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恶毒的董中
一曲还没有结束,蔡长亭向顾轻舟告罪:“少夫人,不好意思,上海总舵来人了,我得去接一下。”
原来所谓的贵客,是上海洪门总舵的人。
顾轻舟微笑:“蔡龙头自去忙吧。”
说罢,他们俩停了下来。
虽然很着急去迎接贵宾,蔡长亭还是很绅士的,先把顾轻舟请出了舞池,将她送到了座位上。
他斟酒:“少夫人,今天唐突了,先给您赔不是。”
一口饮尽算是赔罪。
“无妨的。”顾轻舟笑道。
蔡长亭这态度、这美貌,再心眼狭小的人都不忍心怪他。
顾轻舟静静看着,眉宇平静,只是象征性用酒沾了沾唇。
蔡长亭就疾步走了。
门口有随从递了杯水给他。
蔡长亭漱口,将口中的酒气散去,继续往外走。
“这个人很注重细节!”顾轻舟留意到了,心中越发觉得此人难缠。
顾轻舟也是注意细节的人,故而她知道自己这类人,警惕到了何等程度,想要被算计成功很难。
这次若不是闫琦落网,蔡可可的坟墓被挖开,顾轻舟根本无法将蔡长亭从幕后揪出来。
顾轻舟沉思了下。
就在她沉默的时候,仍是感觉到了一道锋利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抬眸间,顾轻舟看到了董中。
如今的宴会,不似从前男女分开,大家都是男女混合着坐下,董中那一席上,左右是他的三弟董阳,和他的母亲董夫人凌蔓。
顾轻舟微笑,挪开了眼睛。
董中气得顿时想要摔了杯子。
“二哥,你别生气,你一生气就没理智了,反而落了下风。”董阳小声跟董中低语。
董中倏然一愣。
是啊,他今天怎么了?
他实在忍不住,司家欺人太甚了!
董铭的案子,还有很大的漏洞,然而董铭和自己的随从全部死了。
死无对证!
哪怕董铭有罪,没有亲口听到他承认,董晋轩全家都觉得他是被顾轻舟和司慕陷害而杀死的!
身为亲属,董中不相信董铭的罪孽,他觉得他哥哥已经死了,无法开口,全部都是顾轻舟泼的脏水。
“中儿,冷静一点,我们即将可以收拾她。”董夫人的声音更轻。
和儿子们相比,董夫人笑容柔婉,似乎没有丧子的愁苦。只是,她枯瘦的手背,以及眼底的淤青,才显出她日夜不能成寐的心痛。
董中深吸一口气。
“我出去透口气!”董中道。
他急匆匆出门,正好碰到蔡长亭领了一群人进来。
说是一群人,其实是一家人。
一位先生,带着太太和四个孩子们,身后跟着数名随从,笑容满面随着长亭往里走。
董晋轩早就加入了洪门,地位比长亭低很多。依照洪门的规矩,高一级也是长辈,需得尊重万分。
因为董家也是洪门的人,董中一眼就认出了蔡长亭的贵宾。
“是张龙头!”董中吃惊。
来的,正是张庚,整个洪门的总龙头。洪门的影响力遍布华夏,这位张龙头就是跺跺脚都能震天响的人物。
洪门把持着经济、军火等,军政商三界都敬畏张庚。
张庚今天六十出头,个子不高,精瘦且睿智。一双眼睛,明亮极了,没有半分老态。
“阿爸,有葡萄!”一个九岁左右的男孩子,看到不远处凉亭上,长亭派人缀了假的葡萄藤,藤下还做了一连串的假葡萄,骗过了小男孩,他急匆匆跑了过去。
“勿要乱跑!”张太太急忙喊。
有个随从跟了上去,去照顾张少爷。
董中看到这一幕,双眸放光,心中顿时就有了个主意。
“天助我也!”董中深吸了一口雪茄,将热腾腾的烟雾全部吸入肺里,人终于有了点冷静,“顾轻舟,你和岳城军政府、司慕,全部要给我兄长陪葬!”
想到这里,董中急忙将雪茄灭了,一口烟吐出来,他上前走到了张龙头面前:“龙头!”
突然冒出个人挡道,张庚微愣。
蔡长亭看清楚了,笑着介绍:“这是董中,董晋轩的儿子。”
董晋轩到岳城任职,是张龙头的意思,他安排董晋轩过来辅助蔡长亭,所以跟总统提起了这个人。
正好董晋轩是司督军的旧友,岳城又新添了海军。
这个机会,他们等了很久,要不然蔡长亭的父亲一死,张庚就安排了。
“原来是你。”张庚打量着董中,精明的眸光透亮,表情却是温和含笑的,“晋轩的儿子,个个都是芝兰玉树。”
“谢龙头。”董中道。
说罢,他连忙往旁边站站,请张龙头进去。
张龙头一进去,就有四面八方的人上前来簇拥,他根本没留意到董中未跟进去。
董中还站在门口。
远处,张家的小少爷终于看清楚,是假的葡萄,顿时就发火了,重重将那假葡萄拽下来一串:“敢欺骗爷!”
小小的孩子,自称爷,足见张龙头多宠溺他。
董中倒是很清楚这孩子。
张龙头刀口舔血,仇人无数。他一生结了三次婚,第一任妻子下场不错,只是病死了;第二任,则是被人砍成了肉泥;如今这一任,福大命大,受过两次刺杀都平安无事。
妻子尚且如此危险,何况是儿子?
张龙头的嫡子庶子,一共有过九人。
到目前为止,还活着的,除了一位身有残疾的第三子,就是这位九少爷张辛眉了。
张九少是张庚唯一健康的儿子,也是他的老来子,更是他家业未来唯一的继承人,张庚说不出的溺爱这孩子!
这孩子,绝对是张龙头的逆鳞!
董中心中有了打算,就上前一步,走到了张辛眉跟前:“九少爷。”
“滚开,谁是少爷?”刚满九岁的张辛眉,怒目圆睁,“老子是张九爷!来人,这厮不会说话,给我掌嘴!”
“九爷,我错了。”董中微笑,“我有个小玩意儿,孝敬九爷。”
说罢,他像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支钢笔递给了张九少。
张九少一瞧,顿时嗤之以鼻:“爷没见过钢笔吗?”
“九爷,我这个钢笔可不同寻常!”董中笑道。
他随手一按,钢笔的末端,弹出一个锋利无比的小刀子。
刀光在灯火下,泛出锋利嗜血的光芒。
董中往自己马甲上一划,顿时就把马甲割断了,削铁如泥。
张九少双目放光:“这玩意好!”
董中连忙递给了他。
张九少就在旁边柱子上一划。
雕花的木柱子,顿时一个大口子,张九少漂亮又稚嫩的眼睛里,全是光芒。
“好好好,这个好玩!”张九少被吸引,“赏他!”
随从拿出十块钱,递给了董中,然后给董中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接下,别扫了少爷的兴头。
此举很侮辱人,董中又不是牵马的小厮。
若是依着董中从前的性格,他断乎不会去接的。
现在嘛
董中很高兴接了:“多谢九爷的赏!九爷,我带您进去宴会大厅吧?”
“好。”张九少只是个九岁的孩子,得到了新奇的宝贝,欢欢喜喜跟着董中往里走,一副很乖的模样。
随从松了口气。
张家这恶魔一样的小孩子,很难讨好的,董中这次是投中了他的喜好。
董中领着小少爷进门的时候,顾轻舟正在跟张庚夫妻俩寒暄。
张庚对顾轻舟很忌惮,似乎想了解这个少夫人,故而多说了几句话;而张太太,对顾轻舟挺好奇的,也打量她。
这样一来,他们就说个不停,似乎想通过言语了解对方。
董中牵着一个小孩子过来,顾轻舟立马看到了。
“辛眉,你快过来。”张太太喊了孩子。
顾轻舟却听错了,以为这孩子叫“新妹”,心想:“张家真够猎奇的,把儿子取名叫新妹。”
说罢,顾轻舟看了眼这孩子。
孩子也在打量顾轻舟。
他个子小,使劲昂头。董中见状,利落将张辛眉抱了起来。
这样,张辛眉就能平视顾轻舟了。
张太太和张龙头都吃惊看着董中和张辛眉。
张辛眉性格暴烈,怎么会任由董中抱着?他怎么会喜欢董中?
诧异在张家夫妻严重一闪而过,很快归于平静。
顾轻舟并非姿容谲滟的人物,这孩子在董中怀里,能跟她对视。看了几眼,他觉得不过尔尔,不及他的母亲姐姐们漂亮,甚至没有长亭漂亮,故而在小孩子心中,顾轻舟就算是个“丑女人”了。
他转移开了目光。
顾轻舟却盯着这孩子。
她慢慢收敛了笑容。
张庚和张太太也看到了顾轻舟表情的变化。
“少夫人,有什么不妥吗?”张太太问。
顾轻舟回神,对张太太道:“小少爷是不是身体不太好?腹疼,有过吗?”
张太太顿时不悦。
张庚也蹙了蹙眉头。
那边,张辛眉听到顾轻舟叫他小少爷,立马不悦,上前就挥舞着钢笔往顾轻舟脸上划去:“丑女人,你才是小少爷,老子是九爷!”
那钢笔,眼瞧着一下子戳破顾轻舟的额头。
顾轻舟不知道这钢笔里有玄机,只是稍微想要躲一下。
倏然,旁边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了张辛眉的胳膊。
第422章 英雄救美
张九少的手被人固定住,不能动弹。
空气中有寒光。
顾轻舟后退一步,吓得一身冷汗:张九少的钢笔,笔帽处,是一截短短的利刃。她当时都没有防备,差点被刺到。
这利刃不至于能捅死人,却也能割断喉咙或者其他大动脉,亦或者捅进人的眉心,把人插死。
顾轻舟的脸,顿时沉了下去。
明晃晃的刀子,让所有人一愣。
“放开我,放开我!”张九少大叫起来。
众人顺着他的手臂,才看到另一个男人,攥紧了孩子的小手。
这男人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鬓角如墨;一袭青色长衫,将他颀长的身段衬托得高大;他带着金丝边的眼镜,笑容温和儒雅。
霍钺!
任谁都知道,岳城有这么一位“体面”的青帮龙头。
“放开我!”张九少爷又是大呼,不少人望过来。
霍钺夺过了他手中的钢笔。
董中眼眸寒光微动,放下了张九少爷。九少爷还想打霍钺,被他母亲一个眼神给镇住了,暂时规矩立在旁边。
霍钺按了下钢笔,把锋利的刀子收了回来,这才将钢笔递给了张九少爷的父亲张庚:“张龙头,晚生霍钺,久仰您的威名!”
张庚神色收敛,笑着接过了笔:“霍贤侄,有幸有幸!虽然头次见面,贤侄你的名声,可是震动天下啊!果然年轻有为!”
霍钺金丝眼镜后面的眼神微凛,心想:这老东西倚老卖老!
什么贤侄!
霍钺没理会被张龙头占了便宜,他回眸看到旁边的顾轻舟,她脸上已然没了笑意。
霍钺看着她,张庚夫妻也就望过来。
方才那钢笔要是落在顾轻舟脸上,只怕会把她的额头戳破一个洞。
到时候,司家岂能善罢甘休?
这场浩劫,可能会因为这孩子的无意之举酿成,到底是谁给了这孩子钢笔?
张庚龙头在董中脸上扫过。
董中一脸的后怕和愧疚。
果然是他送的。
张庚眉头微拧。
“少夫人,真是抱歉,犬子年幼无知!”张太太先开口了,急忙给顾轻舟道歉,“对不起,少夫人!”
张太太毫不倨傲,做错了事就露出谦卑和惭愧。
对方只是个孩子。
而且还没有伤到顾轻舟。
顾轻舟再深究不放,就显得她小家子气了。因为张九少的大吵大闹,不少人看了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任何小的不悦都要被夸大,顾轻舟只得扬起了笑脸。
“没事,小孩子顽皮而已。”顾轻舟道。
顾轻舟修长的羽睫轻覆,将她的情绪藏匿住,只剩下她的柔婉。再抬起眼时,顾轻舟平静无波。
张太太松了口气。
“这孩子太胡闹了,让少夫人受惊。”张龙头随后补充,喊了随从,“来人!”
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看上去像管事的,上前应声:“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把九少爷带出去玩,等他消停了再领进来!”张龙头厉声道。
小孩子最擅长察言观色,立马抱住了他父亲的腿:“阿爸,我错了阿爸,我不会吵了,我还没吃饭呢!”
若是他去求张太太,张太太大概非要管教一番;可是他求了张龙头,张龙头就毫无原则的原谅了他。
张龙生痛失七个儿子,丧子之痛宛如切肤,现在这个小鬼是他的宝贝。
“那你要给少夫人赔罪。”张龙头心中早已软了,面上还是严苛。
“少夫人,对不起。”张九少从善如流。
顾轻舟微笑。
一直看好戏的蔡长亭,这时候才出声。
“孩子嘛,哪有不淘气的?九爷又长高了,也结实了!”蔡长亭笑道,然后又对顾轻舟道,“少夫人,让您受惊了,今天是我没有交代清楚,下人们乱给孩子危险的东西玩,我一定会彻查!”
两边安抚,把罪责拉到自己身上。
况且他安抚得极为妥当,两边都满意。他说九少爷长高了,让担心孩子健康的张氏夫妻听了高兴;他又暗指董中是下人,让顾轻舟微笑。
果然,蔡长亭八面玲珑!
蔡长亭安置好席位,张龙头、张太太、霍钺坐了头席,张家的孩子们被安排到了其他席位。
张九少身边,依旧跟着董中。
董中已经冷静下来,他没有露出端倪。
有人过来打招呼,张龙头重新应酬,霍钺就往顾轻舟这边低声道:“少夫人,借一步说话。”
顾轻舟颔首,站起身来。
他们俩进入了舞池。
一曲舒缓,霍钺伴着顾轻舟跳舞,说起方才那一幕:“是董家那位二少的笔吧?”
“嗯,应该是。”顾轻舟道。
“愚蠢的人。”霍钺笑了笑,“不必放在心上。”
顾轻舟其实也后怕。
当时,只差那么一丁点儿,钢笔就要直接戳到了顾轻舟。
顾轻舟哪里知道那钢笔的玄机?
“愚蠢?”顾轻舟妩媚的眉眼,微微眯了下,“我倒是觉得他挺聪明的。”
这不是董中的计划。
亦或者说,这只是计划的第一步。
若是这一步,顾轻舟没有防备,张辛眉手脚又快的话,顾轻舟可能命丧当场,那么计划很顺利的一步完成。
这一步失败了,更没关系,还有后招等着呢。
顾轻舟和霍钺跳舞,眸光却越过霍钺的肩头,往董中那边瞧。
果然,董中还在哄着张九少。
“张家只剩下这一个男孩子了,张庚当祖宗养着!”霍钺笑道,“这孩子就是张庚的逆鳞和软肋。若是不想收拾洪门,就别惹了这孩子;若是想要对付洪门,就可以从这孩子下手。”
顾轻舟看了眼霍钺。
她知道霍钺的暗示。
虽然董中利用了张九少,张庚是不会放过董中的。等事情一结束,张庚就会收拾董中。
“我会离那个孩子远一点。”顾轻舟笑道。
她不知道董中接下来要做什么,可她知道,董中已经急红了眼。
霍钺知道张家的九少爷宝贝,董中难道不知道吗?
董中可是个很有才能的人,比他哥哥董铭更优秀。
既然他冒这么大的风险,肯定是还有后招。“董中要干嘛?”顾轻舟沉思,望着远处的董中。
顾轻舟一时间也想不到董中接下来的目的,她转移了视线。
方才还有件事,顾轻舟此刻想了起来。
“霍爷,张龙头家的九少爷,最近身体是不是不太好?”顾轻舟道,“他们两口子,好似不喜欢旁人问张九少的健康。”
“是的。”霍钺道,“去年的时候,这孩子突发阑尾炎,做了个小手术。手术之后,他还是经常小腹剧痛打滚。
阑尾已经割了,不可能再发炎,到底为什么痛,张家也不知道了。西医经过了各种设备检查,说小少爷肚子里没事,五脏六腑也没事,可能是吃坏了东西。
这不,董家就请了大夫为他调养。他们也想寻个中医,只可惜中医名家多半去世了,能找到的传人医术不济,一直没好。怎么,你能治?”
