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3章 何止见过?
一转眼就到了五月。
叶妩特意请了两天假,因为康昱生病了。
康昱还在念大学,学校里发感冒,班上同学你传给我,我传给你的,病倒了大半,他也被传上了,高烧了几天,叶妩天天去探病。
叶妩倒是不怕传染,因为她上个月才感冒过,不会这么快又复发,她的身体没那么差。
请假又连着周末,叶妩一下子空下了四天,心情极好。
她迫不及待想要毕业了。
五月初一是王游川的婚礼,叶姗已经借口送表哥石博山回天津,远远躲开了,叶妩寻找了理由。
到时候有人问起,就说姨母留叶姗小住。
顾轻舟和司行霈也收到了王家的请柬,司行霈尚未归来,叶妩就专门过来给顾轻舟作伴,打算一块儿出席。
“这件呢?”她立在顾轻舟的衣柜前,帮顾轻舟选参加婚宴的旗袍,挑挑拣拣总是寻不到合适的。
顾轻舟的衣裳,以白色居多,剩下的也是浅色。
深色的衣裳,她多半是深绿色的长裙,她似乎很爱这种深绿色。
深绿色配白色上衣,让她看上去气质活泼。她从前一头长发,不怎么说话,偶然会带着几分暮气,需要这衣裳的陪衬。
可这种颜色,不太好拿去参加婚宴。
“现在做衣裳也来不及了,要不去问人借一件吧?”叶妩异想天开。
顾轻舟道:“问谁借呢?”
叶妩端详她的身量,笑道:“我们家的六姨太,倒是和你身形差不多。不过,她似乎没什么好衣裳。”
顾轻舟笑了笑,说:“别麻烦了。我到时候穿这件月白色的旗袍,配我那件短身皮草。”
顾轻舟的皮草,都是顶级货,穿出去贵气十足。
只是,天气有点热,如今还穿皮草,是不是有点显摆?
“真要穿皮草啊?”叶妩问。
顾轻舟明白她的意思,笑道:“有得显摆,干嘛不显摆?”
叶妩就无语同意了。
到了王游川结婚当天,顾轻舟还以为是叶妩来接她,不成想叶督军也来了。
叶督军亲自下车,为顾轻舟开了车门。
顾轻舟意外,脚步立在丹墀上略微一停。
叶督军就打量她。
她的确是穿了见月白色低开叉的长袖旗袍,旗袍上没有花纹点缀,料子却是极好,用了翡翠纽扣,泛出淡绿色的光芒。
这才是低调的奢华。
而她的短身皮草,有种油汪汪的金黄色,年轻的女人穿,雍容贵气,却又不显得油腻臃肿,略有点狂野。
她也穿了玻璃丝袜,白色单高跟皮鞋。
她那头漂亮的长发没了,如今的头发短短的,仍是没有烫,被她绾成了低髻,发髻上别了一把珍珠梳篦。
珍珠温润的光,落在她的面颊上,她细瓷般的肌肤更加透亮白净。
今天的顾轻舟很好看。
叶督军回想了下司行霈的面容,感觉他们两口子容貌上很般配,都很漂亮。
“司太太,坐我这辆车吧。”叶督军对顾轻舟道。
叶妩就被挤到了前排副驾驶座上。
“有劳督军了。”顾轻舟的手,虚扶了下叶督军的胳膊,上了汽车。
车子一路到了太原府最奢华的饭店。
饭店门口,铺了长长的红毯,为了迎接新娘子。
顾轻舟跟着叶督军和叶妩父女一起进来的,自然没人敢轻待她。
她又是通身的时髦和气派。
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的,纷纷上前跟她打招呼。
在衣香鬓影中,顾轻舟看到了金太太。
自从平野夫人宣布了顾轻舟的身份,金太太就再也没找过顾轻舟的麻烦,当然这绝不是她就此罢休了,她只是来日方长而已。
“是金太太。”叶妩表情不善,悄悄跟顾轻舟耳语。
顾轻舟笑道:“我看到她了。”
金太太也瞧见了她们。
有情绪从她精明的眸子里一转,她笑盈盈上前,和顾轻舟、叶妩打了招呼。
“阿蔷小姐今天真漂亮,这身衣裳是夫人替你置办的吗?”金太太笑问。
顾轻舟是去年到太原府的,她刚到的时候,为了避免沾上平野四郎的腥味,和日本人划清界限,免得将来名声有损,让别人叫她平野小姐。
后来,几乎没人叫了。
金太太这是故意奚落顾轻舟。
“是。”顾轻舟倒是好脾气,半句话也不辩解,只是微笑。
金太太说了几句,自觉无味,正好又有人过来跟顾轻舟搭讪,她就坐回去了。
“阿妩,顾小姐。”叶妩的大姐叶妍也走过来,和她们说话。
然后,叶妍介绍了其他人给顾轻舟认识。
顾轻舟上次到王家来,还是因为王?的病,见到王家的众人也没什么印象。
如今叶妍一圈走下来,顾轻舟发现王家的人真多,她非常用心将他们一一记住。
“阿姗没来?”叶妍低声问叶妩。
“没有,她去天津了。”叶妩道,“估计要过段时间才会回来。”
叶妍松了口气:“挺好的。她那个驴脾气,你们是怎么劝说她去天津的?”
叶妩就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出的主意,既帮助了苏鹏,了了叶妩一段心事,同时也让叶姗有了个情绪发泄口。
哭过一场之后,叶姗对待这件事慢慢理性了。
“二姐自己要走的。”叶妩道。
叶妍欣慰:“如此甚好。”
她没跟叶妩说,她内心总是提心吊胆,怕叶姗捅破这层窗户纸,让他们都难堪。
如今,王游川终于要再婚了,一切尘埃落定,叶妍的担忧也可以放下了。
“阿妩,你们快去坐席吧。”叶妍笑道。
她还有其他客人要招待。
顾轻舟的席位,正好在叶妩的旁边,这是叶妍特意安排的。
她们是跟王家的小辈们坐了一桌,旁边就是主席,等会儿王游川和新娘子也要落座的。
“很想看看新娘子。”叶妩道。
顾轻舟也挺想的。
一切的准备结束,然后新娘子来了。
新娘子是二婚,故而穿了件水红色的婚纱,聘婷婀娜,步履轻盈。
她脸上脂粉不重,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漂亮精致。
众人都在看新娘子,顾轻舟的心,却似被什么重重撞击了下。
叶妩回头,想跟顾轻舟讨论下新娘子的美貌,却瞧见顾轻舟脸色不对劲,她低声问:“老师,你怎么了?”
顾轻舟一口气闷在心里。
与此同时,新娘子也往席面这边扫了一眼,正好和顾轻舟四目相对,她也是一愣。
她的怔愣不过一瞬,却很明显,然后转过脸,不再往这边瞧。
“老师,她也看你呢,你之前见过她吗?”叶妩问。
何止是见过?
第1064章 司行霈的舐犊
顾轻舟内心的情绪很浓,浓得几乎要压抑住她的呼吸,让她一口气悬着,不上不下。
她早已知晓,自己从小到十六岁进城之前,生活是个精心安排的骗局。
可等她知道的时候,她的师父和乳娘都去世了。
如今......
她慢慢端起高脚杯,晃了晃杯子里的红葡萄酒,看着酒波潋滟,她的情绪也似那涟漪一圈圈荡开。
她轻轻抿了口。
葡萄酒是上佳的,顾轻舟喝在嘴里,却感觉它酸涩难忍。
“老师,新的王太太是不是很漂亮?”叶妩转移话题。
顾轻舟不对劲,可哪里不对劲,叶妩又看不明白。
她使劲打量顾轻舟,也不得要领,故而旧事重提,说起了秦纱的美貌。
秦纱比叶妩想象中更加年轻。
“很漂亮,和从前一样漂亮。”顾轻舟淡淡道。
说罢,她又喝了一口酒。
宴席上很热闹,王游川穿了件挺括的西装,用料裁剪合体,衬托他身材结实修长,怎么看都觉得他不过是三十出头,和秦纱很般配。
他们俩,都是不显年纪的人。
新郎新娘坐在上座,秦纱的余光却往顾轻舟这边撇了撇。
顾轻舟背对着她,没有看到。
敬酒的时候,秦纱特意和顾轻舟碰杯,含笑不语,有点新娘子的矜持。
酒宴结束,就是舞会。
秦纱和王游川离开饭店,回了王家的新房,顾轻舟又不能跟过去,她没有单独和秦纱说话的机会。
她脑子里像有个炸弹,见到秦纱的那一瞬间炸开了,如今脑浆还是七零八落搅合在一起,理不出头绪。
宴席结束,不少中老年宾客熬不住夜,起身离开。
顾轻舟也要走。
“老师,我送你吧。”叶妩笑道。
顾轻舟看到了康昱。
康昱感冒刚好,精神头很足,叶妩也是神采奕奕。
顾轻舟道:“不了,我可能喝多了酒,头脑晕晕的。我在车上就想睡一会儿,你自己玩吧。”
叶妩没有顾轻舟那样的判断,她无法抓住顾轻舟不对劲的原因。
考虑再三,她道:“老师,你让司机开慢一点。”
顾轻舟说好。
她离开了饭店,回到家中。
一进门,佣人辛嫂就端了醒酒汤给她,问:“太太喝醉了没?知道今天是婚宴,早已预备下了醒酒的。”
顾轻舟端起来,一口饮尽,道:“太及时了,我真有点醉。”
她还是挺恍惚的,加上喝醉了,故而她也没留意到辛嫂的表情。
她上楼直接去了浴室。
等她宽衣解带,躺到了温暖的浴缸里,倏然有双手,轻轻揉捏她的肩膀,她顿时就吓疯了。
尖叫着想要挣扎,一下子就撞到了司行霈怀里。
他军装的铜扣,冰凉而坚硬,结结实实磕到了她的额头。
她疼得吸了口气。
司行霈搂住了她,居然一只手将她托坐了起来,问:“今天是怎么了?我在餐厅吃饭,你就没看到?”
顾轻舟道:“你......你......”
她接不出下文了。
她只得找了个借口,道:“我喝醉了。”
司行霈往她脸上嗅了嗅,道:“胡说,都没什么酒气。”
顾轻舟挣扎着,道:“冷!我先洗澡。”
司行霈把她放到了浴缸里。
温暖的水,立马包裹住了顾轻舟,顾轻舟的肌肤暖融融的。
司行霈出去。
片刻他又折回来,已然将军装脱了,半裸着上半身,只穿了件脏兮兮的军裤。
他坐在浴缸的边沿,开始撩水给她洗头发。
顾轻舟回手,抚上了他结实精壮的小腹,道:“肉像铁疙瘩。”
司行霈浑身的炙热,被她柔软微凉的小手一摸,顿时就焚身了。
“我哪里都像铁疙瘩!”说罢,他就脱了军裤,长腿深入浴缸里,溅起水花。
顾轻舟没有动。
她在水里,后背贴着光滑的浴缸,随着司行霈的动作起起伏伏,水声与动作一样激烈。
她心中有种别样的踏实和痛快!
司行霈一场鏖战,酣畅淋漓停下了,发现浴缸里的水已经凉了。
他不知时辰,不过看着水温,应该是很久了。
他重新放了热水,给顾轻舟洗澡。
顾轻舟坐在靠窗的梳妆台上擦头发,一点点把头发拧干,司行霈点燃了一根雪茄,站在阳台上抽。
阳台的门和窗都没关,他等于近在咫尺。
“你去参加王游川的婚宴,也能闹出一肚子心思?”司行霈笑道,“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了。”
顾轻舟沉吟了下,最终如实告诉了司行霈。
司行霈听完,表情顿了下。
他问顾轻舟:“要不要我去杀了她?王家势力单薄,今晚又是他们的洞房,他们会放松警惕,动手很容易。”
他说杀人,宛如说宰一只鸡。
顾轻舟却认真考虑下他的话。
老实说,秦纱根本影响不到她,没道理杀她的。
她的存在,对顾轻舟来说到底算什么,是好是坏,她一时间竟是摸不清楚。
“司行霈,我不是面软心慈的人,也不是觉得杀了她不道德。只是,我还想再看看。”顾轻舟道。
司行霈轻吐出一口烟雾,似薄纱般。
顾轻舟沉默擦头发,脑子仍是快速转动。
她沉默,司行霈也沉默。
最后,她对司行霈道:“暂时别杀她,等我找个机会和她见个面,再详谈。”
司行霈将雪茄按灭在烟灰缸里。
顾轻舟的头发短了,擦起来容易,干了就可以睡觉。
夫妻俩躺下,司行霈对顾轻舟说:“我去了趟岳城,去看望玉藻了。”
顾轻舟连忙问:“她怎样?”
