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7章 相互吹捧
程渝参与了顾轻舟的计划。
顾轻舟看到教学秘书受伤,又看到林子成被开除,她就想到了她的教材要出问题。
于是,顾轻舟让司行霈重新置办一个书柜,就是为了把林氏印刷厂送过来的那批书关起来,轻易不能叫人拿到。
这样,她自己那一批换上去,明面上是看不出来的。
她连夜重新誊抄了药方,自己去找印刷厂。
那天正好程渝没事,跟她一起出门。
“......她那时候就知道,王玉年要对付她。我跟她去了印刷厂,她路上把什么都跟我讲了。
老实说,顾轻舟真的像个妖精,她去了趟学校,回来就知道王玉年不安好心,她这个人太厉害了!”程渝道。
霍钺笑了笑。
顾轻舟的厉害,程渝只是见识了冰山一角,霍钺却是看到了全貌。
他不惊讶。
做不到这样,就不是顾轻舟了。
“今天她去上课,果然出事了。那个王玉年为了顺利赶走顾轻舟,还请了卫生部的次长去参观学校。”程渝又道,“不成想,事情败露,他自己被当场开除了。”
霍钺微笑点点头。
被开除,才是王玉年应有的下场。
“司行霈跟着她去了学校,我估计那个王玉年说了不中听的话。顾轻舟累了,回来就睡,司行霈却急匆匆出门了。这不,我刚刚追赶他去了。”程渝道。
霍钺道:“他要去杀王玉年?”
“八成。”
霍钺想了想,对程渝道:“没关系。”
程渝微讶:“什么没关系啊?他手上沾染一条人命官司呢,况且那个王玉年是王家的。
顾轻舟和王家交情不错,叶督军的大小姐还是王家的儿媳妇,这中间盘根错节的,我怕他坏事。”
霍钺无所谓。
一条人命在霍钺眼里,还没有一杆枪值钱。
他的外貌是儒雅的,跟他的思想格格不入。
外人对他的印象,也是基于他的外貌,跟他本人南辕北辙。假如他贸然说出自己的想法,会吓到旁人。
面对程渝,霍钺礼貌斯文,非常的好脾气:“司行霈有分寸的。”
程渝一听就怒了:“他有个屁分寸!当初,他在我们家都敢枪击我。气死了,那时候我真该叫我爸爸毙了他。”
霍钺笑起来。
程渝有时候爱发点小脾气,可不伤大雅,真性情又不矫情,是很可爱的,也像霍钺幻想中的妹妹。
他有时候想,假如霍拢静从小在他身边长大,肯定是个有脾气的大小姐,像程渝这样。
“我知道你关心他们。”霍钺道,“放心吧,司行霈做事看似无良,实则利弊他比谁都清楚。有时候我们看不透,是因为我们站得没有他高,不如他有远见。
我和司行霈认识很多年了。他每次行事,外人都骂他出格、胡闹,就连他父亲也是。可到了最后,他往往赚得最多。
他一开始,就把后面的事都想到了,这一点,顾轻舟像他,他们俩是天生的一对,咱们全比不上的。”
程渝发现了一件事。
霍钺谈及顾轻舟和司行霈时,赞美之词不绝。
“霍爷,你真是既喜欢司行霈,又喜欢顾轻舟啊。”程渝感叹道。
霍钺对司行霈两口子的评价特别高。
“你不喜欢他们吗?”霍钺笑道。
程渝想了想。
她把自己的心拿出来,对照着查看了一番,发现霍钺的话不假,她也喜欢他们俩。
他们俩是程渝的朋友,可以托付生死的那种朋友。
他们的存在,让程渝踏实。
有了司行霈,云南程家就不会倒;有了顾轻舟,程渝就不会被人害,她和她的家庭永远都是安全的。
霍钺一定也是这样的心境吧?
“真讨厌,他们俩这样坏,还这么招人爱!”程渝撇撇嘴。
霍钺又笑了。
他发现,自己被程渝逗乐的时候真多。程渝很欢快的,像个家里人,像他的妹妹。
“你也招人爱。”霍钺道。
程渝立马和霍钺相互吹捧:“霍爷,你也很招人爱。”
霍钺又是大笑。
司行霈出门,逛了一圈又回来了。
顾轻舟小睡片刻,人彻底清醒了。
晚夕时,他们四个人一起吃了晚膳,饭后无聊,不太想出门去玩乐,就在家里打牌。
在牌桌上,霍钺问顾轻舟:“此事对你没什么坏影响吧?”
“没有。流传出去的那六本书,我已经让教学秘书收好了,剩下的书,我也锁了起来。”顾轻舟道。
那些书虽然是王玉年故意陷害她的,可没必要让它流传出去。
不明真相的人看到了,又添口舌。
这就是为什么顾轻舟非要一个书柜。
有了书柜,锁上了书柜的门,再锁上办公室的大门,双重保障。
“那就好。”霍钺道。
他又问司行霈,“当时凶险吗?”
司行霈笑道:“不,挺有趣的。王玉年等着那些学生闹腾,不成想学生们都反问:哪里有十八反?王玉年脸都白了,白得像纸人,我真想一把火烧了他祭祖。”
程渝和霍钺大笑起来。
他们这边打牌,佣人却说叶督军来了。
不知叶督军是来慰问,还是来问罪,顾轻舟等人停了牌局。
叶督军走进来,见他们都在,也不避讳,直接道:“我听说了上午的事,轻舟你受委屈了。”
不是问罪的。
顾轻舟松了口气。
“我没事,就是浪费了学生们一节课。”顾轻舟道。
叶督军摆摆手:“他们巴不得,他们那个年纪的小孩子,有几个人真心爱读书的?”
顾轻舟失笑。
王玉年被开除了。
叶督军想要确认的是,王玉年是否真的陷害学生来达到目的。
“千真万确。那天我本不应该去学校的,但是我去了。正好那个学生来闹,说他被冤枉了。
王玉年也看到了,他脸色不对劲。一推想前因后果,此事就是他无疑了。认真查下去,能找到他放烟土和答案的蛛丝马迹。”顾轻舟道。
叶督军颔首。
顾轻舟的话,他是相信的。
叶督军来了,闲聊了几句,准备离开时,他的副官急匆匆跑进来。
“督军,出事了。”副官急促道,“是王玉年的事。”
“他怎么了?”叶督军一头雾水。
第1158章 死因
王玉年死了。
他是死在一条胡同里。
现在才晚上九点,并不算太晚。胡同里还有人进出,看到他躺在哪里,就报了警。
副官告诉叶督军:“是被人砍死的,一斧头劈开了脑袋。”
“查到凶手了吗?”叶督军问。
“查到了。”副官道。
众人吃惊。
叶督军、顾轻舟、霍钺和程渝,都露出惊讶表情。
“这么快?”叶督军把众人心中的疑问点了出来。
发现了尸体,就找到了凶手?
“因为凶手还没走呢,他就在旁边等着。”副官道。
叶督军诧异。
他不想再问了,站起身要去警备厅看看。
司行霈和霍钺也想去。
别说他们,就是顾轻舟和程渝,对此事也是好奇极了。
“督军,带着我去看看吧?”顾轻舟开口了,“今天上午,他才因为我被开除,晚上就死了,我得去瞧瞧。”
叶督军看了眼他们,最后大手一挥,很大方带着他们去了。
众人跟随着叶督军,要去警备厅的监牢。
路上,司行霈开车,霍钺坐在副驾驶座上,顾轻舟和程渝在后排。
程渝捅顾轻舟的腰:“你睡着了之后,司行霈出门了。”
顾轻舟脸色微变。
她微微抿唇,问司行霈:“真的?”
司行霈态度平淡,继续开车,头也不回道:“嗯。”
“你派人杀了他?”顾轻舟又问。
司行霈道:“放心,跟咱们牵扯不上。不是我派人的。”
顾轻舟就不再问了。
霍钺没说话。
程渝还想数落两句,可车子是司行霈在开,程渝怕激怒他,被他赶下车。
到了警备厅,叶督军直接进了审讯室。
审讯室已经有了军警,见叶督军带着一大群人进来,微微吃惊。
叶督军挥挥手,对军警道:“都出去。”
凶手被反铐在椅子上,低垂着头。
军警道是,退出去之前,把凶手的脚也拷上了,顺便再次搜身,生怕凶手伤害叶督军。
军警一走,叶督军就坐到了凶徒对面。
“叫什么名字?”叶督军问。
凶徒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一身短打扮,浑身肌肤黝黑,像是个卖苦力的。
他低垂着头,声音也不高:“赵五九。”
听他的名字,就知道他是绝对的苦出身,因为穷苦人家不认识字,又舍不得花钱去请人取名,就索性把孩子的出生日期当名字。
他是五月初九生的。
“为何杀人?”叶督军又问,声音不严厉,也不带感情。
汉子道:“他到我家里喝酒。”
叶督军浓眉蹙起:“你家开酒馆?”
“不是,我家不做买卖,我是在外头做活计的。”汉子说。
叶督军听了这里,隐约是明白了。
“继续说。”叶督军道。
汉子是没准备活着离开的,所以很老实,有一说一。
“我婆娘从前是王家的佣人,后来嫁人了就不做活了。”汉子道,“她在王家做工的时候,就跟过王玉年。
后来她嫁了,两个人浅浅扯扯的不干净。我不知道此事,是三个月前才听说的。
三个月前,我婆娘怀了身孕,王玉年到我家里喝酒。他发酒疯非要做事,把我那孩子给弄没了,我婆娘大出血。
我把她送到医院,花光了积蓄。刚刚没到三个月,我婆娘身子骨还没有养好,王玉年又来了。
我在外头,听人说他今天不高兴,在我家里混了一整天。我气不过,不敢中途跑,怕没了工钱养家。
收工了回家,他居然还在。他骂我没用,说要叫人打死我,以后我婆娘还跟他。我婆娘哭着求他。他踢她,我就把他给砍死了。”
一席话,汉子说得不带感情。
他脸上也有麻木:受苦到了一定的程度,对痛苦和磨难都习以为常了。
顾轻舟心中难受。
她在乡下时,见识惯了疾苦;常年跟着师父去治病,也经历了很多。可眼前这个人的遭遇,还是让她的心拧成一团。
很显然,不止是她动容,叶督军亦然。
听完了汉子的讲述,叶督军半晌未动,眼里却有怒火。
他用力忍住怒意。
程渝也气得不轻。
司行霈和霍钺则面无表情,对此事很冷淡。尤其是霍钺,跟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比这事更凄惨的他都见识过。
“......你所言都属实?”叶督军沉默半晌,把情绪压下去,尽可能让自己公正。
律法不能搀和人情,它是铁令。
叶督军不能给凶手无谓的希望,他要秉公处理。
“是,句句属实,我婆娘可以作证。”汉子道。
叶督军又问了些细节。
问完了,凶手收监,等警备厅的人查清楚了再判刑。
顾轻舟等人就回去了。
坐在回城的汽车里,顾轻舟问司行霈:“这件事,你搀和了吗?”
“我只是把消息告诉赵五九,让他回家去找王玉年算账。怎么,王玉年给他带绿帽子,我还不能通风报信吗?”司行霈反问。
司行霈没有亲手杀王玉年。
他可以做到杀人于无形。
赵五九忍耐了那么久,为何今天突然就发作了,非要把王玉年砍死?他肯定是受了什么刺激。
而司行霈,绝不是简单去通风报信,他是挑拨起一个懦夫汉子内心最倔强的血性,甚至那汉子还不自知。
从头到尾,那汉子都感觉是自己受够了,才杀了王玉年的。
“当然能,你应该亲自去杀了王玉年!”程渝咬牙,“他太缺德了,那两口子犯在他手里,简直是暗无天日!”
“我亲手杀了他干嘛?”
“你杀人不犯事啊!”程渝理所当然道。
司行霈淡淡说了句:“糊涂话。”
程渝还想要说什么,顾轻舟踢了下她的小腿,让她闭嘴。
翌日清晨,太原府的晨报上,就登了王玉年去世的消息。
报纸上写明了他的死因。
他是逼迫一位穷苦人的妻子,害得人家戴了无数年的绿帽子,而且在对方妻子怀孕中也不放过,甚至让那女人流产大出血。
“呸,活该!”
