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0章 美男
顾轻舟走上前。
卓五恭敬道:“顾小姐。”
程渝在旁道:“怎么不叫司太太?”
她很多时候没个正经,却想起了顾轻舟的种种,知道顾轻舟喜欢旁人叫她司太太。
程渝哪怕被美男不喜,也要问这么一句,不想顾轻舟太过于委屈。
卓五微愣。
顾轻舟笑着解释:“这位是程小姐。昆明程家,五少知道吗?”
卓五一愣又是一惊,道:“知道,程艋程督军的......”
他估算了下程渝的年纪,问:“是程督军的妹妹吗?”
“不错,我爸爸从前是程督军,如今我哥哥是程督军,将来我侄儿也是程督军,就是那个显赫的程家了。”程渝道。
她说话俏皮。
卓五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不是在炫耀,而是在故意说笑。
他也笑了,道:“显赫的程小姐,您好。”
程渝道:“你们卓家也不错,在卓家面前不敢当显赫,你就叫我程小姐吧。”
卓五恭敬不如从命,又叫了声程小姐。
如此一来,他就对程渝印象深刻了。
转而他看着顾轻舟,不知该怎么称呼了。
叫她顾小姐,只是因为她神医的身份,并非不敬。
“司太太......”
“你还是叫顾小姐吧,或者叫顾神医。”顾轻舟道。
程渝心想,还有人自称神医呢,果然是司行霈那个不要脸的男人的老婆。
“是,顾神医。”卓五从善如流。
一行人上了汽车。
卓五坐在副驾驶座上,程渝不时和他说话,导致他扭过头来。
他和顾轻舟的位置正好错开,他每次回头,看不到他正后面的程渝,反而是每次都看到了顾轻舟。
程渝先打听人家结婚没有。
卓五还没结婚,程渝又打听人家的年纪。
“我快满二十岁了。”卓五道。
程渝算了算,比她小好几岁呢。到底小多少岁,她懒得算。女人过了二十,就不太想记住自己年龄的准确数字,记住了也没意义,徒添烦恼。
顾轻舟也问卓五:“老夫人如何了?”
“祖母已经痊愈。这次请顾小姐,复诊是其次,老夫人上次没看到您,这次是一定要当面感谢您的。”卓五道。
顾轻舟颔首。
汽车到了卓家。
顾轻舟在卓五的带领下,和程渝一起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还是旧式的打扮,穿着一件宝蓝色老式斜襟衫,梳着发髻。
瞧见他们进来,老夫人笑道:“哟,来了两位,哪一位是顾小姐?”
她不等回答,又笑道,“等等,先别说,老婆子来猜一猜。”
她在程渝和顾轻舟脸上看了两个来回,就指了顾轻舟道:“你一定是顾神医。”
顾轻舟心想,这老太太很厉害的,就笑着上前:“是,老夫人好眼力。”
“不,孩子,是你眉宇间透着沉稳,那么好的医术,肯定下过苦工的。”老夫人笑道,然后又说程渝,“这位小姐呢,更加活泼些,大概沉不下心去学习医术。”
一下子,把两个人都夸了,而且夸得心服口服。
顾轻舟听说,这老夫人也是乡下出身的,没想到这么会说话。
果然,人交际的能力,跟学识没关系,全靠天赋和见识。
老夫人很喜欢顾轻舟。
顾轻舟给她复诊,确定她的肝脾正在逐渐健康,顾轻舟开了些药方,都是保健为主,让老夫人想吃就吃,实在不想吃就放下。
“您年纪大了,平日饮食也要多加注意,要有荤有素,光靠素食是不行的。”顾轻舟道。
老夫人笑道:“我吃素原也是年初一时兴起的,既然如此不好,以后改正。”
一般人吃素,都有个缘故,顾轻舟猜测老夫人是祈祷着什么,不好深问的。
病情无碍,顾轻舟放心了,老夫人和卓五也放心了。
卓大帅正好在家。
听说顾神医已经到了,他也过来。
顾轻舟和他彼此见礼,就把老夫人的病情,复述了一遍。
卓大帅一听痊愈了,很是开心,道:“娘,儿子就说了,您享福的日子在后头呢。”
老夫人笑道:“这话在理,儿孙孝顺,自然是好日子了。小五这孩子,最是用心,比家里一众孙儿都要孝顺的。”
卓三听闻顾神医来复诊了,想到卓五的功劳,他也不能落后。
他在卓大帅之后,也到了老夫人的院子。
他进来时,恰好听到老夫人正在夸卓五,心中咯噔了下。
“......要我说,以后别把小五拘在家里。派些事给他做,让他也要历练历练!”老夫人道。
卓大帅恭敬答应:“母亲放心,我也盼望自己的儿子成器,小五我会严格教导他。”
老夫人颔首,这就算是放心了。
顾轻舟和程渝听了,各自不动声色。
卓三立在旁边,脸色很难看,心中暗暗打鼓。
老夫人道:“你们都去忙吧,我来招待神医。”
又说,“小五是年轻人,让他陪同着神医吧。”
卓大帅道是。
卓三走出了老夫人的院子,满心的懊恼!
他只是错了一步,居然让小五捡了如此大的便宜!老夫人太可恨了,不过是请了医生来治病,凭什么如此偏袒小五?
卓三还以为,这点小事不足以改变小五的处境,不成想却让小五一步登天了!
“我要完了,父亲对我们哪有什么亲情?他肯定要偏袒小五了!我一开始就应该派人去打听消息,找到神医,而不是盲目跑到太原府去。”卓三懊恨不已。
然而,事实如此,再也改变不了了。
卓大帅见老夫人如此偏袒,又想到老三最近是嚣张了些,也要杀杀他的气焰。
假若老三真的败在老五手下,正好自己就扶持老五。
无所谓,反正儿子多,够他们忙一辈子的。
经过了家里这些内斗,将来哪怕是分了家,他们也是一个个练得心狠手辣,不信活不下去。
每个儿子都能有点本事,卓大帅这一生也就圆满了。
至于那些没本事的被杀死,也是该死,卓大帅毫不怜悯。
卓家其他人都知道,卓五风头起来了,他正式有资格和老三一争高下了。
第1081章 我能吻你吗
顾轻舟和程渝在北平逗留了三天。
这三天,她们又去了趟宫里。
程渝走过长长的台阶,对顾轻舟道:“以前的皇帝,就是在这里上朝吗?”
顾轻舟道:“嗯。”
“我能进去坐一坐龙椅吗?”程渝又问。
顾轻舟忙按住了她的肩膀:“不要了,你想给别人什么流言蜚语?你可是显赫程家的小姐。”
程渝一想,深以为然。
除了前殿,程渝还要去慈禧住过的宫殿看看。
顾轻舟拉不住她,跟着她一块儿去了。
卓五陪同着她们。
逛完了,程渝出来就大放厥词:“唉,皇帝和后妃住的地方,也不怎么样嘛!我们程家的院子,跟这个差不多了。”
顾轻舟道:“好大的口气!”
“没见识,改日你去昆明看看就知道我有没有吹牛!”程渝道。
卓五站在旁边,没言语,心中只想这位程小姐性情洒脱不羁,不是那忸怩作态之人,挺不错的。
不知她成亲了没有。
卓五有了如此的想法,脸上微烫。
他对程家的事,知之甚少,只知道程家显赫。也知道程家倒了,后来又起来了,总之实力雄厚。
至于程小姐程渝的种种,他倒是没听说过。
他挺喜欢程渝的,不过又想到程家的显赫,他顿时心中发怯,一个念头清晰浮动在脑海里:“高攀不起。”
他并非卓大帅的继承人,他只是个随时可能被兄弟干掉的猎物。
到了第三天,顾轻舟和程渝准备下午回太原府,卓五笑道:“神医,程小姐,我娘想请你们二位吃饭,在外头的饭店,您二位可赏脸吗?”
程渝想到,这肯定是感谢顾轻舟呢。
她道:“可以。如果菜好吃,我们就不走了,再留一晚也无妨。”
她性格活泼,处处都是豪迈做派,卓五越看越觉得她真不错。
可惜了,她出身太好,自己没资格攀交,要不然一定要追求她。
中午的时候,卓五的母亲来了。
这位姨太太是念过书的,举手投足很文雅,笑容也是温柔亲切。
“打扰顾神医,也并不是有什么要紧事,只是需得再三感谢您。”姨太太道。
顾轻舟道:“姨太太,您不必多礼,我只是举手之劳。”
“不,顾神医,您知道人在走投无路时,您雪中送炭就是救了我们母子。如今家中内外,谁不是羡慕小五,得到了神医的青睐?”姨太太道。
顾轻舟心中暖融融的。
她告诉姨太太:“我以前也遇到过困境,也有人帮助过我,后来什么风雨都闯过来了。五少心怀百姓,有一颗为天下之心,将来会有一番前途的。”
姨太太欢喜道:“顾神医,借您吉言。”
她们俩聊了起来。
顾轻舟问了姨太太是哪里人等。
一顿饭,果然就吃到三点多,回去就要赶夜路了。
司行霈不在太原府,顾轻舟也没必要交代什么,和程渝留下来,决定明早再走。
夜行飞机,也是不安全的。
卓五将他们送到了饭店。
“五少,你过来,我有几句话跟你说。”程渝道。
顾轻舟给她使了个眼色,被她狠狠瞪了回来,顾轻舟就没办法,自己先回房了。
程渝把卓五叫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先问他:“你成亲了吗?”
如此当面直接,卓五的心差点跳到了嗓子眼,脸微微涨红了起来。
房间里没有开灯,阳光筛过纱窗透进来,一缕缕铺陈在地板上,满地光圈。
卓五就立在那光圈里,身上暖,脸上烫,一瞬间窘得难以自持。
他沉默了片刻,感觉需要回答,不回答不像话了。
他清了清嗓子:“我没有成亲,也没有订婚,也没有女朋友。”
程渝了然。
卓五靠着窗边的桌子,她自己则脱了鞋,盘腿坐在床上,问:“那你家里有什么干净的丫鬟服侍吗?”
卓五一惊。
他的心情,逐渐平息。也在这平稳中,生出几分绮丽来。
他果然是高攀不上,可程小姐看上了他,就不存在他的高攀了,那只是程小姐下嫁。
自己喜好的女子,恰好有个权势滔天的家庭,真像是中了头等奖。
“没有,我们家不沾染那些事。”卓五道。
程渝则沉思了下,问:“你不会还是......”
她往他身上比划了下,考虑如何开口。
卓五却懂得他的心思。
他很巧妙回答,道:“有过一两次,不过那时候年纪小胡闹,不动感情的。”
他出身这样权势的家庭,没有过女人才叫人奇怪。所以,有些一看就会被戳破的谎言,实在没必要说。
程渝就微笑了下。
她摩挲了下自己的玻璃丝袜,盘腿像观音跟前的玉女,美丽又端庄坐在那里,令人神往。
她问:“想不想做我的小男朋友?”
卓五道:“那是我的荣幸!”
“别着急回答。”程渝笑道,“我年纪比你大,你看得出来的。”
卓五颔首。
如果他们都是三十、四十的年纪,那么年长几岁可能要算算的,如今都是花样年纪,大几岁不相干。
“我结过婚,但是已经离婚了,我也有过其他男朋友。”程渝继续道。
卓五一愣。
这点,他倒是没想到。
他心中,倏然更加荡漾,他想自己能攀交上了。
程渝离过婚的,他地位低些,程家就未必会嫌弃他。
至于将来......
他肯定能奔出一个前途的。
卓五的心情,就像是午后阳光照过的湖面,暖暖的,波光粼粼,全是喜悦的涟漪。
他喜欢的人,正好也喜欢他,而且他还能配得上,再好不过了。
“你.....”程渝想要说什么。
程渝的话尚未说完,卓五就走了过来。
他立在她的床边,微微弯腰,问:“我能吻你吗?”
程渝着实没想到。
不过,这人如此主动,是个好玩又好打发的,且年轻漂亮,正合了程渝的意。
程渝扬起脸,问:“你敢不敢?”
