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穷追不舍
司慕的心情,只有他自己懂。
他有了其他女人,这样顾轻舟跟司行霈藕断丝连时,他好像能多一点尊严!
这就好比:你顾轻舟不在乎我,我也不在乎你,我才不丢脸!
我有了新的姨太太!
“哦。”顾轻舟应了,又看了眼司慕,“她好像不太容易妥协,若是她提出要求,什么都能答应吗?”
“纳妾而已,照纳妾的礼俗来。”司慕道。
“可对方说,是你主动进了她的屋子,她好像不太愿意,故而”顾轻舟沉吟。
司慕跑到人家姑娘屋子里去,玷辱了她。
顾轻舟也想放任不管,可蔡长亭在背后虎视眈眈。放下不管,潘韶就是第二个聂芸。
顾轻舟不想同样的事经历两次了。
“我当时喝了很多的酒,却也清楚记得,是她使劲敲我的房门。”司慕眯起眼睛,“然后我醒了开门了,看到她转身往回跑,我才”
那个女孩子,穿着顾轻舟爱穿的衣裳,又是一头漂亮的长发。
司慕的情绪失落到了极点,他又是喝醉了。
酒精的麻醉之下,他没什么理性,一定要占有她,故而跟了进去。
他记得在整个过程中,他不停叫她轻舟,那女孩子却丝毫没有反抗。
“她若是不愿意,就让她滚蛋吧。”司慕最终冷漠道,“她愿意的,只是贪心而已。”
他很笃定觉得,那个潘韶只是比较聪明罢了,她还是和其他女人一样,费尽心思想要做军政府少帅的姨太太,而不是看上了司慕。
司慕心中很悲凉,从来没有女人看上过他。她们喜欢的,都是他的身份背景。
顾轻舟更绝,她连他的身份背景都不爱!
“好,我知道了。”顾轻舟颔首。
驻地忙碌起来,顾轻舟在场多有不便,她就回城去了。
到了新宅门口,顾轻舟看到了丁太太。
丁太太焦虑万分:“少夫人,您可回来了!潘小姐回家了,是她继母亲自接她回去的。她继母还把我家的床单拿走了,听说要去司公馆,找老太太做主。”
丁家的床单上,有潘韶的落红。
看着丁太太忧心忡忡,顾轻舟微笑:“多谢您告诉我。放心吧,我自己会处理的。”
丁太太略微松了口气。
想起什么,丁太太欲言又止。
“怎么了?”顾轻舟问。
丁太太叹气:“少夫人,是我闯祸了”
顾轻舟不解,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当时少帅喝醉了上楼,我吩咐佣人给少帅送醒酒汤,说得声音有点大,告诉了佣人是哪个房间。
后来嘛,潘小姐就说肚子疼,我还以为她是女人家的小日子来了,也就是客套几句,说让她到客房休息,她还真去了。
宴席结束之后,我去客房看潘小姐,发现她睡着了。我当时实在不好意思将她叫醒送回去,哪里知道”丁太太叹气。
顾轻舟微笑,拉了她的手:“别多心了,有人处心积虑,你防不胜防!”
直到出事,丁太太也知道对方不怀好意。
可到底对不起顾轻舟。
谁家太太愿意家里多个姨太太?这个姨太太,还是因为丁家的宴席而弄出来的,丁太太真怕顾轻舟记恨她。
顾轻舟将来是军政府的女主人,她若是记恨丁家,那丁振的前途也到头了,丁太太很担心。
不成想,顾轻舟这样明白事理,而且冷静理智,这点丁太太都自叹弗如。
“您去忙吧,这件事跟您再也没有瓜葛。不管潘家说什么,您理直气壮就是了,让他们来找我。”顾轻舟笑道。
丁太太微笑,高高兴兴的走了。
顾轻舟沉思,
司慕愿意,潘韶又费尽心思,顾轻舟自然不会从中作梗。
“郭半仙说,司慕没几年的活头了,若是真的,那么司慕能留下一儿半女,倒也不错。”顾轻舟想。
想到这里,她对潘韶送上门这件事,倒也没什么芥蒂。
顾轻舟把心思全部放在潘韶身上,这样她就可以避免自己去想司行霈。
她现在需要集中精力,需要自己明白处境。
很久了,她派了很多人去打探消息,唯一确定的,就是她师父不是慕宗河,这还是霍钺告诉她的。
这么想来,她乳娘也不是李娟了,再去查李娟就毫无意义。
顾轻舟现在能查的,就是自己的外公。
也许,这是个突破口。
再事情还没有确定之前,她不能原谅司行霈。
师父和乳娘是养大她的人,他们惨死的面容还在眼前。
顾轻舟独坐良久,客厅的电话却响了。
她接起来,却听到了司行霈的声音:“轻舟,我明天去看你。”
顾轻舟捏住电话的手发紧发疼,如果他在眼前的话,她几乎要用话筒砸破他的脑袋。
她咬唇不语。
“轻舟?”司行霈轻唤她。
“你去死!”顾轻舟重重将电话挂了。
复而电话又响了。
顾轻舟一下子就把线给拔下来。
然后,司慕书房的电话却响了。
顾轻舟浑身发冷。
她听着那电话,一声声似催命符。
副官进来,准备去开门接电话,电话却挂断了。
就在这时候,楼上的电话又响起了。
顾轻舟想:“司行霈回来了,他近在咫尺,电话能打通,他会不停的骚扰我。”
副官看了眼顾轻舟,不敢多言,默默退了出去。
楼上的电话响个不停。
顾轻舟上楼,拔了电话线,稍微安静了几分。
司慕书房的电话却又响了。
顾轻舟躺在床上。
她恨得紧,牙齿陷入樱红的唇里,咬出一口甜腥的味道,才回神过来。
胡乱擦了擦脸,顾轻舟重新下楼去了。
“少夫人,少帅给您送花了。”这时候,佣人走了进来,捧了一大把白玫瑰,“花店的人送来的。”
花里面有卡片,卡片上落款。
落款是司先生。
佣人就以为是司慕。
顾轻舟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她想要杀了司行霈,才能获得平静!
他会折腾死他们的!
顾轻舟不想佣人看出端倪,拿着花上楼了。
她将花丢在阳台的角落里。
司行霈说过,他根本不会在意她是否结婚,如今亦然。
他一回来,没有责怪她将他赶走,没有责问她为何要嫁给司慕,他只是开始新的穷追不舍。
他从一开始就说过,他要她,他不改初衷!
第437章 冤家路窄
心一旦乱了,就再也平静不下来。
司行霈的电话,搅合得顾轻舟心绪难安。
顾轻舟躺在床上,心中思考即将的局势。
“他的飞机攻击的,是李文柱的军火库和驻地,而不是军政府所在的城市。”顾轻舟想起了司行霈。
司行霈最惜民力,也最盼望和平,他不会真的和他的父亲兵戎相见。不是为了亲情,而是为了苏州那一城百姓的安危。
只有顾轻舟摸得清楚他的脉,只要司督军敢兵临城下,一定会赢。
司行霈不会先动手的。
司督军之前犹豫不决,说到底他也不了解司行霈那个儿子,怕他犯浑起来,父子俩打得不可开交,叫外人趁虚而入,端了他们的老巢。
司慕和顾轻舟的嘀咕,司督军看到了。他知道顾轻舟有点鬼才,司慕的建议,其实是顾轻舟的意思。
司督军有心试一试,亦或者说他八成是不甘心失掉苏州。顾轻舟的支持,是司督军最后的决心,他同意了。
“司行霈还有心思来调戏我!”顾轻舟想到这里,心里更沉了。
怕司慕或者司督军找她有事,顾轻舟重新装好了电话。
晚上九点,电话再次响起。
顾轻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心中百转:若是司行霈再次打过来,自己要跟他说什么?
念头闪过,很多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她接了电话。
结果是司督军。
顾轻舟竟是没由来的情绪一落,不至于失望,却高兴不起来。
这些复杂的感情捆绑着她,让顾轻舟的声音发紧,叫了声阿爸。
“怎么了?”司督军反而察觉到了意外,不解问。
顾轻舟摇摇头:“没事。”
又问司督军,“阿爸,您有事吗?”
司督军道:“我听闻董晋轩的次子也死了,他的夫人和幼子重伤进了医院?”
事情已经过去快半个月了,司督军自然也不是今天才听说。
“是。”顾轻舟道。
司督军沉默了片刻。
“你现在是岳城的女主人了,带些礼物去看看董夫人。”司督军沉默了片刻后道。
顾轻舟微讶。
上次董铭死的时候,司督军还夸顾轻舟办得漂亮。
如今转了话风,说明司督军还要用董晋轩,局势又发生了变化。
顾轻舟问:“阿爸,怎么了?”
她原以为,司督军会说没什么这种敷衍的词,不成想司督军居然认真解释了起来。
“董晋轩的连襟,被南京挖过来,准备培训新的空军。”司督军道,“如今飞机成了很重要的战争武器,南京即将有自己的飞行队了。”
从司督军上任“海陆空三军总司令”开始,南京就盖了两年多的飞机场和训练基地。
顾轻舟立马就明白,司督军这次火急火燎从南京回到岳城,不止是为了攻打司行霈,还是想见见司行霈。
司行霈弄到了飞机,一共三架,比南京还早一步。
“我知道了,阿爸。”顾轻舟道,“我明天会去看董夫人。”
司督军的意思很明显,董夫人的妹婿会受重用。到底怎样,暂时还说不好,这个当口,就需要顾轻舟拿出惺惺作态的姿势,去探望董夫人。
顾轻舟是不怕的,只怕董夫人看到她要被气死。
“轻舟,你总是一点就通,阿爸很欣慰。”司督军道。
挂了电话,顾轻舟陷入沉思。
翌日,她派人去打听了董夫人的病情。
那天董中被打成筛子,董夫人和董阳的伤势也很重。
特别是董夫人,前天才能下床走动。
顾轻舟知道她逐渐好转,就去了趟教会医院。
在董夫人的病房里,顾轻舟见到了穿着病号服的董阳,以及消瘦单薄的董夫人,还有漂亮得不像话的蔡长亭。
“你来做什么?”董夫人一瞧见顾轻舟,立马激动要拿东西砸她。
顾轻舟稳稳接住她扔过来的枕头,笑笑替她放好。
而跟在顾轻舟身后的副官,将一把鲜花和一些补品,放到了床头。
“董夫人,我来看看您。您精神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顾轻舟笑道。
她微笑的时候,瞥了眼蔡长亭。
蔡长亭温柔,静静望着顾轻舟微笑了下,笑容十分的真诚漂亮。
他这个人,哪怕是当面捅人一刀,都会是一张绚丽的笑脸。
“蔡龙头也在?”顾轻舟先开口打了招呼。
蔡长亭道:“是啊,我最近得空,就时常过来探望董夫人。”
其实,蔡长亭也是最近三天才来。
和司督军的用意一样,蔡长亭嗅到了风吹草动。他在南京的情报,可不比司督军差。
董夫人那边气得快要翻白眼了。
顾轻舟没兴趣继续跟她较劲,她来过了,意思就算是到了,董晋轩会明白的。
“夫人,祝您早日康复。”顾轻舟笑道。
说罢,她转身走了。
走到医院门口的花坛处,蔡长亭已经阔步追了过来。
“少夫人,可有荣幸请您吃咖啡?”蔡长亭笑靥浅淡,却比繁花更绚丽?艳。
顾轻舟还有其他事,拒绝道:“改日吧。”
“少夫人,是否在为司行霈少帅回来的事担忧?”蔡长亭笑问。
顾轻舟脚步一紧。
蔡长亭,他算是第一个知道顾轻舟和司行霈关系的敌人了。
“没什么担忧的。”顾轻舟笑道,“怎么,蔡龙头对此很有兴趣?”
蔡长亭声音温柔,徐徐道来:“当初父亲想把可可嫁给司行霈少帅,军政府那边都松口了。我想,那时候少夫人肯定很吃醋吧?”
他以为,顾轻舟是争风吃醋,才害得蔡可可被学校开除。
“你记差了。”顾轻舟也笑。
她转身要走。
蔡长亭这次没有出言阻拦。
顾轻舟的长发没有挽起,全部披散在身后,阳光下泛出淡墨色的清辉,将她纤瘦背影映衬得越发柔美。
蔡长亭看着她,片刻才挪开了眼睛。
“顾轻舟啊,你很喜欢掌控一切的感觉吗?”蔡长亭微笑,“全部失控的话,你会很痛苦吧?”
他慢悠悠上了自家的汽车。
顾轻舟上车之后,也看到了后视镜的蔡长亭。
他立在那里,静静看着顾轻舟,眼中没有半分怨气,也无狠戾,可顾轻舟愣是觉得他心中全是恶毒。
“蔡长亭会不会在布一个更大的局?”顾轻舟猜测,“所有事,包括他被我揪出来,是否全在他的算计里?”
这个男人,一袭黑衣,面容俊美得倾国倾城,却总是叫顾轻舟毛骨悚然。
“真是个棘手的人。”顾轻舟心想,“能否安排一次刺杀,直接将他解决呢?凭借我现在对张庚的恩情,我杀了蔡长亭,他应该会睁只眼闭只眼吧?”
心思闪过,顾轻舟到底有点不忍心。
她做不出主动害人的姿态。她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心中却总有一条线,让她觉得跨过去就是面目全非。
她退后一步,刺杀的计划暂时搁置。
回到新宅时,佣人对顾轻舟道:“少夫人,有位潘太太来了,说是要见您。我说您不在家,她就说下午再来。”
是潘韶的母亲。
此事,顾轻舟也想赶紧处理掉,免得潘韶被蔡长亭利用,再对司慕和军政府不利。
“若是她再来,直接通禀我。”顾轻舟道。
佣人应声。
没过半个小时,佣人果然进来通禀道:“少夫人,潘太太和潘小姐来了。”
“请进来吧。”顾轻舟笑道。
潘太太一进门,满脸堆笑潘韶跟在她母亲身后,神色凄苦。
顾轻舟听丁太太说,这位潘太太是继母,不成想她跟潘韶竟有五分相似。
这真是缘分。
顾轻舟的目光,在潘韶和她继母脸上来回睃动,就听到潘太太解释道:“我是阿韶的姨母”
原来还有这层关系。
顾轻舟微笑。
佣人端茶了,顾轻舟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把事情摆开了来说。
“少帅也说了,一时酒后失德,他愿意负责。”顾轻舟道。
潘韶吃惊看着顾轻舟:“酒后失德?明明是他”
“明明是他进了你的房间,对吗?”顾轻舟微笑,“潘小姐,你需要我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都理一遍给你听吗?从你留宿丁家开始,比如你如何换了和我同样的衣裳等”
潘韶眼底的愤怒,全部收敛,露出几分惊愕,以及忐忑。
她看了眼自己的继母。
潘太太使了个眼色,鼓励潘韶别害怕。
顾轻舟端起茶,轻轻啜了一口。
潘韶在顾轻舟这锋利的眸光之下,再也不敢耍花枪,半晌道:“我只有一个要求。”
只有一个要求,说明这要求很大很难办。
“说说看。”顾轻舟道,拉开了谈买卖的架势。
第438章 狮子大开口
潘韶底气很足,似乎背后有人指点,给她撑腰。
司慕这等身份背景,女人哪怕是做姨太太,也是极好的前途。
现在世道不同了,姨太太虽然是妾,也算是家中一份子,不是“奴”。混得好的姨太太,可以单劈别院,过起“太太”的日子。
这种事,在岳城等地,屡见不鲜。
潘韶说她有个条件,却迟迟不肯开口。等她沉默够了,开腔依旧是东拉西扯。
“我是读过书的,一旦做了姨太太,就是自认为妾,我凭什么呢?”潘韶道。
说着,她眼中浮动一层泪光。
顾轻舟眉宇安静,眼帘微垂,透过那纤浓羽睫,看着手里的茶杯,没有出声,等着潘韶的下文。
等唱念做打没了观众,潘韶有点演不下去了。
整了整心绪,潘韶又道:“况且整个丁家的人都看到了,是少帅欺负了我。”
她希望顾轻舟能说句话。
顾轻舟抬眸,眼底有盈盈碎芒,从她脸上掠过。
她依旧等潘韶说完。
潘韶咬咬牙,最终说了自己的要求:“我要一个大的婚礼,请了亲戚朋友,我算是和少帅正式结婚。”
结婚,只有正室才可以。
顾轻舟唇角微动,她笑了起来。
“不行。”顾轻舟的笑容明媚,比春华还要温暖?丽。
此言一出,潘韶和潘太太都微愣。
她们看顾轻舟神态温柔,自然当她好说话的。
不成想,她如此干脆就拒绝了。
潘韶铺垫了那么多,在顾轻舟眼里什么也不算。
“姨太太就是姨太太,少帅如果有空,请了他的朋友们过来吃桌酒席。我会给你一些聘礼,送你一套衣裳,你嫁过来就是司家的人。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特殊。”顾轻舟道。
她依旧是笑着,眉宇间还是那般宁静娴雅。
潘韶的威胁,她半个字都不曾放在心上。
怔愣之后,潘韶哭了:“那好,我去告少帅强,暴我,请其他人来评评理。”
年初,聂芸的案子震动了整个江南。
潘韶知道,只要闹大了,她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她漂亮有学识,自负才华和智谋,而且她这些要求不是跟司慕提的,而是跟顾轻舟。
潘韶很清楚的抓住了重点:她没有为难司慕,所以司慕应该不会恨她。
“你去告吧。”顾轻舟将那只捧在掌心的骨瓷茶盏,不轻不重的放下了。
骨瓷落在玻璃茶几上,清脆一声响,宛如敲在了潘韶的心头。
“你有人证吗?丁振可是军政府的副将,丁家到时候是帮你作证,还是帮少帅作证?
