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医德
颜太太好了,徐一针却懵了。
他正犯愁时,颜二少来了。
颜二少一开始就看出徐一针的高傲,很不喜欢他,所以最不相信他的诊断。
如今,颜太太好了,颜二少心情也大好,想起了徐一针。
那个徐一针,他的诊断才是南辕北辙,差点害死了颜太太!
“徐神医,你不是说,要剁手吗?”颜二少带着两个家丁,拿了一把菜刀进来。
徐一针吓得半死,哆哆嗦嗦道:“你你少犯浑啊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我是政治部孙部长的私人医生”
“呸,庸医!”颜二少冷哼,“剁你的手,脏我家的地!要不要我派人送你回去,顺便跟南京的孙部长说说你的丰功伟绩?”
徐一针吓得屁滚尿流,连忙夹着尾巴逃跑了,十分狼狈。
“这等庸医,差点就死在他手里!”颜家大少爷也后怕,“姆妈,幸亏您睿智!”
颜家这边欢天喜地,简直比过年还要热闹,几乎人人笑逐颜开。
司琼枝早起,心情也极好,她想起今天是第四天,该到了颜太太收尸的日子。南京那个神医说,吃了顾轻舟的药,颜太太熬不过三天,肯定不会有假。
司督军这几天又去驻地忙碌了,司夫人忙着追捧戏子,也没空理会颜家。
只有司琼枝关注这件事。
因为,让顾轻舟去看望颜太太,是司琼枝的主意,这件事都是司琼枝筹划的,她在等结果。
凡事都要善始善终。
“今天去奔丧,还是要换一件素衣裳。”司琼枝想。
她换了件月白色素面旗袍,外头披一件银白色英伦大风氅,去了颜家。
她在门口的时候,遇到了急匆匆要出门的颜五少。
“阿源哥哥。”司琼枝喊他。
颜五少脚步一顿,满头虚汗跑到了司琼枝身边,他唇角带着笑。
每次颜五少看到司琼枝,都是这么一副谄媚的模样,司琼枝没留心,当即很难过:“阿源哥哥,不管婶母怎样,你都要节哀!”
颜五少一愣。
他欲解释,却听到司琼枝继续道:“当初顾小姐非要给颜太太开方子,我和我姆妈都是不同意的,如今她果然闯祸了,是我们的错,没有阻拦她!”
司琼枝极力撺掇顾轻舟开药方,颜家人都知道。
但是,她不是这样跟司督军说的。
她诬陷是顾轻舟非要逞能。
现在颜太太死了,司琼枝立马改变口风,无非是利用颜家人对顾轻舟的愤怒,让他们忘了当时司琼枝的推波助澜,甚是加重顾轻舟的罪过,会帮司琼枝遮掩。
“阿源哥哥,真是对不起,我应该更努力阻止她的,婶母的事,你要节哀啊!”司琼枝继续道。
她说罢,明媚的眸子添上了一层雾气萦绕,美丽得几乎妖娆。
颜五少却一愣。
这一席话,让颜五少目瞪口呆。
这位少年吃惊看着司琼枝,好似第一次看清楚她的面目。
“你为什么?”颜五少难以置信,“你当时不同意?分明是你多次力主,非要顾小姐给我姆妈治病的啊!”
“阿源哥哥,你是不是太难过,伤心过度了?”司琼枝可怜他,“我没有啊!”
“你有,分明就是你!”颜五少后退了一步。
司琼枝当然有。
颜五少很感激她,所以记得清清楚楚,是司琼枝和司夫人力主的。
颜五少恍然大悟:“原来你不相信顾小姐,你让顾小姐来给我姆妈治病,是想害死我姆妈!幸好顾小姐医术好,救活了我姆妈”
“你说什么!”司琼枝嗪泪的美目,倏然睁大,眼底的悲切收尽,变得薄凉而狠戾,“你说什么?”
颜五少这时候看清楚了她的表情,他顿时全明白了。
他后退了一步,惊愕看着司琼枝,难以置信。
胸腔里有一股子冷流,在汩汩的流窜着,颜五少心寒了。
“我姆妈没死,你看走眼了,司三小姐!顾小姐有本事,她的药救活了我姆妈!”颜五少愤愤道,“司小姐,枉我姆妈那么疼你,你这样对我们?”
司琼枝整个人愣在那里。
颜五少又怒又悲,他从小爱慕的少女,竟然会这样对他们家?
他仓皇后退数步,转身就跑,不想再看到司琼枝的面容,他很受打击。
司琼枝也彻底惊呆了。
她一张脸雪白,急匆匆跑到了颜太太的院子,看到颜太太气色还不错,跟着众人有说有笑的,司琼枝的脸,再也难以回转。
她唇色惨白。
颜家的人看到了她,客气招呼她:“司小姐,您来了?”
“是、是啊。”司琼枝说话也不利索了。
坐在回去的汽车上,司琼枝还是惊魂不定,她恨得把手里的皮手袋几乎捏破了。
果然,她真的给顾轻舟做了嫁衣!
“顾轻舟,你这么邪门?”司琼枝恨得眼泪几乎落下来,颇为失态。
太邪门了,这个顾轻舟,她居然会医术!
而且,南京来的神医,居然不如顾轻舟!
顾轻舟不过十几岁,却把经验丰富的神医打败了,这叫司琼枝如何能相信?
司琼枝银牙碎咬:她长这么大,一直尊贵优雅,不管对谁出手,都是大获全胜。她第一次失败,居然是败给了顾轻舟。
“我跟阿爸说的那些话”司琼枝攥紧了手指,心中担忧,该如何搪塞她父亲。
她父亲很精明,不容易糊弄!
司琼枝这次的诬陷,太轻率了。
颜太太不再吐血,胃也不疼之后,再请顾轻舟复诊。
顾轻舟去了,说:“这药再吃两个月,以后这吐血症和胃病就可以断根了。您身体虚弱,胃气不升,多喝些没油腻的蔬菜汤,以及米粥,等过了半个月,才能正常吃饭。”
颜太太一一记下顾轻舟的医嘱。
“顾小姐,你救了我一命。”颜太太热泪盈眶,握住了顾轻舟的手,“我以为我的命到头了,结果这般幸运,让您来了!”
“我是个中医,救死扶伤是我的本分。”顾轻舟笑道,“您太客气了。”
颜太太笑起来。
春阳娇媚,碧穹高远无云,澄澈得几乎透明。颜府的玻璃窗擦得干净,被阳光照耀,就如晶莹的玛瑙。
庭院一株桃树,虬枝斜倚,已经发出嫩红色的花苞。
岳城的春来得特别早。
屋檐下养着一只雀儿,颜太太生病期间,它从来不鸣叫,如今竟然破天荒的,发出清锐的叫声。
颜家上下都洋溢着喜悦。
顾轻舟陪坐着喝茶,跟颜太太说些养生的话题,颜家的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四小姐和五少爷作陪。
“胃溃疡是应该动刀的。但是手术之后,西医没有照顾好您,导致复发。并不是西医不行,只是这次的医生不好。”顾轻舟道。
颜太太吃惊看着顾轻舟。
西医每次都会把中医狠狠贬低,而中医们,几乎都会用一种很宽容的口吻,客观评价西医。
西医排斥中医,中医却能容纳所有。
这就是底蕴!这就是千年前的涵养,培养出来的医德。
“顾小姐,我之前挺怀疑你的医术,没想到你这么厉害,果然人不可貌相!”四小姐颜洛水道。
“是啊是啊!”大少奶奶也感叹,“司夫人极力夸您,她果然有眼光。”
颜五少却突然不说话了。
司琼枝和司夫人夸顾轻舟,显然是不怀好意。她们和颜家四小姐一样,并不相信顾轻舟,却让顾轻舟来给颜太太治病。
她们想让顾轻舟治死颜太太,这样就可以处罚顾轻舟。
颜五少静静打量顾轻舟。
顾轻舟远不及司琼枝美丽。她一张小巧的脸,双眸明眸璀璨,眼睫毛修长浓密,像两把小扇子,鼻尖微翘,精致可爱,竟是十分的耐看。
司琼枝为何要害她,颜五少隐约明白了些:司家不喜欢这个未来的儿媳妇,至少司夫人和司琼枝不喜欢。
众人夸了顾轻舟一通。
督军府的总参谋颜新侬进来的时候,听到屋子里笑语嫣然,这是颜家好几年不曾一见的,他也默默翘起了唇角。
“你姆妈还要休息,你们都去忙吧,别总在这里打扰。”颜新侬道。
孩子们道是。
颜新侬又对顾轻舟道:“顾小姐,能否借一步说话?”
顾轻舟颔首:“好啊。”
她跟着颜新侬,到了隔壁偏厅。
颜新侬先夸了顾轻舟的医术,再三说感谢她救活颜太太,然后他拿出一个小首饰盒子,递给顾轻舟:“这是一点谢礼!”
“总参谋长,我不能要。”顾轻舟道,“我从小跟着师父学医,《大医精诚》是入门必背的,上书‘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
我既然没有坐诊,就不会要您的酬谢。若是我师父知晓,他会骂我欺师灭祖,要打断我的腿!”
颜新侬静静看着她。
顾轻舟眼眸澄澈,莹然眼波里,能倒映出人影。
颜新侬很感动:“世道大变,皇帝没了,儒家的道德也摧枯拉朽,顾小姐还记得祖训,记得《大医精诚》,知晓医者的仁义,真叫颜某刮目相看!”
“您过誉了,我只是个乡下人,不懂时髦,土里土气的话您不嫌弃,我应该感谢您。”顾轻舟微笑。
她这一番话,彻底笼络了颜新侬的心。
第62章 特殊的哄丈夫手段
顾轻舟的话,让颜新侬很高兴。
旧式的教条,在颜新侬心中地位很高,只可惜现在人视为弊端。
突然顾轻舟的一席话,让颜新侬看到,年轻一辈人,并没有彻底丢弃祖宗的智慧,文化还能得以传承,他很欣慰。
“我很敬佩顾小姐,督军能有您这样的儿媳妇,真是司家的大幸!”颜新侬道。
顾轻舟微笑。
她得到了颜家的人脉。
同时,颜新侬极力将小首饰匣子给她:“这不是酬金,你就当是颜伯伯给你的见面礼吧!”
顾轻舟再次推辞。
她的推辞,毫不犹豫。
颜新侬就更坚持:“轻舟,颜家和司家乃是至交,你是司家的儿媳妇,到我们家来了,按照礼数,应该给你一份见面礼,你就收下吧,听话!”
抬出了礼教的大帽子,颜新侬这份礼物给得很诚挚,顾轻舟再推诿就辜负了颜新侬的善意,她收了。
她再三道谢。
顾轻舟离开之后,颜太太小憩了片刻,醒过来之后精神抖擞。
颜新侬到了她床边,颜太太低声问:“顾小姐收下礼物了吗?”
“收下了。”颜新侬道。
同时,颜新侬把顾轻舟那番大医精诚的话,告诉了颜太太。
颜太太听完之后,惊喜道:“那孩子,真是一颗玲珑剔透的心!”
颜新侬点点头,复又叹气。
“怎么了?”颜太太不解。
颜新侬就把司夫人和司琼枝想害顾轻舟,结果顾轻舟歪打正着,开了个有效方子的事,告诉了颜太太。
“她们未必是想害你,多半是想害顾小姐!”颜新侬道。
颜太太气极,咳嗽了起来。
咳嗽之后,并没有吐血,是彻底好了。她愤愤然:“司夫人的眼光太高了,容不得人!顾小姐没了生母,娘家也不显赫,是挺可怜的。”
“不如,我们认她做义女,如何?”颜新侬道,“她对你可是救命之恩!她是颜家的大恩人,若是还在前清,咱们应该给她立个生祠,现在不流行这样了。”
颜太太眼睛微亮。
“这自然很好!”颜太太道,“只是,她将来是督军的儿媳妇,咱们是督军的下属,她会不会嫌弃咱们?”
“儿媳妇?”颜新侬沉默想了想,“我看此事很难。督军是喜欢顾小姐的,夫人却未必乐意,此事八成是要有变故。”
想到司夫人为了陷害顾轻舟,不惜捧杀她,颜太太不寒而栗,她丈夫的话,她深以为然,顾轻舟很难嫁给司慕。
颜太太更可怜顾轻舟了。
“我让洛水去试探试探顾小姐的意思,若是她不嫌弃,我们倒也可以做她的义父母,将来有什么事,好歹能撑腰不是?”颜太太笑道,“再问问她父母同意不同意”
晚夕的时候,颜太太把她的第四女颜洛水叫到了身边,问了她此事。
颜洛水今年十七,只比顾轻舟大一岁,性格沉稳内敛。
“姆妈,这太好了!”颜洛水很喜欢顾轻舟,不仅是因为顾轻舟投她的眼缘,更是顾轻舟治活了她的母亲。
颜洛水离不得母亲。
“我后天去看望顾小姐。”颜洛水笑道,“姆妈,我真喜欢她,愿意她做我的义妹!她救活了你,她是菩萨转世!”
颜太太轻轻摸了摸爱女的脸,笑了起来:“你这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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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督军回城,首先想起了颜新侬的家事。
不知颜家现在如何了。
“去颜公馆。”司督军对副官道。
督军府的汽车,就开到了颜家大门口。放眼望去,没有瞧见白幡,也没有听到哀乐,司督军一颗心稍微安定几分。
还好还好,颜太太暂时还没有走!
“颜新侬和他太太感情太深,别出事才好,我真怕他受不住打击。”司督军心想。
颜新侬深情,要是顾轻舟真治死了他太太,这梁子就结下了!
和颜家结下梁子的话,其实会很糟糕。颜新侬是总参谋,如督军府是一座皇庭,颜新侬就是位高权重的丞相。
皇子的未婚妻得罪了权臣,司慕的前途堪忧。
督军来了,颜新侬很快迎出来。
“今儿气色甚好,弟妹的病情好转了?”司督军问。
这是客套话,宽慰家属的心。
司督军的经验看来,颜太太那病估计没什么起色。
哪怕是顾轻舟看了,也未必可以好转,毕竟顾轻舟只是大夫,又不是神仙。
不成想,颜新侬立马喜上眉梢:“是啊,全好了!督军,您的儿媳妇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这是新时代,若是后退五十年,我非要给她立一座生祠不可!”
司督军愕然。
同时,他的心里又豁然开朗。
“轻舟的药起效了?”司督军忍不住笑。
“是啊,非常有效,内子现能吃饭睡觉,一天天好起来了。”颜新侬笑道。
司督军眼角有得意堆砌。
对于顾轻舟的医术,司督军是有七分相信的,司家的老太太就是顾轻舟治好的。若不是他女儿那番话,他根本不怀疑顾轻舟。
现在看来,顾轻舟的医术,应该能得到九分的信任。
“如此甚好,合该你有福气。”司督军欣慰,拍了拍颜新侬的肩膀。
颜新侬眼睛却转了下。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下,还是对司督军说了。
颜新侬对司督军道:“此事,我还应该当面给夫人和琼枝小姐道谢。我们之前见顾小姐年纪小,以貌取人,不太敢用她的药。
是夫人和琼枝小姐极力引荐。特别是琼枝小姐,天天往我们家跑,催促着用顾小姐的药,这份苦心,才是救回内子的根本”
他说罢,抬眼去看司督军。
果然见司督军微愣,像是想起了什么,继而脸色阴沉了下去。
这点情绪,司督军很快就遮掩了,随意说了句:“应当的。”
颜新侬微笑,他知道司督军想什么。
司琼枝的用心,就这样被颜新侬戳破了。
上次司琼枝诬陷顾轻舟逞能的话,也不攻自破。
司督军去内院看了一回颜太太。
颜太太还是那么消瘦,眼睛却有了神采,这是好转的迹象。
轻舟的药,真的起效了!
回想起琼枝的话,以及颜新侬的话,司督军就明白:这次治病,不过是他的夫人和女儿给顾轻舟的一个陷阱。
幸好顾轻舟真有医术,要不然治死了颜太太,颜新侬跟司督军也有罅隙。
“无知妇人!”司督军心中大怒。
汽车到了督军府的官邸门口,司督军跳下了汽车,迫不及待进了后院。他气势汹汹。
司夫人正在看书,眉头紧锁,见司督军进来,她站起身道:“督军回来了?”
“到我书房来!”司督军脸色铁青,亦如他身上那件笔直挺括的军装。
司夫人心中有数,跟着司督军进了书房。
司督军很严厉:“夫人,你不喜欢轻舟吗?”
司督军很生气,既气司夫人,也气司琼枝。但是琼枝是姑娘家,男人教子不教女,女儿应该交给妻子去教育。
琼枝做错了,她的罪过都在司夫人身上。
司夫人早有准备,对这话并不意外。她生得美艳动人,杏目微垂时,竟楚楚可怜,有些少女的娇憨委屈。
“不喜欢!”司夫人道。
这话,反而叫司督军微愣,没法子接口。
司督军没想到司夫人如此坦诚。
司夫人声音柔婉,喃喃低语:“我跟着督军的时候,家境并不优越,慕儿小时候吃了很多苦。
他念书苛刻,日以继夜。而后意外出事,至今不能言语,所有的倒霉事都被他碰到了。
我是个没有主见的母亲,只盼着我的儿子好。他这般努力刻苦,却要他娶一个乡下女子为妻,他的朋友、同学甚至将来的下属都会笑话他。
我不喜欢轻舟,从第一次见面就不喜欢。但是,督军重诺,为了您的诺言,哪怕再不喜欢,我也忍了,慕儿也忍了”
说罢,眼泪就簌簌落下来。
若是她狡辩,坚持自己没有害过顾轻舟,司督军会大怒;但是,她这么一番软语表白,言语中又真情实意,司督军反而软了。
“好了好了,不要哭!”司督军拉过她柔软的身子,将她抱坐在腿上,“我知道你委屈,为了我,为了司家!是我没有体谅过你的心意,没有察觉到这些。”
司夫人哭得更狠。
仓促中,她去寻司督军的唇。
夫人娇柔的唇,覆上了司督军的冰凉干裂,让司督军浑身一颤。
司夫人有一头浓稠的黑发,披散在肩头,似朵盛绽的妖娆罂粟。
这魅惑的风情,烈烈灼目,是个男人都受不了。
司督军再也想不起其他,只有眼前的盎然。
副官站在书房门口,听着里面从怒吼到悉悉索索的声音,而后是激烈的动静,不知不觉裤子撑起了高高的帐篷。
“督军好体力。”书房里不知止歇,副官煎熬着。
一番**之后,颜家的事就算翻篇了,司督军不喜欢吵剩饭,一件事不会反复提及。
司夫人和顾轻舟的问题,司督军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觉得是家务事,是婆媳矛盾。
婆婆媳妇的问题,已经上千年了,不是光司夫人和顾轻舟有,一般人家都有。
司督军也解决不了这个千年的难题,只能看以后的造化了。
至于司琼枝,司督军是有点失望,暂时不太想原谅她。
司夫人算是圆满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哪怕督军有五个姨太太,最让他**的,还是司夫人这具极品魅惑的娇躯。
只要司夫人宽衣解带,司督军连命都会给她的。
倒是司老太听说颜太太好了,登门看望之后,回来打电话给督军府,请司督军来司公馆。
来了之后,老太太道:“轻舟的医术,咱们都瞧见了,她是真厉害。慕儿那病,不如也请轻舟看看?”