她的话音一落,温热的唇就凑上了她的唇。
程渝很久没有和男人接触了。
她以为回到云南,可以过上花天酒地的逍遥生活,谁知道她妈妈逼迫她过修女一样的清心寡欲,甚至还要她二嫁。
程小姐是怕了婚姻的,决定此生不再给男人辜负她的机会。
很长时间,和男子一起跳舞的机会都没有过,突然有个人吻她,应该是很令人心跳的,就像当初高桥荀吻了她,她就迫不及待要和他上床一样。
可卓五少吻了她,她有点茫然。
心动的感觉是没有的,冲动更加没有,她心中害怕了。
“我是活成了老修女吗?”她惊惶想着。
第1082章 借酒浇愁
飞机上,程渝不停诉说她的苦恼。
顾轻舟阖眼打盹,想要装睡混过去,因为她不想知道程渝的这些烦心事。
“你说,我是不是老了?”程渝问,“我会不会提早进入了老年?你给我把把脉,看看我到底有什么问题。”
顾轻舟把头略微偏了下,不太想继续跟她说话,道:“你没有任何问题,你只是不喜欢他。”
程渝道:“胡说八道,我一到北平就相中了他!”
顾轻舟无语沉默。
“心如死灰,这种感觉真糟糕,他吻我的时候,我毫不动情。”程渝道。
顾轻舟说:“我不想知道细节。”
程渝却推了她一下:“你有点良心!我这是大问题!”
顾轻舟翻了个白眼。
她这个白眼,又把程渝气得半死:“你不相信我?”
“我没兴趣。”顾轻舟道。
程渝被她弄得很泄气,只得闭嘴,自己默默想着心事。
她总感觉很严重的。
下了飞机,她突然又对顾轻舟道:“我要在太原府再找一个男朋友,看看感觉。”
顾轻舟问:“那北平那个呢?”
“那个什么?”
“人家不是答应了,要做你的小男朋友吗?”顾轻舟问,“你在太原府再找一个,对得起人家吗?”
程渝想着,深以为然。
但是,她需要一个人来吻她,好让她知道,她只是不喜欢卓五,不是没了感觉。
“你自己慢慢发疯吧。”顾轻舟道。
回到家里,正好看到了蔡长亭豁然在坐。
程渝双目顿时放光。
如果是其他人,顾轻舟会很介意,可是蔡长亭.....
她抱臂看好戏。
“轻舟,程小姐。”蔡长亭站起身,道:“轻舟,夫人已经到了天津卫,再有几天就会到太原府。”
顾轻舟哦了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蔡长亭道:“你打算回那边去住吗?”
“不了,我还是住在这里吧,和程渝做个伴。”顾轻舟道。
蔡长亭点点头,好看的眸子略微一转,问程渝:“程小姐几时来的?”
程渝则满腹心事。
她想蔡长亭真好看,自己肯定是喜欢她的,故而她走上前,对蔡长亭道:“蔡先生,你愿意不愿意亲吻我一下?”
素来云淡风轻的蔡长亭,脸上也露出无法理解的惊愕。
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渝静静盯着他。
蔡长亭转头,看了眼顾轻舟,只见顾轻舟乌黑的瞳仁里,全是坦然,也静静看着他们,好像是再正常不过了。
什么时候,她们也这样开放?
“对不起,程小姐。”蔡长亭后退了一步,“我不习惯这种西式的打招呼方式,我有点老旧。”
程渝泄气。
顾轻舟没看到好戏,也略微泄气。
程渝不甘心,追问了句:“那你介意我亲吻你吗?”
蔡长亭又退了一步。
程渝见他避如蛇蝎,不免想到了自己的状况,同情道:“你也变成了感情无能,是不是?”
蔡长亭脸色微变。
顾轻舟修长睫毛轻覆,眼神看不清楚,唇角却忍不住紧紧抿着,来掩饰她的偷笑。
“不,我的感情并不无能,我有了心爱的姑娘。”蔡长亭道。
程渝说:“没关系,我不告诉她。”
“她看得见。”蔡长亭道。
顾轻舟就忍不住笑了,这次笑出了声。
程渝坚定了自己的判断,认定蔡长亭是和她一样,感情上出了问题,已经没有动情的资格了。
可惜了,蔡长亭那么一副好皮囊。
顾轻舟送蔡长亭出门,跟他说起了程渝:“程小姐她受到了一点小挫折,所以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你莫要介意。”
蔡长亭沉默了下,半晌才说:“我有一点介意。”
顾轻舟便问他怎么了。
他道:“我并非一个无情的人。”
顾轻舟认真点点头:“是,我明白的。”
也许他有感情的,但跟他表述出来的肯定不同,他的感情不在顾轻舟身上。
“你真的明白?”蔡长亭发问,声音骤然发急。
如此急切,倒有点气急败坏的架势,像个吵闹也得不到要求的孩子,越发无理取闹起来。
顾轻舟正色道:“当然。长亭,我们彼此很了解,是不是?”
你最提防的人,就是你最了解的人,顾轻舟和蔡长亭如此。
蔡长亭的脸上,顿时就像黯了一层,随时要下一场雨。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证明点什么。
然而,怎么证明,他也不知道。他内心的情绪,因为是第一次,因为从未表露过,反而不知如何正确叫人知晓。
他心中的挣扎和起伏,最终都化为无力,让他的脑袋略微低垂。
“再见,轻舟。”他淡淡道。
“再见。”
送走了蔡长亭,顾轻舟自己上楼回房了,任由程渝去琢磨她的感情问题。
程渝则出了趟门。
她出去买了好些酒回来,又吩咐佣人赶紧做饭做菜。
她今晚打算酒足饭饱,让自己大醉一场。
等吃饭的时候,顾轻舟坐到了她旁边,不喝酒只吃菜。
程渝喝了几口,也索然无味。
她突然问顾轻舟:“你有过高桥荀的消息吗?”
顾轻舟心中咯噔了下。
她最怕这种状况了。
假如程渝对高桥荀还有感情,而高桥荀早已忘了她,那顾轻舟怕是无法平静。
“如果我没有记错,他那时候是自己走的,等于是他抛弃了我,对不对?”程渝又问。
顾轻舟咬住了筷子头,沉默不敢接话。
“我并不是想念他,我只是喝醉了。”程渝慢慢道,“小白脸子,有什么值得想念的?再说了,他那时候喜欢的是你。”
顾轻舟道:“别胡扯了。”
程渝道:“喝醉了嘛,这个时候不胡扯,什么时候胡扯?我也就是说说,他又不会回来。”
顿了下,她继续道,“反正我是赚了的,我不在乎。”
顾轻舟的心,略微一紧。
程渝继续道:“我在昆明的时候,是没有想过他的。”
“那你要不要再回昆明?”顾轻舟问。
“回去作甚?”程渝笑道,“回去嫁人吗?不了,我不信任婚姻,我这辈子都不想嫁人的。”
她突然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顾轻舟见她脚步虽然稳,却明显是喝醉了,连忙去拉她:“你干嘛去?”
“我要去找霍钺!我想了想,我得找个男人睡一觉,要不然我总是考虑自己是否有问题,又担心自己是否还念着那个狼心狗肺的小白脸。”程渝道。
说罢,她用力甩开了顾轻舟的手。
顾轻舟想要去追她,却见她自己开车跑了。
她醉醺醺的还敢开车,顾轻舟吓懵了。可她这边,只有这辆汽车,副官和顾轻舟都追不上。
“快,跑步去追,追到哪里算哪里。”顾轻舟对副官道。
第1083章 他叫什么名字?
顾轻舟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程渝去一趟北平,回来会发疯,自己无论如何也是不会带着她去的。
顾轻舟是跑不动的,她追也没用,只得在家里等着。
她心急如焚,不停看手表。
十分钟的时间,总感觉比一个小时还要难熬。
她在这样的煎熬里,等待了一个小时。
“要是司行霈在就好了,他最知道如何收拾发疯的女人了。”顾轻舟想。
可惜,在发疯这条路上,顾轻舟不是程渝的对手。
一个半小时后,顾轻舟接到了霍钺的电话。
霍钺道:“轻舟,程小姐在我这里,我已经安排她睡下了。”
顾轻舟松了口气。
霍钺又道:“你放心,她没事,就是疲倦睡着了。”
顾轻舟嗯了声。
有霍钺在,她自然是什么都放心的:“霍爷,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的,程小姐是心中不痛快。”霍钺道,“不麻烦,顺着她的话就行了。都这么晚了,你就不要来了,等明早再来。”
顾轻舟嗯了声,没有辜负霍钺的好意。
霍钺又道:“轻舟,我不是年轻冲动的小伙子,我不会做出格的事,露水姻缘不是我的喜好。”
顾轻舟不自在咳了咳:“霍爷,我难道不信任您吗?”
霍钺低低笑了声,说了句晚安。
顾轻舟卸下了心思。
她这个时候才想起,程渝是怎么找到霍钺下榻的饭店的?
这个问题,让她有点糊涂。
汽车喇叭响起,程渝开出去的那辆汽车,被副官追上了,又开了回来。
副官对顾轻舟道:“太太,属下在半路就拦到了程小姐,程小姐当时下了汽车,就在踢车轮子,让车子快走。
属下跑到了跟前,她让属下开枪,还抢了属下的枪。她喝醉了,拿枪指着我,非要去霍爷的饭店。
属下怕出事,不敢大意,只得把车子开了过去。霍爷说无妨,让属下回来报个平安,我这才敢离开。”
顾轻舟恍然大悟。
她笑了笑,对副官道:“辛苦你了,没有受伤吧?”
“没有,太太。”
顾轻舟颔首,道:“下去休息吧。”
副官道是。
顾轻舟就彻底放下了,心中无事,她上楼泡了个热水澡,踏踏实实睡着了。一觉醒过来,就去接程渝。
程渝也是刚醒,头疼欲裂,看了看四周,又看了下顾轻舟,问:“这是哪里?”
“是霍爷下榻的饭店。”顾轻舟道。
程渝睡眼迷茫看着顾轻舟:“我怎么找到这里的?”
顾轻舟故意道:“我怎么知道?”
程渝道:“我口渴,给我倒一杯水。”
顾轻舟转身倒了一杯凉茶给她。
清凉的茶水,让她略微清醒了几分,她倏然像是被吓了一跳,慌忙掀开被子看自己的衣裳。
还好,衣裳全在,只是睡皱了,这套旗袍算是毁了。
“你昨晚跟发疯了一样。”顾轻舟道。
程渝回想了下,想起自己发疯的原因了,她想到了高桥荀。
想起他,心中那股子不甘心,就烧灼了她。
她被他抛弃了。
虽然她极力找个漂亮的说辞,也装作毫不在意,可那个小白脸的确是在睡了她之后,一走了之了。
他们原本是不谈感情的,程渝也没受过伤,要不然她在昆明怎么想不起这档子事?
可她回来了,记忆回来了。
记忆一回来,就搅合得她痛不欲生。这不是感情,这是一种好胜心。她被抛弃,导致她的好胜心受到了打击。
“以后不发疯了。”程渝道,“我是有点糊涂,现在想明白了。”
她起床梳洗,顾轻舟替她带了换身衣裳过来。
她梳理得整齐,就去找了霍钺。
“霍爷,昨晚给您添麻烦了。”程渝道,“我有没有侵犯您?”
霍钺差点呛到了。
“程小姐,你说话真是风趣。”霍钺笑道,“昨晚我只是替程小姐脱了鞋,程小姐是自己喝了醒酒汤就睡了。”
程渝道:“那就好,那就好!”
她回到了司行霈的院子。
一进门,她收到了一封电报,是从北平发过来的。
给她发电报的人,是卓五。
程渝看完了译好的电文,问顾轻舟:“他说卓大帅跟他父亲有联盟,太原府就有个军官学堂,他想要来学习半年。”
顾轻舟道:“这也不错啊,对他的前途有好处。”
“那我还要不要见他?”程渝问。
顾轻舟笑道:“你自己要人家做小男朋友的,现在就想要抛弃他啊?”
“可是我都不知他叫什么。”程渝道。
这个问题,顾轻舟也是一愣,因为她也没问过。
两个女人面面相觑。
程渝最终回了电报,说卓五如果愿意来就来。
然后,她让顾轻舟派人去打听卓五少到底叫什么。
“叫卓莫止?”程渝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有点惊诧,“这是什么鬼名字?”
顾轻舟想了想:“是不是莫要停止上进的意思?”