顾轻舟笑了笑:“方才我提了提,张太太变了脸。我想,她应该是以为,普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儿子病了,我借机来寒暄的,所以不愿意说。
我看得出来,那孩子是不太舒服。西医不擅长诊脉,所以医疗设备照不出来的,他们也束手无策。这个时候,中医的长处就显出来了。”
西医在外科、急病方面,的确是比中医强太多了。
西医西药“快、狠、准”,尤其是在急发病和外科方面,这是中医望尘莫及的,顾轻舟也承认。
只是,很多慢性病,尤其是设备还没有显露出来的病,中医就更加拿手。
可惜,现在大家都在批判中医,早已忘了中医也有长处,让中医处于极度尴尬的境地。
“轻舟,哪怕是古代大医,也有‘求医’一说嘛,人家求到了你跟前,你再出手。他们既然没求医,你也就不必多想。”霍钺开导她。
顾轻舟笑了笑。
她的心思,也从张九少身上,转移到了董中身上。
董中今晚应该是会下杀招的,要不然他也不能消气,他始终记得他兄长的仇恨。
“张龙头来了,若是挑拨了洪门和军政府为敌,我和司慕甚至督军,都够喝一壶的。机会这么好,董中不会放过,他一定要借机生事。”顾轻舟想。
看到远处,张九少爷跟董中很亲近,顾轻舟又想:“董中不可能以为孩子就能行刺我,他这是放了一个烟雾弹。他巴结小孩子,到底要做什么?”
熊孩子的用处很多,有时候作恶起来,叫人恨得牙根痒痒。
顾轻舟看着董中。
董阳则轻轻走到了他哥哥身边,坐下对董中道:“二哥,你别惹事,我看少夫人留意到你了!”
董中心中的计划,早已成型,他今天一定要让顾轻舟万劫不复,跟董铭一样死去,死后还身败名裂。
“放心,就是要她留心我!”董中冷冷道。
董阳蹙眉,有点担心。
母亲和大哥都在顾轻舟手上栽过,二哥如何能有自信?
那边,董夫人也察觉到了,让董阳请了董中过来。
“你想要做什么,母亲都可以帮你。”董夫人悄声,“今天机会的确不错,我们要抓牢。”
董阳诧异,感情他母亲也同意。
董中终于露出了笑容。
第423章 失踪的家人
蔡家的宴席,是中西结合的。
偌大的船厅,足足有军政府的花厅大小,左边摆放着圆桌椅,美味佳肴似流水般摆上。
右边是舞厅,有洋酒和舞池,水晶灯璀璨,将地面照得光华流转,似繁星点点的碧穹。
顾轻舟跟霍钺跳舞完毕,那边圆桌已经开了宴席。
张太太坐在顾轻舟身边,时不时跟顾轻舟碰杯,表示自己对张九少的行为很抱歉:“他还小,他阿爸又宠溺得紧,宠得他不知天高地厚!我回去就要好好教训他!”
这话,顾轻舟听得舒服。
张太太好歹没说:小孩子还小,性格顽劣,没有坏心等。
顾轻舟就很欣赏这位张太太,她说话颇有水准,不给自己孩子找借口。
错了就是错了,并不是什么小就可以被原谅。
“没事的,别为难孩子了。”顾轻舟也说句场面话。虽然她觉得那孩子应该管教了,否则将来不成体统,这话却不应该由她来说。
同样的话,从不同立场的人口中说出,顿时就变了滋味。
顾轻舟这边和张太太寒暄,却是眼观八方。
很快,她看到霍拢静离席了,脚步有点匆忙。
“怎么了?”顾轻舟心想,“阿静这是要干嘛去?”
在不停的应酬中,顾轻舟看到出去片刻的霍拢静,又进来了,走到了颜洛水身边。
霍拢静跟颜洛水低语,颜洛水立马露出忧色,起身跟着霍拢静往外走。
顾轻舟这时候感觉不对劲。
顾轻舟起身,对张太太道:“很抱歉,我要失陪一下。”
她追上了颜洛水和霍拢静。
“这厢开席了,你们俩做什么去?”顾轻舟喊住了她们。
霍拢静回头,欲言又止,怕打扰顾轻舟。今天,顾轻舟是重要客人,她有应酬。霍拢静能解决的事,不想麻烦顾轻舟。
颜洛水道:“轻舟,你去坐席吧,就是小五那小混蛋,说是去洗手间,结果快一个小时了,不见了踪迹。”
顾轻舟心头一跳。
她预感不太好。
“告诉蔡龙头,让他派了佣人去找。”顾轻舟微笑了下,“没事的,五哥又不是小孩子。”
霍拢静沉沉叹气:“我已经让佣人寻了一圈,所有的洗手间都找遍了,没有看到他。我还去了趟大门口,应门的佣人也说,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贵客出门。
咱们家的司机,车子停在对门斜角处,他一直在车子上,他也说不见五少爷出来。”
人还在蔡公馆,却不见了踪迹。
顾轻舟的心头,簇起了怒火:肯定是董中干的!
颜一源心思单纯,他这辈子下过苦功研究的不是赌马就是追女孩子,其他方面,他天真得令人发指!
董中想要对付顾轻舟,先从颜一源下手,的确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轻舟,没事的,我们慢慢找。”颜洛水道,“你快回席位上吧,多少人看着你!”
顾轻舟却想到了董铭的死。
董铭的死,顾轻舟和司慕安排好了一切证据,直接将董铭弄个死无对证。
董中和董夫人难道不会以其人之道对付颜一源吗?
“你们先坐好,不要动!”顾轻舟冷了脸,“此事现在交给我!”
“轻舟”霍拢静还想说什么。
颜洛水却握住了霍拢静的手:“阿静,你是关心则乱,小五绝不是自己跑丢了。我们先坐好,与其我们乱找,让人有机可乘,还不如让蔡龙头去帮我们找!”
霍拢静也回神。
的确,颜一源虽然不靠谱,却也断乎不敢如此胡闹。
他现在不见了,到处找不到,也没出门,肯定是出事了。
霍拢静没有带随从,不能在蔡公馆大肆搜寻,还不如安静坐下,请主人家出面。
“好。”霍拢静道,“轻舟,麻烦你了。”
三个人重新进了屋子。
顾轻舟离席之后,首席那桌一直没动筷子。
众人对她很不满。
只是,能成为蔡公馆座上宾的人,都是人精,没人会当众抱怨什么。
就连张太太,也只是在心中腹诽:“这位军政府的少夫人太不沉稳礼貌了!说她颇有手腕,我瞧着倒是太年轻沉不住气!”
正想着,顾轻舟回来了。
她坐下,声音不高不低对斜对面的蔡长亭道:“蔡龙头,实在不好意思,我的义兄不见了,还劳烦您派人去找找。”
满桌微愣。
他们全看着蔡长亭。
蔡长亭眼底闪过几分涟漪,心想这个顾轻舟,的确是擅长算计。
顾轻舟这么一说,等于把颜一源的安危,全部推到了蔡长亭身上。若颜一源有意外,将来军政府收拾洪门、收拾蔡长亭,外人也知道了是蔡长亭有错在先。
洪门不至于怕岳城军政府,可岳城到底是一只猛狮,它真呲牙咧嘴咬起来,洪门不灭也要脱一身皮。
“少夫人别担心,我这就去找。”蔡长亭微笑站起身,同时眸光往董中那边瞥了眼。
蔡长亭眸中带着愤怒投向了董中:这厮竟敢在蔡家如此重要的宴席上惹事!
顾轻舟道:“我带了副官,让他们跟着贵府的佣人一起找吧?”
蔡长亭眸光微静。
他心中过了下,笑道:“也好。”
霍钺在旁边也道:“让我的人也跟着,千万要找到他。蔡龙头还不知道吧,那小子是我未来的妹婿。”
蔡长亭更是一顿。
这是找人呢,还是借机搜查他的屋子里呢
不过,重要的东西,除了蔡长亭自己,别人是拿不到的,哪怕把蔡公馆翻过来。
蔡长亭不怕霍钺和顾轻舟使诈。
“好,都叫上吧,一起找更快些。”蔡长亭道。
说罢,他就出去吩咐了。
顾轻舟的副官和霍钺的随从,都等在门房里,闻言全部赶过来。
蔡长亭对管家道:“要紧的地方,咱们自己人去找,别叫司家和霍家的人进去。用心找,一定要给我找到!”
管家道是。
蔡长亭这才重新入席。
霍钺安慰顾轻舟:“一源喜欢乱跑,不妨事的。”
话虽如此,他这个做大舅哥的,心中也有焦虑。
“嗯,他也毕竟那么大的人了。”顾轻舟笑道。
宴席持续了一个小时,才上了甜点。
饭桌的菜慢慢撤了下去,摆放着香茗瓜果点心,那边的舞池越发热闹。
这一个小时里,顾轻舟味同嚼蜡的,与同桌的人应酬。
期间,蔡家没有任何人进来禀告,说明还没有找到颜一源。
饭桌上的菜全部撤下去,换了瓜果水酒时,不少人离席去跳舞,或者去补妆,亦或者去找个地方休息醒酒。
顾轻舟也离席。
她一起身,颜洛水和霍拢静立马跟过来。
霍钺也紧随其后。
夜幕笼罩了整个蔡公馆,到处都是路灯,夜风带着早春的花香,拂面而过。
他们四个人正要说话,蔡长亭来了。
“如何?”顾轻舟问。
蔡长亭摇摇头:“少夫人,寒舍上下找遍了,都没有寻到颜五少;我又派人打电话去颜家,颜五少没有回去;马场那边也去了电话,说没见过他。”
他知道颜家的电话,也知道颜一源喜欢逛马场。
顾轻舟心头一紧:蔡长亭真是把整个军政府都研究了一遍,所有人他都了如指掌。
这等场合之下,是他故意将颜一源藏起来了,还是颜一源被人弄出了府?
颜一源再不靠谱,也不会丢下霍拢静担心受怕。
“我派人去找吧。”霍钺道。
他想派人在蔡公馆附近寻找。
他转身都要走了,想起什么,又叮嘱顾轻舟:“轻舟,要不你们先回家等消息吧?”
霍拢静道:“阿哥,我跟你一起去找!”
颜洛水看看顾轻舟,又看看霍钺兄妹,她笃定颜一源是出去了,否则蔡长亭不至于寻不到他。
于是,颜洛水道:“我跟阿静去!轻舟,要不你先回家?”
“不了,我留下来等宴席结束。”顾轻舟眸中有寒光。
今晚这场戏,是冲着顾轻舟来的。
顾轻舟一旦走了,对方没有得手,真可能伤害到颜一源。
霍钺想劝,顾轻舟却道:“我是来恭贺蔡龙头的,岂能半途而废?”
众目睽睽之下,顾轻舟又警惕,不至于像颜一源那样失踪的。
霍钺低声:“轻舟,要当心!”
“你们也是。快去忙吧。”顾轻舟道。
看着霍钺和颜洛水、霍拢静离开,蔡长亭微笑:“少夫人,我请您跳舞吧。”
顾轻舟正要回答,那边有人高声道:“蔡龙头。”
一回眸,却发现董夫人站在不远处。她穿了件藏青色的旗袍,衬托着她白净的面容,丝毫不显老气,反而端庄高贵。
“蔡龙头,我有句话想私下里和您说。”董夫人步履轻盈走了过来,“少夫人,蔡龙头,不妨碍你们吧?”
蔡长亭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笑道:“不妨碍,我正好也要随便走走。”
眸光从董夫人身上掠过,顾轻舟知道今晚的颜一源是被董中和董阳兄弟俩弄走了。
至于弄到了哪里去、到底要做什么,顾轻舟还不知道。
她心中暗含了几分焦虑。
正好有一位管事上前。
“少夫人。”管事给顾轻舟行礼。
顾轻舟道:“你家龙头与董夫人说话。管家,我有几句话问你。”
管事就站住了脚步。
第424章 顾轻舟能起死回生
蔡公馆的这位管事叫金树,在蔡家已经几十年了,算是从小在蔡家长大的。
蔡家倒了的时候,这位金树就在城里卖菜为生,看守老宅;蔡长亭回来,他重新找到了旧东家。
他是老蔡龙头器重的人,蔡长亭也知道他。
他对这宅子很熟悉,故而蔡长亭重新聘用了他,让他管这宅子的日常采购。今天事情繁忙,也让他过来待客。
“已经找遍了吗?”顾轻舟问金管事。
金管事道:“已经找了一个小时,还是什么也没找到。”
顾轻舟道:“那您能带着我,到处找找看吗?”
金管事不同意:“少夫人,这黑灯瞎火的,别吓到了您。已经派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找了,只怕把地皮翻过来。”
“我想亲自去看看。”顾轻舟说。
金树见她着实坚持,就领着她从西边的西梢院开始寻找。
路过主楼时,顾轻舟问金管事:“这里进去找了吗?”
“这是龙头休息的地方,全部找过了。”金树道。
顾轻舟沉吟:“龙头的卧房呢,也找过了吗?”
金树诧异。
“龙头的卧房上锁了,除了我管理打扫的和他自己,没人有钥匙,就是想进去也打不开门啊。”顾轻舟笑道,“少夫人,您多心了,颜五少不会藏在那里的。”
顾轻舟心中隐约明白了什么。
她看了眼楼梯。
楼梯上铺满了长羊绒的地毯,一直延伸而上。
顾轻舟想起一路走过的点滴,瞬间就明白了一些事。
蔡公馆这样的花园洋房,顾轻舟很清楚结构:这位管事,是绕弯一路把顾轻舟带到了主楼。
顾轻舟说要找人,原本可以直接一处一处找,结果他绕过了很多的地方,迫不及待将顾轻舟带过来。
直到这一刻,顾轻舟脑子里一片澄澈,她清清楚楚直到陷阱在哪里。
顾轻舟原本跟蔡长亭说话,董夫人就突然过来,支开顾轻舟;等顾轻舟被支开,这位金树管事立马凑过来。
落单的顾轻舟,必定会想到处找找看。
一切都安排得很好,好似是顾轻舟求金树管事带路,却只是人家想要顾轻舟被带过来而已。
“真愁人啊,陷阱在哪里我知道,可到底要用什么计谋来捕杀我?”顾轻舟蹙了蹙眉头。
一整个晚上,她都没有想通这一点。
对方真够高明的。
敌人是谁,顾轻舟是知道的;帮凶是谁,顾轻舟现在也看到了。
然而,毒计到底在哪里,她却愣是没察觉。
只是隐约有点感觉。
“少夫人,咱们走吧?”金管事提醒顾轻舟,请顾轻舟出去。
可到了陷阱边缘,顾轻舟不踏入进去,如何解救颜一源?
她要是这么走了,只怕对方不会放过颜一源的。
颜一源对顾轻舟挺好,像亲哥哥一样,顾轻舟必须保护他。
她打算以身犯险了。
故而,顾轻舟一脸茫然看着二楼,对金管事道:“打开蔡龙头的卧房给我瞧瞧!”
金管事诧异:“少夫人,这个不方便!”
“怎么,你们难道把人藏在蔡龙头的卧房吗?这一晚上全部找遍了,只有这卧房没人寻找,难道不应该看看?”顾轻舟问。
她脸色严厉了起来。
管事脸上佯装不快。顾轻舟说话的确不中听,很盛气凌人。
对方道:“少夫人,既然您如此说了,您也是贵客,那您跟我来吧。”
顾轻舟颔首。
她这次出来,身上的武器全部放在手袋里了,只有头上一根簪子。
簪子不锋利,看似是金的,其实中间挖空,顾轻舟把针灸用的金针放了进去。
这金针细如发丝,一般人发现不了,可以救命,也可以刺入对方穴道而杀人。
顾轻舟不动声色,将金簪拔下来,藏在袖底。
“少夫人,您请。”金树没有回头,指了指其中一间,从怀中掏出一大把钥匙,他找到了这根,打开了房门。
就在这时,走廊上的灯火突然灭了。
顾轻舟浑身紧绷。
一只手,粗大用力,热气透过顾轻舟薄薄的春衫,将她一把推入了房间。
顾轻舟踉跄着没有站稳,跌倒在地。
又是一身响,房门被用力关上。
眼前一片漆黑。
这是蔡长亭的房间。
顾轻舟立马爬起来,扭动金簪的尾部,金针就从顶端挤出。
她捏在掌心。
没有动静。
整个屋子里,只有细微的呼吸声,没有其他。
顾轻舟试着开灯,发现房间里的电全被切断了。
她一把拉开了窗帘。
外头没有月色,只有远处路灯稀薄昏黄的光,照进来几分。
顾轻舟的眼睛适应了黑暗,这时候就看到,一个男人赤身**,躺在蔡长亭的床上。
是颜一源。
颜一源很嫩白,他那身体都能反光。
除此之外,门口还斜坐着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个孩子!
顾轻舟大惊。
“张辛眉?”
虽然光线很淡,顾轻舟仍发现,斜倚在墙角一动不动的,正是张庚唯一健康的儿子张辛眉。
一瞬间,心路畅通,顾轻舟什么都明白了。
她急忙上前,给这孩子号脉,她心中有个念头:若这孩子是被人闷死或者掐死,可能一线生机。
手腕上的脉,已经摸不到了。
顾轻舟又看了看这孩子:他身上没有伤口,脖子上有瘀痕。
“被人掐死的!”顾轻舟果断有了判断。
她再去拉门,门已经被人从外头锁死。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通电了。
房间的灯猛然亮起,顾轻舟刺的眼疼。
她微微眯了眼,终于看清楚了房间内的危局。
“一个赤身**昏迷的男人,一个被人掐死的孩子,还有紧锁的房门!”