你有物证吗?破了那层东西,到底是谁弄破的,你如何自证清楚?
一旦事情闹大,军政府为了声誉,咬死不承认,你用什么来扳回一局?寻死吗?到时候天下皆知,你还有前途吗?”顾轻舟问。
她一字一句,问得轻柔。
“你死后,谁给你做主?你的父亲吗?若是他有本事为你做主,你还要妄想攀附军政府吗?”顾轻舟又问。
潘韶倏然就泄气。
她可以看得出,威胁对顾轻舟无用,对方比她更清楚局势。
非要闹起来,失去了司慕的欢心,哪怕以后进门了,日子也不好过。
再者,潘韶一直记得,那晚司慕吻着她,用力在她身上驰骋,口中可是一直喊着“轻舟”,喊得那么真切。
岳城谁不知道,少夫人的名讳叫顾轻舟?
从这点可以看出,他们夫妻俩感情很好。
潘韶利用司慕,是钻了个空子。
司慕那边没有谈判的余地,顾轻舟这边又是洞察一切,潘韶不敢再生心思了。
潘韶哭起来:“你总不能让我就这样嫁进来,我可是好人家的女儿!”
顾轻舟一直温柔的神色,到了这会儿才收敛。
她认真看着潘韶,道:“好人家的女儿?好人家的女儿,不会设计将自己送到男人的床上去!能让你进门,已经是我法外施恩了。”
说罢,顾轻舟站起来,“来人,送客!”
潘太太急忙道:“少夫人,您不能这样欺负人!”
“欺负你?”顾轻舟笑了笑,“那好,我不欺负你,潘小姐也别想进门了。”
说罢,顾轻舟继续让人送客。
潘韶吃惊,潘太太也一头雾水。
她们母女俩稀里糊涂被赶出去。
顾轻舟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心想:“原来潘韶手里没有牌。”
她之所以见潘韶,是想摸清楚潘韶的底细。
还以为潘韶是有备而来。
没想到,潘韶的武器居然只有她的贞洁和眼泪。既然那么看重贞洁,为何要设计司慕?
明明是她自己丢掉了贞洁啊!
顾轻舟对这个女孩子,真是哭笑不得。
怕家里的电话响,司行霈再次骚扰,顾轻舟去了颜公馆。
颜洛水的大婚在即,颜家很忙碌。
颜家的二哥带着妻儿,已经回到了岳城。
听说大哥和三姐这次就不回来了,毕竟远隔重洋,只是给颜洛水送了大礼。
“我那边也有一桩喜事。”顾轻舟对颜太太等人道。
颜家众人忙问何事。
顾轻舟笑道:“少帅要娶姨太太了。”
说罢,她就将此事简单讲述了一遍。
尽管顾轻舟语气平和,颜太太和颜洛水还是听得生气。
“干嘛要娶?明明是她自己设计的,让她自食恶果。”颜洛水怒道。
温柔的颜洛水,一向喜怒无形,难得她如此恼怒,说明是气狠了。
顾轻舟沉默了,在考虑如何解释。
实话不太好说。
颜太太也道:“轻舟,这种事可别委屈求全!别说如今的世道,女人怎么也有前景,就算是以前,我也不主张女人如此虐待自己!”
顾轻舟抬眸。
颜新侬就没有小妾。
颜太太看似温柔,实则和颜洛水一样手段高超,她有能力维护好自己的婚姻。
她不像其他长辈,劝顾轻舟体谅男人,接纳现实。
顾轻舟心中暖融融的。
这份感情的包围中,顾轻舟选择说了实话:“之前我遇到一个算命的,他说司慕可能不长寿。我跟司慕至今还没有同房,他有权利享受鱼水之情,也有权力留下后代”
颜太太和颜洛水震惊看着她。
她们惊讶的,不是顾轻舟说她跟司慕未同房,颜家众人都知道顾轻舟和司慕只是协议的婚姻。
她们吃惊的,是顾轻舟如此聪明的女子,居然相信算命!
“你信一个算命的胡说八道?”颜洛水感觉匪夷所思。
顾轻舟道:“我是宁可信其有。万一是真的,司慕有了个三长两短,我既不跟他睡,没有给他留后,又不容许他纳妾,那时候我难道要余生活在悔恨里吗?况且,我们俩协议里,他可以纳姨太太,我不能先毁了协议。”
颜太太和颜洛水面面相觑。
她们不支持顾轻舟的做法,却选择去理解她和包容她。
家人就是相互扶持。
“那行,我们准备一份贺礼。”颜太太笑道,“轻舟,你以后后悔了,心里难过都要跟我说。”
“好。”顾轻舟依偎在颜太太身边。
她真感激,当年救了颜太太的命。
颜家给予她一个后盾,一个最温暖又踏实的港湾,他们不需要顾轻舟的帮衬,不给顾轻舟添累赘。
说清楚了,顾轻舟就道:“不过,此事还有点棘手,我担心蔡长亭搞鬼。”
那个蔡长亭!
经过蔡公馆宴席那惊险的一幕,颜家众人对蔡长亭都格外警惕。
那可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
“你怀疑潘韶是蔡长亭的人?”颜洛水问,“那天晚上,二哥是偶然去做客的,蔡长亭没本事安排人去接近二哥吧?”
“哪怕不是他的人,他也会嗅到蛛丝马迹。”顾轻舟笑道,“我想请五哥帮个忙。”
颜洛水和颜太太都失笑。
特别是颜洛水,毫不留情道:“你请他帮忙?他一脑子白开水,半分用处也顶不上的,只会给你惹祸。”
正巧颜一源跟霍拢静进门。
“洛水,你又在背后骂我!”颜一源恼怒道,“你讲不讲江湖道义?我可从来不再背后说你的坏话!”
“谁知道呢?”颜洛水温柔,云淡风轻道。
颜一源就被她气得跳脚。
他们姐弟俩,一直都是彼此嫌弃的。
顾轻舟在旁边笑,心情好转了很多。
“轻舟,还是你最乖,知道你五哥的雄才大略!”颜一源转脸笑嘻嘻问顾轻舟,“要我帮什么忙?”
顾轻舟见没有佣人在跟前,她的话不会泄露机密,故而小声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颜一源和众人。
颜洛水道:“轻舟,其实这也是个不错的方法,甚至可以直接解决掉潘韶,根本没必要让她进门!”
她还是不支持司慕纳妾。
顾轻舟则道:“我不反对潘韶进门啊,我只是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命运多么弱小,以后别想搞鬼”
对郭半仙的话,顾轻舟仍是保持七分的信任。况且,他们的协议上,司慕可以纳妾,顾轻舟没有立场去阻拦。
她更加不想阻拦。
颜一源想了半天,没觉得这个主意有多好。
但是顾轻舟吩咐了,他就照办:“你放心吧轻舟,我很快就可以帮你办妥!”
颜太太叹了口气。
等顾轻舟走后,颜一源对众人道:“这主意不算好,对吧?”
霍拢静点点头:“简直是糟糕。”
他们觉得这个主意糟糕,是觉得顾轻舟在多此一举。他们甚至想过,既然顾轻舟和司慕结婚了,那么能否真的把日子过下去?
姨太太进门,这个可能性就会被扼杀,他们有点可惜。
颜一源欣慰道:“可见我还是有点鉴赏力的。”
众人笑起来。
第440章 司行霈的热情
顾轻舟不想害潘韶。
潘韶和司慕各取所需,无需顾轻舟插脚。
顾轻舟要做的是让潘韶听话,这样省得自己以后不停给他们俩善后。
颜一源那番话,不出所料能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顾轻舟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
同时,她也派出副官,去打听驻地出兵的军情。
司督军在场,知道少夫人派人来打听,居然将情况透露给了顾轻舟。
正如顾轻舟所料,司行霈没有应战。
司行霈亲自跟司督军议和:“苏州还是岳城军政府的辖地,一旦兴了战火,经济就要倒退三年,我们两败俱伤,百姓损失更惨重,这样做没意义。”
说得司督军微愣,正眼看这个儿子。
司行霈从一个孤胆英雄,变成了家国天下的豪杰?
司督军记忆中,他的长子桀骜不驯,而且心狠手辣。等他真的确定这孩子很有大局观念,而且懂得为一方百姓着想,而不是一味张扬武力,他愣了又愣,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我想要从平城修一条专门的铁路到岳城,途径苏州。这条铁路,归岳城军政府和我共有,这是我退兵的条件。”司行霈又道。
司督军想了想:“修铁路可以。你在平城再怎么胡闹,都是岳城军政府的武装。我擢升你为少将,你手下所有的兵力,汇编入岳城军政府第七师,你任师长,军官全部用你自己的人。”
司行霈沉吟。
最终,他当场答应了:“阿爸,咱们父子永远是一家人!”
司行霈已经打下了李文柱的半壁江山,司督军兵不血刃收编了他,等于将岳城军政府的势力扩大了三分之一。
李文柱一直都是司督军的劲敌,司督军多次派人刺杀他,都无果。
这次司行霈的飞机,直接炸了李文柱的老巢,现在李文柱被打得带着两千人逃跑了。
“你的飞机,送给阿爸一架。”司督军又提条件。
司行霈则道:“我可以给您瞧瞧。您何时想要,何时都可以来看。您那边没有飞行员,也不知道如何维修,送给您那是浪费。”
他是不会送给司督军的。
现在司机有价无市,是最宝贝的东西,司行霈也才弄了五架。
就这样,他们父子成功议和了,司行霈依旧是司家的少帅,他手下的权力从以前的一个团,变成了现在的一个师,而且有了正式的军衔。
当然,他手下的第八师,顶得上其他师的三倍。
三月二十一日,司督军代军回到了岳城。
一起回来的,还有要接受嘉奖的司行霈。
司慕跟着回来了,脸色铁青。
“去叫少夫人,把东西拿过来。”司督军对亲信副官道。
司慕的脸更加阴沉。
顾轻舟就打开了保险柜,取出司督军所有的印章,送到了军政府。
整个会议大厅,只有司家父子三人,以及颜新侬、李师长。
司行霈就坐在会议大厅的西次座,顾轻舟进来,他冲她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轻舟!”
大庭广众之下,司行霈的态度热情却无暧昧,任何人都看不出端倪,毕竟他们也见过,只是不太熟罢了。
顾轻舟唇色发白,她不经意咬了下唇,轻轻点头。
司督军对顾轻舟颔首,顾轻舟没有理会司行霈,走到了司督军身边。
司慕则是脸色铁青,额头蹦出了青筋。
顾轻舟一直是麻木的一张脸,她似乎想要说点什么,或者有点什么表示,可表情无法牵动。
她冷漠将东西送到了司督军面前。
司督军也没在意她,和司行霈立了文书,以后司督军百年之后分家,平城和苏州都会分给司行霈;其他的产业,以后再说。
“督军,南京的电话。”就在这个时候,副官进来道。
司督军签完了协议,将印章往盒子里一放,重新推给了顾轻舟:“拿好。”
顾轻舟道是。
司行霈又看了眼她。
司慕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顾轻舟坐到了司慕旁边,司慕恨恨刮了她一眼,可惜顾轻舟没有留意到,她的心思早已成了一团糟。
会议大厅五个人,李师长不时跟司行霈交谈。司行霈的余光,始终落在顾轻舟身上,想要把她看个够。
那天晚上,光线有点暗,而且太过于匆忙,他都不曾仔细看她。
她还是瘦了点。
她眉宇间的稚气,一夜之间不见了,添了?艳,像只勾人魂魄的妖精。
想着她,就身不由己想起她肌肤的触感——柔润细腻的肌肤,不管春夏秋冬都有点凉滑,似最上等的绸缎。
她的头发还是那么长,那么美丽。
去了趟云南,见识了那么多当地名媛,没一个比他的轻舟更漂亮。
司行霈看着她,不由看痴了。
不知是谁,重重咳嗽了声。
司行霈回神般,就看到对面的顾轻舟和司慕,都是一张愤怒到了极致的神色;而出声咳嗽的,是顾轻舟的义父颜新侬。
“我离开岳城的时候,我的两匹狼被颜总参谋领去了。听说,后来你送给了轻舟,我能否去看看它们?”司行霈笑问。
轻舟,轻舟!
司慕猛然站起身。
“少帅!”颜新侬立马出声。
司慕也回神过来。
司行霈身为兄长,叫弟媳妇的名讳算不上什么暧昧。
可司慕若是打起来,事情就严重了。
“我还有事,先走了!”司慕重重拂袖而去。
顾轻舟却还不能走,她拿着印章,要等司督军说用完了,她才可以离开。
“我能去看看你的狼吗,轻舟?”司行霈问,声音不自觉有点低,似有诉不尽的情愫。
顾轻舟的脸色,白中带青。
她看了眼旁边唯一不知情的外人李师长,却见李师长半分诧异也没有。
顾轻舟恍然:“这是司行霈的人!”
都说李师长倨傲,可后来他主动对顾轻舟很友善,原来不仅仅是因为顾轻舟救了司慕展现出来的能力。
当然,若顾轻舟没本事,李师长也未必会高看她一眼,最多是不与她为敌罢了。
顾轻舟抬眸,明亮如墨玉般的瞳仁微闪,她冷漠道:“这个要问阿慕,他才是家主。”
司行霈的笑容,一瞬间有点裂缝。
第441章 只有我是绝对爱你的
司行霈听了顾轻舟的话,几乎要失控。
正在这时,司督军进来了,司行霈的情绪收敛。
“轻舟,你先回去吧。”司督军脸色不善。
顾轻舟道是。
她拿起盒子要走,到了会议厅门口,就听到司督军骂司行霈:“旁人还以为我跟你合谋,抢了程稚鸿的飞机!”
“我送您一架吧。”司行霈懒懒道。
司督军的声音戛然而止。
顾轻舟小跑似的,离开了军政府,回到了新宅。
司慕没有回来。
顾轻舟询问副官,副官道:“少帅从军政府出去,是自己开车的。”
司慕肯定被气死了。
顾轻舟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半个小时之后,副官道:“少夫人,大少帅来了。”
顾轻舟差点从沙发上跌坐到地上。她的后背紧绷,紧紧抿唇,才没有让自己露出异样。
“告诉他,少帅不在家,让他改日再来。”顾轻舟道。
然后她又摇铃,把附近的亲侍都调动,防止司行霈硬闯。
结果,副官回来却道:“大少帅说,是他失礼了,他晚上会跟少帅打电话预约,明天过来。”
顾轻舟感觉透不过来气。
她迷迷糊糊睡了一夜,几次惊醒,都会下意识以为,阳台上站着一个人。
她总以为有黑影一闪而过。
后来才知道,只是窗帘被夜风掀起。
草木皆兵,顾轻舟睡不着了。
半夜叫了值夜的副官,问他:“少帅回来了吗?”
得到的回答,是没有。
司慕彻夜未归。
翌日清早,家里的电话响起了。
是司行霈。
“轻舟,我下午要回平城了,想跟你见一面,说几句话。”司行霈的声音温醇,又带着几分哄诱,“轻舟!”
顾轻舟也有话要问。
时隔半年,也许他能给她一个答复。
“好,你什么时候来?”顾轻舟问,“我也想跟你谈一谈。”
“十分钟后。”司行霈道。
顾轻舟:“”
当司行霈准时出现时,顾轻舟在新宅外院的会议厅,接待了他。
会议厅的门口,站着两名副官,可以看到顾轻舟和司行霈。
司行霈先坐下的,顾轻舟坐到了他的斜对面。
可她刚刚落座,司行霈就起身,坐到了她的正对面。
顾轻舟冷漠道:“我带了枪,你的腿若是敢伸过去,我就一枪打穿你!”
司行霈的唇角有笑意。
顾轻舟很清楚他的意向,她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她了解他。
在她的威胁之下,司行霈坐正了身姿:“好,我不乱来。”
他声音低了几分:“督军很器重你。我知道你最近办了几件大事,而且办得都很好。”
顾轻舟沉默。
司行霈继续道:“轻舟,别跟我赌气了!”
顾轻舟直视他的眼睛。
他眼神深邃,透出来的炙热,让顾轻舟喘不过来气。
她想起义父说他拒绝了程家的婚姻。
她想起曾经的两年,他给予她疼爱和教导,辅助她成长。
她也想起自己的师父和乳娘死在他的车上。
顾轻舟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轻舟!”司行霈急了,站起身想要抱她。
顾轻舟将手枪,重重搁在桌子上,她带着浓浓的鼻音:“坐下,否则我们没得谈。”
司行霈的呼吸屏住。
“轻舟,我不该让你这样难过。”司行霈道,“你以前说,不管发生何事都信任我,如今为何不能了?”
