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章 :别告诉他
军医院里乱成了一团糟。
上次是少帅进军医院,脸上一个大巴掌印子,人昏迷不醒这次是少夫人,脸上同样一个大巴掌印子,腹部中枪。
这两口子!
胡院长第一件事,就是吩咐军医院最好的外科军医进手术室,同时吩咐所有人:“立马封锁消息,谁敢泄露半个字,就地枪毙!”
胡院长很少这样发怒的。
上次少帅挨打、昏迷,也没见胡院长如此紧张。
这次是怎么了?
“是!”众人立马道。
司慕呆呆坐在长椅上。
胡军医喊了他两遍,他都没有听到,他呆若木鸡,只是反问:“她会不会有事?”
“我们在尽力,少帅。”胡军医道。
见他这样,胡军医知晓他靠不住,立马给颜新侬打了个电话。
颜新侬正好在军政府。
这次司慕回来,他也回来了。
闻言,颜新侬立马清楚胡军医的意思,于是赶紧带着人去了趟顾轻舟和司慕的新宅,把所有人全部扣住。
处理好了之后,颜新侬这才赶去了军医院。
“真是冤孽。”颜新侬心急如焚。
顾轻舟和司慕的新宅里,那么多副官和佣人,肯定有司行霈的眼线。
出事的时候,正院只有几个亲信副官,其他人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旦传开,传到了司行霈耳朵里,依着司行霈的个性,他只怕要把司慕千刀万剐。
司慕自然也不会束手就擒。
两下打起来的话,伤及无辜百姓,岳城要动乱,顾轻舟也要背负骂名。
颜新侬最担心的,是司行霈知道了此事闹腾了之后,顾轻舟如何自处。
他只担心顾轻舟和岳城。
当初可是司行霈死死纠缠顾轻舟的,这点颜新侬最清楚不过了。
“处理好了,少夫人如何?”颜新侬到了医院,就问胡军医。
胡军医算是司行霈的亲信,前年顾轻舟受伤,他还去过司行霈的别馆救治。要不然,胡军医也不会打电话给颜新侬了。
“还在手术。”胡军医声音很低,“可能打中了脾。”
颜新侬一瞬间手脚冰凉。
就在这个时候,开车过来的副官唐平,突然走上前对颜新侬和胡军医道:“少夫人认识一位从英国回来的外科医生,也许可以去请了他来。”
胡军医一愣。
颜新侬也看着唐平。
唐平见状,低下了头。
“我去请。”颜新侬道,“唐副官,你可知道地方?”
唐平道:“知道,就在平安东街,叫宋氏诊所。”
颜新侬颔首。
他立马去了。
宋一恒今天休息,手术都做完了,没有新的病人住入,他准备进行手术设备的清点。
不成想,颜新侬进来了。
“宋医生,请您跟我走一趟。”颜新直接道。
颜新侬上了年纪,看上去颇有威严,而且带着数名副官。
宋医生懵了,不知什么情况。
颜新侬就上前,小声说了几句话。
宋医生立马变了脸:“好好,我这就去。”
他回屋拿起了自己的行医箱,又放了一些他常用的手术器械进去,这才跟着颜新侬走了。
“如何?”他问颜新侬。
“听说很危急。”颜新侬道,“子弹有可能伤及了脾。”
宋医生的心,猛然沉了。
他没问顾轻舟是如何受伤的。
宋医生的猜测,大概是军政府的少夫人遇到了刺杀吧。
到了医院,胡院长亲自接待了宋医生。
宋医生进了手术室。
他知道军医们处理外伤也很娴熟,就站在旁边。
后来,发现子弹的位置,可能会引发大出血,军医们踌躇了起来。
“我来吧,不能耽误。”宋医生道,“这点枪伤我也处理过好几回。”
众人看着他。
胡院长却道:“让宋医生接手吧。”
经过宋一恒六个小时的手术,很顺利取出了顾轻舟体内的子弹。
万幸的是,没有真正伤及脾脏。
顾轻舟却陷入昏迷里。
她手术之后一直高烧不退,情况很危急。
宋一恒和军医们不眠不休。
司慕也坐在旁边。
消息封锁得很牢固,除了军医之外,几乎没人知道顾轻舟中枪。
颜新侬和司慕两个人蹲在军医院,军中其实也有流言蜚语:“是谁受伤了?”
“是不是少夫人?”
“不可能吧,少夫人怎么会受伤?不会是督军吧。”
“督军在南京。”
总之,各有猜测,却没人敢来问。
四十八小时之后,顾轻舟的情况才算稳定。
宋一恒很肯定道:“渡过了最危险的情况,接下来就靠天意了。”
颜新侬要送他回去。
宋一恒摇摇头:“少夫人是我的恩人,她救过我儿子的命。我要守在这里,至少等她彻底醒过来。”
颜新侬看了眼宋一恒。
随便聊了几句,颜新侬也了解了宋一恒。
司慕一直没说话。
颜新侬也没理会他,只顾跟医生们说起顾轻舟的情况。
“看看今晚能否苏醒。”军医道。
司慕的脸色苍白,这两天他都没有吃饭,只是喝过两次水。
颜新侬还是没跟他说什么。
实在不知该说什么。顾轻舟没醒,说什么都毫无意义。
顾轻舟是这天下午黄昏的时候睁开眼睛的。
她看到了床边站着一个人。
其实,她这两天做了很多的梦。
梦里她走过很多的地方,路过很多的崎岖,危险次次都在威胁她。
可是她没有看到司行霈。
她知道,他一定在找她,于是顾轻舟拖着疲倦的身子,强烈的求生让她不停的前行。
她没有停下脚步,她累到了极致,却还是坚持在走。
她从黑暗中走到了阳光底下,她看到了他。
他身上有雪茄的清冽。
她猛然伸出手。
对方一愣,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顾轻舟终于安心了,她可以睡个踏实觉了。
于是,军医们都看到,少夫人醒过来短暂数秒,拉住了少帅的手,重新陷入昏迷。
“这是很好的情况!”宋一恒道,“她能醒过来一次,体内也没有水肿,再次醒过来是迟早的。”
这话一说,悬在众人头顶的剑落地了,他们全部松了口气。
“总参谋,您也去休息休息,吃点东西吧。”胡军医劝颜新侬。
颜新侬看着紧握住手的顾轻舟和司慕,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顾轻舟这一睡,凌晨就醒了过来。
这次苏醒的顾轻舟,眼前逐渐清晰。
她看到了司慕。
司慕一动不动坐着,不知想什么。
“司慕”顾轻舟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
司慕大惊,回过神来,喊道:“快,来人!”
他的声音比顾轻舟的声音还要嘶哑。一开腔,嗓子里火辣辣的疼。
司慕这三天,几乎是不吃不喝不睡,眼睁睁等着。
顾轻舟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司慕也似乎在地狱里走了个来回。
军医立马进来了。
司慕却走了出去。
他的脚步有点虚浮,不知是累的还是饿的。
“少夫人,能听到我说话吗?”军医问。
顾轻舟嗯了声。
她的意识没那么明显。
“轻舟,能认识我吗?”有人问。
顾轻舟仔细去看,半晌才把眼前的人脸和记忆中的人重叠起来,叫了声:“义父。”
颜新侬高兴极了:“轻舟,是我,你别害怕。”
然后问军医,“这种情况,算是怎样的?”
“算是非常好的!”军医也高兴,“少夫人基本上没有大危险了。”
颜新侬重重点头:“好!好!”
他眼睛有点涩。
顾轻舟却问他:“义父,司慕呢?”
她想要问很多,可声音很沉,嗓子里也难受,气息没那么稳。
颜新侬道:“他在外面。”
说罢,看了眼军医。
军医去把司慕叫进来。
司慕走到了顾轻舟床边。
顾轻舟握住了他的手。她有很多的话想告诉司慕,可她没那么多力气。
她只是拉住他的手。
“别告诉他。”她对司慕和颜新侬道,“别说,别说!”
司慕和颜新侬都明白。
顾轻舟害怕司行霈知道。
一旦司行霈知道了,他会杀回岳城,必然也要杀死司慕。
顾轻舟不想要这样的结果。
“嗯。”司慕点头。
颜新侬也道:“没有人告诉他,轻舟你放心吧。”
顾轻舟又看了眼司慕:“我有话说。”
司慕道:“慢慢说。”
颜新侬就退了出去。
顾轻舟眼睛很疲倦,又阖上了眼睛。这次她无梦,睡到了翌日上午。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顾轻舟的思维就很清晰了,说话也很利索。
司慕趴在她床边睡着了。
颜新侬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也是托腮打盹。
所有人都累了。
屋子里还有两名军医,他们发现顾轻舟睁开了眼睛,就上前道:“少夫人。”
司慕和颜新侬被惊醒。
“我没事。”顾轻舟说话流畅了些,还是没什么力气,“就是很疼。”
军医们做了检查。
检查之后,他们才出去,颜新侬和司慕围在床边。
“义父,您先回去吧,别叫姆妈和洛水知道了,白跟着担心。”顾轻舟道,“反正我已经好了。”
颜新侬点点头。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下顾轻舟的额头:“好孩子,已经没事了。”
顾轻舟的眼眶发热。
颜新侬道:“你已经没事了,军医院的确不方便,等你出院之后,我再告诉你姆妈。”
顾轻舟点头:“这样最好了。”
说罢,她看了眼司慕,似乎还是有很多话想跟司慕说。
颜新侬会意:“我先出去了。”
他走后,病房里就顾轻舟和司慕二人,气氛一下子就凝固了起来。
“你不是有很多话要说吗?”司慕道,“你说吧。”
第498章 :离婚
顾轻舟是有很多话要说的。
“司慕,我终于不再欠你什么了。”顾轻舟道。
司慕身子晃了下。
“我们由家长从小订下婚姻,可是我没有答应你什么,你却始终觉得我应该遵守承诺。”顾轻舟慢慢道。
司慕没有言语。
“你发现我和司行霈在一起,你觉得我背信弃义。我虽然嘴巴上不承认,心中始终有个疙瘩,对面你没有底气。”她又道。
这一点,顾轻舟也说不明白为什么。
她从骨子里受乳娘的影响,有点传统。哪怕不是她亲口承诺的婚姻,她始终也有负罪感。
这种负罪感一直跟着她。
她常跟司行霈说他们是奸,夫,淫,妇,八成是故意刺激司行霈,二成是她真的这样认为。
“我治好了你的病,这算是我还了你一样我帮你和军政府渡过了两次危机,这也算我还给你了如今,我挨了你一巴掌和一枪。”顾轻舟说话气力不足。
她说得更加慢了,声音也轻,“这五样加起来,还我的背信弃义,够吗?”
司慕喉咙嘶哑:“你没有背信弃义,我一直明白!我只是用这样的话来约束你,你从未背叛过我。”
他知道的,指腹为婚的婚约,是一场滑稽,她没有错。
他们俩,并不是她亲口答应做司慕的未婚妻再去跟司行霈,而是她从未见过司慕,又和司夫人协商一定会退亲时遇到了司行霈。
司慕心中非常清楚,她没有错。
只是,一旦她没错,司慕就没有把握得到她。
“你救了我,你治好了我的病,对我有恩。我枪击你,对你有愧。”司慕道,“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他似乎知道她想要什么。
走到这一步,司慕对前路也看得一清二楚。
他什么都知道了。
“离婚吧。”顾轻舟道,“这次,离婚的协议由我来写。”
司慕沉默。
沉默了半晌,他抬眸。
“好。”司慕道,声音却哑了,潮潮的,潮湿得像能滴下来水。
他看着虚弱的她,问,“是现在写,还是等你出院了再写?”
“现在。”顾轻舟道。她一刻也等不得了。
经历过生死,顾轻舟似乎看明白了很多。
她再也不想陷入这样的婚姻里。
司慕还是点点头。
他出去要了纸和笔,拿到了顾轻舟床前。
顾轻舟在司慕小心翼翼的搀扶之下,她的头部微微垫高了几分。
这么轻微的挪动,顾轻舟一阵阵钻心痉挛的疼。
“我说,你写。”顾轻舟道。
司慕颔首。
顾轻舟受了重伤,说话很慢,思路却清晰极了。
这说明,她早已想过要离婚的。
司慕一直安静,只是握笔的手有点发抖,字写得工整,却失去了平日里的美观,笔锋收得不好看。
顾轻舟这一说,就说了将近一个小时。
她很疲倦,还是坚持把自己想要说的,都告诉了司慕。
说完了之后,她让司慕签字:“你用左手和右手一起签,签上你的名字。”
司慕点点头。
他重新看了眼条款。
看完了,心中一片冰凉。
“笔给我。”顾轻舟道。
司慕递给了她。
她就在协议书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司慕从护士那边借来红泥,他和顾轻舟都按了手印。
“拿好,安心养病吧。”司慕将协议书叠放起来,然后又把自己的私章送给顾轻舟,这才转身离开。
他这次走了之后,就是到第二天黄昏的时候再来。
他到的时候,颜太太和颜洛水也来了。
看到他,颜洛水脸色微落。
司慕略微问了几句,知道顾轻舟恢复得比昨天好多了,司慕转身就要走。
颜洛水追了出来。
“二哥,你等一等!”颜洛水有种说不出的冰冷。
司慕停下了脚步。
“二哥,你为什么要开枪打轻舟?”颜洛水问,“你就这么想要让轻舟死?”
为什么?
那个瞬间,他是真的气昏头了吧!
手指扣动扳机,完全是出于本能。可扣下没一秒钟,他就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可惜子弹出膛速度极快,根本没有反悔的余地。
“我不想她死。”司慕道。
他脸色不变,沉默而冷清,薄唇微微抿了下,有了点淡淡冷傲。
“只是意外。”司慕道。
颜洛水还要说什么,司慕已经抬脚,离开了医院。
回到家,司慕就开始收拾东西。
这是顾轻舟要求的。
司慕也答应了。
他的东西不多,能带的更少。墙角的藤皮箱找出来,司慕装了一大箱子,就把自己必要的东西装满了。
他盖上了箱子。
找一样文件的时候,司慕到处翻抽屉,却突然从最下面抽屉的角落里,寻到了一帧照片。
那是聂芸案子,顾轻舟救了司慕,司慕高兴极了,吻了她的额头,被记者拍到。
照片角度特别好,两张极其好看的侧颜,吻得缠绵却又温柔,似相爱的两个人。
司慕看完了之后,让人去找记者要了底片,他洗出来一张,放在自己的书房。
后来常跟顾轻舟怄气,这照片也被司慕收了起来。
再次拿出来看。
司慕沉吟着,决定把这张照片带走。
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司慕才发了封电报出去。
随后的几天,他天天去医院看顾轻舟。
顾轻舟也一日日康复。
她住院的事,至今还没有任何人透露给司行霈。
家里的佣人全部被控制了起来。
“少夫人,若是您不喜欢军医院这药水味,可以回家静养。”军医笑着告诉顾轻舟,“家中环境更好。”
这就说明,顾轻舟的枪伤,已经没什么大碍,接下来耐心修养即可。
“太好了,终于可以出院了!”颜洛水和颜太太道。
霍拢静也在,却是沉默的时候多。
顾轻舟也迫不及待想要回家。
“去告诉少帅一声,让他来接我吧。”顾轻舟道。
颜太太、颜洛水夫妻,霍拢静和颜一源都不说话了。
顾轻舟看着他们,不由笑了笑:“没事的,都过去了。让司慕来接我回家吧,我有事跟他说。”
颜洛水和颜一源拼命给颜太太使眼色。
颜太太就表明了她的态度:“还是住到颜公馆去,这件事,督军和夫人还不知道,说清楚了,再接你回去吧。”
顾轻舟立马拉住了颜太太的手。
“姆妈,别这样!”顾轻舟声音微提,“您一直很疼我,让我自己做主吧,我能处理好。”
颜太太不同意。
他们的态度,好像顾轻舟是被家暴的妇人,如今正需要娘家人撑腰。
顾轻舟却是哭笑不得。
幸而颜新侬来了。
颜新侬很信任顾轻舟,他对这次的事还是保留了意见。
故而,顾轻舟想要回新宅时,颜新侬给司慕打了电话。
司慕很快就来了。
他要抱顾轻舟下地,顾轻舟却坚持要走。
“走吧。”顾轻舟扶住了司慕的胳膊,走得缓慢。
颜家众人送顾轻舟和司慕回到了新宅。
回来之后,将顾轻舟安置好,颜太太再三肯定没事,才肯回去。
等他们一走,顾轻舟就让司慕去拿纸笔,写了离婚书。
顾轻舟也亲自写了手谕,盖了军政府的印章,交给副官:“去趟民政部门,拿了公章给我。”
她之所以等回来才办此事,是因为公章都在家里。
副官道是,很快就拿了回来。
顾轻舟在她和司慕的离婚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盖上了岳城军政府的印章、市政厅民政部门的印章,以及司慕的私章。
他们原本就是岳城办得结婚书,现在又办了离婚书。
“把公章拿回去,就说我有份文件,过些日子再送过去,让他们留白。”顾轻舟对副官道。
副官道是。
一切办妥,司慕把离婚书收好,协议也折起来。
一人一份,假婚姻维持了七个月,终于走到了尽头。
“我走了。”司慕道,“你的枪伤,应该不会恶化。”
顾轻舟没言语。
“我到了之后,会给你发电报。”司慕又道。
顾轻舟再次颔首。
直到司慕出门,顾轻舟才在背后补充了一句“再见”。
司慕下楼,拿着自己的藤皮箱,当天晚上就乘坐邮轮,离开了岳城。
第499章 巨大的改变
顾轻舟在家里静养。
她从中枪到出院,不过一星期。
回家之后,颜太太和颜洛水几乎每天都在这里。
顾轻舟的吃喝,全部不用经过自家佣人的手,家里人都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
“少帅呢?”到了第三天,颜太太问顾轻舟。
这几天,颜太太早上过来,晚上**点才回去,天天守着顾轻舟,几乎是充当了佣人的作用。
可是,她一直没见到司慕。
“额,可能是去了驻地吧。”顾轻舟支吾。
她在等电报。
接到了电报,她才会说司慕的去向。
颜太太半信半疑。
把自己妻子伤成这样,他却去了驻地,似乎说不通。
颜太太更生气了。
顾轻舟反而安慰她。
晚夕,颜太太去问了颜新侬:“二少帅是去了驻地吗?他真是过分,轻舟还没有痊愈,他居然不管了。”
颜新侬则吃惊:“他不在家吗?”
