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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帅你老婆又跑了全文阅读

作者:明药     少帅你老婆又跑了txt下载     少帅你老婆又跑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12章 美食

    叶督军看了到他们俩。

    敢在叶督军府如此高声嬉笑的,也就是司行霈了。

    叶督军挥了挥手,又指了旁边的小书房,让他们两口子先去坐,他这边的会议还没有结束。

    小书房里凉爽极了,一进门就有凉意扑面。

    顾轻舟笑道:“叶督军会享受,这些柱子都是空铜心的,顶端开口。盛夏用硝石制冰,投入其中,一整天都凉爽舒适。”

    司行霈道:“你懂得不少!既然如此,咱们家也该弄一个。”

    “是,等我回了平城就弄一个。”顾轻舟笑道。

    司行霈一愣。

    他半晌没接话。

    心中发暖,他不顾副官在场,搂住了顾轻舟的肩膀,将她带入怀里:“好,咱们回家之后,也享受享受生活。”

    顾轻舟用力点头。

    副官端茶进来,司行霈才和顾轻舟坐好。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喝茶,在如此凉爽的房间里,人非常舒适,时间过得很快。

    一个半小时后,叶督军的会议结束,他裹挟了一身汗和热浪,进了小书房。

    他先脱了军装,再解开白衬衫的两粒纽扣,就拿起蕉叶扇打风。

    “......我们在门口遇到了康昱,怎么不让他进门?”司行霈故意问叶督军,这是摆明了要看笑话。

    叶督军已经了解司行霈的无良,四两拨千斤:“是吗?没听说他来了,副官们也忘了通禀。”

    “督军,你就这样对待女婿,不怕他将来报复你?”司行霈笑道,“闭门羹可不好吃。”

    叶督军烦躁,用力打了两下扇子,很突兀转移了话题:“你来有事?”

    司行霈道:“没事,我今天刚回来。”

    “那行,晚上留在这里吃饭。”叶督军道,“浆水面吃过吗?清凉解暑,胃口大开。”

    “没有,倒是要尝一尝。”司行霈道,“你们山西的浆水面,和西北的有什么不同吗?”

    “我们山西就是西北的。”叶督军翻了个白眼。

    顾轻舟在旁边笑出声。

    和司行霈扯皮条太久了,就连叶督军也失去了他的威严和端庄。

    他们留在叶督军府吃了晚膳。

    叶督军虽说留他们吃面,可宴席上并不只有面,其他的菜一样不少。

    饭后,叶督军才问顾轻舟:“阿妩和康昱是怎么回事?”

    “您什么都不知道,就把康昱拦在门外?”顾轻舟笑道。

    叶督军道:“阿妩说跟他分手了。我自家的姑娘,我还是知道的,她哪里会轻易变心?我瞧着她说话时,难过是其次的,眼神却很闪烁,不知在撒什么谎。”

    这点敏锐的判断力,叶督军还是有的。

    顾轻舟就又把程渝的馊主意,告诉了叶督军。

    这个主意,她已经复述了两遍。

    每次复述它,顾轻舟仍觉得是馊主意。

    叶督军英雄所见略同,一听就蹙眉:“折腾什么?趁早给我收手。我叶骁元是没儿子,却也不会要他康家的,索性断了来往,让他们安心。”

    这话大气,实则是气话。

    康家是太原府的第一财团,金融巨头。

    叶督军不受制于财团,却绝不会和康家交恶。

    顾轻舟道:“督军,您莫要生气了。小孩子的生命气脉旺盛,就好像满池的水,总要兴风作浪。

    等折腾了几次,水溢出去了,气脉逐渐开始走下坡路,人也成熟了,就会感觉年轻时可笑。

    我们都是走下坡路的人,看着他们闹恋爱,怪他们闲得慌。可他们到底年轻,我们可堵不住他们折腾。”

    叶督军看了眼她。

    看完了,他转而问司行霈:“你这媳妇多大年纪?她瞧着和阿妩差不多大,怎么老气横秋的?”

    “像我。”司行霈哈哈笑起来。

    叶督军被顾轻舟的一席话开导了,决定不搀和阿妩的爱情。

    她爱折腾,就好好折腾几年。等她要结婚了,叶督军再替她好好把关。

    想明白了这些,叶督军心情好了不少。

    顾轻舟告诉他的计划,让叶督军感觉到了一股子愚蠢的气息,他有点惭愧问:“这是阿妩自己想出来的办法吗?”

    “不不,我的学生还没那么蠢,这是程大小姐的杰作。”顾轻舟道。

    叶督军欣慰了不少。

    不过,彼计划不影响叶督军的爱女,叶督军就不再说什么了。

    他们正在说话,叶妩来了。

    叶妩略有点忐忑:“老师,你去我那边坐坐吗?”

    这是想知道她父亲的意思。

    顾轻舟站起身:“好,我们去散散步吧。”

    夏夜的督军府花园,蛩吟阵阵,应和着蝉声,不知停歇。

    顾轻舟告诉叶妩,让她没必要担心,叶督军知道了计划,却没说什么。

    “那就好。”叶妩松了口气。

    她想要叮嘱顾轻舟一句,可话到了嘴边,她又咽了下去。

    她挽住了顾轻舟的胳膊,低声对她道:“老师,我有点担心,我现在能不能改变主意?”

    “能啊。”顾轻舟笑道,“你随时随地都可以反悔。”

    叶妩却咬唇沉默了。

    随时随地的反悔......

    反悔,真的那么容易吗?她迈出这一步,承受了多大的委屈,可只有她自己知道。

    “我不想反悔。不论如何,经历一次之后,我们都能看清楚自己的内心,做出更好的选择。”叶妩道。

    顾轻舟点点头。

    当晚从叶督军府离开,司行霈开车带着顾轻舟,去了趟霍钺的饭店。

    霍钺最近也不在太原府。

    颜一源兜兜转转,又回了山西,让霍钺也摸不着头脑。他前不久回了趟岳城,昨天才回来。

    “跟我出门,去接洽几个马帮的人。”司行霈道,“我需要他们帮忙做点事。”

    “咱们一个军阀,一个青帮龙头,公然去找马帮的人,这不是挑衅吗?”霍钺笑道,“你又要惹是生非?”

    “天下利益之大,熙熙攘攘,皆是利来利往。我有好处给他们,他们凭什么觉得我挑衅?”司行霈道。

    霍钺道:“这倒是个路子。你找马帮,是做生意?”

    “不是,是处理一点爱情上的小问题。”司行霈道。

    霍钺的眼镜差点摔地上。

    “你?”霍钺有点犯恶心看着他,“你又不是十几岁的孩子......你们俩怎么了?轻舟,他怎么你了?”

    顾轻舟忙解释:“不是我们,是叶督军的女儿和康家的孩子。”

    霍钺松了口气。

    他感叹道:“年轻真好啊!”

    心思一转,不知是想到了谁,他眼神略微黯淡了下。

第1113章 糊涂

    康昱回到了家里,钻到了自己的院子。

    自从到了十二岁,他就有了独立的院落,一处精致小楼,有两个做熟的佣人负责日常打扫和浆洗。

    回来之后,佣人娴熟端了水给他洗脸。

    康昱把佣人都遣散了下去。

    他去洗澡,任由温热的水浇在身上,心中百感交集。

    “怎么办?”他问自己。

    他和叶妩相恋这么久以来,只要他不闹脾气,就是很甜蜜的。

    叶妩对他很好,性格也好,没什么大小姐的恶习。

    就连康暖,也不如叶妩的好性格。

    叶妩出身好,教养也好,没什么自卑心理,她处处落落大方,行事也颇有她老师顾轻舟的样子,很有章程。

    就是如此好的叶妩,突然因一点小事就说分手,她不会是认真的吧?

    “她会变心吗?”康昱自问。

    追求她的男孩子应该不少,叶妩漂亮又高贵。

    康昱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可我真的要入赘到叶家去吗?”康昱也问自己。

    他曾经是下定了决心的。

    他做那样的决定时,才十九岁。十九岁的男孩子,爱情就是生命,他什么都可以付出。

    如今他也才二十岁,然而经过了一些事,他好像懂得了很多。

    姑父去世了,祖父不相信康昱的父亲和叔伯,就从孙儿辈里挑选继承人。

    康昱也是其一。

    他去了几趟自家的银行和钱庄,在姑姑的带领下,见了不少的掌柜,也跟其他世家打了交道。

    身份不同,他们对待康昱的态度也不同。

    那种恭敬、巴结,让康昱有了成就感。

    “权势”是个好东西,它能勾起人的好胜心。

    康昱若一直没参与这些,他可能永远不知道这滋味的美妙。

    如今他尝到了,他不想放弃,哪怕让他管一家银行或者钱庄,他都能得到事业上的成功。

    相比较而言,入赘到叶家,就会失去所有的尊严。

    叶妩爱他,可康昱的世界不仅仅需要爱,还需要其他人的敬重,以及认可。

    为了叶妩的爱,要放弃这么多吗?

    这是他最大的苦恼。

    顾轻舟让康昱自己问自己,到底有没有错时,康昱答不出来。

    他想要一点肯定:他没有错。

    “叶督军的六姨太怀孕了,他也可以让其他女人再怀孕,总会有儿子的。”康昱想。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把阿妩留在娘家?

    这样太自私了。

    康昱急需一点肯定,一点令他心情稳固的坚持。

    他洗了澡,一个人坐在闷热的房间里,千头万绪中,他也有了几分委屈。

    “阿妩,你真没考虑过我吗?如果我入赘了你家,我还有什么?哪怕我将来得到了你父亲的家业,我也是一无所有啊。”康昱痛苦捧住了头。

    康昱是金融巨资家的少爷,他和穷苦出身的人不同,金钱给他的诱惑力不大。

    他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需要的是认可和名声,还有权力。

    而入赘到叶家,也许会得到权力,也许不会,但能确定的是,一辈子没了名声和认可,所有人提到他,都会对他赘婿的身份嗤之以鼻。

    “赘婿,赘婿!”康昱想,“若是退后五十年,这个身份连小妾都不如!”

    他满心的痛苦,宛如滚油般,开始汩汩冒泡,烧灼着他。

    他到底陷入了怎样的僵局里?

    他不能去和叶妩解释,因为叶妩提出了分手,且不肯见他。

    他去说实话,只会让叶妩更加恼火。

    然而,不和叶妩解释,难道真的让他放弃现在的事业吗?放弃美好的前途吗?

    康昱整个像堕入火海,孽火烧身,让他坐立不安。

    房间电话响起。

    他先是一惊,然后扑过来,抓起了电话。

    他的心是提起来的,他希望电话里传来女子的声音。

    “康昱。”果然,他听到了女声,差点喜极而泣。

    此刻的他,狂喜之下,感觉入赘到叶家也能接受,只要阿妩肯理他。

    他从小就爱她。

    然后,电话里的声音继续:“好几位同学说,想要去承德避暑,你去不去?

    康昱这才听得出来,不是叶妩。

    他的心情,一下子就跌入低谷。大起大落,让他看上去很颓败。

    他终于听出来,电话里是他的同学王玉书。

    玉书是王家长房的小姐,在家族排行第九,也是王游川的侄女。

    王玉书的父亲早年就去世了,她在大家庭里长大,还有两个哥哥。

    她的大哥是医学教授,就在康昱念的大学里,任医学院的老师,偶然康昱还去听过课。

    可惜西医很复杂,康昱什么也没听懂。

    王玉书跟康昱是同窗,却比康昱大两岁,女孩子念书比较晚。

    同为太原府大族的子弟,他们应该很熟悉的,可惜康昱从小惦记着叶妩,把身边的莺莺燕燕都丢在脑后。

    玉书很温柔,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他们——当然,对康昱是格外殷勤的。

    此刻的康昱,需要一个倾诉对象,没有比玉书更加适合了。

    “我不想去。”康昱告诉玉书。

    他声音有气无力的。

    王玉书就问:“怎么了,你好像不太舒服。”

    “没事。”康昱道。

    康昱自有他的敏感,他感觉玉书爱上了他。

    虽然可以跟玉书倾诉,但他对叶妩的心思,不会转移到玉书身上去,这对玉书不公平。

    万一阿妩知道了,他也解释不清。

    “......出来喝茶吧?”王玉书道,“我请你。”

    “这么晚了,算了。”康昱拒绝。

    可内心深处的痛苦,迫使他想要走出去,想要找个人来肯定他,想要一点支持。

    故而,他拒绝的声音不是那么坚决,甚至带着犹豫。

    一旦他犹豫了,王玉书就主动了。

    “......我在咖啡店等你。”王玉书说了个地址,就挂断了电话。

    康昱放下听筒,心中开始动摇了。

    “见见朋友,有什么不妥的?”他对自己道,“难道我以后就没有异性的朋友吗?我们从小就认识,又是同学,见个面犯什么忌讳?”

    同时他又想:“人家到底是女孩,现在已经去了,难道让她深更半夜空等我?”

    他平时没这样呆的,现在一根筋想要找个人说说话。

    而在他内心深处,知道王玉书对他有意思,就明白对方会讨好他,会顺着他的意思安慰他。

    这才是康昱想要的。

第1114章 透彻

    康昱像魔怔了,他现在需要一点肯定,来告诉他自己的想法没有错。

    肯定了自己的立场,他才能去和叶妩谈。

    “我去一趟吧。”康昱一旦起了这样的心思,就坐不住了。

    他急匆匆出门,鞋子也没换,就穿着拖鞋出门了。

    王玉书果然在咖啡厅等待着。

    这个时间点,店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几名白俄人正在闲聊。

    康昱推门而入。

    王玉书穿了件粉红色的旗袍,衬托得她一张苹果脸圆嘟嘟的,甚是亲切。

    “等了很久么?”康昱问。

    王玉书打量他,同时回答:“没有,也是刚到。”

    点了咖啡,王玉书开门见山:“你怎么了?”

    她如此直接,反而叫康昱讶然。

    他说什么呢?

    突然之间,倾诉的**全消失了。此刻的他,恍然大悟,他并不是想要诉说,而是想把那些委屈告诉叶妩。

    若对方不是叶妩,那么他的委屈就成了隐秘,半句也说不出口来。

    他笑了笑,道:“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说罢,他呷了一口咖啡,心想自己真糊涂。

    顾轻舟问他,到底错在哪里,他现在知道了。

    他错在把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想推给叶妩。

    他想,这件事里,他最大的错误就是知道问题在哪里,却没想过去解决。

    而他唯一能解决的,是去和叶督军谈。

    他要慎重告诉叶督军,自己想要娶他的女儿,同时自己也想要认可和事业,不能做他的赘婿。

    这是男人之间顶天立地的对话,而不是他为难阿妩的理由。

    想通了之后,康昱突然坐不住了,他现在就想去叶督军府。

    “康昱,我有件事想要问你。”王玉书却开口了。

    康昱回神。

    他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却忘记了王玉书。

    “什么事?”康昱问。

    “我很想知道,你心里是如何看待我的。”王玉书的声音很低,羽睫覆盖住了眼睛,双颊却添了一抹?艳的红潮。

    康昱顿时就明了。

    他正在整理措辞时,却感觉面颊一热。

    温热柔软的唇,在他脸上贴了下,旋即听到了王玉书的声音:“不要着急回答,你慢慢想。”

    她如此表示了,康昱应该很清楚往哪个方面回答的。

    康昱和叶妩分手了,随着康昱在叶督军府门口站了大半天,已经传开了。

    此刻的他,最是虚弱,必须此刻趁虚而入。

    王玉书也做了其他的准备。

    就在她亲吻康昱面颊的同时,叶妩和叶姗姊妹俩一起进了咖啡店。

    王玉书看到她们俩愣在原地,无辜眨了眨眼睛。

    康昱却没察觉,他正背对着大门口。

    他想要组织语言,却听到了叶姗的声音:“阿妩?”