顾轻舟的眼泪,顺着白玉面颊滚落,落在胸前旗袍那朵繁绣牡丹上。眼泪落上去,金线牡丹越发冶艳。
她透过朦胧的视线,看着对面的人。
相信?
养育她的亲人惨死,跟他脱不了干系,却要她相信?
顾轻舟擦了眼泪,也轻轻嗓子,开口道:“已经过去半年了,能否给我一个答案?你为什么要杀我的师父和乳娘。”
司行霈沉默。
他也知道,顾轻舟不是那种自我麻痹的人。
再推到李文柱的身上去,显得他的不诚实,而且在戏弄她。
他看着她:“轻舟,我给你一个期限:等我们的孩子到了两岁,我就告诉你实情!”
我们的孩子?
顾轻舟几乎要笑出声,可最后笑意全部在唇角化为苦涩。
她在他面前,失去了所有的伶俐。
“你还是不肯说?”顾轻舟道,“你杀了他们?”
司行霈这次却没有狡辩。
顾轻舟的手,覆盖在枪上。她眼中的泪意敛去,只剩下蚀骨的杀意。
她知道,司行霈的反应很敏锐,她根本无法击中他。
手又慢慢松开,顾轻舟有点泄气般,站起身道:“我会杀了你报仇的。请你离开,我的家里不欢迎仇人!”
“轻舟,这世上没有绝对,只有我是绝对爱你的!”司行霈道,“而且,我没有用错方式,你以后就会知道!”
他站起身,准备往门口走。
他身形颀长,器宇轩昂,阔步走出去的步伐沉稳而缓慢。
多少次,都是顾轻舟逃离他,给他看到自己狼狈窜逃的背影。这还是第一次,顾轻舟站着,看他离开。
她突然出声:“你可以解释!”
给我一个解释,什么解释我都需要,我都能接受!
她想着,眼中又浮动了泪光。
“轻舟,我不想骗你。”司行霈转过身,看着她,“我已经在努力,帮你清扫一切障碍。等我能告诉你的时候,我会说的。你需要我的解释,而我需要你的信任。
轻舟,如果你做不到,如果你明白再次信任我有多难,你就知道我现在有多难!我不能解释的难处,比你不能信任难过百倍。”
顾轻舟咬唇。
她雪白的牙齿,落入嫩红饱满的唇瓣,司行霈就很想吻她。
“轻舟,你在我身边,哭得时候很多,我也反省了半年。”司行霈笑笑,“我保证以后不让你哭了。”
他阔步走了出去。
顾轻舟立在阳台的栏杆上,看着司行霈走出了长长的甬道,走到了大门口。
大门口停靠的汽车上,有副官为他开了车门。
他突然回眸,看到了顾轻舟。
他挥挥手,宛如每次去驻地那样短暂的分别。
他从始至终,没问过顾轻舟的婚姻。
他相信顾轻舟,他知道她的婚姻是什么状况。
而她也知道他,他绝不会伤害她。然而师父还是死了,乳娘也死了。
顾轻舟回到了后院,躺到了自己的床上。
她的眼泪滚落个不停。
直到司慕回来。
司慕用力的拍打着她的房门,几乎要把她的房门给踢破:“顾轻舟!”
顾轻舟回神。
将眼泪抹去,顾轻舟打开了房门,看到了司慕。
司慕衣衫有点凌乱,人是清醒了,身上却有很重的酒气。
他看到了顾轻舟哭肿的眼睛,冷笑了下:“这么难过?你可以跟他走啊,你从前又不是没跟他睡过!”
顾轻舟的心,似被什么刺中。
她疼得不能言语,甚至无法怒目而视。
她沉默听着。
司慕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他今天来过了?”
他的手很用力,几乎要把顾轻舟的骨头捏碎,“他到我家里来了?”
手腕上的剧痛,让顾轻舟回神般,人也清醒了很多。
“对。”顾轻舟道,“当时我派了副官在门口,一共两名,其中就有王副官。他来了多久,到了什么地方,家里的人都看到了。你不用担心,我什么也没做。”
司慕却用力,将她抵在旁边的墙壁上。
他愤怒看着她。
为什么近在咫尺的人,有种相隔天涯的距离感?
他永远无法走到顾轻舟身边!
顾轻舟对于司慕而言,就像高山远月:明亮,让他心生崇敬,甚至无线的向往,可他永远碰不到她。
他像个敏感的孩子,转移了话题,质问她:“你为什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顾轻舟神态逐渐平静,哭过的眼眸像是被水染的宝石,有深邃的光芒:“什么?”
“潘韶!”司慕咬牙切齿。
顾轻舟就知道司慕要说什么了。
昨晚司慕彻夜未归,是去见了潘韶。他约了潘韶出来,潘韶高高兴兴的跟着他走了。
他们去了饭店。
司慕折腾了好几回,心情才稍微好转。
结果天亮的时候,潘韶跟他说,顾轻舟不想她进门,甚至派了颜一源在背后搞鬼。
司慕闻言,当时兴奋极了。
他急匆匆回家。
可听说司行霈来了,看到顾轻舟这幅要死要活的模样,司慕那种无名的自卑和别扭全部涌上了心头。
顾轻舟不在乎他,他也不在乎顾轻舟!
顾轻舟有司行霈,他有潘韶!
于是,司慕的急怒,早已遮掩了他的理智,他对顾轻舟厉喝:“你为何要派人去搞鬼?我想要娶潘韶做姨太太,你若是不同意,就滚出去!”
顾轻舟蹙眉:“我没有不同意。”
“你还狡辩!”司慕声音更厉,“你都跟潘华平说了什么?”
顾轻舟的心微沉。
她道:“潘韶不怀好意,她进门是个祸害,我需要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轻重,以后你的日子也更好过!”
潘韶别有用心,可司慕睡了她,执意要她进门。在不违背他们协议的情况下,顾轻舟当然同意了。
可怎么进门,需得顾轻舟说了算。
一旦出事,给司慕收拾残局的永远是顾轻舟!
顾轻舟现在折腾潘韶,也是为了长治久安。
“不需要!”司慕从牙缝里蹦出字,“我的女人不需要你教,也不需要你搞鬼!”
第442章 好到了极致的司行霈
司慕陷入一种诡异的攀比之中!
他想要赢过司行霈,甚至赢过顾轻舟。
他一定要潘韶,是因为他想告诉顾轻舟:他有其他女人了!
除了顾轻舟,他还有别的人爱慕他,崇敬他,花尽了心思想要靠近他。
司慕好似能从这件事里,找到一种诡异的自尊。
这点虚化的自尊,他在顾轻舟面前永远得不到,故而他紧抓不放:“你听到了吗,不许你搞鬼,你赶紧接她进门!”
“那以后出事了,你全部负责。”顾轻舟眉宇冷冽。
“当然!”司慕道。
“好,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的计划就收回来,你选日子让她进门吧,我不关心这个。”顾轻舟道。
她推开司慕。
司慕却用力压在她身上,将她嵌在他和墙壁中间不能动弹。
他低下了头。
“别这样。”顾轻舟淡淡开口了,“你亲了我,回头会更加空虚,更加失落和难堪。”
司慕猛然一惊。
果然,他松开了顾轻舟。
“我才不想亲你!”司慕恨恨转身,“你算是什么东西!”
他离开之后,顾轻舟轻抚被他捏得发麻的手腕。
手腕上,居然一圈发白。
到了晚上,这圈发白就淤青了,顾轻舟的手腕留下了痕迹。她的好心都被司慕当成了驴肝肺之后,顾轻舟搬着简单的行李,暂时住到颜家。
颜洛水即将完婚,她房间里常用的东西,已经搬到了她自己的新宅。
屋子里挪走了一半的家具,有点空。
颜洛水穿着真丝睡袍,坐在灯下给顾轻舟擦药,因为顾轻舟说淤青处的肌肤有点疼。
“他太过分了,这也算动手了。”颜洛水心疼顾轻舟。
顾轻舟道:“无妨。”
“什么无妨,我让阿爸去说说他。”颜洛水道,“当初是他要退亲,是他跟魏清嘉旧情复炽。
后来,他不喜欢魏清嘉了,又看上了你,难道是你的错吗?况且,你们协议完婚的时候,他也是同意的啊。
他现在动不动就失控,这是他的错,你为何要忍他?他娶姨太太,那个女人一看就心怀叵测,将来出事,难道他能自己搞定吗?”
颜洛水说的是实情,只是有点刻薄。
她原也不想,只是看到顾轻舟这手腕的淤青,颜洛水就控制不住愤怒。
顾轻舟的肌肤是胜雪的白,故而这一圈瘀痕格外明显醒目。
再过几天颜洛水就要结婚,而且现在是四月了,长袖旗袍肯定穿不住,到时候怎么遮掩?
遮不住,被亲戚朋友看到了,还不知道怎么说顾轻舟。
一个女人被丈夫打了,这是多没体面的事!
司慕也不考虑考虑顾轻舟!
“你帮了他那么多,一次次度过难关!”颜洛水很生气,“可是他呢?”
她愤愤不平,半晌没听到回应,却看到顾轻舟在走神。
颜洛水白气了半天。
她忍不住伸手,打了下顾轻舟的手背:“我这怒意滔天,你怎么也要同仇敌忾一下吧!”
顾轻舟回神,微笑了下。
笑容苦涩。
颜洛水小心翼翼问:“怎么了?”
“司行霈,他今天到我家里来了。”顾轻舟道。
颜洛水顿时就不知该说什么了。
司行霈是顾轻舟心中的禁忌,她没办法去触碰。
“洛水,我一直觉得,他那个人好到极致,也坏到极致。”顾轻舟道,“他杀了我的乳娘和师父,难道他还不够坏吗?
可他答应过我,他绝不娶程渝,哪怕是明知娶了程渝就能得到整个程家的支持,不需要回来跟他父亲周旋,甚至能顺利实现他的大业。难道这样的他,不够好吗?”
颜洛水一时间语塞。
之前的夸夸其谈,现在都派不上用场了。
不是说司行霈那个人有多难评价,而是轻舟爱他。
再大的家仇,都无法将顾轻舟对他的爱恋抹去,所以颜洛水说什么都是错的。
“我很迷茫。”顾轻舟的眼泪滚落,“他走了我迷茫,他回来了我更加迷茫。”
颜洛水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个困境,颜洛水帮不了顾轻舟。
“轻舟,船到桥头自然直。”颜洛水道。虽然她也知道,这话毫无用处。
顾轻舟却破涕为笑。
颜洛水是没有安慰到她,可跟颜洛水诉说了片刻,顾轻舟心中的郁结散去了很多。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颜太太问顾轻舟:“真不回去了?”
司慕要纳姨太太了,顾轻舟不回去操持,将来在妾室面前没了威严。
顾轻舟道:“不了,随便他们闹吧。”
她原本是打算,给潘韶一个警告,让潘韶规规矩矩的,结果计划被司慕打断,半途而废。
颜一源大叫:“我好不容易做件大事,还没开始呢,就要结束了!轻舟,咱们继续呗,不能让那个女人占了便宜去。”
顾轻舟笑笑:“少帅现在提防我,生怕我害了他的女人。算了吧,周瑜打黄盖,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操什么心啊!”
颜太太觉得再说什么,非要说出伤感来不可,立马转移了话题。
顾轻舟虽然在颜公馆,可颜公馆离她的新宅才一步之遥啊,而且副官还要帮她遛狼,司慕那边的事,顾轻舟一清二楚。
“后花园收拾了,给了管家三百块,让他去添置一些家具。”副官告诉顾轻舟。
三百块,想要把后花园的小楼装扮起来,就只能买比较中等的家具。
司慕不是没钱,而是不够重视潘韶。
“少帅还说,后花园的门不开,免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进屋子,家里不能安静。”副官又道。
后花园的房子有两个好处:第一离正院很远,姨太太住在那边不用听顾轻舟的吩咐;第二是有个后门,可以自由出入,无需经过大门口,也无需受顾轻舟的管束。
司慕将潘韶安排在后花园,却只用了其中一个好处,可见他是想让潘韶离顾轻舟越远越好,免得被顾轻舟害死。
顾轻舟失笑。
然后副官又说:“少帅派了汽车去接姨太太,没有排场,家里喜字也没贴,少帅衣裳也没换新的。
他在门口等着姨太太,把姨太太领到了后花园,然后让厨房准备好酒菜,又让人放了两串鞭炮。”
顾轻舟哦了声。
颜太太也松了口气。
司慕虽然说得那么狠,到底没有大肆操办,要不然顾轻舟真下不来台。
“早上少帅对管家说,姨太太以后的饮食起居,还是问过少夫人。”副官又道。
颜太太欣慰,对顾轻舟道:“回去吧,家里添了个人,你送套首饰,皆大欢喜。”
顾轻舟点点头。
她有很多名贵的首饰,当然不会胡乱送人。玉器和钻石比较贵,想比较之下,金器既显得慎重,价格也稍微便宜几分,是很不错的选择。
顾轻舟派人去了趟金铺,买了一整套的项链、手镯和耳坠,拿回去送给了潘韶。
潘韶要亲自过来感谢,顾轻舟却避而不见。
“让她好好过日子吧。”顾轻舟道,“去跟门房说一声,少帅回来之后,让他先到我这里来一趟,我有话说。”
副官道是。
到了晚上九点多,司慕才回来。
军政府最近很忙,过几日驻地又有集训,司慕要亲自去监督。
经过苏州守将叛变那件事,司慕和司督军都很清楚,军心是拉不回来了,司行霈一旦生异心,岳城一半的军队会跟他走。
现在要做的,不再是打压司行霈,而是尽可能跟他和睦相处。
司慕知道了这个实情,就有点颓废无力。
不管司慕怎么努力,他都赢不过司行霈!
“少夫人说,她等着您过去一趟”副官道。
司慕心中没由来一喜:她回来了,而且要见他。
旋即他又想,肯定没好事,心顿时沉了下去。
司慕到了正院,顾轻舟正坐在灯下看书,一缕青丝半垂,映衬着她如玉洁白的面容。
她的侧颜很精致,撩动发丝时,司慕看到了她手腕处的淤青,心头微微发紧。
司慕走了进来。
顾轻舟放下书。
“恭喜你。”顾轻舟微笑,笑容很纯美,有种不染尘埃的干净,而且真心实意。
她不爱他,连一丁点的在乎都没有,否则她也不会如此大度了。
“嗯。”司慕冷冷应了声,目光却仍落在她手腕处。
她肌肤剔透白皙,又是月白色的斜襟衣裳,有点发青的手腕,就格外明显。
“我有件事想跟你说。”顾轻舟笑道。
不等司慕答应,她继续道:“我想把后花园的拱门落锁,钥匙给你一把,也给姨太太一把。平日里你们想过来,可以自己开门,很方便。
不过,日常姨太太的进出,还是从后花园的小门比较好。后花园的院子也有厨房,重新起炉灶,她方便我也方便。”
见司慕脸色微变,顾轻舟又解释:“这当然不是为了你们,而是为了我自己。我跟你是假婚姻,更不方便教育你的女人,万一姨太太做得不对,我看着堵心,索性让她离得远远的。你若是不同意,我就搬出去。”
司慕猛然站起身:“你在威胁我?”
“你还要动手吗?”顾轻舟扬起脸,眉宇凛冽,静静看着司慕。
司慕被她的气势震慑。
想指责顾轻舟太过分,可话到了嘴边,怎么都感觉是自取其辱,司慕恨恨转身,去了后花园。
一进门,瞧见了潘韶,他一把搂住了她,死死将她按在地毯上。
佣人们见状,急忙退了出去。
司慕几乎疯狂,才能将受了一肚子的气发泄出来。
等他回神时,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潘姨太太有进气没出气,跪爬在地上的膝盖,丝袜全部磨破了,膝盖也磨出了血痕。
司慕爬起来,转身去了浴室,没有理会潘韶。
潘韶却匍匐在沙发旁边,浑身都酥软了,心情极好。
她从司慕的粗野中,得到了一种极致的快乐,这快乐是她从未敢想象的,却是叫人飘飘欲仙。
“我这算不算抓牢了他?”潘韶美滋滋的想。
第443章 她有资格吗?
司慕是个很冷清的人,他只有遇到司行霈的问题,才会发疯失去理智。
他很少去讨厌别人,他的世间里,除了朋友就是陌生人,唯一处在敌人地位的,就是司行霈了。
这种是从小留下的心理阴影,添上了他对顾轻舟那不能掌控的占有欲,被无尽的扩大、变形,变得他自己也不认识自己了。
“轻舟一定很恶心我!”他想。
想着,心中涌起了无尽的悲凉。
他觉得很冷,很空虚。
身体的释放,该有的情绪没了,然后空空荡荡的,这种悲凉铺天盖地将他的空洞填满。
他打了个寒颤。
司慕洗了澡,身不由己往正院来了,他的书房还在这里。
顾轻舟就住在他的楼上,他偶然能听到她拖鞋走过的声音
声音不重,不仔细听就没有。
他不应该来的,他要的不就是让顾轻舟知道他有软玉温香在怀吗,不就是让她明白,他根本不在乎她吗?