第63章 吃老虎的小白兔
老太太关心孙儿,想让顾轻舟去给司慕治病。
司督军同意了。
司夫人却犹豫。她不喜顾轻舟,却也不否认,顾轻舟一连两次治好中医西医都束手无策的病,说明她天赋极高。
哪怕顾轻舟再年轻,医术也是过硬的。
中医真像玄术,有时候稀奇古怪的,叫人不得不信。
让顾轻舟试试?
司慕是声哑,初去德国治疗了半年,名医们都说,司慕的声带、肺部没有任何问题,他不能说话,只怕是心理疾病。
从那之后,司家就开始替司慕去寻访名医,又去看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看了很多,都是德国有名的,五年下来,毫无进展。
司夫人心里飞速盘算着:“若说老太太的病是顾轻舟瞎蒙的,那颜太太如此凶险的病,也被她治好了,说明她是有点鬼才的。”
虽然不喜欢顾轻舟,司夫人基本的判断还是有的。
她之所以现在选择相信顾轻舟,还是盼着自己的儿子病能好转。
一点零星的希望,做母亲的也不愿意放过。
若司慕一直做个哑巴,怎么和司行霈那个畜生斗?
司行霈可是饿狼,只要督军去世,司慕母子别想司行霈会善待他们。
特别是现在司行霈在军中威望很高,司慕接手的可能性不大。
司夫人迫切需要她儿子好转。
“也行,就让她试试吧。”司夫人最终同意了。
她将此事告诉了司慕。
司慕在纸上,写了一个俊逸锋锐的“不”字,将司督军和司夫人拒之门外。
司夫人劝了半晌,司慕拒不开门。
司琼枝对司夫人和司督军道:“阿爸,姆妈,二哥他是受够了治疗,才从德国跑回来,宁愿做苦力也不想回家。
二哥病了,你们心急,可曾想过他更痛苦?反复的治疗,一次次给他希望,再一次次让他绝望,他承受的打击是你们的数万倍。
二哥是督军府的少帅,他遗传了阿爸的坚强,姆妈的睿智,才没有寻短见。如今,你们还要逼迫他,是打算逼死他吗?”
司夫人和司督军愣住。
在屋子里的司慕,缓缓睁开了阖上的眼帘。
原来,在这个世上有个人如此懂他!
琼枝,他果然没有白疼这个妹妹,她是他的知己!
司琼枝一席话,得到了司督军、司夫人和司慕三个人的满意。
司慕出了房间,轻轻抱了下司琼枝的肩头。
如此一来,司夫人真不敢逼迫他了。
司督军夫妻俩一合计,此事的确不能操之过急。再治疗下去,这病好不了,还会逼疯儿子。
“慕儿最懂事听话,他能从德国逃回来,孩子心中严重受损,切莫再逼迫他了。”司夫人道。
司督军也犯愁。
两个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很疼司慕。
“算了,以后再说。”司督军无奈摇摇头。
他将此事告诉了老太太。
老太太更疼孙子,听了司督军这番话,老太太虽然很难过,却也理解:“治病是医家三分力,病家七分力。他自己不愿意治,哪怕再好的药也不济。反正轻舟是他媳妇,将来迟早能治好他,不急一时。”
司督军颔首。
此事就暂时搁置不提。
不过,顾轻舟的医术,却得到了司家上下一致的认可。哪怕是司琼枝、司夫人那么厌恶她,也不敢否认,顾轻舟在治病方面是有鬼才的。
于是,司夫人和司琼枝再也不敢给她搭台,让她去治病了。
“姆妈,您不是说要去查顾轻舟的底细,派人去了吗?”司琼枝问。
司夫人摇摇头:“还没有。”
没有派人去查,是司夫人以为顾轻舟会治死颜太太,司夫人能顺利处理掉她,不需要多此一举。
况且,司夫人最近爱捧戏子,也没心思理会顾轻舟。
“看来,明日得派个人去。”司夫人暗道。
顾轻舟不知司家这些事。
她从颜家回来,打开颜总参谋给她的小首饰匣子,倏然惊讶,倒吸了一口气:一对钻石耳坠子!
钻石比黄金贵多了!
这么一副小小的耳坠,至少要一根小黄鱼,七八百块钱才能买到。
钻石晶莹,在灯火下闪耀着绚丽光泽,璀璨灼目,闪闪发亮宛如碧穹之下的繁星。
“真好看。”顾轻舟轻轻抚摸它们。
钻石尖锐坚硬,轻轻滑过她的肌肤。
她知道,这对耳坠子,她肯定会卖了换钱。
可心底舍不得。
女孩子对首饰的炙热,是狂野没理性的,顾轻舟亦然。
她现在很穷,需要钱在岳城立足,更需要钱打通人脉,这样的好东西,戴在耳朵上暴殄天物。
李妈还在乡下等着她,她没资格享受。
她依依不舍,将匣子合起来,再也不敢看一眼,怕自己会心痛。
“颜家真大方。”顾轻舟躺在床上,回想颜太太慈善的眉眼,颜总参谋略带睿智的眼神,就很羡慕颜家的孩子。
她要是有这样的父母就好了。
只可惜,她没那么幸运。
她从小就没了娘。
说起来,顾轻舟真要感激李妈,将她带到了乡下,粗茶淡饭却精心温柔呵护她,没有让她在继母的手下讨饭吃。
讨饭吃的日子,最先被消磨掉的,是自信和希望。
没有希望,人就没了前途。
顾轻舟现在还算有前途--假如能摆脱司行霈的话。
正月底,颜家的四小姐颜洛水登门,邀请顾轻舟去颜公馆做客。
春意越发浓烈,春风温柔缱绻,庭院的树木披上了青青新妆,发出稚嫩翠绿的芽。
迎春花开了,花瓣娇嫩清雅,点缀着早春的单调,庭院的小径上,落英如雨,似铺了层锦缎地毯。
颜洛水踩着这样的落英缤纷,进了顾公馆,感叹道:“你们家好别致。”
“这楼有些年月了,树木是比旁处旺盛。”顾轻舟笑,然后又问,“您怎么来了,是不是太太的病有了反复?”
“没有,没有!”颜洛水笑容清湛,“我姆妈想请你去颜家做客,特意让我来接你。”
顾缃随及下楼,看到了颜洛水。
颜洛水姿容淡雅,笑意浅浅,穿着一件蓝色旗袍,看上去就其貌不扬,一点也没有军政府高官家小姐的奢华。“这是谁?”顾缃不带好气的问,“顾轻舟,你认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家里领,当顾公馆是什么地方!”
顾公馆是什么地方?
是顾轻舟外公的祖业,是顾轻舟的私产,却被顾圭璋霸占,你们厚颜无耻住在这里!
顾轻舟微微抿唇,眸子里闪过几分锋利,颜洛水却轻轻握住了顾轻舟的手。
颜洛水是个懂事的女孩子,她知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绝不想自己的到来,给顾轻舟惹麻烦。
“对不起,我不请自来,唐突了!”颜洛水好脾气,笑容似出绽的桃蕊,娇嫩又清浅。
她的容貌看上去很舒服,对女人没有任何攻击性,这也意味着,对男人没什么吸引力。
顾缃的脸色微微缓和,从鼻孔打量颜洛水,心想:“穷酸!”
顾缃最擅长看别人的衣着,估量别人的身价。
也不知顾轻舟哪里找来的狐朋狗友。
顾缃转身,用水晶杯子倒了杯水,慢慢喝着,余光打量颜洛水,生怕颜洛水占顾家的便宜。
一个穿着军装的高大身影,推门而入。
是一名副官。
顾缃猛然站起来,是军政府的副官,难道又是司督军府来给顾轻舟送东西吗?
却见那个英武非常的副官,给顾缃认为的穷酸女子颜洛水扣靴行礼:“小姐,车子备好了。”
颜洛水点点头。
顾缃手里的水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大理石的地面,碎晶四溅,满地狼藉。
清脆的碎晶声音,在大厅里回荡,那高高的意大利式繁复水晶灯,恍惚也轻微颤抖,划破空气,荡漾着涟漪。
副官说“小姐”!
穿着蓝布旗袍的颜洛水,眉眼平淡,衣着朴素,竟被一名军政府的副官叫小姐?
她是什么人啊?
顾缃愣愣看着颜洛水。
“这位是”顾缃回神,知晓自己看走眼了,对方身份尊贵,当即换上一副微笑甜美的模样,想跟颜洛水握手。
颜洛水白净腼腆,人畜无害的她,看上去很随和,对旁人的得罪也不在意。
顾缃觉得颜洛水太好欺负了,就像个软面团,可以随意揉捏。
不成想,颜洛水却柔柔挽住了顾轻舟,笑道:“走吧!”
副官把一张笑脸的顾缃挡在身后。
“这位小姐!”顾缃喊她。
颜洛水恍若未闻,一点面子也不给顾缃。
顾缃怔愣站在那里,心中又后悔又记恨:自己一直羡慕顾轻舟能和军政府搭边,结果来了位军政府高官家的小姐,她居然不认识。
太可气了!
上了汽车,顾轻舟和颜洛水坐在温暖幽黯的车厢里,光线在她们脸上,渡了层懵懂的柔和。
“对不起。”顾轻舟低声对颜洛水道,“那是我继母的女儿。”
“她不过是带过来的继女,竟那么嚣张?”颜洛水口吻温柔,像水般缠绵。细细品位她的话,却发现她其实很有主见,而且犀利。
顾轻舟猛然间,很喜欢颜洛水!
若是有缘,她真希望有个颜洛水这样的朋友。
颜洛水天生会扮成小白兔吃老虎,和顾轻舟是一类人。
第64章 寒邪内附
颜洛水问起顾轻舟的姐姐。
顾轻舟喜欢颜洛水,将她视为朋友,就对她知无不言。
“说来话长。”顾轻舟不瞒颜洛水,“我继母是我母亲的表姐,她从小失怙,我外公好心养大她,她却勾搭我母亲的未婚夫。
我母亲还未成亲时,我继母就生了一对儿女,我外祖家一直不知晓此事,后来我母亲嫁过来才明白。
所以,那个姐姐虽然比我大,却不是继女,她是我父亲的血脉。”
顾缃如此嚣张,只因为她不是顾圭璋的继女,而是亲生女儿。
“原来如此。”颜洛水温柔点头,“养只白眼狼,你外公和你母亲都是善良的人,才不疑心她。”
“谢谢你!”顾轻舟握住她的手。
“谢什么?”颜洛水侧眸,眸光温柔如水,像出绽的荷。
“谢谢你说他们善良,没说他们蠢。”顾轻舟道。
颜洛水轻笑:“这世上没有蠢人。所谓的蠢,无非是信任罢了。这样的人,有一颗剔透纯洁的心,都是很好的人。”
顾轻舟也笑了。
她更加喜欢颜洛水了。
汽车的车窗没有关上,偶然有温醇的风吹进来,带着早春的花香,顾轻舟深深吸了口气。
到了颜家的时候,颜洛水一直牵着顾轻舟的手,两人心中都明白:她们很投缘。
颜洛水喜欢顾轻舟,她也知晓顾轻舟喜欢她。
友情有时候也讲究缘分,甚至一见钟情。
顾轻舟在颜家吃饭,颜太太和颜新侬想认顾轻舟为义女,就问顾轻舟:“做颜家的义女,轻舟你可愿意?”
顾轻舟当然愿意,急忙道:“我愿意的!”
她迫不及待的样子,有点少女的娇憨。
一向在外沉稳的顾轻舟,眼睛里倏然浮起了一层水光,她哽咽着道:“能有这么好的义父义母,轻舟定是上辈子积德行善了!”
她很感动。
顾轻舟从小没有母亲,没人知晓她对亲情有多么渴望。
颜太太就轻轻搂住了她,叫了声:“好孩子。”
当即,颜家摆了个简单的香案,放了果盘、香茗、酒等祭品,全家的人都到场,顾轻舟给颜新侬和颜太太磕头,认下义父义母。
顾轻舟没有母亲,她喊颜新侬为“义父”,却坚持喊颜太太为“姆妈”。
颜太太笑得合不拢嘴。
颜家其他的孩子都大了,只有颜洛水和颜一源这对双胞胎姐弟跟顾轻舟同龄。他们喜欢顾轻舟,也就没什么嫉妒。
一家人相处很融洽。
颜五少乃家中幼子,倏然再多个妹妹,数他最开心。
“走,今天我请客,咱们去看赛马。”颜五少大方道。
颜洛水安静、柔美,像温醇的春风,她对顾轻舟道:“出去走走可好?快要开学了,以后得放假才能玩。”
顾轻舟无异议。
颜五少非要自己开车,带着两名副官,陪同顾轻舟和颜洛水去马场。
路上,颜洛水告诉顾轻舟:“我也在圣玛利亚教会学校读书,也是高年级。若可以的话,我会让我阿爸去申请,你插班到我们年纪。”
“这样挺好,你们相互照顾。”颜五少道,“洛水什么都好,就是不会交朋友!”
“我是你姐!”颜洛水轻轻柔柔的反驳。
“你才早出来几分钟。”颜一源不情愿。
“你还记得早几分钟就行。”颜洛水微笑。
颜一源气结。
顾轻舟失笑。
顾轻舟听着他们斗嘴,又想起即将入学会有这个义姐的陪同,心路顿时明媚起来,像花影摇曳的春路。
到了马场,颜五少带着她们去挑选赛马,再下注。
颜五少年纪不大,却是走马章台千金买笑的主儿,什么时髦玩意都会。
顾轻舟和颜洛水则都有点老派作风,她们站在马场的栏杆前,远不及其他新派小姐那么飞扬。
旁人看来,只觉得这两个少女温润如水,娴雅贞静。
“第八号。”顾轻舟选了一匹,让颜五少帮她下注。
她随便选的,这是顾轻舟第一次来看赛马。
顾轻舟是来玩的,不是来赢钱的,所以随心即可。
“我也买八号。”颜洛水笑道。
“那我买十二号。”颜五少笑,“八号不行,你们肯定得赔。”
顾轻舟笑而不语。
颜五少买了三百注八号的赛马,又买了五百注十二号的,这算是很大的手笔。
贵宾席上,坐满了锦衣华服的看客。女孩子或旗袍或洋装,带着一顶缀了面纱的仿英式帽子。
颜五少和颜洛水走在前面,顾轻舟殿后。
一个侍者端着满满的托盘走过来。
顾轻舟被挡住了路,就停顿了片刻,等侍者上完饮料再过去。
不成想,有两个半大的孩子,梳着西装头,穿着背带裤,打闹着奔跑,推搡了顾轻舟一把。
顾轻舟没有留心,往前一扑,扑到了一张桌子上,把桌子上的一杯水撞到了,全洒在某位时髦女郎的身上。
“啊!”那女郎尖叫着跳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小姐。”顾轻舟忙道歉。
那女郎带着帽子,半截面纱上缀了红宝石,露出鲜红的唇,优雅的下颌。
她欲大怒,她同桌的男伴声音低沉:“无妨,我瞧见是那两个孩子奔跑,撞到了你,不是你的错。”
顾轻舟松了口气。
“霍爷,我这身衣裳全毁啦!”女郎嗓音尖锐。
她的男伴不疾不徐:“去整理一下,别扫兴。”很不客气的样子。
女郎眼神躲闪,很怕这男人,当即忍怒出去,收拾干净。
顾轻舟道:“多谢您。”
她也抬眸看了眼这个男人。
男人约莫三十来岁,成熟稳重。他和在场的很多男士不同,他没有穿西装风氅,而是穿着老式的长衫,衣领扣得整整齐齐,像个教书先生,偏偏气度又华贵雍容。
不是小人物。
顾轻舟见他喝水,那杯水里浮动着冰块。
初春的春寒料峭,男人就喝盛夏的饮料,再看他的面色,顾轻舟想到他帮自己解围,再加上医者本能,她说:“先生,您烦渴燥热,是因为体内寒邪太深,应该请个高医,认真吃几贴药。靠冰水来缓解,只会越来越严重。”
“寒邪?”男人眼睛微微眯起,打量顾轻舟。他喝冰水,正常人都应该说他有热邪才是,这位小姑娘居然说他有寒邪。
男人眸光犀利而深沉,静静看着顾轻舟。
男人看向顾轻舟,他眼眸透出上位者的威严,似有锋芒。
顾轻舟这辈子只怕过司行霈,其他时候都是格外镇定。
她回视这男人,触及他锋利的眸子,她表情淡然。
“我烦渴燥热,不应该是热邪吗?”男人收回了目光,眼眸睿智沉稳,有岁月沉淀的尊贵。
一袭长衫,更衬托得风度儒雅。
三十来岁的男人,有种更成熟的俊朗,似酝酿陈年的老窖,味道绵长,后劲更足,越看越好看。
“不是热邪。”顾轻舟笃定,“当寒邪积累太深,腑脏虚寒,就会导致脾胃腐熟运化无力,所以您常觉得胃里烧灼,需要冰水才能舒服几分。”
男人的手微微顿了下。
“我虽然没有把脉,像您的面相,这种情况已经有一两个月了,只怕是您寒冬腊月冻了一次,您当时没上心。您要提防,可能两三个月之内,会有大问题。”顾轻舟继续道。
男人优雅点点头:“多谢你的提醒。小姑娘,你叫什么?”