    康昱一惊。

    回过头时,他正好看到叶妩夺门而出的身影。

    康昱心中又惊又疼,急忙起来去追。他是穿着拖鞋出门的,此刻跑得太快了,脚下拖鞋不稳,他摔了个大马趴。

    他疼得昏天黑地。

    康昱摔在地上,半晌才爬起来,一走一瘸去追叶妩了。

    叶姗看到,叶妩是上了自家汽车,顿时就放心了。

    叶妩没有危险,康昱也追不上她。

    瞧见了王玉书,一脸无辜又温柔坐在那里,叶姗气不打一处来。

    “你干嘛呢?”叶姗坐到了她对面,低声呵斥,“你明知道康昱是我妹妹的男友,你还敢亲吻他,要不要脸?”

    “前。”

    “什么?”

    “前男友。”王玉书纠正道,“你妹妹和他分手了,还记得吗?”

    “谁告诉你的?”叶姗微怒。

    这件事,叶姗也是才听说。

    “谁告诉我的不重要,你妹妹和他缘分尽了,才是重点。”王玉书很认真道。

    “放屁,你想男人想疯了吧?”叶姗怒道,“你小小年纪,哪里来的阴招?”

    王玉书和叶姗差不多的年纪。

    王?追求叶姗,叶姗却爱慕王游川,此事不少人知道,包括王玉书。

    从那时候开始,王玉书就很讨厌叶姗了。

    听了叶姗的话,她忍不住笑起来:“比不上你疯,毕竟我可没喜欢你的叔叔!”

    叶姗一下子就被戳到了痛处。

    这个痛,令她无法呼吸,她脸色瞬间惨白了起来。

    王游川

    她不能回想。王游川结婚之后,叶姗每天都生活在绝望里。她无法放下,又无法得到,每日每夜折磨着她。

    她忍无可忍,端起桌上的咖啡,泼了王玉书满脸。

    王玉书漂亮的衣裳和妆容,全部弄脏了。

    她站起身,没有泼回来,也没有厮打叶姗,甚至谈不上吵闹,只是淡淡说了句:“可怜的女人。”

    这句话,比打叶姗一巴掌还令她难受。她居然被王玉书这个小人鄙视了。

    叶姗还想要骂,王玉书已经走出了咖啡店,上了自家的汽车。

    看着他们全部走远,叶姗慢慢坐下去,内心空落落的,四下里飘荡,没有着力点。

    “四叔。”她在极度的痛苦里,王游川的影子反而越发强烈、清晰。

    康昱开了汽车,去追叶妩。

    然而,叶妩的司机是当过兵的,驾车勇猛娴熟,穿城过巷,很快就没了踪迹,让康昱无从追起。

    康昱心中怕极了。

    “阿妩,不要误会我。”他猛踩油门,不再追寻叶妩,而是往叶督军府的方向去。

    他只要速度够快,就能在叶家的大门口堵上叶妩。

    半夜脑子不清楚,又是快速开车,康昱很快就遇到了麻烦。

    他的车子差点撞上了人。

    对方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被他的汽车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康昱是个知礼懂法的好孩子,故而他停了车,想要给那人一些钱,把此事应付过去。

    不成想,对方却深究不放。

    “你这种不学无术的大少爷,还敢撞爷爷?”对方抓住了康昱的衣领,一拳挥向了他。

    康昱被打得眼冒金星。

    他失去了反抗的先机,又被打懵了,彻底没了还手之力,任由那汉子又一拳砸在面门上,他昏死了过去。

    很快,街上就安静了。

    康昱的汽车停在店铺门口。

    翌日,店铺老板早起时,发现自家大门口停了一辆昂贵的小汽车,车门大开,并非稳稳停妥的,而是横在路上。

    “真是缺德鬼,我不用做生意?”老板骂骂咧咧。

    走进一看,车子里没人。

    这样昂贵的汽车,哪怕是放在路上也没人敢偷,一来是不会开,二来是太显眼了,很容易被警备厅逮住。

    老板精通人事,见状不对就报警了。

    于是,康家的二老爷和二太太就知道,康昱的汽车丢在路上,他人不见了。

    这下子,两个老人家急疯了。

第1115章 爱女

    康昱不见了。

    对于康家的父母而言,这无疑是晴天霹雳。

    “会不会是阿妩拐走了他?”康二老爷情绪激动,突然把疑心全放在叶妩身上。

    吧康昱不会无缘无故失踪的。

    假如是劫持,汽车又为什么丢在路边?开着汽车走,不是更方便吗?

    不是被人劫持,就是康昱自己跑了的。

    “住口!”老太爷厉喝。

    他们已经找了康昱两天,毫无成效,也去警备厅报案了。

    警备厅的人卖康家面子,也是尽心尽力的找。

    可他们到底是吃叶督军的饭,这个当口,空口无凭去诬赖叶妩,惹恼了叶督军,岂不是间接置康昱于死地?

    哪怕是真有十足的证据,也不能说,何况毫无证据?

    “你再提这话,才是要真正害死你的儿子!”老太爷把拐杖重重磕在地上,痛心疾首。

    众人都听懂了。

    可康二老爷没懂,他心知是自己和妻子拆散了康昱的爱情,康昱很痛苦,叶妩也不甘心。

    “总要去叶家问问!”康二老爷灰败面容上,浮动几分恨意,“若是咱们到处乱找,叶小姐却知道他的下落,岂不是白费功夫?”

    这席话,众人听得咋舌。

    怎如此蠢?

    叶家在康昱失踪的第一天没有站出来,就意味着他们不会再站出来了。

    哪怕他们知道,又跟康家有什么关系?

    此事,别说牵扯叶家,就是牵扯任何普通门庭,都要让人家气得暴跳如雷。

    这样蠢的话,只有康二老爷能想到。众人都在心里叹气时,康二太太点头了:“对,我要去问问叶三小姐!”

    众人愕然。

    不成想,没有最蠢,只有更蠢的。

    “你们不知道,此事肯定跟叶三小姐脱不了干系。”康二太太哭得眼睛通红,浮肿的眼皮下,此刻有了点暗淡光芒。

    他们夫妻俩,一直就疑心是叶妩拐走了康昱。

    这种疑心,能存着两天不发作,已经是很克制了。

    两天过去了,康昱杳无音信,他们再也镇定不了。

    自己做了什么事,自己最清楚,所以康家二老爷和太太最能肯定叶妩的委屈和不甘心,毕竟当时是他们羞辱逼迫了叶妩。

    “二嫂,如果叶三小姐说她不知道,你打算如何是好?”康芝冷冷问。

    康二太太一下子就暴跳了:“你又没生过孩子,怎么知道当娘的心痛?净说风凉话,你倒是把阿昱找回来啊,你不是能耐吗?”

    康芝早已见识了兄嫂的性格,此刻八风不动:“又不是我生的,我有什么本事去找?二嫂,你如此厉害,都能把他生下来,那就去找到他吧。”

    说罢,康芝转身就走了。

    其他人看着康芝离开,也很想走。

    老太爷站起身,拐杖用力敲打了地面,发出清脆刺耳的声响:“孩子还没找到,你们一个个倒是馊主意不断!此事交给管事负责,你们全给我等着消息。谁敢胡乱行事,家法伺候!”

    说罢,他走了出去。

    他一离开,众人纷纷散了。

    只有康暖,留在了她父母身边,道:“爹娘,你们千万别去找阿妩。”

    “你也糊涂了?”康二老爷骂道,眼泪都快要下来了,“他们全盼着二房倒了,将来少分一份家业。没了你哥哥,二房拿什么给你念书、出嫁,你也跟他们一样傻?”

    康暖好心劝解,不成想父母竟然以为她盼望七哥死。

    她心里正难受着,闻言心中发涩,心口被堵得结结实实,开不了口再说什么。

    她也默默离开了。

    二老爷和二太太回房。

    两人再去问了管事,得知全无消息时,夫妻俩关了房门,开始小声嘀咕。

    “得去趟叶家!叶妩不可能清白,此事一定跟她有关,要不然如何动用了这么多人,都找不到?”康二老爷笃定道。

    康家是太原府第一财阀,最是有钱。就连马帮的人,偶然也跟康家打秋风。

    七少爷丢了,老太爷派人去通知了马帮,马帮当即帮忙找寻。

    马帮的眼线遍布山西,怎么可能没半分痕迹?

    康昱又不会飞天遁地。

    既然“没消息”,说明背后还有其他人操控。在太原府,康家都买不到的消息,就一定跟叶督军府有关。

    “对,你说得太对了。”二太太道,“我们得赶紧去。”

    康家如今乱糟糟的,二老爷和太太要出门,佣人不敢拦,管事的没空拦,就任由他们俩离开了。

    二人直奔叶督军府。

    叶妩听闻是他们到了,就在叶督军外会议厅招待了他们。

    会议厅很大,是叶家公事公办的地方。康家二老爷和太太也来过叶家多次,从来没如此被冷遇过。

    叶妩始终低垂着眼帘,不肯看人。

    不过,她眼皮浮肿,像是哭过了;也略微憔悴,是没有睡好的模样。

    可见她也是很担心的,还有点良心。

    “阿妩,伯母恳求你,找到阿昱吧?”康二太太拉住了叶妩的手。

    叶妩道:“叶家已经派了人去找,伯母您宽心。”

    “不不,阿妩你肯定有办法的,你帮帮忙,我们康家世世代代感激你。”康二太太哭了。

    康二老爷也道:“阿妩,伯父给你跪下,你放过阿昱,你肯定知道他的下落是不是?”

    叶妩唇色微白。

    她咬了咬唇,后退两步,没有让康二老爷跪她:“为何我要肯定知晓?”

    “若你也不知,还有谁知道?”康二老爷哀切中,也带着几分憎恨,“阿妩,你不能如此对我们。”

    “够了!”门口传来叶督军的声音。

    叶督军的声音严厉,急促,似雷霆之势压下来。

    康二老爷和太太不由自主微微发抖。

    “你们觉得我女儿害了你们的儿子,先拿出证据!”叶督军厉色看着他们,眼神似捕猎的豹子,有种嗜血的狠戾,“若是拿不出,我就要问问,诬陷、威胁我的女儿,你们把我放在哪里?”

    康二老爷双腿站不稳。

    很多的话,他敢对叶妩说,却不敢对叶督军抱怨。

    叶督军要他的儿子做赘婿,他也只能忍受着。

    “来人,送客!”叶督军大声道,“送他们去见康家老太爷,把这些话告诉他,若是康家拿不出一个态度,此事就别想罢休!”

第1116章 勇气和伟大

    叶妩独坐在房间里。

    犹豫了下,她去了趟顾轻舟的院子。

    顾轻舟等人正在打麻将。

    一共四个人:顾轻舟、司行霈、霍钺和程渝。

    不过,有个人站在司行霈身后,正在认真看司行霈的麻将。

    叶妩进来时,他抬起脸,正是康昱。

    康昱的面被打伤,抹了顾轻舟特制的药膏,已经消肿了,只留下青紫斑斓的伤痕。

    看到了叶妩,他笑了笑:“阿妩?”

    他心情还不错。

    这几天,他一直住在顾轻舟的院子里,把他送过来的人是马帮的,自己人办事,不留痕迹。

    外头天翻地覆找康昱,康昱却在这边独享清闲。

    叶妩能理他,他很开心。

    但是,叶妩却闷闷不乐。她上前,拉了他的袖子。

    将康昱拖到了偏厅,叶妩对他道:“你回家吧。”

    康昱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

    “好好的,怎么又要我回家?”康昱没有动,仔细看叶妩的脸,“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康昱被顾轻舟和司行霈“囚禁”了。

    他们不准他走,却把什么都跟他说清楚了。

    和王玉书亲吻的事,顾轻舟姑且算康昱无辜,当然康昱半夜跑出来私会王玉书,就犯了瓜田李下,并非那么清白。

    “阿妩对你付出了感情,你就要对这份感情负责。这是你求来的,若不是你,阿妩不会陷入这样的境地!”那天晚上,顾轻舟如此对康昱道。

    他们失去了委婉的耐心,事事都要说得清清楚楚,让康昱明白。

    顾轻舟还以为,康昱也很久才能想通。

    她也打算关康昱几天的。

    不成想,康昱那时候心思已经通透了。他对顾轻舟道:“我明白的。入赘与否,算是我和督军无言的协议。既然我想要毁约,此事我应该和督军谈,而不是阿妩。”

    顾轻舟看了眼司行霈。

    司行霈就拍了拍康昱的肩膀,笑道:“小子,孺子可教,是个丈夫。”

    然后又对顾轻舟道,“他到底不过二十出头,见识有限。偶然想法不通透,可以理解。把你的学生交给他,是值得的。”

    康昱心中,格外的温暖。

    司行霈这席话,给了他肯定。他想,哪怕是叶督军的狂风暴雨,他都要承受。

    这是他的挑战。

    他需得娶到叶妩,他也需要维护自己的尊严,这一切不是等旁人给他,更不是为难叶妩,而是要靠自己。

    他想明白了,想要即刻去见叶督军。

    “如果叶督军非要你入赘,而你的父亲又不答应,你该怎么办?”顾轻舟又问他。

    康昱道:“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会遵守和阿妩的约定。”

    顾轻舟就问他:“那好,你现在可以回家了。当然,如果你想多住几天,也没人知道你在这里。”

    康昱一下子就明白了。

    他想着,自己这一辈子要走很长的路。父亲的血脉,就是家族的血脉,他的堂兄弟们总会有人继承香火。

    父亲把希望全放在他身上,甚至为了他去羞辱阿妩,将来他的婚姻难以安宁。

    他父母甚至还帮他挑选了另外的妻子。

    在这种情况下,康昱和阿妩结婚了,他们也得不到父母的祝福,阿妩婚后的日子可能更加磕磕绊绊。

    顾轻舟暗示他,他可以消失一段时间。

    而且,顾轻舟派人带他过来,大概也是这个意思。

    只是,顾轻舟和司行霈有自己的度量——康昱非要回去,非执迷不悟,他们也不强求,只是在心中对他有了新的评价。

    “我不回去了。”康昱道,“雏鸟总要离巢。也许,失而复得时,我父母才会重新考虑儿子的意义。

    我是他们的孩子,不是什么狗屁的香火。我存在的价值,不是为他们添个儿子,让他们后继有人。我不是他们的财产,然而他们却不懂。”

    顾轻舟道:“这可是你自己的选择。将来别后悔了,觉得我们逼迫你,对你父母太狠了。”

    康昱却只是叹了口气。

    狠?

    父母为了他们的香火和继承人,逼迫阿妩离开他,逼迫他令娶他人,不狠吗?

    “狠一点好。将来对他们再好一点,他们就知道我孝顺。若是一味的屈服,给他们再多,也无法做个孝子,左右为难。”康昱道。

    顿了顿,康昱继续道,“这叫长痛不如短痛,我明白。”

    司行霈笑道:“好孩子,在新派的思想里,你这个叫争取自由,反对封建家长。不错,不错。”

    程渝稍后一步才过来。

    见到了康昱,程渝问司行霈:“你给他动刑了吗?”

    “动刑作甚?”

    “没受酷刑,他怎么如此轻易开了窍?”程渝问。

    康昱就臊得满脸通红,嗫喻着说不出话来。

    程渝又恶狠狠对康昱道:“那天阿妩可哭惨了,你心中没数吗?”

    “我知道。”

    “人就是这样,道理说不清楚,就吓唬吓唬他们。”程渝继续道,“你父母的思想,也该换一换了,如今是什么世道?再说了,多少男人结婚后帮衬岳家,什么入赘等落后的想法,根本没意义,你也该换换思想了。”

    程渝口直心快,像个小辣椒,说起话来丝毫不饶人。

    康昱还真有点怕她。

    不管是为了自己、为了将来和父母的关系不至于进一步恶化,为了叶妩,康昱决定躲在司行霈这里。

    昨天叶妩才来。

    一见面,康昱就把他的想法,告诉了叶妩。

    叶妩痛哭不止。

    “你以为,我舍得和你分开吗?”叶妩泣不成声,“你总是拿不定主意,我也没了主见。”

    康昱拥抱了她。

    他内心深处,自责极了。

    叶妩哭泣了很久。

    眼睛哭得肿肿的,几乎看不见路了。

    她离开回家的时候,是顾轻舟和司行霈送她的。

    路上,叶妩问顾轻舟:“老师,我有点负罪感。”

    顾轻舟还没说什么,司行霈则插话:“负罪什么?”