如今大半夜的,他又到了这里,岂不是自找没趣?
饶是这么想着,司慕还是进了屋子。
他进来的时候,顾轻舟却在沙发里睡着了,并没有上楼,她的两匹狼守在她旁边。
顾轻舟长发如青稠,覆盖在她身上,似流瀑般顺滑,她玲珑身段越发娇小。
侧卧在狭窄的沙发里,司慕仍是看到了她手腕处的淤青。
内疚、难过,甚至心疼,一起涌上了心田,让他呼吸微顿。
这是顾轻舟啊,她如此聪明勇敢,她曾为了救他的命和名声,在腊月的江水里浸泡,后来还沾染了寒气。
她阻止他跟军火贩子来往,让他幸免于难,不会被人攻击成卖**阀。
她不应该将司行霈的事,迁怒给这么好的顾轻舟!
她是他的妻子,她的恩人!
司慕脱下了身上的外套,想要盖在顾轻舟身上,她的狼却突然龇牙咧嘴往前走几步,似乎要撕碎司慕。
司慕微愣。
顾轻舟也醒了。
眼前的场景,顾轻舟看得有点发呆。
“怎么了?”顾轻舟问,说着自己看了眼怀表,已经晚上十一点了,“你怎么还不睡?”
司慕强自压抑着内心的情绪,坐到了对面沙发上。
“对不起,我那天用力过头了。”他低声,声音有点嘶哑。
顾轻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腕,就尽量往袖子里藏了藏。
到底没藏住。
“已经好了。”顾轻舟道。
说罢,她佯装打了个哈欠,转身要上楼。
“轻舟!”司慕喊她。
顾轻舟就停住脚步。
司慕站起身,走到了她身边,闻到了她头发里淡淡的玫瑰清香,他的心猛然缩紧,似乎和她的距离更远了。
他定了定心神,才道:“我以后还住在书房里。开了后花园的门,咱们不知道什么人进来,诸多不便。”
这就是说,姨太太依旧交给顾轻舟调教。
他好好的发了一通脾气,现在又回到了原点,那么他岂不是白受气了?
顾轻舟蹙眉看着他,对他很费解。
他那么生气,还把顾轻舟的手腕弄伤,争取到的权力,现在又主动放弃?
喜怒无常的司慕,让顾轻舟摸不着头脑。
“哦。”顾轻舟回神般,“我也不太愿意开后门的。你若是不住在后花园,开门就没意义了。”
如此说,等于是给了司慕一个台阶。
他们说到底只是合约的婚姻,应该对彼此有利。
司慕这么执拗下去,这婚姻对顾轻舟来说,的确是没什么好处了。司慕想到这一点,立马回过头来。
“晚安。”司慕道。
顾轻舟微笑:“晚安。”
司慕便觉得她黑发映衬的雪白面容,有烈烈的?艳,妩媚极了。
她更加漂亮了。
顾轻舟身上,总有两种气质在融合,清纯与妩媚并行,让她看上去格外不同寻常。她不是最精致漂亮的那一个,却是最容易勾起男人欲念的那种。
司慕转过脸,疾步走进了书房。
顾轻舟也带着她的狼,上了楼上的卧房。
司慕松口了,顾轻舟行事也容易些,她也松了口气。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顾轻舟对司慕道:“我今天要见见姨太太,把家里的规矩跟她说一说。”
顿了下,顾轻舟又道,“所谓规矩,就是我定的规矩——不会委屈她吧?”
司慕不太想提起那位姨太太。
生气的时候,想拉这位姨太太遮羞,让顾轻舟看看他司慕也有女人,没有狼狈求着她;可怒意过去之后,司慕对姨太太就是无边的反感。
姨太太的存在,更彰显司慕对顾轻舟的求而不得。
“随便你吧。别说委屈,就是发卖了或者打死,都是你的权力。”司慕冷淡道。
顾轻舟低头吃饭。
司慕的话,她并没有觉得欣慰,同时也不会替潘韶难过。
亦或者说,顾轻舟始终觉得司慕和潘韶才是正经夫妻,很正常的男女关系,自己跟司慕更像是盟友。
置身事外的顾轻舟,对司慕的好恶不加评价。
“我要去驻地一些日子,可能不回来了。”司慕道,“下次再回来,就要等洛水结婚。”
颜洛水结婚,司慕身为军政府的少帅,自然要给颜家面子,况且洛水也是他的朋友。
“好,知道了。”顾轻舟道。
司慕也没指望顾轻舟会说出什么照顾自己的话,而他也不想提醒顾轻舟别让司行霈上门。
这种提醒毫无意义。
司行霈真来了,顾轻舟真见了他,司慕还能如何?
收敛了心绪,司慕离开了新宅。
早膳之后,顾轻舟重新上楼更衣,换了件藕荷色的家常旗袍,围了长流苏的白色羊绒披肩,对佣人道:“去叫姨太太来。”
潘姨太太没有作死,很温顺的来了。
她一脸疲倦的模样。
顾轻舟简单问候了几句:“吃得还习惯吗?”
“住得还习惯吗?”
“佣人还顺手吧?”
潘姨太太没有挑刺,一律都说很好,一副温柔敦厚的模样,和进门之前拿乔的姿态完全不同。
这倒是个聪明人。
“我呢,也没什么规矩,早晚侍奉就用不上你了,我们又不是在前清。”顾轻舟笑道。
潘姨太愕然。
妻妾规矩?
这是什么年代的老黄历了?现在的姨太太,虽然社会地位稍微逊色妻子,也不再是奴啊,什么立规矩早已成了糟粕。
“顾轻舟她是认真的,还是故意消遣我?”潘姨太腹诽。
她知道顾轻舟的名字。
她跟顾轻舟算是校友,只不过顾轻舟入学的时候,潘姨太已经毕业了。
“但是,家里还是要有规矩的。第一条,你不能随意接待访客。这里虽然不是军政府,算不得军政重地,可少帅书房的机密文件很多,若是不小心丢失,杀了你也无法弥补。”顾轻舟道。
潘姨太听得很不高兴。
这就是说,她不能请亲戚朋友上门打牌或者宴席?
潘姨太还准备借机显摆的。
如今,她明明得势了却无法张扬,让她特别难受。
看到潘姨太蹙起的眉头,顾轻舟加重了强调的语气:“这话我只说一遍,一旦你不守规矩,就别怪我不客气!”
“是。”潘姨太不情不愿道。
顾轻舟喝了口茶,继续道:“第二条规矩:你和你家里人,不能借用军政府的名头行事。一旦我发现,我就会把你送到军政府的监牢去。”
潘姨太腹诽:“你关我?你有资格吗,军政府的监牢听你的吗?只要少帅对我好,这些规矩还不是跟放屁一样?”
心中想着,面上就露出几分不以为然。
潘姨太很清楚,只要笼络好少帅,什么规矩都是摆设。
然而在少夫人跟前,还是要尽可能叫她拿不到错儿,免得吃哑巴亏。
潘姨太像只狡猾的狐狸,当着顾轻舟的面,露出温顺:“是,我都记得了。”
顾轻舟的眸光微动。
潘姨太以为她要说什么时,顾轻舟却只是抿唇一笑。
“你的吃穿用度,全部不用操心,管事会帮你安排好。想要出门,随时都可以,只要少帅愿意,你想在外头住多久都行,父母家、朋友家。”顾轻舟又道。
“想买什么,自己去百货公司挑,记在少帅的名下,管事会去结账。”顾轻舟再次道。
潘姨太越发觉得好笑:“顾轻舟这个人,该立规矩的时候不立,不该立规矩的地方说了一大堆,真是个无能的。”
似乎看到自己即将取而代之的前途,潘姨太心情很好,应了声是,扭着小腰回后花园了。
服侍端茶递水的洪嫂对着潘姨太的背影啐了声:“德行!”
顾轻舟失笑,问她:“她怎么了?”
潘姨太表现得挺好啊。
洪嫂道:“看她那走路的样子,多显摆啊!”
顾轻舟没觉得潘姨太显摆。
她上楼之后,良久才明白洪嫂说潘姨太在显摆什么,顾轻舟失笑:“这个洪嫂真是”
身为妇人的洪嫂,眼睛实在毒辣。潘姨太太想在顾轻舟面前显摆,真是打错了算盘。
只有经历过人事,才懂得潘姨太的炫耀,偏顾轻舟没有,她愣是没看出来。
潘姨太实在不是省油的灯。然而在玩心机这方面,顾轻舟是很老练的猎手,她不怕狡猾的狐狸。
只是潘姨太还不知道而已。
第444章 登堂入室
顾轻舟很谨慎。
她也吩咐副官们:“不许潘姨太靠近正院的大楼。”
正院,就是顾轻舟现在居住的这栋房子。
不是她草木皆兵,而是防患于未然。
这栋楼里,顾轻舟和司慕的机密全在这里,甚至还有军政府的印章。一旦这里出事,军政府都岌岌可危。
潘姨太没本事牵扯政治,可背后有人虎视眈眈,说不定会利用她!
“是!”副官们恭敬应是。
接下来的日子,顾轻舟一直在颜家忙碌。
谢氏的亲戚朋友,提前三天到了岳城,顾轻舟就要帮着颜太太接待。
所有人都高高兴兴的,只有颜一源爱作死,会讽刺颜洛水:“就属你矫情!别人家的闺女,都是嫁到婆家,去婆家办婚礼!你倒好,把婚礼安排在岳城,旁人不知道的,还当阿爸仗势欺人呢。”
这倒也是。
像洛水这样办婚礼的,是不太常见。
顾轻舟和霍拢静觉得,颜一源又要挨打了,两人抱臂看好戏。
果然,颜洛水抓起了高跟鞋就往他身上砸!
“你管我!”颜洛水生气道,“这是谢家看重我。再说了,我们的新房安在岳城,难道新婚之夜要我们住饭店吗?”
颜一源吃痛,看到是她新做的婚鞋,上面一连成排的南珠,个个有葡萄大小,很是名贵,颜一源伸手去扯。
又被颜洛水按住打了一顿。
顾轻舟和霍拢静就作壁上观,谁也不帮忙。
颜太太笑着分开这对龙凤胎:“不成体统,多大人了!”
然后又对颜一源道,“谢家原本就是岳城人士,只是去南京做官。儿子的婚事回老家办,才符合情理。”
这倒也是。
说到底,这全是谢舜民的意思,谢舜民想要让颜洛水过得顺心,而颜洛水想留在岳城,谢舜民全部同意了。
颜一源惨败,被姐姐打,被姆妈教育,偃旗息鼓去找霍拢静寻求安慰去了。
霍拢静则是满脸的笑。
颜公馆难得的热闹。
顾轻舟看着颜洛水眼底的期盼,再看着霍拢静脸上的满足,心莫名被什么捏了下,生生发疼。
她原本也可以这样幸福的!
她和司行霈,原本也可以顾轻舟身不由己,眼中浮光微动,情绪就控制不住了。
为了不扫兴,顾轻舟借口去洗手间,出了屋子。
下午的时候,顾轻舟跟着颜太太、二嫂和颜一源、霍拢静,去了趟五国饭店。
颜洛水的婚礼,颜家也包下了五国饭店。
楼下的大堂设宴,楼上的客房住人。
“姆妈,我听说谢家包了专列,来回了五趟,把亲戚朋友都运过来了?”顾轻舟笑问。
回来五趟,不是因为人多一车装不下,而是大家的时间赶不到一起。为了让亲戚朋友们不慌不忙的,谢家安排了五个时间段的专列,果然是大手笔!
颜太太道:“是的,谢家来了将近两百的宾客。这么一比,我们这边只怕凑不齐五十人。”
这是真的,颜新侬只有一个妹妹,还早年去世了;颜太太的娘家早已败落,剩下的远亲,几十年都不来往了。
颜家这边的客人,多半是一些朋友、下属。
谢家却不同。
谢家乃是百年大族,族中血亲就达百人之多;谢舜民的母亲娘家,又是一个很大的家族。
“婚宴就是图个热闹,甭管哪一方的客人,来了就行。”顾轻舟笑道。
颜太太微笑:“正是这个理儿!”
到了五国饭店,颜太太和谢太太寒暄,谢舜民给顾轻舟和颜一源使眼色。
他先走出去了。
这是有话想要跟他们说。
顾轻舟和颜一源就跟着出去。
“洛水还好吗?”谢舜民问。
结婚的前一个月,新娘子和新郎不能见面,否则就不吉利,这是岳城的风俗。
谢舜民很关心洛水,一个月未见,不知她可好。
他们其实每天都通电话的,谢舜民如此问,还是表达了他的关切。
“她好着呢!”颜一源立马道,“姐夫我跟你说,洛水在家里装贤淑温柔,其实可凶了,简直是母老虎!”
顾轻舟在旁边轻轻碰了下颜一源的胳膊。
“是真的!”颜一源没觉得不妥当,继续道,“不能欺骗我姐夫,以后我要靠姐夫带着我玩呢。姐夫,你结婚之后要立威,不能叫洛水骑到了脖子上。”
谢舜民被这一口一个姐夫,叫得心情舒畅,一向淡漠的脸上,忍不住溢出笑意来。
“好,多谢你的警告,我会留心的,不叫她吃了我。”谢舜民接口笑道。
顾轻舟想要说点什么,旁边有人路过。
是两位女士,都是谢家的亲戚,远远就闻到了脂粉的清香。
“三哥哥!”其中一位十七八岁,烫着卷曲的头发,旗袍短靴,眉目精致如画。只是秋水盈眸中,水汪汪的,好似受了委屈。
谢舜民在家里排行第三,从前颜太太很讨厌他,总是谢三谢三这样叫着。
谢舜民微笑:“安澜,你们要出去啊?”
然后他指了颜一源和顾轻舟,“这是洛水的弟弟和妹妹。”
被谢舜民称为安澜的女孩子,脸色变了又变。
她旁边还有位二十来岁的女子,急忙拉住了安澜,笑盈盈道:“颜小姐,颜少爷。我们打算去看看电影,先走了。”
她也不知道顾轻舟并非颜洛水的亲妹妹。
安澜快要哭了,却被同伴强行拉走。
顾轻舟敏锐察觉到了什么。
谢舜民则是不遮掩:“那是我姑姑家的表妹和表嫂。”
顾轻舟微笑。
表妹安澜,是很爱谢舜民的。可谢舜民对她的态度,落落大方中全是不屑一顾的冷漠。
当初,他也这样对待颜洛水过。
顾轻舟看谢舜民,他那张英俊的面容之上,表情平淡无波,却愣是让顾轻舟看得心惊胆战。
“洛水到底嫁了个什么样子的人啊?”顾轻舟心想。
谢舜民,他真是洛水的良缘吗?
不过,洛水很开心,哪怕是飞蛾扑火,她也觉得值得,顾轻舟不能说什么。
谢舜民又问顾轻舟:“新房如何了?洛水都满意吗?”
“她可喜欢了。”顾轻舟笑道。
寒暄了几句,那边颜太太陪着谢太太出来了,还有其他几位女眷。
她们要去听戏。
“轻舟,我们去听戏,你也来吧。”颜太太道。
顾轻舟就陪着她们去了。
一直到了傍晚,回饭店吃了晚饭,顾轻舟才回家。
回来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
木兰烦躁不安,不停的拱顾轻舟。
顾轻舟担心它,摸了摸它的脑袋:“你怎么了?”
木兰却想往外跑。
顾轻舟起身,忙跟了上去,暮山也懒洋洋跟随着。
出了大楼,木兰就活泼了起来,活蹦乱跳非常开心。
顾轻舟想起来:“哦,我好几天没有带你散步了。”
想到这里,顾轻舟不免失笑。
木兰真的很有灵性,甚至跟顾轻舟心意相通。
“后花园被姨太太占了,那我们出去走走吧。”顾轻舟心想。
她回去拿了把枪,就领着木兰和暮山出门。
这条街比较偏僻,家家户户都有汽车,而且房舍不多,到了夜晚几乎人迹全无。
木兰使劲蹦?,很久没出来了,有点玩疯了似的,往颜公馆那边跑。
顾轻舟也就跟着去。
结果,在拐弯处,顾轻舟看到一个黑影翻身进了颜洛水的新房。
顾轻舟确定自己没有眼花,因为兴致勃勃的木兰也突然停下了脚步。
“嘘。”顾轻舟弯腰摸了下木兰的脑袋,又摸了下暮山的,示意它们不要出声。
她当做没看到,牵着木兰和暮山往回走:“不要去颜家了,万一有事,大喜的日子给洛水添堵。”
她回到了新宅,立马叫了新宅的亲侍:“派三个人,去那边盯住,看看是谁。”
亲侍道是。
结果,盯了一夜,也没有看到动静。
“是不是对方也看到了我,知道可能被发现,所以及早离开了?”顾轻舟想,“只是小偷小摸吗?”
