖过他的嘴唇,那是带着温和气息的笑容,再往上,却是看不清
的黑暗,朦胧,不真实。
两半表情,两种选择,自己还是选笑容吧,
这个时候再讨价还价,自己可能就要成为首犯了。
带上这笔家业,只要知县大人下定决心,他可以再安两个罪名给自己,说自己畜养甲士,意图明显谋反啊,什么的。
到时候真就成了他升官发财的垫脚石了,不值当。
“大人明断,小民知罪,认罚。”
“回去吧,别让你父亲久等了。”
“小民谢过大人,请大人放心,绝无下回。小民告退。”
“乞丐属于流民,没有籍...”
知县的声音不大,但却让周掌柜的步伐停下了
周掌柜想起了父亲曾经说过的话,
“在郭北县,只要有这位知县在一天,就一天不能做错事,早晚要还的。”
这句话,周掌柜今天明白了,凡是之前吃过人血馒头的,知县大人一个都没放过。
那这次的案子呢?
又有几个人要倒霉?
……
让差役送周掌柜出了门。
知县大人喝了两口茶,活动了下身子,冲着门外中气十足的喊了声,
“下一个。”
一天之内能把事情都高效的解决,知县感觉这样的生活很满足,很充实。
“是,大人。”一个差役打开门,回答道,随后他将一张纸放到了知县身前的桌上,躬身一礼,倒退两步,退下了。
待差役出去后,知县走到了桌边,抬手拾起了那张纸,仔细的看了一会儿后,将纸压在了桌上。
细雨
暴......
后面的字被知县的手给盖住了
能不能,安生两天?
知县揉了揉头,走回了位置上,将这张纸给叠了起来,他有些苦恼,怎么这个小书生,能惹下这么多的麻烦!
咚!咚!
门被敲响了。
坐在位置上的知县看着那扇被逐渐推开的门,嘴角勾了起来。
看来你是个刺头?
嘴角勾起的幅度越来越大。
知县看着那已经露面的人,看着他进了屋后挑着那两条浓眉四处打量,眼睛也跟着转来转去的样子。
好,有个性,我喜欢!
本官专治各种刺头,
嘿嘿。
你可别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