    “康家的人急坏了。”叶妩低声道,“不该这样折腾父母和亲人的。”

    “孩子话。”司行霈道,“你不折腾他们,他们就要折腾你。一个女人家,没心机能活得好吗?”

    叶妩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微笑,踢了下司行霈的靠背。

    司行霈道:“这是实话。天真单纯的人,就要吃很多亏。你如果信奉吃亏是福,那就当我没说。”

    他这席话,倒像是让叶妩心里过了一道坎。

    叶妩的内疚,当然不是康家遭受担忧,而是她自己对康昱耍的小心机。

    这些心机,都是她自愿的,虽然她现在挺后悔的。

    “老师,王玉书真的喜欢七哥。”叶妩对顾轻舟道。

    王玉书陡然出现在康昱面前,看似那么巧合,实则是叶妩一手主导的。

第1117章 爱人的心机

    叶妩有着女孩子特有的敏锐。

    她和康昱相恋这些日子,早已察觉到了王玉书对康昱不同寻常的感情。

    他们全是太原府望族子弟,私下里常有来往。

    玉书跟康昱是同窗,二人很亲近。

    有一次,叶妩翻看康昱的笔记,发现他笔记有几页字迹很清秀,不太像他写的,就问:“这是谁誊抄的?”

    “是玉书。”康昱道,“我不是还在孤儿院教课吗?那天正好补课,我得去孤儿院,没想到玉书帮我做了笔记。”

    “不是你求她帮忙的?”叶妩问。

    康昱道:“我又不是第一次缺课,再说这是选课之一,根本不重要,我麻烦人家作甚?”

    叶妩敏锐感觉到,此事不简单。

    她把那几页笔记,翻过来倒过去仔细研读。

    然后,她就看出来了。

    王玉书在每行的第七个字里,都埋藏一个字。

    把这些字连起来,就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叶妩当时愣住。

    有点生气,也有点伤感。

    王玉书跟他们认识,康昱从小爱叶妩爱得惊天动地,她肯定也知道的。

    在这种情况下,她到底是如何忍受煎熬的?

    叶妩发了大小姐的脾气,把那几页笔记撕了,她不想康昱知道。

    康昱对此事毫不上心,甚至要求笔记整齐,被王玉书自作主张写上了几页,他看着也碍眼,就任由叶妩撕了。

    “要撕得整齐点,别把我前面的笔记撕坏了。”这是康昱唯一的要求。

    从那之后,叶妩就很提防王玉书。

    哪次有什么单独活动,叶妩都要跟着去,而每次,她都能看到王玉书。

    叶妩提出跟康昱分手,康昱在大痛之后,要么彻底死心,要么彻底醒悟。

    黏黏糊糊的,叶妩也受不了,像旷日持久的凌迟,她就需要一个痛快。

    那天康昱在叶家门口站了很久,不少人知道,叶妩也派人偷偷将这个消息传给王玉书。

    果然,王玉书就约康昱了。

    王玉书等待了很久,也期待了很久,到了不可忍耐的地步,竟做出急切的趁虚而入,想要康昱在愤怒的时候,占据叶妩的地位。

    为了巩固胜利,王玉书还同时约了叶妩和叶姗。

    她趁着叶妩进门时,亲吻了康昱的面颊。

    王玉书觉得自己得逞了,而这一切全在叶妩的算计里。

    她知道康昱会追她,就知道可以避开耳目,将康昱“绑架”。

    程渝提出的绑架,是想要吓唬人。

    吓唬康家,也吓唬康昱,让他们都明白叶妩的委屈。

    所以,这次“绑架”想要成功,必须避开很多耳目,不能叫康家的人查到。

    为此,叶妩就利用了王玉书。

    康昱果然跑到了司行霈设下埋伏的地方,司行霈也很顺利抓到了他。

    没想到,康昱在被“绑架”之前,就考虑清楚了,又让叶妩内疚不已。

    所以,叶妩才哭得那么厉害。

    她哭过了之后,又有点后悔,不想康家的人太伤心。

    今天康二老爷和太太再次来找叶妩时,叶妩没那么生气了,她甚至忐忑不安,宁愿康昱早点回去。

    “阿妩,为什么又要我回家?我们明明说好的,是我自愿的,跟你没关系。”康昱道。

    叶妩道:“你父母都知道的,虽然没有证据,他们却明白是我带走了你。今天他们又来了,形容凄惨,我”

    康昱的心,也抽搐疼了下。

    疼过之后,他想到父亲的固执,以及见识的浅薄,母亲的无知,就必须把心横下来。

    当年,他父母可以不顾妹妹的死活,只想要把她嫁出去,成全自家的名声。康昱觉得,自己是唯一的儿子,父亲为了面子,将来一定会令他痛苦。

    “不,我必须挺住。”康昱扶住了叶妩的肩膀,“阿妩,我不能丢失掉这次胜利的成果。我和我父母的问题,迟早是要爆发的。

    这次,索性解决了,决不能功亏一篑。我们康家,内部问题也是层出不穷。再等两天,我父母就会明白,我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叶妩不再说话了。

    康昱捏了下她的脸:“我曾经想过一走了之的。那时候,你差点订婚了,我接受不了”

    叶妩抬眸看着他。

    康昱继续道:“所以,此刻的我并不是最狠心的。再等等吧阿妩,康家很快就会做出让步的。”

    叶妩依靠在他的怀里,不再说话了。

    在这件事里,叶妩扮演的角色,一直瞒着康昱。

    但是康昱知道。

    王玉书突然的出现,不是顾轻舟或者司行霈的手笔,而是叶妩的。

    他不想让叶妩内疚。

    内疚不会让叶妩和他更亲近,反而会想着逃离他,因为只有这样,内疚才能平息。

    康昱不打算挑明。

    他爱叶妩,胜过一切,甚至他的尊严。

    “阿妩,康七,你们俩过来,替我一起看牌,我又输了好多钱,他们联合起来算计我。”程渝在客厅大喊。

    认真打麻将的时候,程渝是赢不了的,因为她面对的是三只狡猾的狐狸。

    她就需要帮手。

    于是,她把叶妩和康昱都叫过来。

    康昱就拉叶妩。

    他搬个椅子,让叶妩坐在程渝旁边,而他就依靠着叶妩的椅背,一边看程渝的牌,一边观察桌面的情况。

    很快,程渝就搬回了一局。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程渝大喜。

    这三个字,是司行霈形容康昱的,让康昱总感觉他在唤狗。不成想,程渝听在耳里,深以为有趣,竟然也学会了。

    康昱欲哭无泪。

    “阿昱,你脑子灵活,以后常来陪我打牌。”程渝赢了钱,高兴极了。

    她还塞了一把给康昱,“拿着,买糖给你的小女朋友吃。”

    “喂,程姐姐!”叶妩不满,“你还要不要赢钱了?”

    顾轻舟和司行霈、霍钺全笑起来。

    满屋子欢声笑语。

    然后,顾轻舟听到了一声冷哼。

    尚未回头,就听到身后叶督军的声音:“绑架了人,还敢公然玩乐,你们眼里可有太原的律法?”

    康昱一下子手脚发僵。

    他站得笔直,想要解释,不成想司行霈却告诉他:“没事,叶督军不是来抓人的。他早已知道了这个计划。”

    康昱震惊。

    叶督军淡淡瞥了他一眼。

    康昱想着,他还有很多话想和叶督军单独聊,却不知从何启齿。如今,机会来了,他必须要把自己的事,和叶督军摊牌了。

    “督军,我能和您私下里说几句话吗?”康昱问。

第1118章 让步

    康昱想要和叶督军单独谈。

    叶督军看了眼他,心想:“如今倒是像话。不知是自己领悟,还是司行霈和顾轻舟教的。”

    敢直接面对叶督军,至少此行为很负责。

    叶督军不排斥,同意和他谈。

    司行霈就道:“去我的书房说话吧。”

    他领路,把叶督军和康昱领上了二楼书房。

    书房朝阳,又没有拉上窗帘,日光把房间晒得滚烫,一进门就有热浪扑面,不如楼下凉爽。

    叶督军认定司行霈是故意的,看了眼他一眼。

    司行霈恍若不觉:“你们闲聊,可要佣人送茶?”

    叶督军解开了军装的两粒铜扣,走到司行霈的书案前坐下,顺便拿起一本文件扇风。

    瞥见司行霈立在门口,叶督军淡淡道:“出去,关上门。”

    司行霈随手把门带上了。

    康昱立在书案前,手足无措,不知是该站着回话,还是该坐下。

    他不知所措的样子,让叶督军略微蹙眉,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下吧。”

    康昱如蒙大赦。

    叶督军自己打风,眼神落在康昱脸上,声音不高却透出威仪:“说吧,你要跟我谈什么?”

    康昱早已准备好了腹稿。

    叶督军一问,他很清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督军,我不想入赘到叶家。”康昱道,“但是,我想要娶阿妩,我对阿妩的心意从未改变过。”

    叶督军眼眸深邃,不言不动。

    康昱瞧见如此反应,心下惴惴。屋子里很安静,康昱怕自己表述不恰当,清了清嗓子继续道:“督军,若能入赘到叶家,我三生有幸,只可惜我不通军务。”

    叶督军依旧四平八稳坐着,手里打着风,风很微弱,他鬓角纹丝不动。

    眼神很深,看不出情绪。

    屋子里热,康昱又紧张,不知不觉满头出汗。

    汗水沿着鬓角滑落,他视线几乎模糊。

    抬手用袖子擦了擦汗,康昱见叶督军始终不开口,就继续阐述自己的想法。

    他的意思很简单:他想要娶叶妩,但他不入赘。

    叶督军的家业,他不想要。

    “督军,我希望阿妩能和其他女孩子一样,有个正常的婚姻。入赘的婚姻,说到底是不好的,我姑姑就是入赘的,她并不开心。”康昱越来越害怕,说话越发口无遮拦。

    这句话,他说完了就后悔了。

    心想完了,我这是骂叶督军呢,只怕今天这席话白说了,他还要把我撵回家。

    不成想,康昱等了半晌也没有等到叶督军的雷霆盛怒。

    他偷偷抬眸,睫毛被汗水打湿,视线里略有点模糊,叶督军脸色竟然好转了些。

    康昱不敢置信,又擦了擦眼睛。

    再看叶督军时,叶督军的表情是松动了。

    康昱不知缘故,叶督军内心深处到底哪一根弦被触动?

    “出去吧。”叶督军摆摆手,“你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康昱道是,恭敬万分退了出去。

    他一走,叶督军就打电话到楼下,让顾轻舟和司行霈上楼。

    “这屋子好热。”顾轻舟一进门就道,然后又是喊佣人端一盆冰上来,又是拉紧了窗帘。

    屋子里光线暗淡,顾轻舟又开了灯。

    忙碌一番,屋子里暑气不减。

    叶督军不烦热:“好了,坐下!”

    顾轻舟和司行霈坐稳,司行霈先开口了:“怎样,督军?要不要我把那小子赶出去?”

    “不用了,留他住下吧。”叶督军不看司行霈,因为司行霈脸上始终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让叶督军忍不住想要揍他。

    他只对顾轻舟说话。

    “督军,您这是同意了?”顾轻舟笑问,“康昱是怎么说服你的?”

    “他说,阿妩应该有个正常的婚姻。”叶督军道。

    顾轻舟心中了然。

    叶妩没有个正常的童年,这是叶督军内心的痛。

    他想把孩子留在家里,也是想多弥补叶妩的。

    然而,这真是叶妩想要的吗?

    叶妩和康昱吵架之后,心情灰败,叶督军看着难受极了,想要杀了康昱替叶妩泄愤。

    转念一想,这也是因为叶妩很爱康昱。

    招婿入赘,到底只是叶督军的一厢情愿,为的也是叶家,而不是叶妩。

    “六姨太怀孕了,孩子快要生了。”叶督军道,“既然如此,我就做个决定,阿妩不会再招婿入赘了。”

    叶家的内部稳定,需要叶督军来维持,而不是牺牲叶妩的婚姻。

    康昱敢当面来谈,意味着他们俩考虑过了。

    而康昱,能面对叶家的权势不动容,还想要自己争取事业,是个心地光明磊落,且志向远大的。

    若是不轨之徒,有了权势足矣,名声算什么?

    “康昱有可取之处,康家也不敢在阿妩头上兴风作浪。既然阿妩愿意嫁,此事就定下吧。

    等康昱考虑好了,什么时候回家,我再派人去请老太爷,敲定婚期。”叶督军道,“你们俩,把此话告诉康昱和阿妩。”

    顾轻舟大喜。

    如此局面,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顾轻舟一开始就担心弄巧成拙,不成想叶督军如此开明。

    “好。”顾轻舟笑着答应了。

    不知是心情好,还是冰融化时吸走了热量,书房里的暑气消退了几分,顾轻舟也拿了扇子打风。

    司行霈一直不咸不淡听着,此刻才道:“你能想得开,这是好事。说实在话,招婿入赘真是个馊主意,特别是你还想找个有能力的女婿,更是馊得不能再馊了。

    眼前就有现成的例子:朴航不算是康家的赘婿吧,他只是生活在康家。康家对他不错的,他是如何回报?况且,你叶家还要名义上的赘婿。

    最好的结果,就是女婿取代了你,关押了你。最坏的,就是他把叶家弄得家破人亡,你女儿也落个凄惨下场。”

    叶督军蹙眉。

    司行霈又道:“你心里很明白的,要不然你为何迟迟不肯下决定?”

    叶督军闻言,情绪似乎藏匿不住,叹了口气。

    “你从前怎么不说?”叶督军骂司行霈。

    司行霈道:“我从不干涉其他人的决定,况且你又不是我的下属,我说了你就会相信吗?”

    叶督军道:“阴险!”

    虽然抬杠了几句,叶督军的心情却没有变坏。

    他留在司行霈这里吃了午饭。

    饭后,他自己先回去了。

    叶妩和康昱忍耐了一顿饭,等叶督军一走,他们俩立马围住了顾轻舟和司行霈。

    “我父亲说了什么?”

    “督军怎么考虑的?”

    他们俩,喋喋不休问起来,声音几乎要把顾轻舟和司行霈淹没。

    程渝也在等结果。

    顾轻舟没有卖关子,如实说了叶督军的考虑:“阿昱,你回家让你祖父去提亲,此事就算成了,叶督军也愿意把阿妩嫁出去。”

    康昱大喜。

    叶妩则有点伤感。

    康昱敏感察觉到了:“怎么了阿妩?”

    “有点对不起父亲,明明答应了他。”叶妩道。

    顾轻舟就摸了下她的脑袋:“傻孩子,这哪里有什么对不起的?你过得好,就对得起你父亲。”

    叶妩点点头。

    伤感是小部分的,喜悦是大部分的。

    康昱最是开心。

    除了他们俩,程渝也高兴:“我就说嘛,我的主意好使!怎么样,你们俩感谢不感谢我?”

    “感谢的,多谢程姐姐!”叶妩道。

    康昱也道:“是,谢谢程姐姐。”

    程渝得意笑起来。

    司行霈在旁边甩闲话:“谢她做什么?没有她的主意,叶督军也会同意的,他原本就对叶妩很好。”

    程渝脸色微微转黑,作势要打架。

    司行霈继续道:“哪怕她的主意管用,马帮的人也是我去接洽的,康昱也是我绑架过来的,她哪里出力了?”

    “司行霈!”程渝咬牙切齿,嘴里骂司行霈,却是对准了顾轻舟,“你快帮我教训他!”

    “你自己上,没事的,我不护短。”顾轻舟道。

    程渝气得快要吐血了。

    谁是“短”?我才是啊,你不护司行霈算什么“不护短”?

    一旁沉默很久的霍钺,原本是做个闲人,不插话也不帮腔,见司行霈和顾轻舟一条线挤兑程渝,他忍不住笑了。

    他笑出声,程渝听到了,转移矛头:“霍龙头,您帮我打司行霈一顿!”