顾轻舟道:“我只是来看赛马的”她不是来马场结交朋友的。
言尽于此,顾轻舟含笑点头,去找颜洛水和颜一源了。
男人看着她的背影,青绸般的长发在身后荡起一个淡墨色的光圈,清纯可爱。
就不知道她这番话的用意是什么。
男人唇角微抿,继续喝冰水。
“你哪里去了,寻了你半天!”颜洛水和颜一源丢了顾轻舟,正着急呢。
“没事,方才撞了一个人。”顾轻舟道,“已经无妨了。”
赛马很快就开始了。
颜五少笃定道:“十二号肯定能赢,你们的八号会输得很惨。等赢了钱,我请你们去吃咖啡。”
他信心满满。
结果,十二号没赢,八号也没赢,大家都输了,颜五少尴尬摸了摸鼻子。
顾轻舟和颜洛水大笑。
虽然输了钱,三个人却玩得很开心。
离开马场的时候,颜五低对顾轻舟说:“有个人在看你!”
顾轻舟回头,发现是方才那样长衫男人,他正斜倚着他的道奇汽车抽烟,烟雾缭绕着,他的眸子深敛绵长,一直追随着顾轻舟。
“是谁啊?”颜五少好奇。
顾轻舟摇摇头。
颜洛水道:“可能是大学里的教授,看他那打扮,斯文得很。”
颜五少对教书人都只有一个印象,那就是穷酸,立马反驳道:“他开着汽车、抽着雪茄、到赛马场玩,能是教授吗?教授的工资一个月才十八块!”
顾轻舟笑。
她回视那个男人,轻轻点了下头,对方回应她,也微微颔首。
“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颜五少问。
顾轻舟道:“不必了,咱们比他小很多,结交不上他的。”
此事,顾轻舟很快就忘到了脑后。
因为上学的事,分散了顾轻舟所有的注意力。
她对上学竟有几分期盼。
第65章 少帅的礼物
顾轻舟随口诊断,过后就忘记了。
男人反而疑心。
两个月前,这男人躲避一次仇杀落水,在冬月的江里游了八个小时才躲开,当时是挺冷的。
他身体好,随后也没什么事,只是胃里常常烧灼--跟顾轻舟的诊断一模一样。
“真的是寒邪内附吗?”男人犹豫。
他刀口讨生活,若没死在刀光剑影里,反而死在病床上,那就太讽刺了。
他从赛马场回去,去了趟医院。
德国教会医院仔细检查,客客气气告诉他说:“霍爷,您身体健康,没什么疾病,只是胃不太好,酒少喝些。”
男人失笑。
他真是失心疯,居然相信一个少女的话!
可能是那女孩子的眼睛太过于镇定,给他一种高深莫测的错觉吧?
从此之后,男人就丢开了,并没有多想,依旧忙碌着他的“生意”。
只是,他偶然会想起那个女孩子,她盈盈眸光十分潋滟。
他再挑女人陪的时候,会选长发、大眼睛、年纪偏小的女子。
顾轻舟后来再也没想起过这桩子事。
二月初一,她准备上学的资料,颜洛水打电话一一教她。
电话再次响起,女佣喊她下楼听电话的时候,顾轻舟以为还是颜洛水,她拿起话筒就说:“校服的裙子好短,我要穿玻璃丝袜,还是穿裤子?”
她却听到电话里磁性低沉的嗓音道:“不穿最好。”
顾轻舟差点把电话给砸了。
是司行霈!
“我回来了,轻舟。”司行霈在电话里,用充满磁性的声音哄诱着她,“你出来等我,我十分钟到你家门口。”
“我没空,我明天要去上学!”顾轻舟后背微僵,冷漠道。
司行霈低笑:“乖,轻舟,我十来天不见你,想你想得紧!”
他这种话,更像是丧钟,顾轻舟唇色微白。
她对司行霈有心理阴影,实在讨厌司行霈的拥抱和亲吻,以及他那双结实又带着薄茧的手在她身上游走。
“不!”顾轻舟声音微提。
“不?”司行霈笑声更低了,“轻舟乖,你再躲着我的话,我就把你直接锁到我家的笼子里,这样不用每次都去你家捞你了。轻舟,你喜欢金笼子,还是铁笼子?”
变态!
别人说这种话,只是开个玩笑,司行霈却是真做得出来。
顾轻舟忍辱负重,端着一杯茶站在客厅前的落地窗口,慢慢喝着。
今天家里没人,秦筝筝带着孩子们去看电影了,两个姨太太出去打牌了,顾圭璋去了衙门,顾绍开学了。
顾轻舟独自一人。
看到了熟悉的奥斯丁汽车,顾轻舟放下水杯就出去了,快速上了他的汽车。
司行霈一踩油门,汽车离开了顾公馆。
他带顾轻舟去吃饭。
司行霈有七八处别馆,其中最大的别馆,修建得奢华,俨然是他的家。
他的家不在督军府。
厨娘朱嫂煮了一桌子菜,同时很热情对顾轻舟道:“轻舟小姐念书灵得来,聪明又漂亮,少帅好福气的!”
“朱嫂你别拍她马屁,她还是小孩子,夸得她不知天高地厚了,你该教就教她。”司行霈笑,然后对顾轻舟道,“改日来跟朱嫂学几个菜,以后你煮给我吃。”
顾轻舟垂眸不语,不开心。
朱嫂就给司行霈使了个眼色:“小丫头要哄的,少帅嘴巴甜些。你让她学菜,她又不是佣人。”顾轻舟终于忍不住笑了。
吃完饭,司行霈拿出礼物给她。
他给顾轻舟两个斜长的匣子。
一个装着金表,一个装着金质的钢笔。
“要去念书了,用心些。”司行霈摸她的脑袋,难得的温柔,“我的轻舟又漂亮又有学问,走到哪里都能吃饱饭!”
他说过,他会栽培她。
司行霈从不食言,念书是大事,他今天是特意赶回来,去学校帮她打点,然后送她钢笔和手表的。
顾轻舟低垂了眉眼,说了句:“谢谢!”
而后,司行霈抱着她,狠狠亲吻了一番,吻得全身的热浪都起来了,将她压倒在床上。
顾轻舟大急,捉住他的手:“你说过等我大些,不伤害我的身体!”
所有的兴趣戛然而止。
司行霈过得不轻松。
他的猫儿矜贵,需得小心翼翼养着,偏他心甘情愿。
她还小,不给他碰。真要是强行碰了,估计要炸毛很久。
他也舍不得弄坏了她。
司行霈在床上什么德行,他自己是知道的,前几分钟还能控制,后面几乎是风卷残云。
没有哪个女人被他睡完能合得拢腿,多少是有点撕裂的伤,轻重看他的心情。
所以他从来不找少女,不糟蹋小孩子。
男人把玩物和宠物分得很开,玩物不在乎价值,开心就行;宠物是心灵的羁绊,是尊贵可爱的。
“我不伤害你的身体,但是你让我怎么办,你要我出去找女人?”司行霈声音全哑了。
“我巴不得!”顾轻舟抓住他的胳膊不放,眼中泛出了潋滟的水光,“司少帅,求你积德,我年纪还小,你想我以后一身病吗?”
少女太早行房,对身体损害很大。若是不幸有孕,伤害就更大了。
南京政府去年改了法规,将女人的法定结婚年龄从十六岁改到了二十岁。
顾轻舟才十六,她离政府法定的成年还有四年。
司行霈的双眸炙热,紧紧纠缠着顾轻舟:“男人的纾解,不一定就靠女人的下面。轻舟,我今天得教你一些规矩。”
顾轻舟后背发紧,颤抖着抓住他的胳膊:“司少帅,你说话不算数!我恨你,你敢弄进来,我会杀了你!”
司行霈低笑。
他轻掠过她的唇,喃喃道:“我的女人又不是第一次杀人,我相信你杀我的时候,一定不会害怕。”
他吻她的耳朵。
她的耳朵小巧纤薄,他的舌尖像蛇,绮靡围绕着她的耳郭,细细描绘,炙热的唇轻咬着她的耳垂。
顾轻舟全身发颤,哽咽着说:“等我以后长大了,有了本事,我第一个就要杀掉你!”
司行霈吻她的唇,缠绵表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总有一死,愿死在轻舟手下!”
顾轻舟彻底没了招。
司行霈没有给她开苞,只是逼迫她用手和嘴,帮他**。
顾轻舟被泪珠浸湿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她哭:“你恶心,全世界都没有你恶心,我不要舔!”
他就按她的脑袋:“轻舟,你该懂事了!”
顾轻舟幻想过的爱情,是懵懂情开的初恋,是从你看我一眼就面红耳赤的羞涩开始,而不是舔司少帅的龙身。
她哭,眼泪啪嗒啪嗒的掉。
司行霈这次却格外的狠心,他说:“你总要认识它的,将来它也是你的,哭什么?永远做小孩子,那是愚蠢!”
“我恨你!”她哭得更狠,“我恨你,你个赤佬,你欺负女人!”
“轻舟!”司少帅按住她的头。
弄了一个小时。
顾轻舟的小嘴、双手和舌尖全麻木了,他的气味在她身上经久不散,她茫然呆滞,已经哭不出来。
她细细的抽噎,心中对司行霈的恨意,已经到了极点。
等她成功拿到了她外祖父的产业,她第一件事就是杀掉司行霈。
司行霈将她抱到浴室,一点点帮她擦拭泪花的双颊,然后抱到床上,搂在怀里睡了个午觉。
很快,他呼吸均匀轻盈起来,像是睡着了。
他是光着上身的,顾轻舟的手,按压他心脏的地方,感受他的心跳,想:“朝这里开一枪,是不是就能解脱?”
她一定要杀司行霈!
她哭不出来。
她已经是第二次哭不出来。
司行霈是个变态,他既疯狂又恶心,全世界的男人加起来,也没有司行霈一个人恶心。
他还欺负小孩子!
“就是这里!”一直阖眼睡觉的司行霈,突然开口。
顾轻舟吓一跳,连忙缩回手。
司行霈的手更快,将她柔嫩的掌心,按在自己的胸膛,眼睛也不睁开,低低道:“你要杀我的时候,朝这里开枪,就是这个地方,要记住了。一枪下去,我的命就交代给你了!”
他知晓她的心思。
“司行霈,你为什么这样变态?”顾轻舟声音哭哑了,沙哑着问他。
这也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叫他。
“轻舟,这不是变态,这是大人的世界。”他终于睁开眼,轻轻吻她的眼帘,“欢迎你长大!”
“我不想!”顾轻舟咬牙,“哪怕我想,我也不想跟你做!”
“好好,是我变态,恶心到美丽尊贵的顾小姐了。”他搂紧她,柔声像哄孩子似的,“好轻舟,你乖,让我睡一会儿!”
顾轻舟哭累了。
她反而先睡着了。
司行霈搂紧她,将她的头埋在自己胸前,她凉滑柔软的发铺满了枕席,也落在他的臂弯,就像一段清泉。
他看着她熟睡的脸,肌肤白皙透明,柳眉细长,红唇饱满,娇憨又委屈的样子,真像只猫。
是他司行霈的猫!
司行霈总觉得自己活不长久,他这个人太随心所欲,得罪了很多人,不知多少枪口或明或暗瞄准了他。况且,他也没想往长久活。
当今乱世,司行霈每过一天都算自己赚了,他从来不压抑自己。
可现在看着顾轻舟熟睡的脸,他突然担心:将来他死了,这么个俏丽的人儿,落入谁的掌心,在谁的身下婉转轻吟?
不能想,一想他心尖就冒火!
未来,前途,司行霈是没有的,他也不愿意有。
他没什么割舍不掉的牵挂。
现在却有了:他养了只猫。
他想过养好了,将来他死了,可以送人的,反正不投入感情,只是做个羁绊。可现在,他有点舍不得了。
司行霈也在想一件更重要的事:该帮她退亲了。
她还顶着司慕未婚妻的身份,算怎么回事!
这段日子太忙,司行霈简直是马不停蹄,他又兵不血刃弄到了一座军工厂,接下来他要招兵买马,扩大他的团。
女人是他的,什么身份他根本不在意。
司行霈根本不在乎世间的繁文缛节。别说只是个虚名的未婚妻,就是司慕的妻子,他看中了也要抢过来的。
他模模糊糊想着,搂紧了顾轻舟,进入梦乡。
第66章 秦筝筝有了新的打算
司行霈一觉醒过来,已经黄昏了。
谲滟的晚霞从衬窗里照进来,染得满屋金灿。
顾轻舟居然还在睡。
司行霈推她。
“别闹,司行霈。”她低喃,转身继续睡。
司行霈失笑,她真矜贵,又有点娇气,当然也有些小聪明,可爱极了。
他起身下床,朱嫂等人已经离开了,楼下空空荡荡,安静得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屋子里回荡。
司行霈系了围裙,下厨蒸好了米饭,炒了两个菜--虾仁炒鸡蛋,素炒蓬蒿,然后把中午的鸡汤热了。
顾轻舟醒过来,就闻到了米饭的香气。
她胃里饿得疼。
简单梳洗之后,顾轻舟下楼。她以为是朱嫂在厨房,却看到了系着围裙的司行霈,高大英武的他,拿着锅铲居然和拿着枪一样的帅气。
顾轻舟下巴差点掉下来。
谁能想到杀人如麻的司少帅,居然能洗手做汤羹?
她站在楼梯口,愣愣没敢往下走。
司行霈却后脑勺长眼睛似的:“去洗手,要吃饭了!”
顾轻舟嗯了一声。
晚霞从饭厅的落地窗透进来,妖娆妩媚,将亚麻色的桌布染红了。
顾轻舟坐在餐桌前,司行霈给她夹菜,说:“多吃一点。”
他的面容融在夕阳里,敛去煞气,只剩下俊美。
他真是顾轻舟见过最好看的人,虽然他变态之极,又恶心得不行。
这个瞬间,顾轻舟吃到了香甜的米饭,鲜美的虾仁,她想:“司行霈也不完全是个疯子,他正常起来的时候,还算不错”
虽然他很少正常。
这是他第二次做饭给顾轻舟吃。
吃人嘴短,顾轻舟心里评价他的时候,难免失去了公允。
晚饭之后,司行霈送顾轻舟回家。
顾家没人知晓顾轻舟的去向,只当她去了司公馆,或者颜公馆。
翌日,天气晴朗。
早春的柳芽新发,翠嫩枝条迎风摇曳,顾轻舟窗外的梧桐树,也披上了一层薄薄翠纱。
顾轻舟去圣玛利亚学校读书,插班到高年级。她的义父颜新侬托关系,把顾轻舟安排到了颜洛水的班级。
教会学校全是女孩子。
有女孩子的地方,就少不了拉帮结派、明争暗斗。
颜洛水洁身自好,在班上不跟帮,不结盟,几乎是个独立的个体。她父亲是军政府的高官,除了司督军的女儿,倒没人地位比她更高,所以无人敢欺她。
顾轻舟插班,她是少帅司慕的未婚妻,又是颜家的义女,一下子成了焦点。
众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顾轻舟不理会,只跟她义姐颜洛水同进同出。
她乖巧听话,念书又刻苦,虽然是插班生,除了算数一塌糊涂,其他功课包括最难的英文和圣经,她成绩都很不错,密斯们喜欢她。
顾轻舟很温柔,旁的不说,密斯们至少都喜欢她谦和温顺的态度。
顾轻舟的三妹顾维,重新复学,老四顾缨则退学在家。
此事又是一个焦点。
顾维在学校也有她的帮派,七八个女孩子,组成一个小团体。
“阿姐!”顾维对顾轻舟很热络,甚至主动粘着顾轻舟。
几个姊妹里,顾轻舟总觉得顾维最狡猾,她的心思远胜过顾缨,甚至比长姐顾缃也强。
“颜姐姐!”顾维对颜洛水更热情。
颜洛水不好不给顾维面子。
顾维的体面,也就是顾轻舟的体面,颜洛水很懂得隐忍。
很快,学校就传出,顾维是颜洛水的好朋友。
于是,顾维的地位水涨船高,她在那个小团体里,成了领头的。
“我无所谓的。”颜洛水微笑道,“轻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从来不怕旁人利用我。谁敢利用我真的错坏事,我会找补回来。”
顾轻舟微笑。
她相信颜洛水。颜洛水看上去人畜无害,其实腹黑聪颖。
转眼到了三月。
顾轻舟上学一个月整了。
整整一个月里,顾维对顾轻舟殷勤极了,就连顾维的同学,也都阿姐长、阿姐短的叫顾轻舟。
回到家中,秦筝筝也恢复了她的温婉,就连那个草包老四顾缨,也不疾不徐,不哭不闹。
顾轻舟跟她们平和相处。顾轻舟明白,她们在打算盘。
具体是什么如意算盘,顾轻舟也不知道,她在等待。
“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啊。”顾轻舟想。
只是不知道,接下来又是什么风雨。
有天晚膳的时候,老四顾缨甚至跟顾圭璋道:“阿爸,读书好辛苦的勒,我宁愿在家里跟着阿姐玩!”