程渝道:“随便吧。”
她这边考虑着,那边卓五少又回信了,告诉她自己明天就到太原府,还把下榻的饭店告诉了她,请求和她交换地址。
程渝道:“我虽然是个女人,但是我绝不始乱终弃。答应了人家,除非两个人真正玩腻了,说妥了分手,要不然我是不会躲着不见面的。”
于是,她又回了电报,通了地址。
卓五少如今身份不同了,卓家的飞机他也能用,翌日下午就到了太原府。
一下飞机,他先去拜访了叶督军,办了些手续。
太原府的军官学校,有各地交流的军官,当然绝大部分都是叶督军自己选定的。
“下周一入学,如何?”叶督军问。
卓五少考虑着,今天就是周五了,不过几天的时间,有点仓促。
他略微迟疑,不知可否请求换个时间。
叶督军看出来了,就道:“你初到太原府,到处看看也是可以的,那就下周四吧。”
卓五少大喜,当即给叶督军行礼。
事情办妥,他拿到了入学的手谕,仔仔细细藏好之后,他就去找程渝了。
程渝知道他快要来了,就在门口等待着。
然而,这时候有个人,走入了她的视线。
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那人手里拎着箱子,一身漂亮的军装,看到她时,略微笑了下,一笑即收,颇有点军官的威仪。
程渝愣住,随后跟出来的顾轻舟,也诧异看着来人。
第1084章 旧爱归来
高桥荀回来了。
他换了副模样,比从前更黑了些,也更加结实。
他立在程渝面前,用日语道:“你居然还在这里。”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情绪是喜悦的,似乎很意外,眼睛也亮晶晶的。
他刚从日本回来,尚未适应口音的改变,故而一开口就说了日语。
“高桥先生,你怎么来了?”顾轻舟用中,打断了高桥荀。
高桥荀咳了咳,也改变了语言。
他说日语的时候,很好听,有种格外的动人,略有磁性;等他说中的时候,声音就嘶哑了些。
顾轻舟不太明白这个原理。
“我刚到,想来找老朋友。”高桥荀笑道,又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程渝面前,“没想到”
他想要说什么,程渝却往下快走了几步。
高桥荀还以为,她要拥抱自己,不成想她却只是擦身而过。
她的皮鞋滴滴答答,踩在青石板上,发出一连串急促的响动。
她和高桥荀错开身。
高桥荀回头,却见院门口立了一个人,而程渝已经扑到了那人怀里。
她踮起脚,勾住了他的脖子。
那人欢喜极了,用力搂住了她,同时又有点害羞,脸微红,低声说了句什么。
程渝却拉着他的手,出了院门,消失在院墙外,很快就没了踪迹。
高桥荀脖子有点僵,脸上的血色全退了。
半晌,他回过头,声音暗哑,用日语问顾轻舟:“那是谁?”
“他叫卓莫止,是北平卓大帅的第五子。”顾轻舟如实道。
虽然她知道,高桥荀不是想听这个。
高桥荀的神色,白中见青:“他们”
顾轻舟微微抿唇。
她没有直接告诉高桥荀,程渝跟卓五才认识几天,而程渝也是摆明了要卓五做她的小白脸。
想当初,高桥荀打个电话就不辞而别,都没有当面说清楚就离开了,让程渝很伤心,虽然程渝自己不承认。
他离开之后,程渝立马找了个英国人,然而相处不下去,半夜冒雪回家。
那会儿的失魂落魄,顾轻舟依旧记得。
程渝回了昆明,努力把这一切都忘了,可一回来就会想到他,又大醉了一场。
这些,程渝嘴硬不肯说,顾轻舟都瞧在眼里。
程渝是怕了感情,不敢付出,可她并非无心无肺。
她受伤了也会难过。
高桥荀的确是抛弃了她,只一个电话就离开了她,她倔强不承认,可她的醉态全显露出来了。
高桥荀当初的不告而别,实在不是一个有担当的作为。
他和程渝的种种疑惑,就让程渝自己去解释吧。
作为局外人,顾轻舟只同情程渝。
故而高桥荀想问,程渝和卓五是否订婚了,顾轻舟没有回答。
“进来坐坐吧?”顾轻舟换了话题。
高桥荀神色凄然。
他手里的皮箱,顿时似千斤重。
他到这里来,是因为平野夫人跟他一起回来的,他想要告诉顾轻舟一声,同时想要见到老朋友,吃顿热气腾腾的晚饭。
他父亲还在太原府,只是家里冷冷清清的。
不成想,遇到了程渝。
遇到是很高兴的,意外之喜,结果却那么糟糕。
“不了,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我回来了。”高桥荀道,“我父亲在这里有房子,我先过去。”
说罢,他快步离开了。
程渝这晚没回来。
翌日清晨,她和卓五一起回到了顾轻舟这边。
她满面容光,精神很足的样子。
卓五和她也亲昵了不少,主动给她盛饭夹菜,殷勤不已。
“你们上午去哪里玩?”顾轻舟问。
程渝笑道:“你管呢,反正不带你。”
卓五只是笑,道:“神医”
她尚未说完,程渝就打断了她:“别叫神医,她比你也大几岁,叫轻舟姐吧。”
卓五很听话,叫了轻舟姐。
程渝要跟卓五去逛街看电影下馆子,卓五出门前去了趟洗手间,顾轻舟立马坐到了程渝身边。
“程渝,昨天”
“昨天好事成了。”程渝立马打断了她的话,故意误解了她要说的内容,“他比我小四岁半呢,这次我也是吃了嫩草了。”
顾轻舟这辈子只跟司行霈睡过。
就连亲昵,也只跟司行霈。
程渝的种种,顾轻舟理解不了。她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顾轻舟更加不明白。
“那就好,恭喜你。”顾轻舟道。
她没有扫兴。
程渝就和卓五出门,高高兴兴玩了一整天。
晚上九点,卓五开了顾轻舟这边的汽车,送程渝回来。
程渝说:“今晚住在我这里吧,以后你学堂放假,都来我这里住。”
卓五却在临近院子的两条街,停了汽车。
他道:“我有句话,想要问问你。”
程渝颔首:“我很磊落,事事都可以给你交代清楚,你问。”
“昨天那个人,你认识他吗?”卓五道。
他当时看到了高桥荀,就在高桥荀的身后。程渝拥抱他时,高桥荀转过身看了他们,他的眼神很不一样。
“认识,他是我曾经的小白脸。”程渝道。
卓五问:“那我呢?”
“你也是我的小白脸,上次不就说过了吗?”程渝道。
卓五微微愣住。
“你说的小男朋友,就是小白脸的意思?”卓五问。
“对啊。”程渝答。
卓五心中的绮丽,慢慢转淡了。
“那我们,将来不会结婚的吗?”卓五问她,“你想过和我结婚么?”
“没有。”程渝道,“假如你不愿意的话,现在也可以走。我睡过的男人太多了,你别为昨晚的事耿耿于怀。”
卓五沉默了很久。
沉默之后,他在汽车里吻了程渝。
才认识几天,说感情真的谈不上,卓五甚至不怎么生气。
他心中有点奇怪的念头,只是踏入其中就不想拔足了。
如今他是眷恋她的,昨晚的**更让他无法割舍。
爱情很奇怪,发生时急促又迅捷,就好像那么一瞬间就来了。
但是,它走得也快。
卓五的爱情已经来了,他此刻是离不开程渝的,那就等爱情消散了再走,反正不急,甚至用不了多少时间。
“我不走。”他低喃,“我可以做你的小男朋友,只要你以后不叫我小白脸。”
程渝笑起来,搂住了他的脖子,道:“你真可爱!”
她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她带着卓五,回到了顾轻舟的院子,两人回房了。
顾轻舟就有点不想住在这里,因为楼下的动静太大了。
程渝是她的朋友,顾轻舟总是站在她这边的。
她想,程渝做的是未必就对,可程渝又不是什么道德的榜样,她没必要做正确的事。
她没有插足人家的婚姻,自己也没结婚,她找谁都是光明正大,更没有对错可言。
只是,她夜里弄出那么大的动静,让顾轻舟有点尴尬。
第1085章 烫手山芋
平野夫人回来后,顾轻舟早上就去拜访了她。
她回了趟日本,回来后面颊微微红润,倒像是年轻了几岁。
“额娘走了这些日子,太原府就辛苦你和长亭了。”平野夫人拉住了顾轻舟的手。
然后,她又送了一串风铃给顾轻舟,是她从日本带回来的。
顾轻舟道谢:“我没出什么力气,还是管那些账目。其他的事,我都不知道,都是靠着长亭。”
平野夫人微笑。
顾轻舟就问她:“夫人,我们还要住在太原府吗?”
平野夫人不解:“不住在这里,我们去哪里?”
“这是叶督军聘请将军时给的院子,将军已经去世了,难道我们还要住着?”顾轻舟问。
平野夫人笑道:“叶督军会给我们的。”
“怎么给?”
“额娘自然有办法。”平野夫人笑道。
顾轻舟直接问:“是借助我跟叶家的关系,求叶督军吗?”
平野夫人丝毫不动怒,笑道:“轻舟,你额娘是如此没有志气的人吗?”
顾轻舟抿唇微笑了下。
志气这个词,用在平野夫人身上,总感觉有点别扭。
和平野夫人见完了,她就去了趟隔壁的叶督军府。
叶督军不在家,他的两名参谋正在研制一张新的地形图,顾轻舟进来就被请到了外头的小客厅。
参谋知道她和叶督军府的关系,不敢轻待了她,出来和她闲聊。
“......平野夫人,她找督军说了什么?”顾轻舟问。
顾轻舟没指望参谋知道,不成想此事并非秘密。
参谋告诉顾轻舟:“司太太,日本军部给我们的军火研究所支援了四名专家,条件是合伙建一处军工厂,钢铁和煤由他们买,地也是他们租。
督军已经同意了,建工厂的钱由平野夫人出,她如今算是军部的遗孀,日本人愿意支持她。”
顾轻舟微微蹙眉:“把军工厂建在山西?这样是不是与虎谋皮?”
“督军已经做了万全准备,这点司太太放心。”参谋笑道。
顾轻舟心想:平野夫人当年从宫里逃走时,肯定是带走了无数的财产。
她为了在山西站稳脚跟,图的就是山西的战略地理,肯花大钱。
从军事上说,山西的地理位置实在太重要了,而日本人根本无法插足。
军工厂的事,叶督军到底是胜券在握,还是火中取栗?
顾轻舟不能对山西的军事指手画脚,别说她,就是司行霈也没有半句说话的资格。
知道了平野夫人的依仗,顾轻舟略微笑了笑,道:“我知道了。”
她离开时,遇到了叶督军回来。
见她心事重重的,叶督军问:“怎么,有事吗?”
顾轻舟摇摇头。
摇头之后,她又想起什么,问叶督军:“督军,真的要跟日本军部合伙开军工厂?”
叶督军笑道:“工厂开在我的地盘,除了技术人员和专家,其他都是我的人,怕什么?”
地盘是自己的,人也是自己的,对方极少数的人,不值一提。
顾轻舟说:“你知道平野夫人的意图,她肯定是藏了后招。”
“从来富贵险中求。”叶督军道,“打仗就会有胜败。”
他这一席话,彻底宽慰了顾轻舟。
顾轻舟笑道:“督军,我做事总是求胜,您点醒了我。”
她也就放下了心。
叶督军道:“你还年轻,如此谨慎和好胜是好事。”
顿了下,他又对顾轻舟道,“你忙不忙?”
“不忙。”
“那你过来,我跟你说几句私事。”叶督军道。
顾轻舟哦了声,跟着叶督军折回了他的外书房。
副官上了茶。
叶督军先喝了两口香茗,茶水氤氲的水汽,在他面前缭绕。
他半晌才道:“阿姗和阿妩都不喜欢方小姐,上次她们千方百计赶走方小姐,我没有和她们计较。”
顾轻舟就明白了。
她没吱声,也端起茶喝了一口,任由清香的茶水在喉间流过,一路流淌到了心田。
“......若我想跟方小姐订婚,我应该如何向我的女儿们开口?”叶督军问顾轻舟。
顾轻舟踌躇了起来。
叶督军也沉默。
顾轻舟道:“督军,您打算何时跟方小姐求婚?”
叶督军道:“我也就是打个比方。”
顾轻舟想了想,怎么最近走到哪里,都有感情问题?
她正在想,不成想叶督军突然用一种很亲切的口吻叫她:“轻舟......”