    霍钺笑呵呵的:“我和司行霈、轻舟是朋友,只有帮亲的份,没有帮理的心。”

    众人哄堂大笑。

    程渝彻底败下阵来。

    康昱的心情极好,等待着他父母妥协,他既可以娶到他心爱的姑娘,也能经营自己的事业,父母的拦路石也要散去,前途一片光明。

    “我真高兴。”康昱对顾轻舟和司行霈道,“你们帮了我的大忙。”

    “说到底,还是叶督军认可你,阿妩爱恋你。”顾轻舟道,“否则,我们也出不上力气。”

    康昱一惊,心中大喜,似乎求个肯定般,追问顾轻舟:“真的?督军他认可我?”

    他还以为,叶督军是免为其难的。

    顾轻舟笑道:“若他不认可,如何会把阿妩嫁给你?阿妩可是督军的宝贝。”

    康昱心中,格外的温暖和踏实。

    原来,他已经得到了叶督军的承认,也得到了阿妩的偏袒。

    如此一来,康昱更加有耐心。

    叶督军已经让步了,他的父母也该让步,他需得等待。

第1119章 家法

    康家苦苦找寻了康昱六天。

    六天之后,其他房头的人都绝望了。

    “阿昱要么是自己跑了,已经设计好了一切,让我们查不到蛛丝马迹;要么就是遇害了。”姑奶奶康芝分析给老太爷听。

    老太爷觉得很可惜。

    众多孙儿里,除了大堂孙之外,他就最喜欢康昱了。

    大堂孙不听话,不肯搀和家族的事物,非要去法国教书,老太爷没有阻拦;如今,老七又不知下落,让他悬心。

    “这些日子,我带着几个侄儿走场生意,只有阿昱上手最快。”康芝心中发涩,“我还以为,能有个帮手......”

    她叹了口气。

    老太爷的心,也是重重提起。

    已经超过了六天,局势很不好,康昱的处境怕是凶多吉少。

    “他和叶妩分手,站在叶家大门口好几个小时,就差中暑了。叶家不肯让他进门,他是伤心了,想要躲起来。”康芝又道。

    康芝觉得,康昱是为情所伤。

    老太爷脑子里倏然灵光一闪。

    有个念头,莫名其妙浮动在他的脑海里。

    他没有立马说出来,只是沉思。

    他们父女正在说话,外头传来佣人的声音:“老太爷刚歇下,二老爷、二太太,您二位先回去,下午再来吧。”

    二老爷的声音,搀和着吵闹,听不清楚,只知道很急切。

    老太爷给康芝使了个眼色。

    康芝出门,瞧见了二老爷和二太太浑身汗透了,头发也丝丝缕缕滴水。

    他们俩进门,热得快要昏厥,也口渴得厉害。

    “爹,已经六天了,您再多批一笔钱,加派人手去找阿昱吧!”二太太向老太爷跪下了。

    她也顾不上喝水,面颊晒得通红,双目也是赤红的,眼皮肿得厉害。

    “早上已经加派了。”老太爷道。

    康芝也道:“二嫂,你先起来,的确是早上又派出一批人了。”

    说罢,她让佣人端了冰镇酸梅汤进来。

    这点凉意,让二老爷和二太太暂时忘记了说话,两人端起酸梅汤,一口饮尽。

    佣人又端了两碗上来。

    一连喝了三碗,他们才停下来。

    彼此坐下,各自拿了芭叶扇打风,老太爷就问他们:“若阿昱是自己跑了,他为何要跑?”

    二老爷一惊。

    这些天,他其实也有这样的猜测,康昱是被他们气跑了。

    二太太也胆怯,低垂了头。

    他们两口子这模样,老太爷一下子就明白了。

    康昱和叶妩分手,大家都知道,二老爷和二太太肯定也知道的。他们夫妻俩若没有在中间搀和,这会儿早已义愤填膺大骂叶妩了。

    他们不骂叶妩,却又猜测儿子可能是失恋逃走了,说明这失恋是他们两口子造成的,他们知道骂不上叶妩,被问起时才沉默。

    “混账!”老太爷重重将茶盏搁在茶几上,茶盖跳起来,落地摔个粉碎。

    重重的几声响动之后,二太太先崩溃了。

    这些日子,二太太最是自责。

    她哭着,就给老太爷跪下了:“爹,我真不反对阿昱跟阿妩好。阿妩是督军府的小姐,如果能娶到她,是多好的事,我能那么傻吗?可叶督军早已放出话,全天下都知道,他家要女婿入赘......”

    二老爷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还是用力去搀扶妻子。

    “爹,不是这么回事!”二老爷急得又出了满头的汗。

    “还敢狡辩?”老太爷又是一声厉喝。

    姑奶奶康芝站在旁边,此刻就听懂了,目瞪口呆看着自己的二哥二嫂。

    疯了吗这两口子?

    当前是什么世道?

    如此乱世,康家有钱却是只待宰的肥羊,越是有钱越危险。

    叶督军随便找几个理由,就能让康家家破人亡,还能得到万贯家财。

    能和叶家结亲,那是康家梦寐以求的。和叶家成了姻亲,就等于找到了一块保命符。

    不管将来如何,叶督军都能保证康家众人的安全。

    不成想这两个蠢货,竟然为了什么入赘等可笑理由,把叶妩和康昱生生拆散了。

    “二哥二嫂,你们俩是疯了吧?”康芝再也压不住肚子里的火,“多少人家巴结叶家不及,你们还敢棒打鸳鸯?”

    “他叶骁元要阿昱入赘啊!”二老爷恼羞成怒,“我只有阿昱一个儿子,若是他去了叶家,我们康家不是断了香火?”

    康芝冷哼了起来。

    香火?

    “爹爹有三个儿子,七个孙子,两个重孙,哪里就断了康家的香火?”康芝道。

    二老爷的脸,涨的通红。

    “二哥,你是怕断了自己的香火吧?”康芝道,“你这样想,是起了分家的心思吗?”

    “没有,我们没这样想过,你别栽赃人。”二太太哭道。

    康芝道:“既然不分家,这一家子的孩子,二哥怎么说得出断了香火的话?”

    二太太哑口无言。

    二老爷当即戳康芝的痛处:“你懂什么,你个不下蛋的母鸡!我的儿子,凭什么要给叶骁元?”

    康芝对这种话,近乎冷漠。

    她很讨厌小孩子,生不生的她都不在乎。

    二老爷这番话,让康芝的嘲讽更激烈:“你倒是懂,那你自己去把儿子找回来!那么宝贵的儿子,怎么就丢了?”

    二老爷气得脸通红,差点就喘不上来。

    你一言我一语的相互攻讦之后,老太爷发话了。

    老太爷这次没有生气。

    他心平气和对二老爷和二太太道:“我还没有死,这个家里是我做主。长孙离家时,特意来告诉我,我同意了。

    我们家是老派家庭,却也讲究民主和自由。大宗祠不分家,只要有一个男丁就等于有了香火。

    如今呢,自我往下第四代男丁生了两个,还有五个孙子尚未结婚,以后的香火绵延不断。

    你们两口子,很有主见和想法。既然你们跟大宗祠不和,认为大宗祠不是你们的,将来你们不受大宗祠的香火,那好,我也不为难你们。”

    他非常冷静,又非常认真说出这番话。

    二老爷和二太太却没听懂,不知他要表达什么。

    康芝听明白了。

    她想要劝,却见老太爷冲她摆摆手,对她道:“你去告诉管事,让他通知各个房头,今晚就下了家令,把二房驱逐出去。

    阿昱还是我的孙子,阿暖也是我的孙女,他们仍留在康家。”

    这就是说,要单独把二老爷和二太太赶出去。

    二老爷知晓,老太爷对这种事上向来狠心,而且外头都传言说,他们兄弟不是老太爷的亲生儿子。

    一旦老太爷下定了决心,真可能不要他们了。

    二老爷一生文不成武不就,自己没有半点谋生的本事,而二太太嫁过来时,陪嫁早已被二老爷挥霍干净了。

    他们一穷二白,孩子还不给他们,赶出去只有饿死的份。

    于是,二老爷和二太太明白过来,拼命跪下磕头。

    “爹我们错了,我们不敢脑子不清楚。”

    “我们再也不敢了。”

    两人痛哭流涕。

    老太爷是不留情面的。现在不求情,等众人都到了,再求情是没用的。

    他们都见识过老太爷的威严。

    康芝看了眼老太爷。

    老太爷给她递了个眼色。

    康芝会意,对二老爷和二太太道:“二哥二嫂,你们也别怪爹爹狠心。你们俩整天说什么断了香火,这不是诅咒康家吗?

    当前这个世道,一个大炮打过来,真可能全家覆没,你叫旁人听了,心里是如何想的?况且,你们总这样说,万一真诅咒了阿昱,再也找不到他......”

    二老爷和二太太大惊失色。

    他们没想到这一层。

    二人这些天,饱受折磨,再被老太爷一吓,加上康芝这番话,彻底就醒悟了。

    对啊,他们天天怕断了香火,可往往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不是诅咒康昱又是什么呢?

    “不不,我们再也不敢了。”二太太哭道。

    夫妻俩真心实意,给老太爷磕头,说以后不会再有私心。

    二房是康家的一份子,康家的大宗祠就是香火,没有私下里传承香火的道理。

    康昱以后是出国还是入赘,都随他的意思。

    “只要他还活着,我们再也不敢藏私心了,我只要我的儿子还活着。”二老爷道。

    二太太也哭道:“只要阿昱还活着,我愿意吃素十年。”

    “吃素就免了,以后少给孩子添麻烦,才是正经道理。”老太爷道。

    两人哭闹了一场,此刻浑身都汗湿了,满屋子都是汗味。

    老太爷摆摆手,让他们出去。

    等他们一走,老太爷就想到康昱可能还跟叶妩有联系。

    “你去趟叶家,找到叶三小姐。”老太爷对康芝道。

    康芝诧异:“还要去打扰叶三小姐吗?”

    “我怀疑,她知道阿昱的下落。”老太爷道,“他们年轻人,什么荒唐事都能做出来。

    你去把你二哥二嫂的话,告诉叶三小姐,看看明天阿昱能否回来。假如他还不回来,那......”

    那就是凶多吉少了。

    到了这一步,老太爷也开始把希望寄托在一些渺茫的事情上,比如叶妩。

    试一试也好。

    “那好,我去说。”康芝道。

    康芝果然去了趟叶家,把此事一点一滴告诉了叶妩。

    叶妩当时没什么反应。

    但是傍晚,康昱回来了。

    老太爷听到佣人的禀告,差点没气死过去:混账玩意儿,家里急得鸡飞狗跳,他还真是躲起来了!

    “先请家法!”老太爷颤抖着,想要站起来,可双腿发软。

    这一刻,又是生气,又是高兴,耗尽了他的精神。

    他这么大的年纪了,受了这么多天的折磨,不打康昱一顿,他是不会消气的。

第1120章 雨幕

    康昱回到了康家,当场被打了三十棍子。

    康家的家法,还是老式的。

    一条长板凳,一根沉手的花梨木棍,按住一顿痛打,能把人打得皮开肉绽。

    康昱一开始想:“我不能哭,要不然太没面子了。”

    挨了三五下之后,身体违背了他逞英雄的本质,他也情不自禁又嚎又哭,每一下都疼得钻心。

    康家上下全来围观。

    “你还敢离家出走?”康老太爷站在旁边,气得老脸全变了颜色。假如他再年轻十岁,能拎得起那板子,他就要自己上去打了。

    二老爷和二太太心疼儿子,却一言不敢发,怕老太爷盛怒之下,连同康昱和康暖,把二房全轰出去。

    其他房头的人,有暗爽的,也有心疼的,多半的人都感觉康昱该打。

    康家这七天,为他操碎了心。

    盛夏的天气,康昱被打得汗如雨下,眼泪混合着汗水,已经让他的视线模糊了。

    打完之后,他就昏死了。

    老太爷却也明理:“把他送到医院去。家法归家法,却不会要了他的命。”

    这样重的伤,又是大热天,很容易发炎。

    到了医院一检查,屁股是打破了皮,血水已经沾上了他的西装裤。

    “什么年代了,还打棍子?”医生气得骂康家送过来的人,“这是体罚,好好的人都打坏了。愚昧,封建!”

    康家的管事都低垂了头,很是尴尬的样子。

    如今世道不同了,大家都夸耀自家“门风开化”,要不然那么些家庭,为何送女儿出去念书?

    老式的家风,已经成为笑柄了。

    康家被人指着鼻子骂“封建”,佣人和管事们也没脸。

    康昱哼哼唧唧趴在病床上,他父母陪在旁边,康暖心疼得不行。

    “好了,以后别跑了。”二太太哭着对儿子道,“我们什么都随你,你想要去叶家就去吧,可别在吓唬我们了。”

    二老爷也不敢提“香火”的话,只是冷哼道:“不孝顺的东西,我们白养了你......”

    然后,话就打住了。

    康昱很认真道歉。

    躲起来,让父母着急,的确是他错了。

    不过,昨天姑姑已经告诉了阿妩,祖父发话了,从此父亲再也不敢在他面前提什么香火,他彻底自由了。

    他不管是出去游学,甚至是入赘到叶家,都是他的自由,父母不敢管他,除非他们不想在康家待下去。

    康昱背上那封建陈旧的包袱,经过这么一遭之后,彻底甩开了。

    “爹,娘,我以后会好好孝顺你们的。叶督军已经答应了我,绝不要我入赘。他会把阿妩嫁到我们家去。”康昱对父母道。

    二太太闻言大喜。

    之前所有的担心,都一扫而空。

    她也顾不上追问什么,只是再三确定:“真的?这是阿妩告诉你的?”

    “不,这是叶督军亲口告诉我的。”康昱笃定道。

    叶督军让顾轻舟和司行霈传话,也等于是亲口告诉的吧?

    二太太喜得抹眼泪,脸上的笑容就藏匿不住了,是一张喜庆之极的笑脸。

    只要叶督军不要她的儿子,什么都好说。

    和其他门第相比,叶家是最好的姻亲;和其他女孩子相比,阿妩是最好的儿媳妇。

    “因祸得福,我们真是因祸得福!”二太太高兴得语无伦次。

    康暖在旁边笑道:“娘,哪有什么祸啊?”

    二太太笑起来:“是是,我又糊涂了,哪有什么祸?好事,真是极好的事!”

    二老爷没说话,脸上却有了笑容——无法压抑的笑容。

    “叶督军松口了。好,他还知道廉耻。儿子是生出来的,不是抢过去的。”二老爷想。

    这话也不敢说。

    老太爷放话要将他逐出家门,现在二老爷行事都小心翼翼。

    康昱从医院出来,第一件事就是让老太爷去提亲。

    康家一下子全知道了。

    这下,大家只有羡慕的份儿。

    “叶督军肯改变主意,说出去康家备有面子。此事,谁从中作梗,我就不轻饶谁。”老太爷道。

    于是,这件事办起来顺利得不像话,每个人都带着谨慎和恭敬。

    叶督军和老太爷接洽,很快就谈拢了婚嫁的具体事宜。

    日子定在明年的三月二十。

    “春暖花开的好日子。”叶督军道。

    就在叶家和康家定下婚姻的时候,顾轻舟已经搬好了新家。

    司行霈再次极力邀请霍钺:“东跨院还空着,那院子是不错的。旁边就是假山和树林,自成一派。”

    霍钺有点担心:“你老实讲,如此大方让我住进来,到底是什么用意?”

    司行霈果然老实回答:“对街住着蔡长亭,那可是只狐狸。你也是老狐狸了,对付小狐狸不在话下。我偶然回平城,你替我照看门庭。”

    霍钺道:“果然没安好心。”

    “别废话。同意不同意,你说句话。”

    “那行。”霍钺道,“饭店住久了,也腻味得厉害。既然有了好的院落,我搬进来就是了。只是......”

    “只是什么?”司行霈不太懂了。霍钺不是黏黏糊糊的性格,怎么如今这样婆妈?