这话,也许是顾四的心里话,但是秦筝筝绝不会允许她当面告诉顾圭璋。
顾圭璋最恨女儿不争气,顾四如此说话,等于自断前途。特别是她现在被退学,再这么说话,更是会失去顾圭璋的欢心。
可顾缨说了。
顾轻舟细细品位她们的一举一动,特别是在学校里的顾维,顾轻舟微笑,她隐约能猜到她们的意图。
顾轻舟不动声色,静静看戏。
顾圭璋则将筷子重重拍在桌子上,怒视顾缨:“没出息的蠢货,就知道玩!”
顾缨被吓到了,呜呜哭起来。
“老爷别生气了。”秦筝筝打圆场,“缨缨没出息的,幸好我们家还有轻舟,她总算给老爷长脸。”
顾轻舟得到了司督军的承认,此事顾圭璋脸上添光;同时,她又成了颜新侬的义女,这叫顾圭璋更惊讶。
颜新侬,司督军身边的二把手,也是岳城响当当的厉害人物。
若是能和颜新侬做朋友
“你要是有轻舟一半聪明懂事,我就省心了。”顾圭璋指着顾缨骂。
脾气暴躁如顾缨,居然没有反抗,乖乖低头挨骂,顾轻舟微笑。
果然是有阴谋的。
顾轻舟甚至知道秦筝筝接下来要说什么。
“她们姊妹三加起来,都不如轻舟!”秦筝筝感叹道,“轻舟不仅是督军府未来的少奶奶,还是颜家的义女--老爷,您说咱们不请颜家过来做客,会不会显得失礼?”
这话,正中顾圭璋的下怀。
顾圭璋是很想邀请颜新侬,趁机攀结颜新侬的,但是他急匆匆去结交他,怕吃相太难过,没面子,自己脸上过不去。
秦筝筝提及,顾圭璋借坡下驴,道:“也是这话。既然结了义亲,就该常来常往的。”
他转头对顾轻舟道,“轻舟,这个周末邀请你义父义母过来做客?”
“义父去了驻地,这个月都不会回来;义母身体不好,不能出门。”顾轻舟略微遗憾道,“阿爸,不如下次吧?”
顾圭璋薄唇微抿,被拒绝的他有点恼羞成怒,冷哼了一声。
顾圭璋看似傲气,骨子里却是极其自卑的。
秦筝筝反而微笑。
一切都在秦筝筝意料之中。
顾缨和顾缃也交换了一个眼神,心想顾轻舟真蠢。
“缨缨晚饭的时候,表现得还不错。”临睡前,秦筝筝去了趟顾维的房间,和女儿们密谋。
老四顾缨就露出个得意。
“接下来,就要看维维你的。”秦筝筝对顾维道。
老三顾维颔首:“姆妈您放心,我办事从来不会出错的。”
秦筝筝满意,摸了下顾维的脑袋。
老四顾缨凑在秦筝筝跟前,问:“姆妈,此事若成,我真的能去英国留学吗?”
“肯定的啊!”秦筝筝笑道,“你这么漂亮聪明,现在只是退学修养,是你身体不好,不算丢人。
将来从英伦回来,就跟你大姐一样是名媛淑女。你比顾轻舟美丽,绝对能嫁得比她好。”
老三顾维也有点向往。
“那姆妈,我呢?”顾维问,“我也想出国。”
“你们办妥了此事,将来还怕没有你们出过的机会吗?我听说,颜家的大少爷是德国学校的教授。”秦筝筝声音更低。
顾维立马斗志昂扬。
太好了,她也可以出国,跟她姐姐顾缃一样,涂一层金粉回来,将来可以高嫁。
“姆妈,这次我们会防范顾轻舟的,绝不会像上次那样,被她瞧出破绽。”顾维保证道。
秦筝筝颔首:“你们放心,这次万无一失!”
晚饭时候的一席话,早已入了顾轻舟的心。
她不动声色收敛了情绪,没在秦筝筝面前表露什么。
她夜里趴在阳台的乳白色栏杆上吹风。到了三月,薄寒散去,夜晚是温醇香甜的,带着桃蕊的清香。
一楼大厅还有人,灯火未灭,从宽大透明的落地窗透出来,将庭院一株桃树染得绚丽璀璨,那桃蕊像镀上了水晶的外衣。
风过屋檐,风铃叮铃铃作响,春风旖旎缠绵。
顾轻舟眼眸微睐,静静想着心事。
“突然提到了颜家,又提到了老四退学的事,看来秦筝筝有了新的主意”顾轻舟想。
顾轻舟暂时还没有彻底站稳脚跟,而秦筝筝就像生在此地的大树,盘根错节,想要将她连根拔起,就需得牵动各方。
“一斧头砍不到合抱的大树,要一个个解决,一件件处理。”顾轻舟压抑着内心的焦虑,让自己静心。
顾轻舟现在做的,是一点点砍断秦筝筝的根。
等时机到了,随便一推,秦筝筝就彻底倒下,再也没有爬起来的机会。
她们母女的打算,顾轻舟隐约能猜到几分。
第67章 好戏开场
顾轻舟伏在阳台栏杆上,默默想着心事。
“舟舟?”顾绍在门后喊她。
他们的卧室紧挨着,共用一个阳台。
这没什么不方便的。
若说这个家里,唯一能让顾轻舟放下戒备的,并不是和她结盟的三姨太苏苏,而是她的异母兄长顾绍。
顾绍才十七岁,他拥有男孩子的善良和包容,对顾轻舟很好,没有任何攻击性。
顾轻舟回眸,青丝在夜风里摇曳,她的睡裙更如波纹起伏,涟漪回荡着,别有妩媚。
“阿哥,你还没睡?”顾轻舟问。
顾绍点头:“睡不着,功课还没有做完,明天是周末,约了同学去跑马,又没空做。”
顾绍是个很认真的男孩子。他不排斥结交朋友,平常也玩得疯狂。
但是,在出去玩之前,他哪怕熬夜也要把功课做完。
他在学校功课很好,老师器重他,说他将来会有前途的。
顾轻舟微微抿唇,略带遗憾的想:他要不是秦筝筝生的,该有多好。
若他不是秦筝筝生的,顾轻舟会更亲近他。
“舟舟,你明天跟我们去玩吗?”顾绍问。
顾轻舟满头浓郁的黑发,披散在她的肩头,宛如盛绽的黑色玫瑰,美得精心又奢华,顾绍又微微不自在。
顾轻舟凝眸想了一瞬:司行霈出去一个月了,差不多该回城。上次她跟顾绍出去,都惹得司行霈大怒;这次若是跟着顾绍的同学,一群男生去骑马,司行霈又不知怎么发脾气。
想到司行霈,真是头疼极了。
除了头疼,剩下的全是恶心。
顾轻舟不是他的未婚妻,也不是他豢养的情,妇,却要处处听从他的话,憋屈又不知所谓。
而司行霈依仗的,不仅是他爹的权势,还要他自己树立的威信。
真是个欺男霸女的恶霸,若是退回二十年,他肯定就是高衙内。
真怕他啊!
“不了,我明天也要温习功课。”顾轻舟皓腕微抬,将脸侧的细发捋到耳后,露出曲线柔媚的侧脸,以及小巧剔透的耳朵。
顾绍心想:她真精致,像个瓷娃娃。
若她不是他妹妹,他肯定会追求她的,可偏偏
“夜风凉,吹多了头疼,早点睡吧。”顾绍遮掩着他的失落,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颔首。
她差不多理清楚了思路,疏静的夜给了她思绪。
次日是周末,顾轻舟早早起床之后,下楼吃饭,就听到老三顾维对父亲说:“今天要去拜访同学。”
顾圭璋不介意女孩子交际,现在名媛的交际是一种时髦事情。
他花重金送孩子们去教会学校,就是希望她们能结交上权贵门第。
顾轻舟也说:“阿爸,我今天要去看看我乳娘的妹妹。”
她并不是想去何家,而是要去给颜洛水打个电话。
她知晓老三顾维要去哪里。
顾圭璋根本没听她们说什么,随便点点头。
顾维先出门的,她临走的时候,还看了几眼顾轻舟。
顾轻舟装作不知情。
等顾维走过,顾轻舟才出门。她路过一家西洋表行时,她故意拿着司行霈送给她的金表,进去给老板看。
“这表是不是不太准?”顾轻舟将表拨乱了,一脸无措递给老板。
西洋表行的老板倒吸了一口气:这是瑞士货,香港的表行可以进到,岳城却抢破了脑袋也没有抢到。
这位小姑娘,她居然有如此名贵的表,老板很吃惊。
这是贵客!
老板立马换上一副谄媚又殷勤的笑容:“小姐请坐,这时针是错位了,很容易对上的,您稍等。”
顾轻舟微微咬唇,说:“老板,我能用您的电话,给同学递个信,让她略等我一会儿吗?”
电话是稀罕物,老板的电话也只是装在他办公室里,随便不可能给人用的。
这么位贵客需要,老板格外热情,让店员看好了店,他亲自带着顾轻舟去后头的办公室打电话。
电话一通,顾轻舟说:“请帮我接维克路五十九号的颜公馆。”
这老板一听,立马知晓了对方的身份,维克路的颜公馆,那就是军政府的总参谋府上。
这位小姐身份尊贵极了。
老板很懂事,退了出去,轻轻帮顾轻舟关好了门。
顾轻舟给颜洛水打了个电话。
这个电话很重要,顾轻舟又不能在家里打。
顾家只有一部电话,就在楼下客厅,说什么秦筝筝都能听到。
而顾轻舟要跟颜洛水说的话,不能让顾家的人知晓。
秦筝筝有张良计,顾轻舟就有过墙梯,今天顾维出门,顾轻舟自然要和颜洛水通气。
顾维的目的,顾轻舟全部告诉了颜洛水,顺便教颜洛水如何应对。
“洛水,我的话你要记住了。”顾轻舟反复叮嘱。
颜洛水在电话那头笑:“我知道了,你且放心吧,保证你有好戏看就行!”
顾轻舟笑了笑,问了义母身体状况:“姆妈今天还好吗?”
“挺好的,正好可以让姆妈配合,你就更有好戏看了。”颜洛水笑道。
顾轻舟道:“只怕姆妈会骂我们胡闹。”
“不会的,我就说是我的意思,姆妈会让帮我们的。”颜洛水胸有成竹。
顾轻舟笑,挂了电话。
出来之后,表行的老板已经帮她对好了时间,恭敬递给她。
“要多少钱?”顾轻舟问。
老板忙道:“小姐,这样的小事是不需要钱的。以后您常来,小店的生意靠您关照。”
这老板实在机灵,他猜测顾轻舟是军政府的小姐,否则这么名贵的表,如何到了她手里?
能得到军政府高官小姐的青睐,以后还愁没生意?哪怕没生意,搭上这条线也是个靠山,万一真有事呢?
如今这个世道,扛枪的才是硬道理。
哪怕一点小善意,以后都能救命,这位老板很精明。
顾轻舟也不点破,反正她是能跟军政府说上几句话。
顾轻舟打完电话,就去了趟何氏药铺,打发时间。
这个时候,顾轻舟的三妹顾维,已经到了维克路五十九号的颜公馆。
“劳烦通禀一声,说是顾小姐来了。”顾维对应门的女佣道。顾小姐,佣人肯定以为是顾轻舟,这样就会很轻易放她进去。
顾维笑容甜美,才十四岁的她,穿着一身粉红色绣折枝海棠的旗袍,旗袍的袖子到胳膊肘,露出半截雪藕一样的粉臂,明媚靓丽。
女佣看了眼她,却道:“顾小姐稍等,今天太太没吩咐说有客,我进去问一声。”
说着,就把顾维拦在门口。
顾维有点尴尬,她一个淑女被人堵在门外,是挺难堪的。同时,她也很恼怒:“狗眼看人低!”
这些权贵门第,就是规矩多,矫情!
顾维这一等,就等了一刻钟。她越等越急,三月初的骄阳,暖融融的,晒久也能晒黑,女孩子都爱美,晒黑是万万不行的。
顾维烦躁用手挡住日头,继续等着。
同时,顾维灵光一闪:“听说是顾小姐来了,居然让我等这么久,莫不是颜家的人根本不喜欢顾轻舟,不欢迎顾轻舟来?”
得到这个答案之后,顾维几乎要笑出声:“感情颜家不喜欢顾轻舟啊?”
等待的过程,就不那么难捱了。
“顾轻舟还吹牛,说什么义父义母,我看人家是甩不掉她吧?”顾维讥诮,“也许颜家是为了巴结司督军,才认下她的。司督军不在跟前,根本不会理她。”
这倒也挺好的。
顾维比顾轻舟年纪小,更加时髦漂亮。
假如颜家不喜欢顾轻舟,顾维可以趁机而入啊!
约莫等了二十分钟,女佣才来给顾维开口:“顾小姐,太太那厢起了牌桌,一圈没打完,我不敢回话。太太让您请进。”
原来是打麻将。
顾维这会儿没了怒意,气息也平稳了,端庄温婉跟着女佣,进了颜公馆的大门。
颜太太的两个儿媳妇,还有一个年长的女佣,陪着打麻将。
颜洛水招待顾维,问她:“可有事么?怎么也不打个电话,都不知道是你来了。”
暗恼顾维不懂规矩。
名媛去人家做客,都要提前打电话预知,这样贸然登门,太失礼了。
顾维心想:“我若是在家里打电话,不就让顾轻舟知道了吗?”
她心里这么想着,嘴上道歉:“对不起颜姐姐。”
她也不狡辩。
“没什么的。”颜洛水微笑。
众人对颜洛水的认知,都是其貌不扬、性格温和甚至有点怯懦,没什么思想,一个软包子,谁都可以揉捏她。
顾维也觉得颜洛水没用。
所以,她放松了对颜洛水的警惕。
颜洛水把她带到了偏厅。
颜太太停了手里的牌,抬眸看了眼顾维:“这是轻舟的妹妹?好可爱的小姑娘。”
顾维脸微红:“颜太太。”
“来,请坐啊。”颜太太笑道,“会打牌吗?”
顾维会打麻将的,但是她要装淑女,摇摇头说:“不会。”
“没事,你和洛水坐一方,我们都让着你们一些。”颜太太笑道。
女佣李妈起身,把位置让给了顾维。
顾维有点措手不及,她哪里想到,一到颜家就被拉着打牌?
她是带着目的来的,打牌会不会误事?
第68章 表演
顾维突然跑到了颜家去,颜洛水也不问她何事,直接就把她拉到了牌桌上。
顾维不好推辞,只得坐了下来帮衬着洗牌。
颜洛水坐在顾维旁边。
“你在学校功课好不好?”颜太太打牌的空闲,和顾维闲聊。
顾维正要回答,颜家的大少奶奶出了一张六饼,二少奶奶忙道:“哎呀,这张我吃!”
顾维的话就被打断了。
随后,颜洛水笑着对颜太太道:“姆妈,顾三小姐在学校交际很好的,她有一大圈的朋友,都尊重她,以她为首呢。”
颜太太、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都微微蹙眉,看了眼顾维。
颜家的女眷全念过书,知晓教会学校的倾轧和拉帮结派。
顿时,颜太太的笑容就淡了。
顾维心中恼怒:“这个该死的颜洛水,一点用也没有,话都不会说!”
“也不是”顾维欲解释,却正逢二少奶奶放冲,颜太太糊牌了。
“又是我点的冲?”二少奶奶哭丧着脸,几乎要哀嚎起来。
颜太太等人大笑,让她快点给钱。
气氛热闹起来,顾维的话被彻底打断,再也接不上。
顾维深吸一口气,心想:“以后肯定还有机会。”
牌桌继续,一连打了好几圈,顾维终于寻到一个机会,说起了顾轻舟。
是颜太太问的:“轻舟今天忙什么?”
“我姐姐她有约会。”顾维道。
“什么约会啊?”颜太太好奇,“跟司二少?”
顾维道:“不是,好像是我哥哥的男同学。”
说罢,顾维用余光去观察颜太太、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的表情。
顾轻舟跟她哥哥的男同学约会,不管是去做什么,不管时风多么开放,总归作风放荡。
哪怕顾轻舟回头解释说没有,顾维也可以推说她误会了,并非诬陷。
反正坏印象是留给颜太太的。
颜太太应该会蹙眉,颜家的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也应该会不悦,甚至会传到督军府去。
顾维用余光瞥了半晌,却见颜太太表情温婉,好像没听到这句话,而两位少奶奶,已经岔开去说别的话题了。
“怎么回事,难道颜家的家风这么开放吗?顾轻舟去跟陌生人约会,她们也不在乎?”顾维大惊。
不像啊,看颜洛水的做派,颜家是挺守旧的!
“出牌啊顾小姐。”顾维愣神的功夫,大少奶奶轻声提醒她。
顾维都震惊了:她刚刚那句诬陷顾轻舟勾搭男人的话,的确是说了吧?
石子投入水中,应该起巨大的波浪,怎么会没反应?
她压抑着内心的惊骇,打了一张牌。
同时,顾维也越发小心翼翼起来。
顾维如此聪明过人的,到颜家来不可能只带了一个毒计。
一句诬陷的话,莫名其妙打了空,顾维心里糊涂,但是她不着急,她还有后招。
麻将牌还在打着,顾维一直没输过,几乎都是她赢。
顾维到底年纪小,赢钱了很高兴,渐渐放松了些。
牌局结局了,顾维只顾赢钱,居然忘记了她的事。直到撤了牌局,颜公馆的佣人准备妥当了午饭。
饭桌上不言语。
这点,颜太太还是老派的作风。
午饭之后,颜家也有饭后甜点,这点又是新派的作风。
如今的华夏大地,西学东渐,百姓既保留着儒家文化之下的风俗,又学习西方的吃喝玩乐,总归是不伦不类的。
旧的社会秩序已经崩溃,而新的尚未建立,大家都在摸索着前进,什么规矩都不能算过分。
“轻舟姐姐今天出去约会,只因心里不痛快。”吃着甜点的顾维,突然无缘无故插了这么一句话。
她还在说方才顾轻舟去约会的事。
众人吃惊,抬眸看着她。
顾维心中窃喜:终于起效果了。
“怎么了?”颜太太声音柔婉,问顾维,“轻舟她没事吧?”