夫妻俩面面相觑。
已经晚上十点了,他们不好打扰顾轻舟休息,只得等明早再去问。
第二天一大清早,颜新侬就去了顾轻舟家的新宅,问司慕的去向。
“轻舟,你说实话!”颜新侬厉色。
顾轻舟沉默了下。
“轻舟,少帅他到底去了哪里,是不是在姨太太那边?”颜太太很生气。
顾轻舟不能告诉任何人,可她不想撒谎骗颜新侬和颜太太。
在她心中,这就是自己的父母。
他们也跟父母一样,疼爱着顾轻舟。
顾轻舟略微沉吟,把自己和司慕的离婚书,以及协议书,拿出来给颜新侬和颜太太瞧。
看完了,颜太太反而平静了。
颜新侬也沉默。
“这个只怕督军和夫人不会答应。”颜新侬道。
“他们不会知道。”顾轻舟道,“我和司慕已经说清楚了。他若是回来,我一定会枪杀他,将他那枪还给他。”
颜太太却微微一笑。
又看了眼纸,颜太太道:“做得好轻舟,这原本就是你应得的!这样的结果最好不过了。”
顾轻舟轻轻笑了下。
颜新侬道:“那我们就当不知情。轻舟,你也要小心点,督军可是很睿智谨慎的。”
顾轻舟点点头:“我知道的。而且,阿爸他对我很好,我也很感激他。”
颜新侬微微颔首,不再说什么。
他们果然装作不知。
顾轻舟也一直安静养伤。
这件事,颜新侬处理及时,新宅除了司慕亲信的副官,所有人都不知道而军医院那边,胡院长也封锁了消息。
他们都是怕司行霈知道会发疯。
一旦司行霈发疯了,岳城就要遭殃。
然而,司行霈那边的情报网,还是听到了消息。
“顾小姐中枪住院了,很危急。”这样的情报,在顾轻舟出院那天,送到了司行霈那边。
虽然迟了几天,还是准确无误送到了。
只是,那天司行霈正好去视察铁路近况,不在平城。
司行霈身边第一谋士看到了,大惊失色:“我的天!”
说着,他就把情报收起来,还警告其他人:“谁也不许在师座面前泄露半个字!”
等顾小姐好了,师座那时候看到健康的顾小姐,只怕火气就没那么大了。
现在一定要瞒住。
众人都见识过司行霈为了顾轻舟不要命的样子,然而顾轻舟已经安全出院了,这个当口,还是别让师座发疯。
他们一起隐瞒了这个消息。
司行霈则算着日子,等着去接顾轻舟过来,根本没想到顾轻舟出事。
日子到了六月,一日日热了起来,顾轻舟的伤也慢慢好了起来。
换了三次药,拆了线,军医给顾轻舟做了检查,道:“一切都无碍了,少夫人。”
顾轻舟淡淡松了口气。
也就是这个时候,顾轻舟接到了司慕的电报。
与此同时,顾轻舟也接到了南京打过来的电话。
“二嫂,我是芳菲。”司芳菲的声音有点急,“二哥从日本给阿爸拍了封电报,说他早年申请日本陆军军官学校的通知下来了,他想去学两年,如今已经到了日本。这是怎么回事?”
依照顾轻舟和司慕的协议,他们离婚之后,顾轻舟可能会孤立无依,没有立足之地。
他们不可能在一个城市,总要有一个人必须先走。
于是,顾轻舟要求司慕离开。
司慕就说:“我一直想去日本再留学几年。日本的陆军,有很多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
德**校的学习,让司慕意识到,德军的理论,并不适合亚洲。
所以,他想重新去念书。
“我会离开三年。”这是司慕自己提出来的,“当初你说过,你要三年的税收,你现在走了,这笔钱就拿不到。”
为了让顾轻舟避免颠沛流离之苦,司慕自己离开了。
同时,司慕也答应了顾轻舟,什么时候公布离婚的消息,都由顾轻舟决定。
这个消息是个大炸弹,不可能轻易公布的,需要一个机遇。
等于是,司慕净身出户,他离开了岳城,把岳城全部留给顾轻舟。
顾轻舟有本事把岳城搬空,这是她的能耐,司慕不管了。
顾轻舟答应了。
因为,司慕不走,司行霈会杀他。依照司行霈的个性,出了这么大的事,他非要杀了司慕不可。
顾轻舟不想司慕为了他而被司行霈杀。
司慕打了她一枪之后,她就不会再在乎司慕的生死,但是别因为她而死。
就这样,一切的主动权交给了顾轻舟。
“二嫂,这是怎么回事啊?”电话那头,司芳菲还在问,“我要不要告诉阿爸和姆妈?”
顾轻舟道:“我也是刚接到了他的电报。”
司芳菲沉默。
顾轻舟就把司慕枪杀她的事,也告诉了司芳菲。
“二嫂!”司芳菲震惊,“我马上回去看您。”
“不用了,你先把你二哥的事,告诉了阿爸和姆妈吧。”顾轻舟道,“顺便说清楚,他为什么要走。”
挂了电话,顾轻舟就安静等待着。
五个小时之后,一辆专列停靠在岳城火车站。
司督军和司夫人,带着两个女儿回到了岳城。
顾轻舟接到电话时,更衣下楼迎接。
“你没事吧?”司夫人关切,只是这关切中,带着几分不耐烦,“他怎么会枪杀你?”
“姆妈,您觉得是我错了?”顾轻舟反问。
司夫人哽住。她当然是这么觉得的,若不是顾轻舟做错了事,司慕绝不会拔枪。
可这些话,不适合当着司督军的面说。
果然,司督军瞪了眼司夫人。
“轻舟,你受苦了。”司督军叹气,“那个逆子,他倒是跑得快!”
司督军觉得,司慕这是畏罪潜逃了。
枪杀自己的妻子,司督军第一个饶不了他。若是他在跟前,司督军肯定要抽他一顿马鞭子。
“我原本告诉过阿慕,不会把此事告知父母的。”顾轻舟道,“只是我回家之后,他就一直不见了,我也没想到”
司督军冷哼。
深夜,司督军去了驻地,召集将领们开会。
因为司慕经验不足,他在军中几乎没什么作用,有他没他一样。
他走了,营地一点影响也没有,大家该干嘛就干嘛。
只是,到底需要讲清楚。
于是,司督军就对众人道:“阿慕他在军中这些日子,认识到了自身的不足,去了日本留学,充实理论知识。
他这么上进,好过瞎努力不得好,我挺满意。以后,岳城军政府就由总参谋长颜新侬代理军务。”
交代完毕,司督军回去歇了一觉。
休息好了,他再去了顾轻舟的新宅,安慰顾轻舟。
司夫人气得不轻,无奈她儿子自己跑了,她也怪不得顾轻舟。
顾轻舟还在新宅住着。
只是,她的身份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她离婚了。
她现在单身。
这个变化,除了颜新侬和颜太太、司慕,其他人都不知道罢了。
当然,这个单身,和从前那个未嫁时候的单身,又有极大的不同。
有利,也有弊。
第500章 司行霈的眼泪
顾轻舟还是顾轻舟,却已然不是从前那个顾轻舟了。
第一,她是离婚过的妇人了。这个社会,人家会把未婚的女子当孩子,却把妇人当成年人。
不管顾轻舟现在再做什么事业,都更有说服力,别人更愿意去相信她。
第二,顾轻舟得到了司慕的赡养费,还有当初和司慕约定的岳城的二成税收,这是足够让她以后在任何地方立足的资本,她再也不用仰人鼻息。
这笔钱,不是司行霈的施舍,也不是司督军的赠予,是顾轻舟的婚姻合理带过来的,真正属于她的。
有了这样的身份和财产,顾轻舟终于能把腰板挺直。
坏处嘛当然也有。
对普通女人来说,离过婚再想在华夏高嫁就很难了,世俗不容。
这算是离婚的坏处了,顾轻舟却没放在心上。
她的未来,要么单身,要么跟司行霈,若是嫁给其他人,估计会害得丈夫全家不得善终——司行霈对其他人,可没有对司慕那样的容忍。
至于他司行霈,他想要娶顾轻舟的时候,是不会在乎任何流言蜚语的。
司慕离开之后,潘姨太特意来找过顾轻舟:“少帅他怎么走了?”
“是去学习。”顾轻舟道,“少帅说日本的陆军学校,经验更适合咱们。”
潘姨太微微低垂了脑袋。
她略有所思。
顾轻舟看着她,没言语。
“少夫人,那我先回去了,以后少帅来了电报,您派人告诉我一声,让我知道他平安无事。”潘姨太道。
顾轻舟颔首。
潘姨太出了正院的门,手放在自己的小腹处,沉吟良久,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正院。
顾轻舟则端茶,慢慢抿了一口。
她看了眼潘姨太远处的背影。
顾轻舟是医者——用世俗的话,她是神医,她可以望其形知其病所在。她观察潘姨太的面色就知道:潘姨太怀孕了。
这种状况,从面上可以反应。
“怀孕了不告诉我,这是害怕我吗?”顾轻舟想。
不过,潘姨太的确应该害怕。若她生下的是儿子,就是庶长子,这是普通大家庭都要忌讳的,何况是军政府这等豪门。
“姨太太那边的人,都要给我勤快点。若是有什么意外,我会用军法处置。”顾轻舟让副官去吩咐。
副官道是。
顾轻舟不会害潘姨太,却也要防止潘姨太自己作死,好好的把孩子给作没了。
既然怀了,那就生吧。
潘姨太是司慕领进门的,司家光明正大的姨太太,她有生孩子的权力。
别说顾轻舟已经和司慕暗中离婚,哪怕没有离,顾轻舟也不能剥夺潘姨太生育的权力,这是她和司慕协议婚姻时写下的。
她这边想着,那边就接到了电话。
“顾小姐!”电话里很焦急。
顾轻舟微愣。
已经很久没人叫她顾小姐了。她的同学朋友,都是叫她少夫人,除非是司行霈那边的人。
她神色一紧:“哪位?”
“顾小姐,我是平城这边的参谋,师座知道了您中枪的消息,已经赶去了岳城,您快准备准备。”对方道。顾轻舟耳边嗡了下。
司行霈终于还是知道了。
也如顾轻舟所料,他会怒气冲冲杀到岳城来的。
“二少帅早已离开了岳城,你放心。”顾轻舟声音微低。
电话里那头微愣,然后明显松了口气,道:“顾小姐,您自己也当心。”
顾轻舟嗯了声,挂断了电话。
她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七成,只要不颠簸就不会出现大问题。
她沉吟。
司行霈应该是刚走不久,他肯定要七八个小时才能到岳城,除非他是飞
飞?
可岳城没有飞机场啊。
顾轻舟蹙眉,刚才应该问一句,司行霈是打算怎么过来的。
顾轻舟对副官道:“去买好船票,我想去香港走走。”
副官诧异:“少夫人,您这伤口”
车子是不能坐的,容易颠簸,还是邮轮更加安全些。
暂时避开吧。
出了这种事,司行霈一定会把顾轻舟掳到平城去。
可顾轻舟还有她的计划。
“没事,快去准备吧。”顾轻舟道。
副官道是。
顾轻舟也不准备了,只是叫了两名可靠的副官随行,路上能照应。至于她自己,就无需旁人服侍。
简单拿了点行李,顾轻舟暂时把印章和钥匙交给义父保管,免得顾轻舟不在家时,耽误了军政府的事务。
木兰和暮山,顾轻舟让佣人送到洛水家。她收拾了藤皮箱,一个小时后就出门了。
她直接到了码头。
副官给顾轻舟买的是头等豪华船舱,还重新给顾轻舟换了自家带过来的干净被褥,屋子里摆了一束红玫瑰。
一进屋子,就有玫瑰的清香。
“你们去休息吧,我有事叫你们。”顾轻舟道。
左右的船舱,都被顾轻舟买下了,这样副官都可以休息,还能随时冲过来保护她。
去香港是一时兴起,为了躲开司行霈。
顾轻舟也听闻,香港很繁华,比岳城更加繁盛,她倒是想去见识见识。
她躺下,准备休息一会儿,却发现离开码头的邮轮,突然折回了码头。
顾轻舟大惊。
“不好!”她只感觉自己估错了司行霈。
司行霈知道她会溜的,故而他乘坐飞机过来,及早堵住了她。
城外的跑马场,成了临时的飞机降落跑道。
顾轻舟翻身下床,想要溜出船舱,逃到下面通铺暂时躲避,再考虑其他。
可打开房门,却看到了司行霈。
他身材高大,堵住了房门,似笑非笑看着顾轻舟:“挺灵活的嘛!这么能跑,是伤得太轻了吗?”
一个打横,已经将顾轻舟抱了起来,重重关上了舱门。
他气得想把顾轻舟扔到床上,又不知她到底伤得如何,故而轻巧放下了她。
司行霈居高临下看了她几眼,感觉她瘦了,比从前更加单薄了,心就像被一只手攥住,他疼得喘不过气来。
他坐在床边,轻轻抚摸了她的面颊。
顾轻舟则没有动。
逃不掉了,她也就干脆懒得逃,睁着眼睛,静静望向了他。“疼吗?”司行霈开口,声音有种蚀骨寒意,似要把司慕千刀万剐。
顾轻舟笑了笑,坐起来道:“有趣了,司师座挨过那么多枪,不知道挨枪疼不疼?”
司行霈的脸色,瞬间冷若凝霜。
他当然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他才这般着急。
那种痛苦,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落在他的轻舟身上。
他更心惊的是,她承担那些痛苦的时候,居然所有人都瞒住他,让她独自一人。
“我看看!”司行霈低垂了头,没有再说什么。
他用力推倒了她的肩膀,让她躺下。
他听闻她伤在腹部。
司行霈想要掀起她的旗袍,可旗袍上下一个整体,不管怎么掀都不方便,他索性伸手解她的纽扣。
顾轻舟则按住了他的手:“我没事!”
司行霈道:“我看看!”
斜睨了她,“你这身子,哪一块肉我没看过、没摸过?”