    “搬进来之后,总好像不太吉利。难道我要在太原住很久,才能找到阿静吗?”霍钺叹气。

    司行霈瞠目结舌:“一个流氓头子,还有这种信仰?别瞎操心了,住进来没什么不吉利的。”

    霍钺是不想安家的。

    太过于安逸,就好像做足了长久准备。

    老天爷一瞧,既然你做了那么长的准备,那么就多拖你一段时间好了。找到霍拢静就成了遥遥无期的事。

    如此想来,总是不太安心。

    “没这种说法。”司行霈斩钉截铁告诉他。

    霍钺颔首。

    他苦笑着对司行霈道:“咱们认识十几年了,你也知晓我的为人。若不是为了阿静,我何至于如此古板多心?”

    司行霈除了对顾轻舟,其他时候都是狼心狗肺。旁人的温情脉脉,在他听来都是矫情。

    可霍钺这席话,令他略微伤感。

    他没想到,他也会为了轻舟之外的人伤感。

    他拍了下霍钺的肩膀:“会找到的。”

    霍钺再次点点头。

    于是,霍钺也搬到了这边,以后他到太原府,就在司行霈的宅子里落脚。

    程渝占据了西跨院,霍钺占据了东跨院,顾轻舟和司行霈则住到了正院。

    房子一大,家里佣人就不够使唤了。

    程渝很讲究,顾轻舟把四丫和另一个女佣给她。

    霍钺那边,只有他的随从负责日常打扫,他身边不需要陌生人,否则不太安全。

    而顾轻舟和司行霈的正院,交给了辛嫂负责。

    “院子是大了很多,你们也劳累几日,我会给你们涨一倍的工钱。”顾轻舟道。

    佣人们大喜。

    “还是用惯的人好使,家里就不添新人了。”顾轻舟道。

    佣人们都明白,这是要他们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

    当然,也有两个人的钱拿。

    对于佣人们来说,体力是不值钱的,多干一点未必都能多值钱。既然东家如此厚待,无人有怨言。

    除了房子改变,什么都不变。

    收拾停当后,顾轻舟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去拜访了平野夫人,顺便邀请她到新宅做客。

    正巧早起时阴了天。

    等顾轻舟要出门时,淅淅沥沥下起了薄雨。

    薄雨转大,庭院枝叶被打得乱颤,满树风、满树雨。

    顾轻舟打着伞,穿过重重叠叠的雨幕,到了平野夫人那边。

    门口应门的,仍是几名军士,却是日本人。

    瞧见顾轻舟,他们先用日语问:“是谁?”

    “我是顾轻舟,夫人和蔡长亭知晓我是谁。”顾轻舟也用日语回答。

    守门的人没有进去通禀,而是给顾轻舟敬礼:“小姐,请进。”

    蔡长亭或者平野夫人,早已交代过顾轻舟的身份。

    顾轻舟往里走。

    雨越发浓密了,形成了水晶般的帘幕,顾轻舟踏上了抄手游廊,就收了雨伞。

    “立秋了吧?”顾轻舟暗想。

    今年什么时候立秋,她倒是不知道。不过,一场秋雨一场凉,盛夏的炎热没多少日子了。

    她望着茫茫雨幕,心中百感交集。

    一年多了,什么时候才可以收场?她真想回家,和司行霈回到平城去,过些简单的小日子,好好发展平城。

    “轻舟?”有个人从雨帘的尽头,踏入游廊。

    蔡长亭没有打伞,一身黑衣被淋透了,湿漉漉贴在身上。

    头发滴水,却没有半分狼狈。

    他眼睛明亮,薄唇微翘,仍是风华绝代的容貌。

    顾轻舟这个时候就看到了因嫉妒而丑陋的自己:成了落汤鸡都这样好看的蔡长亭,真叫人愤愤不平!

    为何老天爷要塑造如此完美的外貌?

    “怎么冒雨过来了?”蔡长亭问,丝毫不在意自己满身的雨水。

    淋湿的他,似乎比平常更加健壮些。一般很结实的人,穿上衣裳都显瘦,而蔡长亭一袭黑衣,更加显瘦。

    看似颀长秀气的他,此刻才露出一点魁梧模样。饶是如此,也不减损他的美丽。

    顾轻舟不动声色打量他,口中回答:“刚搬好房子,想请你和夫人过去吃顿饭。”

    蔡长亭哦了声。

    顾轻舟又问他:“夫人在家吗?”

    “不在。”

    “不在?”顾轻舟挺意外的,“夫人去哪里了?”

    平常时节,平野夫人都不会离开太原府的,怎么这次却出门了?

第1121章 诱惑

    顾轻舟的问题,让蔡长亭微笑了起来。

    “昨晚金太太约了夫人打牌,可能是太晚了,就住在金家了。”蔡长亭解释道。

    顾轻舟心中了然。

    蔡长亭问她:“你可要去金家接夫人?”

    接夫人回来?

    没必要如此慎重吧?

    顾轻舟抿唇,略微沉吟了一瞬,还是答应了:“那好。”

    蔡长亭就道:“我换身衣裳,你到我院子里坐坐,我有几本书想给你。”

    “什么书?”

    “是日本一些传奇故事书,可以帮助你理解日本的风俗。绝大部分都是汉字,你能看得懂。哪里不明白,也可以问我。”蔡长亭道。

    顾轻舟说好。

    她撑伞,走下了游廊。

    她难得好脾气,问蔡长亭:“要不要一起遮?”

    “不了,我身上全湿了,免得沾湿了你的衣裳。”蔡长亭也一如既往很绅士,笑着拒绝了。

    顾轻舟没有再坚持。

    青石小路积满了雨水,一走一滑。顾轻舟的皮鞋,已经被雨水打湿了,水沿着鞋面的缝隙沁入脚掌。

    她真想打赤脚。

    到了蔡长亭的院子,顾轻舟瞧见他屋檐下一串风铃。

    她想到了二宝。

    心中的恨意,陡然一起,又被她压了下去。

    蔡长亭抓过毛巾,先擦了手,然后就去找书籍给顾轻舟。

    把书籍交给顾轻舟,他转身回里屋更衣。

    顾轻舟则翻看了几页。

    外头依旧下雨,雨势颇为激烈,落在瓦上的雨滴似大珠小珠落玉盘。

    “轻舟,等会儿到了金家,你莫要和金太太置气,夫人如今很信任金太太。”蔡长亭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顾轻舟随意抬眸。

    然后,她目光微微定住。

    她视线里的蔡长亭,正在擦拭头发,光着上身。

    他肌肤白皙,可胸前纵横错乱的伤口无数,不过没什么枪伤,全是刀伤,小腹处的尤其明显,一直往上延伸,几乎劈开了他半个身子。

    顾轻舟愣了下。

    从前留意到他胳膊上有伤疤,却没想到......

    她打量着他的伤口,蔡长亭则打量她的表情。

    末了,他先开口了:“可怕吗?”

    顾轻舟斟酌了下:“不可怕。很了不起。能有这么多伤疤,你一定是苦练过的。”

    蔡长亭笑笑,继续擦头发,没有回避,也没有穿衣。

    “谁年轻时不吃苦?轻舟,你曾经也是刀光剑影里滚过来的,我们很像。”蔡长亭道。

    顾轻舟道:“不敢当。”

    她转过身,想要走到屋檐下去,不想和蔡长亭带在客厅里。

    不成想,蔡长亭也走到了门口。

    他和顾轻舟说话,问起叶妩和康昱。

    前不久,康昱失踪案闹得满城风雨,后来悄无声息解决了。

    康家只说他是去了朋友家玩,忘记通知家里,后来又自己回来了。老太爷大怒,打了他一顿。

    “......是不是你们把他藏了起来?”蔡长亭问。

    顾轻舟伸手,接了屋檐下的水珠,把她的手掌打湿了:“不是。”

    “我倒觉得是。”蔡长亭笑道,“他失踪了,回来之后就能跟叶妩定下婚期。这中间没有别人的搀和,是达不到如此效果的。”

    他依靠着门槛,也不擦头发了,静静看着顾轻舟:“你说是不是?”

    顾轻舟的裙摆,溅到了雨水,故而她往后退了两步,依旧伸手接雨水:“你挺关心康昱的嘛。怎么,你对他有兴趣?”

    “就是问问。”

    “操心操心自己吧。”顾轻舟道。

    “我自己的事,操心不来。”蔡长亭笑道,“需得来日方长。”

    顿了下,他继续道,“轻舟,我还是喜欢你。”

    “哦,抬爱了。”顾轻舟道。

    蔡长亭见她完全无动于衷,根本不像是伪装,也无法令她动容,就索然无味,回房更衣了。

    这次很快,他就换了干净的衣裳出来。

    两个人去了金家。

    金太太的院子,并不太欢迎顾轻舟,因为顾轻舟走进来时,众人脸色都不太好看,让顾轻舟误以为自己落入狼窝。

    顾轻舟微笑。

    平野夫人有几分惊喜:“轻舟来了?”

    “是,夫人。”顾轻舟笑道,“我想请您去我的新宅子看看。”

    “什么新宅子啊?”旁边有个时髦女郎,开口问道。

    看她的穿着打扮,不过二十四五岁的年纪,可她表情微动时,眼角又有了点纹路,像是三十出头。

    顾轻舟不知她是谁。

    见她略微迷茫,平野夫人介绍道:“这是金家的大少奶奶,轻舟你不是见过吗?”

    顾轻舟应该是见过她的,却没什么印象,不过她丈夫金千洋,顾轻舟倒是印象深刻。

    因为在康暖退亲的时候,金千洋似乎想要追求康暖。

    “是,见过的,我一时糊涂了。”顾轻舟笑道。

    “轻舟小姐糊涂?那这天下就可没有聪明人咯。”大少奶奶道。

    她言语中的不善,已经透露了出来。

    平野夫人看了眼众人,道:“不打扰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离开金家时,没遇到什么为难事,一路很顺利出来了。

    顾轻舟暗暗松了口气。

    蔡长亭瞧在眼里,笑问顾轻舟:“你害怕?”

    “金家像要吃了我似的,还不能害怕吗?”顾轻舟道。

    他们在门口时,还遇上了金千洋。

    顾轻舟和蔡长亭八卦:“金家的老大金千洋,是不是跟他的少奶奶感情不和?”

    “你怎么关心人家的私房事?”蔡长亭道。

    顾轻舟说:“因为金千洋想要打康暖的主意,这件事你知道么?”

    “康暖年轻漂亮,正常男人都想要打她的主意。”蔡长亭口吻轻松道。

    顾轻舟就不再说什么。

    平野夫人反而接口:“康暖是康家几房的孩子?”

    “二房。”

    “哦,和叶督军府结亲那个二房?”平野夫人问。

    顾轻舟点点头:“正是呢。”

    平野夫人就略有所思。

    顾轻舟看了眼她,不动声色。

    蔡长亭心中暗暗叹气:没想到顾轻舟给他下拌子不成,反而成功蛊惑了夫人。

    夫人在想什么,蔡长亭知道,顾轻舟更是一清二楚,这是她的误导。她似乎学会了蔡长亭的作风,随时随地埋下炸弹。

    蔡长亭不想夫人落入圈套,就提醒道:“夫人,康家儿孙众多,康暖不算什么的,没有分量。”

    顾轻舟随口道:“不一定啊。你瞧,康家现在不就是姑奶奶康芝当家做主吗?在整个太原府,甚至整个山西,乃至整个华夏,有多少财阀门第如此魄力?”

    平野夫人看了眼顾轻舟,再想起蔡长亭的话,心中一下子就清醒了。

    她笑了笑:“的确如此,康家是个不拘一格降人才的门庭。”

    不过,她的表情已经收敛了,之前的心思,被蔡长亭一戳,全部消失了。

    顾轻舟瞥了眼蔡长亭,意味深长。

    蔡长亭也微笑,恍若不觉。

    等他们到了平野夫人的院子时,雨已经小了很多。

    顾轻舟和她闲聊:“最近怎么又跟金家走得如此近?”

    “我不是开了军需工厂吗?”平野夫人笑道,“金家在这方面颇有经验,所以去学习学习。”

    “夫人这样虚心。”顾轻舟道。

    平野夫人听不出她是恭维还是贬损,笑笑不理会。

    顾轻舟邀请了,平野夫人就答应,中午去那边赴宴。

    “只邀请了我和长亭吗?”平野夫人好奇。

    顾轻舟道:“只是小小挪个住处,并非乔迁,怎么好劳烦其他人?”

    平野夫人了然。

    她等更衣梳妆完毕,已经快到了中午十一点,外头的雨也彻底停了。

    横穿街道,就到了顾轻舟那边,几个人也不坐车了,直接步行而去,虽然泥水会溅湿裙摆。

    到了正院时,顾轻舟先听到了程渝的笑声。

    正院已经来了客人。

    是两位女客:秦纱带着一位年轻圆脸的少女。

    “轻舟,你回来了?王太太等了你多时。”程渝道。

    平野夫人和蔡长亭也进入。

    秦纱看到了他们,略微不自在,程渝则在旁边插科打诨。

    “轻舟,这位是王家的九小姐王玉书。”程渝介绍道。

    介绍完毕,她冲顾轻舟使了个眼色。

    顾轻舟就知道,是爱慕康昱的王玉书。

    这位王小姐很急迫,在叶妩和康昱闹矛盾的第一时间就站出来趁虚而入,不是个软柿子。

    “王小姐,欢迎。”顾轻舟和她握手。

    王玉书道:“多谢司太太。”

    她声音暗淡,情绪不高。

    秦纱走过来,揽住了王玉书的肩膀,笑道:“这是我侄女,我带着她出来散散心,轻舟你不介意吧?”

    “怎么会介意呢?”顾轻舟笑道。

    司行霈和霍钺姗姗来迟。

    蔡长亭跟他们打了招呼,一切都很平静。

    顾轻舟请众人移步餐厅。

    饭桌上的气氛,不至于多么欢愉,却也勉强算和睦。

    饭后,佣人对顾轻舟道:“太太,王家的大少爷来了,说是接王太太和王小姐。”

    “快请进来吧。”越过顾轻舟说话的,却是王小姐。

    王小姐一脸随意的姿态,替主人待客了。转而,她又对顾轻舟道:“司太太,我大哥是有话想跟您说,上次就考虑拜访。”

    顾轻舟不解。

    她不认识王家的大少爷。

    “拜访我?”顾轻舟问王小姐,“是有什么事吗?”