这是街头巷尾对王玉年的评价。
大学则深深感叹:幸好开除了王玉年,否则他的罪名前面,可能要加上医学院副院长的名头,给学校抹黑。
现在,王玉年抹黑的,只有王家而已。
第1159章 握手言和
王玉年当天被开除,当天又被杀,当天又闹出霸占旁人的妻子等,一系列丑闻,足够成了太原府最大的谈资。
顾轻舟一边吃早饭,一边看报纸。
尚未读完,佣人就说平野夫人到了。
顾轻舟放下了银勺,又把报纸叠起来,对佣人道:“请夫人进来吧。”
平野夫人很快就走到了正院。
顾轻舟含笑问她:“您吃早饭了吗?”
平野夫人看了眼他们饭桌上清淡的江南米粥小菜,有了点食欲:“还没吃。”
“一块儿吃一点吧。”顾轻舟道。
佣人麻利添了碗筷。
司行霈已经吃完了,站起身和平野夫人打了招呼,就先出去了。
餐厅只剩下顾轻舟和平野夫人。
“王玉年怎么死了?”平野夫人开门见山,“轻舟,这件事跟你有关吗?”
“无关。”顾轻舟言简意赅。
平野夫人沉吟了下:“我听说,昨天上午你们闹得很凶,学校当场开除了他。晚上他就被砍死了,此事难免会牵扯到你吧?”
“真不会。”顾轻舟道,“当时无数的学生在场,事情的原委天下皆知。况且,王玉年并非不明不白的死亡,他是霸占人家的妻子,被人家砍死的,死得清清楚楚。”
平野夫人的来意已经点明了。
她声音微低:“具体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说。”
她还没有打听到。
当时审问凶手的,是叶督军。
除了顾轻舟等人在场,就是叶督军和警备厅的高层知晓。
王玉年不重要,既非军界要员,也非政界,平野夫人不关心他。他死了,平野夫人早上起来才看到报纸。
此事牵扯顾轻舟几分,平野夫人才好奇。
她想着与其去找,还不如直接来问顾轻舟。
“.......赵家汉子忍无可忍,砍死了他。”顾轻舟简单复述了事情的经过。
平野夫人抬眸,又看了她一眼,再次问:“确定与你无关的?”
“嗯。”
平野夫人略微颔首。
她对顾轻舟道:“轻舟,额娘希望最近能平稳渡过。”
平野四郎去世了,平野夫人正在重建她的势力,她不想出任何意外。
所以,她都没怎么招惹顾轻舟。
上次顾轻舟和蔡长亭打架,她理应问一问的,可瞧见顾轻舟没吃亏,她就懒得多想。
现在的平野夫人,心中对每个人都充满了提防——顾轻舟、蔡长亭,她曾经最信任的人,现在都在她的提防之中。
“会平稳的,日子不是过得很好吗?”顾轻舟笑道。
她有自己的考虑。
平野夫人微笑。
她吃完了早饭,和顾轻舟去庭院散步。桂花已经开满了,处处有浓郁花香。
早晨的空气略微凉爽,阳光晒在身上又有了温暖。
平野夫人对顾轻舟道:“长亭上次做错了事,他想跟你道个歉。轻舟,看在额娘的份上,你们一块儿吃个饭,算是握手言和。”
顾轻舟沉吟了下,笑道:“这个不好。夫人,您觉得我跟蔡长亭还能和好吗?”
“有额娘在,长亭永远都是替咱们办事的。轻舟,你不必和他一般见识。”平野夫人道。
顾轻舟则说:“看蔡长亭不会甘心的,他就像一条养不熟的狼,他会反过来咬死我们的。”
平野夫人笑笑:“轻舟,你总是这样多心。”
从她的态度里,丝毫看不出她对蔡长亭的猜疑。
可她想让顾轻舟和蔡长亭和好,说明她已经在提防蔡长亭了,她甚至希望顾轻舟和蔡长亭多接触,这样他们俩就先斗起来。
她的用心,顾轻舟一眼就能看穿。
不是顾轻舟太聪明,也不是平野夫人太蠢,而是平野夫人的目标顾轻舟知道。
她做任何事,都是奔着那个目标去,顾轻舟也就顺着那个目标猜。
于是,平野夫人再也没了秘密,她的心思比水晶还要通透。
她肯定也知道。
“再过些日子,她要么彻底偏向蔡长亭,要么彻底偏向我。”顾轻舟想。
阿蘅死了,他们的平衡被打破;平野四郎死了,平野夫人的立足点也被推倒。
如今的她,必定要做个选择。
顾轻舟坚信,平野夫人会偏向她的,她迟早能胜利。
“跟他讲和吧。”平野夫人的声音,在顾轻舟耳边轻轻响起,“就算为了额娘。”
顾轻舟萃然一笑:“好,就算为了您。”
平野夫人却又有点伤感:“你从未叫过我一声额娘。”
顾轻舟沉吟了下,直接道:“那是因为,我心中存了疑虑。”
“什么疑虑?”
“我怀疑自己的身份。”顾轻舟道,“我也许并不是您的女儿。”
平野夫人道:“孩子话。你若不是我的女儿,怎么会这样像我?我没有姊妹的,就连庶妹也没有一个长成年的,你可以去打听。”
顾轻舟微微抿唇。
“我还是不相信。”顾轻舟道,“有什么隐情,您没告诉过我,我也不追问了。我想,等真相大白那天,您确实是我的母亲,我会叫您的。”
平野夫人叹了口气,却略微低垂了眼帘。
她急忙藏匿自己的情绪。
有些事,她是不会告诉顾轻舟的,顾轻舟也就不再深问了。
说妥了之后,顾轻舟给蔡长亭打了个电话。
一听是顾轻舟的,蔡长亭当即笑了,笑声很愉快:“轻舟,你有事吗?”
“夫人希望我们握手言和,我不知你的意思。”
“我岂会和你生气?别说你只是打我一巴掌,就算你把我置于死地,我也不改心意的。”蔡长亭道,声音情谊绵绵。
顾轻舟也笑了:“那就好。既然如此,明天晚上一块儿吃饭?不止是我,还有我的丈夫。”
蔡长亭犹豫了下。
他再三跟顾轻舟确定:“是我们三个人吗?我们俩单独吃个饭吧。”
“我怕瓜田李下。”顾轻舟道。
蔡长亭就不反对了。
他答应了晚上一块儿吃饭。
晚夕司行霈回来,顾轻舟把此事告诉了他。
司行霈对此事不太在意,他道:“行,就一块儿吃个饭。对了轻舟,我今天在街上遇到了一点怪事。”
“什么怪事?”
第1160章 再次挨打
司行霈的话,让顾轻舟心中不安。
她很害怕出事。
“......我看到了你。”司行霈道,“偶然一眼看过去,我瞧见是你,就追了上去。只看到了一个背影,像你。我喊了两声,没人回答,我就不追了。”
“为何?”
“是个假的,你怎么会不回答我?上次的霍拢静,不就是假的吗?”司行霈道。
顾轻舟表情亦严肃了,认真道:“我今天没出门。”
司行霈无所谓。。
他不相信谁可以在他面前冒充顾轻舟的。
顾轻舟一个眼神,他都能察觉到不同。
这个世上,司行霈最了解的人不是自己,而是顾轻舟。他的心全部在她身上,投入太多,深刻入骨。
“在你面前冒充我,有什么意义?”顾轻舟也沉思了起来。
她总感觉,此事不简单。
他们俩考虑了片刻,司行霈一个翻身压住了顾轻舟。
他亲吻着她:“不想了。”
顾轻舟搂住了他的脖子,笑道:“不想就不想吧。”
两人翻滚拥入被窝里。
第二天下午,司行霈早早回家,和顾轻舟出门。
顾轻舟换了套水红色旗袍,白狐皮坎肩,雍容华贵。
司行霈是挺括的西装,将他的身材衬托得修长匀亭,风采傲然。
“太太真好看。”司行霈笑道,“这身衣裳,不热吗?”
“不热。”顾轻舟笑道,“我还没有显摆呢。若是真要显摆,我就穿皮草了。”
司行霈哈哈笑起来。
这个天气,就能忍受皮草,女人果然是为了美而折磨自己的可怕生灵。
“你别笑,回头到了餐厅,你就会看到不少穿皮草的女人。”顾轻舟道,“皮草又不是棉袄,你以为是御寒的?”
司行霈又是笑。
他低头就要吻她。
顾轻舟撇开:“不许,把我的唇妆弄花了。”
司行霈在她额头敲了下,果然不再吻她了。
她今天涂抹了桃红色的口红,一张脸?艳如桃蕊。这样美丽,的确不能毁了。
司行霈搀扶太太上了汽车。
到了餐厅门口时,已是华灯初上,橘黄色的灯火,照得餐厅门口的道路繁华又温暖。
钢琴绮靡之声,从玻璃门内旖旎而出。
空气里有红酒的醇香。
顾轻舟挽着司行霈的胳膊。
她悄声对司行霈道:“看。”
司行霈顺着她的声音,果然看到两名穿着皮草的贵妇。
他想起临行前和顾轻舟的那番谈话,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是不会控制自己的笑声,笑得爽朗响亮。
这样的笑声,显得无礼,不少人蹙眉看过来。然而瞧见了他,纷纷舒缓了眉头。
男人觉得他高大魁梧,肌肤幽深,像个当兵的,不敢取笑他;女人觉得他修长挺拔,俊朗不凡,不忍取笑他。
世界对他这样强大又英俊的男人,是很宽容的。
“看到了吧?”顾轻舟也笑了。
司行霈点点头:“女人都是疯子。”
顾轻舟掐了他一下,问:“我呢?”
“你是我的小疯子。”司行霈道,“天气这样温暖,你穿了狐皮坎肩出门,你别指望我能夸奖你。”
顾轻舟也忍俊不禁。
两人笑容满面,进了餐厅。
蔡长亭已经等候多时了。
他依旧是黑色西装,烫得笔挺,胸前口袋里缀一支红玫瑰。西装很黑,玫瑰又太红,他的脸就格外白皙漂亮。
彼此落座,蔡长亭含笑和他们俩打了招呼。
“有些日子没见了。”蔡长亭先开口了。
“是,好些日子不见。”顾轻舟笑道。
司行霈为她拉开了座椅,又替她脱了坎肩,交给旁边的侍者,这才坐下。他殷勤的伏低做小,礼数周全。
蔡长亭看了眼他,很羡慕。
他也希望自己有如此资格,可以在顾轻舟面前殷勤奉献。
对女人献殷勤,好像是男方主动的事,可到了顾轻舟这里,却连机会也无。
蔡长亭的笑容,有那么一两秒淡去,又快速堆砌在脸上。
彼此坐下,侍者先上了酒。
司行霈喝酒,浓眉安宁,就像陪同女儿出来约会的父亲。不言不动,却浑身带着威严,似守卫的神。
高高在上,又悄无声息。
顾轻舟假装不知道。
蔡长亭却清晰感受到了。他心底泛起一阵杀念,又很快敛去。
“夫人不想我和你闹脾气。”顾轻舟笑道,“其实,夫人的想法太过于美好了。是不是,长亭?”
蔡长亭的笑容,总感觉有点苦涩和沉重,他就收敛了笑意。
他望着顾轻舟,眼眸里全是深情,浓郁得化不开:“不,这也是我的意思。我们不是仇敌。”
“你把霍拢静给我,我们就不是仇敌。”顾轻舟笑道。
蔡长亭也笑了。
笑容稍纵即逝,他倾城的容貌在灯火下格外绝艳,就连一闪而过的微笑,都如此惊艳。
四周的桌子上,有人在看他们。
蔡长亭却毫不理会,他认真对顾轻舟道:“我真不知道霍拢静的下落。我这样喜欢你,假如我有了她的下落,怎么会不给你,换取你的好感呢?”