早饭之后,顾轻舟磨蹭着颜洛水:“去看看你的新房。”
顾轻舟和霍拢静被颜洛水带着看过无数次的新房。
然而,每次颜洛水都好高兴,好像头一回来似的。
顾轻舟到了之后,看到颜洛水和霍拢静在客房商量摆放油画,顾轻舟就下了一楼。
她把所有能进出的地方,都仔细检查了一遍。
从前后门、窗口,甚至墙壁,都一一查看。
花厅的窗口上,因佣人疏忽打扫,留下一点痕迹。
顾轻舟正要去查看,有人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她吓得惊魂不定。
一回头,霍拢静眸光温柔,带着探究:“找什么?”
顾轻舟拍了拍胸口。
她看了眼楼上,低声凑在霍拢静耳边,嘀咕了几句。
霍拢静微讶:“真的?”
“是啊。”顾轻舟道,“我也怕毁了洛水的兴致,不好提起。你看这个”
霍拢静凑上来,瞧了瞧痕迹。
因为是昨天早上打扫过的,这里有水干之后的痕迹,又落了一层薄灰。
那点薄灰上,似有几个指纹,像是有人攀爬着进来的。
“是指纹。”霍拢静扫了眼,笃定道,“昨晚有人进来了?”
“那就是了。”顾轻舟道,“我后来回家,立马叫了亲侍,前后不过十分钟,人就不见了,应该不是小毛贼吧?”
霍拢静深以为然。
两个人沉默了一瞬。
“到底是什么人,要偷偷摸摸到洛水的宅子?”霍拢静露出愁色。
顾轻舟也沉默。
“但愿别出事才好。”霍拢静再次道。
顾轻舟想起了什么,道:“我们要早做打算。”
第445章 陈年的情书
顾轻舟有些踌躇。
此事要不要告诉洛水呢?
“若是洛水不知道,更容易中计。”顾轻舟悄声,“爬到洛水的新宅,肯定是针对洛水的。”
哪怕不是针对洛水,洛水也要被牵扯进去。
即将是洛水大喜的日子,顾轻舟和霍拢静都不希望出纰漏,毁了洛水的人生大事。
“还是不要告诉她,我怕她不开心。”霍拢静说了自己的看法。
顾轻舟和霍拢静嘀嘀咕咕时,颜洛水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轻舟,阿静,你们俩哪去了?”
霍拢静使了个眼色。
顾轻舟会意,应道:“我们在洗手间。”
颜洛水就下楼了。她依靠着楼梯上的扶手,似笑非笑瞧着自己的两位挚友。
岁月也褪去了颜洛水的稚气,她原本很平淡的眉眼,亦有夏花的绚烂。特别是她很开心的时候,双眸褶褶生辉,整个人都神采奕奕。
“你们俩,再说什么?”颜洛水笑问。
顾轻舟道:“没什么。”
“别敷衍我,我想知道!”颜洛水道,“我什么不能承受?”
她已经看出了端倪。
颜洛水是个外表温柔内心缜密的女孩子,顾轻舟和霍拢静的小把戏,根本瞒不过她。
从顾轻舟提出到她的新宅看看开始,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顾轻舟叹了口气:“你真是只小狐狸!”
她把事情,简单跟颜洛水解释了。
“也不算什么大事,我只是担心有人心怀不轨。”顾轻舟道。
顾轻舟很少那么晚遛狼的,也是凑巧被她瞧见了。
颜洛水蹙眉。
“要查一查。”颜洛水道。
既然颜洛水知道了,事情就容易多了。
顾轻舟瞧见颜洛水的神色,并未特别扫兴,她也松了口气。
“悄悄查,我回去把家里比较可靠的副官叫过来。”顾轻舟对颜洛水道,“仔仔细细的,里三层外三层找一遍。”
颜洛水应了。
还真要用顾轻舟的副官,因为回颜公馆去叫人的话,颜太太会担心。
顾轻舟和霍拢静怕颜洛水担心,就如颜洛水怕颜太太担心一样。
“正好,我还有个礼物送给你,是一架楠木屏风。”顾轻舟笑道。
于是,她先回到了新宅。
叫佣人开了库房,把司慕珍藏的一扇屏风找出来。顾轻舟听司慕说过,这扇屏风想要给颜洛水做新婚礼物,她只是提早送过去。
顾轻舟再派了四个可靠的副官,让他们把屏风抬到颜洛水的新宅里。
“仔细找。”顾轻舟吩咐道。
副官道是。
这些副官动作麻利,不过半个小时,就从大门后面的花架底下,掏出了一个小匣子。
“少夫人。”副官递给了顾轻舟。
颜洛水一把夺了过去,目瞪口呆:“还真有东西!”
她一直是半信半疑的,秉持小心谨慎,她才让顾轻舟查了。
现在真的查到了,颜洛水一头冷汗。
谁在她大喜的日子里闹事?
岳城的人吗?
阿爸的政敌?
颜洛水的心中乱转,手上迫不及待打开了匣子。
匣子很小,紫檀木做成的,点缀了描金海棠花,精致而昂贵。
匣子被打开,触目就是两枚戒指。
戒指一颗是钻石的,看上去向新派结婚用的对戒。
“是不是婚戒?”颜洛水递给了旁边的顾轻舟。
顾轻舟看罢,点点头觉得是。
霍拢静也接过来瞧了。
果然是结婚用的。
“这是你的吗?”霍拢静问。
颜洛水摇摇头:“我的婚戒不是这样的,型号也不对。”
顾轻舟有点疑惑。
她也猜不到这婚戒是干嘛用的。
匣子底下,还有一封信和一张小相。
看到相片,颜洛水先吃了一惊,递给了顾轻舟:“你看!”
顾轻舟微微蹙眉。
霍拢静也伸头过来瞧:这不是照片,而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那上面是司慕。
司慕一袭军装,面容格外英俊不凡,正是年初聂芸案子时留下来的。
“怎么把二哥的照片放这里?”颜洛水问。
顾轻舟也蹙眉。
除了照片之后,还有一封信。
“二哥,最近冬日渐冷,你要多添衣裳。”颜洛水将信读出来。
信很长,不过纸张有点老了,而且字迹稚嫩。
颜洛水看了看,然后笑出声:“哎哟,还是情书!”
“是不是你写的?”霍拢静问。
颜洛水失笑:“绝不是我写的!从小到大,二哥在我心中,就跟我亲哥哥一样,是不会有爱慕之情的,我不会给他写情书。”
然后又道,“看这信,应该有点年月了,而且被弄皱了,字迹好几次模糊了。开头用二哥,说明是我们认识的人”
颜洛水想了想,亲戚朋友中,有谁从小爱慕司慕?
那就太多了。
司慕比颜洛水大三四岁,他的生活圈子,似乎是颜洛水哥哥姐姐们的,跟颜洛水和颜一源沾不上边。
当时很多女孩子喜欢司慕。
试想,位高权重门第的少帅,生得这般英俊不凡,哪个少女不心生荡漾?
可惜司慕谁也不爱,独独将一腔柔情给了魏清嘉,导致不少同龄女郎失恋。当初颜洛水的三姐,就是去英国留学然后留在英国嫁人的那位姐姐,跟司慕同龄,说过很多八卦给他们听。
“要是我姐在家,她肯定知道是谁,可惜她这次回不来。”颜洛水遗憾,想了半晌没想到什么结果。
戒指、情书、司慕的相,这一切放在颜洛水的新房,是为了什么?
告诉谢舜民,颜洛水和司慕好过,还是说颜洛水惦记司慕?
“这么做,似乎没什么用,谢舜民跟着颜洛水和司慕长大,他肯定清楚颜洛水跟司慕的关系。”顾轻舟想。
那边,颜洛水推了推她。
“轻舟,要不东西你拿回去?”颜洛水问。
顾轻舟沉吟,道:“东西我拿走,你换了其他东西装进去吧,匣子依旧放回去,看看对方到底要做什么。”
颜洛水点头同意。
顾轻舟就回到了新宅。
司慕未归,他还在驻地。顾轻舟看着这封信,再看着照片,沉吟良久。
她不太清楚对方的用意。
做这种事,除了伤害谢舜民的尊严,还有什么意义?
“难道是谢舜民的仇人?”顾轻舟想,“那戒指是用来做什么的?”
她沉默坐了很久。
颜洛水的心思,还是在婚礼上。这点小插曲,她交给了顾轻舟去处理,她安心做新娘子即可。
顾轻舟的能耐,颜洛水是很清楚的。
“阿静,你也帮帮轻舟吧。”颜洛水甚至吩咐霍拢静。
霍拢静到了新宅,如此告诉顾轻舟。
顾轻舟笑道:“她难得这么放得开手。也好,结婚就是应该高高兴兴的。”
霍拢静沉默了下,想说点什么。
顾轻舟会意:“你想说我和司慕?”
“轻舟”
“我们只是在各取所需。”顾轻舟笑道,“我需要军政府作为依仗,他需要我帮他。”
霍拢静蹙眉,有句话在心中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又生生忍住了。
顾轻舟道:“对了,我们家新做了几样菜,全是岳城名菜。还有上好的花雕,我想送去给谢太太尝尝。”
霍拢静就懂了。
顾轻舟这是想去饭店那边,看看能否寻到蛛丝马迹。
“理应如此。”霍拢静笑道。
顾轻舟就给饭店打了电话。
谢太太挺高兴的,笑道:“多谢少夫人,您也过来吃饭吧?”
于是,顾轻舟就约定了去陪谢太太吃饭。
霍拢静作陪。
佣人做好了菜,又拿出两坛花雕,顾轻舟和霍拢静去了五国饭店。
刚上四楼,顾轻舟被一个人推得踉跄,差点跌下楼梯,幸而霍拢静在背后挡住了顾轻舟。
对方也微愣。
抬眸一瞧,才知道是安澜,谢舜民的那个表妹。
安澜一脸的泪痕。
顾轻舟叫了声:“表小姐?”
安澜愤愤:“走开!”
说罢,她疾步跑下了楼。
顾轻舟和霍拢静对视一眼,就看到谢舜民从自己房间里走了出来,步履悠闲。
看到顾轻舟和霍拢静,他也不怎么惊讶,淡淡道:“少夫人,霍小姐,你们来了,我妈还说等着你们呢。”
顾轻舟微笑,然后问:“方才表小姐是怎么回事?”
谢舜民露出个不解的表情。
“她好像哭了。”顾轻舟故意点明。
谢舜民不以为意笑了笑:“她一天要哭八百回,虽然她去吧,哭完了就没事。”丝毫没放在心上。
顾轻舟和霍拢静对视了一眼。
有了匣子那件事,顾轻舟不得不警惕起来。
只是,顾轻舟回眸看了眼安澜远去的方向,心想:“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她能做到吗?”
昨晚翻墙到颜洛水的家中,可是身手不凡的人。
“她会雇人去做这件事吗?”顾轻舟又想。
目的是什么呢,给谢舜民添堵?让颜洛水难堪?
“可那封信”顾轻舟又想,“那封信到底谁写的?”
这一点,一直都是顾轻舟思路的障碍。
她不太明白,那封信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
“写信的人才是关键,可信不是洛水写的。”顾轻舟沉思。
这几件事风马牛不相及,全都对不上号,好像某个地方断层了。
“轻舟?”霍拢静喊她。
顾轻舟笑笑,收回思绪进了谢太太的房间。
第446章 老照片
顾轻舟和霍拢静在五国饭店混了一整天,陪着谢舜民的母亲、亲戚朋友家的女眷打牌、听戏。
“南京的美人儿真不少,我看诸位太太小姐们,没一个不漂亮的。”顾轻舟跟谢太太寒暄。
谢太太失笑。
谢家的亲眷里,是有不少漂亮女孩子,比如谢舜民的表妹安澜,就是很出众的美人。
“岳城的姑娘才排场。”谢太太道,“我们内城比不上。”
顾轻舟笑道:“要说岳城的名媛,从前独数魏清嘉了,后来就是我们军政府的三小姐司琼枝。”
“对对,我见过琼枝,真是谲滟,像司夫人。”谢太太捧场。
司琼枝的容貌是惊艳的,遗传了她母亲。
然后,她们就谈起了美人。
话题越说越远。
顾轻舟就道:“我们岳城有个人物,文韬武略,最重要的是,他生得比倾国倾城,却又不阴柔。”
旁边有人道:“是不是谢龙头?”
“您也知道?”顾轻舟好奇。
对方道:“上次是谁说,跟蔡龙头还认识的?”
“好似是安池,其实也不认识,点头之交。”谢太太道。
安池,就是安澜的兄长。
顾轻舟心中两分有数,变成了八分。
她差不多打听清楚了。
晚上,顾轻舟又包下一家很出名的菜社,请了谢家所有的亲戚去吃饭。
“岳城有名的菜色,数这家做得最好了。”顾轻舟笑着介绍。
因顾轻舟是军政府的少夫人,他们多少要给面子,又因为是去吃岳城名菜,大家都要尝个鲜,几乎全来了。
“她是颜家的养女,又跟颜四小姐最是要好。”有人嘀咕。
“不是养女,是义女,认的亲。”
“她这个人很好相处的样子。”
顾轻舟也听到了,笑着解释道:“的确是义女。”
丝毫没有架子。
气氛热络了起来,大家也会跟顾轻舟闲谈。
顾轻舟还是南京海陆空三军总司令的儿媳妇,这身份更是不同寻常了。
一番喧嚣热闹之后,顾轻舟略感疲倦,亲自将谢太太等人送回了饭店,和霍拢静坐车回去。
顾轻舟的车子先送霍拢静。
“你觉得如何?”霍拢静问顾轻舟。
顾轻舟笑道:“差不多有数了。”
霍拢静微笑,其实她也看出来了。既然顾轻舟有数,那么霍拢静接下来的任务,就是顾好颜一源了。
自从颜一源出事,霍拢静吓得胆战心惊,生怕那傻小子再出事,故而一颗心全用在他身上。
“轻舟,我照顾好一源,免得他再给你添堵。其他的,需要我做什么?”霍拢静问。
顾轻舟把事情想了一遍。
“暂时应该没有了。”顾轻舟沉思。
这是岳城,身为东道主的顾轻舟,自然不能叫其他人害了洛水。
婚礼肯定能顺利举行的。
“那行。”霍拢静握住了顾轻舟的手,“轻舟,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还有我们呢。再说了,洛水多机灵啊,她能随机应变,她的婚礼不会出事的。”
顾轻舟笑,回握了霍拢静的。到了霍公馆门口,汽车刚刚停下,后面一辆汽车驶入,顾轻舟的汽车正好挡住了后面的车子进门。
下了车,霍拢静喊了声“阿哥”。
霍钺走下车子来。
他仍是青灰色的长衫长裤,黑色布鞋,看上去儒雅斯文,又透出智慧。
“霍爷。”顾轻舟跟他打招呼。
霍钺走过来,打量她们俩:“都喝酒了?”
顾轻舟送了几坛花雕给谢太太,自然也要陪着喝上几杯。
她和霍拢静都没有喝醉,却都会喝酒上脸,双颊酡红。
“喝了点。”霍拢静道。
霍钺颔首,对霍拢静道:“阿静,你先回去吧,我跟轻舟说句话。”
霍拢静看了眼她哥哥,想说什么。可话到了嘴边,触及她哥哥儒雅却深邃的眸光,霍拢静的话忍住了。
她亲眼看着她哥哥沦陷,心思在顾轻舟身上脱不开身。
顾轻舟漂亮,聪明,而且很有女人的娇媚,男人爱她是正常的。可霍拢静不想她的兄长如此辛苦。
顾轻舟心中可只有司行霈!
若是跟司行霈杠上,霍拢静担心他哥哥万劫不复。
司行霈狠戾残暴是出了名的。
“轻舟,我先回去了。”霍拢静满心的担忧,最终化为一抹苦笑,转身走了。
霍钺精明能干,若是他能抽身,他早已放下了。
既然身不由己,霍拢静也不想让她的兄长难堪,只得自己先走了。
顾轻舟也把霍拢静的神态看在眼里,心中微顿。
霍钺则微笑:“到我书房来。”
顾轻舟问:“有很重要的事?”
“你想不想知道跟慕宗河有关的?”霍钺问,“我弄到了一些照片。”
顾轻舟精神一震。
她派了军政府的副官们去查慕宗河,可得到的结果不尽人意。
顾轻舟很明白,虽然司行霈离开了,他的手还是能伸到军政府,司慕这边的情报网,几乎都是在司行霈的掌控之下。
他不想让顾轻舟知道,顾轻舟就没办法查到,故而所有的消息都很鸡肋。
霍钺这里,却另辟蹊径,帮顾轻舟打开了局面。
“好。”顾轻舟道。
她跟着霍钺,去了他的书房。
霍钺的外书房放满了书,进门就有墨香,俨然他是个教书匠。
书案上还有字,是一副行书的临摹本,旁边摆放着霍钺自己练的纸稿,字迹遒劲有力,恣意洒脱。
“霍爷一手好字!”顾轻舟赞道。
很久没看到如此漂亮的书法。
司行霈的字,乏善可陈,勉强算工整罢了。他从小混迹军营,哪有时间舞文弄墨?而司慕在国外多年,写得不是中文,字还算好看,书法上却没什么造诣。
独独霍钺的字,一日比一日精湛。
“不堪入目。”霍钺很谦虚,把纸稿收起来。
他从书案的抽屉里,拿出两张照片,递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接过来。
霍钺随手关了抽屉:“你也知道,从前的人很害怕照相,说会把魂魄关到相机里,只有这两张,是跟慕宗河有关的。”
第一张,是北平药市年初开市时的合影,当时慕宗河第一次作为慕氏百草厅的东家出席,一身青灰色绸缎长衫马甲,带着瓜皮帽,端正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
第二张,是慕宗河与家人坐在一起的合影。
“既然你师父不是慕宗河,也许他是北平药行的人,或者慕家的亲眷。”霍钺道。
顾轻舟诧异:“这样的照片您都能弄到?”