顾轻舟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她道:“督军,您别这样亲热叫我,总感觉你下一秒就要卖了我似的。”
叶督军失笑。
“我是认真在说,轻舟。”叶督军道,“你和司行霈,说像我的儿女不恰当,那就算是年幼的弟弟和弟媳妇。
咱们两家,比较亲近了,我也想当你们的老大哥。如此熟悉,我们也就不说客套话。
阿妩和阿姗跟我隔膜得厉害,跟你很亲近,此事你能否帮我办了?阿妩还好说,阿姗原本就讨厌方小姐,如今她又......”
顾轻舟就知道,弟媳妇不是好当的,亲情不是随便给的。
叶督军一开口,那么亲热呼唤她,就是为了扔如此烫手的山芋给她。
这非要把顾轻舟烫伤不可。
叶姗的脾气耿直,她和顾轻舟之间,也无叶妩那样的亲昵。
“督军,我只怕......”顾轻舟想要推辞。
叶督军却道:“也不用着急这一时,你找个机会再说。我至少要等六姨太肚子里的孩子落地,才会跟方小姐求婚。”
“那好,我先接下来,万一真不成,我就不干了。”顾轻舟道。
这个时候的顾轻舟,大概是想不到,她最终还是没干成这件事。
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叶姗。
离开了督军府,顾轻舟准备回家,结果一出门就被高桥荀拦住了。
高桥荀邀请顾轻舟去喝咖啡。
顾轻舟想到,他不到半年重新回到太原府,肯定跟平野夫人这次的计划有关,她想要询问点什么。
“快到饭点了,我们去吃饭吧。”顾轻舟用日语道,虽然她的日语很蹩脚。
高桥荀无心挑剔,道:“好,先去吃饭。”
太原府也有日本馆子。
高桥荀带着顾轻舟下了日本馆子,两个人进了包间。
顾轻舟坐不惯,索性把腿盘起来,就当坐在炕上。
“你这次回来,是做什么?放弃了学业重新无所事事,还是已经找到了事业?”顾轻舟问高桥荀。
第1086章 心路
顾轻舟对高桥荀的回来,有点兴趣。
短短几个月,军校不可能念完的。
“......我父亲写信给他的朋友,不想我一个人留在日本念军校。我父亲是有名的军火专家,他的朋友很多。
前些日子,有位在军部的叔叔找到了我,说我父亲托他将我送回太原府,正好平野夫人要在太原府出资建个军工厂。
军部需要人来处理此事,就任命我为小小管事的人,跟着平野夫人一块儿回来了。等我的阅历够了,再回军部报备。”高桥荀道。
顾轻舟了然。
他的回来,跟平野夫人这次回来有关。
当然,他不是日本方面的负责人,他仍是混在其中打酱油。
顾轻舟还以为,父亲都能狠心教导儿子。
可高桥荀刚刚上进不过数月,他父亲就把他拉回来,顾轻舟道:“你父亲很溺爱你。”
若不是太过于溺爱,高桥荀也不至于如此的纨绔了。
高桥荀道:“我们没有家人,只有父子相依为命,他从小将我带在身边。”
“你父亲也还年轻,可以再娶的。”顾轻舟道,“老来有个伴,没什么不好。”
“他痴心于研究,三十来岁时多少姻缘凑上门,他都拒绝了。如今四十岁末,快要五十的人了,更是绝了念头。”高桥荀道。
顾轻舟点点头,又道:“他这样溺爱你,不好。”
同时又道,“你自己的立场也不够稳。念军校是好事,能有个前途。这样半途而废,将来哪怕是到了军部,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前途难料。”
高桥荀摆摆手:“你又不是我母亲,别说这些。”
顾轻舟说这些,无非是在激怒他,让他一走了之。
她已经知晓了自己想要的,而她不想继续和他谈,因为谈下去就要说到程渝。
顾轻舟是帮亲不帮理的人,她是支持程渝的。
高桥荀和程渝之间的矛盾,顾轻舟不会偏袒高桥,她不愿意说实话,也不愿意撒谎,左右为难。
她喝了一口汤。
一番拖延后,高桥荀的问题还是来了。
“程渝她......她离婚了吗?”高桥荀问。
顾轻舟道:“已经离了。”
高桥荀先是一喜。
他和程渝在一起时,程渝尚未离婚,只是和她丈夫分居了数年。
“那她订婚了吗?”高桥荀又问,说最后几个字时,声线略微收紧,颇有些紧张的样子。
顾轻舟道:“没有。”
高桥荀慢慢舒了口气。
他不看顾轻舟,只是摆弄自己面前的筷子,声音很轻:“她提到过我吗?”
顾轻舟道:“你何不自己去问她?”
高桥荀踌躇,把筷子的头慢慢比齐,手在筷著上缓缓摩挲。
他不回答顾轻舟的问题,只是又问:“她身边跟着的,和她是多深的关系?”
顾轻舟道:“这个我不便妄议。他们的关系,你瞧见了,心中是有数的。”
高桥荀就不再言语了。
他倒酒喝了一杯。
“我送你回家。”放下酒杯,他说道。
这是想去看看程渝。
顾轻舟还没吃饱,也顺从了他的话。
回到顾轻舟那边时,程渝不在,房门紧锁,佣人说程小姐去跳舞厅了,晚上不回来吃饭。
高桥荀就坐在客厅等着。
顾轻舟没理会他,叫佣人准备饭菜,她有点饿了。
她喊高桥荀,高桥荀说吃饱了,没胃口,但仍是坐到了餐桌旁边。
顾轻舟吃完,他还是愣愣的。
见他如此,顾轻舟就先上楼,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高桥荀等了一整天,晚膳和顾轻舟一块儿吃的,这次吃了半碗饭。
晚上九点半,程渝和卓五少一块儿回来了。
他们俩说说笑笑的。
瞧见了高桥荀,程渝眼神只是略微一紧,旋即恢复了常态。
她笑盈盈对卓五道:“我介绍你们认识。”
说罢,她牵了卓五少的手,走过来道:“高桥。”
高桥荀站起身。
他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性格有点类似孩童的纨绔,此刻脸上的表情是沮丧又痛苦的,全无法藏匿。
“高桥,好久不见。”程渝道,“这是我的男朋友卓莫止。”
“你好。”卓五少和他握手。
高桥荀很僵硬而机械伸了手。
“我告诉过你的,他以前也是我的小白脸。”程渝道。
高桥荀的心,又是一缩。
卓五的表情,不是那么自然,他尴尬笑了笑。
他低声跟程渝说了句什么。
程渝就松开了他的手,笑道:“那你先去洗澡。”
一句话,更是刺激了高桥荀。
他想要转身离开。
这屋子里的空气,令他窒息。
良久,他脑子才慢慢活动了起来,勉强有了思维。
他和程渝坐下。
程渝打量他,他也看程渝。
他视线中的程渝,瘦了一点,下巴尖尖的,显得一张脸更加小。
小巧的脸,那双大眼睛灵活而活泼。
“我们当时没有分手。”高桥荀想了半晌,却只是说出来这么一句话来。
程渝道:“你不是走了吗?你先走了,就等于是分手了。行动比言语更加深刻。”
伤害也更加深刻。
高桥荀道:“你那时候......”
他想说,他那时候在她身边很无望,她没有想过离婚,而他满心打算和她结婚的,甚至去跟他父亲提了。
“.....你那时候嫌弃我没出息,我才走的。”高桥荀道。
程渝冷淡说:“放屁。”
高桥荀一怔。
程渝看着他,表情平静里透出冷漠:“我虽说时常不着调,但我说过什么是很清楚的。我从未嫌弃你,更没有说过让你建功立业。”
高桥荀想了想,似乎的确如此。
是他自惭形秽,感觉配不上她,这才要努力上进。
“不是我逼迫你走的,而是你自己走的。”程渝又道。
高桥荀半晌答不出话,最终嘶哑了声音道:“我回来了。”
程渝笑道:“我这里,你回不来了。”
说罢,她站起身,回房去了。
高桥荀浑浑噩噩的站起身,所有的幻想就像泡沫,全部被戳破。
他脑子沉,双腿也沉。
你走了,引来的伤痛塌了她心上的路。等你再回来,她的路修好,却早已不是你能通行的那条。
程渝不是普通女子,她爱恨分明,没有回转的余地。
高桥荀依靠着路旁的树,望着朗朗星月,从嗓子眼里叹出一口浊气。
他那单纯的脑子里,此刻全部拧成了一团。
他知道自己错了,但是他想问老天爷:“我到底错在哪里了?”
第1087章 小狐狸
卓莫止洗了澡,看着程渝进来之后,从抽屉里找到一盒香烟。
这香烟是烫金纸的外盒,盒子上落了层灰。
程渝平素香喷喷的,并无烟味,卓五自己也不抽烟。
见状,他心中明了,对程渝道:“我要去趟朋友家......”
什么朋友家,这么晚了为何要去,什么时候回来等,他尚未编好答案,却听到程渝轻声道:“嗯。”
说罢,她点燃了香烟。
她说她二十四五了,可她单薄的小嘴唇仍是很嫩,嫩得像一抹桃蕊。她咬着雪白的烟蒂,青烟旖旎而出,像个妖精。
卓五心中微动,心想她真漂亮,既有点泼辣野蛮,偶然还俏皮灵动,此刻又有种风尘般的艳丽。
程小姐身上的洒脱,与这尘世千万的人都不同。
卓五在卓家那样的深宅大院长大,父亲的姨太太多不胜数,家里兄弟姊妹无数,他自己也是交友甚广。
不管是何等阶层的人,卓五都认识几个,却没人似程渝。
程渝的性格,不能用俗世的眼光去评价。
她像是卓五生活的另一面,与他完全不同的人,令他向往的人。
他换好了衣裳,走过来俯身,在她唇上亲吻了下。
蜻蜓点水,一吻即收。
她需要空间,卓五就先离开。
程渝回神般,问:“你干嘛去?”
“我先去趟朋友家。”卓五道。
程渝哦了声,道:“还回来吗?”
“看情况。”卓五道。
程渝了然:“自己当心点,枪带在身上了吧?太原府夜里也不安全。”
卓五说带了。
他没有罗里吧嗦的询问,也没有装作若无其事,他用他的方法退后一步,给程渝思考的时间。
高桥荀来了,程渝发呆,这一切都是如此明了,不需要任何言语。
他无疑是聪明极了的,因为他离开之后,程渝的心思的确是转到了他身上。
如果他还在这里,程渝是想不到他的。
程渝就想:“他娘的,我还以为睡了只小白兔,没想到是只狐狸。”
卓五的聪明和心机,让程渝有点惊诧,当然是不讨厌的那种惊诧。
“这小鬼如此有心计,我将来不会作茧自缚吧?”程渝弹掉了烟灰,自问道。
她不怕其他,就怕甩不掉。
不过,她想到卓五才二十岁不到,出身不差,心机不俗,岂会甘心守着她一个人?卓家那成群结队的姨太太,就是榜样。
他的未来,无非就是像他父亲那样。
只要他不纠缠程渝,程渝倒是愿意付出一点其他的。
如此想来,程渝就觉得自己多心了。
思路转移到了卓五身上,程渝的脑子清楚了不少。
高桥荀的种种,是不能回想的,一回想就像被人打了一个耳光。
稀里糊涂和他睡了,稀里糊涂被他甩了,怎么都感觉心头塞了大把大把的棉花,塞得她无法呼吸。
程渝睡不着,上楼去找顾轻舟。
顾轻舟则疲乏了,已经关灯睡下。
程渝坐到了她的房间里,又开始点烟。
顾轻舟不讨厌烟味,可程渝弄得她实在睡不着了,她只得起身开了窗户,透入一点新鲜的空气。
“他又回来找我,还想跟我睡吗?”程渝道,“可笑了,素来是我挑男人,哪里容得男人挑我?”
顾轻舟道:“那你跟他说清楚便是了。”
“有什么可说的?”程渝不屑一顾,“顾轻舟,你别搀和在中间添乱。”
“你可拉倒吧,我避之不及。”顾轻舟说。
程渝的作为,顾轻舟无法赞同,无法接受,但是她尽可能去理解她,不反对她。
“那就行。”程渝道。
程渝又问:“我今晚能跟你睡吗?”
顾轻舟道:“上来吧。”
程渝作势要上来,顾轻舟发现她脸上还有油膏,妆都没有卸,就道:“无论如何,你得去洗把脸吧?”