果然,是个很深的陷阱呢。
顾轻舟看了眼颜一源,拉过被子将他盖起来,这才发现他的衣裳全不见了。
顾轻舟打开了蔡长亭的衣柜。
蔡长亭个子比颜一源高,衣裳不算合身,顾轻舟还是拿出了一套。
她上前,给颜一源的涌泉穴刺了一针,又在他的印堂刺了一针。
轻轻捻动,颜一源半晌慢悠悠睁开了眼睛。
“轻舟?”他口齿不清,声音微弱道。
“还好,只是昏迷了,神志还没有错乱。”顾轻舟心想。
颜一源头疼欲裂,顾轻舟拔下了针,他又疼得龇牙咧嘴:“你要杀我?”
他坐起来。
后知后觉的,他看到自己光着上身。
“啊!”颜一源失态往被子里钻,“你干嘛脱我衣裳啊,阿静呢?你们是不是又捉弄我?”
顾轻舟不顾其他的,将衣裳丢给他,然后使劲拉他的胳膊:“给我滚下来!我要用床!”
颜一源就被拖到了床下。
他大呼小叫,尴尬着去穿衣,又发现衣裳不是自己的,气得要质问时,顾轻舟将张辛眉抱到了床上。
她解开了孩子的外套上衣。
“到底怎么回事?”颜一源问,“我的衣裳呢?”
看到轻舟又脱张辛眉的衣裳,颜一源再问:“哎哎,轻舟你干嘛呢?你要知道,男人不管大小,你都不能随便脱人家的衣裳。”
他叫嚷着,同时发现这孩子脸色不对劲。
“他怎么了,也昏迷了吗?”颜一源问。
“死了。”顾轻舟道。
颜一源翻了个白眼:“怎么会死了呢?我看看”
他伸手一摸,张辛眉浑身冰凉。
颜一源吓得后退数步。他穿着长亭的裤子,裤脚有点长过头了,他一下子踩到,跌倒在地上。
“这这这”颜一源半晌没爬起来,手脚全软了。
他怔愣着,看顾轻舟拿出金簪,从里面转出七八根细小的金针,也不知道要干嘛。
颜一源吓得魂飞魄散:“我最害怕小孩子的尸体了,轻舟你干嘛呢?我先走了”
他急匆匆去拉门。
门被反锁了。
颜一源手一个劲的发抖:“轻舟,轻舟你别吓唬我啊,这到底怎么回事?这是哪里啊?”
说罢,他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
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这脚步声极其的明显。
颜一源发现了来源,又跑到窗前,瞧见远处的路灯下,有一行人正朝这边走过来。
为首的,是蔡长亭。
颜一源的脑子,彻底安静了。
他终于有了点神志,也清醒了几分。
“这是蔡公馆。”颜一源自言自语。
他回头,发现顾轻舟正在脱张辛眉的鞋袜,然后在他的脚底板开始用针。
一把金针,顾轻舟小心翼翼一根根刺入。
刺完了,顾轻舟开始按压这孩子的胸腔,按得很有节奏很用力,再往孩子嘴里吹气。
这是西医急救法,顾轻舟她们教会学校,学过最普通基础的西医急救,比如溺水昏迷、比如受伤流血不止等。
“轻舟,轻舟这孩子不是死了吗?”颜一源大惊,“来人了,轻舟,到底怎么回事?”
“别急,这孩子没死!”顾轻舟终于腾出口,回答了颜一源一声,然后继续伏在这孩子身上,使劲的按压、吹气、再起拔出脚底的针,重新刺入。
“没、没死?”颜一源哆嗦了一下。
顾轻舟抽空道:“去把房门反锁。”
“啊?”颜一源不解,“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快去!”顾轻舟厉喝。
颜一源被她的气势震慑,立马就去了。
反锁了房门,看到床上脸色雪白的孩子,已经断气多时,顾轻舟居然要给一个死人救治,在他身上又是吹气又是针灸,颜一源只感觉寒意从头顶倾泻,遍及全身。
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都死了,孩子都凉了!”颜一源怔愣愣的想。
完蛋了!
第425章 跳梁小丑
蔡长亭领着张庚夫妻,张家的小姐们,以及董中,急匆匆往自己的主楼卧房走去,心情莫名很复杂。
在十分钟之前,蔡长亭还在和张庚夫妻俩谈及海路运输的问题,却见张家的五小姐急匆匆跑过来,说:“姆妈,辛眉不见了!”
张辛眉一直跟着董中,张太太觉得不恰当,就愣是把孩子叫了过来,让小女儿带着他。
他们姐弟俩只相差两岁,身量差不多,十一岁的五小姐带着弟弟去跳舞。
张太太也一直看着。
后来,张辛眉非要出去,五小姐就紧跟着。
“他去哪里了?”张太太着急,“快去找啊。”
五小姐抹着眼泪。
张庚也急了,那是他的命根子啊!
张太太和张庚都打算亲自去找时,董中凑上来,问张庚:“龙头,是不是九爷不见了?”
张辛眉一直跟着董中,好好的,后来是张太太非要把孩子叫过来,让小女儿照顾着。
现在孩子丢了,张太太心中有了几分内疚,早知道让董中带着就好了,反正董中入了张辛眉的眼缘,而且他是大人,更容易看牢孩子。
基于这份悔意,张太太对董中的怨气少了些,道:“是啊!”
就在此时,蔡家的管事金树急匆匆跑过来。
他跑得一脸汗。
“龙头,不好了龙头!”金树对蔡长亭道,声音里带着哭腔,几乎要惊动所有人。
蔡长亭一愣。
他心中隐约知道,所有的事都要爆发了。
从颜一源失踪开始,到现在的张九少爷失踪,以及管事的惊呼,都预兆事情恶劣到了一定程度。
蔡长亭沉了脸。
“怎么了?”蔡长亭难得一见的声色俱厉。他凶狠起来,那漂亮精致的眼睛微眯,有种风雨欲来的压抑感,叫人够不过来透气。
金树管事要被他吓了一跳。
“龙头,方才我陪着司少夫人去找人,走到主楼的时候,少夫人说要上楼去找找,让我在楼下到处瞧瞧。
因龙头您的房间上锁了,我也就没多心,让少夫人上去了。不成想,等我再去的时候,龙头您的寝卧居然开了门。
我瞧见有个男人在屋子里,少夫人也不知道在干嘛。旁边还有个小孩子,看上去很苍白。
司少夫人一瞧见我来,她立马吓得关了门,还把门反锁了。我挡在外面,突然想起,那个小孩子很像张九少爷,而且而且”
张庚两口子闻言,精神立马紧绷。
苍白的孩子?
张庚只感觉一股凉意丝丝入心,他不敢喘气,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问:“而且什么?”
“而且,那孩子好像没气了,脸色都变了!”金树惧怕所有人投在他身上的目光,低低道,“我见事情不妙,怕少夫人逃脱,也从外头把门给锁上了,现在他们被我锁在屋子里。”
说罢,他将头埋得更低了。
他的唇角,有一抹淡笑。
“这”张太太站不稳,双腿一个劲的打颤,摇摇欲坠。
张庚立马扶住了她!
“走,前头带路!”张庚厉喝。
蔡长亭道:“龙头,您跟我来!”身为主人家,蔡长亭这会儿情绪极其怪异,他似乎把这件事给串联了起来。
蔡长亭带着张庚夫妻往里走,董中跟着,他也没说什么,张家的女儿们,自然也争先恐后,生怕弟弟有意外。
就在前天,蔡长亭还听另一位管事说起金树。
那位管事说:“当时金树跟大少爷关系不错,龙头很器重他,对此视若不见。”
蔡长亭没听明白这话的用意,现在却懂了。
金树既恨军政府杀了他的主子,也就是蔡长亭的父亲;更恨蔡长亭坐在这个位置上,因为这应该是大少爷的。
董中是这件事的主谋。
董夫人有点手段,她知晓了金树的不忠诚,故而利用了金树。
“张龙头最宝贝的儿子死在顾轻舟的房里,岳城军政府就彻底跟洪门扛上了,就连我也难以脱身,果然是一箭三雕的好计策!”蔡长亭眼睛急转。
他知道是陷阱了。
不过,岳城军政府若能跟洪门彻底闹起来,蔡长亭哪怕不能脱身,他也高兴。
这个机会倒也不错,自己脱身的问题可以慢慢想,大不了不做这个龙头。
“能报仇就行。”蔡长亭心想,决定把自己的困境先放在一边,帮助董中和金树完成这个计划。
事情成功,岳城司家彻底成了洪门的头号敌人,蔡长亭再腾出手收拾金树和董中:敢在他蔡长亭的宴席上搞鬼,他们死定了!
正想着,一行人就进了主楼。
金树急匆匆去开门。
金树说,当时顾轻舟进门之后,里面马上了锁。这种锁,里外都可以落锁,金树从外面锁上,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龙头,门是反锁着的!”金树把外面的锁开了,还是推不开门,里面仍是反锁着。
蔡长亭镇定自若:“来人,把这个门给我砸了!”
立马就有随从下楼。
很快,随从拎了个大锤子上来。
雕花木门的门锁,很快就被砸松了。
房门推开,张庚和蔡长亭先进了屋子。
蔡长亭看到,颜一源正坐在靠墙的椅子上,穿着他的衣裤,顾轻舟拿出金针,扎颜一源的额头。
“我的儿子呢!”张太太没看到孩子,一时间竟然松了口气。
没看到,说明孩子没死。
“张太太,您的儿子不见了,怎么找我要?”顾轻舟好奇。
“少夫人,您别耍花枪了!”蔡长亭也沉了脸,“有人看到九少爷在这屋子里。”
顾轻舟摇摇头:“那你们搜一搜好了。”
她又道,“真是奇怪,我一进来就看到我五哥躺在屋子里,还穿着蔡龙头的衣裳。金管事不知怎么回事,转身锁上门,把我关在这里,我还想找蔡龙头讨个说法呢!”
蔡长亭看了眼金树。
“快去搜!”张庚大声道,呼吸有点不稳。
他的儿子呢?
董中自告奋勇:“张龙头,我来吧!”
说罢,董中抢先一步,打开了衣柜的门。
第一扇,没有;第二扇,也没有。
然后,董中开始找床底下,再把沙发底下和床头柜、阳台和窗帘后面,全部找了一遍。
的确没有!孩子呢?
所有人微愣,董中已经变了脸色。
“孩子呢?”张庚扭头,问金树,“你不是说,你看到了孩子,你还上锁,特意不许他们跑吗?”
金树脸色煞白,额头有细汗。
“说啊!”张庚气到了极致,一下子就拔出了手枪。
黑洞洞冰凉的枪管指着自己,金管事腿脚发软,立马跪下,这样矮下了身子,就离这枪口远一点。
“龙头,我的确看到了孩子啊!我不仅看到了九少爷,还看到他没气了,脸上都凉了。他的脖子上,有个很大的淤青,像是被人掐死的。”金管事声音哽咽了起来。
张庚眼前一阵阵发黑。
怒意几乎要淹没他。
“我还看到,九少爷脖子上,有点血迹,不像是他受伤了,而是掐死他的人手上有伤口。”金管事继续道,“前后不过几分钟,孩子肯定还在这楼里,能找到的!”
张太太再也站不稳了。
董中在旁边,正好用力扶住了张太太。他是个年轻男人,张太太想要推开他,可惜身子不受控制,全身无力。
张庚见状,上前扶住了太太。
董中往旁边挪了下:“张龙头,肯定是小少爷跟什么人结仇,亦或者撞破了什么事,才被人灭口。”
顿了顿,董中突然迸发恨意,“我们岳城这位少夫人,最擅长抹灭罪证。当初我的兄长,也不知是撞破了她的什么罪行,她就杀了他们,还给他栽赃!”
董中直指顾轻舟。
在宴会上,张九少拿笔戳顾轻舟,差点杀了她;如今颜一源衣衫不整,顾轻舟也出现在这房子里
跟张九少结仇的是顾轻舟,跟颜一源孤男寡女怕被传出去的也是顾轻舟
顾轻舟有杀人动机!
况且,金管事亲眼看到了孩子的尸体。
顾轻舟抬眸:“董中,别牵三扯四的,张少爷根本不在这屋子里!”
张庚却疾步过来,抓住了顾轻舟的手。
顾轻舟双手嫩白,没有任何伤口。
他在抓起颜一源的,发现颜一源的左手,的确有个新结痂的口子!
“我儿子呢?我儿子呢!”张庚用枪抵住了颜一源的额头,厉喝道,“你怎么对我儿子的?”
“张龙头,您冷静点,这可是军政府的少爷。”董中在旁边煽风点火,“他的命可值钱了。”
颜一源的命值钱,自己儿子的命就不值钱吗?张庚几乎想要开枪。
颜一源也急了:“张龙头,谁说你儿子死了?”
张庚一愣。
董中立马道:“金管事亲眼瞧见的,还能有假吗?”
颜一源就朝着衣柜的方向喊了句:“小鬼,快出来吧。”
衣柜的门轻轻被推开。
在衣柜里,一个小孩子面容苍白,脖子上有很清晰的瘀痕,他坐在那里,定定看着众人。
董中和金树只感觉头皮发麻。
特别是董中,他明明检查过了衣柜,他也明明亲手把这个倒霉的孩子给掐死了,怎么会
董中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上。
屋子里倏然安静,静得落针可闻。
第426章 铁证
屋子里诡异的沉默,不过持续了短短几秒,张太太扑过来,几乎是步履踉跄,抱住了儿子。
“辛眉!”张太太哽咽,太过于激动,哽咽中带着颤抖,声音就没有控制好,格外的尖锐,似指甲在玻璃面上滑动,令人毛骨悚然。
所有人听着这声音,都身不由己颤栗了下,包括顾轻舟。
“辛眉,你没事吧辛眉?”张太太不敢用力抱孩子。
她只是摸着张辛眉的手和脸,见他还有热乎气,口鼻也能喷出热气,不是诈尸,心中大喜。
孩子没死!
只要孩子没死,天大的事都可以放在旁边。张太太此刻什么都不顾了,一颗心只剩下自己的儿子。
张庚也弯下了下身子,仔细看自己的儿子。
张辛眉脸色惨白,脖子上有很清晰的瘀痕。
张庚和张太太见识过大风浪,心中全明白:“我儿子是死里逃生了!”
看张辛眉这模样,的确是被人掐过,而且掐得半死过。
“辛眉,你哪里难受?”张太太拉着孩子的手,不敢用力搂抱,怕孩子喘不过来气。
“他!”张辛眉不回答他母亲,声带受损导致声音嘶哑,他却用力发声,伸手指了董中,用粗粝不可闻的声音说,“他掐我!他想要掐死爷!他说,让爷下辈子投个好胎,别投胎到张家!”
董中转身就想要跑。
蔡长亭长腿长胳膊,一拳过来,将董中击倒在地;反身又是一腿,蔡长亭已经把他的管事金树踢到。
整个过程,非常的快,而且利落。
蔡长亭的身手很厉害,只怕司慕也要输给他。
张家和蔡家的随从,守在门口,见状全部进来,将鼻血横流的董中按住,又将被蔡长亭一脚踢到脖子昏死过去的金楼拖到门口,同样按住。
蔡长亭是很懂得审时度势,他见风使舵。金楼和董中若是成功了,或者有半分成功的希望,他都会帮他们的。
可惜,他们惨败了!
蔡长亭就要在张庚面前拿出态度:他舍弃了金楼和董中,选择站到张庚这边。
“张龙头,我冤枉啊张龙头!”董中疾呼道。
董中被蔡长亭打了一拳,脑袋中像被什么搅动,翻江倒海的晕眩,只差吐出来。良久,眼前逐渐清晰,他明白需要辩解。
于是,他大呼冤枉。
“他掐我!”那边,张九少继续用他那嘶哑的气声说话,还上前想要踢董中几脚。
可惜,他太过于虚弱,身子摇摇晃晃。
张庚似宝贝般,扶住了儿子:“别急,辛眉,阿爸会替你报仇!”
张九少终于平静了几分。
张庚和张太太见儿子的确是活蹦乱跳,只是脸色凄惨、声带受损,其他没有大毛病,都松了口气。
一旦放松了,他们想起了顾轻舟。
这个时候,顾轻舟还在给颜一源针灸太阳穴。
“少夫人”张太太迟疑着,慢腾腾开口。想要说的话太多了,全部堆积在舌尖,让她的舌头千斤重,反而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五哥被人下了昏迷的药,现在头疼欲裂,我给他针灸,很快就好了。”顾轻舟没有回头。
这个是真的。
颜一源是头疼极了。通过顾轻舟用针,他的头疼慢慢被止住。
顾轻舟刺入最后一根金针,这才抬眼,望着屋子里的众人。
每个人的表情都各异。
董中已经被张家的随从堵住了嘴巴,张庚现在不想听他的狡辩。
张辛眉虽然顽劣,却不会诬陷别人。董中掐死张辛眉,是铁证如山。董中的辩解,只会叫张庚恶心。
“少夫人,多谢你救了犬子!”张庚上前,给顾轻舟鞠躬。
若他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就枉做一帮之主了。
他知道是顾轻舟救了张辛眉。
“少夫人,多谢您,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张太太也上前道,说着眼眶就红了,声音也慢慢哽咽住。
“举手之劳。”顾轻舟笑道。
旁边,董中使劲挣扎。
他还算很有力气,随从一个不慎,就被他咬住了手。
“啊!”随从忍不住吃痛,捂住董中嘴巴的手已经被咬伤,鲜血流了出来。
“松开他的嘴,让他说话。”张庚冷冷道。
随从就放开了手。
他们已经反剪着董中,却不再堵住他的口舌。
董中被蔡长亭那一拳打伤了鼻子,现在说话就嗡嗡的:“张龙头,我没有害九爷,我冤枉的!”