“阿爸骂她了。”顾维叹气很难过的样子。
颜太太又问:“何事挨骂?”
“阿爸说,海关最近有一批法国葡萄酒进来,先孝顺了他们几个长官。他知道太太您和总参谋长很疼轻舟姐姐,就说让轻舟姐姐请您和总参谋长去家里吃饭。
这原是我阿爸的心意,两家是义亲嘛,应该互通来往,不成想轻舟姐姐却拒绝了。”顾维表情沉重,甚至带着几分尴尬。
她的尴尬表演得不好,就看上去很刻意。
颜太太不点破,摆出深信不疑的面容:“为何拒绝啊?”
顾维见颜太太入瓮了,话就越说越溜:“轻舟姐姐说,我们家地位不及颜家,贸然请您和颜总参谋,好似是咱们巴结颜家,嘴脸不好看。”
颜太太等人配合着,露出了惊容。
颜洛水道:“轻舟这个人啊,心思太重了!”
“也许是轻舟没把咱们当亲戚吧!”颜家的大奶奶叹气。
颜太太抿唇不说话。
顾维见挑拨离间彻底成功了,心中不免大喜。她端起细瓷描金玫瑰的茶盏,挡住了唇角,遮掩唇角压抑不住的微笑。
今天到颜家来,顾维就是想让颜家人误会顾轻舟。
以后,顾轻舟在颜家就更加不招人喜欢了。
颜太太的义女,颜洛水的闺蜜,都可以换成顾维啊!
凭什么便宜顾轻舟?
顾维会比顾轻舟更适合呢!她漂亮乖巧,心思通透,难道她不是更好的开心果吗?
打牌的时候,颜太太就很喜欢她啊。
“颜太太,我斗胆邀请您和颜总参谋长,明天晚上去我家里赴宴可好?”顾维得意的情绪收敛,眨巴着大眼睛,“轻舟姐姐那一席话,我阿爸是很难堪的,只怕不肯原谅轻舟姐姐。若是您和颜总参谋肯去的话,我们也能在阿爸和轻舟姐姐之间调和。”
话说到这个份上,颜太太哪怕只有五分愿意,也不好意思拒绝吧?
“好,那我们明天就去登门打扰了。”颜太太笑道,“不过说好了,我们可是全家都要去的!”
顾维脸上的笑容,再也遮掩不住了。
她几乎要跳起来。
没想到如此顺利。
“那顾公馆真是蓬荜生辉!”顾维笑容灿烂,“颜伯母,我现在就回去,叫我阿爸姆妈准备。”
她擅自叫颜太太为颜伯母,没有留意到颜太太眼底的寒意一闪而过。
“我告辞了。”顾维兴奋道。
颜太太微笑,让颜洛水送顾维。
颜公馆修建得精致奢华,青石小径两旁,种满了树木,树木不过半人高,蓊郁葱葱;三五步就有一个花坛,花坛里或种满了茶花,或种满了玫瑰,繁花盛绽,馥郁?艳。
顾维挽住颜洛水的手,柔声对颜洛水道:“颜姐姐,您别难过,轻舟姐姐她是乡下来的,有时候行事是小家子气了些,可她对颜姐姐您还是真心实意的。”
颜洛水轻轻嗯了声。
“颜姐姐,明天的宴席,您也一定要去啊!”顾维又道。
颜洛水低声说了句“好”,声音里还是有点失落。
等顾维一走,颜洛水那暗淡的眼眸,闪过几分涟漪和潋滟。
她回到客厅时,颜太太她们都在笑。
“真没想到,咱们家轻舟还能未卜先知。”颜家大少奶奶道。
“轻舟鬼精鬼精的。”颜太太与有荣焉,同时又指了颜洛水的鼻子,“你们小孩子胡闹,让我也跟着你们胡闹!”
颜洛水反驳:“姆妈,明明不是这样的。您只看到顾维是小姑娘,殊不知那些话,根本就不是她的意思,而是她母亲的。这难道还是小孩子的把戏吗?”
颜太太点点头,同时又叹气:“继母都不是好东西!可怜轻舟,在那个腌?继母手下讨生活。”
众人点头。
“轻舟伶俐,只怕她的继母也没占到便宜呢。”大奶奶笑道。
颜太太略感欣慰。
顾维回去的时候,是乘坐黄包车的。坐在车子里,她笑出声,咯咯的低笑,把黄包车师傅吓了一跳。
回到家,顾维的兴奋仍是不减,急匆匆上楼去找秦筝筝。
她把颜家的那些话,告诉了秦筝筝。
在旁的老四顾缨,捂住嘴兴奋尖叫起来:“姆妈,三姐成功了!”
秦筝筝也高兴,拦住顾维的肩膀:“维维,你真得力。”
“还不是姆妈的主意好,运筹帷幄?”顾维谦虚,面上却是万分的得意。
老四顾缨没什么脑子,瞧着顾维,突然心头冒酸水。
明明是双胞胎,父母好像更喜欢顾维,而不是老四顾缨。
重要的事,姆妈交给顾维去办;学校只要一个人的时候,阿爸让她退学,留下顾维。
顾维比她重要!
不过,姆妈承诺让她去英国读书,这点酸水也就很快消弭了。
只要明天的事情办妥,她就可以出国,这点顾维比不了!
嗯,暂时不要嫉妒顾维,以后她会比顾维更好的。
“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剩下的事就交给你姆妈,你们俩乖乖的即可。”秦筝筝道,“事情办妥之后,维维可以取代顾轻舟,成为颜洛水的闺蜜;缨缨可以去英国留学,将来学成归来,嫁给总统都不为过。”
母女三都激动起来。
前途就在跟前,等着她们伸手去摘。
顾维替秦筝筝打开了局面,秦筝筝真得意,她生了一个聪明精明的女儿,这是她的得意之作,是她智慧的传承!
第69章 盛情
秦筝筝指使,顾维去颜家表演了一番,得到了秦筝筝想要的结果。
于是,秦筝筝带着顾维,下楼去见顾圭璋。
“维维,跟姆妈下楼去见你阿爸。”秦筝筝微笑。
“嗯。”顾维愉悦道。
母女俩满面容光,去了顾圭璋的书房。
顾圭璋在书房处理一些文件,手边摆放了一支葡萄酒,放在醒酒器里,已经充分呼吸了空气,倒在水晶高脚杯中,似晶莹透明的宝石。
他抿了一口,很享受吸了口气。
顾维和秦筝筝敲门时,顾圭璋心情还不错。
“有事?”看着妻女进来,顾圭璋阖上了文件,起身坐到了书房的沙发上,手里仍端庄酒杯。
透明的酒杯里,淡红葡萄酒微微荡漾,起了谲滟的涟漪,空气里弥漫在微醺的酒香。
秦筝筝不掩饰脸上的笑容:“老爷,颜总参谋全家明天想来拜会您,定了晚上的宴席,现在就要准备了。”
顾圭璋一愣:“什么?”
颜总参谋要拜会他?
自从顾轻舟成为颜新侬的义女,顾圭璋就多次想跟颜新侬结交,妄图和军政府的高官打好关系,以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只是,他有几分读书人的骨气,面子是要的,不好意思太谄媚,奴颜媚骨去巴结颜新侬。
而顾轻舟压根就没想替顾圭璋引荐,昨晚吃饭的时候,顾圭璋都提了,还是被顾轻舟拒绝,顾圭璋很恼怒。
老子花那么多钱让她去读贵族学校,她就是这样回报她老子的?
一点用处也没有,关键时刻不给她阿爸使力,白眼狼!
顾轻舟往日的乖巧,全部被昨晚的拒绝给遮掩了,顾圭璋恼羞成怒,想起顾轻舟就不痛快。
此事,一直梗在顾圭璋心中,现在他太太突然告诉他,颜新侬全家要来顾家拜见他。
顾圭璋猛然站起来,手里的高脚杯掉在长羊绒的地毯上,酒污瑰丽,像一副抽象的西洋油画。
“颜总参谋,要拜会我?”顾圭璋难以置信。
他舔着脸去见颜新侬,是他的巴结;而颜新侬拜会他,那是礼贤下士。
顾圭璋特有面子。
“怎么回事?”顾圭璋看着秦筝筝和顾维,就明白此事不是顾轻舟做的,只怕是顾维。
难道,自己看走眼了,顾维才是他最有出息的女儿吗?
“阿爸,我在学校跟颜总参谋的女儿颜洛水关系很好。只是,轻舟姐姐有点嫉妒,颜姐姐就多次避嫌。
今天,是颜姐姐请我去颜家做客,又怕轻舟姐姐心生不快,没告诉她。我陪着颜太太打牌,颜太太很喜欢我,就说两家既然认过了义亲,理应拜访的。
颜太太还开玩笑,说他们全家都要来,到时候吃穷了我们,可别怪他们失礼,我忙说不会,就回来告诉姆妈,让姆妈准备。
若是阿爸嫌麻烦,我可以打电话给颜太太,委婉拒绝”顾维神态淡雅,徐徐道来。
顾圭璋全身的热血都要沸腾了。
他终于能结交上颜新侬了!
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顾维给他带来了这么大的贵宾!
顾圭璋很激动,道:“什么拒绝,这是待客之道吗?”
然后,顾圭璋对秦筝筝道:“快,至少要准备二十个人的饭菜,要有全套的海参、鲍鱼、霸王蟹,海鲜要全席的;另外,准备好牛排,颜家的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是在德国常住的,他们吃西餐;还有鸡鸭鱼肉”
他索性给了秦筝筝五百块。
两千块就可以买顾家这栋花园洋房,所以五百块是一笔巨款。
顾圭璋为了巴结颜新侬,真是下了血本,生怕颜家轻瞧了他。
“是,老爷!”秦筝筝拿到钱的时候,双目也在放光。
顾家很多年没有这样大肆铺张了,明天就要奢侈一回。
秦筝筝去忙,顾圭璋留下顾维,问她一些细节。
然后,顾圭璋挺意外:“你在学校跟颜家的四小姐关系很好?”
“原本,颜姐姐是跟轻舟姐姐关系很好的,我只不过偶然遇到她。但是谈过几次之后,颜姐姐跟我更投缘,她甚至私下里对我说,轻舟姐姐有时候做派太小家子气了,让她在同学面前有点尴尬。”顾维低声道。
顾圭璋冷哼:何止小家子气,顾轻舟就是上不得台面!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顾维的一番话,顾圭璋全信了,又问她:“你去颜家,见过了颜太太?”
“颜姐姐说过我的好话,所以颜太太很喜欢我,说要是顾家的女孩子都像我这样就好了。”顾维又道。
顾圭璋从顾维的话里,立马明白了一些事。
“原来,颜家是看着督军的面子认顾轻舟为义亲,听维维的话风,别说颜太太,就是颜小姐也不喜欢轻舟,估计也是头疼。
轻舟也是知道颜家并不喜欢她,只是为了巴结督军,才跟她来往的。怪不得我说邀请颜家,她立马拒绝,原来是她没本事请到!”顾圭璋心想。
这么想来,顾圭璋对顾轻舟失去了五成的期盼。
这个女儿现在是得了督军的喜欢,但是她是乡下人,实在上不得台面,现在颜家就看穿了她,觉得她做派丢人现眼,将来督军会不会也讨厌她?
说到底,没有雕琢过的璞玉,是经不起时间的考验。
“若是缃缃得了督军的喜欢,她肯定不会像轻舟这样露怯的。”顾圭璋冷冷的想。
他现在有点后悔,不知道教轻舟是否来得及。
长此下去,他真怕顾轻舟回了督军府这份交情。
另外,颜家以后还是别让顾轻舟去了,让顾维去维持更好,颜太太和颜小姐更喜欢顾维!
“顾轻舟,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顾圭璋想着。
顾维请来了颜家,顾圭璋就对顾维刮目相看,同时他不了解颜洛水和颜太太,也对顾维的话信以为真。
就这样,顾圭璋对顾轻舟上学之事,颇有几分犹豫。
有的人是顽石,哪怕再伪装成美玉,时间久了也要露馅。
听顾维的意思,顾轻舟现在正在露馅中!
“要趁督军府还没有完全厌烦她,想个法子改善才行。”顾圭璋盘算。
这点小事,立马让顾圭璋对顾轻舟失去了信心。
一切都在秦筝筝的算计之中。
顾维说颜新侬和颜太太要携带全家来敷衍,顾公馆上下忙翻了天。
晚膳的时候,顾轻舟也听说了。
是顾维亲口告诉她的。
顾轻舟手里拿着象牙筷子,轻轻落在骨瓷小盏里,几乎没有声音。
“颜家要来?”顾轻舟闻言,抬眸疑惑看着顾维,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呢?”
顾圭璋脸色更冷了。
看来,顾维说对了,颜家果然厌恶顾轻舟,是顾轻舟自以为颜家厚待她。
这件事,颜洛水都没跟顾轻舟露半点风,顾轻舟至今还不知道呢!
顾圭璋冷哼:“不知道就不知道,这个家里还轮得到你做主么?”
顾轻舟抿唇不言。
顾维连忙道:“轻舟姐,是颜太太告诉我说,她和颜总参谋想要来拜访父亲的,两家也算义亲了嘛。”
“颜太太是不爱出门的,而且是她有着老派的习惯,不喜欢晚宴,维维你别是弄错了吧?”顾轻舟眨巴着水灵的大眼睛,“万一弄错了,家里准备那么多食材,岂不是全浪费了?”
这话,顾轻舟说得格外诚恳。
可落在顾圭璋眼里,就是她嫉妒顾维,刻意说丧气话。
“混账,岂有你这样猜疑你妹妹的?”顾圭璋重重将筷子排在亚麻色的桌布上,一阵巨响。
满桌鸦雀无声。
顾轻舟低头,喃喃道:“我错了,阿爸。”
三姨太苏苏紧张看了眼顾轻舟。
顾圭璋放下筷子,起身上楼了。
秦筝筝心里痛快,看着顾轻舟的狼狈,秦筝筝几乎笑出声。
厨房买了新鲜的牛肉,秦筝筝也赶时髦,会做几个西洋菜,于是她煎了牛排,做了一克罗宋汤,端上楼给顾圭璋。
“老爷,您的身体要紧,犯不着和孩子置气。”秦筝筝将牛排认真摆在顾圭璋面前,又替他把红葡萄酒醒好。
等红葡萄呼吸够了空气,再慢慢注入高高的水晶杯里,端给顾圭璋。
顾圭璋吃了口鲜嫩多汁的牛排,心情稍微好转。
“老爷,我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秦筝筝察言观色,小心翼翼道。
顾圭璋吃得顺口,点点头:“你讲。”
秦筝筝就坐正了身子,认真把她自己要说的话回想了一下:没有任何漏洞。
于是,她对顾圭璋道:“我听维维说,颜家的四小姐颜洛水,其实很烦轻舟的。轻舟在学校里为了拔高自己,粘着颜小姐不放,颜小姐着实没面子,又看着督军府不敢发火。”
顾圭璋深深蹙眉。
原来,顾轻舟这么不知趣?
“那个蠢货!”顾圭璋恼怒,“前些日子看着她还好,怎么一去学校就原形毕露?”
秦筝筝忙安抚他,让他别恼火。
“颜太太也不喜欢轻舟,轻舟常去颜家,颜太太也是烦躁得很。”秦筝筝又道。
顾圭璋恨声:“以后不许轻舟出门!”
“可她还是要去学校的啊!”秦筝筝故意叹气。
顾圭璋凝眸沉思。
对啊,她还是要去学校的,这可怎么是好?
顾轻舟太露怯了,她到处惹人嫌,会带累顾圭璋的!
第70章 美梦
秦筝筝说,顾轻舟在外头很丢眼,顾圭璋全信了。
顾圭璋就不太想让顾轻舟去上学了。
可是,顾轻舟去学校是司督军的意思,顾圭璋也不敢擅自让顾轻舟退学。
顾轻舟不堪,只有接触过她的人才知道,而司督军暂时还不知。现在让顾轻舟回家,只怕司督军那里不好交代。
顾圭璋有点犯难。
“颜家四小姐跟维维要好,她透露给维维说,颜太太实在烦轻舟,想让颜总参谋送轻舟出国去念书。
只是,颜总参谋不答应,轻舟是顾家的小姐,又是司家的儿媳妇,怎么也轮不到颜家做主。此事颜家提出来,就太失了偏颇。”秦筝筝看着顾圭璋的脸色,继续道。
顾圭璋却神色微缓。
为了让顾轻舟不露馅,暂时将她送去国外,认真培养她几年,以后更讨司督军喜欢,的确是此前最好的选择了。
这样,顾轻舟既不会得罪颜家,也不会在司督军面前露馅,还能多隐瞒几年,顾圭璋多从军政府获得好处。
“颜家若是愿意送轻舟出国,这是很好的事啊。”顾圭璋眉梢带着几分舒缓,“我们家自然是同意,司督军肯定也同意。”
“但是,此事由颜总参谋提出来,就不太适合。”秦筝筝道。
顾圭璋问:“你可有主意?”
秦筝筝自然有了主意。
“老爷,不如您提出来吧?”秦筝筝道,“明天晚宴的时候,您就跟颜总参谋说,轻舟很想出国念书,但是顾家没有门路,希望颜总参谋送她出去。
您的话,肯定会击中颜总参谋的心思,他心中感激您替他们解决了问题。留学的学费是高,可颜家那是军政府的高官,数不尽钱财,他们根本不在乎,他们只想摆脱轻舟。”
顾圭璋犹豫了下。
他看着秦筝筝,问:“颜太太真有这个想法?”
“千真万确。这等要紧事,我能乱编吗?”秦筝筝道。
若是颜家有这个想法,顾圭璋提出来不算什么。
可万一弄错了,那就是逼迫颜家花钱送他女儿去留学,顾圭璋怕没面子。
秦筝筝则再三保证:“颜太太和颜四小姐巴不得轻舟走。您看啊,您说要邀请颜家,轻舟一口气就拒绝了,而维维去颜家做客,颜太太主动提出来拜访您。这里头的门道,您还没看清楚吗?”