程渝依言,果然去洗了澡。
等她弄干净出来,房间的空气差不多就清新了。
她盘腿坐下,又是一番话。
顾轻舟阖眼打盹,半听不听的。
“卓五不是个善茬。”程渝道,“你别看他年纪小,心机真足。就拿今晚这件事,他主动走开,这份算计人心的本事,就实属难得了。”
此情此景,他静悄悄走开,是对他自己和程渝都有利的。
“我找他的时候,想到他不是高桥荀那样的白痴,可也没想到他这样厉害。”程渝又道。
顾轻舟阖眼,轻轻嗯了声,既没有睡着,也不愿意开口。
程渝气得推搡她:“你说呢?”
顾轻舟微微睁开了眼睛,道:“卓家那样的情况,他若是简单,早已被兄弟生吞活剥了。
他们家的窝内斗,不是吵几句架完事,那是要动刀动枪的。那样环境里爬出来的人,怎么可能没心机?”
程渝颔首:“对。”
顾轻舟看了眼她,心中的话就慢慢透了出来:“既然知道了,何不早点做决定?拖下去的话,你怕是脱不了身的。”
说到这里,程渝哼了声:“我还没玩够呢。”
“这样色迷心窍,你将来别再找我哭诉。”顾轻舟道。
程渝道:“我自愿,你管呢!”
顾轻舟当然管不了。
特别是高桥荀回来了,程渝赌一口气,什么决定都能做出来。
顾轻舟只能想到四个字形容她:饮鸩止渴。
不过,事情的发展往往是无法预料的,顾轻舟也无法预测程渝的未来。
关心也要有个限度,超过了限度就适得其反,只会把程渝推得更远。
顾轻舟被程渝吵闹得错过了睡意,程渝自己则是睡得香甜。
翌日早起,顾轻舟收到了一封电报。
电报是南京发过来的,给司行霈的。
顾轻舟当时还以为是公务,接过电报就放在床头。
她下楼吃了早饭,略微散了片刻的步。
散步回来时,发现程渝正要出门。
“这么早,你干嘛去?”顾轻舟问。
这个时间,街上吃喝玩乐的商家全没有开业,只有早市,买些早点等。
“去找卓五,他昨晚睡在饭店的。”程渝道。
顾轻舟哦了声,不再说什么了。
她回来之后,上楼更衣,也要准备出门,去趟平野夫人给她的那些铺子瞧瞧。
她更衣完毕,又看到了床头上的电文,心想司行霈的政事和军事都不瞒她,没什么秘密的。
她把电文拿起来,看了一眼之后,她整个人愣住了。
顾轻舟立马下楼,高声喊副官备车。
“太太,您要去哪里?”副官道。
第1088章 尘埃
顾轻舟上了汽车,让副官去城郊的跑马场。
那里停着司行霈的飞机。
司行霈这次去河北,是开着卡车走的,飞机还在太原府。
顾轻舟对副官道:“送我上了飞机后,你立马去河北找师座,告诉他,夫人去世了,让他回岳城。”
副官吃惊,复述反问:“夫人去世了?”
顾轻舟也不知详情。
她接到的电报,还是从南京的总司令部发出来的,估计司督军是接到了消息,一边给他们发报一边回去,此事确定无疑了。
如何去世的,小小电文里说不清楚。
“太太,您要不要先去河北找师座?”副官提醒顾轻舟,“属下知道师座的位置,临时寻一块空地就能停下飞机。”
顾轻舟是急糊涂了。
她之所以如此担忧,因为她还不知此事的性质。
一听到司夫人死了,她首先是想到自己的丈夫是否犯嫌疑,再次是想到司督军如何是好。
两件事在心中激荡,她有点失了方寸。
“那就先去河北。”顾轻舟道。
飞机几个小时后就到了河北的一处重镇,找到了司行霈。
司行霈当时就在一处小军头的司令部里。
司夫人去世的消息,令他也深感意外。
他先花了半个小时,把公务交给自己信任的属下,以及叶督军的亲卫,这才急匆匆跟顾轻舟上了飞机。
坐稳之后,顾轻舟问他:“之前有过消息吗?”
“我答应放过她,就不会再留人手去监视她。”司行霈道,“我也是挺意外的。”
顾轻舟道:“督军让咱们回去奔丧”
司行霈道:“无妨,哪怕她死得蹊跷,也跟咱们没关系。如今她只有琼枝,琼枝能闹什么大事?”
对于司夫人的死,司行霈无动于衷,几乎谈不上欣慰。
顾轻舟思绪不宁。
司行霈见她缩着脖子,似惧寒般的,不免道:“你担心什么呢?”
“担心督军。”顾轻舟道,“督军遭受的这些,真像是塌了天。”
司行霈摸了摸她的脑袋:“督军是军人,他见惯了生死,早已有了这些生离死别的打算,他能挺过来。”
说罢,用力将她搂在怀里。
他这几天很忙,正在联络一些小军头,奔波起来连澡也没洗,军装又脏又乱的,他就放开了顾轻舟。
飞机上还有他的军服。
他找出一套崭新的,去旁边换上了。
在满地金灿灿的阳光的午后,飞机降落岳城。
跑马场是司行霈的,专门等待着他。
顾轻舟和司行霈下了飞机,跑马场就准备好了汽车。
司行霈开了汽车,车子一路回到了督军府。
督军府尚未发丧,因为夫人还在医院没接回来,也没有入殓,督军和司琼枝都在医院。
家里是五姨太主事。
五姨太瞧见了司行霈,表情略微变了下,半晌才言语,眼眶微红道:“少帅回来了?”
“怎么回事?”司行霈问她。
五姨太正要解释,司夫人的遗体已经被接了回来。
顾轻舟和司行霈急忙出门,立在台阶上。
副官抬了担架,把司夫人的遗体抬入了大堂里。
之所以等到现在,不是因为旁的,而是琼枝前些日子去了广州的医院实习和考察,为期两个月。
接到通知时,要等司琼枝回来,故而等到了现在。
“阿爸。”顾轻舟上前,低声喊了句。
司督军颔首,脚步略微发虚,很是憔悴。
司琼枝哭得眼睛红肿。
顾轻舟和司行霈回来了,司琼枝也到了,司夫人的遗体被接回。
家里准备好了棺木,于是有人给司夫人整理遗容。
顾轻舟亲眼看着她入殓。
放入棺木时,众人瞻仰她,她被收拾过的面容平静又慈祥。
在她活着的时候,顾轻舟从未见过她如此亲切的神态,心中莫名一涩,眼眶发热。
司琼枝哭得特别厉害,五姨太紧紧抱住了她。
棺盖合上,正式发丧,已经是黄昏了。
顾轻舟和司琼枝披麻戴孝,在灵前烧纸,司行霈则出去报丧了。
司督军坐在旁边。
司琼枝一直哭。
顾轻舟烧了片刻,就走到了司督军身边:“阿爸,您节哀。”
刚刚去报丧,此刻还没有吊丧的人,灵堂都是司家的副官佣人和姨太太们。
司督军沉默坐在那里,背好像挺不直了。
顾轻舟心中酸涩。
听到了顾轻舟的话,他只是再次点点头,一直没开口。
他不敢开口,怕那声哭泣随之倾泻出来,控制不住。
“阿爸,夫人是怎么了?”顾轻舟又问。
司督军摆摆手。
他不想回答。
顾轻舟就不好再问了,依旧跪到了灵前。
“生病。”一旁抽噎的司琼枝,却是开口了,回答了顾轻舟的问题。
她没有愤怒和怨气,只有无尽的悲伤。
她一边哭,一边道:“回到岳城之后,姆妈就天天生病,后吐血不止,就住到了医院。
她吃不下饭,就靠输液养着,精神一阵好一阵差。让她去南京她死活不肯,说不想见到阿爸了。
医生很担心她,我也很担心她,可是没想到这么快。”
说到这里,司琼枝泣不成声。
顾轻舟没想到,她愿意和自己说这些话,更没有想到她不拉扯,把司夫人的死怪到自己头上。
虽然上次见面时,司琼枝就改变了很多。但她如此清楚明白,顾轻舟仍是很惊讶。
一时间,她不知该不该安慰司琼枝。
司琼枝哭过之后,抹了眼泪继续烧纸。
“琼枝,你也节哀”顾轻舟安慰她,虽然语气单薄。
司琼枝从喉咙里嗯了声,继续烧纸。
司行霈晚上九点多回来,亲戚朋友已经都知道了司夫人的死讯。
外地的亲戚,则是派了副官去通知。
司琼枝已经被佣人搀扶着,下去喝点水了。
有佣人接替了司琼枝。
司行霈上了一炷香,就拉顾轻舟道:“跪了半天了,去吃点东西。”
司督军还坐着,司行霈问他:“督军,您可要吃些东西?灵堂暂时交给副官们照看。”
司督军道:“你们都去吧,今晚我给夫人守灵。”
顾轻舟还想要说什么,司行霈已经拉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拖了出来。
她跪久了,膝盖酸痛难当,走路不方便,司行霈就放慢了脚步,道:“不用那么孝顺,看得过去就行了。”
他的话是不中听的。
顾轻舟想了想,他能上一炷香已经是极限了,就不再说什么了。
“司行霈,我怎么办?”顾轻舟道。
“什么你怎么办?”司行霈没明白这话。
第1089章 两全之策
顾轻舟此刻有点头疼。
她怎么办?
司夫人死了,她和司督军、司琼枝也和解了,而且她嫁给了司行霈,她没道理不参加司夫人的葬礼。
然而,她用什么身份参加?
外人知晓司家这段丑闻,谈论了好些时候,也接受了。
可顾轻舟明面上的身份,到底算什么?
司慕的前妻,还是司行霈的妻子?
若说是司慕的前妻,那么把司行霈放在什么位置?若说是司行霈的妻子,可平城的墓地还在呢。
顾轻舟以为,要等太原府所有问题都解决了,她才会遇到这个难题。
不成想,她现在就遇到了。
她如此告诉了司行霈:“岳城有头有脸的人,都会参加夫人的葬礼,我到底要怎么办?”
司行霈道:“很好办,我送你回去。”
顾轻舟蹙眉,打了一下他的手:“胡闹。”
司行霈却正色道:“我是认真的。”
他不再说话,和顾轻舟去了客房。
家里全在忙着丧礼,客房也欠收拾,司行霈索性和顾轻舟暂时离开了督军府,去了他的别馆。
顾轻舟说不好,可今天的确是找不到佣人给他们拿被褥铺床了。
司行霈一边开车,一边道:“我都不想参加她的葬礼。”
顾轻舟道:“不行。”
“她害死了我姆妈,我不报复已经是对她格外的宽容,如今她死了,我为什么要给她披麻戴孝?”司行霈道。
他语气极其冷漠。
顾轻舟缄默了。
他有他的立场。站在他的立场上说,他如此做无可厚非。
“我不会披麻戴孝,我的妻子自然也不会。”司行霈道,“我们已经看过了督军,明天就回去。”
顾轻舟想了想,让司行霈去给司夫人做孝子,的确是难为了他。
杀母之仇,要他怎么忍得过去?
可司行霈这样做,司家会很尴尬,葬礼也会更加尴尬。
司督军的面子全完了。
就连司行霈自己,也落不了什么好名声。
虽然他一贯不要名声的。
内部的纠纷,没必要闹得如此大。
司行霈不管什么时候,都站在顾轻舟这边的,他疼顾轻舟胜过他自己的性命,难道顾轻舟就连这点体谅也不能给他吗?
哪怕被人骂。
顾轻舟需得拿出点勇气来,也像司行霈爱她那样,支持他:“那我们先别回别馆了,去看看玉藻,明天清晨就走吧。”
司行霈有点意外。
他道:“你同意?”
“嗯。”
“我还以为要说服你。”司行霈道,声音里有了点笑意。
他回来,就是想看看怎么回事。
看到了,也确定了,实在没必要留在此处。
“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会支持我。”顾轻舟缓慢道,“我也一样。”
做了决定,顾轻舟内心深处,仍是很沉重。
她想到了司督军。
司督军会如何的难受?