张庚冷冷看着董中。
他走过来,慢慢蹲在董中面前:“你说你没有害我儿子?”
张庚上了年纪,声音低沉,却似寒冰轻覆,董中不由打了个寒颤。
董中知道,今天承认就是死罪。他咬定小孩子不懂事,被顾轻舟收买。
他道:“是!您看九爷脖子上的指痕,肯定跟颜一源手上的一致!您再看”
张庚却阴测测的笑了:“你从一开始进来,就笃定我儿子死了!我当时急晕了头,可我不傻!你若不是凶手,如何敢一言断定?”
董中梗住。
“我我是听金管事说的。”董中急忙辩解。
“金管事说我儿子死了,可少夫人说我儿子没死,你怎么不听少夫人的?”张庚继续问。
董中语塞。
他急得眼睛乱转,想要找点词来辩解,让张庚信任他。
张庚却继续道:“你笼络巴结我儿子的时候,我还没想到你要做什么。你故意给我儿子钢笔,让他去戳少夫人,当然不是为了杀死少夫人,是为了寻一个诬陷少夫人杀人动机的借口。”
董中要做的,是让顾轻舟和张九少结仇。
要不然,顾轻舟凭什么掐死孩子?当然,假如那孩子真能得手,董中就要烧高香感激菩萨保佑了。
“你和那管事联手,把少夫人和她的义兄关在一起,弄成衣冠不整,再把我儿子掐死放进来,是吗?”张庚继续道。
张庚说得都是实情。
董中如此大胆,一是被仇恨冲晕了脑袋,觉得张庚龙头出现在蔡家机会难得,他需要把握这个机会,借张家的手杀顾轻舟;二是,他料定死人不能说话。
他通过和他母亲合谋,再联合蔡家的旧管事金树,一起唱了这出戏。
这管事叫金树的,的确是蔡家大少爷的亲信,对蔡长亭这个外室生的儿子回来接替家业,深恶痛绝。
蔡长亭匆忙被顾轻舟揪出来,又着急开办宴会,根本没有细查这种上门来的佣人,才让金树钻了个空子。
有了金树的里应外合,又有董中获得了张九少的好感,故而他制造了“顾轻舟与义兄颜一源私通,被张辛眉撞破,既为了泄私愤,也为了灭口,从而让颜一源掐死了张九少。”
张九少死了,死无对证,哪怕张家不是很肯定顾轻舟的罪行,也会找顾轻舟做替罪羊,给儿子报仇。
当初,顾轻舟不也是让董铭死无对证吗?
孩子是死了,张家绝不会在意细节,他们只会迁怒顾轻舟和军政府。
董中一切都计划妥当,却没想到张辛眉没死!
怎么会没死?
他到现在也不明白。
他明明是看着这孩子断气的,而且断气了片刻。
“好,你不老实交代,那么我就要杀了你全家!”张庚站起身,“来人”
董中脑子里嗡了下。
他知道张庚心狠手辣,他父亲又是洪门的人。
假如他承认,再使劲求情,也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是他不认
“还有这位佣人,也派人去杀了他全家,甚至全族。”张庚继续道。
被踢晕的金树,早已醒了过来,一直没敢说话,指望张庚能忘记他。
闻言,金树吓得半死,他只是帮凶,没有亲手害张少爷,他不应该落得这样的下场。
他还有妻子和七个孩子!
“龙头,龙头饶命啊!”金树大哭起来,“我只是收了董夫人一根金条,才答应帮忙的!我财迷心窍,我该死!”
他想要扇自己耳光,可惜手被反剪,他继续求饶:“龙头,您处死我吧,求您放过我的家人!”
哭求不止,金树还继续道:“龙头,我愿意指证,九爷没有撒谎,是董中掐死了他”
说到这里,金树一怔。
金树亲眼看到了董中掐死了张九少,现在依偎着张太太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诈尸?
金树吓得全慌了。
那孩子是从衣柜里出来的,然而董中亲自检查了衣柜,根本没发现这孩子。
是不是鬼?
金树这会儿,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
他一股脑儿全招了:“龙头,是我亲自将颜五少弄晕,将他背到了龙头的卧房,反锁了门,任何人都进不去。
我脱了颜五少的衣裳。
我也是照董夫人的吩咐,绕路将司少夫人一路领到了这里,然后派人拉闸,我将司少夫人推入房间,反锁了门。
我还有帮手,就是咱们后院看门的老四,他知道的,当时是他关灯,我才偷袭成功。”
金树不仅招了,他还把证人都找出来了。
他这边一招,那边董中几乎要昏死过去,再也没有狡辩的立场了。
蔡长亭这时候才出面,道:“把他们待下去,回头再发落。”
他说罢,看了眼张庚。
张庚摆摆手。
站起身,张庚看到自己的儿子,病恹恹依靠着自己的太太,心中五味杂陈。
同时,张庚也好奇:“辛眉之前是藏在哪里的?”
董中不是把衣柜给检查了一遍吗,怎么张辛眉还从衣柜里走出来?
第427章 爷的女人
张庚好奇,看着张辛眉。
蔡长亭这时候却笑了。
他上前,打开了衣柜的门。
“这看上去是两架衣柜,其实中间我做了个通道。”蔡长亭道。
他转动衣柜中间的门给张庚瞧。
中间不是木板,而是一个镂空的小架子,上面放了很多的刀具和枪。这个小架子能转到,随便打开哪个门,都能取到武器。
蔡长亭做这个,是为了防身。
可是机关却藏得很隐秘,不知怎么被顾轻舟发现了。
“顾轻舟此人,果然是狡猾多端。”蔡长亭想。
同时,他对顾轻舟也心生敬畏,不敢轻敌。
“我之所以没有出声提醒,是因为这个机关里不能藏人,再小的孩子也藏不进去。”蔡长亭笑着解释。
其实,这是原因之一。
他之所以没有到怀疑这个机关上,是因为董中和金树说孩子死了。
蔡长亭觉得,既然是安排好了计谋,董中和金树说孩子死了,那张辛眉就肯定是死了的。
这个机关里面不能藏人,死人是没办法通过机关转移自己的尸体。
所以,董中打开第一个,再打开第二个,都没有孩子尸体时,蔡长亭没有多想。
直到张辛眉推开了衣柜。
他没死。
在检查的时候,他一直藏在机关旁边。蔡长亭衣柜里全部都是黑色的衣裳,又是夜里,灯光照不到那个角落,张辛眉个子小,悄无声息溜来溜去,心急如焚的董中没发现异样。
“原来如此!”张庚感叹。
张太太还在抚摸孩子的胳膊,张家的三位小姐,也纷纷上前关切弟弟的安危。
“疼不疼啊?”五小姐哭了,“辛眉,你以后不要乱跑,大人都很坏的,他们欺负你。”
张辛眉不耐烦,用他那受伤的声带嘶哑着说:“爷没事,女人哭哭啼啼好讨厌!五姐,你不要做讨厌的人。”
五小姐破涕为笑。
“好了,我们要告辞了!”张庚对蔡长亭道,“贤侄,以后岳城分舵就靠你了。”
蔡长亭连忙应是,要送张庚下楼。
张九爷却用嘶哑着的嗓子对他母亲道:“让爷的女人也跟着!”
什么?
张太太微愣。
张庚失笑看着孩子:才九岁的儿子,知道什么是女人?听着孩童这样说话,张庚不知是觉得有趣,还是觉得儿子长大了,竟然笑起来。
张九少回头,指了顾轻舟:“她啊!她方才嘴对嘴亲爷了,爷的贞操被她夺去了,她以后就是爷的人。”
张家众人愕然。
顾轻舟和颜一源忍不住笑喷。
一个九岁的娃娃,说出这么一番话,还是用嘶哑的嗓子,实在很好玩。
果然很有童趣!
什么贞操
顾轻舟努力忍住,才没有笑得更失态。
看到顾轻舟笑,张辛眉甩开了他母亲的手,上前就要拉顾轻舟:“走啊,跟着爷以后吃香喝辣的,爷不嫌弃你丑!”
顾轻舟再次笑出声。
张太太一脸尴尬,张庚却也忍俊不禁。男人的思维和女人不一样,张庚就觉得他儿子有担当!
这么小,就知道护住自己的女人了。
“对不起,少夫人!”张太太给顾轻舟道歉,过来拉张辛眉,“别胡说八道,快给你的恩人道谢!”
张辛眉却茫然看着他母亲。
张庚龙头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解释:“他之前的确是被人掐得休克,我给他做复苏急救了,所以”
张太太在教会学校念过书,张庚龙头见多识广,他们夫妻俩知道了顾轻舟的意思。
西医的急救法,他们见识过,甚至学过。
顾轻舟给张辛眉吹气,正好吹到最后几口时,张辛眉醒了。
这孩子哪里懂什么男女之事?
只不过,帮会里谁都要巴结这孩子,他问了什么话,对方都要恭敬而且正确的回答,不能将他视为孩童而哄骗,所以这孩子一知半解的,反而知道了很多事。
比如男女亲嘴,意味着什么,他是知道的,却又不是真的清楚,囫囵吞枣罢了。
“少夫人,咱们能下楼说几句话吗?”张太太拉过了儿子,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颔首。
把九少爷交给随从,张庚夫妻以及蔡长亭,陪同顾轻舟在楼下的客厅坐下,颜一源跟着下楼,坐在顾轻舟旁边。
颜一源穿着蔡长亭的衣裳,非常不合身,导致蔡长亭好几次欲言又止。
“董中在军中待过,他不至于杀个小孩子还失手。少夫人,您是如何做的?”张庚沉吟了一瞬,开门见山问道。
说完,他和他太太都打了个寒颤。
儿子还活着,真是奇迹,是顾轻舟给他捡回来一条命。
“张龙头,董中的确是下了狠手,救少爷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顾轻舟道。
张庚和张太太不解,定定望着顾轻舟。
顾轻舟道:“我之前还问,小少爷是否经常腹痛?我看得出他体内有热,这热邪会阻碍气机,说不定会导致尸厥,就是人所有的气机都被阻碍,六脉全无、气息不畅,就跟死了一样。
小少爷原本就有这种疾病在身,董中下狠手掐他,阻断了他的气机,人为导致了他的尸厥。
尸厥的病人,六个小时之内都有救,只需要用针灸刺激。我给小少爷针灸,又为他度气,故而他活了过来。”
张庚没来由出了一身汗。
张太太也是惊叹,自己儿子居然还有这等好运气!
真是因祸得福!
“少夫人,我张庚给您道谢!”张龙头站起身,突然再次向顾轻舟鞠躬行礼,“少夫人,多谢您救了犬子一命!”
这个“救命”,是感谢顾轻舟的医术,跟之前的救命不同。
若没顾轻舟这样的本事,只怕送到了教会医院,医生看孩子没了生命体征,也给孩子判个死亡,到时候白丢了一条命!
这种“假死”的脉象,很难碰到,一般医生认不出来。哪怕能认出来,也未必能救,顾轻舟是真的救了张辛眉!
张辛眉是张庚唯一健康的儿子,这份恩情,张庚牢记住了!
“张龙头,您不必客气!”顾轻舟笑道,“今天小少爷也吓坏了,还是要送去西医院做个检查。对了,小少爷的腹痛,等他好转一些,我再给他开药方吧,他那是慢性病,不用着急。”
张庚道:“好,全听少夫人的!”
张太太也道谢。
蔡长亭站在旁边,脸上已经没了半分的笑意。
顾轻舟对张辛眉的救命之恩,彻彻底底落在了张庚夫妻的心上,从此她就是洪门的恩人。
蔡长亭再想要复仇,就会添很多的阻力,至少明面上不能太过分。
张庚不像霍钺,他的恩情其实也没什么作用,过些日子送了礼,他就当揭过去了。
蔡长亭脸上的温和,慢慢恢复。
顾轻舟似看明白了般,瞥了眼蔡长亭。
蔡长亭心中一凛。
“不早了,我要先回去了。”顾轻舟笑道,“蔡龙头,能否借您的电话,我想打个电话给颜家。”
颜一源失踪,霍钺他们已经去找了,顾轻舟想给他们报个平安。
“少夫人请便。”蔡长亭道。
打了电话,颜太太在那头差点哭了:“让那小混蛋快回家!”
顾轻舟失笑。
颜洛水常骂小混蛋,原来是跟颜太太学的。
顾轻舟头一回见颜太太发怒,感情她生气的时候就是这样骂儿子的。
“好,我们马上回去。”顾轻舟道。
张庚两口子,连夜将孩子送去了教会西医院,做个全身检查,并安排孩子住院。
蔡长亭陪同。
张庚道:“长亭,你知道应该怎么办的,先去帮我解决此事吧。”
蔡长亭就懂了,这是说董中和管事金树。
“是,龙头。”蔡长亭答应了,离开了教会西医院,回到了蔡公馆。
宾客们纷纷离席,管家替他相送,董夫人和董家的第三子董阳却还在等,等蔡长亭。
一见到蔡长亭,董夫人立马眼泪涟涟:“龙头,中儿他是被顾轻舟陷害的,我们是至交,您要帮帮他呀!我家元帅,始终敬重您,您这次帮了我们,我们会感激不尽的!”
董夫人先否认了董中的罪行,然后搬出了董晋轩。
董晋轩的支持,对蔡长亭站稳脚跟很重要。
董夫人希望蔡长亭帮忙求个情。
蔡长亭在张庚面前说得上话,要不然张庚堂堂一帮龙头,也不会亲自过来给蔡长亭捧场。
“龙头已经说了,的确是误会。”蔡长亭道,“你们接二少爷回去吧,以后别犯浑了。”
董夫人几乎喜极而泣。
董阳心中却咯噔了下。
很快,蔡家的下人就把董中给搀扶了出来。
董中没有挨打,只是手脚被捆绑多时,走路不便。
董夫人和董阳一左一右架住他,将他戴上了汽车。
董阳低声对董夫人和董中道:“我有点不好的预感。”
董夫人略微沉吟。
董中气得脸色全变了:“该死的顾轻舟,我绝不会放过她!我一定要杀了她!”
董夫人道:“以后要更加小心,我们不能轻敌。”
董阳却沉默不语。
到了董家的大门口,董夫人下了汽车,董阳随后。
回身去搀扶董中,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呼啸从自己的身侧闪过,董中的身子微微后仰。
董阳一愣。
再看过去,发现董中的额头,正中一刻子弹。
旋即,四面八方响起了枪声。
第428章 狡猾的男人
在董公馆的门口,四面八方响起了响声,董三少董阳吓得魂飞魄散。
“我就知道,张庚不会放过二哥的。”董阳一瞬间,整个人如堕入冰窖,浑身全凉了。
董阳立马矮下身子,钻到了汽车底下,董夫人也吓得抱紧了头。
枪声四起,惊扰了整个董公馆。
等董家的佣人冲出来时,发现外头一片狼藉。
汽车被人打成了筛子,司机、董夫人、董阳和董中全部中枪。
一片狼藉。
董家的管事喉咙里抽筋,半晌才挤出一句完整的话:“快,快给元帅拍电报!”
远在海上的董晋轩,那边不通电话,只通电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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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轻舟把颜一源送到颜公馆时,所有人都在场。
就连义父颜新侬和司慕也从驻地回来了。
霍钺亦在。
满屋子的人坐下,顾轻舟和颜一源就把事情的原委讲述了一遍。
“张庚的儿子死了一个又一个,老三说是残疾,其实不止身子残疾,脑子还坏了,智力不及三岁孩童,故而他唯一继承香火的希望,都在这个老九身上。”颜新侬道。
颜新侬点燃了雪茄,评价张庚的儿子们。
张庚活下来的,除了身心皆残的第三子,就只剩这位九少爷了。
“张庚现在特别宝贝那个儿子,主要也是因为他老了,他可能再也没办法让他的女人怀孕。这个孩子若没了,他真要断子绝孙。”霍钺补充道。
若此计成功,后果不堪设想。
霍钺和颜新侬都下意识松了口气。
幸好顾轻舟聪明,力挽狂澜,救下了那孩子!