“她会叫阿爸,要不然还能怎样?”司行霈笑道,“我给她买了水果糖,你知道她说什么吗?”
顾轻舟摇摇头,眼巴巴望着他,希望他别卖关子。
“她说,吃糖,牙疼。”司行霈说到这里,自己先哈哈笑了起来。
这大概是颜太太教的。
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的糖,吃了牙齿会生蛀虫。
“她真懂事。”顾轻舟道,“她问我了吗?”
“她才多大,哪里记得住?”司行霈说。
顾轻舟深以为然。
他们俩说了半晌的孩子,这才睡着。
翌日,顾轻舟接到一份拜帖,是秦纱想要拜访顾轻舟。
顾轻舟的精神一提,当即给王家打了电话,请秦纱过来吃午饭。
第1066章 新衣
顾轻舟在王家吃了晚饭。
回来之后,她一直沉默。
司行霈还没有见到秦纱,他早上出门了,此刻才回来。
“如何,是张楚楚么?”司行霈问她。
顾轻舟颔首:“是她。”
“你在想什么。”
“她到底是站在谁那一边,她是不是保皇党的人。”顾轻舟如实告诉司行霈,“我在想这些。”
“肯定就是了。”司行霈道。
司行霈让顾轻舟别相信秦纱。
一次撒谎,就有次次撒谎的可能。
秦纱到底什么来历,顾轻舟搞不清楚,可秦纱提到了她乳娘和师父的死,是不带善意的。
“我可以试探她一次。”司行霈道,“我派个人去杀她,若是她能躲开,就说明她来历不凡。”
顾轻舟瞪了他一眼。
从前的种种,差点翻出来,顾轻舟努力压抑住。
没了师父和乳娘,她此生都不受制于人,她应该感谢司行霈的。狼心狗肺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她没资格抱怨什么。
顾轻舟不爱旧事重提,只是秦纱的出现,让她迷惘了。
“或者,干脆一刀杀了她。”司行霈道。
“她如果是无辜的呢?”
“那就宁可我负天下人。”司行霈道,“错杀一千,总好过将来马失前蹄。”
除了顾轻舟,司行霈的心思简直是坏透了,而且不讲道德。
好与坏,他没有特别明确的界限,他做事只有目的和结果。
“别这样,我们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顾轻舟道。
司行霈就捏了捏她的脸。
顾轻舟不同意司行霈去试探秦纱,因为这样的试探太过于鲁莽,会打草惊蛇。
对于秦纱,她的感情是复杂的,说一点旧情也不念,不可能;可她也没有太深刻的感情。
如果秦纱真的是保皇党,平野夫人把秦纱叫回来,对付顾轻舟是没什么用处的。
一旦顾轻舟确定秦纱是对手,她就不会客气。
这个问题,越是深入越是难缠,需得冷静和忍耐。
顾轻舟素来冷静的,她是差点被司行霈带到了沟里。
为了转移话题,顾轻舟说起了苏鹏。
苏鹏已经上路了,估计还没有出山东地界,司行霈北上的时候没遇到他。
“......我已经吩咐了总参谋,等苏鹏一到,会安排一个营长给他做。”司行霈道。
顾轻舟看了眼司行霈,问他:“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接受苏鹏。”
“为什么不接受?”
“我心里猜测,怕你觉得苏鹏是叶督军的内奸。苏鹏深得叶督军器重,又求到我跟前,若是苦肉计的话,每一样都成立的。”顾轻舟笑道。
司行霈哈哈笑起来,亲吻了下她的额头。
顾轻舟的猜疑,司行霈早已考虑过千万回。
他对叶督军是信任的。
当然,为了不测,他特意把苏鹏掉到一个很次要的位置上,苏鹏哪怕是内奸,也得不到任何情报。
“他是叶骁元的人,我给他一口饭吃罢了,怎么可能真的重用他?”司行霈笑道,“别说外来的人,就是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亲信,难道就没有内奸吗?”
顾轻舟倏然听出他话里有话。
她问:“谁叛变了?”
司行霈笑道:“没有谁。”
“你撒谎。说啊,到底是谁?”顾轻舟追问。
司行霈一把搂住了她,将她抱起来。托起她,彼此视线平行了,司行霈才问:“怎么如此敏感了,司太太?”
顾轻舟细看他的神色,没看出什么来。反思自己是否草木皆兵,就没有继续追问了。
司行霈搂着她,笑问:“听说你衣裳不够穿?”
“谁说的?”
“从前的好衣裳,都在平城,你在太原府的确没什么好旗袍。我们去做衣裳吧。”司行霈道。
顾轻舟笑道:“我真没这个闲心。”
司行霈却执意说:“等平野夫人那个老太婆回来,你就更加没闲心了。我去打听打听,太原府哪一家的裁缝铺子最好。”
不过片刻的功夫,他就打听出来了。
他亲自开车,带着顾轻舟去了,准备做十二套旗袍,长袖、中袖、短袖,全部都要。
平日里可以不穿,但出门决不能没衣裳选择。
顾轻舟没办法了。
她不再说什么,跟着司行霈去了裁缝铺子。
到了铺子里,司行霈先精挑细选,选出面料。
“要绣花还是要素面?”司行霈问顾轻舟。
铺子里的老板就笑了,说:“先生很疼爱太太,连做旗袍都懂。”
顾轻舟就想起他送给自己的那十二套旗袍。
那是罗五娘的手艺,放眼天下都找不到那么好的绣工了。她和司慕离婚之后,就运到了平城。
顾轻舟道:“你以前也送过我的,也是十二套,都很好看,如今还在我的箱笼里。”
“什么时候?”司行霈问。
顾轻舟只是笑。
司行霈沉思了那么一瞬,才想起来。他道:“要不先不做了,我派人回去拿。”
顾轻舟瞠目:“来回一趟的飞机成本,比十二套旗袍贵多了,这叫买椟还珠。还是先做吧,平城的旗袍又不会丢。”
选好了面料,量了尺寸,司行霈给了双倍的工钱,让他们两天之内完工。
到了第三天,一大清早裁缝铺子就把旗袍送过来了。
顾轻舟看到一件深绿色的,绣了一些团纹,笑道:“这件不错。”
“穿起来看看。”司行霈道。
顾轻舟果然去试穿了。
深绿色是最衬肌肤的,把顾轻舟原本就如白瓷的肌肤,衬托得更加白皙细腻。
软绸的旗袍,大胆勾勒出了顾轻舟的曲线。
司行霈上前,手在她腰间摩挲,低声道:“真好看,比从前还要苗条。”
“你这是夸我?”顾轻舟问。
司行霈笑起来。
做了新衣裳,司行霈就带顾轻舟去看电影,又去舞厅。
他们到舞厅的时候,是晚上九点半,正值舞厅热闹非凡的时刻。
侍者见司行霈带着女伴,就把他往楼上的雅间让。
顾轻舟则道:“我想坐在楼下,楼下的席位更热闹。”
楼下的座位不空,不过多给些小费,可以腾出一两个。
其中也有贵妇人、小姐们在列。
司行霈伸手,塞了钱给侍者,不过片刻的功夫,侍者就在舞台左下方的第三排,给他们寻到了一个双人座。
顾轻舟像个顽皮的孩子,有点兴奋,主动拉了司行霈的手,往座位上去了。
第1067章 我是司太太
司行霈脚步轻缓,任由顾轻舟拉着他,穿过人群。
舞厅五光十色的灯,落在他脸上,他静谧而满足。
他想起曾几何时,跟她出去玩都要清场,那时候她脸上总带着几分难堪的神色,令他心疼。
她一生所求,就是光明正大。
所以,等他们到了舞厅,她不愿意去雅间。雅间她常去的,习惯到让她痛恨。
她喜欢人群。
她拉着丈夫的手,大摇大摆穿城过巷,明目张胆,不惧怕任何眼神,她堂堂正正立在司行霈身边,和他比肩,这就是她的幸福。
司行霈只感觉有一种圣光,照耀在他脸上,他的心和身都洁净了,此刻不染尘埃,只有她躺在他的心田里。
充足,踏实!
“轻舟?”刚刚落座,司行霈倏然俯身,低声和她耳语。
“怎么?”
“我上辈子是不是做了好事,所以今生得到了你?”司行霈道。
顾轻舟斜睨他,很警惕:“突然拍我的马屁,你打什么坏主意?”
司行霈哈哈笑起来。
夫妻之间亲密无间,就连那些脸红心跳的情话,都好像是别有用心。
“就是拍个马屁,等会儿你让我多喝几口酒,多看几眼漂亮的舞女和歌女。”司行霈道。
顾轻舟笑,露出一口细糯的小牙齿,眼睛弯弯的,快乐得凡事都不计较了:“行,准了。”
“太太真好。”司行霈道。
侍者给他们端了酒。
司行霈和顾轻舟碰杯,正好一曲结束,下一个节目是热闹的歌舞。
这是英国人开的舞厅,故而舞娘都是印度美人。她们的五官深邃,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腰肢灵活得像蛇。
她们脚上,都带着脚铃,一动就叮铃铃作响。
铃声不大,不刺耳,刚好清脆动听,又富有节奏,似乎能把人内心的火都点燃。
“她们的腰真细。”顾轻舟和司行霈小声讨论。
司行霈看了几眼,感觉没顾轻舟的腰细,腿也没顾轻舟的修长。女人小麦色的肌肤,不是司行霈的偏爱,他就喜欢顾轻舟那白瓷一样的皮肤。
他索然无味看着。
顾轻舟说好,他既没有反驳也没有应和。
“......之前还有个电影明星,叫什么的来着?我们去看过她的电影,她是李文柱的内奸,你还记得她吗?”顾轻舟突然问。
那个明星,有一半的印度血统,和这些印度舞娘很像。
顾轻舟突然就想了起来。
司行霈道:“忘记了。”
李文柱已经死了,在司行霈看来是太久远的往事。
他不愿意提这件事,怕顾轻舟跟他算账。秦纱到了太原府,司行霈心中总有个隐忧。
“叫云琅。”顾轻舟灵光一闪,很突然想起了这个名字。
司行霈想了想,只有个模糊的印象。
遇到的人太多了,不是很重要的,他一般记不住。
“你怎么还记得她?”司行霈笑道。
“情敌嘛。”顾轻舟道,“我当时以为,你肯定会睡她的,所以很生气,至今都记得。”
司行霈想了下,仍是没啥印象。
他捉住了顾轻舟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笑道:“是我不好,我从前是个混账恶棍,以后不会让你再生这种气了。”
顾轻舟原本只是打趣的话,听到他这样说,面颊微烫:“不要再拍马屁了,小心适得其反。”
司行霈大笑。
舞蹈正好结束,乐声一停,满场都是司行霈肆意的笑声,引来无数目光。
前后左右的人都看向了他们。
顾轻舟很坦然接受这些目光,心中别样的痛快。
她在这些目光里,是如此的自得其乐,从前种种的负罪感,如今全没了,顾轻舟扬眉吐气。
“别胡闹。”她笑着对司行霈道。
司行霈凑近,在她面颊上亲吻了下。
顾轻舟推他,同时端正了神色:“众目睽睽下,别耍流氓。”
司行霈道:“怕什么?让他们羡慕去。”
舞厅的节目,也快到了最精彩的时候,台柱歌女上来,演唱了一首法文歌。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
顾轻舟和司行霈两个土鳖,都听不懂,实在没办法陶醉,就一边喝酒一边点评歌女的身材容貌。
“这件洋装不适合她,她的胸太大了,洋装腰身不够紧,显得她微胖。”顾轻舟道。
司行霈也看了眼,觉得这位台柱小姐的身材,有点臃肿,可能就是洋装的缘故吧?