他说罢,眼风瞥了下司行霈。
司行霈喝了两口酒,正在掏出雪茄,准备裁开。
听到了蔡长亭的话,他手上动作都未有半分停顿,完全是听不见似的。
司行霈坐在这里,这里就是铜墙铁壁,任何的言语都苍白。他若是反问或者生气,反而给了蔡长亭得意。
他不动。
蔡长亭心中就鲠了一口气。
“那看来,你是很讨厌我,想要让我受苦。”顾轻舟接了蔡长亭的话,“你不给,我也是能找到的。”
蔡长亭笑笑,自己端了酒杯。
这是开场,也是最激烈的话。
后来,侍者给他们上菜,司行霈和顾轻舟偶然跟蔡长亭交谈几句,其他时候都是他们两口子在品论菜色的优劣。
蔡长亭含笑听着。
他像最高贵的装饰品,在旁边点缀了顾轻舟和司行霈的奢华生活,却不碍眼。
漂亮的男人,哪怕是敌人,都有正面的好处。
快要结束时,顾轻舟想去洗手间。
司行霈陪同她。
他出来之后,站在走廊上准备点燃雪茄,却感觉顾轻舟从身后抱住了他。
她的呼吸节奏、她身上的香味,甚至她的触感,都那么熟悉。
司行霈却用力一胳膊肘击打在她的脸上,快速回身一脚,把她重重踢倒在地。
走廊的另一头,站着刚过来的蔡长亭、从洗手间出来的两名男士,以及刚刚洗了手出来的顾轻舟。
一个女人蜷缩趟在地上,已经昏死了过去。
蔡长亭的眸光收紧,脸上却有了笑容。
笑容很冷,似狞笑般。
顾轻舟诧异看着这一幕,问:“怎么了?”
司行霈微微扬起了下巴。
顾轻舟就看到躺在地上的女人,和她的衣着发髻完全相同。
她什么都懂了。
她抬眸,看着蔡长亭。
一转身,顾轻舟再次走到了蔡长亭面前,重重掴了他一巴掌。
第1161章 顾轻舟的别扭
走廊尽头,有几名看客。
司行霈被一个女人拥抱。刚拥抱上,他就把那女人踹倒在地,机敏又快捷,让人感觉那女人是要刺杀他。
可那个女人,又很像他的女伴——也许是他的女朋友,亦或者是妻子。
“难道他怀疑自己的妻子吗?”
紧接着,顾轻舟就扇了漂亮男士一巴掌。
他们三个人是同桌的。
闹成这样,大家都吸了一口凉气:太复杂了,太诡异了,完全不知闹什么。
蔡长亭摸了摸自己发疼的面颊,又笑了下。
他丝毫不恼。
“收拾好。”顾轻舟站在蔡长亭面前,用平稳柔婉的声音,絮絮对他说,“否则,你知道后果。”
说罢,她走到了司行霈身边。
两人到了前厅,司行霈直接丢下一大把钱,不等侍者结账,直接带着顾轻舟走了。
蔡长亭则一直没回来。他从后门出去了,抱起那个晕迷不醒的女人。
顾轻舟和司行霈上了汽车。
司行霈开车,动作麻利又稳妥,很快就上了路。
顾轻舟沉思了片刻。
“你为何毫不犹豫就把那个女人踢倒了?”顾轻舟问他。
她刚从洗手间出来,眼瞧着那女人走向了司行霈。
她还没来得及提醒,那女人就抱上了司行霈。
刚刚抱上的一瞬间,司行霈就把她击倒踹翻,没有丝毫的迟疑,顾轻舟也诧异。
人是蔡长亭安排的,不至于学得那么不像,让背对着她的司行霈一瞬间就察觉出破绽吧?
哪里不对劲呢?
司行霈道:“因为她拥抱了我。”
顾轻舟想了想这话。
她还没有想妥,司行霈继续道:“你非常别扭,轻舟。我们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你哪怕想我想得哭,当面都不肯承认。出门上街,你挽住我的胳膊,也是像赌气,非要把曾经不能见光的委屈找回来。
在大庭广众之下,你是最顾忌身份的,而且王玉年的死会给你添点口舌。这个时候,你怎么会在那等场合下拥抱我?”
顾轻舟听了,半晌哑口。
司行霈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能从背后拥抱我的女人,绝对有鬼,我岂能饶了她?”
顾轻舟的心情,突然就好得不可思议。
她的笑容,从眼角眉梢倾泻,一转眼就是一张灿烂的笑脸。
司行霈一边开车,一边扭头看了她一眼:“乐什么?”
“你很了解我。”顾轻舟道。
司行霈道:“当然,我不了解你,谁了解你?”
顾轻舟又笑了起来。
气氛很安宁,夜风也微凉,把酒意吹散殆尽。
顾轻舟和司行霈聊起蔡长亭。
蔡长亭最近失败了两次,可很显然,这不是他的作风。
“他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还两次。”顾轻舟对司行霈道。
司行霈道:“那小子有后招。”
他一向爱说杀了谁、剁了谁,却没再如此说过蔡长亭。
他经历的事很多,知晓杀手难缠。若不能一举歼灭,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他最近也常出门,就是在想办法。
“他没有后招才叫奇怪。”顾轻舟道。
司行霈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安慰的时候,他总是喜欢摸摸她、抱抱她,宛如逗小宠物,这样就能给她力量。
果然,顾轻舟又开始笑了,笑容恬柔,是胸有成竹般轻松的笑。
司行霈在她身边时,她无所畏惧。
“吃饱了吗?”司行霈转移话题,不想让顾轻舟扫兴。
顾轻舟摸了摸肚子:“还缺一碗小米粥。”
“回家熬粥去。”司行霈加快了油门。
老婆要吃粥,这就是天大的事,火急火燎的事,必须尽快办到。
顾轻舟又笑了起来。
蔡长亭也上了自己的汽车。
车上的女人,外形和衣着、妆容,都像极了顾轻舟,却不能让蔡长亭产生半分动容。
他把车子开到了一处僻静的房舍。
门开了,有人悄无声息出来,把他车子里的女人抱了下去。
他回到了平野夫人身边。
“如何?”平野夫人穿了件丝绸睡袍,头发披散下来,神态和顾轻舟很相似,虽然她上了年纪。
她漫不经心的口吻,也像顾轻舟。
“搞砸了,她又打了我一巴掌。”蔡长亭摸了下自己的面颊,语气是轻快的。
这样的接触,他心中生不出怒。
平野夫人的手一顿:“为什么?”
“......我给他们设了个局,把那个最像轻舟的女孩子暴露了。”蔡长亭笑道。
平野夫人眼神一紧。
稍微紧了之后,她又微笑了下,端起茶喝了一口。
她很明白,那个女孩子等于是废了。
见了天日,她就不可能再存在,蔡长亭一箭双雕:既给顾轻舟心中留下了痕迹,又毁了平野夫人另一颗棋子。
“要是我,我也想打你。”平野夫人没有装作若无其事。
她放下茶杯,淡淡对蔡长亭道:“如果轻舟出事了,我们连个取代她的人都没有。”
“容貌相似罢了,取代不了轻舟的。”蔡长亭无所谓道,“甚至会弄巧成拙,最后功亏一篑。”
平野夫人沉吟着,然后摆摆手:“出去吧。”
蔡长亭道是。
他们没有多谈,平野夫人和他的关系,再也没有以前那么亲密了。
蔡长亭低头,对着自己的手掌思索半晌。
“快了。”他想,“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他们的筹划,终于要见成效了;他们的关系,也要彻底重新定位了。
蔡长亭从前想要的东西,不能说、不敢说;如今想要的东西,除了不能对人言的,还有顾轻舟。
等他收网的时候,这些全是他的。
又过了一天,到了王玉年的葬礼。
王家的葬礼很简单,有点遮羞的意味,并不肯大肆操办。
顾轻舟和司行霈没有出席,只是派人送了份简单的帛金,算是成全了他们和王家的礼数。
这是看着王游川给的,而不是王玉年。
葬礼结束之后,秦纱来看顾轻舟了。
“......亲戚朋友都送了礼,却没几个人去。”秦纱对顾轻舟道,“也是造孽。轻舟,玉年做的事,你不要往心里去。”
“死者为尊。”顾轻舟一言概之,不再多说了。
秦纱快要离开的时候,佣人说王家的先生来接秦纱了。
顾轻舟只当是王游川,就道:“请进来吧。”
不成想,进来的却是一张陌生面孔。准确的说,是两张陌生面孔,其中还有一位年轻漂亮的小姐。
第1162章 狐狸精
佣人带路。
进门时,顾轻舟瞧见了佣人脸上的惊讶和忐忑。
“太太,师座,还有一位小姐,也是来接王太太的。”佣人道。
敲门的时候,只有一位先生。
不成想,佣人通禀完毕,出去请客人进来时,车上下来一位小姐。
一般人家,不会通禀两次。
来客多出来的,是一位年轻小姐。年轻小姐没什么危险,而且太太也是年轻女士,不会太失礼的。
佣人心中惴惴的,把这位先生和小姐带进了门。
两个人,顾轻舟都没见过。
秦纱也略微蹙眉。
她低声对顾轻舟道:“是长房的老二和小九。”
说罢,秦纱略微直了腰,对来客道:“阿璀,玉书,你们怎么来了?你四叔没空?”
“四叔要送朋友去车站,正巧我在门口遇着了他,他说要来接四婶,我就替他来了。”男人道。
此人身材高大修长,容貌和王玉年有着五成的相似,只是更加年轻白皙,也更加英俊。
顾轻舟估算着他的年纪:和司行霈差不多,甚至可能比司行霈小一两岁,不会超过三十岁。
“司师座,您好。”男人伸手,要和司行霈握手。
司行霈回握了:“阁下是?”
“阿霈,这位是我们家的二少爷,学名叫王璀,和玉年是亲兄弟。”秦纱忙道。
司行霈的眼神不变,手上也并未使劲,就好似没听懂一样,淡然说了句:“幸会。”
王璀也说“幸会”,然后和顾轻舟见礼。
跟在王璀身后的,是一位穿着白色衣衫的女子。
她就是王玉书,当初就是她,千方百计想要抢走康昱,结果被叶妩摆了一道。
顾轻舟看了眼她。
王玉书也打量顾轻舟。
她没说什么,只是目光在顾轻舟身上来回穿梭。
秦纱很戒备的样子,笑道:“我该告辞了。轻舟、阿霈,下次请你们去做客。”
她说罢就要走。
王玉书脚步不动。
她望着顾轻舟,又看了眼司行霈,微笑开口道:“司师座和太太真般配,就像金童玉女。”
这话虽是善意,却带着一些古怪的意味。
顾轻舟没放在心上。
她和王玉年的恩怨,整个太原府皆知。今天来的王璀和王玉书,都是王玉年一母同胞的亲人,他们有想法乃人之常情。
况且顾轻舟从不做后悔事,她坦然回视了王玉书。
“王小姐嘴巴真甜。”顾轻舟璀璨的眸子,在王玉书身上一滑,就落在秦纱面庞上,好像长辈之间夸奖小孩。
她没有和王玉书直接交谈。
没必要。
王玉书的脸色,果然微微变了。
王璀就轻咳了下,然后给了王玉书一个很严厉的警告眼神。
“小九嘴巴是甜。”秦纱笑着,恍若不知场面上的剑拔弩张。
秦纱是很不错的。如果她不再受到保皇党的蛊惑,顾轻舟可以继续做她的小徒弟,心安理得接受她这个长辈。
说完了,秦纱把王璀和王玉书兄妹俩拎走了。
回到了王家,秦纱让他们俩去了自己的院子。
秦纱一改之前的温婉和蔼,面孔肃然,眼神阴冷:“你们俩在做什么?”
王玉书心中打鼓,却装糊涂:“什么做什么?”
王璀今年二十八岁了,知道的人情世故比王玉书多,他接了话:“四婶,我们就是想去看看司太太——听说,就是因为他,我大哥才被开除的。”
“我们不说死者的坏话。”秦纱的脸更冷,“你们回忆回忆你大哥的葬礼,来了多少亲戚朋友?”
王璀的表情顿时阴沉。
王玉书失控:“还不是人走茶凉?”
“什么人走茶凉?”秦纱冷冷道,“大家心中都有一杆秤。司太太是督军府的朋友,王家是督军府的姻亲。假如王家占理,亲戚朋友们为什么只送帛金,不亲自登门?”