“张庚是不会放过董晋轩的。”颜新侬道。
顾轻舟沉吟:“要看张庚怎么办了。”
颜新侬不解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笑道:“张庚总不会亲自带人过来收拾董家,他会吩咐蔡长亭去办。蔡长亭跟军政府和我,也是有仇的,他估计会想方设法保董家一命。”
霍钺瞥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跟霍钺一样,都很清楚蔡长亭是敌人,依旧与他虚与委蛇。她的胆量的和见识,胜过了男人。“看看情况吧。”颜新侬道。
事情说完了,霍钺起身离开。
临走时,他对顾轻舟道:“轻舟,你能否送送我?我有句话说。”
司慕猛然抬眸,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就冲司慕招招手:“少帅,我们送送霍爷吧。”
司慕眼中的狠戾,顿时化为吃惊。
他似中了魔一样,站起身来。
霍钺微笑,笑容却有那么一点不自然。
顾轻舟夫妻俩就送霍钺。
霍拢静那边还跟颜一源拉着手,霍钺估计她今晚要住在颜家,也就没有叫她。当然,霍钺站起来的时候,霍拢静也丝毫没有起身跟着走的意思。
“上次那个照片,你证实了吗?”霍钺问顾轻舟。
顾轻舟颔首:“已经证实了,多谢霍爷。”
司慕却在想:什么照片?为什么顾轻舟有如此多的秘密,他都不知道?
霍钺点点头:“我知道你有些秘密不能对人言,我也不问了,有什么需要,你可以来找我。”
司慕跟着,沉默不语。
顾轻舟道:“我会的,多谢您了。”
然后,霍钺又说起了蔡长亭。
到了颜公馆门口,霍钺上车离开,顾轻舟和司慕立在门口的台阶上送他。
霍钺心中,有些莫名的情绪怎么也控制不住。
他深深吸了口气,脸色阴沉。
司慕的神色也不好看。
“怎么了?”见司慕望着霍钺汽车远去的方向,顾轻舟笑着问他。
司慕收回了眼神,敷衍着说了句没什么。
凝眸看了眼顾轻舟,司慕问她:“晚上吓到了没有?”
他以为,顾轻舟肯定会说没有,肯定要说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不成想,顾轻舟却道:“真的吓到了,因为太意外。我原本觉得,董中好歹是个正常的人。是人,都不应该伤害无辜的孩子,董中真是突破了做人的底线。”
她是绝不会杀害孩子去对付别人。
她也觉得,再穷凶极恶的人,对孩子都会有几分怜悯。
董中利用张九少,顾轻舟以为到了极限,不成想他居然掐死张九少。
幸而张九少自己生病了,他的病,反而在最关键的时候,救了他一命。
“不过你放心,董中活不过今晚。”顾轻舟道,“张庚是不会放过他的。”
顾轻舟和司慕略微坐了坐,见颜新侬没什么要紧话说,颜一源也没受什么刺激,顾轻舟和司慕就回家了。
第二天,军政府的探子一大清早就来报信了。
“少帅,少夫人,昨晚董家的汽车在董公馆门口遇到了枪击。”副官回禀。
司慕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接过情报。
情报上说,董家的汽车上,乘坐了四个人:董夫人、董中、董阳和司机。
董中和司机被人打成了筛子,董夫人大腿中了两枪,董阳左边肩膀被打穿,左边胳膊中一枪。
“我就说嘛,蔡长亭是不会杀掉董夫人和董阳的,董家是他很重要的帮手,他会留下董家。”顾轻舟道。
张庚的儿子没有死。
董中死了,董夫人和董阳挂彩了,张庚虽然不会特别满意,可也能交代过去,毕竟董中是抵命了。
“这个蔡长亭!”司慕蹙眉,“要及早除掉他!”
顾轻舟道:“他这个人很狡猾。你若是轻举妄动,除不掉他,还会落入他的陷阱里。”
司慕的眉头蹙得更深。
当天无事。
顾轻舟听说,张庚夫妻还在岳城。
第三天,张家的小少爷出院了,张太太带着他,亲自过来拜见顾轻舟。
“丑女人,你跟我回上海去!”张辛眉上前拉住顾轻舟的手。
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几分,说话还是有点嘶哑。
他拉住顾轻舟的手,旁边的司慕就蹙眉。
张辛眉也看到了,见如此英俊的男人站在顾轻舟旁边,他不高兴,问:“这是谁?”
“他是我丈夫。”顾轻舟笑道。
张辛眉非常清楚什么是丈夫,因为他觉得自己长大了就是顾轻舟的丈夫,怎么还冒出其他丈夫来?
“哦,你敢跟我抢女人?”张辛眉学着大人的模样挑眉,“来人,毙了他!”
顾轻舟再次笑出声。
司慕也啼笑皆非。
第429章 蔡长亭的挑拨
张辛眉才九岁,穿着背带裤,外头是咖啡色格子小西装,梳了很整齐的小分头,十分的时髦派。
然而,这小鬼认定了顾轻舟夺去了他的清白,非要顾轻舟负责。
“你离我的丑女人远一点!”张辛眉很不客气踢司慕。
他的小皮鞋,踢在腿上也是很疼的。
司慕吸了口气。
“辛眉!”张太太秀眉一横,重重打了下张九少的手背,“快赔罪!”
她自己也给司慕道歉:“对不起少帅,我这孩子实在顽劣不堪!”
张九少天不怕地不怕,只怕自己亲娘,当时就萎了,往张太太身边躲了躲,依旧不肯松开顾轻舟的手。
“对不起。”张辛眉将头往他母亲身后埋,不情不愿对司慕道。
司慕自然要给张太太面子的,道:“不妨事,小孩子都调皮。”
张辛眉半晌才松开顾轻舟的手,偷偷瞪司慕。
瞪了片刻,张辛眉冲司慕使眼色,才到司慕腰间的个子,扬脸对司慕道:“我有话跟你说!”
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顾轻舟道:“要不,你先带着他过去吧,我和张太太说句话。”
司慕生得高大,一把将张辛眉夹起来,带到了旁边的偏厅。
张辛眉哇哇大叫:“你你你你快放爷下来,爷不是孩子,爷自己能走路!”
呼喊声慢慢隐没在门的背后。
张太太松了口气,无奈摇头笑了笑。
顾轻舟请她坐下,又让佣人端茶来。
“前天晚上出了件祸事。”张太太见没人在跟前,才放心说话,“董中死了,那个叫金树的管事也死了。董夫人和董三少受了重伤。少夫人,你以后出门也要当心,最近不太安稳。”
看似是提醒顾轻舟注意安全,实则告诉她结果。
董中和金树全死了,张家拿出了态度,他们算是给了顾轻舟一个答复。
顾轻舟微笑:“我会小心的,多谢太太。”
张太太略微颔首。
她道:“我们给辛眉做了检查,医生说这孩子声带有点受损,肠胃不太好,可没有其他毛病。
然而,他时常腹痛,已经快一年了,每隔三五天就要发作一次,我们是没了办法,医院也说不出病因。”
顾轻舟沉默听着。
张太太知道,顾轻舟是有办法的,她前晚救张辛眉的时候,就提到了张辛眉的腹痛。
张太太不知她到底什么意思,也不好贸然,就试探道:“我在岳城包下了饭店,准备小住数日,不知能否请少夫人给辛眉瞧瞧病?”
“当然可以啊。”顾轻舟笑道,“能解除病痛,是我的荣幸。”
张太太则松了口气。
这位少夫人,丝毫没架子。张辛眉差点伤了她,又闹出董中那件事,张太太还以为需要费劲才能说服她。
不成想,她轻松就答应了,果然很善良。
张太太道:“我们包下了莱德饭店,少夫人明天方便吗?”
明天才要去问诊,说明张太太还有点顾虑。
顾轻舟素来对求医的人很宽容,道:“可以。”
她给了张太太准备的时间。
谈妥了,张太太松了口气,说了些闲话,又说董夫人住在哪家医院、哪个病房等,这才起身要告辞。
顾轻舟去敲了偏厅的门。
司慕和张辛眉在屋子里大眼瞪小眼。
张辛眉威胁司慕道:“你给爷小心点,不许你说爷的女人是你老婆!”
司慕没有笑,沉默看着这孩子,略有所思。
张太太再次赔不是。
张辛眉走的时候,使劲拉顾轻舟:“你跟我走啊,我养你!”
什么乱七八糟。
这孩子的爱情观,都是跟谁学的,什么吃香喝辣,什么养你,怎么都有点奇怪,肯定不是张太太和张龙头教的。
张太太再次发火:“辛眉,不许无礼!”
“姆妈,她亲了我!”张辛眉摆出证据,表明自己没有胡闹,顾轻舟夺了他的清白。
顾轻舟无力扶额。
张太太更是尴尬,再三给顾轻舟夫妻俩道歉。
上了汽车,张太太耳提面命的教自己的儿子,什么是西医急救。
“那是给你治病,治病没有任何清白可言,懂了么?你再胡说八道,禁足三天!”张太太厉声。
张辛眉不依不饶。
“我不管,那个女人趴在我身上亲我,她就是我的人!”张辛眉坚持道,“我让阿爸去把她抢过来!”
“她结婚了,不能抢人家的妻子,知道吗?”张太太的忍耐,到了一定的限度。
“我就不,我要毙了她丈夫!”张辛眉道。
啪的一声,张太太忍无可忍,扇了孩子一耳光。
张太太不是为了顾轻舟这件事,而是担心儿子长大了,真的做出抢人家妻女的事来。
他是洪门龙头唯一的儿子,他若是不知道此事的轻重,会弄得对方家破人亡。
张太太在教育孩子这方面,素来苛刻,可惜她丈夫和婆婆实在宠溺这孩子,有时候张太太的严厉效果大打折扣。
“不能抢人家的妻子和女儿,懂了吗?”张太太厉喝。
张辛眉哇的哭了。
张太太抱着胳膊,沉默坐在旁边,一脸阴沉。
张辛眉哭了半晌,偷偷看他母亲的脸色,终于投降了:“姆妈,我错了。”
张太太这才松了口气,将他抱到了自己腿上坐下,给他擦了眼泪。
这边刚刚教好,回到饭店的时候,却被告知,老太太来了。
老太太,就是张庚的母亲。今年七十六岁的老太太,身体健朗得不得了,一听孙儿出事,立马就火急火燎过来。
“哎哟,你这脸上怎么了?”老太太看到了张辛眉脸上的巴掌印。
张辛眉委委屈屈瞥了眼他母亲。
老太太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冷哼了一声。
张太太叫了声“姆妈”,小心翼翼跟着上楼。
“我请到了司少夫人。”张太太坐下,把自己今天出行的成果,告诉张庚。
“什么少夫人,请她做什么?”老太太一肚子火,心疼自己的孙儿,问张太太。
其实,老太太是明知故问。
在张太太回来之前,菜长亭已经把此事告诉了老太太,说:“太太带着孩子去求医了。”
蔡长亭有自己的考虑。
顾轻舟救了张辛眉的命,张庚就要杀了董晋轩的妻儿,既是报仇,也算是安慰顾轻舟的。
若顾轻舟再治好了张少爷的顽疾,那么张庚全家肯定要将顾轻舟视为恩人。
顾轻舟害死了蔡长亭的妹妹,她婆家的司督军府,更是害死了蔡长亭的父兄,蔡长亭注定要报仇雪恨。
若是顾轻舟结交上了张庚,蔡长亭以后的路更难走。
蔡长亭很清楚的知道,张家的老太太,非常讨厌中医,就在老太太面前说:“张太太估计是听说少夫人医术不错了。少夫人是军政府的,多少人巴结她,医术嘛”
言外之意,是顾轻舟的医术并不好,只是旁人吹捧她的。
张家的老太太果然大怒。这老太太憎恨中医,是有个缘故的。
老太太的丈夫,是突发颅内出血,别人劝她去找西医。那时候西医院刚刚建起来,四周的百姓都害怕,老太太也害怕,拒绝将丈夫送去西医院,结果她丈夫当天晚上就去世了。
这原本也没什么,颅内出血,本就是必死的病。
没想到,过了几年,张庚的妹妹,也就是老太太最疼爱的小女儿也发了同样的病。
张庚手下的人,将小姐送到了西医院。
小女儿活了下来。
老太太这时候幡然醒悟:“原来,是中医害死了我那老头子!”
不知是憎恨中医治疗不力,还是心怀内疚,所以老太太从此痛恨中医。
后来,全国又掀起了骂中医的狂潮,老太太更是憎恨至极。
张辛眉久病不愈,老太太也拒绝请中医来看病。
蔡长亭说,张太太带着孩子去求中医,回来的时候还打了孩子一巴掌,老太太的新仇旧恨全起来了。
“岳城的人都知道,司家的少夫人是中医大家。别看她年纪小,医术却非常厉害。”张太太道。
“什么中医,全是骗子!”老太太厉喝。
张太太尴尬:“姆妈”
“你是不是也要害死我孙儿?”老太太重重将拐杖仍在地上。
张庚给妻子使了个眼色。
张太太咬唇。
晚上,张太太对张庚道:“少夫人前天不是说了吗,辛眉的病,越拖下去越危险。我们看了那么多的西医,吃了那么多药,都不见成效,还是请少夫人试试。”
张庚沉默。
张太太道:“此事我心意已决,你要是拿不定主意,我就跟你离婚,孩子归我,我去找少夫人来治病!”
张庚这才笑了:“这么大的气性?”
顿了顿,张庚又道,“我不是担心姆妈吗?她可是很憎恨中医的。”
“你去说服他。”张太太道。
张庚说:“还是你去比较稳妥。你们婆媳之间的事,我插一脚,事情就复杂了。”
结过三次婚的张庚,对婆媳关系那是太敬畏了。
张太太沉吟,最终道:“好,我去说!”
第二天,她一开口,就遭到了老太太的厉喝:“你存了什么心,要害死我的孙子?”
就在这个时候,随从进来禀告道:“太太,司少夫人来了”
“请她上来,让我会会这个骗子!”张太太还没有开口,老太太先发话了。
老太太要当面羞辱这个骗子,让她无地自容!
第430章 机灵的小鬼
顾轻舟站在莱德饭店的大堂。
今年的春景很好,大堂安了宽大的落地玻璃窗,阳光暖暖照进来,落在顾轻舟身上。
一束束的阳光里,有轻尘慢慢起舞。
顾轻舟头发挽起,一缕低垂在颈侧,暖融融的金光下,她肌肤胜雪、头发鸦青,衬托得她五官格外精致。
略微站了片刻,张太太才亲自下楼。
一见面,张太太就亲热携了顾轻舟的手,道:“少夫人,咱们先寻个地方吃茶。”
不是请顾轻舟上去,而是要带顾轻舟出去。
顾轻舟微愣。她迟疑了下,还是决定开门见山:“今天不方便看病?怎么了?”
顾轻舟也好奇,到底发生了何事。
张庚不会怀疑顾轻舟的,张太太更是信任顾轻舟,他们两口子会同意让顾轻舟看病的。
倏然生变,是谁来了吗?
顾轻舟询问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张太太见她这般聪慧,也不遮掩了,直接道:“辛眉他祖母来了”
还要说什么,却听到了脚步声。
声音恢复七成的张辛眉,正搀扶着一位腿脚便捷的老太太下楼,还高兴道:“祖母,我的女人可乖了,您不能骂她”
张太太闻言蹙眉,心想这孩子又欠打,昨天那一巴掌,全被老太太给抹去了,要不然张太太能下更狠的手。
这话传出去,对顾轻舟的名声有损!
张辛眉是九岁了,而不是三岁!他的话,若是有心人编造,还不知传出什么不堪的谣言。
张太太眉头紧蹙。
顾轻舟也听到了声音,无奈摇头笑了笑,她倒不是很在意。
旋即,她看到了张家的祖母。
这位老太太今年七十多了,不管是从外貌还是表情,都看得出她依旧健朗,没有半分老态。
司慕的祖母比这位老太太年纪小,却似比她苍老了十来岁。
“祖母,您瞧!”张辛眉高高兴兴的,跑到了顾轻舟跟前,想拉顾轻舟的手,把顾轻舟介绍给他祖母。
顾轻舟却绕开了,没有让张辛眉拉。因为,顾轻舟也看到了张太太眼底的忧色。
场面一时有点静。
“坐下说话吧,都站着算怎么回事?”老太太严厉,看了眼她自己的儿媳妇,又看了顾轻舟。
莱德饭店也是大饭店,旁边有偏厅和梢间,甚至还有个偌大的会议厅。
老太太见惯了大饭店,轻车熟路请了侍者领路,把她们带到了偏厅。
偏厅是宽大的圆桌,一整排的花梨木椅子。
老太太自己坐下。
张太太暗暗给顾轻舟递了个眼色。
这眼色,顾轻舟看得很明白:这是告诉顾轻舟,这位老太太不好相处,让顾轻舟多担待。
顾轻舟微笑了下。
张辛眉跟进来,坐在顾轻舟身边,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张太太时刻看住儿子,生怕他闯祸。
老太太上下扫视顾轻舟,徐徐开口了:“听说,你会诊脉?”