她感激不已。
霍钺只是笑了笑:“有心,什么都能得到。”
他的声音很轻,眸光却落在顾轻舟的面颊上。
被酒气染红的面颊,?艳如三春的桃蕊,顾轻舟如玉莹白的面容,越发艳光灼灼。
霍钺望着她,她的面容就进了他的心,心弦被撩拨,起了一首无法停歇的妙音。
他微微挪开了眸子。
显然,顾轻舟没有看到他的眼神,她只是被照片吸引。
顾轻舟先看了北平药市开业那张合影。
她从第一排,一个个看过去。
照片上,足足有四十多人,都是各家各户药铺的东家,北平药行举足轻重的人物。
“这个是谁?”顾轻舟突然看到一个人。
那人站在第二排的中间,半张脸被排前坐着的人挡住,只剩下一双眼睛,慵懒而严厉,不耐烦看着镜头。
正是顾轻舟的师父!
“这个人”顾轻舟的手有点抖,“这个人是我师父!”
霍钺凑过来。
他先闻到了顾轻舟身上淡淡的酒香,心神微动,片刻才急忙敛去。
整张照片都很模糊。
顾轻舟指着的那个人,似乎只剩下黑黢黢的一双眼,面容都不全。
“他前面和两边的人都勉强算清楚,这个人是谁,拿去北平打听就知道了。”霍钺道。
顾轻舟道:“霍爷,我给您钱,您帮我打听清楚,一定要找到这个人!”
霍钺笑道:“不用钱。”
顾轻舟还是坚持说:“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咱们交情再好,我也不能占了您太多的便宜。”
她又请求霍钺,“这张照片,能否送给我?”
“你拿去吧。”霍钺笑道。
顾轻舟就拿走了。
她回去之后,立马叫人送了五根小黄鱼给霍钺。
如今军政府的府库,随便顾轻舟用,只需年终的时候,给督军一个漂亮的账面就行。
督军也不会拘束顾轻舟花钱,若是在意的话,钥匙和印章就不会给顾轻舟了。
霍钺看到这么一大笔钱,唇角略感苦涩。
顾轻舟习惯把什么都算的清清楚楚,不占便宜。
同时也说明,她不会接受霍钺的暗示和情谊。
“司行霈他真的那么好?”霍钺独坐书房,点燃了一根雪茄,轻吐云雾时,眼前总有顾轻舟娉婷的身影,不免一阵惆怅。
他实在看不到司行霈的好处,除了一张漂亮的脸。
司行霈的英俊,绝大多数男人是比不上的,他天生一张极其漂亮的脸,偏偏又高大轩昂,气势桀骜中不乏雍容倜傥,霍钺自认在外形和气质上是无法跟司行霈抗衡的。
至于其他方面
“难道一点机会也没有?”霍钺很不甘心。
他第一次充满挫败感,居然是来自司行霈,真叫人恼火!
第447章 轻舟,回家了
霍钺每次想到顾轻舟,就充满求而不得的痛苦。他心中有个主意,压抑了很久,如今也慢慢浮出水面。
他从前觉得有点缺德,如今想来,大概可以试一试的。
而顾轻舟的假丈夫司慕,霍钺从未放在眼里。
顾轻舟回家之后,拿着照片看了很久。
只凭一双眼睛,她就确定是自己的师父!
师父原来也是药行的人。
“看这个排位,师父在整个北平药行地位并不高。”顾轻舟心想。
相反,慕宗河的确是风光极了,穿着长衫马甲,笑容和蔼。
“我师父医术好,医德好,而且为人谨慎,他在北平怎么会毫无地位呢?”顾轻舟不太明白。
难道从前的大夫们,很多人比她师父厉害吗?
“医术最厉害的那一位,也许并不是最有名气的那一位。”顾轻舟又想。
她将这张照片反复看。
越看,心中的酸楚越是强烈。师父的音容笑貌,一帧帧在眼前回放。他教学和问诊的时候严厉,平时慈祥,对顾轻舟疼爱至极,当女儿一样养着。
想到这里,就会想到师父胸腔都被打碎,死无全尸的样子
就凭师父死得那么惨,顾轻舟都不应该对司行霈有半点松动!
“子欲养而亲不待。”顾轻舟的眼泪,再也遏制不住了。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想:总会过去的。
已经离开的人,都应该放手让他们离开。
顾轻舟知道,总有一天,当她再次想起师父时,只是心中酸涩,然后微微笑着揭过去,而非这般痛彻心扉。
顾轻舟沉默了很久,又对着自己的医案看了大半夜。
第二天,顾轻舟去了趟颜公馆,颜洛水把她交代的事,都办妥了。
“我不想让姆妈和二嫂知道,所以这件事交给你负责,你要拖住她们,还要找到合适的借口。”颜洛水说,“你辛苦了轻舟。”
然后看了看顾轻舟的眼睛,“哭了?”
顾轻舟笑了下,拿出随身的照片给颜洛水瞧。
“看,这个是我师父。”顾轻舟道。
这张老照片,实在太过于模糊,而顾轻舟指着的男人,被前排的人遮住了大半,什么也看不清楚。
“你确定?”颜洛水疑惑看着她。
顾轻舟点点头。
颜洛水轻轻抱了抱她:“别难过了轻舟,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还有我们。”
顾轻舟忍泪点头。
从颜公馆回来,顾轻舟吩咐副官:“车子准备妥当了吗?”
“已经租好了,少夫人。”副官道,“全部装了鲜花,还雇佣好了人,以备不时之需。”
“很好。”顾轻舟笑道。
安排妥当,霍拢静和颜一源要去五国饭店,就顺道过来接顾轻舟。
顾轻舟的未雨绸缪,颜一源也知道了。
颜一源对顾轻舟她们的谨慎心生怀疑:“你们是不是想多了?我觉得根本不会出事。你们女人真的很麻烦。”
顾轻舟斜睨他:“要不要打赌?”
“好啊,赌什么?”颜一源来了兴致。
“把你的那匹棕马送给我。”顾轻舟道。
颜一源神色微变。
他有两匹赛马,养在赌马场,每个月的花费不低。
霍拢静和颜洛水是知道的,只是瞒着义父。
义父可能早就知道了,只是对这个儿子的花天酒地睁只眼闭只眼。
棕色那匹马,战无不胜,是颜一源的宝贝。
他舍不得。
“我才不想跟你赌!”颜一源落荒而逃。
伴随着期盼、喜悦与热闹,颜洛水大婚的日子终于到了。
这天早上,顾轻舟换了一件深紫色长款礼服。礼服的袖子是长款镂花的,能遮住顾轻舟手腕上的瘀痕。
她这些日子出门,都是穿长款的旗袍,没人觉得不妥。
她准备出门时,看到急匆匆回来的司慕。
司慕说过,他要回家参加颜洛水的婚宴。
“你回来了?”顾轻舟和他打招呼,“我先去颜公馆,你不用着急,宴席是晚上六点半。”
现在才早上十点。
司慕没有接话,只是怔怔看着她,似乎看愣了。
顾轻舟流瀑般的长发挽起,露出纤长白皙的颈,优雅尊贵。她斜戴了珍珠梳篦,又戴了钻石耳坠和项链。
钻石的光芒璀璨,衬托着她白玉无瑕的肌肤,剔透中,顾轻舟妩媚的眉眼烈烈,似一朵妖娆盛绽的话,美得浓烈而霸道。
司慕愣了又愣,似乎不认识她了。
“怎么了?”顾轻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你今天好美!”司慕直接道。
说罢,他回味过来,心下讪讪然。
顾轻舟微笑:“多谢你。”
她把司慕情不自禁的夸赞,当成了一种客套的恭维。她眼中甚至还有几分疑惑,不知司慕突然殷勤的恭维是什么意思。
“我先过去了。”顾轻舟笑道。
错身而过,司慕闻到了一阵清香,他头脑又开始迷惑了。眼前浮光掠影中,只剩下顾轻舟的谲滟。
他一把抓住了顾轻舟:“你不要去!”
顾轻舟愕然。
司慕知道,今晚司行霈会来的。
如今的顾轻舟,再也没了稚嫩,她似一朵娇艳的花,彻底绽放了她的美丽,能点缀世间,成就一段繁华盛景!
司行霈一定会迷恋她,甚至会当场就僭越。
司慕受不了,他似乎预见司行霈会给他戴绿帽子。
顾轻舟则蹙眉:“今天是洛水的婚宴!”
司慕却抓住了她的胳膊不放:“你不许去。”
顾轻舟当即冷了脸。
“来人!”她声音凛冽。
副官急忙上前。
“送少帅回书房吧。”顾轻舟道。
司慕狠狠瞪了眼副官:“你敢?”
副官一时间手足无措。
顾轻舟无法,只得站住不动。
司慕一把将她抱起来,送回了屋子里。
他进了屋子之后,人又恢复了几分理智,轻轻将顾轻舟放到了沙发上,而不是直接将她丢下。
“我今天有要紧事。”顾轻舟神色冷漠,“你想要说什么?”
说什么?
司慕坐到了对面,沉默起来。
他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想说。
顾轻舟等了几分钟,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自己叹了口气。
她百无聊赖,拿出旁边的一本书翻看。
司慕则抽出了烟,给自己点上了。
两根烟抽完了,他才起身进了书房,这就是说,他清醒过来了。
“我走了啊。”顾轻舟在背后道。
司慕脚步没有停顿,只是重重关上了书房的门。
他同意她离开了。
顾轻舟坐在汽车里,心想:“司行霈常在跟前晃,晃得司慕喜怒无常,难道我要一直过这样的日子吗?”
和司慕协议婚姻的时候,顾轻舟没想过司行霈能这么快回来;亦或者说,她也没想到自己如此不孝,对司行霈已经下不了狠手。
似乎是司行霈不肯借助程家的势力,让顾轻舟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心态变了,处境变了,司慕的反应让顾轻舟头疼。
“他这样容易发怒,事情会慢慢失去控制的。”顾轻舟想。
想到这里,顾轻舟蹙眉。
从新宅到颜公馆的距离实在太短,顾轻舟什么头绪都没有理清楚,就到了。
下车之后,顾轻舟去看洛水梳妆。
“轻舟今天的妆容不错,浓淡相宜。”二嫂在旁边赞许。
顾轻舟今天的妆,稍微浓了些,是为了显得庄重。
颜洛水回头,也瞧见了,不免惊呼:“天哪,轻舟你真好美,像个妖精!”
“你这是夸我吗?”顾轻舟轻轻掐了下她的腰。
颜洛水要躲,差点弄散了发髻。
闲闹了片刻,颜洛水这边准备妥当,顾轻舟让颜太太和二嫂先去饭店,自己则和做伴娘的几个人留下来,照顾颜洛水。
这次做颜洛水伴娘的,是丁团长的女儿。
眼瞧着时间到了,顾轻舟看了看手表,对颜洛水道:“我也先走了,你自己留心点。”
颜洛水道好。
顾轻舟乘坐汽车,从颜公馆离开。
半路上,汽车突然停住了,然后拐弯,往旁边一条小路上开。
顾轻舟当时在阖眼养神。
车子停下来时,她以为到了,结果睁开眼,她看到了一整排的梧桐树。
梧桐树还不算高大,枝干也不粗壮,四月里的树冠上,深碧浓翠的叶子繁茂极了。
下午的阳光,筛过树梢,在地上落下斑驳痕迹。
一个人站在梧桐树排的尽头,穿着一套很干净整洁的西装,头发梳得整齐,鬓角墨青,他的双眸深邃浓郁。
阳光将他高大的影子拉得更长。
顾轻舟的呼吸,一下子就屏住,脑子里嗡了下。
司行霈!
“原来,你是大少帅的眼线!”顾轻舟看了眼开车的副官。
副官低了头,不言语。
司行霈走过来,打开了顾轻舟的车门。
阳光照进来,坐在车厢里的女子眉宇似凝霜,细长柳眉微蹙。
司行霈俯身,轻轻在她眉心吻了下:“轻舟。”
顾轻舟穿着漂亮的礼服,因为是要去参加洛水的婚宴,她手袋里没有带枪和刀,因为怕凶器不吉利。
对待自己的朋友,顾轻舟总是格外小心。
“下来!”司行霈伸手。
见顾轻舟神色怔怔,司行霈又笑:“怎么了,自家门都不认识了?快点下来,时间不多了”
顾轻舟终于回眸直视他:“我不会下来,这不是我的家!”
第448章 重逢后第一次的亲吻
这不是她的家!
这条路,她和司行霈走过无数次,柏油铺成的小径,有她和他的足迹;两旁整整二十四株梧桐树,是他带着她种下的。
她还记得那天下着薄雨,他和她嬉闹,在坑里吻她。
清清楚楚的,往事像铺天盖地的大网,将她笼罩在里头,她的挣扎徒劳无功。
她看着司行霈,他的面容逆光,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这个轮廓,是她曾深爱过的。
顾轻舟努力将所有的情绪深敛,不让自己露出异样,声音还是不由自主变了调子:“请你让开!我还要去参加洛水的婚宴,已经快来不及了!”
司行霈就弯腰,试图抱起她。
顾轻舟的手指上,戴着一只红宝石的戒指。这戒指经过了改造,可以将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藏匿。
司行霈弯腰时,顾轻舟手指微动,一下子就被司行霈攥住。
他依旧警惕。
他的警惕性强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若不是他心甘情愿,根本没人能算计到他。
“轻舟,别闹。”司行霈的声音温柔,轻轻在她手背吻了下,“快下来。轻舟,你若是不下来,回头再宴会上,我会把你拉到帘幕后面去吻你。”
顾轻舟一下子就变了脸。
司行霈的笑容越发绚烂:“你下来的话,我保证不胡来。”
顾轻舟的手指攥紧,指关节捏得隐约发白。
她死死咬唇,在饱满的唇瓣上落下明显的痕迹。
司行霈就很想吻她。
“你知道我做得出来。”司行霈依旧笑着,“轻舟”
他的话,一句句都像催命符。
顾轻舟的情绪早已变了,恨到了极致,可惜手边毫无武器。
“你让开,我自己下来。”她冷漠,定定看着前方。
司行霈就后退了几步。
顾轻舟缓缓走下车。
她滚圆笔挺的小腿,从旗袍底下伸出来,窈窕身影就立在了车外。紫色的旗袍,将她的身段勾勒得曲线优美,给她妩媚的眉眼添了妖娆。
她的面容清纯不足,?丽有余,像最上等的酒,闻一闻都要沉醉。
司行霈屏住了呼吸。
当然只是一瞬的失神。
下一瞬早已将她揽过来,凑上来亲吻她。
却只是吻到了她的手背。
顾轻舟用手遮住了唇,似乎早已料到了他的举动。
“你果然了解我。”司行霈失笑,松开了她。
他往前走,让顾轻舟跟着。
顾轻舟就亦步亦趋,随着他到了别馆的门口。
缠枝大铁门上,爬满了翠藤,阳光下摇曳着绿浪,生机勃勃。这翠藤还是她让司行霈派人种上的。
“到底有什么事?”顾轻舟冷漠。
司行霈只是笑,按了门铃。
扛枪的副官开了门。
“请,司夫人。”司行霈一脸的笑,笑得那么真诚、那么英俊,甚至那么干净,不掺杂半分虚情假意。
他叫“司夫人”,说得自然,好像是调侃,却又是浓情蜜意。
他真的不在乎。
她和司慕的婚姻,他一点芥蒂也没有,因为他知道,他们俩一直分房睡,顾轻舟放了两匹狼在自己卧房,司慕永远无法靠近。
司慕将新宅的人更换了一遍,结果司机居然是司行霈的亲信,其他人就不必说了。
顾轻舟迟疑看着他。
进了院子,一切都是从前的模样,就连花坛里,都种着顾轻舟喜欢的花。
这应该是她的家
她眼睛涩得厉害。
大门突然被打开了。
顾轻舟看到两个女人,笑盈盈立在门口,居然是朱嫂和她的女儿阿潇。
顾轻舟先看到了阿潇,露出了惊讶,因为笑容满面的阿潇,挺着个大肚子。
“阿潇,你怀孕了!”顾轻舟忍不住惊喜,终于有了点笑容。
当初阿潇胞宫有寒,多年不得生育,是顾轻舟给她开了药方。
如今,顾轻舟的药起了效果,阿潇身怀六甲。
“顾小姐!”阿潇也高兴,上前拉顾轻舟的手。
顾轻舟却莫名手一缩:她已经不是顾小姐了,她现在是司慕的妻子。
自己出现在这里,有什么意义?