王玉书气得要死。
秦纱的话,字字句句都在说,他们大哥做了丑事,被整个太原府的人唾弃。
假如是顾轻舟害了大哥,那么大哥应该受到同情,应该有人上门吊唁的。
可是没有!
大哥才是错的人。
“那位司太太是你的义女,你当然偏袒她!你搞清楚没有,你现在嫁到我们王家了!”王玉书大声咆哮,眼泪也滚了下来。
这话说得就严重了。
秦纱是开过赌场、妓院的女人,她什么场面没见过?
侄女几句话,压根儿无法掀起秦纱心中的波澜。
她淡淡道:“你们王家?我是嫁进来的,你将来是要嫁出去的,到底谁才是真正姓王?”
她不说难听的话,也不大声,始终心平气和戳王玉书和王璀。
王玉书嫁出去之后,就要跟随夫姓。她姓不了几年王了。
这对兄妹全不是她的对手。
“四婶,你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啊。”王璀在旁边,用嘲讽的口吻说道。
好像秦纱的反击,是欺负了小孩子。
秦纱不急不怒:“小孩子都是要教的,你们没有长辈,我得教好你们。否则将来,旁人戳我的脊梁骨,说我们王家没家教。这不叫‘一般见识’,而是用心良苦。”
这下子,也戳到了王璀的痛处。
他们的父母早逝。
父母早逝的孩子,寄养在大家庭里,处境一般是很悲惨的,需得看叔伯的脸色过日子。
可四叔很善待他们,他们从未受过半分委屈。
不成想,今天在秦纱这里受了个够。
“四婶,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说话这样难听?”王璀冷脸问。
秦纱道:“你还知道我是婶婶?”
王璀也被逼得没了话说。
他们兄妹就明白,这位四婶,把她的徒弟顾轻舟看得比王家人还要重要。
王璀和王玉书去见了顾轻舟,是带着恶意的,激怒了秦纱。
秦纱轻言细语的,可该说的她全说了,也无半分善意。
“你一定要帮外人?”王璀声音不由拔高。
正好这个时候,王游川和王?回来了。
秦纱一直冷静自持,对付王璀和王玉书绰绰有余。可她突然珠泪双抛,哽咽着问王璀:“你什么意思啊?难道我还说错了吗?”
王璀和王玉书惊呆了。
这女人的眼泪说来就来了。
他们兄妹俩还诧异,却听到了王?的焦急:“妈,你怎么了?”
四叔踱步进来。
秦纱立马扑到了王游川怀里,低低啜泣,既不失风度,又可怜兮兮。
她如此两面做派,让王璀和王玉书目瞪口呆,同时大开了眼界。
狐狸精,说的就是秦纱这种女人吧?
第1163章 危险的寂寞
王玉年的葬礼结束,此事并未消停。
流言蜚语满天飞,当然顾轻舟并没有受牵连,她还是收获了无数的同情。
对于王玉年的死,议论的重点都是他和赵五九夫妻,那些细节,才让大众感兴趣。
杀人凶手赵五九,依照律法,他是需要偿命的。
学生们为他求情,顺便继续抹黑王玉年,希望法外开恩。
叶督军一直不发话。
他不发话,警备厅不敢乱判。
“叶督军是什么意思呢?”程渝天天关心此事,见警备厅一直不发话,她有点着急了。
她遇到了难题,就问顾轻舟。
顾轻舟想了想:“督军怕是同情赵五九了。最近学生们在请愿,工人们也在支援。他想等事情闹起来,到时候他拿出一个‘逼不得已’的态度,就坡下驴减轻赵五九的罪行,既安抚了学生和工人们,又不破坏律法。”
程渝听了,深以为然,同时感觉做官真是一门技术活。想要做个明白的官,得人心的官,这里面要费尽心机。
叶督军能戍守山西多年,他的智慧,小人物是无法匹及的。
“厉害,厉害!”程渝感叹道。她想起了云南旧事,不由面露泣容,“当初我爸爸也是这样厉害的,可惜了......”
“你妈也是如此厉害,你哥哥同样厉害。唯一混吃等死的是你。”司行霈在旁补刀。
程渝气得想要杀人。
“顾轻舟,他总是欺负我!”程渝急赤白脸跟顾轻舟告状,“我好歹也是女人啊,你不管吗?”
顾轻舟不好意思不管。
司行霈的确有欺负人之嫌。
“你别欺负她嘛,你可以来欺负我。”顾轻舟对司行霈道。
司行霈当即捧起她的脸,亲吻了一口:“那好。”
顾轻舟闹了个脸红。
程渝更怒了。
一开始只是司行霈欺负她,现在他们俩秀恩爱,两口子联合起来欺负她,真是岂有此理!
她转身想去找霍钺。
可惜霍钺回岳城了。
没了霍拢静的消息,霍钺不好常呆在太原府,他回去了好几天。
程渝失去了帮手。
正在此时,副官送了电报进来。
电报是译好的,从南京发过来的。顾轻舟的公公请他们回去过个周末,很想念她了。
“我也想念阿爸了。”顾轻舟拿着电文,百感交集,“我们去南京几天吧,尽尽孝道。”
司行霈道:“也好,我也该回平城了。到了南京,先把你放下,我再回去。”
他是不打算去陪司督军的。
况且,司督军只说想顾轻舟,没说想他。
他们俩离开了太原府。
等他们一走,程渝突然发现,家里空荡荡的很可怕。
霍钺走了,顾轻舟和司行霈也走了,让程渝明白一件事:太原府不是他们的家。
他们都在的时候,程渝过得舒心又自在。等他们离开了,程渝才觉得自己孤零零的。
她下午打算出去逛逛,约了叶妩。
结果,康昱也来了。路过一家咖啡店时,程渝还跟高桥荀猝不及防碰面了。
程渝的心情不佳,嫉妒叶妩和康昱,更加郁闷;再碰到高桥荀,让她的情绪崩溃了。
“程姐姐,我们晚上打牌?”叶妩问她。
程渝摇摇头:“我累了,要回家了。”
回家也难受。
此刻,程渝孤寂万分,却没想过要回云南去。
昆明曾经是她的家。自从她出嫁了、父亲去世了,家好像变了样子,至少如今的家让她毫无依恋,只感觉烦。
烦她妈妈,烦她嫂子。
程渝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下休息,睡不着。看了看手表,才晚上八点,可程渝感觉骨头都要躺酥了,浑身疼。
“时间过得这样慢!”她生气了起来。
重新更衣化妆,程渝带着一名副官,出门喝酒去了。
她一个人,就让副官坐在旁边。
副官是便衣,倒像是她的男伴,程渝喝得尽兴,毫不忌惮。
“我去趟洗手间。”她喝了一个多小时,自己感觉醉了,对副官道。
副官道是。
他想要送她过去,被程渝阻止:“你就在这里等着我,你又不是我男朋友,不许走哪跟哪。”
副官道是。
程渝从洗手间出来,脑子里更加混沌了。
她突然看不见门了。
寻觅着光,程渝往前走,空气陡然一凉。
她浑身的炙热,被这拂面的凉意沁了下去,人就恢复了几分清明,程渝发现自己走在了大街上。
街上的光景她不太熟悉,反正不是她刚刚进门的样子。
她从后门出来了。
可是,她到底走了哪一道门出来?她毫无印象了。
“这是哪里?”程渝踉踉跄跄的。
她忍不住喊,“顾轻舟,顾轻舟!”
一连喊了三四声,没回答,让她脑子又懵了下,有种无法理解的迷茫。
她慢慢坐到了台阶上,好半晌才想起来,顾轻舟和司行霈回家了。
他们回去看望家人了。
“顾轻舟和司行霈,是两个人;叶妩和康昱,也是两个人;只有我,是一个人。”她喃喃自语。
有人靠近她。
程渝还以为是副官,正要抬眸时,却见对面停了汽车,而她面前有三个男人,个个都是身材高大结实,面色黧黑,像当兵的。
她没什么感觉。
司行霈的院子里,多半是这样的人出入。
“作甚?”程渝眯了眯眼睛,想要把他们看得更清楚,身子却突然凌空。
有人把她扛了起来。
程渝尖叫了声,预感不太好。
她还没有清醒,尚未组织好语言时,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她被塞进了汽车,然后车子快速飞驰。
程渝吐了。
她也不知道吐在哪里了,没人给她拿水漱口,只是有个肮脏酸涩的破布,堵住了她的口。
她险些又要吐。
她使劲挣扎。
在这个时候,她脑子还是糊涂的。
“后面有车。”程渝隐约听到了一句熟悉的话,“有人追过来了。”
这是昆明的口音,她早已听习惯了。
“快快快,甩掉他!”旁边的男人一边按压住程渝的肩膀,一边大声吼道。
车子开得更快了。
在一阵阵的颠簸中,程渝整个人都要气炸了。
这算是怎么回事?
“喂。”她想要说话。
她还以为,这是她母亲或者哥哥派过来的人,要把她接回家。
她不想回家,只想挣脱绑住她双手的绳子,然后摘掉口中的破布,痛痛快快吐一场。
她想要吐,残存的意识告诉她,现在如果吐了,口中的破布还在,后果可能会非常恶心。
她极力忍住,同时挣扎了起来。
可能是她挣扎得太过于厉害,后颈处被人打了一下,程渝彻底陷入了昏迷中。
陷入昏迷的前一刻,她的酒醒了几分:“不可能是我妈或者我哥哥派过来的人,如果是我家的人,不敢打我的。是敌人。我完了。”
然后,她就没了意识。
第1164章 获救
程渝醒过来时,有人轻轻摩挲着她的脸。
她枕着温热的大腿,被人平放在怀里。
她睁开了眼。
光线暗淡,影影绰绰间,她看到了熟悉的面容。
“高桥?”她低声问。
那人身子一僵。
程渝脑子疼,脖子也疼,还有五分醉意未退。
稀里糊涂的,她很难受。但是,那只温热的手在她脸上摩挲时,她心中痛快了些许。
她寻到了安慰。
“......你怎么找到了我?”她口齿不清,意识也不是那么清楚,“是云南的宿敌,给我哥哥发电报,说他们要来抓我了,让他当心。”
对方不言语。
程渝微微阖眼。
“高桥。”她像梦呓般,又呼唤了一声,似乎在找寻回应。
没有回应。
“高桥,我冷。”她道。
对方沉默着,然后脱了外套,盖在她身上。
她嘟囔着,翻身抱住了他的腰,继续睡了。
她太难受了,别说思考,就是单纯睁开眼睛,都耗尽了她的体力。
等她彻底清醒时,她闻到了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
程渝再次睁开眼,看到了雪白的天花板。
还有点滴瓶。
一点点的药水,顺着那滴管往下走,流淌入她的身体里。
护士在给她打针。
程渝有点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境。她茫然看了片刻,护士小姐也留意到了她,却只是微微笑了。
“这是哪里的医院?”程渝问。
护士小姐道:“是太原府的医院。”
程渝舒了口气。
还好,昨晚她只是喝醉了。
什么绑架、什么高桥荀,都是她的梦境。
“我的......随从呢?”她问护士小姐。
护士微讶:“那是您的随从啊?我还以为.......”
还以为是她的男友。
对方很英俊,像个军官,而且对程渝很亲昵。一开始的时候,护士小姐还看到那人亲吻这位病人呢。
原来,只是随从吗?
护士小姐脑子有点跟不上,就走了出去,对门口的人说了句病人醒了。
军靴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程渝看着门口。
对方走进来,面容逆光,直到他走到自己病床前,程渝似被烫了般,缩了下肩膀。
她诧异看着这人。
不是副官,更不是高桥荀,而是卓莫止。
“你......你.......”程渝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接不了下文。
卓莫止却开口了。
他冲她微笑,笑容有点僵硬,好像不太习惯:“昨晚有几个毛贼想绑架你,我把他们都送到了警备厅。你喝醉了,我送你到医院打些葡萄糖针。”
程渝心中震惊。
原来,昨晚的一切都不是幻想,而是真的。
她快速冷静了下来。
“谢谢你。”她道,“我昨晚是喝醉了,要不然也不会被人绑走了。对了,那些人是不是云南的?”