很轻蔑的口吻。
顾轻舟想起师父的话,想起背过的大医精诚,所有的情绪都收敛了,淡然道:“是。”
“读过几本医书?你师父是哪一派的?温病,还是伤寒?”老太太又问,始终没好气。
“我学得是全科。虽然温病和伤寒分开是十几年前的趋势,我师父却坚持都学。若论起学术的偏袒,我们更加偏袒伤寒派。”顾轻舟道,“我很小的时候就背过《伤寒论》。”
老太太鼻孔里出气,又冷哼一声。
屋子里安静。
张辛眉看看他祖母,又看看顾轻舟,没说话。
这小恶魔也是蛮有眼色的。
张太太则很努力控制自己,才没有露出厌烦和嗔怪。
老太太实在过分。
“那你看过什么病?”老太太问,态度仍是不善,“我听说你救活了我孙儿,所以我儿子和媳妇对你深信不疑。焉知不是我孙儿好好的,被你钻了空子?医术,又不是仙术!”
张庚和张太太说顾轻舟可以活死人,老太太不相信。
神仙才可以活死人。
肯定是辛眉福大命大,根本死不了。
就像张太太,她有次遇到袭击,一枪正中心脏,却打偏了那么一点点,捡回来一条命。
辛眉是张太太生的,他这死不了的命,也许就是随了张太太吧?
“姆妈,这是岳城军政府的少夫人,哪怕您不相信她,也要客气点吧?”张太太忍无可忍,“她可是我的客人。”
顾轻舟是张太太请来的,不给顾轻舟面子,就是打张太太的脸。
老太太变了脸。
她们婆媳俩眼瞧着就要吵起来。
张辛眉立马跺脚,道:“烦死了!”
婆媳二人,立马将情绪收敛,没在最宝贝的孩子面前翻脸。
顾轻舟不知这孩子是无意,还是会察言观色,反正这一跺脚效果极好。
顾轻舟则笑道:“老太太,我的确不会仙术。您若是需要我问诊,我自然会尽心尽力;若是你不愿意,我也绝不勉强。”
“我要我要!”张辛眉道,“我要你治!你治好了我,我娶你做姨太太!”
顾轻舟哭笑不得。
张太太警告瞪了他一眼。
老太太依旧冷哼:“我不同意!中医都是骗子,我岂能让这个骗子害了我的孙儿?”
“祖母,您别对我的女人这样严厉,你会吓丑她的,她原本就够丑的!”张辛眉焦急叫起来。
张太太一张脸气得通红。
老太太愕然。
只有顾轻舟不合时宜笑了出声,问:“人会被吓丑吗?”
张太太生得圆脸杏眼,不算是个娇媚的,可非常招孩子的喜爱,小孩子都喜欢这种脸型。
故而,张辛眉觉得他母亲是世上最漂亮的。
张辛眉的姐姐,也跟张太太面容相似,张辛眉觉得她们也漂亮。
到了顾轻舟这里,则是完全相反的面容。顾轻舟纤柔的下颌,衬托一张单薄的小脸,没有张太太的圆润。
张辛眉的审美里,跟他母亲相反的脸型,就是“丑”了。
虽然丑,但是他不嫌弃啊!
“是的。”张辛眉认真道,“你别怕,我护着你,不会让你更丑的!”
张辛眉是个恶魔一样坏的孩子,可他有很强烈的认知感。
一旦他认定此人是亲信,或者说这样东西属于他,他就会努力去维护,这是他父母教给他的。
顾轻舟闻言,心中倏然有点暖。
她承认,她曾经很讨厌过这熊孩子。到现在为止,她也没觉得这孩子有多可爱。但是他看似荒诞无稽的话,总是叫人莫名心中发暖。
顾轻舟想到了司行霈。
假如司行霈的母亲没死,他小时候肯定也是这样的调皮捣蛋,却又不失侠义。
“少夫人,请回吧!”那边,老太太已经下了逐客令。
张辛眉口中“我的女人”,老太太也明白了,因为张辛眉兴高采烈的把事情原委告诉了她。
老太太信仰西医,自然知道西医的急救。和张氏夫妻一样,老太太没放在心上,也就懒得多问。
张辛眉时常语出惊人,老太太都习惯了。
“少夫人,请您跟我来吧!辛眉,你过来!”张太太不多言,起身道。
“做什么?”老太太立马警惕,对张辛眉道,“辛眉,你到祖母跟前来!”
张辛眉看看他母亲,又看看他祖母。
两边都要他过去,他到底跟谁?
不管跟谁,都要得罪一方,还会引起祖母和姆妈双方的仇恨。
张辛眉墨玉似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
最终,他利落脱下鞋子,道:“扔?吧。笑杯的话,我就跟祖母走;哭杯的话,我就跟姆妈走。”
所谓“?”,是佛前抽签时占卜用的木片。两片?正反不一样,就是“笑杯”,说明这支签准了;反之就是哭杯。
张辛眉利落脱鞋,然后将两只小皮鞋脚掌对脚掌合拢,往上一抛。
落地时,两只鞋子全部反扑在地上,成了个“哭杯”。
他可以跟张太太走。
张辛眉耸耸肩:“祖母,这是天意,让我跟姆妈走!您不能违逆天意啊!”
他又捡起鞋子,笑嘻嘻穿了,去拉顾轻舟的手:“走啊,咱们去哪里玩?”
留下老太太,目瞪口呆了片刻。
张太太不由抿唇笑了。
顾轻舟这时候才由衷赞许。
出了饭店的大堂,门口早已停了车子,张太太带着顾轻舟和孩子上车,对司机道:“去宝森路9号。”
宝森路9号,住着张太太一位远房表兄。
表兄和表嫂很巴结张太太,张太太这次到岳城没去探望,一是交情生疏,二是担心辛眉。
车子行驶过程中,顾轻舟对张太太道:“辛眉好聪明!”
婆媳关系的难题,连张庚都避之不及,可这孩子利用他祖母和姆妈都信佛,很利落解决了,谁也不得罪。
这份聪明机灵,就连大人都自叹弗如。
“是啊,他从小就聪慧!”张太太摸着孩子的脑袋,却没有喜色。
她忧心对顾轻舟道,“你也看到了,我们家的教育,总是不能统一。我这厢做了恶人,那边龙头和老太太立马助阵。再不好好管束,聪明反而是祸害!”
顾轻舟看了眼张太太。
她想,这位张太太,真是个有大智慧的女人!
“你也别太担心了。”顾轻舟安慰她。
说着话,车子就往宝森路九号去。
第431章 热邪
顾轻舟没有生养过孩子,教育的问题,她难以跟张太太引发共鸣,也帮不了张太太。
张太太抱怨几句,也沉默下来。
车厢里顿时很安静。
张辛眉依偎在他母亲怀里,又拉着顾轻舟的手,意外的没有出声。
沉默片刻,张太太则跟顾轻舟解释,为何老太太态度那么差。
“我婆婆对一般人都算和善的,她只是不喜欢中医。听说你是我请来的中医,她才如此,让你受委屈了。”张太太道。
说罢,张太太又叹气,“我公公当时是颅内充血,亲戚朋友都建议去教会医院,我婆婆不同意,结果公公当天晚上就走了”
张太太把自己婆婆抵触中医的原因,细细说给了顾轻舟听:“后来小姑子也是同样的病症,却在教会医院治好了。”
顾轻舟一听还有这样的心理阴影,顿时略有所思。
“你别怪她,老人家这般年纪,让她改观很难了。”张太太道。
顾轻舟颔首,仍是沉吟。
她没有生气,而是想到了什么,略有所思。
车子行驶了片刻,进了一处花园洋房。
这是张太太的亲戚家。
亲戚夫妻俩约莫四十来岁,急忙迎出来,很热络,同时又恭敬,似对张太太敬畏交加。
“我想借你家的房子小住数日。”张太太道,“就我和辛眉。”
张辛眉是张龙头的心尖宝,他住到这里,亲戚哪敢拒绝?
亲戚恭敬应下,立马将楼下最好的两间客房腾出来。
张太太这才对顾轻舟道:“少夫人,请您给辛眉治病吧,我们暂住这里,等您说无碍了,我们再回上海。”
顾轻舟冷眼瞧着,这位张太太做事有魄力,而且很信任顾轻舟的医术。
这件事,张太太能一力承当。
有了担当,顾轻舟也就不怕了。
“好。”顾轻舟笑道,“我用不了多久。”
终于有了个安静的环境看病,顾轻舟让张辛眉伸出手。
张辛眉觉得这是自己的女人,摸摸没关系,就任由顾轻舟在他手腕处取脉。
取脉完毕,顾轻舟对张太太道:“我今天取脉,只是再证实他的病,毕竟前天太匆忙了。”
张太太颔首。
顾轻舟问张太太:“他是否每隔四天必然发作一次,有时候时间密集,有时候间隔长,但都不会超过七天,对吗?”
张太太回想,笃定道:“是的,一点也不差!我在日历上做过记号,的确是如此!有次用了一种新型的西药,周二吃的,中途没发病,我高兴坏了,不成想下周一的晚上突然腹痛如搅”
顾轻舟点头。
这个时候,她就差不多明白了。
她解释给张太太听:“腹痛,在西医的救治方案,就是肠胃检查。当肠道没有出现病变、肠道内的菌群正常,药物对肠胃的治理起不上作用。”
张太太惊讶看着顾轻舟:“你也懂西医?”
“我不太懂西医,只是了解一些很基础的东西。若是让我去治病,我就没办法了。”顾轻舟道。
张太太哦了声,心想中西贯通,这位少夫人果然下了苦功夫,怪不得医术出众了。
这般用功,张太太越发信任她。
“你们在西医院治了一年,吃了很多药,所以肠道肯定没有病变,肠道内的菌群也没有失调,西医对小少爷的腹痛,时常是很迷茫的。”顾轻舟道。
“对对。”张太太道,“我看西医不怎样!”
顾轻舟看了眼她,慢条斯理道:“不是的,人体是很复杂的结构,西医和西药的长处更多,肯定是未来的发展方向。
然而呢,疑难杂症是存在的,若是西医能解决所有毛病,西方就不会死人了。长处和短处都存在,这是很正常的。我其实很推崇西医。”
张太太诧异看着她,不知她这席话的用意。
顾轻舟笑道:“我是想告诉您,将来小少爷好了,您别走了老太太偏激的老路。中医有中医的长处,西医有西医的精湛,不可偏颇。”
张太太微怔。
继而她笑了,颔首道:“少夫人,您既医病,也医心。”
顾轻舟微笑:“我的话,您能听得进去,我也就放心了。”
题外话说完了,顾轻舟回到了张辛眉的病上。
“一般腹痛,若是确定没有器官上的病变,在中医上认为是冷邪凝聚,是虚寒导致的。您若是请了其他大夫,只怕会给小少爷开些温补的药。
可是我给小少爷把脉,发现他脉象洪长有力,这是实热。实热凝聚在肠道,就会阻碍气机,故而上次我说小少爷的病拖下去容易尸厥。
尸厥鼻息脉搏全无,反而救了他一命,太太您也就别怪医者没有治好他,只当是小少爷的命好,老天爷要他大富大贵。
热结肠道,腑气不通,不通则痛,故而小少爷时常腹痛如搅,却又查不出缘故来。”
顾轻舟的分析,让张太太微微发愣,一时间竟不知是该伤感,还是该庆幸。
这孩子的一条命,居然是如此挣回来的!
“那要如何治呢?”张太太问。
顾轻舟笑道:“病因找到了,对症用药,主要清热养阴、理气止痛,一连服用两天就能痊愈。”
张太太啊了声:“这么简单?”
“我师父常说,用药如用兵,贵在精而不再多。不对症,吃再多再好的药也没用;对症了,有些陈年旧疾,三五剂的药就能好转。”顾轻舟笑道。
“用药如用兵?”张太太笑起来,“少夫人,您说话总是有理有据。”
顾轻舟笑。
她开了药方。
“鲜茅根两根、生石膏二两、知母五钱、花粉五钱、玄参四钱、生杭芍五钱、**四钱、没药四钱、甘草二钱。”
顾轻舟把方子递给了张太太。
张太太看了眼,然后问:“这个,生石膏二两,是不是写错了?”
一般开方子,都用几钱几钱的,顾轻舟一口气开了二两,让张太太吓了一跳:这算是很重的药了吧?
是写错了,还是真的用重药?
生石膏是大寒之物,正好祛热邪,张太太觉得药对症,就是挺险峻的。
“没有写错,就是二两。”顾轻舟笑道,“我的药方,您别让旁人胡乱添减。”
张太太慎重点头:“不会的,这个您放心!”
顾轻舟开完了药方,就听到院子里一阵孩子的哭声。
原来,张辛眉和表亲家的孩子玩闹,一下子就把十二岁的表兄胳膊给弄脱臼了,那孩子疼得哇哇的哭。
张太太气得变了脸。
“没出息,这有什么可疼的?”张辛眉还在旁边道,“告诉你,爷就是砍了这条胳膊,都不皱眉!”
那孩子哭得更大声。
张太太的表兄两口子敢怒不敢言。
顾轻舟和张太太出了屋子,看到孩子还在哭,顾轻舟上前摸了骨,发现只是前脱臼。
她趁着孩子哭,骨头一声轻微的响动,就给他接回去了。
“不妨事的,送去医院固定一下,接下来几天别用力,很快就好了,不会留下后遗症。”顾轻舟对这家大人道。
这家大人将信将疑。
那位太太几乎要哭,用极小的声音道:“真是土匪一样的野蛮!”
张太太的表兄立马瞪了眼自己的妻子,不许她抱怨。
张太太很难堪。
张辛眉则没在意,只是对顾轻舟的话很高兴,立马与有荣焉:“快去快去,我老婆说要好了,马上就能好了。”
张太太的表兄表嫂诧异看着顾轻舟,又看着张辛眉,再也忍不住露出惊愕。
“闭嘴,再胡说八道试试!”张太太怒喝,手就扬了起来,想要扇张辛眉。
她实在生气。
顾轻舟提醒她:“张太太,还是先送孩子去医院要紧。”
同时,顾轻舟叹了口气:这个张辛眉,不管怎么改变都是恶魔。这孩子不好好管束,将来很可怕。
张太太回神,生生缩回了手,对她表兄表嫂道:“对不住,我马上派人送孩子去医院。”
顾轻舟走的时候,屋子里还在兵荒马乱。
回到家里,正巧司慕也在,问顾轻舟看病如何了,顾轻舟就把张辛眉的事,说给了司慕听。
“这孩子太顽劣了!”顾轻舟道,“我看张太太是头疼死了。”
司慕突然想:若是我儿子,不知会如何?
他想要儿子了。
看了眼顾轻舟,司慕道:“我们的儿子,肯定不会那么顽皮。”
顾轻舟微愣。
郭半仙说,司慕可能寿命不长
司慕也曾经说过,他想要娶很多姨太太,生很多的儿子。
顾轻舟一时间沉默。
就在张太太把表兄的儿子从医院接回来,又承诺帮表兄置办几处宅院,表兄和表嫂才露出笑脸。
傍晚的时候,张庚带着老太太也来了。
老太太一进门,就闻到了中药的味道,才知道儿媳妇背着她,给孙子吃了中药,当时气得变了脸。
她怒指张太太,对张庚道:“立马和这个女人离婚!我们张家,容不得如此离经叛道的儿媳妇!”
张庚为难,给张太太使眼色,让张太太向老夫人赔罪。
张太太却没理会,只是对他表兄道:“阿哥,你带着嫂子和孩子们出去吃吃饭,晚些回来。”
第432章 扬眉吐气
老太太威胁的话,张太太没有放在心上。
她吩咐亲戚先出去,借用人家的房子处理家务事。
“姆妈,您别用离婚来吓唬我,假如您执意如此,我愿意离婚。”张太太道。
她宁愿离婚,也不肯悔改。
老太太脸色紫涨。
“姆妈,今天我要说几句冒犯您的话!”等表兄家的人全部走后,张太太才直视老太太的目光,神色坚毅。
张太太比张庚小二十岁,从过门那天开始,老太太就不把这个小儿媳妇放在眼里,觉得她没资格做张庚的正妻,做个姨太太还差不多。
不过她运气好,一进门就添丁增口,生了两个女儿之后,很顺利生了这个活泼可爱的儿子。
老太太爱屋及乌,终于给了张太太一点好脸色。
可教育张辛眉这件事上,老太太从来不跟儿媳妇对盘,各种责难。
张太太觉得,她需要养一个对社会负责、对家庭负责的儿子。从今天开始,张太太需要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婆婆和丈夫都听她的。
故而,她端正了神色。
“姆妈,您不要再偏激了!”张太太开口道。
老太太气得一梗,差点没背过去。
“她这样跟我说话,她眼里还有尊卑吗?”老太太不骂张太太,只骂张庚,“你娶的好媳妇,娶回来气死你姆妈!”
张庚欲说什么。
张太太继续开口了:“姆妈,我说话是不够好听,可忠言逆耳。中医有中医的长处,西医有西医的快捷。
当年您偏激,不肯相信西医,结果公公去世。难道你还想如此偏激,也害死您的孙儿吗?”
老太太当即气色全无。
她再也控制不住,拿起拐杖就往张太太脸上打:“好哇,你觉得是我害死了人,我还要害死我的孙儿?你这个不孝顺的小贱人!”
张庚慢了一步,张太太被拐杖打中,额头立马就破了,鲜血直流。
如此场景,张庚自然是先护住妻子了:“姆妈,有事好说!”