顾轻舟眉头一紧。
“现在就看不得了吗?”司行霈冷冽,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她伤得多重。
顾轻舟沉默,就是不松手。
司行霈发狠了起来,用力一扯,旗袍的银扣一颗颗剥落。
她平坦小腹的上端,果然见狰狞伤疤,鲜红的肉长了出来,与四周肌肤完全不同。
司行霈的小猫完美无瑕,却愣是添上了伤疤。
当然,在司行霈眼里,她仍是完美的,伤疤是军人的勋章,也是她的。
他低下头,轻轻在她伤疤处吻了下。
唇有点干,也有点温热,似灼热的火团,落在顾轻舟的肌肤上。
顾轻舟身不由己发颤。
“真没事,已经全好了。”顾轻舟伸手去推他,想要坐起来。
她突然却感觉有滚热的泪,落在她的肌肤上。
顾轻舟震住。
她急匆匆去抬司行霈的脸,果然见他眼眶已经红了。
顾轻舟的心,似被什么重击。
她愣愣看着他。
司行霈的唇就凑了上来。
这次,顾轻舟没有躲。
他的气息包裹着着他,他眼眶的热泪竟顺着面颊滑到了唇边,顾轻舟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他一定心疼极了。”她这么想,自己的眼睛也莫名其妙发涩。
这个世上,如今只剩下他这般疼她了。
顾轻舟的思绪很乱,乱到了真假难分的地步。
直到两个人滚入被中,他肌肤的微热紧贴着她,顾轻舟才发现,他们竟是回归到了从前的亲密。
他身上,又添了伤疤。
他肌肤滚烫,而她肤质微凉,像最上等的锦缎。
“不行,不行!”顾轻舟慌了起来。
他们还没有结婚。
司行霈却捧住了她的脸,轻轻柔柔的吻她。
吻着她的唇,缓缓下滑,是她纤柔的下颌。
“轻舟,你乖!”司行霈低喃,“我会轻些的,你不要乱动。”
他吻她的颈。
她的颈修长而嫩白,吻落上去,酥酥麻麻的,让顾轻舟浑身乏力。
她的心早已乱跳如鼓,脑袋中很懵懂,任由司行霈牵着绳子走。
第501章 和好如初
司行霈的肌肤滚烫,而顾轻舟的肌肤微凉,似最上等的绸缎。
顾轻舟的脑子全懵了。
她稀里糊涂的。
司行霈很熟稔,他对她的身体更是熟悉。
在他的牵引之下,顾轻舟茫然一步步往前。
“不行,还不行”她气息微乱,快要到最后一步时,她还是想要临阵脱逃。
司行霈按住了她的肩膀:“轻舟,我等了你三年了!”
她觉得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还没有告诉她,为什么要杀了她的乳娘和师父;他也没有和她结婚,明媒正娶;而且,她没办法证明,她之前的落红跟司慕无关。
一切,都那么不恰当。
顾轻舟挣扎了起来。
“不行,我做不到!”顾轻舟倏然清醒了般,她大声道,“司行霈,你还没有娶我!”
司行霈微愣。
他轻轻吻她的唇:“很重要?”
“是,很重要。”顾轻舟道,“那是最重要的。你从前拿我当个玩意儿,我也认了。如今你若还这么做,我今后也只当你是在玩弄我。”
司行霈就停了下来。
虽然炙热如铁,虽然疯了一样想要她,可他停下来了。
他不能为了自己一时痛快,让她留下芥蒂。
“好,我娶你。”司行霈道,“今天就跟我回去,我们准备结婚。”
顾轻舟没言语。
她突然反身,坐到了他身上。
司行霈微愣。
她低下头,轻轻吻着他的唇。
他方才的眼泪,是实实在在的,没有任何花哨。这个世上,只有他最疼她。
“轻舟!”司行霈的身子又是一紧。
顾轻舟却缓缓亲吻着他的唇,他的下颌,他的胸膛,再缓缓下滑
半个小时之后,顾轻舟累得浑身薄汗,手和唇都有点麻木。
司行霈也给予了她回应。
船舱里有洗澡间。
司行霈将她放在温暖的浴缸里,像从前那样,轻轻柔柔为她擦拭肌肤。
顾轻舟坐着,手有一下没一下撩拨着水纹,感受着水的温热。
司行霈淡淡笑了。
“还跟从前一样,像个孩子。”司行霈道。
他的手拿着巾帕,缓缓擦过她雪色胳膊。
顾轻舟则微微停下了手。
是啊,和司行霈在一起的时候,她简直像换了个人。
她有点稚气。“什么跟从前一样,说得好像很多年似的。”顾轻舟低声,“也就是半年啊”
也就是半年,这位自称孝女的顾轻舟,为了这个男人的几滴眼泪,把仇恨丢到了角落里。
她挺瞧不起自己的。
这种情绪,左右着她,她缓缓叹了口气。
她叹气,司行霈也叹气:“才半年吗?”
怎么感觉过了十年八年?
她不在他身边时,那种度日如年的滋味,司行霈深有体会。
“轻舟?”他低声喊她。
顾轻舟扬起脸。
浴室灯下,她沾满了水珠的面颊细嫩红润,眼波盈盈,像个勾人魂魄的妖精。
司行霈吻住了她。
“跟我走吧。”司行霈道,“明天在杭州下来,跟我去平城。”
顾轻舟没有言语。
她接过他手中的巾帕:“我自己来吧,你先出去。”
司行霈不同意。
他的手,再次滑到了她的伤口处。
那只稳固修长的手,有点轻微的颤栗。这种心疼,从他眼底倾泻,浓得化不开,沉甸甸落在顾轻舟的心头。
“真的不疼。”顾轻舟再次道,“我当时一直在昏迷。”
“昏迷的时候,想我了吗?”司行霈眸光缠绵,“人自身的营卫,需要求生欲念的催动。我每次重伤,都会想着你。”
顾轻舟沉默。
她猛然伸了胳膊,环住了他的腰,将脸紧紧贴在他的胸膛。
“想了么?”司行霈固执追问。
顾轻舟喃喃:“不知道,我那时候昏迷着”
“嘴硬!”司行霈捏了捏她的脸,倒也没继续逼迫她。
洗了澡之后,司行霈为她擦拭头发。
她的头发仍是很长,浓密乌黑。额前浓浓的刘海养了小半年,已经有点长了,低垂在脸侧,一张小脸更加莹白。
她的眉眼,越发的娇媚。
顾轻舟穿着一件绯红色丝绸睡衣,睡衣袖子有点长,她的手脚拢在里头,有点孩子气。
她反复折手腕上的袖子。
“我不能跟你去平城。”顾轻舟认真道。
司行霈继续为她擦头发,动作很轻,当她似易碎的水晶娃娃般,一点重力气也不敢使用。
“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杀了我的师父和乳娘;我和司慕还没有正式公开离婚,我跟你去了,外人会说我私奔;你还没有跟我求婚。”顾轻舟道。她一口气说了很多。
司行霈道:“借口!”
顾轻舟气结。
“不是借口。”顾轻舟道。
司行霈没有像从前那样,不管不顾将她掳走,甚至威胁她。
现在,他换了种更温和的方式:“轻舟,我会担心你。”
“没什么可担心的。”顾轻舟道,“司慕离开了,岳城就是我的地盘,没人再敢伤害我。”
饶是如此说了,司行霈依旧不同意。
他不会再放开她。
“我去了平城,你可以每天和我在一起吗,时刻保护我吗?”顾轻舟问,“你想养只金丝雀吗?”
司行霈脸微沉。
他是很忙的,要不然也不会迟了这么多天才知道顾轻舟受伤的事。
他初到平城,一切都在草建。
那是他的地盘,以后就是他的根基,司行霈事事亲力亲为。
到了平城,顾轻舟名不正言不顺,只能整日闷在家里。
而他还不能时刻陪着她。
他现在每半个月抽空回一趟岳城,到了平城之后,他就未必抽得出这个时间。
人都需要被逼一逼的。
“我给你二十人。”司行霈道,“这次,你不许再借口换掉他们。你和司慕训练的人,根本顶不上用处。”
顾轻舟道:“好。”
只要能留在岳城就行。
经过了这次的重伤,顾轻舟想明白了,司行霈才是她的未来。
可师父和乳娘的死、自己的身份,她都希望妥善解决。
顾轻舟不是逼迫司行霈,而是未来他们要走一辈子。
很长很长的路,没有相互的信任和扶持,他们如何应对?
司行霈若不肯把师父和乳娘的事告诉她,就是对她始终存下了芥蒂。
这些,都是问题。
这些问题,不是随便往箱子里一藏就可以当看不见的。
顾轻舟太珍惜他了,太珍惜自己和他的未来,才会想把一切都弄清楚。
而且,顾轻舟还需要给督军一个交代!
这一切做完之前,她不会跟司行霈走。
“那我每天给你打电话,不许不接。”司行霈又道。
顾轻舟却蹙眉:“电话是转接过来的,万一有人窃听呢?”
“不妨事,这个交给我。”司行霈道,“我过几天单独辟出一条线给你。”
顾轻舟道:“这太费事了。”
司行霈却不以为然:“我来做,你不用操心。”
第502章 加密的电报
顾轻舟在司行霈怀里沉沉睡去。
司行霈搂着她,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他心中格外踏实。
“要不要把实情告诉她?”司行霈也在心中问自己。
如果告诉了顾轻舟,顾轻舟会怎么做?
司行霈杀顾轻舟的师父和乳娘,这件事轻舟未必真的能原谅他,因为他们对顾轻舟的感情是真的,他们没有害过顾轻舟。
可他们是纽带。
一旦他们存在,就会有人来找顾轻舟,甚至拉顾轻舟下水。
司行霈也可以悄悄杀了他们的,只是那样的话,顾轻舟会花很多时间去找寻她的师父和乳娘,她不会任由他们消失。
到时候,她还是会知道,司行霈杀了他们。那时,她依旧会把现在的仇恨来一遍。
司行霈隐瞒,只是把这种仇恨延长,延长甚至发酵。
那时候,他不仅杀了顾轻舟的亲人,还隐瞒欺骗了她,两罪并罚,只怕再也得不到她的体谅了。
所以,司行霈选择了最简单的方法,一开始就把事情暴露出来。
“还是不能说。”司行霈轻柔抚摸她的头发,“轻舟,你就永远做顾公馆的小姐吧!”
永远是顾轻舟,人生会简单很多。
司行霈最擅长跟顾轻舟耗了。
他赖上了她,耗到她爱他,耗到她放弃仇恨,不久的将来,也会耗到她停止寻找真相,愿意跟他结婚。
男人需要耐心,耐心会让爱情水到渠成。
司行霈是个精明的狩猎者,他最擅长捕捉猎物了。
“轻舟!”他吻她的面颊,“要乖,不要在受伤了!”
这艘去香港的邮轮,是目前最豪华的。
顶层有餐厅、舞厅,甚至还有电影院。
顾轻舟早起时,司行霈不在屋子里,让顾轻舟微愣。
难道昨天的一切都是梦?
她站起来,发现司行霈的外衣还挂在衣架上,心突然就软了,也踏实了下来。
他还在这里。
顾轻舟去梳洗。
等她梳洗好了,换了件崭新的旗袍时,有人敲门。
顾轻舟开了门,司行霈推着餐车进来了,笑容俊朗对顾轻舟道:“司太太,过来吃饭。”
说罢,他牵了顾轻舟的手。
顾轻舟无奈笑了笑。
“怎么,不喜欢这样?”司行霈也笑,“过来。”
她走了过去。
被拦腰抱住,顾轻舟的整个身子都落入司行霈的臂弯。
“睡得好吗?”司行霈低声,缠绵悱恻。
顾轻舟嗯了声:“好得不能再好了。”
这是实话。
自从出事之后,这是她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每次睡在司行霈身边,那种诡异的安全感,就会让顾轻舟的睡眠格外香甜。他是效果最好的宁神静心药。
“真乖,今天气色是好了不少。”司行霈端详她,轻轻落吻。
他放下她,为她布菜。
司行霈把餐厅提供的早餐,全部照顾轻舟的喜好要了一份。
顾轻舟挑选来挑选去,居然只想吃蛤蜊蒸蛋。
“你也做过的,很好吃。”顾轻舟道。
司行霈就捏了捏她的鼻子:“还记得,算你有良心。”
两个人吃了早饭,司行霈想带着顾轻舟去跳舞。
顾轻舟却拒绝了。“这船上有岳城的人,他们可能会认识我,这样不好。”顾轻舟低声。
司行霈道:“戴顶帽子。”
“谁戴帽子跳舞?”顾轻舟失笑。
最后,两个人没有去跳舞,却是看了场电影。
在黑暗的电影院中,司行霈握紧了顾轻舟的手,生怕松开之后,她就会消失一般。
顾轻舟也察觉到了,她轻轻回握了司行霈的。
两个人依靠着。
中途,有副官走上前,低声跟司行霈说了句什么。
司行霈只是略微颔首。
顾轻舟则问:“出事了吗?”
他摇头:“没事。”
中午的时候,顾轻舟在房间里歇午觉,司行霈将她搂在怀里,又亲又吻。
顾轻舟任由他闹。
副官又来敲门。
一封电报递给了司行霈,司行霈看完之后,眉头微蹙。
一次两次这样,顾轻舟很清楚,的确是出事了。
“我们下去吧。”顾轻舟道,“反正我也不想真的去香港。”
司行霈道:“无妨。”
“没事的,我们回去吧,你叫人去拍电报,让你的人来接我们。”顾轻舟道。
司行霈却很舍不得。
他胳膊收紧:“你要是一只猫就好了,我天天把你藏在口袋里,不管去哪里都带着你。”
顾轻舟低垂了羽睫,没言语。
很快,邮轮暂停,船长放下了小艇,顾轻舟和司行霈先下,副官们也跟着下。
他们下来之后,邮轮开走了。
约莫五分钟,后面一艘小型的船只开了过来。
顾轻舟和司行霈上船。
这艘船不大,也是蒸汽的马达,速度却慢了很多。
顾轻舟问司行霈:“是不是平城出事了?”
“塌了一座铁矿。”司行霈微微蹙眉,“现在还不知伤情。”
顾轻舟愕然。
司行霈握住了她的手:“没事,我能应对。”
“会不会死很多人?”顾轻舟问。
“不会的,每次下矿都是十五个人。”司行霈道,“而且,这次塌陷有问题,我要回去处理。”
顾轻舟不再说什么。
黄昏的时候,他们俩坐在船尾处,落入的余晖把海面染得通红,到处都是海浪翻滚,一望无垠。
司行霈搂住顾轻舟的肩膀,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道:“轻舟,我们的新房建在可以看海的山上吧。”
顾轻舟笑:“有这样的地方吗?”
“当然有,我知道在哪里!”司行霈道。
顾轻舟不知可有这样的机会。
现在计划的越好,将来只不过是越伤感。
“能看海的房子,那自然是很好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就记在心上了。
这天的晚餐,司行霈亲自下厨,为顾轻舟做了一桌海鲜宴。
顾轻舟吃得特别饱,有点撑。
“我给你揉揉肚子。”睡觉的时候,司行霈凑上来。
“不用。”顾轻舟连忙去躲,结果撞到了头。
司行霈将她搂住,小心翼翼揉按。
最终,他还是得偿所愿。
他一遍又一遍抚摸顾轻舟的伤疤,似乎想把它抚平,想让这些伤痛不曾存在。
他都舍不得,司慕竟敢如此混账。船只第二天凌晨四点到了码头。
顾轻舟看了眼黑漆漆的天穹,对司行霈道:“你先回去吧,你我知道你很着急,我自己回去即可。”
司行霈却坚持把顾轻舟回到了新宅门口。
到了门口,顾轻舟要下车时,司行霈却伸出胳膊,紧紧搂住了她。
“没事的,你过些日子再来看我。”顾轻舟道,“你有急事,就先去忙吧。”
司行霈吻她的唇。
他久久不肯松开。
两个人相依偎着,司行霈道:“轻舟,给我一个期限。”
“这件事的主动权在你,你什么时候告诉我实情,我什么时候就考虑跟你走。”顾轻舟道。
司行霈沉默。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平城这次是大事,司行霈耽误不得,需得火速回去善后。
顾轻舟则回到了新宅。
她走入新宅,伤口莫名其妙隐隐作痛,耳边甚至听到了枪声。
这是后遗症,心里的伤还没有好。
“司慕已经走了,没事的。”顾轻舟如此告诉自己。
她也想知道,司行霈时常受伤,他是如何应对这样的后遗症的?
想着这些,顾轻舟就回到了卧房。
当天下午,顾轻舟接到了司行霈的电话。
“我已经回来了,我的人今天出发,大概明天早上能到。”司行霈道,“电话也会叫人重新修专线。”
顾轻舟问:“铁矿那边,问题大吗?”
“什么事也没有,别担心了。”司行霈笑道,“轻舟,我过几日叫人送图纸给你,你看着修改。”
顾轻舟微讶:“什么图纸?”
“我们不是说,要盖一栋可以看到海的房子吗?”
顾轻舟了然,同时又道:“此事,没必要现在就打算,还有很多事没做呢。”
她师父和乳娘的死,他还没有告诉她。
司督军那边,顾轻舟还没有给出合理的交代。
司慕的赡养费,顾轻舟还没有拿到,因为时间没到。
“轻舟,你有时候固执得像个孩子。”司行霈低声,“那下次再说吧。”
他匆忙挂了电话。
顾轻舟独坐沙发,略微沉吟。
第二天上午,果然有二十人,乘坐两辆大车,到了顾轻舟新宅门口。
“顾小姐!”他们给顾轻舟行礼。
顾轻舟道:“不要叫顾小姐,这是司公馆的新宅,叫少夫人吧。”
为首的副官没有丝毫迟疑。
师座交给他们的任务,是无条件听从顾小姐的吩咐。
顾小姐让他们叫什么,那他们就叫什么。
“是,少夫人。”副官们道。
顾轻舟就把这些人,替换了之前的副官。
她心中莫名的安稳。
没过两天,副官送了电报进来:“少夫人,这是从日本回来的加密电报。这是密码本。”
日本?