“你回头可以去警备厅问问,我说了是你的案子。”卓莫止道。
程渝嗯了声。
她身不由己去看卓莫止,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一点什么来。
自从上次他发疯,他们已经快半个月未见面了。
她感觉他清瘦了一点。
虽然他微笑着,很好脾气的模样,可他的眼神很冷峻,不太像从前的卓莫止了。
程渝试探着又问他:“你最近,如何了?”
卓莫止道:“挺好的。”
声音略微嘶哑,不过不再是京腔,而是有点皖南口音,像卓莫止原本的声音,却又更显岁月痕迹。
“还犯病吗?”程渝又问。
卓莫止道:“我......我真的没病。上次不该吓唬你,我只是为了好玩。”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笑容很自然的没有了,不是往昔的态度。
可程渝和他认识时间不长,对他的了解也是有限。
愣说他不对劲,程渝也没把握。
况且,人家救了她一命呢。
“你呢?”对方盯着她,眼睛很深邃,很有种冷峻的魅力,“你还愿意我做你的小男朋友吗?”
程渝心中一动。
她想,如果是解离症,彼此不了解,那么卓莫止的另一个灵魂,是不知道他们曾经的交谈。
“我问你,在北平的时候,我跟你说了些什么?”程渝问。
卓莫止道:“你问我,愿不愿意做你的小男朋友,还问我,敢不敢亲吻你。”
程渝高高悬起的心,不慌不忙的归位了。
他还记得。
“我是不是太多心了?”她反思了下自己。
什么解离症,只不过是某个不出名的学者胡乱猜测的,尚未得到证实,她为何要坚信不疑?
如果是高桥荀,她能忍心直接把对方踢开吗?
程渝想了想,大概是她对卓莫止的戒备比较深,感情几乎没有,想找个借口踢开他而已。
“你还记得,那就好。”程渝道。
卓莫止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程渝没有反对。
她最近太寂寞了。
可能她不想承认,她一寂寞的时候就会想高桥荀。
然而,好马不吃回头草,她和高桥荀那点过往,根本不足以用伤心去消耗。
人的感情,尝尝无法自控。
程渝的难受,也是自己掌控不了的。但是,她尽可能不去回头,不给自己添累赘,不毁掉高桥荀的生活。
她和高桥荀是没有未来的,他们之前的问题太多了,多得数不清。
顾轻舟他们又不在。
卓莫止又回到了她身边,而且救了她一命。
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再踹开对方。
“你说好,那是不是,我仍是你的小男朋友?”卓莫止问。
程渝点点头。
“多谢你救了我。”她道。
卓莫止微笑了下。
笑容很克制,不是从前那种温暖的笑,而是有几分老谋深算。
程渝不了解他,而且对他的感情太过于稀薄,也没有投入过多的关注。他的异样,被忽略了。
下午的时候,卓莫止带着程渝回家了。
回到西跨院,卓莫止一进门就亲吻了程渝。
吻得很用力。
他从前的亲吻是温柔的。
如今的吻,总有点急切和粗鲁,当然也不像上次那样笨拙。
程渝心中打鼓。
然而,她的脑子和智商,这样的打鼓也只是敲一敲她,听个响儿,就被抛到了脑后。
他们只是亲吻,没有急切上床。
“你是今天休沐吗?”程渝问卓莫止。
卓莫止说是的。
“晚上要回学堂。”他道。
程渝点点头。
相处了两个小时,他和往常差不多,却又有点差距。
程渝太累了,倒头就睡,懒得多心,故而没留意到。
第1165章 两家各怀鬼胎
卓莫止没有回学堂,而是去了趟叶督军府。
叶督军对他的到来,颇为好奇。
“卓少帅,你不是退学了吗?”叶督军问,“怎么又回到了太原府?”
前几天,卓莫止突然找到了叶督军,说要退学。
他到太原府的武备学堂里进修,原本就是叶督军跟卓大帅相互示好的一种外交手段,并非求学。
卓莫止要来、要走,叶督军都随他。
况且,卓家情况复杂,卓大帅儿子众多,叶督军没闲心敷衍这么一位前途未卜的少帅。
不成想,他今天又回来了。
“督军,我昨晚送了几名绑匪到警备厅,此事您知道吗?”卓莫止答非所问。
叶督军微讶。
他还不知道。
叶督军这几天又在忙着找叶姗,对此事尚未耳闻:“什么绑匪?”
“是云南余孽,专门来绑架程小姐的。”卓莫止道。
叶督军心中一顿。
程渝在太原府已经不安全了,需得将她送走。万一她在太原府出事,云南跟山西就要开战了。
“你救了程小姐?”叶督军问。
卓莫止点点头。
“督军,我想要追求程小姐。”卓莫止道,“她是程稚鸿的女儿、程艋的妹妹,程小姐对我来说很重要。”
叶督军冷笑了下。
能势利眼说得这般冠冕堂皇,脸皮厚得不像话,怎么有点像司行霈的作风?
从前的卓莫止,外表挺斯文的一个小伙子啊。
“你可以把她带到北平去。”叶督军道。
卓莫止摇摇头。
程渝不肯走的,而且这样做很明显,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就算是叶督军,也不能轻易把程渝赶走,否则就是自动和云南断交。
然而,叶督军又没闲心去保障程渝的安全。
“督军,我可以保护程小姐。我想要留在太原府,就在闲散衙门做点差事。”卓莫止说了他的目的,然后他拿出一封信,“这是家父的亲笔信,请您过目。”
叶督军就明白:卓莫止追求程渝的事,得到了卓大帅的首肯。
卓大帅也希望自家能有强悍的军事联盟。
卓莫止留在太原府,只要不是追求叶督军的女儿,叶督军就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既然如此,你就索性到武备学堂去做个射击教员。”叶督军看完了信,发现卓大帅送了他四门新式大炮,心中明白了卓家的诚意。
他和卓大帅是盟友,此前还没有利益冲突。
况且,叶姗失踪之后,叶督军也请卓大帅留意她的动向。万一有了叶姗的消息,卓大帅会把她送回来的。
这个当口,叶家多个朋友,叶姗就多一条活命的路。
卓莫止在太原府,根本探寻不到什么军事机密。
武备学堂里,原本也没什么秘密。再加上卓莫止身份公开,其他人知道规避的。
“如何,武备学堂的射击教员,能接受吗?”叶督军问。
卓莫止在武备学堂混了一个月,知道射击课一周只要三次,每次不过两小时。
“好,我愿意接受。”卓莫止道,“督军,我不需要军饷,能否给我安排一个住处?就在您府上附近。”
卓莫止这口吻,就差点要求直接住到顾轻舟家里去了。
附近的街上,几乎都是叶督军的产业。若是没有他发话,普通人是买不到这边的房舍的。
顾轻舟他们房子的左邻右舍,全是军官。
“那好,我给你挑一处,不过是在街上店铺的二楼,简陋一些。”叶督军道。
卓莫止颔首:“多谢督军。”
他的神态,总有种冷峻和老谋深算,跟他刚来时判若两人。
叶督军不知他受了什么刺激。
吩咐完毕,叶督军喊了副官,让副官带着卓莫止去学堂办理手续,同时将他安排到街尾一家米铺的楼上。
等他离开之后,叶督军给卓大帅发了电报,感谢卓大帅送的新式大炮,并且暗示卓大帅,半年之后把儿子弄回去。
叶督军只肯接纳卓莫止半年。
很快,卓大帅来了回信,很感激叶督军的收留。
“为了儿媳妇。”叶督军笑笑,“卓家没一个省油的灯。”
叶督军之所以痛快答应,是因为卓莫止是程渝招惹回来的。
既然程渝也喜欢,那他们就自己慢慢折腾。
叶督军也去了趟警备厅。
一共六名绑匪,三个人行动,三个人留守,全被卓莫止抓了。
“把他们的手脚卸了,送去云南给程艋,卖个人情给他。告诉他,他妹妹就在太原府,想要太原府保证他妹妹的安全,空口白话是不行的。”叶督军对下属道。
下属军官立马去办理此事了。
飞机一天就到了云南。
程艋接到了绑匪,也听到了叶督军的话,当即给叶督军送了一箱子金条,请叶督军配合行动,把程渝送回云南来。
叶督军就把卓家的儿子追求程渝的消息,发电报给了程艋。
程艋心中有数,复电说一切凭妹妹喜欢。
同时,程艋又送了叶督军两箱金条,让叶督军保护好他妹妹,再也不提接妹妹回家的话。
“看这个样子,程家倒是愿意结这门姻亲。”叶督军笑道。
参谋们道:“谁不愿意呢?督军,去年卓大帅不是还想跟二小姐结亲吗?”
此事被叶督军拒绝了。
卓家的儿子们,叶督军一个也看不上,包括卓莫止。
程家远在云南,不知卓家的情况,只知道卓家入主北平,显赫一时。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随便他们吧。”叶督军道。
两边都送了礼,而且做出要程渝和卓莫止自由恋爱的虚伪嘴脸,叶督军也不拆台。
且说卓莫止,入职之后又回到了程渝身边。
程渝吃惊:“今天又休沐?”
卓莫止就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程渝:“我以后不需要住在学堂里了。”
“为什么?”
“我成了教员,而且我常住在学堂里也不好,我到底是卓大帅的儿子。”卓莫止道。
这些弯弯绕绕,程渝还是知道的。她只当是叶督军不放心卓莫止,怕他偷窥军事机密,却又不好意思赶走他,索性给了他机会,让他成了教员,挪出学堂住。
这样的猜测,是没问题的,可程渝隐隐有点恐慌。
“怎么这样奇怪呢?”程渝扪心自问,她又问卓莫止,“你为何不回北平去?”
“回北平?”
“对啊。”程渝道,“留在太原府,有什么益处呢?”
“我留在太原府,是有考虑的。”卓莫止认真看着她的眼睛,解释道。
第1166章 凶恶的司行霈
卓莫止告诉程渝:“我留在太原府,是我娘的意思。”
程渝不解。
卓莫止解释道:“老三正在失宠,父亲越发不信任他了。他现在就像一头困兽,逮住谁都要撕咬。
他尚有余力,若是我跟他硬碰硬,可能会便宜了其他兄弟。我娘的意思是,不如以退为进,先到太原府躲几个月。
祖母疼爱我,会替我说好话。哪怕我不在父亲跟前,父亲也忘不了我。我离开,对我有益无害,所以暂时不能回去。”
程渝明白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不想其他兄弟成为渔翁,是不是?”
卓莫止点点头。
程渝心中很是不屑:卓家的环境,实在太糟糕了,完全不像家庭。
这样环境里生活的人,可能会精神不正常。
“你最近怎么不爱笑了?”程渝突然问。
她这个话题,转得莫名其妙,快速且怪异,好像急转了一个弯。
卓莫止则丝毫不惊讶。
他淡淡道:“我原本就是这样的。以前我们刚认识,我想要装作和颜悦色讨好你。”
程渝瞪眼:“现在难道不需要讨好我吗?”
“需要的。”卓莫止很乖巧道,“你想让我恢复成从前虚伪的模样吗?”
他的异常,似乎有了解释。
如今的他,稍有点冷峻,气质沉稳,才是真正的他。
那个绅士又阳光的他,只是为了骗小姑娘,得到程渝的好感。
“什么鬼解离症!”程渝自己骂自己,“旁人不成调的理论,我还当真了,我太蠢得没救了。”
她看着卓莫止的眼睛:“就这样吧,不需要再伪装了。你这样反而挺好的,从前傻乎乎的,并不那么讨喜。”
现在的他,更有种冷酷的魅力,比较成熟点。
程渝喜欢成熟些的男人。
当然,她也喜欢傻乎乎的男人,就像高桥荀。
思路转到了高桥荀身上,程渝立马掐断。为了巩固自己的成果,她抱住了卓莫止。
她不能想高桥荀。
想得太多,对她和高桥荀都无好处。没有结果的感情,需得当机立断,拖泥带水害人害己。
远在南边的司行霈,收到了一封电报。
他人在南京,电报是从平城发到南京的。
他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不成想竟然是程艋的。
“平城转递过来的电报。”司行霈拿在手里,对顾轻舟道,“程艋发的,问起了卓莫止。”
顾轻舟笑道:“怎么问起了卓莫止?莫不是两家起了结亲的心思?”