女人的身材,像他的轻舟那样就最好了,超过了顾轻舟的尺寸,司行霈怎么看都感觉丑。
他虽然是个土匪,却也不太愿意说其他女人丑陋,这样很没品德,他只是沉默听顾轻舟评断。
歌女也留意到了他们。
等这首歌结束,舞厅的楼上楼下掌声雷动。
歌女走下舞台,往大厅中央来。
走到了顾轻舟和司行霈面前时,她停住了脚步,笑道:“先生贵姓?”
她只是问司行霈。
司行霈端起酒,淡淡抿了一口,同时冲顾轻舟使了个眼色。
顾轻舟笑道:“姓司。”
“这可不常见。”歌女道,“我叫阿肖。”
“阿潇?”司行霈不由自主反问了声,因为朱嫂的女儿也叫阿潇。
舞厅门口,应该有歌女的名字,当然他和顾轻舟不是捧歌星来的,没有留意。
“是。”歌女微笑,“司先生是头一次来吗,怎么这样面生?”
他们说话的时候,不住有人往这里探头探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全部都是艳羡神色。
顾轻舟哪怕不流连欢场,也知道台柱歌星的青睐,是多么难得。
不成想,这位歌女看上了司行霈。
顾轻舟与有荣焉,心想在场的男人,都没有她丈夫英俊。
“是头一次。”司行霈神色有点懒,准备撵人。
不成想,歌女却坐下了。
她瞥见了顾轻舟,问:“您一定是司小姐?”
她把顾轻舟当成了司行霈的妹妹。
顾轻舟笑道:“不,我是司太太。”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舌尖似挑起了一点蜜,声音是甜的。
司行霈就忍不住荡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笑得心满意足。
歌女却是一愣,也只是稍微一愣,当即神色如常,道:“司太太,幸会。”
她并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
第1068章 间谍
司行霈蹙眉。
他和顾轻舟在一起的日子不多,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很珍惜。
突然坐了这么个东西,司行霈内心烦躁得想要杀人。
“......你是从小就叫阿潇,还是后来改的名字?”顾轻舟和歌女聊了起来。
“一直是叫阿肖。”歌女道。
她一边说话,一边偷偷观察司行霈。
她早已留意到了司行霈,因为他很好看,而且面生。
司行霈大笑的时候,她更是看到了;等到她登台时,她留意到司行霈和他的妻子一直在看她。
阿肖就坐过来了。
顾轻舟问东问西的,让阿肖一句空闲也没有,根本没办法和司行霈说话。
眼珠子微转,阿肖想让顾轻舟离开一会儿。
她随意撩拨头发,手肘却往旁边一拐,将顾轻舟的一杯葡萄酒打翻,血色酒污顿时就染透了顾轻舟的旗袍。
红葡萄酒很难洗,顾轻舟这件旗袍差不多就毁了。
顾轻舟很喜欢这个颜色。
她脸色微微变了。
阿肖准备装腔作势,说句对不起,然后等顾轻舟去洗手间整理衣裳时,单独和司行霈聊几句。
她相信,任何男人都会被她吸引的,只是有的胆小,不敢当着妻子的面抛媚眼罢了。
不成想,顾轻舟突然扑过来,似乎是想要推开她。
紧接着,歌女听到了砰的一声响,似惊雷在耳边炸开,她那条触碰到酒杯的胳膊肘,血如泉涌。
胳膊上中了一枪,子弹整齐开了个口子,疼痛感铺天盖地。
“开枪了!”
“杀人了!”
整个舞厅里都乱了,大家纷纷四下逃窜。
一场开心的约会,最后变成了闹剧。
顾轻舟和司行霈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了。
当顾轻舟听到子弹上膛的声音时,司行霈利落开了枪。
顾轻舟扑过去,只是让他的第二枪对着天花板打空了,第一枪他还是开了出去的。
“一点小事,你为什么要动刀动枪?”顾轻舟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她快要被司行霈气死了。
女人之间的小心机,顾轻舟能应对自如,她是不会让那个歌女好过的。
顾轻舟只是想知道,那歌女是色迷心窍,还是受人指使。
不成想,司行霈却激动了。
他开了枪,事情就对他们不利了。
“你的旗袍,比她的命重要。”司行霈不顾妻子的盛怒,将她抱起来,“而且,她刻意忽略你,想要勾搭我。任何人不把你放在眼里,都该死。”
该死,是个语气词,用来宣泄情绪,并不是真的要杀人。
可这个普通的词,到了司行霈这里,就变成了活生生的、血淋淋的词了。
顾轻舟气得又捶了他一下:“你是土匪吗?你这样做,旁人会说三道四的。”
“不会,旁人会羡慕你。”
“羡慕我有个神经病的丈夫吗?”顾轻舟怒极。
司行霈低头,吻住了她的唇,同时也骂她:“伶牙俐齿的小东西!”
他把顾轻舟丢到了床上。
顾轻舟落入柔软的枕席间,找不到着力点,很快就丢盔弃甲。
情绪上的愤怒,有很多发泄方式,在床上卖力也是一种,故而顾轻舟用力咬住了他的肩头,恨不能咬下他一块肉。
司行霈则是酣畅淋漓,似乎不在乎她紧咬牙关,反而问她:“牙齿不酸吗?”
顾轻舟彻底没脾气了。
她换了个语气,柔婉和司行霈讲道理:“你这样做真的不好。”
“我的世界里,没有对或者错,只有轻舟。”司行霈道。
顾轻舟软了。
她真的变成了一个恶人,完全没有道德和主见的恶人。
司行霈这样欺凌歌女,顾轻舟应该是很鄙视的,可她竟生出了几分欣慰,她一定是疯了。
自从遇到了司行霈,她就不太正常,他将她培养成了像他一样的变态。
洗了澡躺下,顾轻舟很长时间都不说话了。
司行霈也沉默了片刻。
屋子里安静极了。
他突然亲吻了下顾轻舟的额头,道:“我今天不是冲动。”
顾轻舟正在考虑如何善后,含混应了声,没往心里去。
司行霈却继续开口了:“从前你遇到了麻烦,都是你自己解决。轻舟,你比我理智,你做事滴水不漏,我偶然想起来就会不甘。
我是你的丈夫,我应该维护你。从前没有办法,那时候你不容许我大张旗鼓。今天,我就没忍了。”
从前,她不是他的妻。
大庭广众下,他如果敢这样为她出头,她一定会更加痛苦,流言蜚语也会毁了她。
如今却不同了。
顾轻舟微微一愣。
她听懂了,趴在他身上,轻轻吻了他的唇。
“司行霈。”她喃喃低语。
“嗯?”
“谢谢你。”顾轻舟道,声音很轻,带着一点邪恶的小满足。
司行霈搂紧了她,小声凑在她耳边问:“还生气吗?”
“生气也不耽误我感动。”顾轻舟道。
司行霈哈哈笑起来。
翌日早起,他就去了趟警备厅,把这件事处理了下。
舞厅的老板是英国人,对此表示很愤怒,要让司行霈坐牢。
司行霈查到,那名歌女名叫阿肖,并不是阿潇。她喜欢招揽贵客,并非清角,很多人做过她的入幕之宾。
她有点眼力,见司行霈带了枪,自然也以为可以笼络住他,让他成为自己的裙下之臣。
这也是英国老板的阴谋。
任何涉足这家舞厅的权贵,都没有逃过阿肖的勾引,九成九是成功的,只是他们彼此不知道罢了。
司行霈把此事,告诉了叶督军。
叶督军派人去查,查到这老板有一架自己的电台,还跟俄国那边的间谍有关系。
老板自己不干净,是个英国间谍,见言语恐吓没有吓到叶督军,转身就带着他的机密文件逃了。
舞厅被封了。
那个舞女,被北平一位权贵保下,离开了太原府。
叶督军对司行霈道:“如果不是上次司太太才帮过我们,我真要啐你一脸!好好的去喝酒,你也能闹出官司?”
他像个老大哥,教训司行霈丝毫不手软。
司行霈从小不爱听司督军唠叨,却能听叶督军几句。
他对自己真心佩服的人,还是很敬重的。
“就是替轻舟出头,那女的毁了轻舟一身好旗袍。”司行霈道。
同时,司行霈又道,“我运气不错,替你拔出了一个间谍。”
“英国人无心经营中原,那个间谍根本没价值,你若是真有能耐,替我找出几个日本间谍,我才会感谢你。”叶督军道。
第1069章 叶督军的感情
司行霈和叶督军一番唇枪舌剑,认错的心思是有的,只是态度不怎样。
叶督军跟他,倒也生不出什么气来,只是见他动刀动枪,就为了替顾轻舟出一口气,而且是这点小事,让叶督军觉得不可理喻。
可能是上了年纪,叶督军对年轻人的爱情,总感觉像邪魔一样,无法控制。
他也就懒得管了。
这件事,社会影响是有的,不过是几句闲言碎语,跟军政府和市政府的统治扯不上关系,毕竟司行霈不是叶督军的儿子。
“轻舟对叶家的恩情,你再杀十个人我也报答不了。滚吧,没什么可跟你哆嗦的。”叶督军道。
司行霈站起身,毫无愧疚的走了。
叶督军无奈摇摇头。
等司行霈一走,叶督军就瞧见了叶姗,她刚从天津回来。
她手里捧了一大把的蒲草和艾叶,几乎把她淹没。
她的面孔在清脆嫩叶间,显得那么红润可爱。她笑着对叶督军道:“父亲,端午节快要到了,今年您去驻地过节,还是跟我们过?”
顾轻舟一个小小的计谋,让叶姗明白,叶妩哪怕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也要站在她这边,她彻底平衡了。
心里平衡了之后,她的失恋好像都没那么痛苦了。
在天津吃了好几天的海鲜,叶姗的情绪不错。
叶督军道:“今年一起过吧。”
叶姗笑了:“那好,叫佣人做五毒饼吃。”
她抱着艾叶,往内院去了。
叶督军心中滋味莫名。
独坐书房,处理一些公务,偶然抬眸却看到庭院那株石榴树开了花。
石榴花?艳,像火一样,点燃了初夏的热情。
叶督军想起一个人:方悠然。
他这些年来,唯一动过心的,就是对方悠然了。
看到石榴花,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她娇嫩的面庞。
叶督军理应不会再陷入爱河的,可想起了方悠然,思念就像停不住。
“如果六姨太真生了孩子,还健康活泼的话,也许我该去向悠然求婚了。”叶督军想道。
当然,这只是他的想法。
想法是美好的,甚至不会去实现的。他不结婚,只娶姨太太,其实对他的家庭最好不过。
只是,方悠然不可能做妾......
他正想得入神,有人轻轻敲了敲房门。
叶督军的思绪被打断,顿时就没了好脾气。
门口却不是副官,因为副官敲门之后,会叩靴行礼喊“报告”。
如今却没声。
也许是叶妩或者叶姗。
叶督军压抑着内心的怒焰,道:“请进。”
有人单手开了门。
进来的,是六姨太。
六姨太手里端了一个托盘,托盘里有食物的清香,还有一丝丝甜香,像凉粉的味道。
叶督军吸了下鼻子。
“督军,我做了些吃的。”六姨太把托盘,放到了桌子上。
这几个月的贪吃,让她明显是胖了,双颊有了肉。
六姨太是个小脸美人,双颊一饱满,倒不显得胖,反而是呈现出一张圆润的娃娃脸,显得比叶妩都年轻。
叶督军往托盘里看了看,两样精致的小菜,一碗杏仁豆腐,一碗胭脂鹅肝,都是叶督军爱吃的。
另外就是凉粉了。
叶督军正在想着吃凉粉,只是时节还没到,厨房没准备这道菜。
“你又下厨了吗?”叶督军蹙眉。
六姨太忙解释:“我去问过了医生,医生说胎位稳了。如果一味不活动,反而对孩子不好。”
叶督军就不再说什么了。
她做了吃的,叶督军对她道:“你去把茶几收拾收拾,我这就来。”
他的书房里面有洗手间。
他先去了趟洗手间,等他出来的时候,六姨太已经帮他布好了菜。
“你今天有事?”叶督军问。
六姨太道:“我想端阳节回娘家住几天......”