现在顾轻舟认识的人,只有司慕在日本。
她拿过来,自己进行简单的翻译,一个小时之后就全部翻译出来。
的确是司慕发给她的。
这次,司慕在电报里,告诉了顾轻舟一件事。
一件很叫人惊骇的事。
顾轻舟拿到电报时,神色骤变,半晌才坐稳。
第503章 容貌相似
司慕远走日本,算是跟顾轻舟恩断义绝的。
可他还念着她,故而给顾轻舟写信。
“大阪街头遇蔡长亭与一中年妇人,妇人容貌酷似吾妻,万事当心,谨慎!祝平安!”
顾轻舟看到这封电报,神色全变了。
她不是意外蔡长亭,而是意外中年妇人。
“父母双全却劳燕分飞”郭半仙曾这样说过。
那时顾圭璋还没死。
顾轻舟心中一直存了这件事,总想知道真假。
后来,胡同贤的夫人到了岳城,错将顾轻舟视为故友,还去拜访了顾轻舟的外祖父,总让顾轻舟深感蹊跷。
一桩桩一件件,顾轻舟搁在心底,不至于日夜忧思,却始终心存疑虑。
如今,司慕在日本看到一个和她容貌酷似的女人!
司慕的电报,写着“吾妻”,看似有点问题,实则暗含了他们的暗语。
顾轻舟也怕司慕到日本出事,有人冒名给家里发电报,故而和他有约定。
电报没有问题,的确是司慕亲自所发。
“蔡长亭果然没有死,他逃到日本去了。他认识一个像我的人,是我母亲吗?”
“若她是我母亲,跟蔡长亭又是朋友的话,为何蔡长亭要置我于死地?若不是朋友,那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蔡长亭可知道司慕去了日本?司慕看到了蔡长亭,蔡长亭看到他了吗?”
“司慕在军校,蔡长亭若是有军方背景,那么”
顾轻舟独坐,这些思绪一点点在脑海中盘旋。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了。
顾轻舟不能去日本,人生地不熟的,很容易就上当。
况且,那是蔡长亭,谁知道他到底搞什么把戏?
“天气炎热,要注意防暑,盼平安。”顾轻舟也给司慕回信。
她的信里,同样用了暗语,让司慕能从短短几个字中,看出是她发的。
很快,司慕也给了回信:“我已入校,万事遂顺,勿念。”
还是司慕本人发的。
顾轻舟再次发出一封信:“若是吃不惯异国饭菜,趁着秋天未到及早返乡。”
司慕那边收到了,很快明白了顾轻舟的担心。
顾轻舟在问他,是否安全。
假如有生命危险,赶紧回来,不要成为蔡长亭的人质。
“吃住都好,铃木校长与我德国恩师是挚友,待我多为亲厚。”司慕给了回信。
他认识了铃木校长。
能在陆军士官学校任校长的,都是在军中地位很高的人。
司慕寻到了这样的庇护,蔡长亭根本无从下手。况且,司慕从来都不傻,他那时候只是在顾轻舟身边,失去了方向。
现在,他应该知道冷静了下来,如何应对。
顾轻舟也彻底放心了。
至于那个妇人
她最后去了封电报,叮嘱司慕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派人去找跟她容貌相似的人,免得上了蔡长亭的当。
“派人去日本打探,会打草惊蛇,让蔡长亭留意到司慕,还是算了。若对方真是我母亲,她既无心寻我,或许是没感情不想见,亦或许是难言之隐。我贸然去找,她处境尴尬。”顾轻舟想。
心中就断了念头,以不变应万变。
转眼间到了六月中旬。
庭院的树木浓翠欲滴,投下树荫,阳光格外的耀目,明晃晃照着大地,把一切都晒得奄奄一息。
窗外的蝉,不知昼夜的嘶鸣,盛夏格外热闹。
顾轻舟回来之后,义父把印章和钥匙送还给了她。
她白天去药铺,也研读西医;黄昏时回来,去颜公馆吃晚饭。
当然,应酬也有。
岳城的名门望族,谁家嫁女儿、娶媳妇、办寿宴或者舞会,都会给顾轻舟下帖子。
顾轻舟去不去另说,若是哪天她心血来潮去了,就是极大的体面。况且,她是军政府的少夫人,敢不请她,以后在岳城也是寸步难行。
她可以不去,但你不能不请。
对于这种应酬,顾轻舟极其有分寸。
绝大部分八成的邀请,是不需要去的;一成的邀请,是可去可不去的;剩下的一成邀请,应该出席。
六月下旬,就有一桩这样的宴席,顾轻舟必须参加。
发出请柬的是李家——二师长李明居的太太发的请柬。
“少夫人,我家长孙这个月十八日满月,请您喝满月酒。”李太太笑道。
李明居的长孙都出世了。
他是军政府的要员,是司督军的左膀右臂。
长孙是家族很重要的成员,这样的满月酒,会办得很隆重。顾轻舟不去,司家就没人出面,到时候会引发猜测,以为军政府不信任李明居。
万一李明居也如此想,就麻烦了。
李明居在军中有威望,他若是想脱离岳城,此前是个好机会,毕竟两位少帅都不在,督军也不在。
为了笼络人心,为了给李明居面子,顾轻舟是一定要去的。
“好,我一定会去的。”顾轻舟接下了请柬,就叫人准备了满月礼,先送到了李家。
她的满月礼很丰厚。
她这边刚送完礼,那边司督军也打电话给她:“轻舟啊,李师长的孙儿满月,他给我打了电话。我不回去了,你去喝杯酒。”
顾轻舟笑道:“我知道的,阿爸,我已经送过礼了。”
司督军满意道:“那就好。”
然后又问了顾轻舟的枪伤,“可全好了?”
“已经全好了。”顾轻舟道。
司督军道:“那个逆子,我会收拾他的,等我忙完了这阵子,叫人去把他抓回来。”
“阿爸,学习很重要,还是别打扰他。‘政治学西洋、军事学东洋’,我已经不止看一个主笔这样说了,看来日本的军事真的值得我们学习。”顾轻舟道。
司督军不以为然:“那些报纸的主笔,全是酸腐文人,就会纸上谈兵。倭人的军事,有什么值得学习的?”
顾轻舟笑。
司督军也笑了笑:“不过,你们年轻人的思想更时髦派,他想学就让他去学。你一个人在家,害怕不害怕?要不然,我让芳菲回去陪你?”
顾轻舟忙说没事,又道:“家里还有潘姨太呢,不是我一个人。”
司督军就不再说什么。
只是,他对司慕这么早娶姨太太的事,始终不快。
司慕结婚都没有满一年,如此快就弄了个姨太太回来,这叫不成体统!
再怎么着急,也应该等顾轻舟先生下儿子再说。
总之,想起司慕,司督军就很糟心,不愿意多谈,那潘姨太什么样子的人,司督军半句也不想问。
“在家里照顾好门庭。”司督军最后道。
顾轻舟低声道是。
她原本就打算去李家宴席的,有了司督军这番叮嘱,顾轻舟更是要去的。
她去了趟颜家,问颜太太和颜洛水可要同行:“李家我还没有去过。”
“我们是要去的。”颜太太笑道,“我跟李太太有点交情,前些日子还一起摸牌呢。”
“那我跟您坐一辆汽车。”顾轻舟笑道。
颜太太说好。
颜洛水和谢舜民也准备去的。
“我开印刷厂和书局,李家的二少爷是开报社的,他想找我印刷他的报纸,我们还算有点生意来往。”谢舜民道。
颜洛水满眸含情看着谢舜民。
谢舜民悄悄握她的手。
顾轻舟全看见了,又是高兴又是羡慕。
到了六月十八日当天,顾轻舟跟着颜家众人,去了李师长家。
李家的长孙白白胖胖的,非常可爱。
“少夫人,您可要抱抱他?”李太太小心翼翼问,似乎很想顾轻舟抱,又怕顾轻舟不乐意,当众不给她面子。
顾轻舟看在眼里,高兴接过来:“来,给我。”
顾公馆的四姨太生过顾纭,顾轻舟也抱过的,知道怎么抱小孩子。
果然,她很娴熟把李家的长孙抱在怀里。
众人纷纷围上来。
顾轻舟总感觉有道目光落在她脸上,阴寒恶毒。
这种感觉,让她芒刺在背。
她顺着目光望过去,却又找不到。今天到场的客人,九成顾轻舟都不认识,也不知道谁怨恨她。
“借少夫人的福气。”李太太在旁边笑道。
气氛很热闹。
顾轻舟收敛心神,笑盈盈应酬着眼前的,没有再去特意寻找什么目光。
只是,她的余光还是能感受到。
“要活泼健康,快快乐乐长大。”顾轻舟道。
抱了一会儿,才把孩子递给了李太太。
一切看起来都很和谐。
坐席的时候,顾轻舟悄声跟颜洛水低语:“你留意下,看看可有人特意盯着我瞧。”
“怎么了?”颜洛水吓一跳。
“没事,就是感觉总有人盯着我,目光不善。”顾轻舟道。
颜洛水会意:“我帮你看着呢,没事。”
宴席一派和谐。
直到宴席结束,也没人上前挑衅,说什么不好的话。
每个人都很恭维顾轻舟。
而顾轻舟,从头到尾都知道,有个人像毒蛇一样的目光,在暗中窥探她,吐着蛇信,伺机扑过来咬伤她。
顾轻舟的身份贵重,大家都会注意她,她稍微动作,都会引起猜疑,故而她也不好私下里乱找。
结束之后回家,她问颜洛水:“看到什么了吗?”
颜洛水摇摇头:“我很留心啊,还叫舜民也留心。没有的,似乎没什么人恶毒看着你。不过,大家都在看你的脸色。”
顾轻舟沉思。
她敏锐,却不是草木皆兵。
既然颜洛水没看到,顾轻舟也不想他们担心,笑道:“那是我想太多了,没事的。”
第504章 缠绵私语
暮色四合,清澈琼华从窗棂照入,地上似凝了层薄霜,添了夜的清凉。
窗帘摇曳,徐风丝丝缕缕,撩拨着餐桌上的亚麻色桌布。
顾轻舟还在沉思,电话就响起了。
司行霈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过来,似乎不那么清晰。
“这么热的天,吃得下饭吗?”他问顾轻舟。
这么远打电话,就是问如此琐事?
顾轻舟嗯了声,心思还在白天的宴会上,并未回神。
她情绪低落。
“吃了什么?”司行霈又问。
顾轻舟道:“你可有事?”
“我没事。听你这口气,你倒是有事。”司行霈声音低醇,“告诉我,你怎么了?”
顾轻舟沉吟了下,就说了实话。
她说“我没事”等敷衍的话,会让司行霈更担心。
他有正事,顾轻舟也有,没必要让他再次赶回来,给彼此添麻烦。
她跟司行霈说起了李家的宴会。李明居家的宴请,岳城很多的巨贾名流都去了,全是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顾轻舟平日里交际乏乏,认识的人屈指可数。
她得罪的人不少,记恨军政府因此而记恨她的人也有,只是都藏在心里。
她实在找不到那个明面上记恨她的人。
“今天没有看到董夫人,肯定不是她了。”顾轻舟道,“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
沉默了下,顾轻舟叹气,“我太多心了。上次去见宋医生,宋医生说,英国的医界有种说法:枪伤之后人容易出现一种应激障碍,就是会无端夸大自己遇到的危险。
司行霈,我之前很相信自己的判断,一有危险就极其警觉。可今天我让洛水去瞧,她什么也没看到,我担心是我多心了。我可能生病了,病在心里。”
她如此说,司行霈会担心。
其他人也会担心。
可顾轻舟想说一说,她憋在心中会更难受。
上次宋医生就说,让她小心应激障碍,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一旦出现了,需要跟宋医生聊聊,宋医生会教她一些简单的处理策略。
电话那头沉默了。
“轻舟,我受过很多次枪伤,我从来没有出现过幻觉。”司行霈道,“你整天提心吊胆吗?”
“不啊,我很正常。”顾轻舟道,“我就生活在这房子里,司慕就是在这里开枪的,可我并没有恐慌,心里很平静。”
司行霈嗯了声:“那就是有危险了,而不是你的心中魔障。轻舟,哪怕你不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我。我说你没事,你就是没事!”
顾轻舟倏然心情微微放松了。
司行霈的话,似乎给了她极大的安慰。
顾轻舟的摇摆不定,其实没那么强烈,所以有个人扶她一把,她就能站稳了。
她还是相信自己的预感。
宋医生也说了,并非每个人都有这种心里障碍,随着司慕的离开,顾轻舟没有恐慌,她应该没有。
她笑了笑。
“好点了吗?”司行霈在电话那头问。
顾轻舟眉头舒展,轻轻舒了口气:“好了很多。”
“乖!”司行霈也欣慰,然后低声喊她,“轻舟?”
“怎么?”
“很想你。”他道,声音更加低了,似乎疲倦阖眼,想象依靠着她的样子。
顾轻舟的心,微微缩了下。
“可想我?”半晌,见电话这头沉默了,他问。
顾轻舟道:“不知道。”
司行霈气笑了:“顾轻舟,你又讨打了!”
最会放狠话的就是他,最疼她的也是他了。
顾轻舟道:“我要休息了,再会。”
她挂了电话。
夜这么长,真说出什么来,只怕彻夜难眠的思念他吧?
她手按在话筒上,久久没有挪开。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顾轻舟接下来三天,都去找颜洛水和颜一源玩。
除了谢舜民要忙事业,他们四个人都很闲,故而四下里闲逛。
他们去打网球,去看电影,去骑马又去看赌马,还去了趟邮轮上吃特色晚餐;晚上则是各大舞厅。
这些纨绔公子的吃喝玩乐,颜一源门清,带着她们三个女子,很娴熟赶各种场子。
“阿静,你姆妈的坟修好了?”顾轻舟问。
霍拢静道:“早修好了。”
又道,“我这次回去,阿哥顺便让我负责修了旧院。要不,你们跟我去乡下避暑吧?”
“不要不要,苏北的夏天也热,还不如岳城!”颜一源拒绝。
他主要是嫌弃乡下没什么玩乐的。
霍拢静就捏他的脸,顾轻舟和颜洛水看得乐不可支。
和上次相比,霍拢静的情绪已经完全好转。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回乡那段时间,到底是去做了什么,顾轻舟等人全不知道,霍拢静也不肯说。
看得她笑靥如花,顾轻舟明白:“阿静的事情解决了。看着她松口气的样子,估计是彻底解决了。”
顾轻舟如此想着,也替阿静高兴。
这天回家,吃了晚饭,顾轻舟和霍拢静出门。
霍拢静没有上车,而是陪着顾轻舟走到她的新宅。
“你这两天,天天往外跑,不太像你的性格,你没事吧?”霍拢静问。
她很敏锐。
顾轻舟道:“我在求证一件事。”
“什么事?”
“我感觉有人在跟踪我。”顾轻舟道,“我想知道是谁,为什么找我。”
霍拢静神色微凛,停住了脚步。
“没事。”顾轻舟笑,拉着她往前走。
霍拢静唇舌不由自主发干,她声音也沉:“要当心,别被人打了黑枪。你是军政府的少夫人,少帅又出去学习了,如今你是当家做主的,肯定有枪口对准了你,你不应该出门。”
顾轻舟想了想,觉得没那么复杂。
那天在场的,多半是女眷。
想对付她的,也应该是个女人。
顾轻舟笑了笑:“阿静,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霍拢静握紧了她的手。
她这个动作,让顾轻舟有点诧异。这个瞬间,顾轻舟感觉霍拢静在向她承诺: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会帮助顾轻舟的。
顾轻舟回神,笑了笑,也握紧了她的。
“轻舟,我也挨过枪。”霍拢静道,“不止是挨枪,也挨过很多打。可是我一点也不怕,我哥哥在我后面呢。你也别怕,我在你后面呢。”
顾轻舟眼眶微热。
“嗯,我不怕!”顾轻舟道。
她站在门口,目送霍拢静离开。
路灯的光,把霍拢静的背影拉得修长。她高挑的个子,随着岁月的暗换,已经脱去了青涩,有了婀娜的曲线。
行走间,女子的风姿绰约。
临上车时,霍拢静回眸,冲顾轻舟微笑点头。
笑容灼目。
顾轻舟惊叹:“阿静这样漂亮!”
她记得从前别人评价霍拢静,总只是给个普通的印象。
可能是她那时候常愁眉苦脸吧?