“程渝是离过婚的,假如她能再嫁入军阀门第,对她来说算是很了不起的前途。程艋想知道卓莫止的为人。”司行霈笑道。
然后,他摇摇头,自己先笑了起来。
顾轻舟问他:“笑什么?”
“笑他们异想天开。程渝那性格,哪里适合联姻?她不把两家搅合成仇敌就谢天谢地了。”司行霈幸灾乐祸。
顾轻舟立马道:“胡说,程渝是受不得委屈。如果是好的婚姻,怎么会给她委屈受?不受委屈,她还是很好的。”
司行霈就搂住了顾轻舟的腰,轻轻咬了下她的耳朵。
顾轻舟急忙躲,笑着说好痒。
“轻舟,你怎么如此护短?”司行霈问她。
顾轻舟想了想:“跟你学的,你护短护得天怒人怨。”
司行霈哈哈笑起来。
顾轻舟学会了很多他的脾气。从前,他也偶然听人说自己脾气古怪。
可这些古怪的脾气,被顾轻舟学了去。司行霈旁观,不觉得奇怪,反而很可爱。
如此,他心中得意。
“不学好!”司行霈笑骂她,“我好处那么多,你怎么不学?”
“比如呢?”顾轻舟拖长了声音反问。
她如此造反,司行霈就压住了她,少不得要收拾她。
二人闹得不可开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谁?”司行霈被打断,非常不愉快,声音冷冽又狠戾,问了这么一句。
顾轻舟觉得他不礼貌。
门口的人显然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停顿了一瞬,才回答:“大少爷,是我。”
在司总司令的官邸,佣人们都称呼司行霈为“大少爷”,副官们则称呼他为“少帅”,不再是司师座。
这让司行霈不悦。
听到“大少爷”三个字,他先是蹙眉,然后听得出外面是年轻的女声,只当是不开眼的女佣,烦躁道:“滚!”
顾轻舟拍了下他的胳膊,低声道:“好像是五姨太。”
说罢,顾轻舟推开了司行霈,起身去开门。
她打开房门时,瞧见了五姨太正在下楼,旁边还有一位端着托盘的女佣,两个人都垂着头。
顾轻舟喊了声:“五姨太?”
脚步停住。
五姨太回头,脸上略有点尴尬,笑着对顾轻舟道:“大少奶奶,琼枝小姐叫人煮了燕窝,送些给您和大少爷。”
顾轻舟结婚之后,也几乎没有被人叫过少奶奶,她听了心中略有点别扭,脸上不露分毫:“多谢了。”
说罢,她伸手要接。
女佣连忙把托盘给了她。
顾轻舟含笑。
五姨太也笑着敷衍了两句,就带着女佣告辞了。
下楼时,五姨太的手始终是藏在袖底的,紧紧握住,掌心已经被她捏出深深痕迹。
她是司总司令的五姨太,虽然是司家的妾,却也算是司行霈的庶母。
然而,司行霈这个人,对自己的父亲都不甚恭敬,就别提庶母了,他是不会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
他从小就没规矩。
“五姨太,您别生气。”女佣看五姨太额角的青筋都出来了,只当她是气急了,却不知她气什么,安慰了一句。
五姨太忍住了一口气,道:“你去忙吧。”
女佣道是。
等女佣走后,五姨太一个人回了房。
司行霈并没有吃那些燕窝,顾轻舟倒是很喜欢。
“琼枝很懂事了。”顾轻舟对司行霈道,“这次回来,看到了她的善意。”
察言观色的本事,顾轻舟还是有的。她不仅仅是从表情,甚至细微的动作,来分析一个人的善恶。
司琼枝的善意,她感受到了。
至少,司琼枝不是伪装的。
司行霈一到南京就要走,司督军很失望。瞧着他半头花白头发,顾轻舟就不许司行霈走,让他也小住几日,只当是安慰司督军了。
这段时间,司琼枝对他们既不算过分亲昵,却也不算疏离。
第1167章 温暖
顾轻舟在南京住了六天。
司行霈陪了她三天,第三天的夜里,他乘坐飞机回了平城。
顾轻舟单独留下。
“南京不错。”司督军对顾轻舟道,“你和阿霈,也该回来了,成天在太原府算什么事?”
顾轻舟道:“最迟后年。还有一年半。”
司督军知道她的睿智和远见,就不再多言了。
他问起山西的局势。
“北方打得厉害吗?”司督军问。
“山西几乎没什么动乱,军队全在叶骁元的统领之下。不过,河北一带没有统一的大军阀,全是各处占山为王,炮火从未断过。”顾轻舟道。
“荒唐。”司督军道,“若是再无人管束,他们就要翻天了。全是土匪出身的小军头,能有什么远见?叶骁元没想过统一河北?”
顾轻舟笑道:“阿爸,军事上的事,我哪里能知道呢?司行霈和叶骁元交情匪浅,下次您问问他。”
司督军冷哼:“他哪里肯在我面前耐心说一句话?”
顾轻舟无奈笑了笑。
司督军不深究此事。
他带着顾轻舟和司琼枝,到处去看看,还请了朋友家的女眷来做客,说是招待儿媳妇。
总司令的邀请,是至上荣耀,那些女眷全部盛装而来。
顾轻舟和她们应酬,举止得体。
那天晚上,司琼枝一直挽住顾轻舟的胳膊。
顾轻舟一开始以为,她们会很尴尬。可到了那等场合,她们姑嫂竟自然而然的亲昵起来,没什么难堪的。
宴席尽欢而散。
散了席,顾轻舟送司琼枝回她的院子。
两个人闲谈,司琼枝说起了玉藻:“我上个周末回去看她了。”
“她长大了很多吧?”顾轻舟问。
司琼枝道:“她已经会说话了。”
“口齿伶俐吗?”
司琼枝就笑了:“不算特别伶俐,她有点.......有点沉稳,颜家的人都说她像你。”
玉藻天性内敛沉稳,才一岁多,已经有了点不同寻常的睿智。颜家所有人都说她像极了顾轻舟。
不是容貌,而是她的言行举止。
很奇怪,她并不是在顾轻舟身边长大的,却类似了她。
顾轻舟也笑了。
“你们误会了,她是像她父亲。”顾轻舟道,“你二哥难道不是这样的性格吗?”
司琼枝一愣。
大家都不怎么提司慕,尤其是不会在司琼枝面前提,怕她伤心。
司慕性格是内敛的,言语不多,斯文绅士。
颜家的人肯定看得出来,可为什么要扫兴呢?
顾轻舟也是相似的性格,就说玉藻像顾轻舟,既显得缘分神奇,又不至于让司琼枝伤感。
“对,她像二哥。”司琼枝的声音,果然带了几分涩意。
顾轻舟沉默。
她也不该提的。
司琼枝努力把伤感压住,对顾轻舟道:“我时常会想起二哥。”
顾轻舟道:“我也是,时常会想起他。如果我们没有那场协议的荒唐婚姻,他大概是我很好的朋友。”
司琼枝点点头:“我二哥很好,就是性格不够果断。不过,有那场婚姻也不错,至少我现在看到你,心里会暖暖的。”
“为何?”顾轻舟震惊。
这点,她倒是不知道,她如何会成为司琼枝心头的温暖?
“我会想到,你曾经是我二哥的家人。你和玉藻,是二哥的遗迹。这样的话,哪怕他走了,我们也有怀念他的地方,也有寄托思念的人。”司琼枝道。
顾轻舟一向自诩聪慧,可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明白琼枝对她的善意的来源。
她心中感动。
然而,这种感动不适合表达出来。
司慕的死,只有在心中怀念,说出来就苍白无情了。
“我会好好活着的,玉藻也是。”顾轻舟道。
司琼枝点头:“我也会的,阿爸也会的。”
顾轻舟握紧了司琼枝的手。
司琼枝回握了她的。
翌日,顾轻舟和司琼枝上街,准备添些新的衣裳。
她们俩的相处,如今很自然了。
刚进入百货公司时,就有人在背后喊:“琼枝?”
琼枝回头。
一个漂亮的男生,穿着一套好看的长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笑容可掬看着司琼枝。
“你好。”司琼枝的态度很冷淡。
“你来逛街吗?”男生很想和司琼枝说话,故而没话找话,“你要买什么?这位是谁啊?你今天不是休息吗?对了上次的钢琴谱,你还要不要?”
司琼枝满脸无奈。
“你的问题,能不能一个个问?你一口气问这么多,我回答哪一个?”司琼枝道。
男生自己先哈哈笑了。
他一派天真的模样,生得眉目清秀。
“你是来逛街的?”男生问。
司琼枝点点头。
男生又问:“这位是谁?”
“是我大嫂。”司琼枝道,然后跟顾轻舟介绍,“大嫂,这位是我同学,姓裴。”
顾轻舟略微颔首。
裴同学则是很热情。
“我也是来买东西的,不如一起?”裴同学道,“上次的琴谱,还没有赔给你。”
“不用了。”司琼枝道。
她态度仍是冷淡的,对方也看出来了,就不好再说什么。
她们俩进了百货公司,顾轻舟就问司琼枝:“他是不是很喜欢你?”
司琼枝道:“喜欢我的人很多。”
顾轻舟忍不住被她逗笑。
司琼枝长得像司夫人,从前就是容貌倾城的。绝大多数的女生,都不如她。顾轻舟可以想象,她一定是学校里最漂亮的。
司琼枝则有点不好意思,她跟顾轻舟解释:“我阿爸是总司令嘛。世人要么图美色,要么图地位,要么图金钱。这些,我全部都有。所以很多人跟我示好,很烦。”
顿了下,司琼枝又道,“我小时候,很喜欢这种感觉,大家都恭维我、巴结我。如今,很腻味。”
顾轻舟情不自禁,摸了摸她的头发:“琼枝,你长大了。”
看着一个人,逐渐认识到了自己,逐渐对这个世界充满善意,不管她的从前如何,顾轻舟都感受到了温暖。
司琼枝让她看到了美好。
“总要长大的。”司琼枝也感叹,“只可惜,我长大得太慢了。”
正在这个时候,那位裴同学又回来了。
这次,他手里端了两瓶汽水,要给顾轻舟和司琼枝。
司琼枝就拉顾轻舟,往楼下走:“避一避吧。”
第1168章 是不是要结婚了?
顾轻舟回了太原府。
临走时,司督军没有去送她,怕伤感,只叮嘱她记得发电报来报平安。
顾轻舟一一应下。
司行霈的飞机,昨晚就回到了南京,等着顾轻舟。
刚回到太原府,不过十分钟,叶妩就来了。
叶妩的脚步匆忙。
“老师,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叶妩急促问,“家里出事了吗?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顾轻舟突然想起来:需要她的,不止是司督军,还有她在太原府的朋友,比如她的学生叶妩。
离开了她,叶妩总好像少了主心骨。
“没有,就是多住了几天,我公公和小姑子留我。我暂时不回去的,你放心。”顾轻舟笑道。
叶妩松了口气。
她对顾轻舟道:“老师,你将来若是回家,我也跟着你去。南京是大城市,我们能找到事做。”
顾轻舟笑起来:“不要你父亲?”
叶妩顿了下,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
她自悔失言,也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我父亲会再结婚的嘛,到时候自有家庭,女儿远嫁不算什么。”
顾轻舟笑起来:“女生外向。”
叶妩摸了摸鼻子。
顾轻舟在太原府的时候,叶妩没感觉到什么;等顾轻舟一离开,她就哪里都觉得不对劲。
没了顾轻舟,她身边空荡荡的,总好似缺了什么。
“老师,去我家吃饭吧?”叶妩挽住了顾轻舟的胳膊。
正巧程渝也来了。
不止她,还有卓莫止。
顾轻舟已知晓她和卓莫止复合,就看了眼她。
程渝装作不知。
“吃什么?”程渝听了个话尾巴,直接问叶妩,“不请我?”
“家常便饭,不是宴席。”叶妩笑道,“程姐姐,你若是不介意的话,一块儿去吧?”