顾圭璋点点头。
他的疑惑,顿时就解了。
颜家果然真有这个心思。
正如秦筝筝所言,颜总参谋府上,钱财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他们不会在乎那点留学的钱。
“老爷,轻舟她不太懂事,又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若是她出国,我怕她还没有学好,就被人带坏了。不如您告诉颜总参谋,让缨缨陪着轻舟出国吧?”秦筝筝哀求看着顾圭璋,“缨缨受过多年教育,她可以帮助轻舟,同时也能给缨缨谋个出身。”
顾圭璋听到这里,眼眸骤亮。
既然颜家想送顾轻舟出去,那么顾圭璋提点要求,不算过分吧?
顾缨被退学在家,名声不好听,将来嫁不好,顾圭璋也受损。
借此机会,让颜家送顾轻舟的同时,带上顾缨,顾圭璋省下一大笔钱,还能免费培养一个女儿,多好的事!
“好,我会跟颜总参谋说。”顾圭璋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他没有留意到,他太太狡狯的笑容。
自从顾维邀请成功了颜家,顾圭璋就对顾维刮目相看,秦筝筝抬出顾维的话,顾圭璋全信了。
秦筝筝的计划,即将要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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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桃蕊盛绽,庭院一株株粉树,风过,落英如雨。
桃蕊飘落,就似锦缎铺地,绮丽奢靡。
秦筝筝服侍用顾圭璋,自己也有点饿了,下楼等陈嫂做馄钝吃。
饭厅的灯,透过玻璃窗,把院中一株万年青照得璀璨,那片片绿叶宛如翡翠。
秦筝筝的唇角,有浓郁的笑意。
“我真是运筹帷幄!”秦筝筝轻轻扶了下鬓角,眼角眉梢全是得意。
这个家里所有人,顾轻舟、顾圭璋,都是她的棋子。
秦筝筝稍微用点计谋,就可以把所有人玩弄股掌之间,包括一家之主的顾圭璋!
这让秦筝筝特有成就感!
“我这么算计老爷,不是为了自己,都是为了我的孩子们!”秦筝筝心道。
正月里,顾圭璋拿着一个孩子复学的通知书,递给她面前时,她是多么绝望。
因为她低估了顾轻舟,害得她得罪了密斯朱,她的女儿就要被迫退学。顾缨没有抱怨过秦筝筝,但是秦筝筝不能原谅自己。
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毁了女儿的前途。
顾轻舟念书一个月,这一个月里,秦筝筝没有再轻举妄动。
她再等机会。
如今,机会来了。
秦筝筝让顾缨在饭桌上提念书的事,激怒顾圭璋,让顾圭璋时刻记得,他还有个女儿前途未卜,让顾圭璋烦心。
顾圭璋盼着女儿高嫁,他比秦筝筝还要着急。
女儿没前途,那么之前的教育就白费了,顾圭璋如何不心疼?
同时,秦筝筝让顾维去颜家。
顾维去颜家卖惨,说顾轻舟不肯请颜家来吃饭,结果被顾圭璋骂了。若是颜家不为所动,顾维就要改口说顾轻舟被顾圭璋打了。
颜家哪怕十二分的不乐意,看着顾圭璋将来是督军府的岳丈,也要卖这个面子!
所以,顾维出手是一击必中的,秦筝筝不担心。
“事情原本就是板上钉钉,只要说出轻舟被责骂,颜家一定会来的。”秦筝筝甜滋滋的想。
意外收获的是,顾维去了趟颜家,发现了颜家很轻待顾轻舟,好像并没有把顾轻舟当回事。
顾维惊喜把这个发现告诉秦筝筝。
秦筝筝也意外,同时更惊喜。
颜太太答应来吃饭,秦筝筝就要开展她的第三个步骤。
她编造谎言,说颜总参谋想送顾轻舟出国去念书,只是不好意思提,让顾圭璋主动提。
顺便,让老四顾缨陪着顾轻舟去。
顾圭璋轻信了这席话,想到平白有人替他培养女儿,贪婪的顾圭璋不疑有他。
他之所以中计,是因为秦筝筝知晓她丈夫的贪婪。
明天,顾圭璋就会在饭桌上,跟颜总参谋提起这件事。
颜总参谋是司督军的部下,哪怕在岳城再位高权重,也是督军府的下属。
顾圭璋这个督军府未来岳父说话了,让颜总参谋送司督军未来的儿媳妇出国念书,颜总参谋怎好意思拒绝?
再说了,送顾轻舟出过留学,根本花不了颜家几个钱。
“颜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根本不好意思拒绝老爷,肯定会送顾轻舟出去念书,到时候也会带上缨缨。
顾轻舟走后,颜洛水没了闺蜜,维维可以取代顾轻舟,成为颜洛水的密友,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若是可以,顾维还能跟颜家的五少爷来往,以后嫁入颜家,也不是不可能的。
而缃缃也可以借口替顾轻舟去看望司老太,和司老太、司夫人打好关系。常在眼前,甚是可以得到司少帅的青睐。
等顾轻舟回国,颜家的关系成了顾维的,司家的关系成了顾缃的,顾缨跟着顾轻舟获得了学历。
顾轻舟劳碌一番,无非是替我三个女儿做嫁衣,让她们个个功成名就,光彩照人。大女儿嫁给司督军府,三女儿嫁给颜家,那么留过洋的四女儿顾缨,难道还没有璀璨前途吗?
只有顾轻舟,空剩一个学历,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还不是任由我摆布?到时候,我一定要给她寻一门‘好亲事’!”
秦筝筝几乎要大笑起来。
她的计划,简直是完美。
“我太聪明了!”她的计划,到目前为止,都很顺利。
明天颜总参谋来吃饭,秦筝筝也准备了很多的应对策略,保证逼迫颜总参谋答应,送顾轻舟出国,同时让顾缨陪伴。
这一晚上,顾圭璋睡得香甜,做了个富贵荣华的绮丽梦,秦筝筝虽然和他一样高兴,却睡不着。
秦筝筝是太兴奋了。
顾轻舟到岳城来,可谓替顾家打开了局面。
说实在话,没有顾轻舟的话,司家、颜家这等豪门,顾家是根本没门路去接触的,秦筝筝再多的心机也用不上。
如今,她全可以勾搭上了。
到了凌晨三点,秦筝筝就醒了,她再也睡不着,下楼去安排家里的佣人,去码头买最新鲜的海鲜。
“鲍鱼、海参和霸王螃,全部都要最好的,今天的宴席格外重要!”秦筝筝反复叮嘱。
佣人道是。
海鲜是很贵的,鲍鱼之类的珍品,更是昂贵。
全部的食材,就花了秦筝筝四百块。
“吃掉了一层小楼的钱。”秦筝筝算账的时候,肉疼得紧。
同时,她又想到女儿们的前途,以后她做了司少帅、颜五少的丈母娘,钱还不是花不完?
所以,要舍得投入!
忍着肉痛,秦筝筝把这笔钱花了出去。
同时,秦筝筝又派人去请了四名大厨,一个擅长料理海鲜,一个擅长做牛排等西餐,一个擅长炮煮岳城名菜,另一个做饭后甜点。
这几个都是名厨,价格高的吓人,一天就需要二十块的工钱,秦筝筝也忍痛给了。
就这样,五百块几乎花出去了。
第71章 跳梁小丑
秦筝筝编织了一个美梦。
她正在排一场大戏。
唱大戏,怎么可以节俭呢?
她花了很多钱,事后有点心疼。
“别心痛,这笔钱是有大回报的。”秦筝筝安抚自己。
饶是如此,她还是心痛得呼吸不畅。
顾家的宴请,从来没有这样奢华过,这次真是下了血本。
不仅是秦筝筝,连顾圭璋也肉疼。
“都准备好了吗?”顾圭璋再三问,“把家里的葡萄酒、威士忌都拿出来!”
“老爷放心,都准备好了。”秦筝筝笑容温婉。
二姨太嘀咕:“顾家真是不得了,这样奢华铺张,我还是头一回见。”
“你懂什么,这是大事。”秦筝筝冷冷看了她一眼,“今晚你就莫要出席了。”
二姨太几乎要跳起来。
老实说,二姨太没吃过什么山珍海味,而今晚都准备了,她怎么也要尝尝。
“老爷!”二姨太跟顾圭璋撒娇。
顾圭璋心情不错,道:“今天太太话事!”
二姨太气结。
顾轻舟则没有下楼用早膳。
当然,也没有人记起她。
顾公馆热闹非凡,楼上楼下都有秦筝筝和她的三个女儿说话的声音,似婉转的黄鹂。
顾轻舟没有下楼。
她房间里的水蓝色窗帘半垂,挂在镀金的帘钩上。夕阳璀璨,从玻璃窗透进来,帘钩金光熠熠。
顾轻舟依靠着栏杆,目视前方的春景,眼眸安静。
三姨太端了一块蛋糕和一杯牛乳给她。
“吃些吧,你一整天都没下楼。”三姨太道。
顾轻舟道谢,接了过来,从阳台回到了屋子里。
三姨太反手帮她关好了阳台的门。
这是有私密话和她说。
“家里这么多年,第一次如此铺张奢华请客。颜家是贵客,理应如此的。”三姨太压低了声音,对顾轻舟道,“可颜家到底是你的义父义母,太太这样热心,我总感觉她图谋不轨,你可要当心。”
“嗯。”顾轻舟吃了满嘴的蛋糕,香醇从口里甜到心里,含糊应了一声。
三姨太见她不当回事,声音更低:“你知道吗,太太买的都是三两重的鲍鱼,真是下了血本。她这样舍得花钱,肯定是有阴谋的。”
“我知道。”顾轻舟咽下一口蛋糕,声音轻不可闻。
三姨太这才点点头:“你要当心些,我觉得太太可能憋了什么坏招对付你。”
“她本来就是要害我。”顾轻舟微笑。
三姨太着急:“你既然知道,怎么还坐以待毙?”
她觉得顾轻舟应该做点什么,别被秦筝筝害惨。
“你怎知我没有安排?”顾轻舟微笑,唇角沾了一点奶油,就露出少女的娇憨,抬眸问三姨太,“我回来这么久了,太太的计谋,什么时候对我有用过?”
她的眼眸莹然,反衬着窗口的霞光,她粉嫩双颐像庭院盛放的桃花瓣。
她的镇定,莫名安抚了三姨太。
顾轻舟回来也有几个月了,跟秦筝筝斗智斗勇这么久,顾轻舟何时输过?
三姨太失笑:“我是关心则乱,轻舟小姐肯定有了妙策。”
顾轻舟微笑,慢慢将蛋糕和牛乳吃完了。
“好好看戏,精彩的时候鼓个掌。”顾轻舟对三姨太道,“这场戏,花了四分之一个顾公馆的价钱,如此昂贵,不认真看怎么对得起太太?”
三姨太抿唇。
还有心思还玩笑,说明顾轻舟心中已经有了胜算。
“那我就享享口福,家里做了三只帝王蟹,我回头得偷一只回房吃,要不要也我替你偷一只?”三姨太打趣道。
“好呀。”顾轻舟展颜而笑。
笑容太过于灿烂,似叠锦般灼目绮丽,三姨太心中轻叹:轻舟小姐的眉眼可能平淡些,但笑起来真美。
顾轻舟的笑容,总带着从容不迫。
三姨太的慌乱,彻底被她安抚了,心情轻盈起来。
到了五点,顾维给颜公馆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颜洛水。
“颜姐姐,你们何时到啊?”顾维问。
“七点,会准时的。”颜洛水笑道。
顾维将这话转告给顾圭璋。
顾圭璋换了他最好的一套西装,坐在客厅里喝茶,心情很激动,而且愉悦。
家里的留声机放了老胶片,吱吱呀呀的婉柔声音传出来,煞是动听。
顾轻舟也下楼。
她穿了件葱绿色绣白底梅桩的旗袍,中袖元宝襟,露出半截纤细嫩白的胳膊,肩头围着一件纯白色长流苏披肩。
那披肩的流苏极长,在她的周身徜徉,似水波荡漾着,别样婉约。
顾圭璋心情很好,看到顾轻舟也没有昨天的愤怒。
“阿爸。”顾轻舟叫了声之后,就坐在偏厅的沙发上,拿着报纸看了起来。
顾缃等人个个装扮得很时髦漂亮,她们姊妹三清一色的洋裙,头烫了卷发,留着很厚的浓刘海。
顾绍则远远躲开了,去了同学家,实在不想见家里的喧闹。
“轻舟,没想到颜小姐私下里请三妹妹,却不叫你,你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啊?”长姐顾缃笑盈盈问顾轻舟。
颇有些落井下石。
两位姨太太转脸,都看着顾轻舟。
顾圭璋咳了咳,眉头露出了烦躁。
“三姐姐去请颜太太和颜总参谋,一请就来,有些人则请也不敢请。”老四顾缨借口讽刺。
顾轻舟身子柔软,陷在沙发里,她脸上的笑容清浅,没有半分恼怒:“请客很贵的,我听说今天花了五百块。”
说到费用,顾圭璋也肉疼了下。
五百块,是顾圭璋好几个月的工资,顾圭璋不想提起,偏偏顾轻舟提了。
“贵客嘛,当然贵了!”顾维四两拨千斤应对。
顾轻舟只是微笑。
很快就到了七点。
听到汽车的声音,秦筝筝和顾圭璋忙站起来,起身去迎接。
女佣开门,却只见一个穿着深蓝色素面中袖旗袍的女孩子,缓缓走进来。
她就是颜洛水。
再往后看,却没有人了。
顾圭璋一愣。
秦筝筝心里也咯噔了下,下意识回眸看了眼顾维。
顾维心中微讶,快步上了台阶,上去去挽住了颜洛水的胳膊,亲热叫:“颜姐姐,您终于来了!”
说着,就把颜洛水领到了顾圭璋和秦筝筝面前。
“顾叔叔,顾婶母。”颜洛水打扮得朴素,笑容温柔。
众人把颜洛水簇拥进了顾公馆的客厅。
颜洛水一看到顾轻舟,就用力抽出了顾维手里的胳膊,上前拉住了顾轻舟。
顾圭璋又是一愣:不是说颜洛水很讨厌顾轻舟,反而和顾维越走越近吗?
可颜洛水的态度,是完全相反的啊。
“颜姐姐,颜伯父和颜伯母呢,还有大少爷大少奶奶他们呢?”顾维有点紧张,走到颜洛水面前问。
颜洛水则微讶,一头雾水看着她:“怎么了?”
她的惊讶,落在顾圭璋眼里,更叫顾圭璋心头一紧。
顾维则只差昏倒,万千别出错:“昨日颜伯母不是答应,今天全家到顾家做客吗?”
“哦,就是你说顾叔叔骂轻舟,说轻舟不肯邀请我们的时候吗?”颜洛水微笑,“你记错了啊,我姆妈没说要来啊。”
众人愕然。
大家像被什么击中,全部愣愣看着颜洛水。
“怎么了,你们吓到我了。”颜洛水往后退了一步,“我们颜家是老式人家,我姆妈常说,除了办丧事,没有夜里去人家做客的道理,她是不可能答应顾三小姐的啊。”
顾维如遭雷击。
顾圭璋从震惊中回眸,狠狠盯着顾维,恨不能在她身上挖出个洞。
他的眼神充满了杀意。
顾维脸色惨白,声音倏然尖锐起来:“你撒谎,颜太太明明答应了的,若是没答应,你来做什么!”
“轻舟的手工作业落在我书包里,我怕她明天来不及交,过来送给她。”颜洛水道,“怎么,你们是在等我吗?”
颜洛水轻飘飘的话说完,顾公馆的客厅,似潭无波的死水,没有半点声音,所有人都是一副震惊之极的表情,愕然看着颜洛水。
颜洛水有点吓到了,拉了顾轻舟的胳膊:“轻舟,咱们出去说会儿话吧,姆妈让我早些回去。”
随着颜洛水和顾轻舟出了大门,吱呀开门的声音,让众人回神。
顾圭璋脸色铁青,狠狠将手里的水晶杯砸在地上,碎晶满地,映衬着水晶吊灯的繁复枝盏,泛出凄美又诡异的光。
众人能听到顾圭璋沉重的呼吸,以及他的手指捏得作响。
他沉默着,没有开口,直到颜洛水的汽车离开了顾公馆。
顾轻舟回到客厅时,顾圭璋彻底爆发了!
他上前,用力掴了秦筝筝两个巴掌,左右开弓,震得他自己的手都麻了,同时,他一把拽过了顾维,也狠狠扇了两巴掌。
“贱人,两个贱人,一家子贱人!”扇了两巴掌之后,顾圭璋犹不解气,将顾维踢倒在地。
他穿着厚底皮鞋,上前就踩了顾维两脚。
顾维闷哼,肋骨好像断了。
顾圭璋这辈子,从来没有此刻这么尴尬难堪过,他所有的颜面都丢尽了。
顾维的谎言,不仅让顾圭璋付出四个月的薪水去置办拿着奢华晚宴,更让他穿上了最好的衣裳等待。
他越是慎重,此刻就越是难堪!
这一切,都如跳梁小丑一样,顾维和秦筝筝坑惨了他。
颜家根本没打算要来,不过是顾维和秦筝筝的把戏!
第72章 叛徒
顾圭璋大怒。
他又打秦筝筝,又打顾维。
为了那点薄面子,为了那五百块。
顾轻舟并不同情秦筝筝和顾维,她只是憎恨顾圭璋这副嘴脸,她的神色全冷了,默默看着。
“老爷,老爷饶命啊!”秦筝筝被狠狠扇了两巴掌之后,整个脑壳都嗡嗡作响,直到她看到顾圭璋踢顾维,她才扑过去,抱住了顾圭璋的腿。
秦筝筝很爱她的孩子。
“跟我上楼!”顾圭璋暴怒,将秦筝筝的胳膊提起来,拽着她上楼去了。
他要打死秦筝筝,也不能在孩子和小妾面前。
顾缃和顾缨则搀扶起奄奄一息的顾维。
顾维啜泣,声音虚弱。
“为何颜家没有来,为何她们要骗我?”顾维被顾圭璋打了两巴掌之后,牙齿有点松动,血水沿着口角滑落,说话也不清晰了。
顾维想不通,颜太太明明答应了的,怎可以食言?