在从前,端阳节都有“躲午”这个风俗,出了嫁的姑娘都要回娘家,否则就不吉利。
叶督军一直很遵从这个风俗,每年都会派人把长女叶妍接回家。
“让副官去准备礼物,想住几天就住几天,自己当心点。”叶督军道。
六姨太大喜。
她一高兴,性情就活泼了些。
她很少到叶督军的书房,故而眼睛四处乱看,颇为好奇的样子。
然后,她发现茶几下面,好像有一本书。她还以为是不小心丢的,弯腰去捡,哪里知道书被压住了,她刚把书抽出来,书的封皮就被撕了下来。。
六姨太有点紧张。
叶督军瞧见了,放下了碗,脸色微冷。
这是方悠然送给他的书,上次在沙发上看,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六姨太捧着书和封皮,一下子就懵了。
她惊慌失措的傻相,让叶督军烦躁极了,怒火攻心把书夺了过来,他呵斥道:“不要乱动东西。”
六姨太尴尬,低声道是。
“出去吧。”叶督军又道。
六姨太急忙站起身。
她离开之后,叶督军再也没了胃口,只感觉这女人真是傻里傻气的,越看越讨厌。
她叫什么来着?
叶督军当初讨姨太太,是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自己是不是真被他太太弄成了太监,讨得粗糙。
六姨太是怎么进府的,她叫什么,甚至她长啥样,他都没怎么在乎过。
如今是记住了她的样子,可她到底为什么甘愿做妾,叫什么名字,叶督军想不起来。
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给一个年纪像她父亲的男人做妾,无非是贪图什么的。
六姨太怀着身孕还要做菜讨好他,简直是手段用尽。
叶督军只感觉烦躁极了,越发讨厌她。
“......像顾轻舟那样的女人,多省心!”叶督军拿着书的封皮,突然有点羡慕司行霈那个混账玩意儿。
他喊了副官,让副官赶紧去修。
同时,他也告诉副官:“以后没事别让六姨太到外书房来。”
最好也别到他跟前来晃。
“是,督军。”副官答应了。
六姨太往回走,心里惴惴不安,不知督军会不会禁足她,不许她回娘家。
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老是挨到枪口上。
上次被叶姗骂,这次被叶督军骂。
六姨太满脸尴尬,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姨太太?”女佣见她气色不善,问她,“现在摆饭吗?”
六姨太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是吃不下的,毕竟被督军骂得无地自容,可肚子不争气的作响。
“摆饭吧。”
她一边吃饭,一边回想那本书,然后好像看到了“方悠然”三个字。
她应该有点情绪的,然而一顿饭吃得有滋有味,她啥烦恼都没了,就连叶督军的怒火,她也没往心里去。
第1070章 再遇熟人
时至端阳节,消失了一段时日的蔡长亭出现了。
他邀请司行霈和顾轻舟一起过节。
“不好意思,长亭,我们有了自己的安排。”顾轻舟道。
蔡长亭不以为意,问:“什么安排?”
顾轻舟道:“就是两个人的安排。”
拒绝之意很明显。
蔡长亭不好再追问了。
他表情淡然,对顾轻舟的话不往心里去。
顾轻舟这次倒是没骗他,她和司行霈是决定出行,去一趟北平。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是去看看。
顾轻舟从未去过北平。
她的伤差不多好了,可以坐飞机,也能到处走。
筋骨也不能总是歇着,好了就要多活动,顾轻舟自己就是医者,她很清楚这一点。
为何去北平,也是一次偶然的提及。
前几天晚上,司行霈谈到了战火,说:“寿阳的城墙那么高,还是三国时建造的,后来经过数代的修葺,保存至今。
如此古老的城墙,历经千年,却被炮火全毁了,现今是断壁残垣,真是可惜了。你还没见过吧?”
“没有。”
“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司行霈说。
顾轻舟就想到,天下是不太平的,趁早到处看看。某一处的古迹,若是等它被毁了,就后悔莫及了。
她把这话告诉了司行霈。
司行霈深以为然,问她:“你打算先去哪里?”
顾轻舟想了半天,决定去趟北平。
“宫里能进去吗?”顾轻舟问。
司行霈笑道:“那得托关系了。我去问问叶督军,他跟北平政府很熟。”
他果然去找了叶督军。
叶督军正好也要去趟北平。
方悠然送给他的书,被六姨太撕破了,导致他恨透了六姨太,连带着对她肚子的孩子,都没什么期待。
他不应该如此感情用事,可他恨了,恨得咬牙切齿。
他也疯狂思念起了方悠然。
只是,他过了冲动的年纪,不会一想到她就迫不及待要见面。
司行霈和顾轻舟的闲情逸致,给了叶督军一点激情。
“我也要去北平,开一架飞机去吧,省点油钱。”叶督军道。
司行霈不介意这点钱,笑道:“这样吧,您乘坐我的飞机。等到了北平之后,您想方设法让我们去宫里玩一趟。”
此事对叶督军而言,不算什么难事。
只是也需要周旋,北平好玩的地方不少,何必非要进宫?
叶督军道:“宫里有什么好看的?你们江南来的人,瞧着光秃秃的房子和庭院,只怕要嫌弃。”
“没见过,长长见识。”司行霈道。
“我去过的,真没什么见识可以长,从前是神秘才令人遐想,真看了会失望。”叶督军说。
“那我也得去失望一次。”司行霈道。
叶督军就无语了。
顾轻舟对叶家的恩情,叶督军没有仔细算过,也算不清楚,太多太重了,怎么回报她都不过分。
他就答应了。
司行霈的飞机,在端午节当日凌晨三点多出发,早晨就到了北平。
飞机停在城外,叶督军留在北平的人,早已开了两辆汽车等候。
叶督军打开了自己的车门,道:“我们都到新庄饭店下榻,那里比较安全。”
“可以,你领路吧。”司行霈道。
叶督军却知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道:“你们先去,司机认识路。”
他并不跟司行霈和顾轻舟一共回饭店。
既然迫不及待来了,他就想尽快见到方悠然。
这一路上,他又把方悠然的种种想了想,想得有点难受,却又有点麻木。他如果真的爱方悠然,不至于对她这样残忍。
到底是什么感情,他说不明白,他一生的爱情都给了他的太太。
哪怕到了现在,他仍是会想,太太只是生病了,生病的人是变态的,不怪她。
“你去约会吧。”司行霈瞬间通透,上了车还伸出脑袋,“别忘了我们进宫的事。”
叶督军挥挥手,司行霈每一句话都不中听,如果此刻他有闲心,肯定要教训他几句。
司机把顾轻舟和司行霈送到了饭店。
今天晴朗,北平的春光蓄积了一个春天,似乎全部明艳到了五月,到处都是翠绿的树、红艳的花,是个锦绣世界。
新庄饭店很气派,门口停了整排的名车,进出的男男女女,个个衣着华贵。
一楼是餐厅和舞厅,早上提供早膳的,故而锦衣华服的人,疏疏落落享用着美味佳肴。
司机去说了声,经理亲自来了,把顾轻舟和司行霈送到了四楼的客房。
客房前方没什么高大建筑,视线开阔,远处却有教堂,露出乳白色的顶尖,鸽子盘旋。
“还是挺不一样的。”顾轻舟对司行霈道。
这些建筑,太原府也有,顾轻舟仍是觉得新奇。
“是不一样。”司行霈笑道,“洗把脸换身衣裳,我们先去吃饭,吃饱了去逛逛。”
顾轻舟嗯了声。
她如今是短头发,光打理头发这一项,就至少省了她半个小时的光阴。
他们上午穿街过巷,把一些有名的地方都逛遍了,中午去了一家知名馆子吃饭。
下午继续逛。
顾轻舟还买了一些首饰。这些东西,都可以在太原府买到的,却愣是觉得北平买特别有趣。
黄昏的时候,他们回到了饭店。
顾轻舟疲倦得想要趴在司行霈怀里,坐在汽车上就睡着了,一路睡到了饭店。
司行霈想要抱她下车,她却醒了。
“不不,我要走一走,等会儿还要吃晚饭呢。若是太困了,少吃了一顿,就亏大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忍俊不禁。
他搀扶了她的手,搂住了她的腰。
等她站稳了,拂面的夜风略微寒凉,司行霈见她眼神逐渐清澈,这才松开了她。
“晚上就在饭店吃,如何?”司行霈问。
顾轻舟闻到了饭店里飘出来的香味,胃里的馋虫被勾起了,她道:“我正有此意。”
“我闻到了白兰地的味道,等会儿叫一瓶喝。”司行霈则道。
他们刚要进饭店,却在进门的时候,遇到了一对男女。
司行霈脚步一顿,对方也是微停了步子。
顾轻舟抬眸望去,瞧见一个熟悉的面孔。
第1071章 斗殴
顾轻舟看到了阿肖,那个勾引司行霈的歌女。
她是英国老板手里的棋子,专门结交权贵,获取重利。她惹了司行霈之后,她的老板没有唬住叶督军,反而被查,就卷着机密文件和财产跑了,阿肖也被北平的某位权贵接走。
北平这么大,顾轻舟来之前,真没想过会遇到阿肖,不成想这样凑巧!
阿肖的伤还没有好,那条中弹的胳膊,无力低垂着。
她也是微微一愣。
然而,她若无其事,似乎没瞧见他们,先进了饭店。
顾轻舟的睡意,一下子就减轻了。
“那个人,是卓大帅的儿子。”司行霈低声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知道卓大帅,这是她从报纸上读来的。
前些日子,在叶督军搅合之下,北平内阁彻底瓦解,如今入驻北平的,是皖系大军阀,人尊称一句“卓大帅”。
内阁未定,政府形同虚设,整个中原能当家做主的,就是那位卓大帅了。
“没想到,阿肖这样有能耐。”顾轻舟道。
司行霈笑道:“她是英国间谍的助手,只能说明卓大帅背后有英国的势力,不能说明她的手段。”
顾轻舟幡然醒悟。
他们俩先上楼。
顾轻舟换下了高跟鞋,跟司行霈说脚疼。
司行霈道:“来,我给你揉揉。”
“先去吃饭,等吃完了再揉。”顾轻舟道。
她真有点饿了。
而且,阿肖到了这里吃饭,如此巧合之下,顾轻舟需得去瞧瞧端倪。
司行霈道:“也好。”
顾轻舟梳了梳头发,把左侧的头发压到耳后,露出精致的下颌。
两人下楼,顾轻舟瞧见靠窗的位置正好跟卓少帅和阿肖的位置相近,就对司行霈道:“我们坐那边。”
司行霈微笑,对顾轻舟的打算心知肚明,却不点破,也不拒绝。
两人坐定,顾轻舟和阿肖正好能对视。
她脸上表情恬静,眼神却不往那边看,阿肖同样没看她。
司行霈娴熟,点了几样顾轻舟爱吃的菜。这家饭店,还有位俄国厨子,故而有几样俄国名菜,很有噱头。
顾轻舟也让司行霈点了。
他们这边菜还没有点完,就见卓少帅起身,绕过了他们的桌子,往后走去。
司行霈眼皮都未动一下,顾轻舟却扭头去瞧。
在不远处的席位上,有个西装挺括的年轻人,正在请某位小姐吃饭,两人谈笑风生。
卓少帅走出去,一下子就抓住了女子的头发。
女子尖叫,餐厅微乱,不少人望过去。
远远的,顾轻舟听到了卓少帅的骂声:“臭表子,你不是没空吃饭吗?”
女子又是叫又是哭,声音尖锐刺耳,而且颤巍巍的,可见是多害怕:“我......我又不是交际花,凭什么陪你吃饭?”
“那你怎么赔这个下流种子?”卓少帅的声音更高。
同桌的男人,就挥拳过来了。
卓少帅放开了女人,去打那个男的。
司行霈拉了顾轻舟,道:“走,先去酒台那边,等热闹结束了再来吃饭。”
二人起身离开。
餐厅多是权贵,遇到纨绔子打架都不太惊慌,只是略微后退,不肯被他们的打斗沾到,免得弄脏了衣裳。
顾轻舟和司行霈在酒台坐定,旁边同样衣着华贵的男男女女,就开了腔。
“是卓大帅府上的三少帅和五少帅,这是为女人争风吃醋呢。”
“那女的什么来历?”