    “我大哥在太原大学教书,是医学院的院长。”王玉书很骄傲道。

    顾轻舟就懂了。

    原来,是医术上的事。

    任何医术上的问题,顾轻舟都欢迎,故而她对站在旁边纹丝不动的佣人道:“请王教授进来吧。”

    佣人这才道是。

    秦纱和平野夫人都想:顾轻舟的佣人训练有素,她这边想要安插眼线,难如登天。

第1122章 用意

    第1122章用意

    司行霈在家时,多半是个老太爷,一概事不管的,只是双目炯炯在旁边盯着。

    顾轻舟待客,他也不怎么开口,只是和霍钺偶然碰杯,就连蔡长亭他也懒得挑剔。

    他很少反思自己。

    如果他学会了反思,那么他就会发现,几年前他可是连顾轻舟亲哥哥的醋都吃。

    这些年,不是清心寡欲,而是踏实。

    对于顾轻舟,他格外踏实。顾轻舟精明睿智,对他忠贞不渝,他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他的轻舟是最好的。最好的女人,是他培养出来的,也只有他能配得上,其他男人都高攀不起。

    就好像自己盖了高楼。

    高楼之上,那么安全和悠闲。

    比如王家大少爷来访,他也没多想半分:一个仰慕轻舟医术的人,没什么值得他留意的。

    “我跟霍爷还有点事,就先出门了。”司行霈放下了茶杯,对顾轻舟道,然后又对客人们道,“粗茶淡饭,怠慢了。”

    平野夫人和秦纱都说太客气了。

    他们离开之后,程渝给蔡长亭和王玉书递了个眼色。

    王玉书就跟随着程渝,去了旁边偏厅。

    王家大少爷进来时,客厅只有顾轻舟、平野夫人和秦纱。

    顾轻舟先听到了金石之声,伴随着皮鞋的响动。

    等人进来时,顾轻舟看到一位西装笔挺的男人。

    “很体面。”顾轻舟心中论断。

    王家的大少爷体型偏颀长消瘦。一身西装裁剪合度,衬托得他风度翩翩。他白净斯文,带着一副眼镜。

    他约莫三十来岁,成熟稳定又英俊,最是受欢迎的年纪。

    只是,他手里拿了一根拐杖。

    他这根拐杖精致小巧,像一根文明棍,不过它的确是支撑身体所用,并非装饰。

    王家大少爷,左脚是残疾的。当然,也不是残疾的很厉害,只是一走一跛,需得拐杖依靠。

    他走得很慢,越发透出他的深沉和内敛,更添了魅力。

    “鄙人王玉年,第一次见司太太,冒昧登门打扰了,司太太勿见怪。”王玉年先和顾轻舟打招呼。

    “不用客气的,来者是客。”顾轻舟笑道。

    王玉年打完了招呼,又恭敬对着秦纱,叫了声“四婶”。

    最后,他也和平野夫人打招呼,显然是认识的。

    礼数周到,他这才坐下。

    “司师座不在家?”王玉年问。

    “不凑巧,他刚吃了饭出去。”顾轻舟笑道,“您找他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

    “不,司太太,我是专程拜访您的。”王玉年道。

    他顿了顿。

    整理了下思路,他开口说了自己的来意。

    顾轻舟认真倾听。

    “想让我去做个中医讲座?”顾轻舟听明白了王玉年的来意,有点意外。

    王玉年笑道:“正是。我们医学院,打算开一个中医专业,明年会把一年级的学生分过去。

    只是,您也知道,这些年中医的风评不佳,几乎没有中医在大学里登堂入室。别说学生们,就是院里其他老师,心中也没底。

    这次的讲座,是专门针对校领导和医学院领导,让他们同意中医专业的开设。不仅学校的领导在场,还有卫生部的领导。”

    这个顾轻舟知晓。

    到现在为止,已经好几年了,报纸还是时不时把中医拉出来骂一顿。

    中医早已落魄到了极致。

    南京政府公然发出文件,不承认中医办的学校学历,不资助中医的国立医院,从根本上否定中医,断了中医的传人,再毁了中医的立足。

    北方稍微好一点,北平政府内乱不断,还没闲心去处理医疗。

    山西是叶督军的管辖,政策由叶督军制定。

    叶督军从顾轻舟身上,看到了中医的希望,他之前就说要把顾轻舟安排到大学去教书。

    后来总有事情发生,此事就耽误了。

    “开个中医专业,这很不错。”顾轻舟道。

    “假如司太太有空,将来专业开出来了,我们还想聘请您做教授。”王玉年笑道,态度很诚恳。

    顾轻舟觉得,这都是后话。

    “不过,这个前提是卫生部、校领导和院领导都同意开设中医专业。我虽然是院长,却也不是一家专权。我请司太太,是想请您用高超的医术,来证明中医的价值。”王玉年道。

    顾轻舟笑道:“这是好事,我愿意去。”

    王玉年大喜,当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了顾轻舟。

    信封里装着的,是邀请函。

    王玉年邀请顾轻舟,七月初五早上九点,去太原府的大学开一场讲座。

    尚未开学,这次讲座就没有多少学生,只有几位学生代表,剩下全是领导。

    顾轻舟拿到邀请函,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面上的表情是喜悦的,答应一定会去,不让王院长失望。

    王玉年的事情说完了,又问秦纱:“四婶,玉书呢?”

    “在偏厅。”秦纱道。

    王玉年颔首:“那好,你们先聊,我下午还有个会,就先告辞了。”

    临走前,他再三叮嘱,“司太太,一定要赴约。”

    顾轻舟道:“这个您放心,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失言的。”

    王玉年微笑离开了。

    送走了王玉年,平野夫人和蔡长亭也要告辞。

    顾轻舟送他们到大门口时,蔡长亭突然问:“我能否也去听听你的讲座?”

    “当然,我很欢迎。”顾轻舟笑道,“既然是公开讲座,任何人都可以成为听众。”

    蔡长亭眸光流转,熠熠生辉,是一副很高兴的模样。

    平野夫人笑了笑。

    他们离开,顾轻舟回到了内院,发现程渝带着王玉书不知去向,只有秦纱独坐在客厅里。

    她心事重重。

    “怎么了?”顾轻舟问秦纱。

    二宝的事情之后,顾轻舟和秦纱还没有见过面。这次她不请自来,一直有人在场,顾轻舟对她态度还不错。

    如今只有她们俩,顾轻舟就有些冷漠,端起茶喝了起来。

    秦纱沉默得过分,顾轻舟才问一句。

    她并不怎么关心秦纱到底如何了,二宝那件事,顾轻舟还没有消气。

    她不气平野夫人和蔡长亭,因为那是她的敌人,他们迟早是要被顾轻舟毁灭的。敌人的打击,顾轻舟会还回去,没必要动怒。

    可她不会伤害秦纱。

    她仍是把秦纱当亲人。

    正是因为将来不能杀了秦纱,而自己又付出了感情,秦纱背叛她时,她很生气。

    “轻舟,我们找个地方说话。”秦纱压低了声音。

    神神秘秘的,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

    顾轻舟放下茶盏,对她道:“你跟我来吧。”

    她把秦纱领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在梢间坐下,顾轻舟让佣人辛嫂看好门窗,别叫人偷听,这才用轻微的声音问秦纱:“要说什么?”

    “我感觉不妥。”

    “哪里不妥?”顾轻舟不解。

    “大少爷啊。”秦纱道,“你别看大少爷斯文儒雅,实则恶毒着呢。他很憎恨游川,自然也不喜欢我。

    你是我的亲戚,他怎么会贸然请你去做讲座?况且,大少爷非常讨厌中医。旁人提到王?的病,都夸赞你。

    我偶然提到了此事,只有大少爷不太高兴,甚至言语中露出不屑。轻舟,我看人最是通透。

    对中医赞不绝口的人,未必是真心喜欢中医;可对中医不屑的人,那肯定就是讨厌中医的。”

    顾轻舟略微沉吟。

    这点,她因为不了解王玉年,和他只是第一次打交道,还真没想到。

    “我同意你的话。”顾轻舟道。

    秦纱略微松了口气。

    “大少爷的控制欲很强,他的妻妾和孩子们全部被他管束得死死的。大学的医学院,也几乎是他一手遮天。

    他如此性格,眼里是容不下沙子的,怎么会在他的西医学院里,增添中医专业呢?这件事太蹊跷了。”秦纱继续道。

    顾轻舟安静听着。

    因为不了解,顾轻舟没发表什么意见。她向来不是偏听的人,既然秦纱如此说了,顾轻舟会派人去调查。

    “总之,我觉得他不安好心。”秦纱又道,“轻舟,你不会怀疑我挑拨离间,故意阻拦你的事业吧?”

    上次的矛盾,顾轻舟至今还没有消气。

    正是如此,秦纱说话才那么犹犹豫豫,怕顾轻舟误会。

    王玉年的邀请,对女性而言意味着尊重,也是极好的机会。

    秦纱是不想说的,却挨不过内心的纠结,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不会的。你的话,我会去查证。”顾轻舟道。

    秦纱嗯了声。

    她想要说什么,顾轻舟道:“谢谢。”

    “这些都是我的揣测,未必就是真的。你派人去打听打听,不用着急跟我道谢。”秦纱急忙摆手。

    顾轻舟点头。

    秦纱深吸了一口气,好似放下一桩心事。

    她站起身要告辞。

    “吃了晚饭再回去吧?等会儿我们打牌。”顾轻舟道。

    秦纱摇头:“不了,你还有事忙,你先做自己的事。”

    说罢,她转身往外走。

    找到了王玉书,她带着王玉书离开了顾轻舟的院子。

    顾轻舟一边找到了自己的密探,让他们去打听情况,一边去了叶督军府。

    叶督军不在,参谋们也不在,顾轻舟只得先回家了。

第1123章 埋藏的炸药

    第1123章埋藏的炸药

    顾轻舟派人去打听,没什么眉目。

    王玉年也没公开反对过中医。

    司行霈和霍钺下午去了几家钢铁厂,谈一些生意,黄昏时回了家。

    顾轻舟就把王玉年和秦纱的话,都告诉了司行霈和霍钺。

    司行霈抽出雪茄,慢慢裁开点上。

    霍钺先开口了:“你觉得谁在撒谎?”

    “都有嫌疑。”顾轻舟道,“王玉年是陌生人,我没跟他接触过,他自然有嫌疑;秦纱犯在我手里,吃了一次亏,如今算是脱离了平野夫人的魔掌,可谁知道她的心思?人心难测,我不敢保证她对我真心。”

    “那就再查查。”霍钺道。

    司行霈的雪茄终于点燃了,他深吸一口吐出来,才问顾轻舟:“假如有诈,你还去做讲座吗?”

    顾轻舟思索了一瞬。

    然后,她回答司行霈:“还是要去的,我答应了。”

    “那就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司行霈笑道,“到时候,我们都去旁听。没事最好不过,一旦有幺蛾子,我就毙了闹事之人。”

    霍钺摇摇头:“土匪做派。”

    顾轻舟这次和霍钺站一条线:“别鲁莽行事。”

    司行霈笑笑:“没事,我跋扈惯了,叶督军还管关我不成?”

    霍钺见他说话没边,懒得听了:“我先回房。”

    他离开之后,立马叫了自己的随从,派出他们的关系,去帮顾轻舟打听此事。

    司行霈的人也发动了。

    叶督军已经回到了军政府。

    回来之后,叶督军打电话给顾轻舟,问她是有何事。

    副官已经说了顾轻舟来访。

    “医学院请我给卫生部和校方领导、院方领导做个讲座,要开设中医专业,这中间有什么猫腻吗?”顾轻舟直接问叶督军。

    叶督军道:“没什么猫腻。我之前不是答应过你,要安排你到学校去教书吗?后来耽误了。

    阿妩说她想学点护理,打发时间,我就想起了这茬。我跟卫生部打了招呼,让他们酌情考虑。开个专业最好,实在不行,开一门中医课也行。”

    顾轻舟心中顿时就明白了几分。

    “既然他们请你去做讲座,你应该能应付的。”叶督军道,“去一趟无妨,让他们也开开眼界。”

    顾轻舟笑道:“督军,您还真信任我啊?”

    “这个是自然。天下第一神医,你的医术我信不过,那还能信得过谁?”叶督军道。

    顾轻舟在电话里笑得很开心。

    翌日上午,司行霈和霍钺、顾轻舟的密探,全部打听到了消息。

    消息是表面上的,可分析内里之后,顾轻舟有了自己的判断。

    霍钺和司行霈也懂了。

    “轻舟,你是如何考虑的?”霍钺问顾轻舟。

    知道了王玉年的用心,顾轻舟需得仔细。

    顾轻舟还没来得及接话,司行霈开口了:“讲座就不要去了。轻舟,你以后又不会常住太原府,何必费心费力?”

    “我可以不去教书,但我要去做个讲座,让他们知道中医,了解中医,否则他们以为我怯场,彻底把中医当骗子,这对岌岌可危的行业更是致命打击。”顾轻舟道。

    经过了解,顾轻舟明白王玉年对她没有善意,也明白有个阴谋等待着她。

    具体是什么阴谋,她也不清楚。

    哪怕是龙潭虎穴,顾轻舟也要涉足,她不能给旁人诋毁中医的借口。

    业内尊她为“第一神医”,她就有自己的社会责任。她的行为,关乎这个行业。享受了盛誉,就要对整个行业负责。

    “那就去,当个乐子瞧一瞧。”司行霈道,“这些人,还妄图搞阴谋诡计!一群书生,有什么能耐?”

    顾轻舟笑起来。

    她故意呛司行霈:“真正会玩心术的,不都是书生吗?”

    司行霈捏了下她的脸:“长出息了,还敢抬杠?要造反是不?”

    两个人嬉闹了起来。

    每次和司行霈嬉闹的结果,就是被他扛回卧房。

    完事之后,顾轻舟躺在司行霈怀里,腰腿都很酸,司行霈就一下下替她揉搓。

    “轻舟,你中医哪一科比较薄弱?”司行霈问。

    顾轻舟道:“外科。中医也有外科术,从前我还帮师父用羊肠缝补过伤口。不过,师父对我说,外科需要扎实的好医术,所以先学其他的,外科留到最后。不成想”

    她顿住了。

    师父想等她长大一点,再慢慢教她外科术。

    可她没等到那一天。

    她身子有点僵。

    司行霈心中咯噔了下。

    每次提到这件事,顾轻舟的反应是压抑的。

    司行霈时常会想:“她虽然发作了一次,差点打死我,将我赶走,可她并未真正释然。

    这些伤感存积在心里,若有件大事触动,她一定还要发作,那时候她会不会再次离开我?”

    他对自己向来自信,可面对顾轻舟时,他总拿捏不准。

    顾轻舟的诡思巧妙,遇事比司行霈冷静。而司行霈就输在冷静上。他一激动,在顾轻舟面前就会一败涂地。

    司行霈打了个寒颤,立马把这些不吉利的想法抛开,对顾轻舟道:“如果旁人攻击你,就会找你的弱点下手。”

    “我知道。”顾轻舟道。

    外科术顾轻舟不是真的完全不会。

    面对其他疾病,她多半是十拿九稳,而外科术她只有两三成的把握。

    医者一旦自己露怯了,就容易出事。

    “事到临头,再想办法。”顾轻舟道,“现在退缩,已经来不及了,我不是接下了邀请函吗?”

    司行霈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以及光洁后背。

    他突然感叹:“轻舟,你头发长了不少。”

    “是,我头发长得快。”顾轻舟笑道。

    司行霈想起了一些事。

    他的手,不由自主滑到了她的小腹处。碰了下,宛如避嫌般,他又将手挪开了。

    顾轻舟却察觉到了。

    她对司行霈道:“我们要不要请其他大夫瞧瞧?医者不自医,我不知道自己的问题,但是我给你把脉了,你没问题的。如今还没孩子,可能就是我的缘故了。”

    不等司行霈回答,她继续道,“你还记得我月事来的日子吗?那时候,我都满了十六岁,很少有女孩子那么晚才来葵水的,我怕是有问题。”

    此话让司行霈心中起了波澜。

    他之前还想过顾轻舟可能会离开他,如今又添这件事。

    他俯身,压住了她。

    封锁了她的唇,他低声笑道:“我们说好了等统一。我们的孩子,肯定很有灵气,他们知道轻重缓急,故而迟迟不肯来。”

    顾轻舟打了下他。

    她还欲劝,司行霈道:“我跟你保证,只要统一了,我们就全心全意处理此事。如今先放下,可好?”

    “好吧。”顾轻舟无奈。

    司行霈总感觉今日不太顺利,说什么都能撞到枪口上,还是不要开口为好。

    他果然沉默。

    时间慢慢到了七月初五。

    这几天,顾轻舟一直在准备讲座的稿子,想要讲得生动有趣。

    刚过七月,太原府的气温就降了不少,早晨起来居然凉丝丝的,天也格外高远,云彩轻软落在蔚蓝天空。

    庭院一株银杏树,开始落叶了。

    秋天即将到来。

    顾轻舟五点半就起床了,梳洗更衣,她特意挑选了一件庄重又内敛的旗袍。

    司行霈也醒了,支在枕上看顾轻舟忙碌。

    她的头发如今可以绾个低髻,戴上一把珍珠梳篦。

    素来脂粉不施的她,正在对着镜子细细抹粉。

    “我帮你画眉?”司行霈坐起来,问坐在梳妆台前的娇妻。

    顾轻舟嗤笑:“你画过?”

    “没。”司行霈如实道。

    “那你还是算了吧,画眉很讲究技术,需得熟能生巧。你一个握枪的老爷们,还没画过,你替我画眉,我还能出门吗?”顾轻舟乐不可支。

    司行霈不乐意了:“你敢偷偷嫌弃我?”