霍拢静和顾轻舟告辞,回到了霍公馆。
在门口的时候,她遇到了霍钺。
“阿哥”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她哥哥身后的男人了。
那个人很高,孔武粗壮,脸上没有半分表情,似冰雕的一样。他的胳膊非常有力,将人轮起来往地上摔,挨摔的人浑身骨头都散架。
霍拢静的唇微微发白。
霍钺留意到了,却装作若无其事,笑道:“回来了?”
“嗯。”霍拢静道。
她站稳了脚步,后背挺得笔直,整个人有种凌厉。
第505章 心魔
霍拢静很害怕,霍钺看在眼里。
这样的害怕,会让霍拢静方寸大乱,霍钺觉得,她应该要克服这点心魔,毕竟过去那么多年了。
正巧锡九出门,迎接霍钺:“老爷,今晚有艘船”
霍钺就对身后的人道:“送大小姐回房吧。”
霍拢静神色骤变。
那男人倒是没什么反应,依旧冷若冰霜,道了句是。
霍钺和锡九一边说正事一边往书房去。
霍拢静站在大门口。
她知道,她哥哥不希望她活在恐惧里。越是恐惧的人,越要去接近他、了解他,才能无所畏惧。
霍拢静抬脚往里走。
路灯下,身后有影子投过来,寸步不离跟着她。
“你很怕我?”身后的人,突然问。
霍拢静脚步微顿。
她转过身,想要扬起脸告诉他,她什么也不怕。
若不是霍家庇护,若不是霍拢静带人去周旋,他现在已经死了,是霍家救了他,霍钺帮助了他。
他的自由身,是霍家帮他争取的。
现在,霍钺让他在身边做保镖,亦是一种器重。
他是霍家的家奴,凭什么怕他?
霍拢静扬起脸,看着他。
看到他的眼睛,那么深邃阴寒,他脸上的线条都是冰冷的,他像个杀人机器一样残忍,霍拢静的大话都咽了下去。
“滚开!”她终于道,然后拔腿就跑,气场全无。
她害怕这个人!
霍拢静不知道这个人的姓名,当然她以后也不想知道。
霍钺的父亲跟舞女一夜风流,有了霍拢静。
她一生下来,霍家就不肯认她。
父亲病逝,生母拿她换钱。
她从三岁开始就被卖,一开始是被卖在戏班里。从一个戏班被卖到另一个戏班,辗转到了很多地方。
她八岁那年,被另一个戏班买了去,却不是教他们唱戏。
他们把买来的三十几个小孩子,全是七八岁大的,放在雪地里冻。
冻死了的喂狗,活下来的才给饭吃。
霍拢静活了下来。
后来在无数的日子里,霍拢静都宁愿那天晚上被冻死。
她开始接受训练。
从八岁到十四岁,她一直接受很严格残酷的训练。
霍拢静其实比颜洛水和顾轻舟都要大三四岁,这点她自己没说过,她也知道她的一源和朋友们不在乎。
那个男人,是她的教头。
他们是一对一的教。
霍拢静浑身的骨头,被他打断过无数次。
有一次,她实在累了。那天正好是用刀护搏。能坚持一个小时,才可以活下去。
一个小时之前失败,都可以直接被教头杀死。
霍拢静求死,五分钟就放弃了抵抗。
依照规矩,她会被处死。
结果那男人一刀扎下去,却刺偏了,没有刺中要害。
霍拢静包扎之后,两个小时就下地了。
她听到了场地里有牛皮鞭打在肉上的声音,就站在窗口看。
她看到了这个人。
这个人正在挨打,因为他有意放水,故意刺偏霍拢静,训练失去了他的专业,他被打了三十鞭,鞭鞭见血,皮开肉绽。
霍拢静却感觉痛快。
原来,他也要挨打。
她做得不好,他会打她;可如果他犯错了,上面的人也会打他。
那天,她高高兴兴养伤,半夜的时候,却有人偷偷从门缝里塞了一个牛皮带给她。
是温热的牛乳。
牛乳是他们难得一见的滋补品。
霍拢静愣在那里。
“喝下去!”他说,声音冰凉。
又过了半年,他突然问霍拢静:“你想走吗?”
霍拢静大惊,不知何意。
他却说:“我听到消息,有人在找一个女孩子,应该就是你。你若是想走,我可以帮你。”
霍拢静觉得他在试探。
可最终,他还是帮助她,离开了那个魔鬼一样的地方。
霍拢静逃走了,他因为身手了得,算是最厉害的杀手,他还有利用价值,没有被处死,只是被折磨了半个月,生不如死。
他的左手,坑坑洼洼的看上去很可怕狰狞,那是因为当初活活被一块块削去了肉。
霍拢静以前一直在想,他这种冰冷残酷毫无人性的东西,为什么会帮助她逃走?
现在她知道了,因为他也想逃。
他知道霍拢静的哥哥是霍钺,将来能帮助他,他在卖人情给霍钺。
霍拢静一看到他,就会情不自禁想起那些噩梦一样的日子。她想要杀了他,一刀毙命。
可她打不过他。
而且,哪怕他目的不单纯,他的确是救了她,他是她的恩人。
在训练的时候,她见过无数个求死的同伴,真的死在教头手下。她也有过数次求死的心,却每次都被他放过。
当然,换来的结果就是他被狠打一顿。
说起来,不管是训练中刻意的放水,还是后来帮助她出逃,他都救过霍拢静的命,霍拢静下不了手。
霍钺救了他,将他放在身边时,霍拢静整个人都要崩溃。
“为什么要把他放在身边?”霍拢静对霍钺道,“让他走,我不想看到他!”
霍钺却只是道:“别怕阿静,每个人都有心中的魔障。你的魔障不除,迟早要被人利用。”
“没有他,我就没了魔障!”霍拢静痛苦道,“阿哥,你杀了他吧,他没有感情的,他也许就是故意出逃蛰伏在你身边。你对他再好都没用,他是尸体一样的,他只会杀人。”
霍钺安静看了眼妹妹。
霍拢静额角有细汗:“阿哥,你别以为可以收服他,你做不到的。他从三岁就被卖到那个鬼地方,他的思想是麻木的,他跟畜生一样,不会被你感动的!”
霍钺问:“你怎么知道他三岁就被卖到那里?”
“他自己告诉我的。”
“他为什么会告诉你这个?”霍钺又问。
霍拢静一愣。
为什么呢?
她脑子有点乱。
她好像记不起了。
半个月下来,霍拢静心情慢慢平复了,只是不能看到他,一瞧见他,她就不受控制想要杀人。
霍拢静急匆匆跑回了自己的院子,给颜一源打电话。
“怎么了?”颜一源笑问,“是不是饿了?我们去吃宵夜好不好?”
霍拢静忙不迭点头:“好!”
“我去接你啊!”颜一源高兴极了,“你等我啊,阿静。”
霍拢静深吸几口气,让情绪平复下来,这才出门。
出门的时候,看到那个人还站在树荫之下,霍拢静吓了一跳。
“大小姐。”他这样称呼她,声音冰凉,“我送您出去。”
“不用。”霍拢静道。
他却亦步亦趋跟着。
霍拢静强迫自己脚步镇定,可还是一路小跑,到了大门口。
“告诉我阿哥,我有事出去了。”霍拢静道,“回去吧。”
那人却没动。
“你敢阻拦我吗?”霍拢静倏然发怒,转身厉喝。
那人高大如山,稳稳站在那里,表情也没动一下,道:“不敢。”
霍拢静找不到对手,一口气全憋在心口。
颜一源的汽车,一个小时后才到霍公馆门口。
霍拢静迫不及待上了车。
颜一源哈哈笑:“阿静,你看上去好饿啊。”
霍拢静心中,就似被照进来阳光,温暖而明媚。
就连颜一源这傻乎乎的不谙世事,霍拢静都觉得真好,他每一样都好。
“真的好饿。”她道。
从后视镜里,霍拢静还能看到那像山一样高壮的男人,站在阴影里,像个魔鬼。
颜一源去吃了宵夜,还叫人送一份给他姐姐姐夫,以及顾轻舟。
顾轻舟接到外头送过来的宵夜,哭笑不得:“一定是五哥。”
那个时候,她正在听副官回禀这几天的情况。
“是这个人。”副官道。
顾轻舟拿到了一张照片:女人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穿着银红色绣牡丹花的旗袍,?艳俏丽。
“这是谁啊?”顾轻舟舀了一勺颜一源叫人送过来的乌鸡汤,慢悠悠喝了,问副官。
这些副官是负责情报的,也是司行霈那边的人,很干练。
他低声告诉顾轻舟。
这个女人的姓名、年纪,家庭情况,一一告诉了顾轻舟。
顾轻舟听完之后,恍然大悟:“我没有见过她,却听说过她的,原来她这般漂亮!”
又问,“这几天,她一直派人跟着我?”
“是。”副官道。
顾轻舟颔首。
就在这时,客厅的电话再次响起,是司行霈打过来的。
顾轻舟接了起来。
司行霈问她如何了。
顾轻舟就把今天查到的消息,告诉了他。
“怎样?我就说了,我的女人怎么会有心理障碍?若是有,早就该有了。”司行霈笑道。
顾轻舟没有答应,亦没有反驳,她沉默了下。
司行霈又问她:“打算怎么办?”
“自然是要以牙还牙了。”顾轻舟的声音很轻,宛如这六月的夜风,凉丝丝的却沁人心脾。
司行霈道:“真乖!”
顿了顿,又道,“你是不是在吃东西?”
顾轻舟嗯了声。
司行霈问她吃什么。
就宵夜这个问题,他跟顾轻舟扯了半天。
东拉西说,就是不肯挂断电话,为的是多听听顾轻舟的声音。
顾轻舟心中软了大半。
后面司行霈问她,想他了吗?她原本要说没有的,后来却顺从了自己的心意,低声说了句:“嗯”。
司行霈大笑,说她:“真小气,半点亏也不肯吃。”
“下次再聊。”顾轻舟略微尴尬,先挂断了电话。
挂了之后,惆怅了片刻。
她拿起那张照片,强迫自己把思路给转回来,不要再想司行霈了。
第506章 顾轻舟的声望
六月下旬的岳城,更加炎热了。
炎热中,带着湿闷,重重压下来,叫人透不过气。
顾轻舟每天早起出门,去趟药铺,偶然也会去教会医院。
艾诺德医生带着她熟悉西医系统。
他们正在合力完善,让中医和西医都有立足之地。
“中医的妇科,可以更深入的发展。”艾诺德道,“而且,中成药的效果非常棒,为何不放弃草药煎水这种陋习,直接全部制成成药?”
顾轻舟觉得他言之有理,可全部放弃也不可能。
“我会邀请中医名家,开一次中药大会,时间安排在十月份,不冷不热最为恰当。”顾轻舟道。
艾诺德颔首。
两个人讨论了很久。
“太闷了!”顾轻舟晚上回到家,都是一身的汗味。
更烦的是,洗了澡也热,头发吹干了还是一股子汗气,擦了半晌也是黏着的。
“去年夏天是怎么过的?”顾轻舟回想了下。
那时候,好像没这么烦。
也许心烦气躁的,是顾轻舟而已。
这种热浪覆盖之下,不少人中暑,何氏百草堂门口煮了甘草解暑汤,还加了冰糖,免费给路人解渴,又赢得了不少的口碑。
她这天回来,洗了澡之后,佣人对她道:“少夫人,颜总参谋给您打电话了。”
电话,是指楼下客厅的电话,不是司行霈单独辟出来的那条线。
若是电话响了,佣人会接。
“知道了。”顾轻舟颔首,给义父回了电话。
义父在电话里道:“轻舟,最近很热,军医解暑的药不够,你开个手谕给我,增加解暑药的军需。”
顾轻舟道:“要不要我送些甘草汤,给军营里的人当水喝?”
颜新侬自然说好。
顾轻舟就开了两份手谕。
第一是采购大批量的西药降温解暑,第二是采购大批量的甘草汤中草药,包括冰糖。
结果,甘草汤更受将士们的喜爱。
“甘草原本就有点甜,还放了冰糖,谁不爱喝?”颜新侬笑道。
效果是极好的。
最热的四五天,驻地中暑的将士,比去年减少了七成。
这叫防患于未然。
颜新侬很高兴,告诉顾轻舟道:“驻地的将士都夸少夫人妙手仁心。”
“一味甘草解暑汤而已。”顾轻舟失笑。
“既能解暑,又好喝,这叫投其所好。你给的东西再少,投其所好也会叫人感激;否则金山银山也难动人心了。”颜新侬道,“轻舟,你现在很得人心,可惜”
可惜离婚了。
顾轻舟这威望,已经远远超过了司夫人,甚至超过了司慕,她将来可以做岳城名副其实的第一夫人。
“义父,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顾轻舟急忙打断他,不想他多提离婚的事。
颜新侬笑笑。
到了六月末,岳城下起了暴雨。
暴雨倾盆,落在地面上,撩起一层轻薄的水烟,水帘般笼罩着岳城,视线也变得模糊了。
雨滴如断珠,从屋檐下滚落。
顾轻舟坐在餐厅的餐桌前,看着副官递给她的情报。
“医院?”顾轻舟抬眸,看了眼副官。
副官道是。想要害顾轻舟的人,居然收买了医院的领导,那个女人这些日子时常在医院出入。
顾轻舟喃喃:“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她顿时就想到了对方的下一步了。
实在太容易猜了!
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对方这是想逼死顾轻舟的。
顾轻舟的处境很危险。
“少夫人,要不要提前去把人抓起来?”副官问。
顾轻舟摇摇头:“不用了,现在去抓人,出师无名。”
副官很担心。
顾轻舟则气定神闲。
既然对方用计,顾轻舟就会将计就计。
“最近几天,估计还是要去医院。”顾轻舟想。
雨声嘈杂,庭院的芭蕉树,宽大的绿叶已然被打破,坠落满地。花坛里的鲜花,亦是狼藉不堪。
顾轻舟慢腾腾喝茶。
良久,她才对副官道:“拿了纸笔给我。”
副官道是。
顾轻舟接过来,伏案写了几个名字,交给了副官:“把这些人,全部给我请到医院去!”
副官道是,丝毫不质疑。
顾轻舟继续沉思。
这场雨,一直下到了翌日清晨。早起时,庭院全是泥土的芬芳,空气清新宜人。不管是树叶还是屋脊,都被洗刷得干干净净。
那翠绿的叶子,干净得能泛出光,似翡翠般。
后花园的狼藉,早已被佣人打扫干净,小路上的雨花石,越发色泽斑斓。
顾轻舟想:“今天会有事情的。”
她知道要开始了。
吃过早饭,副官进来,低声禀告顾轻舟:“少夫人,全部安排妥当。您要我请的十个人,全部请到了医院。”
顾轻舟点点头:“很好。他们如何,肯配合吗?”
“他们听说是军政府的,不敢不从。”副官如实道,“有两位比较强悍,非要知道什么事,也被属下说服了。”
顾轻舟再颔首。
配合就行,甭管是否愿意了。
“办得很好。”顾轻舟再次赞许。
副官退了下去。
这天,顾轻舟刻意给对方一个机会,就在家中等待。
骄阳升起,洒在地面上,树梢泛出晶莹,积水的翠叶更加璀璨。
顾轻舟坐在沙发里,翻看西医书籍,看得很入神。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两位容貌七成相似的女子,缓步走了进来,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嘀嗒声似轻缓温柔的乐章。
顾轻舟抬眸,就看到了潘姨太,以及潘姨太的妹妹。
她从未见过潘姨太的妹妹,只因容貌太像,一看就知她们是姊妹俩。
潘姨太的继母,也是她的姨母,所以继母生的女儿,和潘姨太很像一母同胞的亲姊妹。
“少夫人。”她们俩进来,态度恭敬温顺,向顾轻舟见礼。
顾轻舟笑着起身。
让佣人端了茶,顾轻舟才细细打量潘姨太的妹妹。
潘姨太介绍道:“她叫颖儿,比我小四岁。”
顾轻舟笑道:“果然很漂亮,像潘姨太。”
一口气夸了两个人。
潘颖就悄悄看了眼顾轻舟:这位少夫人生得美丽,容貌有些妖娆,态度却很和善,丝毫没有倨傲之态。
“带潘小姐过来,是有什么事?”顾轻舟夸完了,开门见山问。
潘姨太道:“少夫人,我可能有了身孕。”
说罢,她紧张盯着顾轻舟。
顾轻舟脸上,出现了潘姨太预料中的吃惊,却没有看到半分戾气。
“真的?”顾轻舟扬眉而笑,笑容绚烂?丽,给她原本就妩媚的面容,添了潋滟华采。
少夫人真好看,比自家姐姐更有风情!潘颖在旁边想。
“是。”潘姨太心中打鼓。
“真是好事,要为家里添丁增口了。”顾轻舟发自内心觉得这件事不错,笑容就越发温柔。
“我会给少帅发电报,也会给督军和夫人说一声。你安心养胎,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告诉我。”顾轻舟道。
潘姨太瞧着她的模样,真像没有半分芥蒂的。
如此,潘姨太反而更加不安了。
“不可能的,顾轻舟怎么会不介意?”潘姨太心想,“她如此不动声色,真可怕!”