“没见过。她说自己不是交际花,兴许是某个官员的女儿吧?”
“不知道,倒是挺漂亮。”
众人谈论那个被打的女人,顾轻舟没听清。
左边的人,则开始说起卓大帅的儿子不争气,比八卦更加吸引顾轻舟的注意力,顾轻舟专心去听那些话了。
“这对兄弟,水火不容啊?怎么没听说过老五,只知道卓家老三厉害。”
“是老三飞扬跋扈,跟兄弟们都不和睦。在卓大帅府里,老三是横着走的,其他兄弟都要受他欺负。”
“我听说,卓大帅没有嫡子,这位三少帅嚣张如斯,莫非他是嫡出的?”
“也不是,他也是姨太太生的,卓家十一个儿子,全是姨太太生的。生他的姨太太受宠,他也跟着受宠罢了。”
顾轻舟听到这里,略微惊讶,原来卓家那么多儿子。
她认识的大人物,多半是有点涵养的,比如叶督军,也比如司督军,家里的姨太太有限,子嗣也合理。
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那位卓大帅,家中定然是妻妾成群,儿女多到泛滥。
“真厉害!”顾轻舟想。
那边的战局,很快就见了分晓,五少帅明显是不敌的,不过几下就落了下风,被三少帅一阵狠打。
五少帅挨了打,那位名媛也被揍得鼻青脸肿,卓三少像个没事人似的,带着阿肖走了。
餐厅的经理丝毫不慌乱,恭恭敬敬把卓三少送走,然后叫人快速收拾餐厅。
不过五分钟,桌椅重新摆上,点过菜的客人们,陆陆续续吃到了他们的美食。
大家都在谈论那场打斗,包括顾轻舟和司行霈。
“......卓大帅是什么出身?他好多儿子,我听旁人说有十一位。”顾轻舟道。
司行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抿了一口,说:“我跟他打过交道,是个枭雄。他是响马出身,看到什么都要抢,抢地盘军火,也抢女人。”
顾轻舟就笑问他:“假如没有我,你是不是也如此?”
司行霈摇摇头。
顾轻舟蹙了下鼻子,慧黠而笑:“骗人。”
司行霈认真想了想。
末了,他自己也无法相信。没有顾轻舟之前,他过得浑浑噩噩。
浑浑噩噩的人生,到底会过得多糟糕,他没办法估计。
现在,他有轻舟了,心田似阳光晒过的玻璃房,房间宽敞、干净、明亮,无论何时都可以从容不迫。
他握了下顾轻舟的手。
两个人原本没把这次的事,放在心上,纨绔打架太平常了。
吃了饭,司行霈和顾轻舟筹划明天去宫里玩。
不成想,翌日早起时,司行霈去找了叶督军的副官。
副官说:“督军昨晚没回来。”
司行霈回房,对顾轻舟道:“今天怕是去不成了,叶督军昨晚未归,肯定是留宿到女人的温柔乡了。”
“别瞎说,也许是出事了呢?”顾轻舟道。
司行霈啼笑皆非:“到底是谁瞎说?”
第1072章 坏主意
叶督军没回来。
顾轻舟担心他出事,司行霈则坚信他是约会去了。
“要不,通知他的亲信,让他们去找找?”顾轻舟问,“说好了今天带我们去宫里的,叶督军不像是食言的人。”
司行霈搂了她的肩膀,说:“你不懂,男人遇到了女人,天大的事都能丢下。更何况,我们俩能让叶督军挂心吗?他一下飞机就忘了我们。”
同时,司行霈又道,“我方才看到了叶督军的副官在楼下喝茶。”
这句话,给了顾轻舟信心。
如果督军有事,副官不会那么悠闲的。
叶督军未归,宫里是去不成了,顾轻舟就和司行霈约定,去一趟长城。
长城要走远路,顾轻舟换了一套骑马装。骑马装是衬衫带马甲,长裤短靴,走路利落。
穿戴这么一身,飞檐走壁都够了,如果顾轻舟有这能耐的话。
结果,到了入口处却被阻拦了。
新来的卓大帅,封锁了长城入口。
司行霈蹙眉。
顾轻舟急忙拉住了他的胳膊。
她低声凑在他耳边,道:“我这次是出来放松的,你别一味胡来,惹出祸端让我烦心。”
司行霈道:“听太太的。”
二人折身返回。
司行霈一辈子没碰过钉子,顾轻舟见他虽然不说话了,可那眼睛里的坏意,掩饰不住。
她怕他又闯祸。
他是敢闯的,什么人都能招惹一番。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顾轻舟对他道:“我们沿街看看景色,可好?”
司行霈自然说好。
两人下了汽车,一路走一路逛,又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
最后,他们还逛了两处的公园。
在外面吃了饭,约莫晚上九点半,他们回到了饭店。
一进门,就见叶督军同行的副官,正在餐厅跟一位年轻人闲聊。
年轻人衣着华贵,一套呢子西装整齐笔挺,头发修建得整整齐齐。远远看着,倒是体面,近处一瞧却见他面颊多处青紫红肿。
他唇角破了,说话就不那么利索,声音出来总是隔了一层。
“是卓家五少帅,昨晚在这里打架的。”顾轻舟心想。
她没说什么,司行霈也无瑕旁顾,二人从餐厅后面的楼梯回了自己的客房。
进门之后,顾轻舟就问司行霈:“卓家老五来找叶督军了,是不是叶督军还没回来?”
司行霈随意道:“也许是吧。”他对这些事毫无兴趣,心中却在盘算着怎么给卓大帅使绊子。
既然来了,他一定要带轻舟去一趟长城,也要进宫一趟的。
卓大帅曾经还在庐州时,跟他合作过,虽然最后不欢而散。
司行霈心中,坏主意正在一个个冒泡,就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顾轻舟去开门。
立在门口的,是叶督军的副官——就是在楼下和卓五少聊天的那一位。
“司太太,司师座可在?”副官问。
顾轻舟道:“在的。”
副官笑了笑:“司太太,那属下能否进去,跟您二位说几句话?”
顾轻舟颔首,大方放了他进来。
司行霈的思路被打断,颇为不快,问:“怎么了?”
副官却踌躇了下,仿佛不知如何开口。
“卓家少帅不知从哪里听了消息,说太太到了北平。卓家的老夫人生病了,西医束手无策,其他人让卓家请个道士。
大帅不信道士,只说入驻北平后,老太太水土不服,需得找第一神医顾小姐调理,又知道您在太原府,所以就派了人去太原府。”副官道。
顾轻舟听得一头雾水。
不过,她在太原府的消息,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既然知道我在北平,怎么又派人去了太原府?”顾轻舟问。
副官道:“司太太,属下听卓五少那意思,是卓家其他人不知道,独独他知道了您跟督军来了北平。
他没见过您,也不知您现在下榻的饭店,只是来找督军帮忙。我也没说您就在这里,让他回去等消息了。”
顾轻舟这才明白。
她也能理解。
卓家内部不是一条心的。
卓大帅的原配夫人,因为没有生育一儿半女,在家里虽然养尊处优,却说不上半句话。卓大帅唯一尊重的人,就是他的母亲。
老太太生病,卓大帅想要请个中医,自然首先想到中医之首的顾轻舟了。
卓家一共有十一位少爷,卓大帅是响马出身,不会精致养儿子,导致卓家内部竞争非常激烈。
诸位少帅们虽然是亲人,对彼此下手却比仇人都狠辣,个个红着眼睛提防彼此。
老太太是卓大帅最尊重的人,巴结了她,将来就能在卓家站稳脚跟,前途和遗产都有了着落。
卓大帅一发令,这么好的事落不到其他人头上,唯有三少帅。
卓家三少帅当即飞往太原府去了,去找顾轻舟。
机会都是先给卓三少的,这是卓家的规矩,卓大帅默许的,他偏心老三偏得人神共愤。
卓大帅能独占北平,是实力过硬的军阀,也是为数不多有飞机的军阀之一。
卓三少一走,其他人都失去了立功的机会,都悻悻散了,只有卓五少心思活泛,又跟太原府的军政府有点关系。
他发了一封电报,看看可还有机会。
不成想,他却打听到顾轻舟和叶督军昨天来了北平,并不在太原。
顾轻舟是来北平游玩的,她的动向不是什么机密,军政府的人就告诉了卓五少。
卓五少没想到老三舍近求远,当即不顾自己面容凄惨,亲自来找叶督军。
叶督军每次都下榻在新庄饭店,卓五少是知晓的。
他不敢冒昧,只是求叶督军的副官引荐,却不自己主动上楼乱找。
“病家大过天。”顾轻舟对副官道,“如果卓家诚心实意请我,那我就去。你把这话告诉卓五少。”
副官道是。
司行霈没说什么,他知道顾轻舟的底线,医术是她的信仰,她从不轻待她的病人。
哪怕对方态度不善,她也会尽可能做到她医者的本分。
“卓五少没有胡乱找上楼。”顾轻舟笑着和司行霈说起了闲话,“他虽然想要立功,却没有利令智昏,是个有见识的。”
司行霈颔首:“的确。”
副官下楼之后,亲自去了趟卓大帅府,把此事告诉了卓五少。
卓五少大喜,连夜来到了饭店。
顾轻舟和司行霈在楼下的餐厅见了他。
“家父推崇顾小姐的医术,还请顾小姐出手,救我祖母一命。”卓五少道。
她此刻不是谁的太太,而是第一神医顾轻舟,故而卓五少斟酌再三,叫了她“顾小姐”。
“如此,你回去安排,我明天就去。”顾轻舟道。
第1073章 百兽之王
顾轻舟干脆应下,对此事毫不迟疑。
司行霈搂住了她的腰,笑道:“你是没有好好游玩的命!”
顾轻舟微微侧脸,面颊碰到了他的唇。
他顺势吻了她一下。
“职责所在。”顾轻舟笑道,“我既然享受了神医的名誉,就要承担我应有的责任。”
“哪有什么责任?”司行霈道。
顾轻舟却说:“责任是在内心的,而不是强行规定的,这是我心中的大任。”
司行霈就哈哈笑起来。
与此同时,卓家的五少回到了大帅府。
他父亲偏袒老三,这是谁都清楚的,家里没人敢和老三作对。
老五昨天才跟老三打架,今天又去找了顾神医,这是表明了要跟老三拉开架势争斗吗?
“大帅为何喜欢三少帅,您知道吗?”这是父亲身边最亲信的参谋问过老五的。
老五当时想,偏心而已,还有什么“为何”?