“好说?这还怎么好说?”老太太全无理智,咆哮道,“你没听到她的话?”
张庚自然是听到了的。
他站在张太太面前,老太太就拿起拐杖,在他身上也打了七八下,直到一口气喘不上来,这才停止。
“走,回上海去!带着辛眉回上海去!回去之后,立马跟这个贱人离婚,否则我就没你这个儿子!”老太太怒骂,声音里气息不稳。
她气得两眼昏花。
张太太一手捂住额头,鲜血糊住了眼睛,她冷漠道:“好,你们敢带孩子走,我立马就会离婚!”
两个女人磕磕碰碰十几年,第一次大翻脸。
张太太不依不饶:“我们都看到了,辛眉的病已经一年整,从未真正痊愈。别说这等腹痛,就是普通小毛病,一年也够长了!再拖下去,孩子的命还要不要?”
“孩子生病,自然有西医!实在不行,也可以送去德国。”老太太气不平,回身继续骂道,“你这个没见识的,你没听那些人都在骂中医吗?”
“可少夫人说她能治好!”张太太坚持,指缝间的血,将嫩白如玉的手指染得通红。
张庚见状,自己太太从未如此固执,而且她受伤了,这次需得站到她这边了。
“来人,先送太太去医院!”张庚道。
“不用,请医生到这里来,我哪儿也不去,辛眉也哪儿都不许去!”张太太道。
说罢,她抬眸看着张庚。
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如初相见时的明媚清澈,圆圆的脸,有点天真,却又充满了智慧。
对这任妻子,张庚是疼得不行的,当妻子又当女儿般呵护着。
“去请医生!”张庚对进来的随从道。
老太太气息平稳,见儿媳妇被她打得破相,一脸的血,心中也有点后悔。到底是一家人,这样见血,老太太何尝忍心?
“姆妈,我先送您回饭店吧。”张庚搀扶起老太太。
“带辛眉走。”老太太道。
张庚道:“辛眉他姆妈还伤着呢,这孩子孝顺,他怎么会走?咱们先走。”
说罢,愣是把老太太送上了汽车。
回到饭店,老太太余怒未消。
张太太拿出去世的老爷子说事,张庚也觉得是自己老婆有错在先。
“姆妈,给她几天时间。我听随从说,少夫人开了两天的药。吃完了,若是辛眉没有好转或者恶化,立马再送去医院,我们再商量将她赶出家门的事。”张庚道。
老太太冷哼。
“辛眉这腹痛,最长不超过七天就要发作一次。您且忍耐七天,总归这不是急性病,西医也说不是急发的,再等等。”张庚道。
老太太想起儿媳妇满头满脸的血,略微沉吟。
现在非要闹离婚,儿子和孙儿跟前,老太太也交代不了。
七天之后,老太太就要把孙儿接到身边,到时候有了证据,再把那儿媳妇赶走。
“这样的儿媳妇,真是家门不幸!”老太太越想越气。
“不用等七天,根本没用,一天都不用等!”老太太怒喝,“况且辛眉在她那边,我怎么知道他发病没有?”
张庚沉吟。
好好安慰了一通老太太,张庚重新去了自己妻子那边。
张太太额头一个大口子,西医给她缝补了两针,敷了药。
“姆妈说了,只要辛眉好了就没事。”张庚道,“很疼吧?”
张太太不语。
张庚道:“回饭店去吧,咱们明天得启程回上海了,不能再耽误。”
张太太不同意:“我不走!”
张庚哄了半晌,她仍是冷着脸。
第二天,等辛眉吃过了第二剂药,张太太就派人把他送去了饭店。
老太太大喜:“太好了!走,咱们回上海,那个女人,她爱回不回!我孙儿喝了那些奇怪的药,还不知道要怎样呢,赶紧回上海去,一旦出事好请医生。”
张庚又去了趟宝森路九号的宅子。
张太太态度坚决:“想让我回去也容易,让姆妈来接我,你和姆妈都跟我保证,以后辛眉的教育全部交给我,不许三个人三套理论,把孩子弄得不成体统!”
张庚就有点恼火了。
张太太这样,就显得得理不饶人了。
比起张太太,张庚自负更疼儿子,而且更有教育儿子的资本。
“那你冷静冷静,我过几天派人来接你。”张庚起身,把张太太留在亲戚家。
当天下午,张庚就带着母亲和孩子们,回了上海。
顾轻舟听说了此事,到宝森路九号去看张太太。
“我没事,我不能白挨这一下。”张太太道,“少夫人,您确定能治好辛眉吧?”
“肯定能!”顾轻舟保证,同时送了张太太一盒药膏。
张太太接了。
顾轻舟道:“这是我自己调治的,过几天拆线了再抹上,能及早愈合伤口、抚平伤疤。”
张太太道谢。
张庚和老太太果然回到了上海。
“哼,什么中药才两剂就能治好顽疾?”老太太想起那个不肯服输的儿媳妇就恼火,“她这是入了魔!”
张庚也觉得通情达理的太太,这次有点过火了。
张家众人都生气,都委屈!
倒是张辛眉,几次问:“我姆妈呢?”
“你姆妈在岳城有点事,过几日才会回来。”老太太告诉他。
张辛眉这些日子,得到了一把手枪,正在拆了装、装了又拆,非要弄清楚结构,把顾轻舟和张太太都忘到了脑后。
老太太也欣慰。
“看看,我的孙儿还是跟我亲!那个女人,真想离婚的话,就让她走好了,我们张家离不得她吗?”老太太冷哼。
同时,老太太又担心:“辛眉喝了两天的药,不知道会不会坏事?”
一想到这里,老太太就提心吊胆的,天天守着孙儿,生怕孩子出事。
那可是中药!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
一转眼,五天过去了。
张辛眉没有再发病。
张庚心中,隐约透出几分激动:“我瞧着这架势,辛眉是要痊愈了。”
他给岳城的张太太打了个电话,想请张太太回来。
不成想,张太太早已通过女儿知道了儿子的情况,压根儿就不肯接张庚的电话,对她表兄道:“就说我不舒服,不能接电话。”
张太太的表兄,自然不敢如此对张龙头说话,只是低声道:“她心情不太好,过几天就没事了,我和她表嫂每天都在劝导她,龙头您放心。”
张庚悻悻然,想发火又找不到立场。
老太太也是心情复杂,一时间竟然不知是喜还是忧。
“若孙儿的病根真的祛了,那我打媳妇拿一下”老太太背后有点发凉。
那一下,可是头破血流,儿子回味过来,只怕心里生芥蒂;儿媳妇肯定不会原谅她的。
终于,到了第十天,张辛眉仍是没有再发腹疼,孩子一天天顽皮,竟然学会了制造简单的枪支。
“辛眉真的好了,真的痊愈了。”张庚大喜。
他带着孩子去了趟西医院,医生还是说,孩子的肠道没问题,病因查不到。
“这位少夫人,医术果然出神入化!”张庚喜不自禁。
顾轻舟救了张辛眉一命,又治好了他的顽疾,等于是救了第二命。
这份恩情大于天!
第433章 司行霈归来
张辛眉痊愈了。
张龙头第一件事就是想起了留在岳城亲戚家的太太,满怀愧疚。
“来人,快去接太太回来,就说少爷的病全好了。”张庚吩咐道。
管事道是。
去了岳城,上午出发的,黄昏的时候折回,管事对张庚道:“龙头,太太不肯回来,她让我问您,还记不记得她的话?”
老太太那边,也是目瞪口呆。
好了!
孩子居然好了!
一连十天,张辛眉没有再发病。
折腾了孩子一年的腹痛,就这样根治了。
老太太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老太太想起儿媳妇被自己打伤、想起儿媳妇那席话,竟是满脸通红。
“这医术,也未免太好了吧?”老太太感叹,难以置信。
拖了一年的病,就这样被顾轻舟治好了!
想到自己对顾轻舟的刻薄,老太太脸上也尴尬。
“哎呀,谁知道呢?”老太太自言自语,“真是的,那么好的医术,她干嘛不辩驳几句?我老了,还不能发发牢骚?”
老太太这厢,既是高兴极了,自己孙儿终于痊愈;同时又有点臊得慌,不知该怎么面对儿媳妇。
张庚看着老太太,欲言又止。
“打电话给她了吗?”老太太理亏,问道。
张庚道:“打了,她不接。”
“不接?”老太太心知不好,这次轻易打发不过去的。
“姆妈”张庚沉吟良久。
老太太摆摆手:“知道了,我亲自去接她!”
“不是的姆妈,您给她打个电话吧。这么远的路,别折腾坏了您。”张庚言不对心。
他很清楚,这次老太太不出面,他媳妇的怨气是消不了的。
况且,这次的确是老太太错了。
正如张太太所言,中医西医各有长处,出了事的结果,不是应该导致偏激,而是应该更理智。
任何的医学,都是为了救命。
张庚越发觉得太太很睿智。
“你去安排吧,我亲自去接她。况且,我也要去给军政府的那个小丫头道谢。”老太太道,“我这个人虽然老糊涂了,却不是不知恩的。她救了我孙子,我得感谢她!”
张庚微笑。
车子准备妥当,张庚想着,自己跟去的话,她们婆媳反而会生疑,就派了可靠的管事,跟着老太太去。
张辛眉这几天,终于学会了一支手枪的所有原理,能拆能装,甚至能造,兴趣没了,就想起了他姆妈和顾轻舟来。
“我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姆妈呢?”张辛眉问。
老太太尴尬咳了咳。
“你姆妈还在岳城,我们去接她。”老太太道。
张辛眉道:“我也去!”
老太太只得带上了他。
祖孙俩早晨出发,中午才到岳城,直接去了宝森路九号。
张太太正在教表兄家的小女儿弹钢琴,听到了汽车的声音,才慢腾腾走出来。
老太太一辈子没在媳妇跟前低头,这还是头一次,笑着叫了张太太的闺名:“泗清,姆妈来接你回家了。”
张太太全知道,她女儿每天都给她打电话。
见老太太如此,张太太微笑,不动声色。老太太索性把头低到底:“姆妈是个偏激的人,也是粗鲁过头了,打伤了你,是姆妈对不起你,给你赔不是了!”
说罢,老太太就要矮下身子给张太太行礼。
张太太的表兄和表嫂,前几天还在嘀咕,以为张太太被婆家给赶出来了,对她态度隐约有点不太好。
瞧见这一幕,表兄和表嫂两个人瞪大了眼睛,震惊看着张太太。
“泗清在婆家这么有面子啊!”表兄和表嫂都想。
那边,张太太也不好真让婆婆给她下跪,当即上前几步,搀扶住了婆婆:“姆妈哪里的话?当时我是口不择言,您也是担心辛眉嘛。”
婆媳俩搀扶着,进了屋子。
老太太看着张太太额头的伤疤,还没有痊愈,那么明显,感觉态度还是要再低几分。
“还是你有远见。”老太太道。
老太太叫人送了重礼给张太太的表兄夫妻,感谢他们照顾张太太。
这两口子就知道,张太太在婆家地位显赫,只是她自己闹脾气而已。
“儿媳妇闹脾气,婆婆亲自来接,这面子真够大的!”表嫂惊叹。
老太太甚至跟张太太保证:“还是你更有智慧,以后辛眉的教育,你说了算!我再也不插手了!”
张太太一直以来的难题,终于解决了。
这次顾轻舟帮她,不仅让她的儿子病愈,更是让她在婆家地位大大提升,甚至她一直头疼儿子教育的问题,也终于有了结果。
看着嚣张跋扈的婆婆露出笑意,看到逢高踩低的表亲震惊和崇敬,张太太心中从未有过的爽快!
她快乐极了,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一刻这般的快乐!
“我要好好感谢少夫人!”张太太心想。
是顾轻舟,帮她解决了这一系列的难题。
“咱们去拜会少夫人吧,还要多谢她妙手仁心。”张太太道。
于是,婆媳俩带着张辛眉,去了顾轻舟家的新宅。
一见面,老太太一改之前的嚣张,笑盈盈跟顾轻舟道谢:“少夫人,多谢您救了辛眉!”
张太太也道谢。
张辛眉就高高兴兴跳到了顾轻舟身边,对她道:“我改日送你一支手枪,好不好?”
顾轻舟含笑:“好,多谢辛眉。”
趁着张辛眉握住自己的手,顾轻舟给张辛眉把脉。
脉象已经恢复了正常。
顾轻舟告诉张太太和老太太:“无需再担心了,辛眉这病不会再发。这孩子肠胃不是很好,以后要多吃些瓜果蔬菜。”
张家婆媳连连点头。
顾轻舟留饭。
老太太也给顾轻舟准备了重礼,送了顾轻舟一整套的钻石首饰:有项链、手链、戒指、耳环等。
这一套钻石的,至少值一根大黄鱼。
顾轻舟就收下了:“多谢老太太慷慨!”
老太太觉得,顾轻舟算是很有良心的。
“你改变了我对中医的看法。”老太太突然道,“我媳妇说得对,我这个老太婆稀里糊涂活了一辈子,实在太偏激了。”
张太太却笑道:“姆妈,其实那是少夫人的话。”
老太太微愣。
继而老太太大喜,目露赞许对顾轻舟道:“你这个孩子,活得通透,医术也好!张家永远牢记你的恩情。”
午饭时,张太太去洗手间补妆,出来跟顾轻舟在偏厅说话。
“少夫人,我真要感谢你!我这一辈子的委屈和操心,你全替我解决了。”张太太笑道,“我也牢记你的恩情!”
顾轻舟只是笑。
送走张家众人时,张辛眉不肯走,非要带走顾轻舟,是被他母亲厉喝,这才不情不愿离开了。
顾轻舟瞧见,张太太呵斥孩子的时候,老太太想要帮腔,又生生忍住了,她不免失笑。
中午一点,司慕回来拿文件,顾轻舟把此事告诉了他。
“我真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卖了个人情给张家!若不是董中非要掐死张辛眉,我也没机会得到张太太的信任。”顾轻舟笑道。
从此,顾轻舟就是洪门张家的恩人了。
“你说,蔡长亭这会儿是不是要气死了?”顾轻舟笑道,“他以后再想要对付我,估计就要掂量掂量了吧?”
司慕看着她眉飞色舞,不免唇角含笑。
原来,她治好了一个病人,心情会这样好。
“是啊,以后蔡长亭就要掣肘了。”司慕笑道。
就在他们俩说话的时候,有副官急匆匆进来。
“少帅”
看到顾轻舟,副官打住了话头。
顾轻舟起身:“我先上楼了。”
司慕却道:“没事,你也听听吧。”又问副官,“怎么了?”
“平城和淮阳开战了。”副官道。
司慕震惊,慌忙站起身。
平城在苏州以南,淮阳是李文柱的军政府所在地。
谁在攻打李文柱?
司慕不得不敏感,因为平城正好位于岳城和淮阳中间的位置。
能攻打淮阳,反过身来就能攻打岳城。
顾轻舟则是唇色发白,她急促问副官:“是司行霈?”
“是!”副官道,“前天还听说大少帅在云南,一转眼昨晚他就攻打了淮阳。少帅,还有件事”
顾轻舟猛然站起来。
副官继续道:“有东西在天上,往淮阳投炸弹,炸毁了李文柱的军火库和西北的守军驻地。”
飞机!
司慕和顾轻舟一样,脸上全无血色。
司行霈回来了。
他们到处找司行霈即将要建立军政府的地方,原来是在平城。那里离苏州很近,怪不得司行霈的军火基地设在苏州。
他的军火基地设了五六年,说明从那时候开始,他就想着自立门户了。
司慕疾步出去了:“召集众将领开会!”
司行霈收拾完李文柱,立马就会打到岳城来。
他要抢走司慕的一切:司慕的军队、司慕的家当、司慕的妻子,以及他的尊严,司慕必须要反抗。
顾轻舟也浑身冰凉。
司慕出去了,她只感觉周身的血液都在凝固。
她枯坐了很久。
午后的阳光,慢慢西移,变成了金红色的夕阳。
正在这个时候,后窗一声轻响。
顾轻舟还以为是窗户被风刮开,下意识扭头去瞧,却看到一个男人,高高大大站在窗口里面。
他穿着一件铁灰色的军装,衣裳有点脏乱,头发零散着,一缕半垂,给他俊朗至极的面容添了邪魅,他站在夕阳里冲顾轻舟微笑:“轻舟,我回来了!”