潘姨太越发肯定了顾轻舟的奸诈,一瞬间汗透脊背。
“少夫人,我想去趟医院。听说现在的西医院,可以检查胎儿是否安稳。”潘姨太道。
“这是应该的。别说现在了。就是从前的世道,怀胎了也要请大夫诊脉安胎。”顾轻舟笑道。
她很好说话。
她越是这般从容,潘姨太越是觉得她心怀叵测。
顾轻舟也觉得,有时候真心是换不来真心的。
她的笑容没有半分减轻,道:“今日天气不错,热气还没有起来,咱们现在去?还是,潘姨太想何时去?”
潘姨太来找顾轻舟,自然就是想现在去的。
闻言,潘姨太立马道:“现在去,自然是最好的。”
顾轻舟吩咐副官去备车。
她想起什么,道:“我回头还要去何氏百草堂,给你那些滋补的药材回来。唐副官,准备两辆汽车。”
副官道是。
潘姨太在后面道:“少夫人,去陈家桥路的教会医院,可以吗?我听人说,那家医院的妇幼科最好。”
“好,听你的。”顾轻舟道。
潘姨太大大松了口气。
顾轻舟答应得这么干脆,省了很多的麻烦。
潘姨太心中安静下来。
哪怕顾轻舟再聪明,她也不可能神机妙算吧?
时间是自己选的,地点也是自己选的,顾轻舟还能翻出什么大浪来?
潘姨太可是很清楚的知道,顾轻舟跟陈家桥路的教会医院没交情的。
“应该没事的。”潘姨太对自己道。
顾轻舟就跟潘韶姊妹分开坐了。
很快,汽车准备好,大家各自乘坐汽车出门。
顾轻舟领头,潘韶姊妹俩在汽车随后,直接往陈家桥路的教会医院去。
潘颖今年不过十六岁,到底不够老练,很紧张问潘姨太:“姐姐”
潘姨太瞪了她一眼。
司机可是顾轻舟那边的人,
潘颖立马敛声。
汽车到了医院,潘姨太的妹妹先下车,搀扶潘姨太的时候,脚崴了下,连带着潘姨太也跌倒了。
“哎哟,哎哟!”潘姨太厉声大叫,“好疼!”
她紧紧捂住了肚子。
四周的人,全部看了过来,包括顾轻舟。
第507章 想要报仇?
潘姨太的妹妹搀扶潘姨太下车,结果自己崴到了脚,连累潘姨太一起跌倒。
跌倒之后,潘姨太大呼疼痛,引得众人纷纷顾望。
顾轻舟刚刚下车。
“愣着做什么?”顾轻舟急忙对副官道,“快去扶潘姨太。”
副官上前。
潘姨太疼得直不起腰,哭得厉害:“怎么办啊少夫人,我的孩子要没了!”
顾轻舟顺着她的意思,对副官道:“快,送到医生那里去。”
副官就说了句得罪,然后打横抱起了潘姨太。
同时,潘姨太的妹妹潘颖亦吓坏了,又扭到了脚,站立不稳。
顾轻舟要搀扶她,她忙说:“不敢不敢!”
顾轻舟是少夫人,潘颖觉得她身份尊贵,不肯让她搀扶,顾轻舟亦明白,只给副官使了个眼色。
于是,另一个副官搀扶潘颖。
“挺好的,计划安排得很周密。”顾轻舟想。
顾轻舟最近出门,总是带两个副官,跟踪她几天就会发现这个规律。
所以,这就是潘颖存在的另一个作用。当然,她最主要的作用,就是绊倒潘姨太了。
怎么绊倒既像是真的,又不至于失了分寸?
这就需要一个自己人了。
自己人下手有分寸,做出来的效果很好;又不至于真的伤了潘姨太,让她动胎气。
顾轻舟看了眼潘姨太姊妹俩的背影,微微摇头笑了笑。
真是两个单纯的女人。
这么简单的事,哪怕顾轻舟不事先知道,也能看出来的。
她跟着进了医院的大门。
到了问诊间门口,突然出来一名带着口罩的护士:“少夫人,请这边签字。”
潘姨太那边还在大叫,痛苦不堪。
她撕心裂肺的大叫,会造成所有人心中焦虑,不管是围观的人还是医生,都会莫名其妙很紧张。
故而,就没人留意到顾轻舟这边。
顾轻舟看了眼这护士,她的眼睛很漂亮,可眼角有了淡淡纹路,看上去有了点年纪,约莫三十出头了。
“少夫人,请。”护士道,“签字之后,医生方可诊断,别耽误了。”
这话一说,任何家属都会跟随护士走的。
两位随行的副官,各自搀扶着潘姨太姊妹俩,顾不上顾轻舟;又是在医院,护士领路,根本不会有人起疑,副官们也不会多想。
顾轻舟唇角微翘,心道:“这个计划挺好,看得出来,她还是蛮有心机的。”
笑意稍纵即逝,顾轻舟随着这名“护士”,往走廊尽头一拐,进了旁边的房间。
她刚踏入,还没有看清楚屋子里是什么模样,为何要到这里签字等,突然房门被反锁。
顾轻舟听到了手枪上膛的声音。
一回头,女护士摘了口罩,正是顾轻舟那边负责情报的副官找到的那个人——顾轻舟看过她的照片。
她没有照片上漂亮。
应该说,她看上去很憔悴失落,没了往日的风华。
“叶太太,初次见面,没想到竟是这样?”顾轻舟微笑,“还是,你更想被人叫贺小姐,亦或者叫周太太?”
“闭嘴!”对方大怒,枪往顾轻舟的额头一戳,眼角青筋直跳,恼怒得想要一枪崩了顾轻舟。
可残存的理智,让她发抖的手稳定了下来。
这个女人叫贺晨茹,是岳城市政厅财政部总长的长女。
这位贺小姐嫁给了叶丰,可惜夫妻俩总难琴瑟和鸣。后来,她遇到了周成钰,两个人相见恨晚。
他们各自有了家庭,却不顾一切缠绵,暗中来往多年。
周成钰在军政府很受器重,可惜他受了蔡长亭的蛊惑,想要联合德国人佐瑞格陷害司慕,独揽军政府大权,取代司督军,被顾轻舟识破之后,周成钰被枪毙。
周太太和周成钰是一对怨偶,她很高兴这个男人终于停止了对她的羞辱,没有记恨军政府。
唯一记挂着周成钰的,就是他的情人贺晨茹。
所以顾轻舟叫她叶太太,也叫她贺小姐,更戏称她为“周太太”。
这下子,戳到了她的痛处。
她猛然失态!
“你能得意到几时?”贺晨茹面目狰狞,妩媚的眉眼全是扭曲的恨意,“今天,我就要叫你身败名裂!”
顾轻舟望着她。
“你不敢直接杀我的,对吧?”顾轻舟微笑,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这可是医院,开枪了你也跑不掉。你这么千方百计找我,而不是买杀手直接暗杀我,可见你还有后顾之忧。”
贺晨茹冷哼:“我为何要直接杀你?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说罢,她逼上前。
顾轻舟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对准了贺晨茹。
贺晨茹一惊,继而冷笑:“是你的匕首快,还是我的枪快?”
顾轻舟笑容恬淡:“叶太太,你敢开枪吗?你若是敢开枪,我的副官立马就会过来,医院的人也会过来,你跑得掉吗?”
贺晨茹紧紧抿唇,神色痛苦而更加狰狞。
“你!”她没想到,出师如此不顺利,顾轻舟居然带着匕首。
“你闭嘴,你若是敢大声,我就枪毙了你。”贺晨茹压低声音威胁她,“我的枪可没长眼睛。”
顾轻舟果然沉默了下。
妩媚的眸子微动,顾轻舟静静望着贺晨茹,眼底似乎有惊悚,也有强自镇定。
她这眼神,让贺晨茹又找到了勇气:顾轻舟害怕了!
“你还是不敢开枪的。一旦枪响了,你今天就跑不掉。你若是脱不了身,你的家里人会遭殃。我猜想,你还有孩子吧?”顾轻舟问。
贺晨茹一震。
她的脸,重新开始扭曲:“是的!我的冉冉今年三岁了,是你让他没了父亲!”
顾轻舟吃惊:“你的儿子,竟然是周成钰的血脉?”
“你现在知道了?”贺晨茹冷笑,“你杀他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他的妻儿?”
“我想过啊,可你又不是她的妻,你的孩子也不跟他姓。”顾轻舟笑道。
贺晨茹大怒。
她上前几步。
顾轻舟就后退几步,她手中的匕首,仅仅是防御。
“你这个贱人,今天就是你的死期!”贺晨茹额角的青筋直跳,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根针。
这根针里,是有麻药的。
她原本打算趁顾轻舟不备,先胁迫她,再放倒她。
没想到,顾轻舟从进了屋子就保持着她的警惕,让贺晨茹失去了动手的先机。
“贺小姐,我劝你考虑下自己的家庭。我若是死不了,你的娘家和婆家全部要活不成。”顾轻舟似乎也忌惮她,颇有劝诫她收手之意。
贺晨茹的娇媚眉目全是霜色:“娘家?婆家?”
她冷笑,笑容里那么多的不屑和冷漠:“我的父母偏爱儿子,何时把我放在眼里?婆家么,我想他们全部去死,你杀他们的时候,最好先杀了叶丰!”
叶丰,就是贺晨茹的丈夫。
顾轻舟的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她这些表情,总是能恰如其时给贺晨茹想要的满足感。
“你真的疯了。”顾轻舟道。
贺晨茹笑容癫狂而得意。
“你买通了我家的潘姨太,又买通了医院的医生?”顾轻舟似幡然醒悟般,问贺晨茹,“钱果然很好用,是不是?”
贺晨茹不说话。
顾轻舟就问她:“这些钱,是你自己挣的吗?我还以为是你父亲给你的陪嫁。若是贺家给你如此丰厚的陪嫁,你说你父母不疼你,就实在太诛心了。”
贺晨茹的心,猛然缩了下。
老实说,娘家对她很好。她是长女,父母一直很疼爱她;而她的婆家,对她就更好了,因为她的丈夫对她千依百顺。
饶是如此,贺晨茹就是不喜欢叶丰,他越好,她就越反感恶心。
“闭嘴,你这个贱人!”贺晨茹低声骂道。
说罢,她步步紧逼,靠近顾轻舟。
顾轻舟则缓缓后退,终于退到了墙角,无路可退。
贺晨茹一手拿着枪,一手拿住针。
顾轻舟手中的匕首挥动。
空气中有寒光。
贺晨茹也莫名后退了两步。
两个女人暂时成了僵局。
“你想要放倒我,然后呢?”顾轻舟和贺晨茹说话,“你要把我怎么办?”
“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贺晨茹狞笑,“我已经准备了一个小白脸。军政府的少夫人,喝小白脸躲在城郊的别馆里吸食鸦片,双双衣不蔽体惨死,是不是很好?你死前,会非常快乐的。鸦片、男人,都会让你飘飘欲仙!”
“你既想我死,又想毁了我的名节。”顾轻舟道,“我现在大喊一声,我的副官就会冲进来。”
“那么,你就是死。”贺晨茹道,“你的人冲进来,我没有活路,那么我只能跟你同归于尽!”
她重新举起了枪。
顾轻舟道:“好好,我不喊的。”
为了表示自己知道处境艰难,顾轻舟将手中匕首扔到了脚下:“我求饶,我们各退一步。”
贺晨茹喜不自禁:这个蠢女人。
就是她这么一两秒钟的松懈,顾轻舟一下子上前,将她手中的枪夺了过来。
司行霈教过她如何拿枪,如何夺枪。
贺晨茹这样的拿法,跟从前的顾轻舟一样,太过于生疏了。
贺晨茹回神间,枪已经到了顾轻舟的手里,她额头顿时就冒出了细汗。
就在这时,这间休息室的门,无声无息开了。
贺晨茹下意识回头,然后大惊失色。
第508章 单纯的两姊妹
贺晨茹在医院绑架顾轻舟,原本就是铤而走险。
她也安排了人接应。
她想得很美好,趁着混乱先一针麻醉药下去,放倒顾轻舟;然后将顾轻舟换上病号服,她装护士,把顾轻舟放在轮椅上,带着她去后院。
这样,顾轻舟的副官哪怕找人,也找不到她。
更不会有其他目击者。
贺晨茹就可以摘清。
若是没有很顺利一针放倒,贺晨茹的手枪,也可以逼迫顾轻舟就范。
不成想,顾轻舟随身带着刀。
于是,贺晨茹眼睁睁的错过了先机。
更惨的是,事情开始失控了,她手中的枪被顾轻舟给抢了,这间休息室的门也被打开了。
贺晨茹知道自己不能回头,一回头就会被顾轻舟偷袭,可她身不由己,她知道来的不是自己的人。
她还以为是顾轻舟的副官。
不成想,她看到门口站着她的父亲和她的公公!
“阿爸”贺晨茹双腿发软,只差跌倒在地。
她的身子发抖,抖得越来越厉害,根本无法自控。
她父亲和公公身后,还跟着她的丈夫叶丰。
顾轻舟身手灵敏,她一进门就可以夺了贺晨茹的枪,偏偏她没有,还故意装作害怕,引导贺晨茹说出自己的秘密。
贺晨茹还以为占了优势,才那么口无遮拦。
她想起方才那些话,再看到公公和父亲铁青的脸,贺晨茹的脑子嗡了下。
她不怕丈夫叶丰,可她公公却是个严厉的人,她父亲更加要脸。
贺晨茹做的事,任何家族都不能容忍。
“怎么会”贺晨茹面如白纸,震惊看着自己的父亲、公公和丈夫。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因发抖而剧烈起伏着,尖锐刺耳。
走廊上的人,纷纷望进来。
叶家老爷子和贺总长就进了屋子,叶丰殿后,身后还有两名顾轻舟的副官。
小小的休息室,顿时拥挤不堪。
“好,你这个”叶家老爷子气得手脚也哆嗦。
贺晨茹则是拼了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能这样还没有成功就把自己赔进去。哪怕真的无可挽回,她也宁愿跟顾轻舟同归于尽。
她方才跟顾轻舟说了什么?
她承认了自己跟周成钰的关系,她承认了自己的儿子非叶家的血脉,她甚至承认了自己根本不在乎娘家的生死。
顾轻舟还说,她买通了医生和潘姨太,又问了她打算如何处置她。
贺晨茹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中,于是她说了,她什么都说了。
一切的一切,全部被公公、丈夫和父亲听到了!
要不然,她父亲和公公的面色不会差成这样。
“少夫人!”叶家老爷停止了发抖,强撑起精神,跟顾轻舟见礼。
顾轻舟略微颔首。
贺晨茹的话,不止他们三个人听到了,身后还有两名副官也听到了;而隔壁的房间,还有七名叶家和贺家的长辈。
人尽皆知。
贺晨茹不守妇道的事,已然罩不住了。
“少夫人,我给您道谢了,多谢您!”贺晨茹的公公,跪下就要给顾轻舟磕头。
顾轻舟笑道:“不必如此。”说着,她亲自去搀扶了叶老爷,手里还拿着枪。
匕首已经被顾轻舟收了起来,贺晨茹手中的针也落地了,针头断了。
顾轻舟抢过来的这把枪,成了在场唯一的武器。
她笑笑,并未将枪放下。
叶老爷就顺着顾轻舟的手,站了起来,又羞又愧,又愤又怒。
贺晨茹则使劲往后躲。
“不可能的,你们怎么会来?”贺晨茹的声音更加不受控制,虽然她很努力让自己平静。
这件事,她没有跟任何人商量,也一直都是买通其他人做事。
家里人怎么会知道,他们怎么会来?
贺晨茹不敢相信。
“阿爸,您听我说。”贺晨茹看着她丈夫和公公的脸色,就知大事不好,立马扑向了她父亲。
贺总长的脸色,却比贺晨茹的公公和丈夫更难看。
女儿品行不端在前,绑架军政府的少夫人在后,且辱骂父母不够疼惜她,让贺总长心灰意冷。
“你说,你说啊!”贺总长厉声,越说越气,身不由己抬手,重重掴了贺晨茹一个耳光。
“没有我什么事了。”顾轻舟淡淡笑道,“接下来,就是诸位的家务事。贺总长,叶老爷,到时候给我一个结果就行,告辞了。”
她把这件事,交给了叶家和贺家。
若是他们不能妥善处理,顾轻舟就要收拾他们两家了。
绑架军政府的少夫人,这是什么罪过,叶家和贺家最好想清楚!