参谋却道:“大帅出身不高,他的家业是辛辛苦苦挣来的,他不会分割。”
五少当时听了这句话,心中咯噔了下,怀疑父亲死后,遗产会全部留给老三。
他正在震惊,就听到参谋继续道:“所以,大帅要一名百兽之王。”
五少当时没听懂参谋这句话,后来回去之后,仔细想了想,一身冷汗。
他终于明白为何父亲喜欢老三了。
卓家的儿子,老大早年夭折,老二和老四都是被人害死了。在他们去世之前,全部和老三有过节。
在卓家,只要你表现出针锋相对,卓大帅就会加剧两个儿子的矛盾。
他不像普通的父亲,怕承受丧子之痛。他的儿子太多了,多到他几乎对他们没啥感情,连同情心也无。
两个儿子一旦开战,卓大帅就会暗中添火,绝不许他们任何一方投降,直到有一个人战死。
老三战胜了老二和老四,他成了胜利者。
胜利者注定拥有更多,将来他可以打败其他的兄弟。
卓大帅的家业,有如此强悍的继承人,自然会百年兴旺。
五少和老三打架,也是情急之下。当时老三打女人,五少不得不出手。
“如果我们打架还不算正式开战,那么我找到顾小姐,就是下了战书的。”五少心想。
一旦下了战书,父亲是不会容许他跟老三再和平相处的。
他需要硝烟,两个儿子需得一个胜出,然而他并不会偏袒老五。
老五可能就是猎物,是老狮子给小狮子训练牙口用的。
生在如此家庭,旁人也许会匪夷所思,身在其中的人却习惯了,这大概就是“入鲍鱼之肆,久闻而不知其臭”。
“可要开战?”五少的手插在口袋里,依靠着大门口的石柱。
他和老三已经打架了,老三未必就会放过他。
这次不开始,以后也要开始的。
如果得到了老祖母的喜爱和感激,就多了一道护命符。
于是,五少走到了卓大帅的书房。
卓大帅没有回家。
五少心中焦虑,回房一夜未睡,天蒙蒙亮就起床。
卓大帅仍是未归,直到早上七点半才回来,是去了趟军营,建立临时军法庭,处理军中一些不轨之事。
他略微疲倦,去了饭厅。
饭厅是卓家上下,一共摆了四桌,姨太太和孩子们满室成群。
他们吵吵闹闹的,实则每个人都有心思,简直像个竞技场,落败了就要被杀死。
此刻不说,更加没机会了。
五少挤到了父亲身边,道:“父亲,我找到了顾小姐。”
“什么?”卓大帅略微蹙眉。
他声音一起,满屋子都安静下来,众人不知何事,全部凝神屏息,不敢发出半分响动。
“第一神医顾小姐,我找到了她。”五少道。
众人微讶。
不是说,让老三开飞机去太原府找的吗?
“你怎么找到的?”卓大帅蹙眉,一夜未睡,他精神不好,也有点烦躁。
五少不敢隐瞒。
他说他的朋友就在太原府,听说了顾小姐到北平游玩的计划,他和朋友通了电报,得知了这个消息,就找到了顾小姐。
卓大帅大喜。
“好,好!”卓大帅道,“如此凑巧,也是老夫人的命数好,该还有好些年的福要享。”
其他兄弟,年纪相仿的几位,眼睛里冒出了火。
凭什么老五这样的好运气?
正说着话儿,老三阔步走了进来。
他刚从太原府回来,也是一身疲倦,走到了卓大帅身边,把他打听到的情况,告诉了卓大帅。
“我知道,她就在北平。”卓大帅道。
三少道:“父亲,她和叶督军一起来的,肯定是下榻在新庄饭店,那地方咱们常去玩,我去问问经理她的房间号,这就去请她。”
听闻此言,众人都看了眼五少。
是五少先找到的。
五少也开口了:“父亲,还是我去请吧?”
他有点紧张。
老三略微瞪了眼:“你去请?你有什么资格去请?欠揍吗?”
卓大帅看了眼两个儿子。
他低头,端起热茶喝了一口,这才慢腾腾道:“老三,你去请,快去快回。”
五少霎时脸色一黯,似乌云覆盖,脸上红肿青紫显得略有点狰狞,他眼珠子似乎灰暗了,一颗心沉沉往下坠,也不知道要坠到什么深渊,手脚冰凉。
他僵直着,没有动。
在场的人,有的替他难过,一场钻研化为泡影,大帅偏心三少那是没边的;也有人痛快,大家都在泥潭里混,断乎不想看到老五先爬上岸。
众人各有心思,没人替五少说句话。
就连五少的母亲,那位略有点精明的姨太太,也冲自己的儿子摇摇头,让他别吱声。
“去吃饭。”卓大帅似没事人般,对老五道。
然后,卓大帅又对老三道:“你拿了我的手谕,请叶骁元为你引荐,要不然神医该拿大了。”
老三道是。
他转身走了。
临走前,他脚步一转,到了五少身边,俯身骂道:“好你这个畜生,老子千里奔波,你在背后偷袭!等我回来,我要打死你!”
五少气得想要发作。
卓大帅在场,他没敢,生生忍住了,却是喉间泛出甜腥,一口血活生生又咽了下去。
这个瞬间,卓五想要离家出走。
卓府的荣华富贵,任由他们去争吧,自己一走了之。有卓大帅这样的爹,他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卓三少兴致勃勃,到了新庄饭店。
顾轻舟和司行霈已经吃好了早饭,正在等待着。
第1074章 贵人
顾轻舟等待着卓家的人登门。
不成想,等了半天,把卓家的三少爷给等来了。
这位三少虽跋扈,见到了顾轻舟,还是客气恭敬,一副绅士做派。
“顾小姐,卓府卓祁,冒昧打扰了。”卓三先自报了家门。
顾轻舟秀眉微拧。
她顿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看了眼司行霈,司行霈则是看戏不怕台高,双眸亮晶晶的,恶主意又在汩汩冒泡了。
顾轻舟伸手到他后背,不着痕迹掐了他一把。
司行霈端正神色,没有捣乱。
“家父戎事繁忙,特意派我来请顾小姐,去寒舍诊脉。”卓三继续道。
顾轻舟不动声色,笑问:“贵府是谁病了?”
“是祖母。”卓三说。
顾轻舟恍然大悟般:“不好意思,我已经应了另一个人的邀请。”
卓三就知道,她说的是老五。
老五那个小畜生,居然敢趁着他不在家占了个大便宜,真应该毙了他。
可惜,父亲不会容许他胡乱杀兄弟。哪怕是杀人,也要面面俱到,不露痕迹。
“顾小姐,那是我家五弟,请的是同一件事。”卓三赔笑道。
顾轻舟却摇摇头:“对我而言,并非同一件事。”
卓三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
这女人给脸不要脸。
此刻的他,脑子还是清楚的,知晓祖母的病是最重要的,父亲吩咐下来的话,是请到顾小姐。
请不到,就是他无能。
他卓三是家里的小狮子,其他兄弟都是野狗走兽,将来是要被他吞掉的。
如果他无能,他小狮子的地位就要动摇了。
“顾小姐,请您慈悲,我祖母在床上已经快没了气,您救人一命吧。”卓三道,仍是笑着,笑容干巴巴的,聊胜于无。
顾轻舟直视了他的眼睛,说:“卓少帅,假如你真的在乎你祖母的病,这会儿就该依照医生的话,遵从医者的怪癖。
我这个人,就是一根筋。一病不能劳烦二请。卓五少请了我,如果他不来,我就当他没请,这个病我不管了。”
顾轻舟对兄弟之争太熟悉了。
当初她和秦筝筝的三个女儿,不也是你死我活的吗?
那时候,她也常常遇到贵人。
偶然想起来,顾轻舟很感激那时候帮助过她的人。
如今,她是卓五少的贵人。
卓五少先找到了她,这是他的机会,他也成功邀请了她。
可如果她现在跟着三少进了卓家,这份功劳就跟卓五少没关系了。
自己的成功,半路被人劫走,以己度人,肯定痛苦懊丧。
既然如此,顾轻舟就要帮他一把。
举手之劳。
“顾小姐,你真是神医吗?”卓三少有点恼了。
他还没有发火,一是不敢轻易得罪了神医,二是神医身边站着的男人比他高一个头,强壮结实,打他肯定跟拎小鸡一样。
饶是他没有发火,语气不对,司行霈在旁边也闲闲开口了:“卓三,你慢慢说话!说话之前你考虑清楚了,接下来的话,说得说不得?”
卓三心中明白,卓大帅还是要请顾小姐的。
一旦得罪了顾轻舟,卓三吃罪不起,比请不到她更叫父亲恼火,到时候他就真的是吃不了兜着走。
“好,神医好大的架子,招惹不起!”卓三少怒道。
他转身,气哄哄走了。
下楼之后,他开始思考,如何回家交差。
说顾小姐不愿意来?可老五早已提过,顾小姐愿意问诊的,父亲不相信的话,派了老五来请,这位顾小姐再一去,就彻底让卓三傻眼。
说顾小姐离开了?父亲派个人来一查,也就知道顾小姐在这里。
这位顾小姐,是司家大少帅的妻子,虽然这中间有些不光彩的事,可她身边的那名高大男子,就是司少帅。
这女人,卓三还真有点不敢惹。
请不动,又惹不起!
“怎么办呢?”卓三踌躇了。
跟在他身边的副官,开始给他出主意了。
“三少,既然顾小姐那边没办法活泛,何不去找五少?”副官低声耳语。
卓三心中一动。
他先回去告诉老五,然后让老五前来,他跟在老五身边。
这样,顾小姐不好再拒绝,卓三跟他们同进同出。
只要顾小姐和他一起踏入了门槛,就是他的功劳了。
老五还敢不从吗?打不死他。
“不错,不错!”卓三笑道,“此计甚好!”
他当即回家,去找卓五了,准备避开父亲。
就在他离开不久,一直不露面的叶督军,终于回到了饭店。
司行霈问他:“温柔乡里快活吗?”
叶督军难得不自在。
“我刚听到消息,说卓大帅找轻舟?”叶督军转移了话题。
顾轻舟就把卓家的闹剧,告诉了叶督军。
她道:“那个卓三,连女人都打,我绝不叫他占我的便宜。”
叶督军哈哈笑起来,说:“卓家那些事,没一件干净。这样吧,我给大帅府打个电话,你亲自跟卓大帅说,如何?”
顾轻舟略微沉思,点头说好。
叶督军拨通了电话,让转接到卓大帅的府上。
不过几分钟,卓大帅来接听了。
叶督军跟他寒暄了几句,就提到了老夫人的病情,叶督军先是一番慰问,才说起神医顾轻舟。
然后,他道:“大帅,你府上做事怎么感觉不着调?神医不高兴了。”
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
叶督军回了几句,就把话筒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喂了声。
中年男人的声音传过来,道:“神医,是否犬子鲁莽惹了您?”
“这倒不是,只是觉得贵府的五少帅无礼。既是他请了我,怎么他不来,还非要换个打女人的家伙过来?”顾轻舟道。
卓大帅微讶:“打女人?”
“可不是?前天就在我们下榻的饭店餐厅,他把一位小姐打得半死,我可是有点怕他。我不怪他冒昧登门,我只怪五少失信与我。”顾轻舟说到这里,声音里带了点笑意。
她是个年轻女人,再怎么抱怨,都有点娇憨的意思。
卓大帅心中全明白了。
这位神医,被老五笼络住了,人家只认老五,不认老三。
至于老三打女人,卓大帅没往心里去,他没感觉这是大事。
“顾小姐,你莫要生气,我这就让老五去给你赔罪。”卓大帅道。
正好这个时候,卓三少回到了大帅府。
第1075章 偏袒
卓三直接去了卓五的院子。
他刚进门,卓大帅的副官长就到了。
副官长一清二楚,对卓五道:“五少,大帅让你去趟书房。”
卓三连忙阻拦:“去书房着急什么?我们要出门了。”
副官长干脆摊开了说:“三少,顾小姐的电话打到了大帅跟前,说卓家不尊重她。大帅要交代五少几句,让他赶紧去饭店请人。
此事要紧,三少若是要阻拦,属下就如实相告了。既然三少也在,不妨一起去趟书房,要不然属下回头还要去找您。”
顾小姐那番话,卓大帅肯定要找儿子算账的。
等五少出门,三少是免不了挨顿骂,索性一起带过去。
在副官长面前,卓三倒是不太敢耍威风,跟着去了外书房。
卓五心中,情绪则是一阵阵的澎湃。
“没想到,一面之缘,顾小姐竟然如此维护我!”他感激不已。
任何人都看得出,顾轻舟是刻意偏袒的。
卓五原本心灰意冷,现如今脑子又灵活了。
到了父亲跟前,卓大帅简单交代几句,就让他赶紧出去,去趟饭店把顾小姐请回来。
卓五道是。
卓三不死心:“父亲,我跟他一块儿去吧?”
“不用。”卓大帅冷冷道。
他偏心得如此过分的人,此刻这般态度对卓三,可见问题严重了。
卓三当即乖乖听话,察言观色的不敢乱动。
卓五心中则是畅快极了。
卓家内部的争斗,势同水火,卓三吃了闭门羹,对方打电话非要卓五登门去请的消息,不胫而走。
众人全部惊呆了。
“真没想到,老五竟有这样的能耐!”
“第一次看到老三吃瘪,真痛快,哈哈!要是再来上两次,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若是老五抽头,他对我们不会那样坏的!”