她不着痕迹叹了口气。
司行霈调转了车头,去了颜公馆。
颜洛水夫妻俩带着孩子,已经在颜公馆了,正陪着颜太太和颜新侬说话。
顾轻舟和司行霈进来,他们不太惊讶,毕竟能想到的。
“轻舟。”颜洛水上前,拥抱了顾轻舟。
她对顾轻舟剪短了头发很惊讶,却没有问。这个时候,不适合问此话。
熟悉的拥抱让顾轻舟心中一颤,差点就热泪盈眶。
一番契阔,顾轻舟没哭,只是眼睛红了。
玉藻已经睡下了。
顾轻舟和司行霈去看了她,见到她睡梦中的小脸,那般甜美,心中很踏实。
下楼时,颜洛水的孩子已经被佣人带走了。
众人坐下,佣人端了热茶。
他们谈起了司夫人的病。
“她是对生活无望了。”颜太太道,“她住院之后,我去看过她,她说了很多话。”
顾轻舟问说了什么。
颜太太道:“说她睡不着,吃不下,闭眼都很痛苦。她总是发烧,低烧、高烧就没断过。”
颜洛水接口道:“的确,她想通了之后,活得没了希望,太痛苦了。也好,她算是解脱了。”
顾轻舟沉默听着。
司行霈道:“洛水说得对。”
颜新侬转移了话题,因为司夫人的死有点沉重,他们就说起了其他事。
“今晚住在这里吧?”颜太太对他们俩道,“我叫人收拾屋子。葬礼好几天呢,督军府怕是没人管事,你们也住不好。”
司行霈说:“不用麻烦了,我们不参加葬礼。”
这话,让满室震惊。
所有人都看着他。
他们心中明白,却没想到司行霈能做得如此决然。
“不参加?”颜新侬反问了句,不看司行霈,却看向了顾轻舟。
顾轻舟回视了他的眼神,道:“是,我们不打算参加了。”
颜新侬沉吟了下,劝道:“轻舟,阿霈,督军经不起这样的打击。”
司行霈道:“我又不是蔡景纾的儿子,对督军来说不算什么打击。”
众人又沉默了。
顾轻舟低下了头。
屋子里一瞬间很安静。
颜新侬一劝不成,就直接开腔了:“你们俩,都不许胡闹!这件事,我就替你们做主了,谁也不许走!”
司行霈道:“义父,我是很尊重您的,请您也体谅我!”
他还叫一声义父。
这是顾轻舟的义父义母,也就是他的。
“你既然叫了义父,我就少不得托大。”颜新侬道,“过去的事,你说过很多次,我也明白。
你参加葬礼,不是为了死者,而是为了安慰活着的人。”
司行霈道:“我坚持己见。”
颜新侬是了解司行霈的。
自己这般劝解,司行霈仍是不松口,什么从前的旧账都是假的,他是为了顾轻舟。
司行霈并非一个固执的人。
颜新侬也想到,顾轻舟如今出现,的确挺尴尬的。
司行霈为了顾轻舟,可以做个不孝之人。将来岳城的人戳他的脊梁骨,他也不在乎。
他的苦心,颜新侬心中清楚,只能叹口气。
“我今晚想住在这里。”顾轻舟却改变了主意。
颜太太大喜:“好,客房都是现成的。”
她喊了佣人。
大家暂不提葬礼的事,只说了些闲话。
到了凌晨,考虑到明天还要忙碌,就各自回房睡觉了,虽然众人都无睡意。
一进门,顾轻舟就拥抱了司行霈。
司行霈摸了摸她短短的头发,仍是很柔顺乌黑,似绸缎般。
“怎么了,你改变了主意?”司行霈问。
顾轻舟道:“我想到了一个两全之策。”
“哪有什么两全之策?”司行霈道。
“我真的有。”顾轻舟将头贴在他的胸口,笃定道。
第1090章 亲情
顾轻舟有个两全之策,虽然并不高明。
她告诉司行霈:“我可以抱着玉藻,算是玉藻出席了葬礼。”
司行霈一听,脸色更难看。
“如此,你的地位呢?”司行霈发怒了,“这算是狗屁两全?明明就是牺牲你。”
顾轻舟说:“我不在乎,你们都体面,我就放心了。”
司行霈冷笑道:“你抱玉藻去,是当司慕的寡妇吗?”
顾轻舟没想到,他突然就如此翻脸了。
心中微凛,顾轻舟呼出来的气,有点冷。
“你又不是真的顾轻舟,他真正的未婚妻顾轻舟早年就夭折了。”司行霈继续道。
“可我也不是颜小姐。”顾轻舟说,“新加坡华侨,只是你捏造的身份,我更加不是了。”
想到这里,司行霈毫无预兆就投降了。
他一把搂住了她。
每次提到她的身份,司行霈就很心疼。心疼她如此好胜,到头来却根本无面目见人。
作为他的丈夫,他没有做到最好。
当初就不应该听督军的话,弄什么假身份,直接结婚就好了。
“什么都不要了,两全之策更是要不得,你就是司太太。”司行霈道,“否则,我不会参加的。”
顾轻舟依偎在他的怀里,心中的那点冰凉,被他胸膛的温热驱散。
她从不害怕。
走到了这一步时,顾轻舟需比任何人都坦荡,才能面对各种目光。
她道:“嗯,什么都不要了。”
再也不需要策略了,也不需要脸面了。
他们俩没有离开。
翌日清早,颜太太生怕他们俩要走,亲自带了佣人过来。
佣人手里,捧了两套孝服。
“换上吧。”颜太太道,然后亲自帮顾轻舟穿。
穿好了,颜太太为她整理衣襟,低声道:“司家的儿媳妇,堂堂正正的,没什么值得遮掩。”
顾轻舟心中一热,叫了声姆妈。
颜太太又把一朵小白花,别在她的头发上,摸了摸她的脑袋:“轻舟,咱们去灵堂吧。”
司行霈也穿戴整齐了。
到了灵堂,司琼枝也换好了孝服,跪着烧纸。
顾轻舟先踏入,司行霈在她身后,抱着同样白衣的玉藻。
玉藻趴在司行霈结实的肩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东看西看,一只小小胳膊还搂紧了司行霈的脖子,两个人很亲昵。
司督军看到了他们。
这是一家人。
司督军恍惚觉得:儿子已经成家立业,为司家添了后代,他作为父亲并非完全的失败。
他失去了很多,可他还有儿女。
他眼眶微湿,落下两行老泪。
尚未有祭拜的人登门,灵堂冷冷清清的。
“阿爸。”顾轻舟上前,叫了司督军。
司督军只是点点头,撇过脸擦泪。
颜家众人上香,然后留下来帮衬五姨太管事。
顾轻舟还跪在灵前,和司琼枝一起烧纸,司行霈则始终没有下跪。
陆陆续续有人来,看到顾轻舟,绝大多数是认识的,心中纳罕,不知该如何称呼她。
“真没想到,还能在司家看到她。”众人都在心中想到。
“她现在是大少奶奶,还是二少奶奶?”也有人问。
很快,众人就知道了答案,因为每次上香之后,都有佣人在旁边,道:“大少帅和大少奶奶答谢,三小姐答谢。”
她是大少奶奶。
这是灵堂,他们也不便说什么,客客气气安慰了家属,就去旁处喝茶。
人在督军府,大家尽管都憋得要死,却没人多嘴去议论。
三天的葬礼,顾轻舟累得瘦了好几圈。
司夫人出殡之后,督军府一下子就空了。
司督军身体不太舒服。
司琼枝也病倒了。
就连五姨太,也感染了热感冒,又是咳嗽又是喷嚏的,都不能见人。
司琼枝和五姨太去了医院,司督军不肯去,非要住在家里。
顾轻舟和司行霈来告辞,司督军道:“再住两天吧,你们也没必要着急赶回去。”
他说罢,就阖眼打盹,几乎是连睁开眼的力气也没有。
同时,他又低声吩咐司行霈,让他去处理岳城军中的一些事。
这些事堆起来,没个十来天是打理不清楚,这些都应该是司督军每个月回来做的,却全部积累到了如今。
岳城也是司行霈的心血。
既然有军务,司督军又实在没办法处理,司行霈道:“您安心修养吧,都交给我。”
司夫人的葬礼,司行霈从头到尾都没有跪下磕头的。
他能留下来参加,司督军已然很感激了,司琼枝也很感动,更是无人敢挑刺。
顾轻舟则是很虔诚,祭拜了死者。至于死者是谁,她刻意不去多想,毕竟她跟司夫人也无仇。
司行霈去了前院召见军官,顾轻舟就在后院照顾司督军。
“督军,您想吃什么吗?”顾轻舟问,“我给您做点吃的吧。”
司督军道:“嗯,你随便做点。”
顾轻舟只是随口一说的,她根本不会下厨,不成想司督军接话了。
他这几天都没胃口。
顾轻舟就知道,他不是想吃东西,只是想吃顾轻舟做的。
这里头的亲情,才能慰藉他。
明白了这个道理,顾轻舟就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厨子对这位少夫人,有点害怕又有点好奇,愣愣站在旁边。
厨子发愣,帮工的厨娘也不知所措,顾轻舟就无从下手了。
她看了眼大灶上的东西,满目琳琅,什么都有,她的头一下子就两个大,只差要发疯。
清了清嗓子,顾轻舟问:“督军这几天能吃什么?”
厨子厨娘一块儿回神。
他们小心翼翼道:“督军肠胃不好,要清淡一点的,米粥就使得。”
顾轻舟松了口气。
米粥她还是会的。
然而,米在哪里,哪个锅是熬粥的,用哪个炉子熬,放多少水,要熬煮多久?
厨子这时候,就看出了这位少夫人不通家务事,急忙上来道:“少夫人,我帮您洗米。”
米洗好了,厨子又在旁边,委婉告诉顾轻舟用什么锅来熬煮。
厨房的锅灶实在太多了。
这点小事,顾轻舟经过了最开始的茫然,就慢条斯理做熟了,也能应付自如。
炉火慢慢熬粥,顾轻舟又问厨子:“用什么小菜佐粥?”
“鲜菇菜心,这是督军爱吃的。”厨子道。
顾轻舟就着手忙碌。
她在忙忙碌碌中,不知有个人悄无声息站在她身后,静静看着她。
第1091章 夫妻同心
司行霈靠着厨房的门。
厨房的佣人看到了他,却没有吱声,因大少素来有恶名,都怕他,而且他做出了噤声的动作。
司行霈见顾轻舟烧热了油锅,然后就要下鲜菇。
鲜菇上的水还没有拧干,菜未下锅,水先滴入,溅起一大颗油。顾轻舟尖叫着后退,鲜菇还端在手里,油锅里已经起火了。
见状,顾轻舟懵了,整个人六神无主。
司行霈立马上前,盖住了锅盖,熄灭了炉火,把顾轻舟拖出厨房。
“烫到哪里了?”司行霈问。
抓起她的手,手背已经烫红了一点,那是油溅出来的,落了小小一滴,其他的都落在她衣裳上。
这点小烫伤,就像被蚊子咬了口。
“没事没事。”顾轻舟拿着鲜菇,仍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我的天,吓死我了!”
司行霈大笑起来。
“行了,别假孝顺,你哪里是做菜的料?”司行霈道,“我来吧。”
“厨子说,这个很容易做,炒一炒就熟了。”顾轻舟说,“还是我来。”
“交给厨子,别添乱。督军还在病中,你做得菜能吃?”司行霈道。
顾轻舟汗颜。
的确,折腾生病之人的胃口,实在太造孽了。
司行霈又问她:“怎么想起做菜这出?你一向是不爱露怯的。”
自己不擅长的事,顾轻舟一般都不会强出头,宁愿交给其他人去做。
他和她结识这么多年,她也从未下厨。
司行霈也舍不得。厨房烟熏火燎的,根本不适合她这细皮嫩肉的丫头,粗活就应该男人做。
“督军不太舒服,又不想吃饭。我说我来做,他就答应吃一点。”顾轻舟道,“我想哄他吃点东西。”
司行霈道:“回头你就说,这都是你做的,态度坚决一点。”
顾轻舟失笑。
司行霈道:“既然要吃这份亲情,那就我来吧。我们夫妻一体,我做的就是你做的。”
厨艺这方面,司行霈做岳城菜的手艺,府上的厨子都不及他。
岳城菜以鲜美著称,重糖轻盐,对脾胃虚弱的人来说是最好不过的。
他很快就拟定了几个菜单,让厨子先预备好食材。
食材备好,厨子们把香料也一并切好装盆,然后就退了出去。
顾轻舟坐在旁边,虽然被油烟呛得直咳嗽,却自得其乐。
一锅米粥,已经汩汩冒泡了,顾轻舟不时搅动它。
“城里的流言蜚语一定很多。”顾轻舟突然道。
司行霈一边炒菜,一边回答:“流言蜚语早就满天飞了,不用在乎这个。”
顾轻舟如今想要在乎,也在乎不了了。
这次的葬礼,让所有的流言蜚语都得到了实证。
她的确是司慕的前妻,而她也的确是假死,她已经嫁给了司行霈,又回来了。
“一段风流趣事。”司行霈想着就笑起来,对顾轻舟道,“只要我将来功成名就,这段趣事就会很有魅力。”
顾轻舟苦笑,米粥的热气蒸腾着她的面颊,她双颊红扑扑的,眼睛里也氤氲了水汽。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心中叹气。
不管了。
再说,这些事她也管不了。
司家是军阀门第,枪管子强悍,没人敢当面让顾轻舟难堪。对于顾轻舟而言,这就足够了。
至于背后嚼舌根,就无法控制了。自己做了不体面的事,还不许旁人背后说说吗?