“我不介意。有的吃,为什么要介意?”程渝道。
她牵了卓莫止的手。
卓莫止则道:“我就不去了吧?你们几个人闲聊,我在旁边也接不上话。”
程渝深以为然。
放走了卓莫止,程渝跟顾轻舟和叶妩去了叶督军府。
叶妩让佣人准备膳食。
顾轻舟和程渝坐在里屋的炕上聊天。
“真跟他好了?”顾轻舟问程渝,“不怕他的什么解离症?”
程渝道:“解离症又不是科学,不过是朋友随口提出来的。那个朋友,提出的论点可多了,我怀疑他自己就不正常。”
顾轻舟失笑。
程渝想了想,感叹道:“我上次被绑架了。”
顾轻舟笑意全无,心里发紧:“怎么......”
“没事,瞧你居然担心,太没用了。”程渝笑道,“卓莫止救了我。”
顿了顿,程渝继续道,“我虽然没有吃过苦头,却也知道他对我的重恩。假如他有心利用我,完全可以等我被绑匪折磨一通,甚至糟蹋了,他在横空出现。
人在伤痛中,会对救命恩人感恩戴德。而他提早救下我,我什么伤也没受,他的恩情就显得轻描淡写。
顾轻舟,你也知道卓家是什么环境,那是兄弟相残可以吃人的地方。卓莫止出生于那等家庭,他的心机是最足的。
若他稍等一两天,他绝对可以得到程家更大的感激,也能得到我的感激。可是他没有。
一个饮血的家伙,突然在我面前吃了素。不管卓家如何,不管他如何,对待我,他是善意的。”
顾轻舟尚未说什么,一旁的叶妩却听呆了。
叶妩捂住了胸口,对程渝道:“程姐姐,他好感人!他一定很爱你!”
程渝苦笑:“我也不懂,这不符合逻辑的,谁能睡一段时间就死心塌地爱上一个人?不是越睡越没神秘感,越会无所谓吗?”
叶妩道:“程姐姐,你这些理论是跟谁学的?在我看来,爱情是越久越浓烈,就像酿酒。”
顾轻舟含笑听着。
程渝拍了拍叶妩的头,只感觉她的话全是小姑娘的口吻,天真得很。
“......卓莫止到了我跟前,看我的眼神还有依恋,还想做我的小男朋友。他对我的这份善意,我接受了,所以跟他复合了。”程渝道。
她这话,是告诉顾轻舟的。
程渝大大咧咧,做事看似鲁莽,实则也有她的考虑。
这一点,她真像司行霈,说她是司行霈的妹妹不为过。
怀疑卓莫止有解离症,为什么还要跟他复合?
程渝说了她的理由:她在报恩。
卓莫止救了她,在她受到伤害最小的时候救了她,程渝并不会觉得这样他的恩情就轻了,她反而觉得很重。
恩情里,还有深情。
这些情,卓莫止需要,程渝就报答给他。他愿意做她的男朋友,她接受他。
“他对你,不管是否真的深爱,至少是有善意的。这点善意,就足以和他相处。”顾轻舟表态了。
她一向支持程渝的决定。
程渝的路,只要没有歪,不管她走光明正大的官道,还是曲径通幽的小径,顾轻舟都支持她。
她们说着话儿,午膳就准备好了。
吃了饭,顾轻舟和程渝就在叶妩这里歇午觉,准备睡好了下午去看电影,晚上去听戏。
到了下午四点,三个人穿戴整齐出门。
在叶督军府的大门口,正巧停了一辆汽车。
叶督军下车,却很殷勤的亲自开了车门。
车门内,伸出一只纤细笔挺的小腿,亭亭落地之后,窈窕佳人穿着橘红色的风氅,站在午后暖融融的阳光里。
风微凉,吹乱了她鬓角碎发。她微抬皓腕,将碎发掖在耳后,露出手腕上耀目的钻石手链。
顾轻舟愣了下。
叶妩脚步也顿住。
程渝则问:“唉,那是谁啊?”
她声音颇大,对方和叶督军都听到了,故而一起转头看过来。
“出门去?”叶督军瞥了眼三位盛装的女郎,口吻闲淡,对她们不太关心,只是随口一问。
“是,我们去看电影。”叶妩回答。
她走上前,和来客打了招呼:“方小姐,您今天刚到么?”
来客是方悠然,叶督军从前的女朋友。
叶姗在的时候,设计让这位方小姐离开了。
可上次叶督军去北平,专门去找了这位方小姐,他们并未断绝来往。
如今,叶姗踪迹全无,这位方小姐却又杀回来了。
造化无常!
“是的,三小姐。”方悠然柔婉端庄,声音恬静,是最标准的淑媛,一看就是教养得体,满腹才华。
“别叫三小姐了,就叫阿妩吧。”叶督军道。
叶妩心中一个咯噔。
她笑笑,没说什么。
她们照计划出了门。
上了汽车,她们三个人并排挤在后座,顾轻舟坐在中间。
左手边的叶妩碰了下顾轻舟的胳膊:“老师,我父亲是不是真的要再结婚了?”
第1169章 十个脑袋
顾轻舟沉默。
叶督军的心思,顾轻舟是知道的。他对家庭,仍有几分向往,同时希望有个继承人。
叶家不是普通小门小户。
叶督军的家资,散不尽、带不走,需得有人来延续命脉。
如此难题之下,他必然要再婚。
目前看来,方小姐是他唯一的选择。他对女人的心思,也跟其他男人二样。他亡妻给他留下的痛苦太深了,让他几乎憎恨一些人——比如愿意做他小妾的女人。
叶妩身为女儿,她的想法未必就比叶姗开明。
“再婚也是正常的。”程渝见顾轻舟犹犹豫豫不回答,十分不痛快,就代替顾轻舟说了,“你明年三月就要结婚了,只要继母不克扣你的陪嫁,你管你父亲娶谁。”
叶妩微微启唇,满腹言语,却无从说起。
程渝继续道:“放宽心。你听我一句劝,过日子烦心事、不如意之事太多了,事事都要想出个长短,你的日子就跟顾轻舟一样累。”
“老师不累。”叶妩反驳。
“那是她聪明,她一个脑袋顶我们十个,你如果像她一样,就会累。”程渝道。
叶妩哑口无言。
顾轻舟啼笑皆非,打了程渝一下:“你到底是安慰人,还是戳人心窝?还要把我也带上。”
叶妩抿唇,似乎明白了什么,也笑了笑。
看电影的时候,叶妩还是在走神。
回去的时候,顾轻舟亲自送她进门。
佣人告诉叶妩:“今天来了位方小姐,就是从前在府上住过的那位......”
“她没有多坐,督军带着她去看望了六姨太,她就走了,听说是住到了客栈里。”
叶妩的心,略微往下沉。
顾轻舟明白她的心情,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方悠然没有住到叶督军府,她开始避嫌了。
一旦方悠然避嫌,更加意味着,她即将要成为叶督军府的女主人。地位越高,越是要谨慎。
叶妩好似被人当头打了一棒。
“我想去看看六姨太。”叶妩道。
这个瞬间,她只能想到六姨太:唯一能成为她盟友的、督军府里还有分量的女人,就是六姨太了。
“去吧。”顾轻舟淡淡道。
她陪同叶妩,去了六姨太那边。
两处小楼临近,走几步就到了。
六姨太正在客厅的沙发上翻花样子,旁边坐了两个女佣,在替她做针线。
她的孩子快要出生了,她要准备好小衣裳鞋袜。
她的面容落在台灯温暖的光芒里,安详又静谧,眼神也有种宁静。
方悠然的到来,没有引起她内心深处的涟漪。
叶妩原本的坏心情,再次降落几分。
“三小姐,司太太?”六姨太微笑,起身让她们坐。
女佣们退了下去,另有佣人给她们换了茶。
“你还好吧?”顾轻舟问六姨太,“孩子最近如何?”
叶妩坐下之后,竟然不说话了,只得顾轻舟开口。
可怜顾轻舟虽然擅长妇科,却没生过孩子。她不能用大夫的口吻询问六姨太,怕不吉利;却又不知母亲该用什么口吻。
故而,她的问题显得苍白。
“挺好的。”六姨太摸了摸自己的肚皮,似乎也没什么特别想说的。
她在克制自己对这个孩子的感情。
这孩子是叶督军的,跟她的关系不大。也许将来,她连教养他的资格都没有。从前的大户人家,小妾便是如此。
大家都尴尬。
随便说了几句,顾轻舟就拉着叶妩走了。
叶妩浑浑噩噩的,问顾轻舟:“今晚打牌好吗?”
顾轻舟道:“好。”
她把叶妩带到了自己家里。
卓莫止就住在附近,在临街的米铺上面安了家。
他白天上课,夜里无所事事,就粘着程渝。
叶妩来了,四个人支撑牌桌。
卓莫止不怎么插话,只是安静打牌,程渝的话是最多的。
“我还是那句话,管好自己。旁人的决定,你哪里做得了主?”程渝道,“再说了,只有你父亲管你的份,你还有资格管他?”
“我......”叶妩张口结舌。
顾轻舟在桌子底下踢了程渝一脚。
“改变总是让人短时间内无所适从。”顾轻舟道,“往好处想,倒也不错。”
她的话,叶妩听得进去。
“嗯,我尽可能往好处想。”叶妩道。
她玩了一夜,翌日睡了一整天。到了黄昏时才醒,醒过来想到了方悠然,就没了昨天那种郁结。
人的情绪,不管好与坏,都有时限。
一旦过了时限,坏情绪自己就会慢慢淡去,不留痕迹。
秋风萧杀,一转眼秋意渐浓。
下了两场雨,夜里就冷得吓人。早起时,顾轻舟穿了小袄,仍是被扑面的凉风吹得面颊生疼。
“真冷!”她感叹道。
时间已经到了九月下旬。
这个时候的太原府,的确开始冷了。她还记得,去年的时候,十月份就下雪了。
司行霈回平城,也有好些日子了。
他几乎是每天一封电报。
电报的内容却不空洞,详细汇报了他的日常,让顾轻舟甜蜜又好笑。
终于到了九月二十六,司行霈回到了太原府。
一进门,他就紧紧拥抱了她。
他的军装坚硬冰凉,他的面颊却是滚烫。
“回来了?”身后有个声音,不合时宜响起。
一回头,是叶督军。
叶督军进入司家,无需通禀,他长驱直入。
“嗯,回来了。”司行霈松开了顾轻舟,临了还不忘在她脸上亲吻了下。
“督军有事?”司行霈问。
叶督军道:“私下里说。”
顾轻舟就主动回避了。
他们聊了两个多钟头,叶督军临走前,约了顾轻舟和司行霈明天晚上去叶督军府赴宴。
等他走后,顾轻舟问:“聊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南下的事。”司行霈道。
顾轻舟的心一提:“要打仗了?”
“迟早要打的,若不动手,是不会有真正的统一。”司行霈道。
顾轻舟深吸一口气。
“也是。”她道。
司行霈抬起她的下巴,笑道:“紧张什么?我们准备了这么久,不会有事的。”
说罢,他吻住了她。
他的亲吻,火热激烈,顾轻舟就沉沦其中,把什么都抛在了脑后,只随着他的起伏而颠簸。
第1170章 父亲的喜悦
九月二十七日,是不平凡的一天。
因为早起时,下了一场薄雨。薄雨逐渐转大,居然夹了雪粒子。
顾轻舟为此去翻了旧历。
看到才九月二十七,她很吃惊,谁能想到这么快就入冬了呢?
不过,雪粒子没有成雪,慢慢又恢复成了寒雨。
顾轻舟把她的皮草拿了出来。
她更衣之后,紧紧裹住皮草,想要取暖。
司行霈就哈哈笑:“像只熊!”
“胡说,明明像只兔子。”顾轻舟道,“熊哪有我这样苗条?”
然而,裹在皮草里的她,实在看不出苗条,蓬蓬松松一大堆,就是一只熊。
她的脸,莹白如玉,落在皮草黄澄澄的领子里,越发的白皙美丽,眉眼漆黑似点墨。
“漂亮的熊。”司行霈道。
顾轻舟说:“这不是夸奖!”