“难说,没准他得势了,跟老三一个德行。”
“不是的,老三从小就贱兮兮的,跟他那个娼妓出身的娘一样;老五的娘是念过书的,老五出身好,从小就厚道,本性不坏!”
卓府内院,也是讲究“出身”的。
在同一个父亲的前提下,他们就攀比各自的母亲。
说起来,他们的母亲真没啥值得比的,不是伎人就是戏子、歌女,全是下九流的出身。
稍微良家一点的姨太太,一共只有过两位,其中一位还自己上吊死了,就剩下老五的娘了。
老五的娘是念过书,有知识,也有见识,在家里不至于多显赫,却也是有点地位,卓大帅是尊重她的。
“若是以后老五做了大的,我服他。”
“别那么乐观,这点小事而已,就想扳倒老三?”
众人七嘴八舌。
听他们的口吻,只感觉他们像一个小朝廷,倾轧得血腥极了,丝毫没有家庭的温馨。
他们的话题,只有一个:老五这次是真厉害!
他们不得不佩服。
能在老三口下夺食,老五是出息了,大帅估计要高看他一眼。
顾轻舟就在如此纷乱的气氛中,进了卓府。
卓府虽然内斗得厉害,可庭院却是井然有序,亲侍和仆妇们尽忠职守。表面上,主子们安守本分,和和气气的丝毫看不出异样来。
顾轻舟和司行霈、叶督军在卓五少的带领下,去了外书房。
卓大帅还在教训老三。
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骂过老三了,这次是气急了。
老三如此丢脸。
见客人来了,这才让老三出去。
卓五介绍了他们,卓大帅就和司行霈握手,又跟顾轻舟点点头。
顾轻舟叫了声“大帅”。
几句寒暄之后,卓大帅还想深入多问几句,顾轻舟就道:“要不,我先去看看老太太吧?”
卓大帅道:“好。老五,你带着神医去。”
卓五恭敬道是。
卓大帅知道,神医问诊的时候,其他人肯定是不能在场的,他先招待司行霈和叶督军。
这两位都是熟人。
等顾轻舟问诊之后,还是会回到这边来,卓大帅再仔细询问。
他今天已经去看过母亲两回了。
他跟司行霈和叶督军攀谈了起来,尤其是对司行霈,道:“好些年不见,你倒是变了些。”
他在安徽庐州的时候,多次和司行霈打交道,彼此熟悉;到了北平,又跟叶督军来往频繁。
“哪里变了?”司行霈问。
卓大帅道:“沉稳了,你从前就是个小痞子,现在像个老滑头。”
没一句话中听。
不过,句句都是真话,司行霈哈哈笑了,说:“大帅倒是一如既往土匪做派,不过你那些儿子,全像草包。”
他们相互挑刺,谈得挺融洽。
叶督军没加入,一旦他加入,估计就要说他没儿子的事了。这点叶督军不好反驳,因为卓大帅没少拿此事来贬低他。
顾轻舟跟着卓五、副官去了老夫人的屋子。
到了门口,副官就停住了脚步,顾轻舟随着卓五往里走。
卓五一路上总想说点什么。
之前顾轻舟和司行霈乘坐一车,卓五和叶督军乘车,说不上话,如今又是副官和佣人跟着,更是没空。
他很想说句“谢谢”。
谢谢她的维护。
卓三是大帅宠爱的儿子,她犯不着得罪他,无非是心中正义。
医术好,人品也好,卓五感动极了。
到了老夫人的院子,几个年轻的女佣急忙让顾轻舟进来瞧。
老夫人这会儿睡着了。
顾轻舟坐到了她床边,佣人问:“神医,可要叫醒老夫人?”
顾轻舟要来看病,经过卓家早上那番争吵,以及卓三的闭门羹,已经传遍了上下,所有人都知道卓三吃了亏,也知道来的是年轻女人,是实至名归的第一神医顾小姐。
“不用了,我先诊脉。”顾轻舟道。
卓五趁着她还没有开始,抓紧时间问了句:“神医,可要我们退出去?”
“不必。”顾轻舟道。
她看了眼老夫人的面色,见她脸色是黄中见青。黄是脾的问题,青是肝的问题。
脾和肝上不对劲,这是顾轻舟的初步判断。
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她开始诊脉。
诊脉仔细,二十分钟才停下来。
她站起身,对卓五道:“出来说话吧。”
他们到了外间,任由女佣服侍。
顾轻舟说:“差不多问诊清楚了,没什么大碍,我能治好。我问你,老夫人发病的时候,是不是不停的摇头眨眼,手舞足蹈?”
“是。”卓五先是漫不经心说了这么一句,然后突然精神一凛,声音慎重里带着惊讶,道,“是!”
他很震惊。
也只有他自己明白,为什么他如此震惊。
他看着顾轻舟,感叹道:“顾小姐,你的第一神医之名,果然半点不假!你说得对,你说得全对!”
他还是很惊讶。
跟出来的佣人,正好看到了卓五的表情和言语,对他如此吃惊不太明白。
医者重复了下病状,有什么好惊讶的?
第1076章 对弈
卓五之所以震惊,因为他想起从头到尾,都没人说过老夫人的病情。
他去请,没具体提到,因为尚未开腔,她就答应了。
她既然答应的时候都不问病情,等卓三去请的时候,她拒绝了,自然更加不会问了。
一路到了卓家,老夫人又睡着了。
这些,全是靠她诊脉所得,如此精准,足见她的厉害。
卓五时常听人说过,神医如何了得,却从未亲眼所见。
等他发现,这位神医不像其他大夫,问了半天还要思考半天,最后给出模糊不清的诊断,他就越发敬佩。
普通人不常跟中医接触,他也是初次开了眼界了。
“顾神医,请您妙手回春!”卓五连忙道。
顾轻舟颔首:“我既然来了,自然要治好老夫人的。”
他们一行出发。
她跟卓五差不多的年纪,卓五在她面前却不怎么敢喘气,更不敢把她当同龄的女郎看待。
他恭恭敬敬跟随着。
顾轻舟却开了口,因为走到外书房要十几分钟,一路沉默着,挺奇怪的。
她随口问了句:“卓少从小就在庐州长大么?”
“不是的,我们家以前在寿阳,我七八岁的时候才搬到庐州。”卓五道。
顾轻舟心中一动。
她想,冥冥中真的有点因缘。她就是听了司行霈说寿阳城墙的事,才想起到北平游玩。
不成想,正好碰到了原籍寿阳的老夫人生病。
因果全在一起,怎么都能相连,让顾轻舟略感惊讶。
“......你看过城墙吗?”顾轻舟问他。
卓五道:“老城墙吗?早已被炸毁了,不顶用的。那个城墙不结实,如今推了重建了。”
顾轻舟道:“不是有千年的历史吗?”
卓五微微沉默。
片刻之后,他才道:“顾小姐,当前世道,人都保不住,别说古城墙了。”
顾轻舟心中一震。
她下意识停了脚步,看着卓五。
她是没想到,这人竟是很有思想和抱负的,可惜全耗费在内斗里了。
顾轻舟不再说什么。
回到了外书房,叶督军和司行霈正在联手攻击卓大帅,言语之间越发刻薄了。
顾轻舟进来,他们才打住了话题。
“大帅,老夫人是内风,就是有点类似小儿慢惊,不难治。”顾轻舟道。
卓大帅心中轻松了不少,道:“神医说容易治疗,我就放心了。神医,老夫人的病是因何而起?”
“她老人家是吃素的吧?”顾轻舟问。
卓大帅点头:“神医果然医术了得,这都能知道,老夫人是常年吃素。”
“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脾胃功能大不如从前,又是常年吃素,导致肝气疏泄太厉害,反而犯了脾胃,导致脾胃受损。
她这个病症,中医的学名叫‘肝木乘脾土’,就是脾胃上的问题。这种治疗的话,一般很难用药。
如今我取个巧,用治疗小儿慢惊的药方,要治疗此病,保准老夫人半个月内恢复七八成。”
卓大帅知道,顾小姐的神医并非噱头,而是真才实学,也知道她用药奇思大胆。
老夫人的病,医院治疗效果不佳,肯定有她自身的问题。
用不同寻常的办法,才能治愈。
“多谢顾小姐。”卓大帅道。
顾轻舟颔首。
她伏案,先开了梳理肝气的六君、柴胡、升麻等药物,又开了补中益气汤,让每日服用。
“半个月后,我再来复诊。”顾轻舟道,“先吃药。”
卓大帅随手交给了站在旁边的儿子卓五,道:“你去抓药,记得神医的吩咐。”
卓五大喜,急忙去了。
卓大帅又问了些忌口的问题,顾轻舟一一和他说明。
差不多说清楚了,卓大帅留顾轻舟等人吃午膳。
司行霈就趁机道:“我们想去宫里看看,还请大帅行个方便。”
“好说,好说。”卓大帅笑道,“你们还想去哪里?我让副官长带着你们。”
司行霈道:“大帅,您给我们开个手谕吧,亲自带领倒是不必。”
他们两口子游玩,不见得非要带条尾巴,卓大帅心中明了,谁还没年轻过?
他也是痛快的脾气,当即写了手谕,交给司行霈。
卓五去抓药之后,又亲自熬药,恭恭敬敬送到了老夫人跟前。
恰好老夫人醒了,瞧见是他,就问:“你是小五吧?”
家里的孙子太多了,每次来,那些孩子都叽叽咋咋的,极力讨好她,导致她厌烦透顶。
对于小五,她也不是记得,是因为听人说小五被小三儿打了。
如今卓五还是鼻青脸肿的,老夫人一瞧就知道是他。
“是,祖母。这是神医开的药,您趁热喝。”卓五道。
老夫人道:“哦,神医来了?”
一旁的女佣笑道:“老夫人,是五少亲自去请来的。”
老夫人道:“好孩子,知道你孝顺。”
喝了药,卓五就退了出去,并未久留。
老夫人让人去请神医,女佣说神医已经走了。
“你之前特意说,是小五请了神医来,这是个什么典故?”老夫人问女佣。
她老人家心中透彻,虽然没念过书,也没什么大文化,可家里这些人献媚时间长了,她是把任何事都看在眼里,心如明镜。
女佣就笑着,把老三和老五的事,告诉了老夫人。
明明是五少先找到的,结果被三少截胡。
“报应。”老夫人淡淡道,“那个小三儿,如今是越发不招人疼了。”
女佣不敢应答。
老夫人感觉,三少最近的势头太猛,把全家的兄弟都压得喘不过气。她老人家不喜,就刻意提拔五少。
吃了顾轻舟的药,老夫人前两天还是发作。
发作起来心中明白,可又是眨眼又是摇头,手脚停不住,难受极了。
心里越清楚,难受就越厉害。
她耐心等了。
到了第四天,她没发作了,当然手脚还微微发颤。
老夫人大喜。
卓家上下就都知道,老夫人的病也慢慢痊愈了。
“都是小五孝顺,若不是他寻到了神医,又细心照顾,哪有我的好?”老夫人对卓大帅道。
卓大帅就明白,老三和老五是正式扛上了。
这两个儿子,倒要看看谁更有能耐。
“是,小五不错。”卓大帅道。
大帅府内外里立马全知道了,卓五有了老夫人做靠山,就连大帅也夸赞他。
卓三一番做作,反而没落下半点好,成了府上的笑柄。
大家也不敢明着笑,毕竟卓三尚未失势。
棋局重新开始,对弈的人是卓三和卓五,其他人全在冷眼旁观。
这是后话了。
第1077章 霍钺的高论
有了卓大帅的手谕,顾轻舟和司行霈进宫去了。
司行霈低声问她:“有印象吗?”
顾轻舟失笑:“哪怕我真的是公主,我也是在肚子里就离开了皇宫,哪里会有什么印象?”
司行霈深以为然。
逛了一遍,司行霈和顾轻舟都承认,宫里的建筑巍峨,气派庄严。
只是,他们两个江南人,对这样的建筑欣赏不了。
就像他们的口味,始终觉得做菜要放糖才鲜美,叶督军就对他们的口味无法认同。
“挺好的,是不是?”顾轻舟问司行霈。
司行霈道:“这又不是我家,你干嘛对着我虚伪恭维它?”