司行霈却在旁边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后退半步的身子搂住:“快进来,朱嫂做了你爱吃的下午茶。”
阿潇也顺利握住了顾轻舟的手。
朱嫂在旁边高兴极了,几乎要抹眼泪:“顾小姐,看到您真好!少帅要回岳城,阿潇想见见你,我们特意过来的。”
司行霈离开岳城的时候,早已将朱嫂送到了他在平城的军政府。
阿潇和她丈夫也去了平城。
朱嫂天天念叨顾轻舟,说想要亲自感谢她,阿潇也感激顾轻舟挽救了她的人生。专列很稳,阿潇的胎位也稳,就跟着来了。
“你们特意来看我?”顾轻舟再也忍不住,眼泪就落了下来,“为何要来看我?”
不是她害得司行霈背井离乡吗?
不是她背叛了司行霈嫁给司慕吗?
身为司行霈的亲信,她们为什么还要来看她?
朱嫂看到她哭,一时间也慌了,连忙要给她擦泪。
司行霈已经弯腰,掏出帕子细细擦了:“怎么哭了?像个孩子似的!”
然后又道,“别动别动,小心妆花了。今天谁帮你化的妆?太浓了。”
顾轻舟推他。
他就顺势在顾轻舟的唇上轻啄了下。
朱嫂和阿潇装作看不到。
半推半就的,顾轻舟进了屋子。一进来,她就闻到了红豆糕的清香,还有朱嫂拿手的奶茶。
四个人坐下,朱嫂给顾轻舟端了点心。
“你好不好?”朱嫂问顾轻舟,“少帅说,还要过些日子才能接你回平城。那边的人,有没有欺负你?”
顾轻舟看了眼司行霈。
在司行霈的灌输之下,朱嫂和阿潇都觉得,顾轻舟跟司慕的婚姻,就像从前跟司慕的订婚,都是不算数的。
顾轻舟还是她们这边的人!
司慕则是“那边”的。
“我”顾轻舟语塞,怎么说都不恰当。
因为,她现在坐在这里,就是不恰当。她还是司慕的妻子,哪怕他们只是协议的婚姻。
结婚是一道分水岭,越过这条线,就是红杏出墙了,就触及道德。
顾轻舟喝了两口茶:“我要走了。”
朱嫂流露不舍。
阿潇也道:“还有好些话跟你说,我们还给你带了礼物。”
“下次吧。”顾轻舟勉强苦笑。
司行霈同样站起来,拉住了她的手:“轻舟,半个小时再走,我不会再让你难做的。”
顾轻舟却执意要离开。
这么一拉,一下子就把顾轻舟手腕的淤青给露了出来。
司行霈原本温柔的眸光,一瞬间冷冽而狠戾。
半晌,他慢腾腾抬眸,齿缝间的字似刀子:“他打你了?”
“不是!”顾轻舟立马去遮掩。
“还说不是?”司行霈脸阴沉如水,“他敢打你?好”
“关你何事?”顾轻舟失控般咆哮,“我跟他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说罢,她转身要走。
司行霈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朱嫂和阿潇见状,立马站起身,退到了倒座去。
司行霈用力,几乎要把顾轻舟瘦弱的身子嵌入自己怀里。
顾轻舟的心,一会儿像是在滚水里,一会儿像是在冰窖里。
她喘不过来气。
这次,她没有试图去谋杀司行霈,而是任由他抱紧了她。
“给我一个解释。”她声音软软的,“我的师父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杀他?告诉我。”
司行霈微愣。
愣神间,他松开了顾轻舟,恢复了几分神色,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又摸了摸她的头发,爱不释手:“轻舟,你乖,我会告诉你的。”
看着她的眼睛,似乎要溢出眼泪,司行霈道:“你对我如此强悍,为何在司慕跟前吃了亏?答应我,照顾好自己。”
顾轻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腕,道:“这不是他弄的。”
司行霈不相信。
顾轻舟想起郭半仙的话,心中毛骨悚然:“你不许动他!我不想他因为我而死,否则我绝不原谅你!”
司行霈低头,亲吻她的唇。
她没有躲。
如愿以偿,尝到了她的滋味,司行霈冷静下来。
他又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发,像逗弄一只猫儿:“好,我答应你!”
顾轻舟甩袖,转身要走。
司行霈追上来,顾轻舟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冷漠:“不要再纠缠我,这样我会更加容易得手杀了你!”
说罢,她阔步走了出去。
快要到饭店的时候,顾轻舟的情绪才平复。
拿出镜子照了照,发现自己的妆容几乎被擦掉了,素面干干净净的,也没什么不妥。
她涂抹了一点唇膏,进了饭店的大堂。
她整顿好心绪,因为今晚可能会出事,她需要帮颜洛水应对一切的变故。
结婚的吉时是晚上六点半。
顾轻舟到的时候,还不到四点。
她重新去化了妆,让自己看上去神采奕奕。
不知为何,宴席上总有人看她。
顾轻舟一头雾水时,颜一源和霍拢静也来了。
“轻舟,你这套衣裳不错!”颜一源打量顾轻舟。
顾轻舟没什么心情,也懒得应付。
快到五点半的时候,门口处突然慌乱了起来。
“新娘子不见了!”顾轻舟听到这样的声音。
这声音很大,而且一连说了好几声。
整个大堂顿时人声鼎沸。
“新娘子呢?”
“新娘子怎么不见了?”
第449章 真假新娘
新娘子不见了!
在举办婚宴的大堂里,这句话应该是最能激起千层浪的吧?
所有宾客都站了起来。
“洛水不见了吗?”谢老爷和谢太太的脸色齐齐变了,掩饰不住的白了起来。
谢家为了表示对这门婚姻的器重,表示对颜新侬的尊重,谢老爷邀请了所有的亲戚朋友、同僚下属,费钱费事把人弄到岳城,若这时候颜洛水跑了,谢家肯定会颜面扫地!
丢这么大的人,谢老爷包括谢氏族人都要声誉受损的。
顾轻舟可以预见接下来的笑话:“人家办婚礼,都是在男方家里,谢家跑到女方去办,够谄媚的吧?结果新娘子丢下新郎官自己跑了。”
这种笑话,可以持续很多年。
颜新侬和颜太太一瞬间也想到了这个结果,夫妻俩同时变了脸。
“怎么回事?”刚刚落座不久的颜新侬,也急匆匆去了大堂门口。
颜太太跟着起身,可能是站起来太过于急促,她头晕。
顾轻舟在旁边,急忙扶住了颜太太。
颜太太捏住顾轻舟的手,身不由己收紧了手劲,捏得顾轻舟的手生疼。颜太太声音发紧:“轻舟,洛水呢?”
“姆妈,没事的。”顾轻舟神色平淡如常,安慰颜太太道,“那么多人去接新娘子,洛水怎么会不见了呢?”
这种安慰,颜太太哪里听得进去?
顾轻舟说了实话,在颜太太听来却是敷衍无比。
“到底怎么了?”颜太太心急如焚,因为缺氧导致的脚步虚浮,她还是走得飞快。
顾轻舟使劲拉住她:“姆妈,真没事,洛水好好的!您瞧,现在离婚礼还有一个小时,洛水都没出发!”
颜太太哪里听得进去?
“姆妈!”最后,顾轻舟用力掐了下她的手背。
她指尖圆润,有一截粉润的指甲,掐到肌肤上,差点能划破肌肤。
颜太太吃痛。
她回眸,看到顾轻舟眨了眨眼睛,然后顾轻舟伏在颜太太耳边,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了她。
颜太太听完,将信将疑:“真的?”
“当然是真的。假如不是真的,能提前一个小时暴露出来吗?”顾轻舟笑道,“您放心吧,此事全部都办妥了,洛水会准时出现的。”
颜太太想到顾轻舟的聪明智慧,再想到洛水的心思通透,再加上顾轻舟这席话,她算是明白了。
“你们这些孩子!”颜太太拍了拍胸口。
她一颗乱糟糟的心,此刻才放了回去,叹了口气道:“我们快过去。”
顾轻舟道是。
这下子,颜太太的脚步明显沉稳了很多,也慢了几分。
他们到了大门口,就听到颜家的司机、副官以及谢家派人去接亲的人,全部回到了五国饭店。
他们被人簇拥在门口,根本进不来。
一开始就大喊“新娘子不见了”的人,是谢家派过去接亲的一位太太。
岳城大婚的典礼上,新郎官无需亲自去接,男方却需要派一位品德高洁的女性长辈去坐镇。
谢家派过去的,是谢太太的胞妹——也就是谢舜民的姨母,已经嫁到卫家的卫太太。
卫太太这人,性格有点咋呼,藏不住事儿:“我们才走到半路上啊,就有学生发传单,说他们要资助一家孤儿院,满大街的乞讨。”
“那不是乞讨,那叫募捐。”有个年轻人插嘴。
“反正就是很多的学生,吃饱了撑的,把路全部堵住了!”卫太太愤愤,“我们的车队,最前面就是新娘子的新车。等那些学生过去,新娘子的车不走了,司机按喇叭也不动。
我让司机下车去瞧,结果新娘子汽车的车门被打开了,司机被人砸晕了,一脸的血,捂住脑袋说不知怎么了”
说到这里,卫太太急了起来:“这可怎么办啊?新娘子不来,舜民如何是好?这不吉利啊!”
原来,这位姨母心急如焚,不是担心颜洛水的安危,而是担心自己外甥婚礼赶不上吉时。
可整个大堂里,绝大多数都是谢家的亲朋,闻言只是心中觉得卫太太失言,却没人出声提醒。
“司机呢?”谢老爷神色焦虑。
姨母道:“还在外头。他一脸的血,这是见凶光了的,不好!我没让他进来!”
谢老爷也不管了,亲自冲了出去,去找司机。
不少亲戚连忙跟着。
颜新侬紧随其后。
婚车的司机把车子停在酒店旁边的甬道上,正在用手捂住额头,阖眼打盹。
血还是染红了他手中的帕子。
“老爷。”司机是颜家的,听到脚步声睁开眼,就看到一群人过来,其中还有他家主人颜新侬。
司机立马下车。
“新娘子呢?”谢老爷疾言厉色,气势汹汹质问司机。
司机流了很多的血,脑袋还在嗡嗡作响,被谢老爷这么一吼,差点站不稳。
“别急,你慢慢说。”颜新侬见司机脸上要抽筋,似乎是想说话却又不知该捡哪一句说,很痛苦害怕的模样,颜新侬出声。
和谢老爷的心急如焚相比,颜新侬反而很镇定。
不是颜新侬不着急,而是他素来稳重。事情越大,他越是冷静。
“突然冒出来募捐的学生,足有上百人,把整条街都堵住了。他们敲我的车窗,大概是看到我们做喜事,知道我们会散财。
我想着散财对四小姐来说是积福,就打开车窗,想给学生们捐点钱。反正是做善事,回去告诉老爷太太,老爷太太会让管事双倍结算给我。
我打开了车窗,弯腰去找钱包时,就有人砸了下我的脑袋。我当时就昏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四小姐就不见了。”司机道。
颜新侬眼眸锋利:“当时那么多学生在场,歹徒打伤你,没人反应吗?”
“就是那些学生打的。”司机道。
这是歹徒混在学生里,冒充了学生。
颜新侬心中明了。
“洛水是不是被绑架了?”谢老爷这会儿心情稍微平复几分,可仍是很糟糕。
只要颜洛水不出现,谢家这次就挣不回来面子!
“我立马派人去查!”颜新侬道。
看到宾客们全部出来,颜新侬又道:“老谢,先把客人安顿好吧,现在离婚礼还有一个小时,不会出事的!”
谢先生的心情,也慢慢平复下来。
不能乱!
一旦乱了,今天真的要丢脸!
“走吧,大家都进去吧,没事的。”谢老爷对众位宾客道。
大家还在议论纷纷。
谢舜民的叔伯和舅舅姑父姨父们,纷纷上前问:“新娘子是被绑架了吗?”
“还不知道!”谢老爷大声道,“什么事都没有,离婚礼还有一个小时呢,大家都回去喝茶吧!”
“万一真的被绑架了,咱们干坐着,反而错过了拯救的时机啊。”谢舜民的大姑父,也就是表妹安澜的父亲问。
看他这样,多少有点幸灾乐祸。
谢老爷瞪了他一眼:“说了没事!”
众人知道谢老爷要面子,只得坐回去,默默等待着。
然而,每个人的心情都无法安静。
顾轻舟上前,跟颜新侬低语。
颜新侬闻言,不免吃惊。
“真的?”颜新侬也反问。
顾轻舟颔首。
颜新侬看了几眼顾轻舟,顾轻舟睿智的眉眼全是平静。
他相信了。
颜新侬甚至觉得,此事就是顾轻舟和颜洛水策划的。
于是,颜新侬走到了谢老爷跟前,道:“老谢啊,洛水没事!我现在才知道,洛水安排了真假新娘的把戏来考验舜民,坐在那辆车子里的是她安排的人,并非洛水自己。”
谢老爷这一桌,坐满了人。
这席话,大家都听到了。
颜新侬也是故意大声说,用来宽慰众人的心。
“真是的,这些孩子搞什么新派的把戏!”颜新侬哭笑不得,“闹了这么个大事。我现在还是要派人去找,被歹徒带走的,也是我们家的佣人。”
众人面面相觑。
桌子上倏然安静。
颜新侬很清晰看到了满桌人包括谢氏夫妻脸上的不相信。
他微愣,继而明白过来:“他们还以为我在撒谎,是在替女儿遮掩,替谢家争面子。”
颜新侬苦笑。
现在,颜新侬解释得越急切,看上去就越像虚假的。
“是这样啊!”谢老爷最先回神,一副完全相信的喜悦,“那太好了!继续准备吧,赶紧派人去接洛水!要不,我们亲自去!”
说罢,他就站了起来。
颜新侬笑道:“我带人去接。按照风俗,父亲可以送女儿过来,却不敢劳驾公爹。”
说罢,他按了下谢老爷的肩头,示意他留下来,坐镇整个局面。
谢老爷也明白了,只得重新坐稳。到底是官场老油条了,那点震惊之后,谢老爷开始表现得一切如常,好像颜洛水真的只是没出发而已。
颜新侬一走,谢太太就坐不住了,差点摔下椅子,是谢老爷紧紧扶住了她。
“出大事了,颜家开始遮掩,说明事情更严重了。”
“什么真假新娘的把戏,这是骗鬼吧?”
“颜总参谋位高权重,肯定树敌了。有人想要借机闹事,才绑架了她女儿。”
“可怜的颜小姐,这会儿还不知要怎么办呢。”
“谢家这是要丢人现眼了。”
第450章 迫不及待的出嫁
整个大堂依旧是嘈嘈切切。
顾轻舟的耳膜被震得发疼。
“没事,不是洛水被绑架了,是她安排了戏码,说要真假新娘,让姑爷猜测,结果假扮的那位出事了。”颜太太正焦头烂额,跟人解释。
可没人相信她。
他们都觉得,颜家是在遮掩,颜洛水出事了。
“那为什么假扮的人被绑架了?是不是真的有人要绑架洛水?”有人问。
“好好的结婚,为什么要请人假扮?这样多不吉利!”
“洛水真的有事没事啊?若是洛水有事,我们一起去找吧。”
颜太太脑壳发疼。
顾轻舟上前,为她阻拦:“洛水没事。”
颜太太实在受不了,起身去了旁边的梢间,让顾轻舟陪同她进去休息。
“石嫂不会有事的吧?”颜太太担心问。
石嫂是颜家的女佣,管颜洛水房里的衣裳首饰,跟颜洛水的感情很好。她今年快三十六了,身段却不错,跟颜洛水差不多的高,也差不多的苗条。
做这件事很危险,颜洛水承诺给一根小黄鱼,让副官去找个人,不成想石嫂正好听到了。
石嫂想赚这笔钱,就跟颜洛水道:“四小姐,让我去吧!”
颜洛水道:“不行,这样做很危险,我得去找个会点身手的。”
石嫂恳切道:“那别人不也危险吗?再说了,我从小做活,身子骨伶俐。真遇到歹徒,拳打脚踢未必能赢,要会装怂,见机行事,这点我就擅长!况且,一根小黄鱼呢”
她惦念着这笔钱。
顾轻舟正好在旁边,石嫂又求顾轻舟:“少夫人,您觉得我怎样?”
顾轻舟也觉得,做这种事的确需要机灵,武艺没什么大用处。
对方万一有枪呢?
赤手空拳,是打不过枪支的,武艺再好又有什么用?
所以,不管谁去,都是把那个人至于险地。
到了这个份上,就需要有人心甘情愿,而且懂得危险。
石嫂自愿,她很想赚这个钱,她腰身灵活,年纪又大了,对方不至于能狠心糟蹋她,她倒是真不错。
“我觉得你可以。”顾轻舟是这样说的。
颜洛水沉吟再三,道:“我怕你出事!”