“是顾轻舟,是她害我!”顾维既像是指责,又像是自语。
老四顾缨就扑上来,想要打顾轻舟:“是你害了三姐!”
顾轻舟架住了顾缨的手,用力一推,把老四顾缨推得踉跄数步。
顾轻舟素来平淡温和的眉眼,倏然冷冽凛然:“是我逼迫三妹妹去颜家的?我前天晚上就说过,颜总参谋去了驻地,颜太太身体不好,不方便出来做客,可三妹妹却告诉阿爸说,颜家全家都要来,是何居心?”
顾轻舟的话,句句在理,是顾维咎由自取。
顾维哑口无言。
现在,谁还信顾维的话?
顾维被颜家坑惨了。
亦或者说,颜家原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顾轻舟暗中给颜家递信,颜家配合顾轻舟演了一出戏。
秦筝筝布一出戏,要让顾圭璋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逼迫颜总参谋把顾轻舟送走,顺带给顾缨一个前途。
而顾轻舟联合颜家,反布一出戏,让顾维和秦筝筝面子尽失。
顾维和秦筝筝母女害人不成反被耍!
这苦果,顾维也只能自己咽下去。
“害了三妹妹的,恰好是她自己吧?亦或者,是太太?”顾轻舟的凛冽舒缓,声音却带着蚀骨寒意,冷冷说道。
顾维愣住,顾缃和顾缨再也说不出话。
两个姨太太却是看懂了。
二姨太忍不住笑了。
“颜家根本没有想过要来啊?三小姐,您也太急功近利了,不说弄得老爷没面子,就是饭厅那一大桌子菜,可是花了巨款,可惜啊!”二姨太白氏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嘲讽道。
“你闭嘴!”顾缃厉喝。
二姨太才不,她是唱戏的出身,眼睛转起来灵活极了,青衣的腔调拿捏得很稳,似控诉又是嘲讽:“大小姐凭什么叫我闭嘴?你们惹得老爷如此没体面,难道是我的错?
依我说,就是你们姆妈没有教好你们,要是都给我教,定不会让你们出这些错儿!”
顾缃脸都气白了。
这个二姨太,不过是个低贱的戏子,居然敢说她这个读过书留过洋的贵小姐没娘教。
混账!
“你这个下贱的”顾缃爬起来想要打二姨太。
二姨太横眸一敛:“大小姐,你看清楚光景,老爷还在气头上呢,你要动手吗?”
顾缃吓得手就缩了。
二姨太微笑,又把顾缃姊妹奚落了一遍,句句含沙射影骂秦筝筝。
顾轻舟冷眼旁观,这个二姨太是个厉害人,野心很大,不服秦筝筝。
二姨太早已知道,秦筝筝是由外室扶正的,出身还不如她。
这个年头,戏子从良做妾,是个很好的归宿。妾是正经抬进门的,光明正大的顾家人,要上顾家的族谱的。
而秦筝筝是外室,外室就比小妾低贱多了。
现在,这个外室做起了正房主母,二姨太如何甘心?
楼下闹成了一团,顾轻舟和三姨太不愿意?浑水,早就躲上三楼了。
在顾轻舟的房间里,妙儿偷了两只帝王蟹,还端了一碟子甜醋,让顾轻舟和三姨太吃。
她们俩偷偷吃着螃蟹,听楼下的动静。
“轻舟,你真是厉害,这招釜底抽薪,老爷都懵了。”三姨太笑道。
帝王蟹的肉质鲜嫩,三姨太吃了两口,满足叹了口气。
顾轻舟微笑。
“太太这么做,到底是图什么呢?”三姨太也好奇。
“羡慕我和颜家的关系,想让顾维取代我吧!”顾轻舟笑道,“而且,还跟顾缨念书有关,她想利用颜家,给顾缨谋个前途,要不然前天晚上,顾缨不会突然激怒阿爸的。”
前天晚上,顾缨突然说不着边际的话,秦筝筝又极力夸顾轻舟,再让顾轻舟去请颜家,顾轻舟就明白,这是个连环套。
秦筝筝的计划失败,不是计划本身不厉害,而是秦筝筝低估了顾轻舟和颜家的关系。
顾轻舟对颜家,是重恩!
颜新侬和颜太太感情很深,颜家的孩子们团结。
一个家里,父亲虽然是顶梁柱,母亲却是粘合剂、核心骨。
父亲不在了,是他一个人不在了;母亲不在了,这个家就散了。
顾轻舟治好了颜太太,等于救了颜家,这份恩情,不是顾维轻飘飘几句话能挑拨的。
秦筝筝和顾维始终以为,颜家对顾轻舟的器重,是因为司督军。
她们的计谋是很毒辣的,可惜她们估错了对手。
顾轻舟不会给任何人胜算的机会。
顾圭璋把秦筝筝拽到了书房,拿着藤鞭抽打她。
他简直是气疯了。
顾圭璋是个读书人,他并不暴力,可此刻他满脑子都是他无缘无故花掉的半年薪水,以及在颜洛水面前的尴尬。
“你这个贱人,我要活活打死你!”顾圭璋暴怒。
颜洛水回去,肯定要把此事告诉她父母,顾圭璋成了颜家的笑话。
同时,顾圭璋轻信秦筝筝挑拨离间的话,以为顾轻舟真的露怯,对顾轻舟态度不好,差点得罪了她。
“你把我的前途、我的面子放在地上踩,枉费我这么疼你,你果然是贱种出身!”顾圭璋狠狠又抽了两鞭子。
秦筝筝疼得钻心,却又不敢大哭,怕楼下的姨太太们听到了,更损了她做太太的威严。
她咬牙忍住,嘴唇都咬破了。“颜家还是很喜欢轻舟,颜家四小姐也没有和顾维交好。你让我跟颜总参谋提出送轻舟出去,无非是想让我卖面子!幸好颜新侬没来,要不然我更尴尬,你竟然连我也算计!”顾圭璋更怒,狠狠又抽了秦筝筝两鞭子。
他气疯了,杀了秦筝筝也不解恨。
秦筝筝的旗袍被打得衣衫褴褛,再这样下去,顾圭璋肯定会杀她。
顾圭璋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焰。
他不想杀人,更不想呆在这个家里,他愤怒将鞭子丢了。
整了整衣衫,看着这身西装很体面,顾圭璋可以去任何的俱乐部消遣。
他下楼离开了,彻夜未归。
秦筝筝哭了半晌。
而后,顾缃带着顾维和顾缨,小心翼翼推开了书房的门。
看到母亲满身血迹,衣衫破败,顾缃先哭了,扶住了秦筝筝:“姆妈!”
顾缨也在旁边哭:“姆妈,您怎样了?”
挨过打的顾维,眼泪落在肿胀双颊,一点知觉也没有,她虚弱对顾缃道:“大姐,你别哭了,快去给姆妈寻件干净睡衣,再拿了药膏来。”
顾缃抹了眼泪,和顾缨一起,搀扶着秦筝筝回房。
秦筝筝的后背,血迹斑斑,顾缃一边哭一边帮她擦拭,秦筝筝疼得满头虚汗。
“姆妈,阿爸太狠心了!”顾缃哭得可怜,嫩白手指颤颤巍巍帮她擦拭,视线里都模糊了。
“是啊,没见过这么狠心的,阿爸太过分了,姆妈替他生儿育女,这份恩情大过天。”顾维也哭,同时心中生了恨意。
秦筝筝安抚孩子们:“没事的,你们阿爸是气急了!”
顾缃和顾维渐渐止了哭。
屋子里只剩下秦筝筝的闷哼。
老四顾缨最没有心机,可此刻的她,偏偏沉默得过分,只默默流眼泪,不说话。
“维维,你办得是什么事!”顾缃心疼母亲,就骂起了妹妹。
顾维何尝不委屈?
“颜太太明明答应了的,姆妈您要相信我!”顾维叫屈,“肯定是顾轻舟搞鬼的,我们低估了她!”
提到顾轻舟,秦筝筝母女皆是咬牙切齿。
这是她们第几次败在顾轻舟手下?
顾轻舟就那么厉害?
秦筝筝觉得不是顾轻舟厉害,而是她对顾轻舟始终所有保留。
秦筝筝对顾轻舟没有下杀手,而顾轻舟则用十二分力气对付秦筝筝!
“等我好了,打起精神再收拾那个小贱人!”秦筝筝恨道,“下次,我定要那个小贱人万劫不复!”
“是啊,姆妈,您这伤,还有维维的脸,以及缨缨被退学,都是顾轻舟弄的!”顾缃双目泛出仇恨的灼热,恨不能将顾轻舟烧死。
一直沉默的顾缨,这时候终于抬眸。
“不是。”顾缨说。
秦筝筝和顾缃、顾维都转头看着她。
顾缨表情怪异:“不是顾轻舟害的我,我被退学,明明是姆妈你弄的!若是姆妈不算计顾轻舟,我根本不会被退学,顾轻舟没有害我,是姆妈你做错了事。”
秦筝筝闻言,如遭雷击。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女儿中出了叛徒。
第73章 再遇
秦筝筝爱女如命。
可她的女儿中,老四顾缨突然叛变了。
秦筝筝目瞪口呆看着她,都忘记了疼。
“你闭嘴!”老大顾缃猛然拔高了声音,“你怎么跟姆妈说话的?姆妈含辛茹苦,你这样说姆妈,还有良心吗?”
顾缨已经叛变了,又是鲁莽的性格,更是不会相让:“难道我说错了吗?若是姆妈一开始不惹顾轻舟,我们就不会得罪密斯朱,都是姆妈自找的!”
秦筝筝没想到,她用尽心机替女儿谋前途,却要承受女儿这样的指责,她奋力抬起疼痛的胳膊,掴了顾缨一巴掌。
“你这个小贱人,要不是你姆妈,你现在还不知在哪个工厂做女工!”秦筝筝气得嘴唇哆嗦,“你姆妈是为了你们,才遭人算计,你居然怪你姆妈?”
顾缨挨了一巴掌,眼泪簌簌的掉。
“缨缨,你太过分了!”顾缃骂顾缨,“快给姆妈道歉。”
顾缨却不,她哭着道:“你留学回来了,身份刷了层金粉,将来可以高嫁;三姐在学校读书,前途光明。我呢,只有我被退学了,谁想过我以后怎么办?”
顾缨的哭声不止,“哪怕我现在不用去做女工,我也嫁不了好人家,到时候我的女儿不还是要去做女工?”
秦筝筝和顾缃、顾维怔住。
她们没想到,一直很愚蠢单纯的顾缨,居然想得这么远。
顾缨说完,则哭着跑了。
她们的动静,顾轻舟和三姨太在二楼的阳台上听到了,二姨太在隔壁房间也听到了。
三姨太眉目流沔:“顾缨跟她们不是一条心,我要不要去拉拢她?”
“不必了,有人会拉拢顾缨的,我们坐山观虎斗,等她们两败俱伤再出手。”顾轻舟微笑。
三姨太立马就知道顾轻舟说谁了:顾轻舟在说二姨太白氏。
二姨太肯定会拉拢顾缨的。二姨太这个人,并不比秦筝筝好对付,她也是劲敌。
“好,我们先按兵不动。”三姨太微笑。
顾家准备了一大桌子的山珍海味,可惜没有冰窖,无法藏起来,留下全家能吃三天的,剩下的贱卖给了城里的饭馆。
四百多的食材,只回收了十五块钱。
顾圭璋气得两天没回家。
是二姨太出去,把顾圭璋找了回来。
回来之后,顾圭璋把家里的佣人和孩子们都叫到了一起,晚上宣布了一件事。
“以后,顾公馆由二姨太当家。也别叫姨太太了,直接叫二太太吧!”顾圭璋道。
虽然在秦筝筝的意料之中,秦筝筝还是控制不住白了脸。
她身子微微发抖,双颊的指痕并没有消去。
顾缃等人又恐惧又愤怒,全不敢说话。
三姨太立马谄媚,很识趣的去巴结二姨太。
只有顾轻舟,眉眼低垂,不言不语。
她好似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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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里的爬山虎,翠绿新嫩,绿浪似的波纹一圈圈荡开。
春意盎然。
顾轻舟回来才五个月,顾公馆就发生了一些改变。
二姨太接过了当家的账本,以及顾圭璋的私人印章,她的称呼从二姨太变成了二太太,这就不再是小打小闹了。
一切按部就班,顾轻舟挺满意的。
“轻舟小姐真是厉害!”妙儿再三感叹,“二姨太进门十一年了,比您早六年,和太太斗智斗勇,从来就没有赢过。
结果呢,轻舟小姐一回来,借助轻舟小姐的东风,二姨太就变成了二太太,脱胎换骨!
姐姐,现在很多官员和富商都取好几房,每一房都是正经太太。若是您做得好了,以后说不定就是三太太呢。”
三姨太微笑:“我才不稀罕做太太,我只需要报仇。”
妙儿神色微黯。
“再等等吧,等轻舟的羽翼更加丰满,她会帮助我们的。”三姨太拍了拍妙儿的肩膀。
妙儿点点头。
二姨太其实也是个通透的人,她当家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拨出钱给顾轻舟置办四套衣裳。
这既是感激顾轻舟帮她拿下了秦筝筝,更是巴结顾轻舟。
对于二姨太的示好,顾轻舟是懒懒的。
她并不喜欢二姨太。
和三姨太保留的秘密相比,二姨太更有狼子野心,而且心地恶毒,将来很可能就是第二个秦筝筝。
顾轻舟防备她都来不及。
只是,家里的钱财,原本就都是顾轻舟外祖父的,二姨太给她做衣裳,她心安理得。
三小姐顾维挨了打,脸上的淤青好几天才散去,她也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顾轻舟照常上学。
“顾维也挨打了?”颜洛水笑问。
顾轻舟点点头。
“该打!”颜洛水道,同时又说,“虽然该打,但是你父亲动手,也是不够仁慈的!”
顾轻舟又点点头。
周二放学之后,顾轻舟跟着颜洛水,去了颜公馆,在颜家吃晚饭。
“你那个继母和妹妹,都不安好心。”颜太太提到顾维,至今心里还发凉。
顾维到颜家来,句句挑拨离间,中伤顾轻舟。若是不知情的人家,把顾维当成顾轻舟的妹妹,那岂不是真害了顾轻舟?
小小年纪那么恶毒,颜太太恨极了她。
同时,颜太太也心疼顾轻舟。
“你大哥大嫂下个月就要回德国了,你二哥二嫂也要去北平,小五是小野马一样脾气,从来不沾家,你义父常在驻地,家里就我和洛水,你不如搬到这里来住。”颜太太对顾轻舟道。
这话一说,颜太太和颜洛水都觉得靠谱。
颜家的花园洋房,至少是顾公馆的十倍大。
全家就颜太太和颜洛水常住,其他就是佣人,怪冷清的。
“是啊,你搬过来,我晾你那父亲也不敢说什么的。”颜洛水也道,“我们早上一起上学。”
顾轻舟心里微动。
同时也有点难过。
她真的很想搬过来,和闺蜜、义母作伴。
可是她不能。
顾轻舟回到城里,第一要弄清楚她生母的死因,第二要弄清楚她舅舅被杀案的凶手,第三要顾圭璋妻离子散,身败名裂。
她必须住在顾公馆。
仇人要放在眼前。
“等明年吧。”顾轻舟低喃,“若是明年事情办完了,我再搬过来。”
她突然情绪低落,颜太太和颜洛水也不好深问,话题就打住了。
周三上学,顾轻舟收到一封信,是慕三娘的女儿何微写给她的。
何微常跟顾轻舟通信。她像个妹妹一样,跟顾轻舟诉说心事。顾轻舟每次收到她的心,都会很开心,甚至给颜洛水看。
颜洛水赞赏何微的字:“现在还这么练字的女孩子不多了,她很上进。”
顾轻舟点点头。
何微的确很上进,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周三收到的这封信里,何微告诉顾轻舟说,她父亲去了趟安国药市,采办些中药;她最小的弟弟爬树,把胳膊摔断了,已经接好,并没有大碍。
同时,何微还跟顾轻舟说,她找了个一份家教。
颜洛水周末邀请顾轻舟去看电影的时候,顾轻舟道:“我要去看我姑姑,她小儿子摔断了胳膊。”
颜洛水知晓这个姑姑对顾轻舟很重要,就点点头,让她带句好。
“改日有空,我也去看看你姑姑吧。”颜洛水笑道,“还要见见何微,她真可爱。”
“下次吧,我先跟姑姑提一下。”顾轻舟笑道,“姑姑家待客很少的,突然去了贵客,她手忙脚乱的,怪费劲。”
颜洛水同意。
到了周末,家里气氛沉闷,顾圭璋一早带着二姨太出门了,听说是参加某位同事的婚宴。
他带着二姨太出去交际,把秦筝筝又气得半死。
秦筝筝的伤还没有好,又失去了顾圭璋的欢心,她暂时蛰伏,不敢生事。
顾轻舟出门,也懒得跟秦筝筝打招呼,直接往何氏药铺而去。
药铺生意素来凋零,零星几个客人。
今天周末,孩子们都放学在家。
顾轻舟拎了几样糕点,还有几块白俄蛋糕,何家的孩子们开开心心瓜分了,一口一个轻舟姐姐,叫得很热络。
何家的大女儿何微不在家,听说她找了份家教,周末去教两个五六岁的孩子启蒙读书。
“你好些日子没来了。”慕三娘道。
顾轻舟道:“是啊,最近念书,周末还要做功课。”
“功课要紧!”慕三娘欣慰道,“可要好好念书啊,将来有出息,可以去洋行做事。”
顾轻舟点点头。
慕三娘又问她:“今天来是做什么?”