顾轻舟慢悠悠的,将手中的枪关了保险,走了出来。
门口的副官低声道:“少夫人,潘姨太已经送去了病房,医生说没事,没有动胎气。”
四周的病患不少。
大户人家的太太,都有佣人或者随从陪同,顾轻舟带着副官,是很正常的,一点也不引人注目。
顾轻舟点点头。
跟着副官,上了二楼,去病房看潘姨太。
在顾轻舟上楼之前,潘姨太的妹妹潘颖很紧张。
“阿姐,会不会出事啊?”潘颖低声,“我好害怕,给钱的人到底是谁,要做什么呢?”
潘姨太瞪了潘颖一眼:“怕什么!”
潘颖到底太年轻了。
贺晨茹说动潘姨太帮她,给了潘姨太很大一笔钱,潘姨太拿人钱财为人消灾。
于是,潘姨太请了她妹妹来演戏。
潘姨太的妹妹潘颖一直很想出国留学,可家中的经济不允许,她们还有好几个弟弟呢。
为了说动潘颖,潘姨太承诺给她一大笔钱,潘颖这才愿意帮衬。
当初贺晨茹找到了潘姨太,说服潘姨太道:“你怀的可是庶长子,你觉得少夫人能让你生吗?哪怕让你生了,将来生出来是个儿子,你觉得能养大吗?”
潘姨太冷汗直冒。
贺晨茹的话,正中了潘姨太的心思。
潘姨太也感觉这孩子在顾轻舟手下没活路了。
她怀孕在顾轻舟之前,这个孩子别说顾轻舟容不下,就是司家也未必喜欢,毕竟司慕这么做,长辈肯定觉得他不合规矩。
处境可想而知了。
可若是顾轻舟死了,就完全不同了。
至少,没人会害潘姨太和她的孩子,她能顺利生下来。若是孩子得到了司督军和司慕的喜欢,潘姨太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潘姨太听了贺晨茹的话,认定顾轻舟要谋害她的儿子,就决定跟贺晨茹合作,先下手为强。
为母则强,潘姨太要替儿子铲除最大的隐患。
同样是女人,潘姨太相信机会恰当,而且抓住先机的话,她未必会真的输给顾轻舟。
“少帅出去了,没人给我们母子撑腰,我必须要杀了顾轻舟,否则她就会害死我。”潘姨太受到了贺晨茹的挑拨,认定顾轻舟会下手。
至于她跟贺晨茹,她们知道了彼此的秘密,以后再慢慢斗吧。
潘姨太自负是军政府的姨太太,不怕贺晨茹。
而贺晨茹大概也觉得潘姨太是个草包,很好收拾。
她们里应外合,要将顾轻舟置于死地,而且是神不知鬼不觉。
“没事的,你的好日子来了,我的好日子也来了。”潘姨太低声笑了,拉着潘颖的手道,“我告诉你啊”
就在这个时候,潘颖突然一声厉叫。
她似见了鬼般,看着门口。
潘姨太回头,差点从床上跌下来。
顾轻舟笑盈盈站在门口,衣裳头发都没有凌乱。
“怎么了?”顾轻舟笑道,“很意外?”
“不不不,少夫人,不”潘颖吓得语无伦次。
她彻底慌了。
贺晨茹不是将顾轻舟带走了吗?潘颖亲眼看到,贺晨茹假扮的护士,领着顾轻舟离开了。
她为什么好好的出现?
“我们是不是落入了圈套?”潘颖急促的想着。
顾轻舟看着她。
潘颖几乎要哭,双腿发抖。
潘姨太也浑身发凉。
为什么会这样?贺晨茹不是说,一切早已准备妥当吗?
一个事先预谋的人,为什么会输给顾轻舟这个毫无准备的人?
潘姨太的身子,无法自控的颤栗。
她不敢相信。
顾轻舟还活着!
她应该彻底消失的,为什么她还活着回来了?
“很吃惊,是吗?”顾轻舟笑道。
潘姨太嘴唇哆嗦。
“走吧,姨太太,副官已经为你办好了出院手续,你的胎像很稳,回家去养吧。”顾轻舟笑道。
说罢,副官就推了一把轮椅进来。
他把潘姨太抱到了轮椅上。
潘姨太挣扎着想要跑,副官牢牢按住了她,不许她乱动。
顾轻舟也道:“别折腾,孩子真折腾没了,我可饶不了你!”
她把潘姨太姊妹俩带回了家。
回到新宅时,顾轻舟反手,扇了潘姨太姊妹俩一人一个耳光。
“我呢,答应过少帅,他的长子一定要为他保住,所以这个孩子你得给我生,好好的生!”顾轻舟冷漠道。
说罢,她又转脸去看潘颖,“至于你,你就替你姐姐受过吧。”
潘颖挣扎着,大哭大叫:“少夫人,我是被她威胁的,我根本不想害您啊少夫人。”
顾轻舟冷漠:“身为同谋,你居然觉得自己无辜?”
别看潘颖年纪小,心思可不小。
顾轻舟看着她,神色微凝:“你说,我应该怎么对你,才算让你罪有应得呢?”
她沉思了下。
潘颖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第509章 处理
潘姨太和潘颖姊妹俩,全吓懵了。
顾轻舟跟副官耳语了几句。
“不,不要,少夫人饶命啊!”潘颖大哭,上前去抓顾轻舟的胳膊。
顾轻舟避开了她。
副官颔首,把潘颖堵住了嘴,扛了出去。
潘颖使劲挣扎,却徒劳无功。
潘姨太又急又惧,被顾轻舟打的那一巴掌,脸还火辣辣的疼着。
“少夫人,颖儿她还是个孩子,求您宽容大度,饶过她吧少夫人!”潘姨太也哭了,要给顾轻舟跪下。
顾轻舟稳稳扶住了她。她神色阴沉,冷漠道:“你可别跪。你若是动了胎气,我又要为你请医用药!”
说罢,她放开了潘姨太。
副官们又走进来两人。
“把潘姨太送到西院去!”顾轻舟对他们道。
西院在新宅的最西边,是一处很小的院落,两间房,带着一个小院子。院子里种了几尾翠竹,竹子四季长青,枝干挺拔婀娜。
除了竹子,还有一株大槐树,槐树下摆放着石桌石椅,非常简朴。
“洪嫂,我每个月给你三倍的工钱,你去照顾潘姨太。不准她出院子,还要让她顺利生下孩子。”顾轻舟道。
洪嫂大喜,急忙道是。
看着她的样子,顾轻舟就知道自己的意思被曲解了。
洪嫂只怕是以为,顾轻舟派她去不着痕迹处理掉潘姨太的孩子。
顾轻舟正色道:“你可别会错了意,我明确告诉你:我是看着你会照顾人,言语又多,可以给潘姨太解闷。
你若是折腾她,让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了意外,或者生出来病恹恹的难照顾,我饶不了你。”
洪嫂微愣,旋即才真正明白过来。
不是去报仇的,说到底有点不痛快。
可少夫人给三倍的工钱,还给其他权力,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是,少夫人,您放心吧。产妇健康心情好,将来小孩子才活泼健康,我会照顾好的。”洪嫂道。
于是,顾轻舟把潘姨太关到了西院,从此不许她再踏出房门半步。
潘姨太一开始则是以泪洗面。
这院子,跟她住的后花园有天壤之别,而且她再也没了自由。
想到少夫人从前对她的宽容,偏偏她总是怀疑少夫人包藏祸心。
“都是我自己作死。洪嫂,你去求少夫人,让我给少夫人道歉,搬回后花园去。”潘姨太哭道。
这个时候,洪嫂就会哄着她:“我这就去说。”
其实根本不会去说的,洪嫂知道轻重。
潘姨太则是后悔不已,再怎么哭闹,仍是出不了这院子。
“我妹妹呢?少夫人她到底把我妹妹如何了?”潘姨太又哭。
洪嫂不理她。
“我不该听信叶太太的谗言!我从前住在后花园,有钱又体面,为何我要这样?”潘姨太这时候,是真的后悔了。
肠子都悔青了。
顾轻舟真可怕。
贺晨茹那么周密的安排,就连潘姨太都深感敬佩,一定可以在混乱中抓走顾轻舟的。
结果,顾轻舟居然洞察了一切。
“我不该和她斗的,洪嫂你去求她,就说我错了。”潘姨太又闹腾洪嫂。
这种时候,洪嫂又吓又哄,把潘姨太拿捏得死死的,不许她翻出半分浪来。
顾轻舟叫人封锁了后花园,把佣人全部调回来,后门锁死,同时给司慕发了封电报。
“潘姨太有孕,禁足了她,免得她东奔西走折腾,等明年春天再放她出来。”
司慕的回电更简短:“已知,吾安,勿念。”
没问为什么禁足,也没问潘姨太的孕情。
顾轻舟就知道了。
至于贺晨茹,贺家和叶家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叶家老爷子暴怒,贺家的总长也是气愤到了极致。
加上还有个孩子。
“我们叶家不能忍受这样的屈辱!从前睁只眼闭只眼,只当是人言可畏,如今是板上钉钉!从此,我们与你们贺氏势不两立。”叶家大怒。
叶老爷做主,安排儿子和儿媳妇离了婚。
最愤怒尴尬的人,应该是贺晨茹的丈夫叶丰,可叶丰表现得很平常。
他很淡然离婚了。
离婚之后,贺家不肯接纳贺晨茹母子,毕竟她绑架军政府的少夫人,并且说出了恶毒的计划。
只差一点,那个计划就要成功,少夫人就要身败名裂,少夫人不会容得下她。
“反正在你心中,父母从未疼过你,那就滚!”贺总长道。
他不许贺晨茹母子进门,还收回了曾经作为陪嫁赠予贺晨茹的一些产业。
贺晨茹无可奈何,带着孩子去租了间房子,心中还在谋划,如何将顾轻舟置于死地。
“这次到底是哪里出现了纰漏?”贺晨茹已经急红了眼睛,“我一定要报仇。”
就在第二天,她在出租房里暴毙,她的儿子不知去向。
贺家和叶家都怀疑是对方下手,毕竟贺晨茹的存在,不管是对贺家还是叶家,都是极大的耻辱。
“肯定是贺家下手的,那贱人可是得罪了军政府的少夫人,留着她,贺家满门遭殃!”叶老爷这样说。
其他人也如此认为。
只有贺晨茹的丈夫叶丰没说话,表情如常。
后来,还是贺晨茹的三弟贺晨端,不顾父母和家庭的阻拦,给贺晨茹办了个简单丧礼,将人葬在城南的墓地里。
贺晨茹的孩子却不见了。
贺晨茹生的那个野种,叶家当宝贝养了几年,现在是恨之入骨。
后来,不管是贺家还是叶家,再也没有过那孩子的消息。
谁带走了他,两家都在猜,相互怀疑,谁也没证据,谁也不想去找,任由这孩子漂泊。
顾轻舟倒是知道。
“没想到,叶家还有这样的人物。”顾轻舟的副官,把事情全部禀告了她。
做这件事的,不是叶丰,而是叶丰的长姐叶玢。
叶玢让她弟弟保持沉默,暗中处死了贺晨茹,将贺晨茹的孩子送给了一户人家。
那户人家正在准备移民英国,他们两口子四十多岁了,还没有自己的儿女,一直很苦恼。
贺晨茹的儿子才三岁,不太懂事,又生得漂亮。
这对夫妻才不管这孩子的血脉干净不干净,高高兴兴接了孩子,当天晚上就乘坐游轮去了英国。
所以,叶家和贺家再也没了这孩子的踪迹。副官问顾轻舟:“少夫人,贺总长那边”
“算了。”顾轻舟道,“政治以稳定为主,敲打敲打他,让他继续做他的总长吧。”
岳城财政部的总长,那是司督军的亲信。
这个人跟司督军关系匪浅,顾轻舟也不想贸然出手。
若是拿下了贺总长,顾轻舟也没有可靠的人顶上去,到时候财政一团糟,对不起司督军的信任。
“是,少夫人。”副官应下。
潘姨太那边,被关了一个星期之后,情绪彻底平复,也认命了,再也没敢提搬出来的话。
只是,她很想知道她妹妹潘颖现在如何了。
顾轻舟也想知道。
“潘颖这些日子如何?”顾轻舟问副官。
“已经不闹了。”副官道。
顾轻舟算了算,已经七天了,差不多了。
“告诉潘家的人,让他们去把潘颖接回去吧。”顾轻舟道。
副官道是。
潘家这些日子,也知道孩子们出事了,潘颖不回家,大女儿潘韶原本可以从后门进出,现在后门也被锁了。
他们心急如焚,直到督军府的副官告诉他们,可以去接潘颖时,他们才紧张问:“颖儿她在哪里?”
“在工厂。”副官道。
顾轻舟叫人把潘颖送到了纺织女工厂。
这种工厂最是苛刻,工作时间长、活重、饮食粗劣无比。
潘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又哭又闹。
她一旦哭闹,都会被监工劈头盖脸打一顿。
七天下来,她的手指全部磨破了,只吃了七顿馊饭,又饿又累又痛苦。
“请告诉潘小姐,这是最小的惩罚,以后若不安分守己,少夫人决不饶她。”副官道。
潘颖这时候已经吓破了胆。
少夫人可以毁了她的家,让她一辈子过这样的日子的。
“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潘颖哭得真心实意,彻彻底底被吓坏了,从此也知道了轻重。
潘家父母把潘颖接回家。
问清楚了情况,他们也是吓得浑身冷汗,登门想给顾轻舟赔罪,顾轻舟没有见他们。
“不,不要再去招惹她了,她实在太可怕了。”潘颖哭道。
潘颖的母亲也大哭起来。
少夫人还是有点人性的,只是把潘颖丢到了血汗工厂。
假如丢到娼寮,那
潘太太不敢深想,一想就浑身发抖。潘韶并非她的亲生女儿,潘颖才是。
“以后,咱们都不要再跟潘姨太来往了,任由她自生自灭吧!”潘太太对丈夫和孩子们道,“她只会毁了咱们!”
潘颖使劲点头。
潘老爷也觉得,司家的便宜是占不到的,一不小心还要把身家性命赔进去,实在得不偿失。
算了,以后还是别妄想做军政府的岳丈了,就任由潘韶自己折腾吧。
反正这条路,是潘韶自己选的。
果然,这件事之后,潘韶娘家几乎和她划清了界限。
七月初五,司行霈到了岳城。
“我来接你。”司行霈笑道,“跟我到平城去。”
顾轻舟微愣。
第510章 司行霈的仙子
司行霈突然出现。
那天顾轻舟正在看书,还想着要去趟药铺,就接到了电话。
“到别馆来,你知道在哪里。”司行霈笑道。
顾轻舟想着,他昨天黄昏时还打电话给她,一转眼就到了岳城,肯定是连夜开车过来的。
她去了。
别馆那条小路,梧桐树枝繁叶茂,投下淡淡的光圈。
司行霈依靠着大门抽烟。
阳光照在他脸上,他原本极其英俊的眉目,被金光笼罩,有了耀目的温暖。青烟缓升,他深邃的眼波更显内敛。
看到顾轻舟下车,司行霈走了过来。
一见面就把她抱起来。
“我能走!”顾轻舟急,挣扎着要下地。
“想抱抱你。”司行霈道。
进了屋子,尚未关紧大门就开始吻她。他唇齿间,有雪茄的清冽,味道很好闻。
顾轻舟似有回到了从前时光的错觉,那时候他们就是这样的。
他的气息清冽,吻是炙热而激烈的。
顾轻舟落到了沙发里,她的头发全部落入司行霈的臂弯,依旧是那么凉滑。
“轻舟,我带你回平城。”他这样说着,唇又攻上。
顾轻舟又急又惊,挣扎了半晌。
好好的,怎么又要掳走她?
难道是出事了吗?
后来才知道,他说带顾轻舟回平城,只是请她去做客。
阿潇生了个儿子,重六斤,朱嫂开心极了,一定要请顾轻舟去参加洗三礼,给孩子赐名。
所以,司行霈才连夜赶来岳城,接顾轻舟去。
“这是好事啊。”顾轻舟斟酌,“我也很替阿潇高兴,只是我暂时不能走,更不能离开那么久。”
“现在就走,晚上到了。明天的洗三礼之后,下午我开飞机送你回来。”司行霈道。
他把一切都计划妥当了。
顾轻舟听说飞机,眼眸微动。
她还没有见过飞机,最近听他们说得热火,有心一瞧。
来回这么耽误一天,也不会误事。
只是万一司行霈把她扣下了,不许她再回来了呢?
“说话算数么?”顾轻舟问。
她眼波有碎芒盈盈,显然是动了心的,很想去看阿潇的孩子,以及朱嫂,还有司行霈的飞机。
笃定她会去,司行霈就和她厮闹:“怎么,怕我留你做压寨夫人?”