等她的米粥熬好了,司行霈的菜也做完了,很简单的四菜一汤,却是色泽鲜嫩,香气扑鼻。
鲜菇菜心撒了芝麻,很是好看,顾轻舟道:“我尝尝。”
司行霈夹了一筷子,吹冷了递给她。
顾轻舟吃到了嘴里,道:“很鲜美,就像用鱼汤熬煮的青菜。”
司行霈道:“哪有这样吃菜的?”
“冬天的时候,我乳娘有时候会熬煮一大锅鲤鱼汤,汤汁乳白又稠,然后就烫些小青菜。鱼汤里烫过的青菜,就是这味。”顾轻舟道。
司行霈笑起来。
两口子运了一桌饭菜,去见了司督军。
司督军一直在打盹,闻到了米粥热腾腾的清香,就睁开了眼睛。
瞧着这些菜,司督军勉强挤出一点胃口。
尝了一筷子炒三鲜,他道:“轻舟,这都是你做的吗?”
顾轻舟汗颜:“不,阿爸,是司行霈做的。”
司督军难得一笑:“你说这孽子的全名作甚?我难道不认识他?”
顾轻舟一时哑然。
她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称呼司行霈的,从未改过。
“我们素来如此称呼。”司行霈在旁边道。
司督军没有深究。
他知道司行霈会做菜,在军营的时候他偶然会下厨。
每次做大锅饭,他做出来的都很好吃,导致不少将领说要把火头军给毙了,和少帅做的相比,火头军简直是拿猪食对付他们。
这些笑话,军中至今还有人说。
司督军尝了几口,胃口吃开了。
他喝了一碗粥,吃了好些小菜。
胃里有了食物,人也稍微有些精神了。看了眼顾轻舟,再看了眼司行霈,他道:“饭菜都不错。”
顾轻舟道:“阿爸,您可要出去散散步?”
司督军摇摇头。
屋子里有点沉默。
司督军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启齿,故而不言语了。
他不开口,顾轻舟和司行霈也没开口,气氛顿时就有些尴尬。
“......我们明天就要走了。”司行霈打破沉默。
司督军愣了下。
他的惊讶,在脸上显露出来。
看着他的样子,司行霈和顾轻舟都感觉他老了,老得几乎无力支撑庞大的家业了。
他对司夫人很伤心,可到底是他爱了二十多年的女人,就这样先他而去,如何不难过?
况且,他尚未从司慕和芳菲的离去中真正解脱。
“也好,你们都忙,这次也住了好几天。”司督军道,“去吧。”
“阿爸,您如果太累了,就辞去总司令的要职,回岳城安心修养。”顾轻舟道。
司督军摇摇头。
大计未成,天下未定,这个时候稍退一步,将来就可能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不必操心,我自有计较。”司督军道。
他看了眼司行霈,心知自己家庭的美梦,不可能放在这个儿子的身上,能吃一顿他做的饭,就算是老怀宽慰了。
想到这里,司督军又陷入深深的绝望里。
他和司行霈,将来会有父慈子孝的那一天吗?
第1092章 盼望
顾轻舟回到太原的时候,已经是五月下旬了,掷地的阳光有点烫,树梢隐伏的蝉,声音此起彼伏,添了喧嚣。
“......以后就是你那个小姑子,跟司总司令父女俩相依为命?”程渝问。
岳城的事,顾轻舟也一一告诉了程渝。
程渝听罢,只感觉世事无常。她曾经被丈夫背叛,父亲又被暗杀,家园被强占,母亲带着幼弟到处流窜。
那段日子,如今回想起来,并非全是悲伤,反而能从中得到些力量。
经历了那么多,程渝现在无所畏惧了。
所以,当顾轻舟说到司家的这些变故,程渝心中感觉很轻,没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无法太过于同情。
至少,司家的军队还在,司督军还有一群姨太太和一儿一女,还有司慕留下的小孙女玉藻。
跟当初的程家相比,司家简直只能算是遇到一场小暴风雨,并非大地震。
“总会有这么一天的,人与人之间,不是生离就是死别。”程渝继续道。
顾轻舟嗯了声。
程渝问她:“你不高兴?”
“是因为我公公。”顾轻舟道,“他很伤心很苍老,有些心疼。”
“父母总是会老的。”程渝道。
顾轻舟嗯了声。
程渝看得出她很不开心。
至于她为何这样失落,程渝不太明白。
她一向不喜猜测,不明白就问:“你很担心你公公?”
顾轻舟叹了口气,这才道:“我从小没有父母,养大的师父和乳娘又......我公公对我很好,当女儿疼的,所以......”
程渝道:“我懂了,你缺亲情。”
顾轻舟深以为然:“很缺!”
程渝看了眼她,很为难道:“你都如此说了,我应该拥抱你一下的。不过,太矫情了,我不想。”
顾轻舟被她逗乐,拿了桌子上的苹果就要砸她。
正好卓五来了。
卓五今天休沐。
瞧见如此,卓五道:“怎么打架?”
“谁打架?”程渝笑着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衣裳,见他的军服上略有点灰尘,又问他,“感觉如何?”
“很辛苦,又吃不饱。”卓五道,“比我父亲的军营苦多了。”
程渝笑道:“那是。你在自家的军营,那是少帅;在叶督军的军官学堂,就是外来者。他们既看不起你,又提防你。”
卓五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阿渝,你说话真直爽,叫人心里痛快!”
程渝就挽住了他的胳膊,问:“好不容易休息了,想要什么?”
“想要红烧肉和好酒,还有女人......”卓五说到这里,才想起顾轻舟还坐在客厅,话顿时就打住,并且尴尬红了脸。
顾轻舟已然站起身:“我什么也没听到。”
她回身上楼。
从岳城回来后,司行霈的飞机先去了河北,放下他,顾轻舟自己再回太原。
她和司行霈在岳城相处了几天,可那时候是葬礼,根本没什么旖旎心境,二人心中有事,几乎没说过什么亲昵的话。
顾轻舟半躺在床上,很想念司行霈。
尤其是程渝的小男友来了之后。
“算算日子,司行霈也该回来了。”顾轻舟想,“假如他回来,我们怎么度过?”
她想了很多。
骑马有点累,而且如今的天气慢慢炎热了,骑马着实晒得厉害;去吃饭或者跳舞,实在没什么新意。
再去外地游玩?只怕时间不容许,司行霈出来很久,他还要回平城的,估计也是最近。
顾轻舟想琐事的时候,思路是天马行空,毫无着调的。
她想到了司行霈,又不知怎的想到了她的老师张楚楚,也就是秦纱。
一想到秦纱,她的担忧就浮动心头,同时想起她从小生活的那个村庄。
她一直跟着师父学习医术,然后又跟随他十里八乡行医,自己单独玩乐的时间很少。
饶是如此辛苦,她的童年也是有点趣事的。
她不敢回想,因为回不去了,秦纱的出现,打开了记忆的闸口。
又过了两天,司行霈果然从河北回来了。
他带来了好消息。
叶督军特意款待他,请了军中将领作陪,故而司行霈喝得醉醺醺的回来。
司行霈一回来,程渝就去了饭店。
卓五一周只有一天的休息,他已经回学堂了,程渝一个人形单影只,实在不愿意听到楼上的动静。
他们都是年轻人,闹起来不知克制。
“喝醉了吗?”顾轻舟问。
司行霈道:“没醉,有点多了。”
然后他抱住了顾轻舟,低声道:“今晚要让太太受苦了。我这满身的力气,又有酒气,怕是无处发散。”
顾轻舟一开始还以为,他道辛苦是要她帮他洗澡。
后来才知道,他着实是满身的力气。
在浴室里折腾了她一次,回到床上他又立马勇猛起来。
两次的鏖战,顾轻舟累得虚脱,还以为能睡个好觉,不成想后半夜又被他弄醒。
“你有完没完?”顾轻舟又累又困,而且很疼,过度的激烈让她无法承受,就忍不住闹了情绪。
“就这一次。”司行霈对自己什么德行是很清楚的。
一连三次,时间就到了凌晨两点多,司行霈这才感觉身上舒泰,所有的存积都释放出去了。
他瞥见顾轻舟的锁骨,上面布满了吻痕,有点心疼。
掀起她的睡衣,只见她身上到处都是他的痕迹,他便自责了起来。
他起身找到了药,趁着她睡熟给她涂抹。
这些药膏是顾轻舟自己调治的,效果最好。
顾轻舟第二天早上没起床。
一直睡到了中午,她还以为身上会火辣辣的疼,不成想下地之后,并没有太多不适。
她下楼吃饭。
司行霈在二楼的书房里,听到她下楼的脚步声,也跟了出来。
佣人端了一碗燕窝粥给她。
顾轻舟坐下时,司行霈走了过来。
“你昨晚真的喝多了。”顾轻舟骂他,“以后不准喝这么多酒。”
司行霈道:“听太太的,以后不敢了。”
他还想要说什么,顾轻舟急忙打岔。
她不想再谈下去。
依照她对司行霈的了解,越是深入谈论此事,越是会勾起他的欲念,对顾轻舟而言又是一场浩劫。
吃了饭,程渝还没回来,司行霈问顾轻舟:“要不要去看电影?”
“不,我不想看电影。”顾轻舟道,“前些日子你不在家,我想了很多事。有个小趣事,是我小时候玩过的,我想再玩一次。”
司行霈很少听顾轻舟提及她的儿时,当即来了精神:“什么趣事?”
第1093章 司行霈的付出
顾轻舟道:“捉鸟。”
江南十里不同音,到处都有各种方言和俚语,故而司行霈对顾轻舟说的趣事不太了解。
“什么叫捉鸟?”司行霈问。
顾轻舟道:“就是在一处空地上,支撑起大网,然后等鸟儿来吃食时将它们逮捕住。”
司行霈这时候才明白,所谓的捉鸟,就是字面意思。
他略感咋舌。
勾了勾顾轻舟的下巴,他问:“你小时候过得这样无聊吗?捉鸟也算趣事?”
顾轻舟翻脸:“我很喜欢。”
司行霈道:“我没有捉过。不过,用枪打鸟,我倒是可以。”
他想到这里,心思就转动了,“我们去打猎?”
“谁要打猎?”顾轻舟把银勺搁在碗里,一脸不悦,“真不去捉鸟?”
“去,怎么不去?”司行霈毫无原则妥协了。
他喊了副官进来。
他让副官去准备两杆长枪,以及一面大网。
大渔网放在车子的后备箱,长枪放在后座,顾轻舟和司行霈就出发了。
“带枪作甚?”顾轻舟问。
司行霈是怕捉不到,令顾轻舟伤心,还不如带上长枪,到时候打几只哄她高兴。
这话,他藏着没说,只是道:“防身,我们是要去郊外。”
顾轻舟了然。
既然是要捉鸟,就要往城郊的树林里走。
车子开出城,官道就有柏油路变成了石子路,颠簸得厉害。
司行霈手握方向盘,一边看路一边问话:“捕鸟的乐趣在哪里?”