顾轻舟道:“我收到了妹妹的信,她说小弟摔断了胳膊,我来瞧瞧。如今怎样了?”
“没事,小孩子就是爱乱动,摔断胳膊常有的,已经接好了,不碍事的。”慕三娘小弟。
顾轻舟笑,同时道:“我也好戏日子没来,怪想念姑姑的。”
慕三娘慈祥的眉目笑弯了:“姑姑今天做豌豆黄给你吃!”
“那我有口福了。”顾轻舟笑道。
她们正说着,外头又传来何家小孩子的声音:“阿木!”
慕三娘一愣,顾轻舟也微愣。
“姆妈,阿木来了。”小孩子冲里喊。
阿木,就是督军府的少帅司慕躲在何氏药铺时,慕三娘夫妻给他取的名字。
慕三娘微微吃惊,他怎来了?
顾轻舟亦吃惊。
第74章 泡在醋缸里的少帅
司慕来了。
慕三娘紧张,顾轻舟也不自在。
若知晓司慕来,顾轻舟是会避开的,她跟司慕没有任何关系,她这个未婚妻的身份,是威胁司夫人得来的。
“少帅来了?”慕三娘慌乱将自己衣服上的棉絮拍了拍。她方才在拆被子,准备把过冬的棉絮收起来,结果弄了满身的白絮,看上去有点褴褛。
司慕就走了进来。
何掌柜去了药市不在家,司慕直接到了后院。
司慕个子高大匀称,穿着白色衬衫,深咖色的马甲,和同色条纹西装,外头穿了件薄风氅,气宇轩昂。
他手里拎了些东西,身边跟着一名副官。
瞧见顾轻舟时,司慕深邃的眼眸微敛,墨色眸子里添了几分冷冽。
顾轻舟当看不到,不和他对视。
自从被顾轻舟出卖,司慕每每看到顾轻舟时,眼神都冷得可怕。
“少帅。”慕三娘小时候也富贵,在权贵面前不至于失了分寸,将一点慌乱和自卑遮掩之后,慕三娘慈祥温柔,接过了司慕手里的礼物,“快进来坐,难得您来。”
司慕脸色稍微回转。
他不能说话,他的副官可以,于是副官帮司慕开腔,对慕三娘道:“何太太,少帅听说前不久小少爷摔了胳膊,他承蒙何家照顾,来看看小少爷。孩子如今怎样了?”
慕三娘的小儿子前不久爬树,摔下来之后把胳膊给摔脱臼了。
这点小事,也不知怎么传到了司慕耳朵里。
“也没怎么样,如今还是活蹦乱跳的。他们皮实得很,一年到头总要摔几次,让少帅挂心了。”慕三娘微笑。
司慕能关心这点小事,慕三娘仍是很温暖,想着他在药铺的时候,没白照顾他。
说了几句话,慕三娘留司慕用午饭,司慕摆摆手。
“何太太,少帅只是路过,还有事,就不打搅了。”副官帮忙答话。
慕三娘也不虚留,亲自送司慕出门。家里没什么拿得出手的食材,慕三娘羞于挽留尊贵的少帅吃饭。
顾轻舟微微松了口气。
司慕走了,顾轻舟就留下了吃午饭。
午饭在何家吃了,慕三娘做的豌豆黄,柔软香甜,顾轻舟觉得好吃极了。
饭店里都没有慕三娘做的好吃。
她想起司行霈给她煮饭,还开玩笑让她跟朱嫂学做菜。
顾轻舟的确不会煮饭,在乡下都是李妈做饭。李妈擅长煮菜,做饭是她的乐趣,更是枯燥乡下唯一的活计了,顾轻舟不跟她抢。
“姑姑,您能教我做豌豆黄吗?”顾轻舟问。
若是学会了,顾轻舟至少也有个拿手的菜,将来可以应付交际。
“当然可以啊。”慕三娘欣喜,“你下周末有空就过来,姑姑教你,很容易学的。”
顾轻舟道是。
吃饭之后,慕三娘将顾轻舟送到巷子门口,要帮她叫黄包车。
“姑姑,现在才一点多,我闲来无事,想乘坐电车回去,顺道瞧瞧风景。”顾轻舟道。
她上次在黄包车上睡着,被司行霈带走,顾轻舟至今还有阴影,她宁愿搭电车。
慕三娘就把她送到搭电车的车站。
电车刚过一站,路过一处废弃的教堂时,顾轻舟看到了司慕。
司慕的汽车停在教堂门口,副官守在车子旁边,而他一个人独坐在布满青苔的台阶上,愣愣出神。
顾轻舟心想:“怪不得他要何氏药铺做事,原来是离这里很近。”
这个教堂,对司慕肯定很重要。
司行霈说过,司慕当年是开车出去玩,出了车祸,女朋友被甩出车窗,摔得血肉模糊,他受刺激过度,这才慢慢失音。
顾轻舟收回视线,反正跟她没关系。
她正这么想着,突然电车停了。
“唉?”顾轻舟讶然。
“又坏了。”满车的乘客,多半是常坐电车的,很自然熟悉的抱怨了一句,然后纷纷下车。
电车坏了!
顾轻舟欲哭无泪,心想这算是什么事?
电车故障是很常见的,众人聒噪叹气了几句,习以为常的下车,顾轻舟也跟着下了。
这条路上没什么黄包车,人们往回走,可以回到之前的那一站,再去等下一班电车。
顾轻舟也往回走。
她往人群后面靠,尽可能别叫司慕和他的副官看到她。
顾轻舟不想跟司慕打交道,司慕也看不惯她,司夫人更是不想顾轻舟沾染司慕。
路过那破旧教堂时,顾轻舟准备躲避,却见那副官一扣靴,标准给顾轻舟行了个军礼:“顾小姐!”
副官认识顾轻舟。
去年督军夫人的接风洗尘舞会上,就是这名副官领了叶江给顾轻舟伴舞,他对顾轻舟的舞姿也是印象深刻。
被副官喊了出来,顾轻舟只得露出一个笑容:“你好。”
“属下姓王,是夫人身边的副官,如今给少帅做副官。”副官长袖善舞,大概是把顾轻舟当成了未来的女主人,恭敬又客气介绍自己。
“王副官好。”顾轻舟道。
王副官站在这里等司慕,已经站了快四个小时,又累又饿,比拉练的时候还要辛苦,却还保持着他的耐心。
“是电车坏了吗?”王副官问。
顾轻舟道:“是啊。”
王副官灵机一动:“顾小姐,您坐少帅的车回去吧。”正好可以去打断发呆的少帅了。
“不必了。”顾轻舟连忙拒绝,“我回去再坐电车。”
“这怎么行?”王副官简直是把顾轻舟当成了救命的稻草,非要让顾轻舟坐军政府的车。
这边说话的时候,惊动了司慕。
司慕走过来,眸光深邃,居高临下打量了几眼顾轻舟。
他情绪内敛,眼神冷冰冰的,毫无温度,可见他并不高兴看到顾轻舟。
同时,他也打开了车门。
顾轻舟以为他要坐上去的时候,司慕冲顾轻舟做了个手势,让顾轻舟先上车。
他的神态不容拒绝。
顾轻舟瞧着远远的街道,还不知要走多远,她的高跟皮鞋夹得脚疼,怕是要打破肉了。
她没有矫情,上了司慕的车。
司慕帮她关好车门之后,从另一边上车,坐到了顾轻舟身边。
一路上,他一动也不动,任由车子颠簸着穿城过巷。
王副官也不敢在少帅跟前卖巧,沉默寡言。
顾轻舟看着沿途的风景,车子就到了顾公馆。
司慕没有再次绅士帮顾轻舟开车门,而是沉默坐着,看也不看一眼。
王副官小跑着下车,帮顾轻舟开了车门。
顾轻舟下车之后,弯腰对车上的司慕道:“多谢少帅。”
司慕只当没听见,眼帘轻阖。
顾轻舟也没指望他会回答,退到了旁边。
司慕的车子从顾公馆门口离开,顾轻舟准备敲门,却听到身后急促尖锐的一声喇叭响。
她吓一跳,下意识回头。
对面街上,停了一辆奥斯丁汽车,副驾驶坐上的男人,俊颜冷傲,薄唇微抿,炙热的怒意从车窗的玻璃后面透过来。
是司行霈。
顾轻舟当即吓得腿软,使劲往推门躲回家。
偏偏大铁门从里面锁住了。
司行霈已经下了汽车,将用力推缠枝大铁门的顾轻舟,一把抱起来,丢回了他的车子。
用力狠踩油门,车子飞一般窜了出去。
司行霈的车速极快,一路上鸣笛,行人避瘟神般让出道路。
顾轻舟晕头转向时,车子停了。司行霈大手大脚捞起了顾轻舟,直接扛起来上楼,把顾轻舟丢到他卧室的床里。
床是朱嫂新洗过的,被褥有皂角的清香,也有阳光的温暖,一堆柔软的羽毛枕头,以及丝绸被单。
顾轻舟落在床上,还没有找到着力点坐起来,复又被司行霈压住。
他吻她的唇。
吻得很用力,带着轻轻的撕咬,大手利落撕开了她的旗袍,银扣子被扯断,顾轻舟听到了裂帛的声音。
司行霈撕开了与她的隔膜,他冰凉坚硬的军装,贴着她柔软滑腻的肌肤,他吻得很深,似乎从舌尖将**的火苗递向了她,燃烧着她。
她的五脏六腑,都要被他的激情点燃,她的呼吸凌乱不堪,推开他的双手也慢慢没了力气。
“司行霈,你别发疯。”她在唇齿间低喃,放低了姿态求饶。
顾轻舟吓疯,使劲挣扎,逃脱不开,她扬起手就打在司行霈的脸侧:“混账,土匪!”
她的手纤瘦,却很有力气,她想打他的脸,却只打在司行霈的耳朵和后颈处,她慌乱中还要再打时,司行霈已经捉住了她的手。
他将顾轻舟的手举过头顶。
两个人的唇终于分开,似两只厉豹瞪着彼此,眼底的锋芒一个比一个锐利,似要斗个你死我活。
顾轻舟在愤怒的时候,是不怕他的,只是事后平静下来会后怕。
“怎么跟你说的?”司行霈头发凌乱,遮住了左边的眉心,眸光咄咄逼视顾轻舟,完全是一只愤怒的狼。
顾轻舟也是瞪大了眼睛,双眸狠戾:“我记得!我只是去姑姑家,路过时电车坏了,无奈坐了司慕的车,路上他都没跟我说过话。我不是跟他约会回来!”
司行霈神色微松。
“什么?”他反问。
第75章 你的旗袍,我的家
司行霈看到顾轻舟坐司慕的车子回来,怒极。
顾轻舟就把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通。
她没有去勾搭司慕,今天无非是机缘巧合,她也不愿意搭司慕的车子。
只是,副官极力邀请,司慕又亲自打开了车门,若是顾轻舟不上去,多少会让司慕下不了台。
她既然想利用司慕未婚妻的身份作为靠山,就不能太过于无良。
她不是司行霈。
顾轻舟自负她还算有点良心。
面对司行霈的暴怒,顾轻舟也解释清楚了。
“真的?”司行霈静静看着她的脸。
“当然。”顾轻舟行得端正。
司行霈这才有了淡淡的笑容。他把顾轻舟吻得唇微肿,还撕开了她的衣裳,几乎要侵占她。
他的猫儿仔细解释,说明尊重他,司行霈也要给她点甜头,免得真激起了猫儿的反叛。
他从顾轻舟身上起来。
顾轻舟急忙拉拢旗袍。
银扣子全掉了,她一拉就从床上滚到了地板上,清脆作响,泠泠似锦鲤跃水的声音。
顾轻舟雪白的贝齿咬住了饱满的下唇,胡乱裹了旗袍,委屈又恼怒。
司行霈却坐到了她身边。
他拉住了她的皓腕。
“作甚?”顾轻舟厉声,用力想要抽回手。
司行霈却拉住她的手,轻轻拂过他的面颊,滑过之后,他说:“我方才乱发脾气,你想要打我,的确该打。现在算你打过了!”
顾轻舟:“”
他又吻她的眉心,说了句“乖轻舟”,起身寻了件西装里头穿着的白衬衫给她:“先穿我的,我叫人去替你缝补旗袍。”
他的衬衫很讲究,亦有阳光的清香,纽扣是黑曜石的,泛出谲滟又清韵的光。
顾轻舟的旗袍扣子十有**断了,只得接过他的衬衫。
“你出去,我要换衣裳。”顾轻舟仍紧紧攥住衣裳的领口。
司行霈失笑:“我没看过吗?你哪里我没看过?”
这么一说,他倏然下腹微紧:她有的地方,他的确还没有看到。
她矜贵娇气,不给他看。
“混账!”顾轻舟骂。
她跳起来骂他混账的时候,有种猫儿炸毛的可爱,司行霈很喜欢。
他出去了。
顾轻舟穿好了衬衫。
他个子很高,衬衫也很大,能遮住顾轻舟的屁股。她若隐若现的娇躯,藏在空空荡荡的衬衫里,司行霈喉间发干。
他拿着她的旗袍,下楼打了个电话,复又上楼将她压在床上,使劲亲吻她。
紧闭的房门外,还是有声音传出来。
顾轻舟一直在哭闹:“你不许这样!”
她恨司行霈,恨他的恶心和变态,他是顾轻舟最大的敌人。
哭累了,顾轻舟再次在司行霈的床上睡熟。
她脸上还有残存的泪。
顾轻舟有一头很浓密乌黑的长发,柔软凉滑,将她赛雪的肌肤映衬得格外有华采,似珠光萦绕。
她轻阖眼帘,修长浓密的睫毛似一把小扇子,落下阴影。
司行霈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脸。
他常年在驻地,身边没有姨太太,每隔两个月回城一次,血气方刚的他都要找女人缓解。
当然,有时候也仅仅是好玩。
司行霈不是纨绔公子,他仅仅摘花,却不留恋花丛,他从来没有在哪个女人身边睡眠过。
女人的手和嘴,其实并不能给男人带来多大的快乐,只是解决基本问题罢了,就像一顿没有菜的饭,填饱肚子而已。
别说顾轻舟这没经验的少女,就是堂子里的头牌,学了一手服侍男人的功夫,也没本事用手和嘴让男人真正的快乐。
司行霈现在却很满足。
顾轻舟如此生涩,他居然不嫌弃,这是他从前不敢想象的。
他愿意被她柔软的手拨弄,在她身边,哪怕一个吻,心里的激情都能被点燃。
他每次想起她,心里都会加上一句“我的轻舟”。
司行霈的生命里,没有什么要紧的人,除了他祖母。
没人是他的,他也不是任何人的。
现在,顾轻舟是他的了。
他养的猫,他的小女人。
他将顾轻舟搂紧。而他的小女人好似很委屈,梦里蹙紧了眉头,进入他的怀抱之后,她往他胸膛上靠,汲取依靠和温暖。
司行霈不困,他一直没睡。
顾轻舟睡了半个钟,也就醒过来。
她慢慢睁开眼,下意识看到了男人结实精壮的胸膛,她猛然跳起来。
就像一只猫!
司行霈笑。
楼下有汽车的声音,副官送了很多旗袍过来,都是照顾轻舟那件现做的,一共十二套。
司行霈拿到了楼上。
他把自己衣橱挤出一大片空间,挂满她的旗袍。
琳琅满目的旗袍,布的材质,衣裳的绣工和做工,迥然不同,像一个个香艳的妖精。
司行霈的房间里,没有半分脂粉气。他偌大的衣橱里,一半是他的军装,一半是他的西服。
他觉得不适合摆女人的东西。
他活了二十五年,他的生命里都是军营、男人的刚烈。
他活得恣意、粗犷,还有顾轻舟口中的恶俗。
现在,他的衣柜腾出半寸挂满旗袍,司行霈以前不敢想,觉得不伦不类。可真的挂上去了,他竟然觉得很好,柔婉包裹着他的坚毅,阴阳融合得很完美。
他望着满柜子她的衣裳,心里暖暖的,暖得发腻。
“喜欢哪一件?”司行霈让顾轻舟挑。
“我自己的呢?”顾轻舟蹙眉问,
顾轻舟那件已经缝补好了,挤在一堆华服里,最是朴素。
司行霈挑出来,发现是细葛布的材质,有点粗劣,没有绸缎和洋布柔软,他嫌弃道:“你家里人虐待你,给你穿这种衣裳?”
顾轻舟夺过来:“我们小门小户,布裙荆钗,司少帅见笑了!”
她眼睛不怎么看他。
顾轻舟的眼睫毛很长,低垂眼帘的时候,没人知晓她的心思。
她要换衣裳,让司行霈出去:“快走!”
饶是司行霈帮她洗过澡,吻过她的全身,她都还保持着她的矜贵和娇羞,司行霈其实不讨厌她这样。
他喜欢她这点矫情。
司行霈不喜欢女人矫情,他只是喜欢顾轻舟的矫情而已。
大概是他喜欢这只猫,怎么看她都觉得她好。
她的缺点都成了她的小可爱。
司行霈退了出去。
别馆长长的走廊,挂了两幅油画,是副官选的,司行霈不知道画的是啥。很厚的羊绒地毯,踏上去柔软,发不出任何声音。
走廊西边的窗户半开着,窗帘迎风摇曳缱绻。
司行霈点燃了一根雪茄。
轻雾冉冉,他的眼眸深敛,默默想着心思。
等顾轻舟换好衣裳出来,就瞧见了他挺拔伟岸的背影。
司行霈生了一副极好的皮囊,宽肩长腿,气度雍容,是天生的上位者;而他的面容又极其英俊,五官似精心的雕刻,每一寸都恰到好处。
他将雪茄抽完,才走向顾轻舟。
两个人下楼吃饭,仍是司行霈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