    “谁偷偷嫌弃?我是光明正大的嫌弃,从里到外的嫌弃!”顾轻舟道。

    司行霈一下子就从床头跃到了床尾。没等顾轻舟反应,他捧住了她的脸,狠狠舔了几下,舔得她满脸口水。

    “哎呀!”顾轻舟几乎崩溃,“你是狗吗?”

    司行霈这才得意,哈哈大笑。

    因司行霈的厮闹,顾轻舟明明起了个大早,却出了晚门。

    司行霈和霍钺、程渝都去看她的讲座。

    正好卓莫止这天休沐,他也前来捧场。

    司行霈开车,顾轻舟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翻阅她准备了好几天的稿件,非常认真。

    司行霈没有打扰她。

    等他们的车子到了大学门口时,顾轻舟瞧见门口已经停满了汽车。

    不少官员往里走。

    尚未开学,学校里几乎没有学生,只有几个学生代表出没其中,大门却是大开着。

    在学校门口,顾轻舟瞧见了蔡长亭。

    令她意外的是,不止蔡长亭来了,还有平野夫人。

    然后,有辆汽车停在他们身后,下车的人高喊顾轻舟:“轻舟。”

    是秦纱。

    秦纱和王游川也来给顾轻舟捧场了。

    顾轻舟略微诧异:“师父,你怎么来了?”

    一句师父,让秦纱愣怔,险些落泪。

    “我的徒弟开讲座,我当然要来捧场了。”秦纱笑道。

    王玉年就在这个时候,迎了过来。

    “欢迎欢迎,司太太请。”王玉年笑容忒真诚,一走一跛的,看上去费劲却喜悦。

    顾轻舟微笑。

    她跟着王玉年,去了大学的大讲堂。

    讲堂很大,空阔,顾轻舟走进来时,瞧见前排已经坐了不少的人。

    王玉年请她在第一排的第一位先坐下,等到了九点再开始。

    “还有半个小时,司太太您先休息,我还要去迎接其他人。”王玉年笑道。

    顾轻舟颔首。

    司行霈坐在她旁边,程渝和卓莫止、霍钺坐在身后,秦纱、王游川和王?坐在司行霈的左边,蔡长亭和平野夫人则坐到了第二排,紧挨着霍钺。

    时间一点点流淌。

    到了九点时,王玉年上台了。

    他先祝了欢迎词,然后就做了开场白,请顾轻舟上台。

    顾轻舟怀着几分忐忑,走上了讲台。

    她往下一看,突然微微愣住,因为她看到了一副完全出乎意料的场面。

    她呆愣了一瞬。

第1124章 图穷匕见

    顾轻舟往台下看了眼。

    这一看,让她惊愣。

    偌大的讲堂里,居然坐满了六成。在比较显眼的位置,她看到了康家的人,包括康昱兄妹。

    同时,她也看到了王家的人,不止王游川一家人,还有其他陌生的面孔,当然不包括王玉年。

    除了康家和王家,还有一整排军服挺括的军官,叶督军也豁然在列。

    顾轻舟非常意外。

    她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

    心中发热,她眼眶莫名就湿了。大家听闻她要登台讲课,不知是为了捧场还是打气,全来了。

    这些人,都受过她的恩惠,在她最需要鼓励的时候、在她最没有把握的时候,全站到了她的身后,为她撑腰。

    “谢谢在座的每一位来宾。”顾轻舟开口就道。

    她还没有说第二句话,叶督军鼓掌了。

    他一鼓掌,他带过来的那些军官和副官们,全部鼓掌。

    掌声激烈。

    顾轻舟忐忑不安的情绪,全部被安抚了,她此刻格外的镇定,又恢复了从容不迫的“顾神医”。

    她开始款款而谈,从中医的起源说起。

    她的讲课开始了,底下的人大部分都在认真听着,却有几位偷偷交头接耳。

    说话的,都是学生代表。

    “怎么叶督军也来了?”这是学生代表们的疑问。

    他们接到通知,是说卫生部的领导和校方领导、医学院院方领导来听课,怎么来了如此多不相干的人?

    “不止叶督军,第一神医的亲友来得更多。”

    “不是她的亲友,那位是康家的姑奶奶康芝,我认识她。”学生代表道。

    “还有王家的四老爷。”

    来捧场的,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如此一来,他们对顾神医就肃然起敬了。

    那些官员们,满心的疑问比学生代表更深,可叶督军在座,他们为了自己的前途,也不敢贸然议论。

    官员们全忍着。

    学生代表们议论了几句,被校长回头的一个眼神吓一跳,全部闭嘴了。

    他们沉默了,王玉年心中却似猫挠。

    他腿脚不便,还是艰难从座位上起来,慢慢绕过后面的椅子,走到了王家的亲眷旁边坐下。

    王家除了王游川和王?,还有其他房头的人,来了十几位。

    王玉年旁边的,就是他的堂叔。

    这位堂叔,年纪比王玉年还小。

    “你们来做什么?”王玉年凑在他耳边问。

    堂叔道:“是四哥让我们来的。”

    他口中的四哥,就是王游川。

    “他为什么要你们来?”王玉年心中隐约感觉不好。

    “顾小姐是四嫂的徒弟,这事你知道吗?四哥来给他捧场的。现在放暑假,学生们没来,四哥怕顾神医这边受冷落。”堂叔说。

    王玉年不再开口。

    他默默想着心事,并没有听顾轻舟的话。

    这么多人,声势浩大,还有叶督军在场,有利有弊。

    王玉年想着:“无甚难事。既然人都来了,就唱一出好戏吧。”

    想要达到预想的效果,就要冒险。

    王玉年耐心听顾轻舟的演讲。

    顾轻舟说到了得意之处,侃侃而谈,几乎把中医说成了神圣的职业。

    她口若悬河,丝丝入扣讲述了中医的优点,还举了几个例子来佐证。在场绝大多数的人,不管一开始带着什么目的,此刻都听得津津有味。

    顾轻舟的演讲时间不长,堪堪五十分钟。

    因为她说得精彩,这五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

    等她的演讲结束,下面爆发了雷鸣掌声。

    王玉年是这次讲座的主持者。他在掌声中,重新走上了讲台。

    “顾神医的讲座,令我茅塞顿开。中医既是传统,也是技术,的确不应该丢弃。而顾神医的医术,更是天下闻名,无人敢质疑。”王玉年笑道。

    底下突然有人道:“顾神医是神女!”

    众人大笑。

    顾轻舟略微发窘,发现说话的是一位学生,大概是被顾轻舟的演讲蛊惑了,热血沸腾。

    他们经过那位学生代表的提醒,也想起了顾轻舟的神女身份和传闻。

    这个女人身上,笼罩着神秘莫测的色彩。

    “神医是厉害的。今天请顾神医,也是想要确定一个立项:大学的医学院,是否开设中医专业。

    此乃大事,需得谨慎小心,顾神医您说是不是?”王玉年说到这里,突然身子微转,对着顾轻舟问。

    顾轻舟道:“是。教书授业,是大事。大事不可儿戏。”

    王玉年点点头,重复顾轻舟的话:“大事不可儿戏!”

    众人听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却感觉王玉年有点聒噪,他到底想要说什么呢?

    那些被顾轻舟折服的学生代表,还准备提问呢。

    他们焦急等待着,而王玉年的问题却是没完没了。

    “......中医神奇,神奇在哪里,都是顾神医口述的。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既然如此神奇,不如请顾神医当场演示一下,如何?”王玉年笑问。

    虽然图穷匕见,可王玉年的态度仍是礼貌的,客气的,没有半分咄咄逼人的姿态。

    王玉年学的是西医,但他腿脚不方便,无法久站,就注定不能上手术台,不能救死扶伤,只能做个教书匠。

    虽然他做到了院长,却知道这院长没什么分量,多半是靠着王家的地位换来的。

    他内心的抱负,慢慢演变成了抱怨。

    他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腿一直没好?他小时候腿不是这样的,是后来生病了,好像是什么麻痹症,导致的后遗症。

    “那时候请的就是中医,假如是西医,说不定就治好了。”他想。

    他对中医是没什么好感的。

    大家都在骂中医,中医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王玉年虽然没好感,却也没恶感。毕竟中医那么落魄,被人嫉妒憎恨的机会都没有。

    中医在王玉年的心中,是落后的糟粕。

    不成想,这样的糟粕,居然要进入他的神圣医学殿堂。

    简直荒诞!

    此事,是卫生部的小官员告诉王玉年的。

    王玉年听闻了消息,立马想要抓住先机,他不能任由中医登堂入室。

    他反应极快,去给顾轻舟下了邀请函。

    因为此事还没有说开,校方还不知道,王玉年的邀请,顾轻舟肯定也是云里雾里,一定会接下的。

    果然,顾轻舟欣然同意了。

    只要她同意来开讲座,她不管是来还是不来,王玉年都有办法对付她。

    “只需要中医在卫生部和校方面前丢脸,那么自然会有人替我反对中医。我既不得罪叶督军,也不得罪卫生部和校长,两全其美。”这是王玉年的筹划。

    他是反对中医进入高等学府的,却不会主动、明确去说。

    他只需要把路铺好,那么有人会帮他做到。

    他的精明在于算计。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顾轻舟已经得到了王游川和康家的尊重,以及叶督军的偏袒。

    太原府有影响力的几大世家,几乎全有顾轻舟的关系,而且是很过硬的关系,能让当家做主的人亲自出面,这能力非同小可。

    “这点意外,也不会影响今天的结果。”王玉年想。

    知己知彼,王玉年早已研究过顾轻舟,他知道顾轻舟的短板在哪里。

    外科,就是顾轻舟的短板之一。

    王玉年原先安排了一位外科的病人,想要为难顾轻舟,不成想今早西医院遇到了一位新的病例。

    病情非常复杂,西医院很为难,同学打电话给王玉年请教,王玉年就趁机把人请了过来。

    病人是一位挑夫,没什么钱财,也没什么社会价值,哪怕他真的残废了,王家也付得起赔偿金,王玉年不珍惜此人的健康。

    王玉年把此人从医院接过来。

    病人贪财,听闻王玉年要给他钱,还要请神医给他救治,他当即出院了。

    这是两个小时前的事情。

    “顾小姐,我的朋友遇到一个很为难的病例,求到我跟前。病人我带过来了,不如你现成给病人瞧一瞧?”王玉年问。

    在坐的学生代表几乎热血沸腾:他们终于可以看到神医的医术了。

    而官员和其他人,多半是明白王玉年的用意,有点担忧。

    叶督军还在呢,如此为难顾神医,是否会得罪叶督军?

    王玉年看向顾轻舟,问:“神医,如果不妥当的话,我们私下里处理,如何?”

    话到了这个份上,退缩只会惹来嘲笑和质疑。

    顾轻舟看了眼观众席。

    她看到司行霈含笑的面容。

    她也看到了霍钺微微点头鼓励,程渝难得的正经忐忑,蔡长亭收敛笑容的严肃。

    她从未打算退缩过。

    “病人痛苦,正在度日如年。若是到了这里,那么我就看看吧,没必要再等待。”顾轻舟道。

    王玉年立马道:“神医好医德。”

    这是捧杀。

    顾轻舟没太在意,只是笑了笑。

    座位上有点乱,大家彻底开始交头接耳了,全部都在小声嘀咕什么。

    王玉年给旁边的人递了个眼色。

    很快,就有人领了一个病人到讲台上。

    病人表情很痛苦,忍耐着剧痛。他的手被吊在胸前,手腕处生了一个大包,非常的显眼。

    看到了这个病人,卫生部和医学院的领导、学生代表,全部倒吸了一口凉气。

    其他不通医术的人,则是有点懵懂。

    程渝看了半晌,也听到了前面卫生部官员吸气的声音,就问身边的卓莫止:“就是手上生了个东西,应该不碍事吧?这不是很好治吗?”

    卓莫止不通医术,却通人情世故。王玉年那席话,不是好心的。他带上了的病人,自然很难治。

    卓莫止也听到了前后吸冷气的声音,心中知晓不好了,低声道:“不好治,司太太怕是遇到难题了。”

第1125章 疼吗?

    请上来的病人,手腕处鼓起一个大包,看样子像是生了什么肿瘤。

    台下的人,个个蹙眉。

    司行霈和霍钺对视了一眼,心中也是不太踏实。

    “会有问题吗?”霍钺问司行霈。

    司行霈道:“王玉年临时换了病人,他之前安排的不是这位。”

    既然顾轻舟非要来,司行霈不可能不做安排的。

    他知道王玉年之前安排的病人,也知道王玉年的计划。

    王玉年就是想要顾轻舟出丑!

    只要顾轻舟今天出丑了,那么中医短时间内就不可能进入太原府的大学。

    王玉年所谓的净土,大概就能被维护住,这是他所需要的!

    “突然换病人,这个很难治吧?”霍钺又问。

    司行霈道:“肯定是。”

    说罢,他和霍钺一起,都盯着顾轻舟的表情,想要窥探她的想法。

    顾轻舟在外面,哪怕遇到了天大的事,她都可以冷静镇定。此刻的她,正在摸病人手上的大包,脸上没有半分晦暗。

    她到底能不能治,外人是看不出来的。

    司行霈对霍钺道:“带枪了吗?”

    “带了。”霍钺淡然回答。

    司行霈点点头:“见机行事。”

    而他自己,也把自己的配枪暗中上了膛,想要临时来个变故,好替顾轻舟摆脱困境。

    司行霈和霍钺两人做好了准备。

    平野夫人也在悄声和蔡长亭说话。

    “......无非就是不想让中医进入大学,这点小事,用得着如此折腾吗?”平野夫人蹙眉。

    王玉年的用意,是一层窗户纸。

    大家都不去捅破,却并非看不清楚。

    平野夫人也不知病人的情况,只是知道凶险,顾轻舟今天怕是遇到了刁难。

    “要名正言顺。”蔡长亭道,“王家只是商贾,再有钱,和督军府的关系再好,他王玉年也不能否定督军的命令。”

    平野夫人深以为然。

    只是可惜了,不知顾轻舟要如何处理这么难的问题。

    “她今天会遭殃吗?”平野夫人低声问蔡长亭。

    她倒是希望顾轻舟能吃一次亏。

    吃了亏,顾轻舟大概就会收敛点,她现在太过于骄傲和自负,让平野夫人无从下手。

    “不会。”蔡长亭却道。

    平野夫人秀眉微拧:“你看得出是什么病?”

    “不,我不懂病。”蔡长亭笑笑,“但是,轻舟绝不会输。”

    平野夫人转颐,看了眼蔡长亭。

    蔡长亭望着顾轻舟,满眸都是流光溢彩的模样。

    他不像司行霈和霍钺,关心则乱的为顾轻舟担心;他也不像平野夫人,盼着顾轻舟失败。

    他是盼着顾轻舟能赢的,虽然他也没什么把握。

    在他内心深处,顾轻舟无所不能。

    此刻的蔡长亭,甚至希望顾轻舟不要令他失望,能够好好表现。

    “长亭,你对轻舟是否用情太深?”平野夫人突然问。

    她问这句话时,语气有点变化了。

    蔡长亭却似听不懂。他真诚又低沉道,“夫人,我爱上了她,用情自然就很深。”

    平野夫人没想到他会如此表达。

    不过,蔡长亭真的会爱上顾轻舟吗?这一点,平野夫人倒是没什么把握。

    她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他们三个人的对阵,再也没有明确的阵营了,谁都可能淘汰出局。

    此刻的平野夫人,不信任蔡长亭,更加不信任顾轻舟了。

    他们都比她年轻,都可能是她的劲敌。顾轻舟挑拨离间时说,蔡长亭是男人,可能取代平野夫人。可顾轻舟年轻貌美,她更有可能取代平野夫人。

    “让她输一次吧,最好一败涂地!”平野夫人暗暗的想。

    蔡长亭也在暗想:“要赢啊顾轻舟,别让我失望,你当得起我的深情!”