顾轻舟微微冷了脸。
司行霈就亲吻她的额头:“做压寨夫人多好,我天天疼你!”
顾轻舟蹙眉:“你没有正经话,那我不去了!”
司行霈这才哈哈笑。
“我说话算数,保证你明天晚上能回来。”司行霈道,“现在就走?”
“我要回去更衣。”顾轻舟道。
司行霈抱起了她:“我给你准备了衣裳,不必回去换,直接走吧。”
顾轻舟诧异看了眼他。
然后才道:“我自己能走!”
这句话,声音沉了下去,似寒水般阴冷。
司行霈放下她:“好好,自己走吧。”像哄孩子一样。
乘坐汽车,一路上很颠簸,顾轻舟就依靠着司行霈打盹。
司行霈搂着她,时不时轻轻触碰下她的脸。她柔嫩的肌肤,触感温柔,司行霈生怕弄破了似的。
她躺在他身边,他浑身的血液都温暖了起来。
司行霈的心,某个角落似有栋房子,关着他所有的开心和成就感。平日里,这些都躲起来了,只有顾轻舟到了他身边,心门才敞开。
愉悦让他的心情极好,成就感又提升了幸福的温度。
司行霈低头,轻轻吻她的头发。
片刻之后,他又亲吻她的面颊,似一个人初得宝贝,爱不释手。不肯藏起来,一定要放在眼前,能看到,能摸到。
“轻舟。”他声音微低,又喊了声,“轻舟?”
顾轻舟睡着了。
她睡得很香甜,似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眼帘轻阖,她似小扇子一样的羽睫低垂,落在她雪白的脸上,那么分明的颜色,让她看上去格外妩媚。
顾轻舟的媚,一日胜似一日。
司行霈又吻了吻她的眼睛。
“如果第一个孩子是女儿就好了,像轻舟这样漂亮。”司行霈畅想未来。
他在三年前的时候,还觉得结婚是不可能的事。
他最害怕自己哪天死了,留下孤儿寡母。
如今,他都开始幻想自己儿女的模样和性格。
“一定很古灵精怪。”司行霈道,“女孩子要娇养,我要最疼爱她。以后的儿子呢,就全部送到军营里,男孩子要从小吃苦。”
他仔细看顾轻舟,越看越觉得她精致,像细细雕琢的工艺品。
他从第一眼看到她,那时一根火柴的光亮中,她纤柔的下颌紧绷着,眼睛里全是镇定,司行霈就想要得到她。
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
车子到了苏州,停下来吃饭。
他们没有进城,而是在城外一处小茶寮,随便吃碗面充饥。
顾轻舟醒过来。
“是苏州吗?”她问。
司行霈点点头。
顾轻舟的神色里,就有了几分尴尬。她低垂了头,沉默不语。
茶寮里的茶水很粗劣,司行霈给顾轻舟要了一杯清水,托起她的下巴:“我早就想把军事基地撤到平城去,你没有背叛过我,知道吗?”
他不想顾轻舟总记得当初出卖他的事。再说了,那件事也是司行霈有错在先。
司行霈很能体谅顾轻舟。
她的一个眼神,司行霈就明白她在想什么。
顾轻舟复又跌眸,半晌才道:“我又不是你的下属,从未宣誓效忠你,哪里谈得上背叛?再说了,都是你自找的。”
她很强悍,可她的态度,分明是觉得自己错了。
司行霈觉得她很傲娇,哪怕撑死也不能认错,其实心中早已内疚成了一团。
“好好好,是我自找的。”司行霈从善如流,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你说什么都对。”
顾轻舟的头埋得更低。
吃了饭,司行霈怕顾轻舟坐车时间长,胳膊腿酸痛,就对司机道:“你们往前开一里地,在那里等着。”
他就带着顾轻舟,沿着官道散步。
官道两旁,种满了柳树,七月时节柳条摇曳款摆,长短皆有风情。
司行霈随手摘了柳条,想编个手链给顾轻舟玩。
可他的手是拿枪的,哪里会编?编了半晌,就把柳条给折断了。
顾轻舟在旁边偷笑。
看到她笑,他就把编得不成样子的柳条往她头上一戴。
翠绿的枝叶,落在她墨色似青稠的长发间,她那件天水碧的素面旗袍,竟是格外相衬,让她看上去像草木幻化而成的妖精。
司行霈一把揽过了她,深深吻她的唇:“仙子,跟我回家吧!”
顾轻舟大怒。
这是官道上,时不时会有车马路过,旁边不远处的田地里,还有老农在劳作。
“司行霈,你再犯浑!”顾轻舟几乎要跺脚。
她这么咬牙切齿喊“司行霈”,似乎是从前的模样,那点罅隙已经不见了。
司行霈听得很高兴。
很久没听到她如此称呼他了。
“混账东西!”顾轻舟犹自不解气,使劲踩他的脚,把他的军靴踩了一脚的泥。
司行霈一下子就抱起了她。
“轻舟,你是不是妖精?”司行霈倏然低喃,“你把我的魂魄勾去了,是不是?”
顾轻舟的心微动。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头深深埋下。
司行霈问她:“明天不要回来,后天就是七夕,过了七夕再回岳城,可好?”
顾轻舟道:“你说话不算数!你说好明天的,再这样我就要回去了!”
司行霈道:“不想跟我过七夕?”
“七夕是女儿节,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过?我要过,也是回来跟洛水和阿静一起过。”顾轻舟道。
司行霈笑。
一里路,很快就走到了。上了汽车之后,司行霈一直在引顾轻舟说话。
顾轻舟也说了些。
她说起了颜洛水结婚的事。
这件事,她很仔细告诉了司行霈,因为当时觉得蛮好玩的。
说着说着,话题就打开了。
司行霈问她:“看到别人成双成对,想我吗?”
顾轻舟白了他一眼:“不会啊。遇到谁臭不要脸,才能想到你!”
前面的司机和副官忍不住笑了。
司行霈就踢了下靠座,前面的两个人立马敛声。
他回过头来,捏顾轻舟的脸:“小东西!”
一副无可奈何却又宠溺万分的口气。
顾轻舟的眼底,才有一抹淡淡的笑纹,正在缓缓荡开,形成一道漂亮的涟漪。
她调侃他的时候,会很开心。
司行霈就佯装不知情,任由她取笑。
汽车黄昏的时候才到平城。
进城的一路上,道路坑洼,房舍老旧,看上去像岳城的老城区。
“平城比不上岳城繁华。”司行霈道,“经济也不是一两天能发展起来的,我已经下令放宽了税收,五年之后,平城一定跟岳城一样。”
顾轻舟嗯了声。
车子穿城过巷,一路到了司行霈的府邸。
他的府邸修建在城西,四周偏僻,有很长的林荫小道,道路的尽头是高大的铁门。
岗哨严密。
铁门打开,车子直接开了进去,触目是树。
开了几分钟,才看到房舍。
“平城的地多,而且便宜,所以我的官邸修建得比较大。”司行霈笑道。
他很多年前就在修建这座官邸,占地面积是岳城军政府的五倍。
如此宽阔,顾轻舟很是意外。
第511章 给我生个儿子吧
司行霈在平城的官邸,似一座极大的花园。
从前门到正院,汽车就开了十分钟,非常夸张。
顾轻舟道:“你把院子盖这么大做什么?”
司行霈握紧她的手:“从前这是我的一片农庄,土质不好,不适合种水稻,我就全部种上了树木。
后来我在这里建官邸,是想带着你过来的。房子大,一来是好建防卫,二来孩子们有个玩耍的地方。”
他从那时候开始,就在考虑和顾轻舟结婚。
他一直不许诺,因为房子还没有建好,地盘还没有打下来,他也不知道能否给顾轻舟一个盛大的婚礼。
顾轻舟却误会他在玩弄她。
司行霈在背后做的,往往比顾轻舟所知道的要多。
“那时候,是打算跟你结婚用的。”司行霈笑道,“轻舟,我遇到你之后,想过结婚,却没有想过娶你之外的女人。”
顾轻舟沉默。
司行霈打量她低垂的眉眼,悄声道:“若是感动,就吻我一下。”
顾轻舟推他:“不知所谓!”
司行霈捏她的面颊,触手柔软,他爱不释手:“嘴硬的小东西!”
停车之后,顾轻舟看到了朱嫂,以及一个结实拘谨的男人。
这个男人,就是阿潇的丈夫玉川。
“顾小姐!”朱嫂看到顾轻舟,高兴至极,眼角眉梢全是笑。从皱纹里释放出来的笑容,似层层叠叠的花。
“可把你盼来了!”朱嫂握住了顾轻舟的手。
她的手绵软温暖,像顾轻舟的乳娘。
顾轻舟眼眶微热,叫了声:“朱嫂。”
“快进来,我都做了你爱吃的,就等着你呢。”朱嫂笑道,携了顾轻舟就往屋子里走。
司行霈长腿阔步,两三步就跨到了顾轻舟身边。
一进门,顾轻舟才坐下,朱嫂就对女婿道:“玉川,顾小姐可是你的送子观音。快,给顾小姐磕头。若是没有顾小姐,哪有你抱儿子的好事?”
玉川道是,眼瞧着就要跪。
顾轻舟大惊,忙阻止:“别别别!”
司行霈顺势扶住了玉川,又对朱嫂道:“一家人,别折煞了我的轻舟!受玉川这一跪,岂不是损轻舟的寿?”
朱嫂瞥他:“又胡说了。”
像个母亲。
顾轻舟忍不住笑起来。
司行霈看着她,心情大好。看她笑得开心,他的心路顿时明媚,像雨后初晴的天,澄澈而干净。
顾轻舟也回过头,很认真对玉川道:“不用谢,举手之劳。”
玉川很老实。他支吾了半晌,也说不出一句客气话。
朱嫂请顾轻舟坐下,顾轻舟却想先去看阿潇。
“洗了手再去吧,等会儿要抱孩子。”顾轻舟道。
见朱嫂和司行霈一脸费解,顾轻舟自己也笑了笑。
“我最近常跟西医来往,他们教我的,要常洗手。”顾轻舟解释道。
司行霈揽了她的肩膀:“学什么奇技淫巧?”
顾轻舟道:“不是的,还是要洗。”
司行霈就带着她,先去洗手。
然后,他们绕过了正院,走了约莫十来分钟,又到了一处院落,朱嫂跟着阿潇和玉川现在就住在这里。
顾轻舟也见到了阿潇的儿子。“顾小姐。”阿潇产后精神还不错,也知道顾轻舟要来,正等着她。
顾轻舟问了她:“感觉如何?”
“很顺利就生了,挺好的。”阿潇笑道。
顾轻舟就从她怀中抱过了熟睡的孩子。
孩子刚出生第二天,还是有点红皱,小而柔。
顾轻舟的心中某个角落,顿时就软成了一团。她小心翼翼接过来,抱在怀中,神色专注看着他。
司行霈则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温柔恬静,抱着孩子,他就忍不住上前,用修长的胳膊将顾轻舟和孩子都圈在自己的臂弯里。
他想过很多次,将来他们一家人会是什么模样。
顾轻舟抱小孩子的模样,一下子就把司行霈的想象给具体化了。
他就想要这样的家,这样的女人,这样的未来。
“很可爱,是不是?”顾轻舟怕吵醒孩子,声音温柔似春风般,轻轻拂过。
司行霈点点头。
他忍不住动情,低头吻了下孩子的小手,又吻了下顾轻舟的额头:“是啊。”
倏然,背后传来一声啜泣。
顾轻舟和司行霈惊醒,回眸瞧见朱嫂已是泪盈于睫。
朱嫂自知失态,道:“我看少帅和顾小姐这样,就盼你们俩成个家。”
他们俩如此相依,让朱嫂感动不已,眼泪就下来了。
顾轻舟微愣,继而低垂了头。
这天晚上,司行霈请顾轻舟参观房间,然后把他的主卧介绍给顾轻舟。
“朱嫂特意打扫的,也换了干净的被褥,今晚你住在这里。”司行霈道。
顾轻舟蹙眉。
“我住客房。”司行霈又道,“我把主卧给你。”
顾轻舟看着他,嘴唇嘟起,有点恼怒又无奈看着他:“掩耳盗铃,这样好玩么?”
司行霈哈哈大笑。
他用力,将顾轻舟扑倒在床上。
“睡我的床,以后就是我的人。”司行霈低声,“轻舟,今晚圆房可好?”
顾轻舟神色微凛。
她想起了骑自行车的事。
“还是等新婚。”司行霈自己又改变了主意,笑道,“等多久,我都愿意。新婚是很重要的,我们一辈子呢,得吉利。”
顾轻舟垂眸。
司行霈吻她。
唇是炙热的,他的气息亦是。
“轻舟,我们下个月就结婚吧,先给我生个儿子。”司行霈的情绪激动起来,有点无法自控。
他的手,早已沿着她柔软的臀肉滑了下去。
顾轻舟道:“我说过了,你何时告诉我真话,我就何时跟你结婚。”
这是她的要求。
她唯一的要求。
司行霈的手微顿。
他停在她挺翘的柔软上,缓缓抚摸揉捏,却再也没说结婚的话。
顾轻舟师父和乳娘的死,仍是司行霈的秘密,他不能告诉顾轻舟。
“轻舟,你喜欢孩子吗?”司行霈问。
顾轻舟点点头。
她从前感触不深。
今天,她抱着阿潇的儿子,司行霈抱着她,她险些落泪。她想,她要的生活就是这样的。
嫁给司行霈,和他生儿育女。未来的路是布满了荆棘,还是鲜花着锦,顾轻舟都不在乎。她能走好!
她不需要司行霈的扶持,她只需要他给她爱情和家庭!
“那我们先结婚。”司行霈哄诱她,“生了孩子,我什么都告诉你。”
顾轻舟摇摇头。
司行霈轻咬她的锁骨:“固执的小东西!”
两个人厮闹了片刻,顾轻舟要去洗澡,司行霈打开衣柜。
他的衣柜里,果然有半柜子崭新的衣裳,全是顾轻舟的尺寸。
有居家的斜襟衫,也有旗袍,还有晚礼服,甚至有睡衣。
衣裳全部洗得干干净净,顾轻舟来了就可以穿。
“衣柜里没有你的东西,我就住不下去。”司行霈道,“不像家。”
顾轻舟的心,再次软成了一团。
她回身,紧紧拥抱住了司行霈。
司行霈笑:“这样才感动啊?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新衣裳?”
顾轻舟不言语,搂得更紧了。
第二天,司行霈凌晨四点就起来了,他要去趟驻地,把军务交代下去,然后回家陪顾轻舟。
其实他非常忙,只是忙里偷闲来找顾轻舟。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了,顾轻舟居然还在睡梦里。
她躺在青棕色的薄被里,青丝铺陈在她身后,玉藕一样的细胳膊斜搭着。
司行霈上前,轻轻吻她的肩头。
顾轻舟醒过来。
“不想起来?”司行霈问。
顾轻舟沉默。
起来了,就要回岳城去了。这种浓郁的离别之痛,缠绕着她。
她不想走。
“快点,朱嫂煮了好吃的。”司行霈笑道,“乖,快起来。”
他把顾轻舟抱到了浴室去洗漱。
然后,他沾了牙粉,要给顾轻舟刷牙。
顾轻舟微讶,自己先笑了:“我又不是孩子!”
“这么懒,不是孩子是什么?”司行霈怜惜摸了摸她的脸,“好瘦,又不长肉了。”
顾轻舟躲开了,结果浴室很滑,她差点摔了一跤,整个人就栽到了司行霈的怀里。
司行霈稳稳接住了她,低头封住了她的唇:“我就喜欢你这样投怀送抱的!”
“没、没刷牙!”顾轻舟推他。
“我喜欢。”司行霈道。
最终闹了一番,顾轻舟才顺利梳洗,下楼去了。
吃了早饭,朱嫂给阿潇的孩子进行了很简单的洗三礼,没有请亲戚朋友,只有顾轻舟和司行霈,以及阿潇的弟弟妹妹们。
“我我实在不会取名字。”顾轻舟为难。
朱嫂和阿潇夫妻俩坚持要顾轻舟赐名。
最后,还是司行霈为她解围。
“叫玉森好了。”司行霈道,“我请人给他算命,说五行缺木。”
他早已准备妥当了。
他把阿潇当妹妹一样,很用心,并非口头空话。
“挺好的。”顾轻舟忙道,“这个好。”
玉川和阿潇也同意了,朱嫂也很喜欢,于是就定了。
吃了午饭,顾轻舟看了眼手表。
时间不早了,她应该回去。
司行霈却拉着她出门。
“我有件事,很早就想带你去做!”司行霈笑道,“没事的,时间还来得及,回头我再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