“不夸了,老老实实过日子。都娶了熊了,还求什么?”司行霈道。
顾轻舟就笑着往他背上扑。
司行霈顺势托起了她,将她背到了身上。
顾轻舟的位置随着他的胳膊而升高,故而居高临下捏他的耳朵:“敢不恭维太太?你是不是要造反?”
这是他常说的词。
顾轻舟有意无意,总是爱学他,大概他的一切都是好的,值得她揣摩和学习的。
“不敢不敢。”司行霈从善如流,在太太面前,他三两骨头都没有,立马就赔礼道歉,“太太是最漂亮的,哪怕穿得像熊,也美若天仙。”
顾轻舟笑软了,趴在他的肩膀上,将唇贴在他的颈窝:“你今天打定主意要跟熊过不去。”
两个人就笑了起来。
司行霈要背着顾轻舟出门。
顾轻舟立马拒绝:“被人看到了不像话。”
太太是最要面子的。
司行霈放下了她,为她撑伞,两个人往督军府走去。
薄雨让视线朦胧一片,处处似飘荡着薄纱,把繁华遮掩,街道影影绰绰。
“真冷。”顾轻舟道,“我耳朵是不是冻红了?”
司行霈看了眼她的耳朵。
“嗯。”他道,然后他伸出胳膊,一边搂住她,一边捂住了她的耳朵。
街上光线暗淡,尚未亮起路灯,没什么行人。
顾轻舟躲在伞下,阴暗中的她,格外大胆,也懒得再计较了。
因为,他的手掌真的好暖。
顾轻舟怕冷。她像一条蛇,一到冬天就无法忍受,要冬眠般,恨不能整天抱着火盆。这是因为她太瘦,气血不足。
“还冷吗?”司行霈低声问。
“不冷了。”顾轻舟道。
到了督军府,叶督军的晚宴已经设好了,餐厅里热气腾腾,立马叫人身心舒泰。
在坐的,除了叶妩和康昱,还有方悠然。
司行霈瞥了眼方悠然,没说话。
叶督军主动介绍道:“这位是方小姐。”
顾轻舟微笑,说了句方小姐好,就坐到了叶妩那边。
圆桌不大,顾轻舟紧挨着叶妩,司行霈的左边则是叶督军。
他们一到,就有热气腾腾的黄酒上来,这还是司行霈送给叶督军的。
“不错不错。”司行霈笑道,“这个天,喝点黄酒暖和。”
除了黄酒,桌上还有炖羊肉,用小银炭炉子煨着,始终汩汩冒热气,散发阵阵幽香。
顾轻舟笑道:“今晚要吃大餐了。”
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大家都笑了起来,饭桌上的气氛很好。
吃了片刻,顾轻舟逐渐暖和了,抬眸却看到了方小姐。
方小姐动作娴雅,慢慢吃着菜,非常斯文,一点也不像顾轻舟和叶妩那样大快朵颐。
只是,顾轻舟留意到,她拿筷子跟平常人不一样,她是用无名指和食指用力。
顾轻舟把筷子放到了桌下,暗中试了试,发现很难。
这样的习惯,不知是怎么养成的。
同时,顾轻舟又想起一件事。
她心中凛然,面上却没什么表情,也不再看方悠然了。
“原来是她。”顾轻舟想起那件事,心里很明了。
她继续吃饭,无人知晓她的异样。
方悠然偷瞄顾轻舟,顾轻舟的余光也瞥见了,不过她未曾抬眸与之对视。
司行霈和叶督军喝酒,康昱偶然加入,正是浓酣之际,叶督军的表情突然收敛。
他叹了口气:“若是阿姗还在家,这会儿才是真正的团圆了。”
众人都停了筷子。
饭桌上的好氛围,一扫而空,所有人顿时味同嚼蜡。
眼瞧着这场晚宴要无疾而终,顾轻舟和司行霈在考虑如何告辞时,佣人急忙进来了。
佣人跑得急,满身的寒雨,冻得脸都是乌青的,又冷又急,她看上去就在不停的抖:“督军,六姨太羊水破了。”
叶督军一愣。
“是今天吗?”叶督军酒醒了五分,问道。
女佣道:“提前了半个月,不是今天的日子。”
提前或者延后半个月,都不算特别严重的,却也不能掉以轻心。
“送医院,要快!”叶督军道。
说罢,他亲自冲入了寒雨里,去了六姨太那边。
方悠然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夜色里,微微失神。
不管为了女人还是为了孩子,叶督军如此急切的离开,都让方悠然伤感。她的情绪没有失控,伤感只是淡淡的。
顾轻舟和司行霈也要走。
叶妩牵了康昱的手,二人随后。
如此一来,就把方悠然丢在了餐厅里。满桌的残羹冷炙,满屋的寂静,以及细雨从大门卷入,丝丝缕缕,如愁丝密织。
她犹豫了这么一分钟,这才喊了佣人:“我也要去医院,帮我叫车。”
她是叶督军的客人,府上早已传遍,她即将是叶督军府的女主人。佣人精明,可以在她面前献殷勤,如何会错过?
“是,您到大门口稍等。”佣人先拿了雨伞给方悠然。
方悠然最后一个出门。
她到了大门口时,顾轻舟和叶妩的汽车,都消失在道路尽头。
汽车挺稳,方悠然上了车。
后半夜的时候,六姨太生了。
护士出来道:“是男婴,重五斤八两,母子平安。”
叶督军的脸上,荡开了笑容。
他笑得很璀璨,喜悦从他的眼角延伸,一直扩展,令他几乎合不拢嘴。
“成功了,轻舟!”他突然转身,对顾轻舟道,“谢谢你,轻舟,你可真是神医!”
顾轻舟给他的治疗,成功了,他的姨太太顺利为他生下了孩子,而且还是男孩。
“督军,您清醒一点!这会儿您谢谢我,我接不上话,还尴尬。”顾轻舟道。
司行霈在旁边笑出声。
这番话,惹得叶妩和康昱也笑了。
叶督军笑得更大声。
的确,又不是顾轻舟替他生了儿子,谢她谢得有点唐突。
叶督军哈哈大笑中,完全忽略了身边的方悠然。
方悠然也在笑,笑容却有点僵硬,似撑不住了。
第1171章 你到底有没有学问?
六姨太算是早产。
不过,她平素营养充足,孩子原本就比较大,哪怕是早产生的,孩子亦健康,哭声响亮。
三天之后,她出院回家了。
下了几天的雨,也终于停了。
放晴之后,太原府明媚的骄阳,暖融融的,有了点初秋的怡然。
叶子变了颜色,金芒万丈的庭院,风景如画。
顾轻舟和司行霈去送洗三礼。
她也见到了六姨太。
六姨太一如往常,没有做母亲的喜悦,笑容是淡淡的。
叶督军看她,反而顺眼多了。
他之前不准她母亲和弟妹们来看她,如今也开放了门禁,特意派人去接了她的家人。
六姨太的母亲,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女人。哪怕曾被叶督军拒之门外,也不能让她学得谨慎。
她对着叶督军夸夸其谈:“珠珠小时候,我给她算命,说她是要做总统夫人的。”
叶督军并没有称霸天下的雄心。
哪怕有,也不能现在就说出来,时机不成熟。
六姨太的母亲口无遮拦,叶督军略微蹙眉。
他看了眼六姨太。
六姨太倒是心灰意冷,对她母亲不抱任何希望,母亲再出格的话,她都听麻木了。
“哦,她小名叫珠珠吗?”叶督军岔开了话题。
大喜的日子,他也不愿意扫兴。
“是是,督军还不知道?”六姨太的母亲更是得意,又对六姨太道,“你这个孩子,怎么不告诉督军呢?你们两口子,还如此生分吗?”
太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小妾,哪有资格和叶督军并称“两口子”?
六姨太麻木不仁的听着,表情都没动一下。
叶督军一直不喜她,此刻才惊讶:“她倒是忍耐力惊人,可以做到喜怒无形。”
六姨太的母亲满口跑火车,已然快要耗尽了叶督军的耐心,女佣也看不下去了,上前把她拉走了。
等这位亲家太太离开,顾轻舟和司行霈才有空去看看六姨太。
“真可爱。”顾轻舟看到了叶督军的儿子,感叹道。
叶督军也说:“很健康。”
六姨太明白他们的意思。
只要她这个孩子健康,就意味着叶督军没事,他可以娶其他女人再生一个。
这个孩子,是个试验品。
成功的试验品。
早已在心中明了,六姨太的心,还是收缩了下。
她的儿子真可怜,还不如生在寒门祚户,至少那样的家庭,他父亲会真心疼爱他。
不像现在,他父亲只关注他有没有疾病,是否健康。
“嗯,眼睛也很漂亮,像六姨太,将来是个聪明伶俐的。”顾轻舟也道。
“对。”司行霈难得敷衍。
叶督军笑道:“不用那么聪明伶俐,健康就行。”
六姨太仍是无动于衷听着。
实验的孩子,健康就行了。将来,这个孩子不会继承叶督军的家产,不会是叶家的支柱。
“对,孩子健康是最重要的。”顾轻舟也笑道。
六姨太听了这话,心里稍微舒服一点。
顾轻舟是外人,外人的话,才是真正的祝福。
每个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健康。
看完了孩子,顾轻舟和司行霈就离开了,去了前头坐席。
叶督军原本要走的,却想起什么,坐回来又看了眼儿子。
孩子已经睡着了,还是红通通皱巴巴的。
他张口,想要说点什么。
然而,话到了嘴边,他顿了那么一两秒,问六姨太:“你小名叫什么来着?”
原来是想要叫她的名字,却临时忘记了。
“珠珠。”六姨太道。
叶督军就想到,珠珠应该是明珠之意。给她取名的父母,曾将她视为掌上明珠的。
“嗯。”叶督军应了声,“你念过几年书?”
六姨太算了算:“六年。”
“那就好。”叶督军道,“既然如此,你就负责照顾孩子吧。今天洗三礼,要给孩子取名,你想过他叫什么吗?”
六姨太知晓此事轮不到自己做主,哪怕她心中再多的名字,亦是枉然,就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学问不够。”
“那六年学到哪里去了?”叶督军反问。
他问完了,才惊觉自己言语中的烦躁。
这是不应该的。
这个女人,是他孩子的母亲,她理应受到他的尊重。
故而,叶督军缓和了声调:“叫叶岫,你意下如何?”
“哪个字?”
叶督军就告诉她。
六姨太想:是云岫的意思,因为那天她去医院检查怀孕,回来告诉叶督军时,正好满天的云,宛如山峦叠嶂。
“很好听。”六姨太道。
“那就行。”叶督军道,“叶岫是学名,小名不好叫岫岫,人家听了只当他是秀秀,会嘲笑他。你给他取个小名。”
“好。”六姨太答应了。
叶督军等了片刻。
六姨太也安静。
最终,叶督军看了她一眼,问:“还没想好?”
六姨太微讶:“现在就要?”
原来,他是等着她取名,她还以为可以慢慢想。
叶督军又略微蹙眉:“你到底读过书没有?”
六姨太结舌。
慌忙中,她突然响起一首熟悉的诗,以前很喜欢的。
“琼英?”她道,“这个小名如何?”
叶督军问:“诗经里的?”
六姨太道:“是。”
叶督军小时候念的,就是私塾学堂,学校教授古文,他成绩优异。他看似是军阀,实则国学了得。
随便一个词,他都知晓出处。
“不错,都可以当他的字了,就叫这个吧。”叶督军道。
话说完了,他也起身离开了。
六姨太一个人在卧室里,看着自己熟睡的儿子,想起了很遥远的往事。
在那段往事里,有个人专门摘抄情意绵绵的句子给她。
“俟我于堂乎而,充耳以黄乎而,尚之以琼英乎而。”
一位神采奕奕的新郎官,跃然纸上。
而后的很多年,六姨太常常读到这首诗,然后想象诗中的新郎。
晃晃悠悠,好几年过去了。
六姨太偶然也会想起,自己为什么嫁入叶督军府。
回想起来,曾经痛苦不堪的记忆,如今褪了颜色,似泛黄的照片,已经无法令她悲恸。
“琼英。”她温柔抚摸着自己的儿子,心中静,静得像古井深处,毫无温暖和涟漪,只是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