    这两人说话的时候,叶督军也在说话。

    叶督军带了数名军官,其中就有军医。

    军医有点眼力。

    “是肿瘤吗?”叶督军问。

    军医道:“不是肿瘤,就是骨折。”

    叶督军没听懂:“骨折?”

    “对,骨折导致的肿胀,是手腕处的骨头断了,把皮肤撑了起来。”军医道。

    叶督军更加糊涂了。

    在叶督军的认知里,骨折乃是小伤。

    小小骨折,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况且,卫生部和学生们吸气,是为什么?

    “混账,他们没见过骨折吗?”叶督军微怒,声音不自觉有点高。

    “肯定有蹊跷的,只是我不太懂骨科,所以不知是哪里的缘故。”军医道。

    叶督军忍无可忍,站起身往前走。

    他走上了讲台。

    他一动,其他人也纷纷或走上前去,或站起身,生怕错过了。

    学生代表说话的声音也更加大了。

    “正好顶住了大动脉血管,是不是?”有个学生问。

    “是的,完蛋了。”另一个学生道,“我最怕遇到这种了。”

    这种骨折,很难治好,可能会导致截肢。

    但外人不懂,想着小小骨折就要病人截肢,庸医啊!所以遇到这种病,会砸招牌,还憋屈。

    医生们碰到这种病例,都头疼。

    认识的人,因此而吸凉气。

    他们俩一开口,程渝立马就转过头,问其中一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说?”

    她没有挤上前。

    人太多了,程渝挤不进去,况且司行霈和霍钺是带着枪上去的,程渝不想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旁边有人识数,程渝立刻询问。

    她年轻漂亮,看上去和大学生也差不多,故而学生代表愿意和她详说。

    “这种骨折叫顶骨,手上的骨头断了之后,正好抵住了大动脉血管。一旦开刀接骨,就可能会伤神经,导致整条胳膊残废;若是不开刀,任由骨头压住大动脉血管,时间长了血管被压坏,也要残废。”学生道。

    程渝听了,瞠目结舌:“还有这么难的骨折?”

    “是,这是最难的。”

    “那......那怎么治疗?”程渝问。

    学生道:“找经验丰富的医生开刀,或者把手腕出砍掉。”

    “一个骨折,就要砍掉手......”程渝太过于震惊,下意识开口了。然而话一出口,她就想起学生之前说“自砸招牌”的话,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

    “顾轻舟非要出风头,这下子惨了。”程渝几乎崩溃。

    这个难题,推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不管是开刀与否,都危险极大,况且她根本就不会开刀;接骨的技术,顾轻舟好像也不是十分在行。

    最保守的治疗,就是把手截肢了,然而程渝这样明事理的人,听闻这个治疗方案,都要骂一句“庸医”,何况其他人?

    用了保守截肢治疗,顾轻舟的庸医之名坐实,名声全毁;开刀或者不开刀,危险极大,仍是会名声全毁。

    她今天就要毁在这点小伤上了。

    “可怕,这王玉年算计顾轻舟,用心太过于狠毒了!”程渝道。

    想到这里,程渝用力站起身,挤到了人群里。哪怕被殃及池鱼,她也想给顾轻舟加油鼓气。

    程渝挤进去的时候,顾轻舟正在给那人摸骨。

    旁边的人,七嘴八舌说话。

    “是‘顶骨’。”顾轻舟摸了半晌,开口了。

    没有其他的可能,就是“顶骨”了。

    议论的人,几乎都从旁人口中打听出了问题所在,此刻听到顾轻舟盖棺定论的话,他们都沉默了。

    只有王玉年微带得意,对顾轻舟道:“您是天下第一神医,这‘顶骨’看似是小病,实则危险。神医,你救救他。”

    病人也道:“神医,您救救我吧。我是做活的,一旦没了手,我一家老小都要饿死了。”

    这就很凄惨了。

    “你放心吧,这位太太看着年轻,却是天下第一的神医,没有她治不好的病。”王玉年道。

    病人满怀希望看着顾轻舟,用力点点头:“我相信,我相信神医!”

    卫生部和学生代表都通医术的,知道王玉年这是在给顾神医筑高台。到时候,顾神医摔下来,可就面目全非了。

    病人又这样说,顾轻舟是彻底没办法脱身了。

    众人都在惋惜:“天下第一神医”的名声,今天就要塌了。

    塌在这件小事上,实在叫人痛心。

    不成想,他们却听到顾轻舟的声音,平平稳稳含笑:“既然你信任我,那么我就会治好你的。”

    病人大喜。

    卫生部和学生代表心中浮动一个念头:吹牛!这神医在高台上坐久了,自己下不来了。

    “神医果然厉害。”王玉年继续吹捧。

    “你把手放在讲台上。”顾轻舟道,没有看王玉年。

    病人依言放了。

    顾轻舟上前,让病人把手掌和小臂全部放在讲台上,要平放,轻轻按了下他的大包:“疼吗?”

    病人点点头。

    顾轻舟再按:“疼吗?”

    病人仍是点头。

    不成想,顾轻舟没完没了了,不停的轻按,不停的问:“疼吗?”

    如此反复了三十几次,病人有点烦了:“神医,您到底会不会治啊?”

    “你如实回答我的话。”顾轻舟道。

    病人这时候,已经不太信任这个神医了,心里烦躁得厉害,甚至想要走。

    “疼吗?”顾轻舟再次按病人的手,触及处轻轻的。

    病人翻了个白眼。

    他转头,想要去看王玉年,问问到底怎么回事时,倏然顾轻舟用力重重一拳,打在病人的大包上。

    一阵剧痛,让病人差点昏厥过去。

    “啊!”

    凄厉惨叫,几乎要冲破屋顶。

    “疼疼,疼......”病人大声哭喊,抱住了自己的手,喊着喊着他突然收了声,因为没那么疼了。

    抬起手一瞧,鼓起的那个大包,竟然神奇不见了,而病人的手腕处疼痛,只剩下一点余味。

    “唉?”病人又惊又喜,“唉,我这是好了吗?神医,神医我这是好了吗?”

    他问完,却发现四周静得可怕。

    之前围住他议论纷纷的人,此刻全部直了眼睛,见鬼一样看着他,把病人吓得差点跌倒。

第1126章 大胆的倾慕

    一阵短暂的寂静之后,整个讲堂里哄得炸开了声音。

    每个人都在说话,每个人的声音都重,开了锅般汩汩冒着,造成鼎沸之势。

    平野夫人就站在旁边,看着病人像傻子似的,捧着刚刚接好的手,又是哭又是笑,这是喜极而泣。

    “王玉年好歹比轻舟大十来岁,还安排了这么久,占尽了先机,最后替轻舟搭台,又给轻舟的神医名头添一抹绮色。”平野夫人心想。

    她很失望,她还想让顾轻舟栽个大跟头。

    吃点苦头,顾轻舟也许会温顺一点,对她也依赖几分。

    不成想,顾轻舟的名声更高了,气焰更旺了。

    有人挤过来,平野夫人就趁机转过身,把位置让了出去,她自己走出了讲堂。

    蔡长亭瞥见,却没有跟上去。

    这一刻的蔡长亭,是非常开心的,就像小时候吃到了一块绿豆糕那样开心。

    “多久了?”他问自己,“你多久没这么高兴过了?”

    很久了,似乎是十几年了。

    这是十几年来,他第一次如此的喜悦。那喜悦之情,就像早晨的朝阳,铺满了他的心田,明亮又温暖。

    他又回到了初心:初心是干净的,简单的,一点小小快乐都能令他飞扬。

    “轻舟,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她永远都不会令他失望的。他从一开始就笃定她会赢的,结果她真的赢了。

    她按照蔡长亭预想中美好的模样发展,从未走样,从未变形。

    “你真是世上最厉害的女人!”蔡长亭想。

    蔡长亭笑得灿烂,一张脸也是绚烂之极,故而不少人分神来看他。

    她真好,就是生命里的水,能滋养着蔡长亭干涸的世界。

    他要她,她是救命的。

    他从前一直爱慕她的恶,觉得她作恶的时候很有魅力,几乎能把任何人撂倒。

    现在他才知道,她的善更有魅力,这魅力更大。

    亦或者,蔡长亭喜欢的并非顾轻舟的善或者恶,他喜欢她战无不胜的样子!

    蔡长亭爱赢,顾轻舟不管是为善还是为恶的时候,都会赢。

    他爱上了,爱到了心田里,又通过心田穿过他的四肢百骸,在他的身体里盘根错节。

    “你最终会是我的。”他一脸笃定。

    那时候,应该很美好。

    蔡长亭有了很多美妙的目标,而且唾手可得,这让他的眼睛更亮了。

    旁人都在看顾轻舟,却也有人分心赞叹蔡长亭的美貌。

    他实在太美了,随意站在旁边微笑,也能把最轰动的事挤下去几分,独占芳华。

    司行霈也欢喜,却只是定定站在那里,任由满心的担忧一点点散去。

    他彻底松了口气。

    看着顾轻舟,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孩子。

    司行霈感觉很庆幸,她又走过了一遭磨难。

    可怜的,一路上就没消停过,一次次经历考验,才积累了如今的声望。

    霍钺低低碰了下司行霈的胳膊:“她没输。”

    哪怕她没输,也是担心的。

    “她不可能输。”司行霈一脸平静。平静之下,是岁月安详的静谧,让他格外温柔。

    哪怕知道她不会输,也会担心,提着心,生怕有个闪失伤害了她。

    “那个蔡长亭,他果然看上了轻舟。”霍钺突然压低了声音。

    他看人很准。

    蔡长亭望着顾轻舟,那满眸的倾慕之色,都不怎么遮掩。

    眼神是炙热的、真诚的。

    “那又如何?”司行霈冷淡道。

    此刻,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进入他的心,他的心中只装了顾轻舟,装得满满的,把全世界都摈弃在外。

    霍钺笑笑,不言语。

    顾轻舟的胜利,对霍钺而言也没什么惊喜,意料之中的。

    有个人挤了霍钺一下。

    霍钺的身子一歪,正想要回头,他就看到了程渝。

    程渝一脸的泪。

    霍钺诧异看着她。

    她顺势就捞住了霍钺的胳膊,借助他站稳了身子。

    她声音哽咽了,脸上泪痕还没消:“顾轻舟那个该死的小玩意儿,让我担心死了!你瞧,我都哭了。”

    霍钺啼笑皆非。

    “你哭什么?”霍钺问她。

    程渝茫然:“我哪里知道?看到她胜利了,眼泪自己就下来了,哎呀我控制不住!哭得我眼睛疼,心也疼!等会儿回去,我要揍顾轻舟,霍爷你帮我按住司行霈!”

    她哭成这样,自己不明白,霍钺却知道。

    她是太替顾轻舟担心了。

    她没亲眼见识过顾轻舟医术的厉害,对她没把握。太过于担心,等事情成功了,喜悦壮冲到了担心,她和病人一样喜极而泣。

    说到底,她对顾轻舟是有真感情的。

    霍钺把顾轻舟和司行霈看得很重要,对顾轻舟感情真挚的女人,他也愿意善待,故而他答应了:“好,回头你揍人的时候,我会拦住司行霈。”

    程渝破涕为笑。

    一笑,又哭了。

    “怎么了?”霍钺这下就不懂了,女人的感情就如此复杂吗?

    “谁知道呢?我今天不知是怎么了,跟疯了一样——我是被顾轻舟吓疯了,妈的!”程渝气愤了起来。

    霍钺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卓莫止在程渝身后,旁观数久,此刻也忍不住大笑。

    程渝真可爱。

    她为了朋友担惊受怕的样子,也很可爱。

    司行霈的视线,仍在顾轻舟身上,不看身边人的吵闹。

    场面还是很乱。

    病人的手腕,已经从剧痛转为不怎么疼痛了,而且大包莫名其妙消失了。

    他是真的被接好了骨头。

    “骨头没有断?”一个学生代表问。

    “能被接好,肯定是没有断的,奇了怪!变形成了那样,居然没有断,真是太奇怪了!”另一个学生代表感叹。

    “这不是重点,的确是顶骨了,对不对?”第一个发问的学生代表,强调这句话。

    顶骨了,多么叫人为难的骨伤啊,让西医和中医都头疼的骨伤,甚至可以会砸了医者自己的招牌的骨伤,被顾轻舟那么轻易就治好了。

    “她都没有照仪器,就凭借自己的手感!”一个学生倾慕不已,“厉害,太厉害了!”

    “她原本就是第一神医,能不厉害吗?”

    “中医被看低了,你瞧顾神医,比哪一位西医差了?而且,她都快赶上仪器了,比咱们人和机器加起来都厉害!”学生再三感叹,他是彻底开了眼界。

    “也就是她一个人而已,其他中医未必......”

    “未必有她这样好的医术,却也未必都是骗子,从前没有西医的时候,咱们是怎么看病的,难道全病死在家里的吗?”另一个学生高声道。

    顾轻舟的演讲,勾起了年轻人对中医的兴趣。而她这一手医术,将她的演讲坐实,让年轻人心服口服。

    年轻人佩服,卫生部的领导们也佩服。

    这些领导,多半都是学过中医的,因为他们年纪大了,全是五六十岁的半老头子。他们年轻的时候,西医还不怎么流行。

    既然是学医,多半都是从中医开始的,后来才出国去学了西医。

    骨折顶骨了,有多难治疗,不管是中医还是西医,都是个极大的难题,顾轻舟却治好了。

    这个难题,在她手里迎刃而解。

    于是,卫生部的总长当着叶督军道:“督军,顾神医名副其实,可以到卫生部来做个理事。”

    叶督军微笑,摆摆手。

    此刻的叶督军,是非常有面子的,他心中暗爽不已,虽然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值得他如此心花怒放的。

    顾轻舟是他要推荐的人,卫生部和军医们质疑,叶督军可以以权压人,到底不太舒服,感觉憋屈。

    可顾轻舟自己证明了自己,而且让所有人都服气了,叶督军就扬眉吐气,心中舒坦得很。

    “我是想开个中医专业,聘请顾神医的。”叶督军说了实情。

    军医们也知晓艰难,此刻心里也是佩服得没话说。

    卫生部的官员,此刻表了态:“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督军为医疗事业费心了。”

    顾轻舟一下子攻克了顶骨,让骨科有了个小小进步,中医专业的开设,谁敢说二话?

    卫生部的官员们,全是人精,知道不可能阻拦,就欣然接受了。

    他们一边赞扬叶督军的仁义,想到了百姓的病痛,愿意为他们发展医疗事业,同时又赞同顾轻舟的医术。

    叶督军听着他们称赞,就像称赞自己似的,心里颇为高兴,表情也柔和。

    校方领导不甘示弱,真心实意的感激叶督军:“能为我们大学再添新的专业,是我们的荣耀。”

    众人七嘴八舌。

    秦纱和王游川挤到了前面,就在叶督军和官员们身后不远处,把他们的话都听到了。

    “轻舟真厉害。”秦纱想。

    她想到上次和顾轻舟作对,真是自寻死路。

    不过还好,以后不会了,平野夫人拿到了秦纱的财产之后,也对秦纱网开一面了。秦纱以后就算跟保皇党无关,不再作为办事的棋子了。

    顾轻舟拯救了秦纱。

    整个讲台上全乱了,司行霈走到了顾轻舟身边,将她护在胸前,小声和她说话。

    病人也被学生和军医们围住,都在重新摩挲病人手腕处。

    手腕处的确是好了,再固定住休息一个月,便可以做活,手是彻底保住了。

    每个人情绪都激动,就把一个人给忘了。

    只有顾轻舟瞧见了。

    “王玉年溜了出去。”顾轻舟对司行霈道。

    司行霈轻轻拂了下她的鬓发:“无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还能飞天遁地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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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帅说:我家夫人是乡下女子,不懂时髦,你们不要欺负她!那些被少帅夫人抢尽了风头的名媛贵妇们欲哭无泪:到底谁欺负谁啊?少帅又说:我家夫人娴静温柔,什么中医、枪法,她都不会的!那些被......少帅你老婆又跑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少帅你老婆又跑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少帅你老婆又跑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