“我更怕小姐出事。”石嫂道,“能为小姐尽力,我哪怕是死了也值得!”
不管真假,这话都感动了颜洛水。
颜洛水笑道:“那我就放你去试试,你千万当心。记住我的话,我们会立马去救你,你温顺些,别吃亏。等事成之后,我给你两根小黄鱼。”
就这样,石嫂参与到了这个计划里。
颜太太很担心石嫂。
“应该没事,我派了副官在沿途盯梢,但是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下手,就无法立马去营救,这才让石嫂被抓走。不过,岳城是咱们的地盘,说不定这会儿已经把所有人都抓到了。”顾轻舟道。
颜太太松了口气。
“你们太冒险了!大喜的日子,你们这样胡闹!”颜太太越说越生气。
顾轻舟道:“姆妈,这不能怪我们!我们在明,敌人在暗,若是不把他们的计划戳破,以后洛水的生活还是有后患。况且,隐忍永远换不来敌人的收手,他们只当这次不小心失败,会再接再厉的来害你!”
颜太太已然是被说服了,沉沉叹了口气。
有人敲门。
顾轻舟起身,打开了门,原来是颜一源和霍拢静进来了。
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司慕。
司慕不看顾轻舟,只对颜太太道:“姆妈,您没事吧?”
和顾轻舟结婚之后,司慕也跟着顾轻舟称呼颜家的人。
“我没事,就是外头吵得心烦。”颜太太道。
此事颜一源不知道。
“姆妈,他们在说什么呢?”颜一源好奇问道,“说什么新娘子不见了?洛水又弄什么幺蛾子?”
颜太太勉强一笑,解释道:“没有什么事。”
然后又教训颜一源,“别总是洛水洛水的,那是你姐姐!外头都是谢家的亲戚朋友,别没大没小!”
颜一源哦了声,并未放在心上。
到了六点,颜太太重新入席。
顾轻舟和司慕坐在主席位。主席位除了顾轻舟两口子,就是男女双方的父母,以及谢舜民的大伯和大伯母。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不见踪迹的谢舜民来了。
“舜民,你的新娘子跑了,你知道吗?”旁边有个人,突然高声道。
场面一静。
说话的,是谢舜民的一位表兄,跟谢舜民关系一直不太好。
“没有,洛水已经到了,她在旁边的贵宾室补妆。”谢舜民很淡然。
众宾客哗然。
“真的?”
“舜民,你可别撒谎啊,什么就到了?”
“这也太过分了,不愿意嫁就可以提早说,怎么能丢下新郎官跑了?这不是耍我们吗?”
“不是跑了,是被绑架了。”
谢舜民这边,顿时就乱糟糟了起来。
这时候,一个少女站起身,高声道:“什么被绑架,她就是跑了!颜洛水一直都不喜欢三哥哥,她就是拿三哥哥消遣的!”
这个少女,是谢舜民的表妹安澜。
顾轻舟望着她,唇角有了一抹淡淡笑意。
谢舜民也看着安澜,眸光格外的安静。
“你们怎么不去她的新房搜一搜?也许她是留下了书信逃跑呢?”安澜继续道。
众人再度哗然。
“这倒也是个法子!”
“咱们在这里乱找,结果新娘子只是预谋出逃,那岂不是很尴尬?”
“去新娘子的房间和新房看看,万一有书信呢?若是没有,咱们就当是被绑架了,继续等。”
议论纷纷中,谢老爷看了眼颜太太。
颜太太气愤:“既然如此,你们就派个人去找吧。”
谢家的随从,立马站出来,准备去找。
谢舜民却懒懒道:“不必如此,洛水已经到了!”
安澜的声音一下子就尖锐了:“既然她到了,那她怎么还不出来?”
“还没到吉时,她现在出来和我见面,不吉利的。”谢舜民道。
“那你怎么知道她在旁边的贵宾室?”安澜质问,声音更大。
众宾客全部看着谢舜民。
谢舜民道:“颜家的副官说的。”
众宾客唏嘘。
这是颜家在撒谎。
“真是一出好戏!”有人道,“颜家这是踩谢家的脸呐,真过分!”
谢老爷闻言,脸色变了又变。他想站起来去看看,又觉得谢舜民在撒谎,去了也没意义。
今天只要颜洛水不出席,或者出席晚了,谢家的颜面就全无。
“安小姐,您不是新郎官,您可以见新娘子啊。要不,您亲自到贵宾室去看看?”突然,有个声音笑盈盈的,穿透力却很强。
众人循声望去,都看到了顾轻舟。
顾轻舟穿了件深紫色的长袖旗袍,站起身来,后背笔挺,竟有些难以言喻的雍容高贵。
“是军政府的少夫人。”
“她是颜家的义女。”
众人小声议论,怕错过安澜和顾轻舟的对话。
安澜是爱慕谢舜民的,在谢家亲戚朋友中甚至整个南京,都不算是秘密。
这位安小姐可高调了,而且她母亲,也就是谢舜民的姑母,同样高调。
在谢舜民和颜洛水订婚之前,安家的这位姑母就以谢舜民的丈母娘自居,多次被谢太太提醒,然而她并不反省,反而变本加厉。
谢舜民从来没给过安澜好脸色,这倒也不算是新闻了。
现在安澜站出来,大有要抢婚的意思,让众宾客的八卦之血全部沸腾起来。
这件事,越发有意思了。
“我才不去!”安澜笃定道,“我难道要送上去被绑架吗?”
安澜之所以不去,因为根本没必要,她很清楚颜洛水现在的处境。
颜洛水是绝不会出现在贵宾室的。
安澜看了眼自己的哥哥安池。
安池鼓励她,冲她点点头,安澜的心又归位了。
“就是颜洛水戏弄我三哥!你们岳城人,瞧不上我们内地人,我们也瞧不上你们!”安澜激动起来。
她的话,既在挑拨颜家和谢家,又在挑拨亲戚朋友对岳城人的反感。
“就是个小玩笑,出了点意外。”顾轻舟笑盈盈的,“洛水一直都没有出门,她现在才到贵宾室,何来戏弄?”
“那你让她出来!”安澜道。
“还没有到吉时!”顾轻舟眸光温柔。
众人再次议论纷纷。
安澜的大嫂,拉了拉安澜:“坐下吧澜澜,的确还没有到吉时。”
安澜却不管不顾了。
她知道,她的兄长托了蔡长亭,将颜洛水绑架了起来,颜洛水今晚绝不会出现在这里。
哪怕颜洛水出现,肯定也要很晚,那时候再出现就没意义了。
而且,安澜偶然窥见了谢舜民的小秘密,所以她派了人把一个盒子放在谢舜民和颜洛水的新房。
这样,等会儿搜查到了,谢舜民就会恼羞成怒,认定颜洛水是跑了。
两百多宾客,从南京赶到岳城来赴宴,结果新娘子跑了,谢家的颜面往哪里搁?
这时候,只要安澜站出来,披上婚纱,众目睽睽之下,谢家为了挽尊,一定会娶她,而且会感激她临危救命。
那时候,谢家人会想:“和儿媳妇跑了相比,临时换个儿媳妇,我们的面子稍微能遮掩几分。”
两害相权取其轻,谢舜民一定会娶安澜的!
这个主意,还是安澜的哥哥安池想的。
安池也想妹妹和谢家的人结亲,毕竟谢家的势力更强大些。
“哪怕到了吉时,颜洛水也一定不会来,你们为什么不死心?”安澜突然大声,对着谢家老爷和太太道,“舅舅,舅妈,你们不必难过,你们还有其他的人可以做儿媳妇!”
说罢,安澜脱下了自己的外套。
她那间浅红色风衣下,居然不是礼服,而是婚纱。
她的头纱放在手袋里,只需要拿出来,她就是一个新娘子。
全场寂静。
在一片寂静中,只有顾轻舟开口了。
第451章 化险为夷
安澜穿着婚纱出席谢舜民的婚礼,让所有人都震惊。
只有顾轻舟淡淡开口了:“安小姐,你这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啊!是不是你派人去绑架了洛水?”
众宾客又一惊。
这出戏,的确是非常精彩。
这是安澜、颜洛水和谢舜民的戏。颜洛水缺席,谢舜民神态冷漠,安澜一个人唱得有点激动。
顾轻舟也在旁边充当配角。
“你胡说!”安澜道,“我是早就猜到了会有今天,颜洛水一直不喜欢我三哥哥,她会抛弃她的。”
安澜的哥哥安池几乎要捂住脸。
安池快要被妹妹气死了。
这么沉不住气,会坏事的。
顾轻舟的那番话,分明就是在激怒安澜,让安澜失态。顾轻舟看得出来,安澜的情绪难以自控。
而且,顾轻舟的话,暗指安澜买凶绑架。
安澜事先穿好了婚纱,就会坐实顾轻舟的指责。
“澜澜,别胡闹!”安澜的母亲也道,言语中却含笑。
她不觉得算什么大事。
安家的地位和财力,是远远比不上谢家的,安澜的母亲也是谢家的庶女。假如她女儿能嫁到谢家去,那么安姑母脸上也有光。
她恨不能极力撮合。
颜洛水主动跑了,真是帮了安家的大忙。
此刻,安姑母也心生疑惑:“颜洛水是真的自己跑了?”
安澜穿着婚纱,这点非常可疑,简直是在不打自招。
“这就要看我哥哥如何选择了。”安澜的母亲心想,“他是要选择相信莫须有的指控,怀疑安澜绑架了颜洛水?还是选择面子,把这场婚礼举办完?”
普通人可能会选择前者。
但今天这等局面,谢家根本没有选择前者的机会。
没有新娘子,整个谢家以后都会成为南京的笑柄。
这时候,出现一个人愿意嫁给谢舜民,能拯救谢舜民,也能拯救谢家。
“澜澜这个主意极好!”安澜的母亲心想,“我从前怎么不知道澜澜还有这等头脑?”
安澜的母亲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顾轻舟看着这一幕幕,不由好笑。
众宾客继续哗然。
顾轻舟就慢慢坐了回去。她站起来说话的目的,就是要把安澜逼迫得失态,说出点什么。
不成想,安澜蠢到了这个地步,失控到当场招认,可惜那背后出谋划策人的好心思!
这场戏,全被安澜演砸了!
看着安澜,绝大多数人心中都怀疑她。当然,如果谢家最后真的娶了她,安澜也许能挽救自己的声誉。
哪怕如此,谢家和安澜还是要受人指指点点,谢家和颜家会彻底决裂,甚至成为死敌。
“谢老爷可是政客,他和军政府的总参谋结仇,迟早会对付岳城军政府,甚至对付司家的。”顾轻舟心想,“挺好的计谋。”
顾轻舟想着,就看了眼谢老爷。
谢老爷和谢太太都不说话,两个人眼睛都在急转。
他们在考虑如何把危害降到最低。
顾轻舟默默端了一杯酒。
六点二十的时候,司行霈进来了。
司行霈算是个风云人物,特别是他弄到了飞机之后,整个江南都知道了他。他又是如此英俊,一进来就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他特意回来参加颜新侬女儿的婚礼,顺便看望顾轻舟。
“三军总司令的长子,生得很英俊。”
“他很有能力。”
众人小声议论着,司行霈已经走到了颜太太身边。
他还冲顾轻舟眨了眨眼睛。
顾轻舟没什么反应,司慕当即变了脸。
考虑到人多眼杂,司慕没有发作,不想平添舆论。
顾轻舟则默默独坐,不言语。
到了六点二十五,谢舜民就站到了高台上,等待着他的新娘子一步步走过红毯,走到他身边。
众宾客继续小声议论。
“怎么他还站过去了?”
“不会真的临时换新娘子吧?这也太荒唐了。”
“谢舜民肯定会下不来台!可以晚点再行礼啊,不用着急!”
安澜则激动了眼中泛出了泪光。
她知道,她的表兄站在那里,即将尴尬狼狈,即将受人指指点点,即将手足无措。到时候她走上去,拯救他,和他完成婚礼!
安澜等待这一天很久了。
自从谢家去了南京,她再次遇到了长大的谢舜民,这心思就没有断过。
谢老爷很尴尬,此刻也满心焦灼:“颜新侬找到孩子没有啊?”
说罢,谢老爷就想去贵宾室看看。方才被安澜一闹,加上谢老爷也不相信颜洛水真的来了,就没有去看。
现在到了这一步,谢老爷死马当成活马医,很想去瞧瞧。
“还有两分钟!”安澜握住手表,掌心开始冒汗。
谢老爷和谢太太脸色更加难看。
颜太太则不停安慰他们:“别急啊,快开始了,才两分钟嘛。”
谢老爷和谢太太都是谨慎惯了的人,他们不会现在就开口说什么,一定要等时间到了,颜洛水的确消失了,他们才会责难。
众宾客中,只有少数人在担忧,其他人都是跃跃欲试看热闹。
“六点半!”安澜猛然站起来。
时间到了,她迫不及待。
可就在这个时候,饭店的大门缓缓被推开。
一个窈窕的身影,穿着雪白色的婚纱,手里捧着鲜花,在高大军官的陪同之下,缓缓步入了大堂。
高跟鞋的声音,在大堂的穹顶上萦绕,让所有的说话声都消失。
整个大堂里鸦雀无声,每个人都转过脸去看。
是颜洛水挽住了她父亲的胳膊,正步入红毯。
她缓缓走过来,雪白头纱之下,她的面容姣好,带着羞涩的笑容。
她步履优雅而缓慢。
谢舜民看着她,满眸的浓情蜜意。
“怎么回事?”突然,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打破了这美好。
是安澜。
安澜震惊得双手发抖,指着颜洛水。
顾轻舟使了个眼色,副官立马上前,把安澜给拉住了。
安澜还在咆哮:“你怎么会来?你明明被人绑架了!”
宾客们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安澜身上。
那边,颜洛水却丝毫不受干扰,缓步走上了高台。
颜新侬把她的手,交给了谢舜民。新派的婚礼,正式开始了。
大家都压抑着心头的躁动,看着两位新人祝词、交换戒指、亲吻,礼成!
“祝贺谢先生、谢太太!”牧师高声道。
一语惊醒,宾客们纷纷用力鼓掌。
坐在主席位的谢老爷,此刻还是震惊着的。
他已经明白了所有的阴谋。
是安澜!
安澜买凶绑架颜洛水!
而颜家并没有上当,颜洛水使了个小计策,让婚礼很顺利举行。
谢太太则高兴得满脸泪痕,对颜太太道:“原来真的是误会啊!”
她这时候才发现,颜太太从头到尾都很平静,没有露出半分的担忧,甚至不停的说,根本没事。
谢太太以为颜太太在敷衍,现在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
“这两个孩子,缘分真的是天注定的!”谢太太抹了抹眼角的水光。
今天是安澜甚至整个安家在背后陷害,颜洛水却能化险为夷,谢太太如何能不高兴呢?
谢老爷也高兴。
这种高兴,其实比之前更加强烈。平淡的幸福,也许没人在乎;可经历过动荡不安,重新回归的平淡,叫人格外珍惜。
颜洛水此刻的出场,谢老爷和谢太太不知道多喜庆!
第一次由衷喜欢这个儿媳妇!
“洛水没有上当,没有遇到危险,这是她的聪明!”谢老爷甚至想。
礼成之后,谢家这边的掌声格外激烈,大家纷纷站起来拍手。
顾轻舟也站起身,朝颜洛水鼓掌,既恭喜她大婚,也恭喜她顺利渡过了这次危机。
礼成之后,颜洛水和谢舜民这对新婚夫妻去楼上的客房更衣,换了便服再下来。
谢老爷却离席了。
不止他离席了,他还把自己的妹婿安老爷和外甥安池叫到了旁边的梢间。
一进门,谢老爷反手重重掴了安池一个耳光!
“二哥”安老爷想要说什么。
谢老爷回手,也重重扇了安老爷一耳光。
“说,是谁的主意?”谢老爷厉喝。
这声厉喝,从门后传了出来。
大堂里有人听到了。
不止是厉喝,巴掌声音他们也听到了。
“你们把人藏到了哪里去?”谢老爷又问。
十分钟之后,谢老爷出来了,依旧是一脸和蔼的笑容,头发也不乱。
跟着出来的安家父子,就特别狼狈,脸上五指印痕非常明显。
“安澜想要嫁给谢舜民,结果用计绑架了颜家小姐。”
“绑错了,颜家好像知道了她的计划,用了个假新娘子替换,颜小姐一直就没出门,直到后来平安无事才过来。”
“怪不得安澜穿着婚纱进来,这种女人太险恶了!”
“安家也是的,若不是安家父子帮衬,安澜一个小姑娘能做成此事吗?”
“太卑鄙了这家人!”
“幸好闹出来了,要不然等谢舜民和颜小姐结婚,安澜借口走亲戚,常去给他们添堵,反而防不胜防!”
“对对,这颜小姐颇有手腕!”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安澜的阴谋,安澜提早把婚纱暴露出来,就是不打自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