顾轻舟沉吟:“小时候我也去摘过莲蓬,还有其他的,反正挺好玩,不过总记得捕捉鸟雀。”
“冬天吗?”司行霈问。
“不是,我们那次去,是五六月天,就像现在这个时节。在河滩的空地上,撒下谷子,一直等到下午的时候,鸟儿就下来。”顾轻舟道。
她又告诉司行霈,“他们总不爱带我玩,那次还是我偷偷跟着去的。”
司行霈看了眼她。
和乡下的女孩子相比,她更加白皙红润,不可能没有男孩子喜欢她的。
“怎么会不带你玩?”司行霈问。
提到这个,顾轻舟略微尴尬:“我乳娘管得严,我师父也管得严。每次男孩子对我示好,我乳娘就要找到人家家里去。
乡下的人家,都不愿意得罪我们,因为我乳娘有钱,师父又有医术。乡下常会有点灾祸,少不得借点现钱,都要靠我乳娘;一旦不舒服了,又要靠我师父治病。”
司行霈就懂了。
她在乡下,人家还是把她当“城里顾家的大小姐”,从而和她隔膜开来。再加上她乳娘的直白,一般人家都不敢高攀。
谁家都要面子,被她乳娘找上门去很难堪,索性不准自家小子招惹顾轻舟。
“他们抓了好多的鸟,用泥巴裹上烤了吃,吃完了就跳到河里去游泳。”顾轻舟道,“我分了一只鸟,可鲜嫩了。”
司行霈问:“你童年记忆里的玩乐,就这么一件事?”
顾轻舟嗯了声:“唉,就这件比较清晰,而且好玩。你不在家时,我胡思乱想,就想到了。”
司行霈立马打起了精神,道:“那你等着,回头我替你抓上百只,咱们拿回来炖汤红烧,做出十几种的菜来。”
顾轻舟眉开眼笑,不停的点头。
她很满足。
有个男人可以陪着她幼稚,对她而言是弥足珍贵的。
顾轻舟并非顽童,只是念头一起,就无法克制。
她心中一愉快,人的智商就好像喂了狗,故而她问出一些不知所谓的问题,比如“司行霈,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这样的问题,司行霈也会认真回答:“你是我的,我不得好好养吗?养废了谁换给我?”
顾轻舟就作势要打他。
然后她也问,“你希望我怎么亲切称呼你?”
司行霈道:“霈哥哥。”
明明是初夏时节,顾轻舟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除了这个呢?”顾轻舟又问。
司行霈道:“哈尼。”
她忍了不适,再问:“还有没?”
“阿霈哥。”司行霈道。
顾轻舟彻底败下阵来,低声道:“算了,并不是每个夫妻都需要昵称对方,我还是保持原样吧。”
司行霈不解道:“你为何想要昵称我?这原本就很肉麻。你直接叫我的名字,把姓去了不就可以吗?”
顾轻舟试了试,说不出口。
最终,她还是保持了原样,叫他“司行霈”。
单单这三个字,对她来说是不同寻常的,也有绮丽,只是外人觉得生疏罢了。
到了郊区的河滩,司行霈支撑了大网,然后和顾轻舟坐在树下。
车里带了下午茶。
司行霈拿出一块大的毡毯,铺在地上,然后又拿出食盒,将蛋糕、巧克力、饼干和几样干果,一壶凉了的咖啡,全整齐摆好。
顾轻舟目瞪口呆:“什么时候准备的?”
“我叫人去买大网的时候,随口让佣人准备好吃喝的,他们就做好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坐在地上,阳光从树梢照进来,暖融融的光圈撒了她满身。
这个时间点,鸟儿尚未饥饿,不会到这里觅食,大网下空空荡荡的。
顾轻舟和司行霈坐着,就像是出来踏青。
昨晚他回来就胡闹,导致顾轻舟都没问他的正经事。
“这次去了趟河北,收获如何?”顾轻舟问。
“一旦战事起,河北的小军头们都会站在叶督军这边。我这次去,看似是和他们做交易办工厂,实则是将他们所有的防线全跑了一遍。”司行霈道。
顾轻舟哦了声。
司行霈又说:“一旦有事,控制河北不难。”
“他们不是常打仗吗?”顾轻舟又问。
司行霈点点头:“打呢,我去的时候,就遭遇了两次战火。”
顾轻舟就不想再说什么了。
她又问司行霈:“你有没有打算去南京?我看督军是力不从心了。”
司行霈道:“政治上的事,督军更加擅长。他需得有点事做,要不然他才是真要垮了。”
顾轻舟哦了声,不再言语了。
下午四点半左右,有两只鸟儿到了顾轻舟的网下,开始啄食。
有了这只鸟领头,不过二十分钟,就陆陆续续来了上百只鸟。
司行霈立马去拉下大网,鸟儿四散,飞掉了大部分,网住了小部分。
顾轻舟大喜,急匆匆跑上前,和司行霈一起把网收紧。
她看了眼网里的鸟,对司行霈道:“约莫有二三十只。”
“全鸟宴是做不成了,回去烤了吃还差不多。”司行霈笑道。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枯燥,司行霈却故意问顾轻舟:“好玩吗?”
不成想,顾轻舟眼睛亮晶晶的,一脸喜悦道:“可好玩了。”
“真是傻。”司行霈慈祥看着她,这个瞬间又感觉她像自己的孩子了。
他这一辈子,只要是活着,就得既当丈夫又当爹,照顾她疼爱她,将她视为心尖宝,也要把她看作掌上珠。
丈夫能给她的,他都要给她;父亲能给的,他也要给她。遇到了她,这就成了司行霈的使命。
看着她欢喜雀跃的样子,司行霈感觉自己做爹和做丈夫都成功了,顿时就心满意足。
第1094章 试探
抓回来的鸟,顾轻舟看着都挺小的,还不如市场上养的鸽子肥美。
“都放了吧,野物寄生虫多,不太好吃。”顾轻舟道。
司行霈道:“白忙一场?”
“我们享受的是捕鸟的乐趣,况且还野炊了,是不是?”顾轻舟笑道。
她今天的心情极好。
司行霈就道:“也好,白忙一场也值得。”
叶妩来看顾轻舟。
瞧见了一网的鸟,她指了一只红绿相间的,笑道:“这是鹦鹉吧?”
顾轻舟也看了眼,似乎真的是。
叶妩道:“这只别放,给我养吧。”
其他的鸟,都不是名贵品种,又没几两肉,司行霈依言全放了。
顾轻舟去捕鸟,并不是为了打猎,而是为了寻找儿时的欢愉。
这些欢愉,可以驱散她内心的郁结。
她担心司督军,甚至可怜他,却又无能为力。
“六姨太说她无聊,正好把这只鸟挂在她屋檐下,让她时常逗逗鸟儿。”叶妩道。
顾轻舟问起六姨太的身体:“肚子大了,天气一日日炎热,她还能撑住吗?”
叶妩道:“她倒是无妨。”
顾轻舟嗯了声。
两人正在说话,有人敲门。
佣人进来禀告道:“太太,王四太太来了。”
王四太太,就是秦纱。和秦纱见面之后,顾轻舟也把她的情况,告诉了叶妩。
叶妩不由看向了顾轻舟。
顾轻舟表情不变,含笑对佣人道:“请王太太进来。”
司行霈浑身是汗,所以先上楼洗澡了。
等他下来时,正好看到进门的秦纱。
他对秦纱很有耳闻,略微眯了眯眼睛打量她。
秦纱扫了眼众人,冲顾轻舟微笑,就转脸去看司行霈:“你就是我的女婿么?”
司行霈走过来,立在沙发的后面,眸子傲慢:“你生得出轻舟这样的女儿吗?”
秦纱的笑容,就变成了冷笑:“怎么,你也想杀了我?”
她时时刻刻挑拨着顾轻舟和司行霈。
杀了师父和乳娘,这件事永远都是顾轻舟心中的刺,不碰就不疼,一碰就要伤筋动骨。
秦纱专挑这根刺撩拨。
“有何不可?”司行霈回应了她的挑衅,“王太太,这是最后一次,你懂我的意思!”
秦纱嗤之以鼻。
顾轻舟下巴微扬,也对秦纱道:“王太太,请您记住这话,这是最后一次。若是你再替某些人办事,在我面前说不恰当的话,我就当你是敌人了。”
秦纱诧异看了眼顾轻舟。
“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只要男人,不要亲人了,是吗?”秦纱道。
她随着骂声,声音和神态都和软了。
她心中震惊,没想到司行霈迷住了顾轻舟的心窍,让她变得如此薄情寡恩。
然后,秦纱就听到顾轻舟说:“是,我不要了,我只要司行霈。”
秦纱脸上的惊愕,再也掩饰不住。
叶妩在旁边听了,心中格外羡慕。哪怕是没有良心,她也羡慕老师和司行霈的感情。
他们彼此忠诚。
“既然如此,我就没必要登门了。”秦纱冷淡,转身要走。
顾轻舟没有挽留她。
叶妩道:“老师,你是不是得罪了她?”
“如果她是好心,得罪就得罪了,免得她受到我的牵连;如果她是恶意,就不会得罪的,她还会回来。”顾轻舟道。
秦纱是顾轻舟从前认识的人。她不是站在平野夫人身边,就一定会被平野夫人利用。现在得罪她,还能救她一命,让平野夫人知道她毫无用处,不会打她的主意。
假如她一直都是平野夫人的人,她还是会到顾轻舟这里来的,根本不会因几句话就得罪得不见面。
顾轻舟也想试探她一下。
“老师,你真勇敢。我们有时候明明自己占理,还是不敢说实话,怕得罪小人。”叶妩羡慕道。
顾轻舟摸了下她的脑袋。
果然,翌日秦纱又来了。
这次她的到来,很有诚意跟顾轻舟道歉了。
她带了两坛花雕,全是岳城有名的酒坊酿造的。
秦纱若无其事,把酒递给了顾轻舟:“这是送给我女婿的,带点家乡的味道给他。轻舟,你从小也是在江南长大,这也算是你的乡味了。”
一口一个女婿,让顾轻舟心中了然。
顾轻舟接下了礼物。
她不怕秦纱有目的,就怕秦纱没有。既然她的意图明确,顾轻舟心中的担忧就消失了。
司行霈看到花雕,脸色并未好转。
他不动声色。
秦纱道:“怎么,不接受我的道歉?”
司行霈道:“既然如此,多谢了。”
秦纱满意:“谢什么?咱们一家人,你还没有讨好过我这个丈母娘,我却先要向你赔罪,这叫什么事?”
司行霈沉默。
顾轻舟也默不作声。
秦纱就道:“轻舟,你还叫我一声师父呢,难道他不是我女婿么?”
顾轻舟抬起眼睛,眼波深敛,眼神就似古井无波,淡淡看着秦纱:“师父,别强人所难。”
秦纱道:“也好。”
她不再理会司行霈,只是对顾轻舟道:“我想要拜访康家的姑奶奶,听闻你和康家也很熟,一块儿去,如何?”
司行霈在旁边,点燃了一根雪茄,仍是不说话。
顾轻舟就问:“怎么突然想要拜访康家?”
“我原是来赔罪的,可你们这幅态度,我也坐不下去了,还不如去趟康家。”秦纱道。
司行霈将雪茄按在烟灰缸里,对顾轻舟道:“二宝不是还在康家吗?”
顾轻舟点点头。
“正好,我也去看看二宝。”他道,“一起去吧?”
秦纱也是认识二宝的。那时候二宝脏兮兮的,她还亲手做过衣裳给二宝穿。秦纱有台缝纫机,做衣裳很便捷。
不过,顾轻舟的衣裳精致,全是她乳娘一针一线做出来的,秦纱缝纫出来的,乳娘看不上。
“我好些年没见过二宝了,那小傻子肯定不记得我。”秦纱笑道。
顾轻舟想到秦纱的这一点,想到她曾很照顾乡邻,对顾轻舟也是很好,细心教导她,从不严苛却有章程。
顾轻舟想到这些,又感觉她是个好人,至少那时候的张楚楚,真的很好。
对于秦纱,她的感情很复杂。
他们准备出门时,程渝也回来了。
瞧见了秦纱,程渝一喜,问顾轻舟:“这位姐姐是谁?”
秦纱心花怒放,笑起来:“我是轻舟的娘。”
然后她转身,对顾轻舟道,“一日为师终身为母,我就是你娘,不许胡言。”
程渝有点懵。
顾轻舟就介绍,说这是王家的四太太,也是顾轻舟曾经的师父。
至于秦纱怎么和曾经的顾轻舟认识,程渝就不太了解了。
“要出去玩吗?”程渝见他们一个个都盛装整齐,“我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