顾轻舟失笑。
她说:“习惯了。常说假话,张口就来。”
两人笑得前仰后合。
其实,观光追求的是乐趣,而不是具体看了什么。
司行霈和顾轻舟都挺开心的,故而这趟北平之旅,算是很圆满了。
到了第五天,顾轻舟去买了好些小礼物,上午就跟司行霈、叶督军飞回太原府。
回来之后,她先分了礼物。
叶妩拉扯着她,问起北平趣事,然后道:“老师,等我放假了,我们再去一趟如何?”
“好。”顾轻舟道。
叶姗漫不经心听她们说着。
自从王游川结婚了,她虽然哭过闹过,也刻意装作不在乎,可她时常发呆。
爱情的失败,让年轻的女子感觉天塌了。
顾轻舟还跟她们说起了被司行霈打伤的歌女,又提到了卓三和卓五的恩怨。
卓家的种种,说出来都是一段趣闻。
“那卓家有闺女吗?”叶妩问。
顾轻舟道:“肯定是有的吧。”
“光儿子就十一个,加上闺女,我的天!卓家的孩子就可以自己开个班了,我们班上也不过那么多人。”叶妩道。
顾轻舟忍不住笑了。
叶姗唇角弯了下,算是笑过了。
等叶妩起身去了趟洗手间时,叶姗才低声问顾轻舟:“老师,我父亲去找方小姐了吗?”
顾轻舟如实道:“督军一开始有两天在忙自己的私事......”
叶姗表情立马变了。
她沉吟了一瞬,末了叹了口气,只感觉无能为力。
父亲非要娶方悠然的话,她也没办法。她不是儿子,叶家并非她的永恒之所,也许她也该自寻出路了。
反正,她是不会和方悠然同住一个屋檐下,她不喜欢她。
正巧叶妩回来,问:“二姐,你叹什么气?”
“没什么。”叶姗道。
叶妩脑子里装了和她一样的事,瞧见如此光景,就问:“二姐,父亲是不是去见了方小姐?”
叶姗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道:“我不知道,不过督军的确有两天是在处理私事,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
饶是如此,也没有安慰到叶家姊妹俩。
她们俩拿着小礼物,悻悻离开了。
回去之后,两人思考着如何让方小姐和父亲彻底断绝关系,故而都沉默。
顾轻舟则打了个哈欠。
她略感疲倦,准备收拾一下就上楼小憩片刻。
不成想,霍钺来了。
霍钺是端阳节回去的,事情完毕后他又回来了。
“颜太太让我带些礼物给你。”霍钺笑道,“我也去看了玉藻,给她送了礼物,说了是她姆妈送的。”
“她会叫姆妈吗?”顾轻舟眼睛微亮。
霍钺略微遗憾摇摇头:“颜太太正在教她,估计很快就学会了。”
顾轻舟也挺遗憾。
她留霍钺吃晚饭。
二人都没有谈及霍拢静和颜一源,因为,如果有了消息,他们彼此都会第一时间通知对方。
既然没有通知,就是还没有消息,问了徒添烦恼。
司行霈回来,和霍钺立马就有了话题。
“叶督军今天气得不轻,要带人去围剿马帮。”司行霈幸灾乐祸道。
霍钺笑道:“马帮和军政府素来井水不犯河水的,叶督军的枪炮也不是对准这些虫豸的,怎么如今发了这么大的火?”
“马帮什么黑钱都敢要,居然做起了人口贩卖。叶督军一名团长的女儿,才十五岁,一朵花骨朵儿的年纪,被马帮的人劫走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问:“找回来了吗?”
“要是找了回来,叶督军就不那么生气了。对方怕是知晓了那女孩的身份,将人杀了丢到山涧里,从此死不认账。”司行霈说。
他说的都是实情。
马帮的人,肯定也会这么干,因为如此对他们最是有利。
顾轻舟却觉得实话太刺耳了,她用力在司行霈胳膊上打了下:“你盼点人家的好,行不行?”
司行霈笑起来。
他俯身,亲吻了下顾轻舟的面颊。
霍钺还在,顾轻舟当场面红耳赤,想要杀人。
她怕司行霈再胡闹,就不敢开口了,安安静静坐在旁边。
司行霈的目的达到了,继续和霍钺闲聊。
他闲聊的时候,是没一句好话的,话里话外全是那些坏主意。
霍钺沉沉稳稳的,当说上次叶督军剿匪,马帮土匪被杀,他就道:“几十个土匪,叶督军全砍了,那得流多少血?造孽不造孽?挖个坑全活埋了,多干净,也积德。”
顾轻舟倏然睁大了眼睛。
她突然发现,人以类聚,霍钺也不是啥好玩意儿。
他怎么说得出“积德”二字?
霍钺也是下意识才想到,顾轻舟还坐在旁边,舌尖差点被牙齿咬了。
都怪司行霈!
他平常是挺君子的,只有在司行霈面前,才不遮掩自己的原本面目,因为司行霈是和他一样的缺德鬼。
“我吃好了,先上楼去了。”顾轻舟道。
她一点也不想听霍钺和司行霈聊天。
他们虽然都是在说马帮,可想想他们的身份,顾轻舟就明白,那些事他们都是做过的。
顾轻舟自己,也是害死过无数人命的。
和他们相比,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看到他们,就好像看到了另一个丑陋的自己,她有点自惭形秽。
顾轻舟急忙逃离。
她想:“何时我们才能做个正常的人?哪怕是起了冲突,也是生个闷气吵个架,而不是你死我活?”
她正在考虑,自己的生活为什么如此畸形时,司行霈喊她:“轻舟,你快下来,看看谁来了。”
这么大晚上的,还能有谁来?
第1079章 拍马屁的用处
程渝一来,这屋子就叽叽咋咋。
她一会儿要这样,一会儿要那样,第二天下午,司行霈回来就发现客厅的摆设全变了样子。
程渝还在那边指挥着什么。
顾轻舟好脾气,坐在旁边含笑听着,表情恬柔又满足。
她大概是很喜欢这样的热闹。
“你一个人,顶得上三百只鸭子。”司行霈道。
程渝白了他一眼,道:“这是我的房子,你说话注意点。”
顾轻舟就在旁边笑。
司行霈不理会,坐到了顾轻舟身边,搂住她的肩膀,问:“吵得头疼吗?”
顾轻舟道:“不,挺好的。”
司行霈摸了摸她的头发,又把脸贴在她的青丝上,吻了吻她的额头,亲热得不行。
程渝看得眼馋:“你们俩腻歪死了。”
司行霈拉了顾轻舟:“上楼吧,这楼下简直不能呆了。”
顾轻舟就含笑上去了。
司行霈拉了顾轻舟的手,对她道:“我明天要去趟河北,上次就准备去的,要见几个人。”
顾轻舟问:“军事吗?”
“嗯。我不仅代表自己,也代表叶督军,所以这次很重要,大概不会给你发电报,你安心等我数日,多则一个月,少则十天。”司行霈道。
顾轻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夫妻生活。
他们身在如此乱世,目前还没有大规模的战争,是最大的安慰,短暂的分离算得了什么呢?
“好,祝你旗开得胜。”顾轻舟道。
司行霈吻住了她。
两人越吻越是缠绵,最终就滚入了枕席间。
程渝吩咐佣人,准备了一桌子菜,还在伸长脖子等那两个人下楼吃饭。
怎么等也不来,才想起那两个臭不要脸的,肯定是白日宣淫了。
程渝撇撇嘴。
司行霈翌日出发,还特意去了趟叶督军府。
叶督军交代一番,给了他两百训练有素的亲卫,司行霈一行的汽车就出发了,全是军用大卡车。
司行霈自己开第一辆车,威风凛凛。
叶督军瞧见了,心中很羡慕:年轻人真有活力,若是他再年轻十岁,也能与之抗衡。
顾轻舟和程渝在路边送行。
司行霈停了车,道:“你怎么一个人出城来了?说了不用送的。”
程渝就问:“你看不见我吗?”
顾轻舟笑着打岔:“我和程渝是准备去骑马场,想起你正好要路过这条路,就过来送送。说实在的,我真不喜欢送行。”
慎重的送行,顾轻舟总感觉不太吉利,虽然这种想法没什么根据。
她如此煞有其事,倒好像是诅咒司行霈回不来似的。
所以,每次司行霈离开,顾轻舟都是在家里,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只当丈夫出门工作。
这次是因为程渝。
她们刚走到这条路,司机往旁边停车,说后面来了军用卡车,要等他们先过去。
顾轻舟这时候就想起了司行霈。
停下来一瞧,果然是他。
顾轻舟道:“早去早回。”
司行霈却不顾身后的卡车上伸出来的脑袋,拥抱了顾轻舟,在她额头亲了下:“在家要乖。”
程渝在旁边道:“在家要乖?她又不是你女儿。”
司行霈装作没听到。
顾轻舟心中则是很甜蜜。
等司行霈的汽车离开,顾轻舟回头掐了下程渝:“你竟胡说八道!”
程渝胳膊都要被她掐紫了:“恶毒的妇人!”
二人去了骑马场。
程渝曾经在太原府住过的,如今再次回来,却感觉哪里都新鲜。
她到处闲逛。
趁着天气还凉快,她准备把太原府再看一遍。
这期间,秦纱找过顾轻舟,蔡长亭也找过,顾轻舟全部推辞,专心致志陪着程渝玩。
“那个老巫婆呢?”程渝偶然问起了平野夫人。
顾轻舟就告诉她:“我杀了平野四郎,她回去奔丧了。”
程渝一惊,旋即笑道:“你不怕跟日本军部结仇啊?那可是日本的大官。”
“他是死在日本人自己的废弃工厂里,而且发了大火,烧得痕迹全无。”顾轻舟道。
程渝竖了个大拇指:“老实讲顾轻舟,我就服你!假如你我是一样的出身,你肯定你取代你哥哥,成为军政府的主人。”
顾轻舟道:“别胡说了。”
“怎么胡说?我听说,你当初在岳城的时候,军中的威望比你前夫还要高,而且百信爱戴你。”程渝道。
程渝嘴上向来没准,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丝毫不顾忌。
“你想想这威望和权势,足够你支撑一方军政府了。”程渝道。
顾轻舟难得略有惭愧:“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我现在不是灰溜溜的吗?”
“两个人命的死局,专门用来对付你,你还能像如今这样活得快乐,你不觉得还是很厉害吗?”程渝道。
顾轻舟听着她的话,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程渝怎么拍起了她的马屁?
“你想要什么,直接说。”顾轻舟差点飘飘然了。
她回身给了程渝一个白眼。
程渝道:“我也没什么大的想法,你能不能撮合我跟霍龙头的露水姻缘?”
顾轻舟就想到了何微。
何微和霍钺,还能有将来吗?
“我可钟情他了,他真绅士,不知道他在床上是斯文还是野蛮。”程渝慢腾腾想着,想的有点投入。
她在这个瞬间,不是幻想到了霍钺什么,而是思路突然劈叉,想到了高桥荀。
那个看上去有点傻气的日本男人,在床上倒是野蛮得很,跟他平常不太一样。
好久没他的消息了。
程渝很少想念他的,甚至都快忘了他的样子。
只是回到了太原,脑子就莫名其妙多了些回忆,也会想起他的种种。
“你不要这样直白告诉我,我不想知道。”顾轻舟想要啐她。
程渝道:“你装什么?你没结婚啊?这些事你不懂啊?”
顾轻舟尴尬咳了咳。
她道:“你不要打霍爷的主意,我带你去北平吧。北平卓大帅府上,倒是有好些年轻英俊的少爷。”
“是吗?”程渝一下子就来了精神,“什么时候去?”
顾轻舟算了算时间,也该去复诊了,就告诉了程渝。
等她起身去北平的时候,程渝跟上了她。
程渝特意收拾得花枝招展,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必定要拿下几个美男,顾轻舟哭笑不得。
顾轻舟是先发了电报的,故而等飞机降落,卓家的汽车就在外头等着她们。
开车来接的,就是卓五少。
程渝一瞧,双目放光,道:“这个不错,他好英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