第434章 相爱相杀
时隔整整半年,司行霈再次见到了他的轻舟。
顾轻舟站在沙发旁边,暖金色的斜照碎芒落在她的周身,她妩媚的眉眼充满了震惊,幻化出瑰丽。
她穿着绯红色绣海棠花的斜襟上衣,那繁绣海棠花艳而不俗、娇而不媚,承露娇蕊盛绽,像极了顾轻舟,俯首扬眉皆有风情。
时光荏苒,他的轻舟没有形销骨立,她依旧红润、美丽。
司行霈心中莫名的满足。
所有的离别,承受那么多的相思之苦,好像都有了意义——当时她在他身边,是钻入了死胡同,一天天消瘦狼狈,司行霈才不得不离开,给她时间疗伤。
他知道,只要他离开,她就会慢慢恢复理智,而不是整日想着报仇。
她终于活过来了。
那些痛苦,她也熬过去了,司行霈知道她的轻舟,总能浴火重生。
“轻舟”他疾步上前,将她牢牢搂在怀里。
他身上有的味道并不那么好闻,似乎从泥土里滚过,又有雪茄的清冽。
顾轻舟浑身的血管都在凝固,所有的血液全部停止,耳边的声迹亦逐渐散去,恍惚走在幽深的古森深处,阳光让人晕眩。
路上没有尽头,四周的一切迷迷糊糊,没有任何响动,只有那淡淡木香。
是他身上的味道。
她没有动。
回神般,她急忙去推他。
司行霈松开了几分,一条长胳膊依旧将她圈固在怀里,另一只手抬起了她的下巴,深深吻了上来。
温热的气息覆盖,顾轻舟张口就咬,他已然是捏住了她的下颌。
“轻舟乖,别闹。”他低喃,手指微微收紧,顾轻舟的牙关就无法动弹,甚至不能说话。
司行霈的吻,缠绵悱恻。
顾轻舟的手,悄无声息往他的脖子上探去。
她手上有一根很细小的金针。
司行霈察觉到了,顺势一压,将她整个人压在地毯上,握住她的手又捏住了她的下颌,吻得激烈。
“轻舟,我很想你!”他从齿缝间呢喃着她的名字。
顾轻舟被他压住的另一只手,倏然朝他的腰侧一刺。
司行霈身子微僵。
顾轻舟腰身灵活,推开他爬了起来,拼命摇铃。
铃声一响,佣人会进来,然后副官们也会扛枪进来。
司行霈从背后搂住了她:“轻舟,你又顽皮了!”
顾轻舟这时候才发现,没有佣人。
没有一个人过来!
司行霈进入这房子时,他的部下早已把佣人打晕捆绑,关在倒座的小房子里。
顾轻舟只顾愣神,根本没听到动静。当然,她哪怕不愣神,也听不到。。
司行霈一双手箍住了她:“走了,轻舟!”
说罢,打横将她抱起来。
就在这时,远处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以及枪声。
有人站在窗口:“团座,咱们被包围了。”
司行霈一愣。
他放下了顾轻舟,却见顾轻舟漂亮妩媚的眸子里,全是寒芒与杀意。
“你的铃”司行霈这时候才知道,顾轻舟摇铃不是叫佣人,而是将她自己埋伏着的亲卫全部调动。
更有甚者,一个庞然大物突然从楼梯上跳下来,狠狠将司行霈扑倒。司行霈微惊,却见木兰张开了血盆大口,对着他的喉咙就咬。司行霈急忙用手去挡,抽身而出的顾轻舟,早已从旁边沙发底下,摸出了手枪。
枪上膛,顾轻舟的神色冷冽,动作迅捷。
司行霈的胳膊被木兰咬住,牙齿几乎要刺破他的军装,陷入肉里。
顾轻舟举枪对着他的头顶,司行霈才知道:原来,她早以提防着他来,她并非单纯以为院墙能阻止他。
司行霈忍不住笑了。
他的女人啊,似乎把他所有的警惕都学会了。
司行霈徒手一劈,劈中了木兰的颈,木兰晕倒在地。
顾轻舟却毫不留情开枪了,对准了他的脑袋。
“轻舟!”司行霈喊她。
顾轻舟手稳稳的,扣动了扳机。
千钧一发,司行霈急促避开,那子弹就在地板上打出一个大洞,黑黢黢的。
顾轻舟一枪不中,再次开枪,依旧是不手软。
司行霈心知今天无法掳走她,只得退而求其次,自己先走。
顾轻舟一连数枪,一下也不停止,每一颗子弹都瞄准了他,让司行霈根本无法靠近。
司行霈只得很利落滚到了窗边,然后翻窗而出。
夜幕笼罩下来,庭院里的光线微淡,顾轻舟不敢去追,上前查看木兰。
院子里起了枪声。
顾轻舟安排在附近的人,与司行霈带过来的人交火。
司慕急匆匆回来时,就看到家里满屋狼藉,到处都是枪眼,顾轻舟坐在地板上,她将木兰抱在怀里。
“它死了吗?”司慕满腔的话,隐约只剩下苦涩,声音沉重万分,问顾轻舟。
顾轻舟摇摇头:“只是昏迷了一会儿,醒过来不太舒服,靠着我睡着了。”
她轻轻抚摸木兰的毛发,像对待自己的孩子。
她并未抬头。
司慕犹豫了下,坐到了顾轻舟的旁边。
“他原本是想要带你走的?”司慕问,“咱们家的防卫如何?”
顾轻舟和司慕结婚以来,这院子并非随意放着的,他们做了些布防。
他们说是防止刺杀,毕竟军政府的布防比这个严厉多了,实则是防止司行霈登门,这点顾轻舟和司慕心知肚明,却没有点破。
“挺好的,至少木兰很听话。”顾轻舟喃喃,声音轻不可闻,而且嘶哑。
司慕知道,她的情绪受到了波动。
他很想告诉顾轻舟,司行霈杀了她的家人,她应该要理智一点,可他很清楚这话杯水车薪,对顾轻舟来说没什么分量。
“你现在很难过?”司慕沉吟片刻,问道。
问完了,心口就似被什么堵住,堵得严严实实的,让他透不过气来。
“嗯。”顾轻舟承认。
司慕猛然站起身。
他想要发火,想要说你是我的妻子,你不应该为他的到来难过。哪怕难过,你也不要告诉我,别让我知道。
我不想知道,这样我才可以继续自欺欺人。
可转念间,司慕又想起他们俩的协议——这是白纸黑字的假婚姻!
顾轻舟没有任何义务来照顾他作为假丈夫的尊严,正如司慕生气的时候,也不曾顾虑她。
司慕阔步走了出去。
他吩咐自己的副官:“查到了吗?”
全城已经戒严了,司慕想要挖地三尺找到司行霈,虽然他觉得司行霈早已逃走了。
不甘心,司慕一定要寻到他!
“还没有”副官小心翼翼。
“再去找,找不到你提头来见!”司慕厉喝。
他自己跳上了车,开车出去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知道想要不停的逃离,逃离这个家,逃离了岳城!
最终,他在亲信的副将家门口,停下了车子。
这位副将叫丁振,今天换防回到了城里,家里热闹极了,好似在开办宴会。
“少帅您怎么来了?”丁振吃惊,“驻地出事了?”
司慕回神,摇摇头道:“没有,我就是随便走走”
他脸色很难看。
丁振道:“快请进。”
看到屋子里暖意融融,一张张年轻漂亮的脸,司慕情绪更加低落。
热闹,更显得他此刻的荒凉孤独。
丁振道:“今天是犬子二十岁生日,他的同学朋友,还有亲戚,来了一大家子!少帅,您这边请。”
说罢,就将司慕领到了旁边的主席位坐下。
丁太太急忙过来寒暄。
丁振还想让孩子们过来时,司慕摆摆手,道:“不用,我讨杯酒喝。”
他心情不好,丁振也看得出来。
于是,主席上的人纷纷离开,只剩下丁振和司慕。
“那是不是司少帅?”不远处的席位上,有女孩子悄悄打量司慕。
“是他,报纸上登过他的照片!”另一个少女红了脸。
“他真英俊。”
丁家少爷二十岁生日,故而他的朋友们,多半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纪。司慕今年二十三,跟他们算是同龄人。
他一进门,穿着军装的他,高大轩昂,宽肩长腿,站在那里自有风骨,早已将若干风流公子比了下去。
女孩子们看到了司慕,再看其他的男士,顿时觉得他们太阴柔了。
不少人在看他,议论纷纷。
司慕却谁也不瞧,满腹心事的人,看上去很冷峻,更招女孩子的喜欢。
司慕喝了一杯,又倒了一杯。
“少帅,您没事吧?”丁振担心问。
司慕摇摇头:“我没事,我罪有应得!”
他曾经对顾轻舟很平淡,他曾经也践踏过顾轻舟的尊严。
这天晚上,司慕没有回家。
顾轻舟带着木兰上楼。
木兰跳到了床上,虽然步履稳健,却带着几分无精打采。
顾轻舟轻轻抚摸着它的脑袋,心想:“明天带木兰去看看兽医。”
如此想着,心思又转移到了司行霈身上。
他的吻落在唇瓣,是梦境,还是真实?
顾轻舟默默独坐,后来感受手边一片湿濡,才知道流了一晚上的眼泪,将胸襟前都浸湿了。
没什么好哭的,偏偏控制不住想要流泪。
他回来了,近在平城的他,半天就能出现在顾轻舟面前,跟从前一样。
他从前常出门办事,一走就是半个月,和现在又有什么差别?
顾轻舟迷迷糊糊睡着,后来是床头的电话响起,惊醒了她的睡意。
顾轻舟接起电话,对方说了几句,顾轻舟彻底清醒:“什么?”
第435章 处心积虑
顾轻舟一大清早,就接到了电话。
“少夫人,我家姓丁,丁振是我丈夫。”女人温柔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焦虑,“您快到我家里来一趟。”
然后,丁太太叽里呱啦,把事情告诉了顾轻舟。
顾轻舟头疼欲裂。
挂了电话,顾轻舟阖上眼睛独坐两分钟。
屋子里的光线很刺眼,骄阳早已透过阳台,落入金灿的光线,铺满了顾轻舟房间的地板。
她眼睛疼得厉害。
阖眼养神,顾轻舟也在考虑自己听到的内容。
她起床去了洗手间。
镜子里的自己,眼睛肿得厉害,看上去很狼狈。
她摇铃。
女佣上楼,顾轻舟吩咐道:“去弄些冰块给我。”
这个时节,还没有到用冰的时候,想要冰块需得去外头买,有专门藏冰的作坊。
佣人道是。
顾轻舟下楼吃早饭。
吃了饭,佣人才回来。
顾轻舟用冰块敷眼睛,冰凉的冰块放在眼睛上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之后,她上楼梳洗,仍是不能遮掩自己的狼狈。
换了见月白色旗袍,淡红色英伦式的小格子风衣,又戴了顶英伦淑女帽,帽子的边沿上缀了黑色半截的面网。
顾轻舟下楼,去了趟丁家。
丁太太亲自在门口迎接。
一看到顾轻舟,丁太太几乎要落泪:“少夫人,您可来了!”
从接到电话开始,顾轻舟就在愣神、敷眼睛,故而拖延了两个小时。
丁家还以为她不来了,正着急上火,要怎么办。
总不能去南京找司夫人吧?
若是真的去了南京找司夫人,这就彻底得罪了顾轻舟,好似丁家嫌弃顾轻舟无能,越过她去找她婆婆一样,顾轻舟能高兴吗?
“人在哪里?”顾轻舟问,她的声音有点暗哑。
丁太太精明极了,透过顾轻舟那薄薄的面网,早已看出她眼睛微肿,绝对是哭了很久的。
再想到司慕昨晚的态度,一切都了然:这两口子吵架了。
“您跟我来。”丁太太叹气道。
顾轻舟随着这位太太,上了丁家的二楼。
二楼的客房里,有个女子正端坐着,看到门开了,她立马站起身来。
这女人生得白净,一张小巧的瓜子脸,十分娇媚漂亮。
她穿着一件月白色的旗袍,一头浓郁乌黑的长发从肩头倾泻,披散在胸前。在黑发的映衬之下,越发觉得脸莹白如玉。
顾轻舟第一眼看到她,心想:“好漂亮干净的女孩子。”
然后又想:“跟我差不多的脸型,和我一样的长发,身段也有点相似”
这姑娘挺像顾轻舟的。
想到这里,顾轻舟就有点难过。她努力想把这点情绪敛去,它却不合时宜蹦出来。
“潘小姐,少夫人来了。”丁太太声音温柔,似乎怕惊扰了这位小姐。
潘小姐叫潘韶,她父亲是市政厅的一个小处长。
“少夫人”潘韶一见顾轻舟,眼泪就滚落,哽咽难以成声。
顾轻舟掏出帕子,递给了她。
见丁太太还在,顾轻舟笑了下:“丁太太,我能否单独跟潘小姐说句话?”
丁太太巴不得,她才不想?浑水,当即道:“是是。”转身利落的走了。
顾轻舟关上了房门。
潘韶捂住唇,低声哭了出来。
顾轻舟叹了口气,坐到了她旁边的沙发上。
“你打算怎么办?”顾轻舟问,“是我给你一笔钱,算作补偿,你以后另谋生路;还是你到军政府来做姨太太?”
昨晚司慕到丁振家里,正好丁家办宴会。
满桌的酒水,司慕心情郁结中,喝了将近两瓶威士忌。
丁振给新宅打了电话,副官说:“知道了,你安排少帅住下吧,少夫人已经歇了。”
因为顾轻舟睡着了,副官不敢打扰她,更不敢上楼,只是告诉了佣人,若是少夫人夜里问起,就说少帅在丁家喝醉了,可能不回来。
顾轻舟早起接到电话,才知道司慕彻夜未归。
司慕就住到了丁家。
不成想,凌晨四点多,军政府来了电话,新宅的副官急匆匆来丁家找人,推开客房的门,不见了司慕。
后来,他们看到另一个客房门口,落下一只拖鞋,好像是丁家给司慕准备的。
这间房门被反锁,丁太太开了门,果然找到了司慕,还看到司慕怀里搂着一个女子。
满地的衣裳,狼藉不堪。
床上两个人,未着寸缕。
司慕被开门的声音惊醒,愣了愣。
丁振也吃惊。
丁太太则惊慌失色啊了声。
然后,司慕对丁振道:“让你太太去请少夫人,她会处理。”
说罢,司慕就带着丁振和副官,去了军政府。
丁太太接到这个烫手的山芋,整个人都要疯了。
她也不敢太早打电话,只是安抚从宿醉中醒过来的潘小姐,又等天亮了才敢给顾轻舟来信。
顾轻舟那时候才知道,她丈夫昨晚醉酒时,把潘韶给睡了。
“我不要钱,我又不是卖的!”潘韶哭了,声音哽咽着带着愤怒,“少夫人,这根本不是丁太太给少帅安排的客房,他这算他这算”
是司慕摸到了潘韶的房间里。
所以,潘韶觉得司慕这算强了她,不算酒后失德!
“他是不是常这样?”潘韶哭得更厉害,“年初的时候,虽然后来澄清”
她是说聂芸的案子。
顾轻舟沉了脸:“不是,那是有人陷害他!”
说罢,她审视般看着潘韶。
潘韶声音猛然提起:“我没有害他!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为何要如此作贱自己?你们军政府,就高人一等吗?”
顾轻舟脑壳有点疼。
她问潘韶:“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他亲自来说,而不是你这样随意打发我!”潘韶疾言厉色,“是他欺负了我。”
顾轻舟就站起身:“好,我打电话给他。”
说罢,顾轻舟下楼了。
潘韶微愣。
顾轻舟亲自去了趟军政府,才知道司慕去了驻地。
苏州的驻军全部投降了司行霈,此事军政府刚刚得知消息。
司行霈不废一兵一卒,就得到了司督军辖内最重要的城市,司督军大怒,连夜亲自赶回了岳城,正在考虑是否要攻打司行霈。
父子兄弟,即将兵戎相见!
“督军回来了?”顾轻舟问。
副官道:“是,早上七点多到的,也去了驻地。”
顾轻舟想,这是连夜回来的。
她心中沉甸甸的,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全堵在心口。
她沉默坐了片刻,对副官道:“开车,我们去驻地!”
副官道是。
驻地在城外的一处小镇,镇子上没什么百姓,全是驻军,以及为驻军服务的简单设施。
在镇子西头的指挥所里,顾轻舟见到了司慕和司督军。
满屋子的将领。
司慕站出来,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阿爸回来了。”顾轻舟道。
司慕就指了指旁边:“你先去坐,这边还没有忙完。”
顾轻舟正要说什么,司督军道:“轻舟,你进来吧。”
司督军让儿媳妇旁听,众将领中,只有少数几个人露出惊讶。
很多人知道,督军离开岳城之后,把所有的钥匙都交给了顾轻舟。
众人重新开始议事。
顾轻舟听了几句,发现他们分成了两派,一派觉得应该攻打司行霈,夺回苏州;一半觉得应该议和,让司行霈做军长,他和他的地盘仍属于军政府。
听到这里,顾轻舟低声对司慕道:“现在不要同意议和,先出军再议和。”
司慕诧异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道:“司行霈不会在自己的地盘上兴战火。派军压境,他会把苏州还回来的。”
司慕愕然。
他眼底的惊愕,慢慢浮动,既有苦涩,也有震惊。
她如此了解司行霈!
她觉得司行霈爱民如子,不会让辖内的百姓饱受战火。
虽然顾轻舟是给司慕出主意,司慕却心中透着凉意,凉得刺骨。
最终,司慕站出来,表明了他的态度:“派军攻打苏州吧,这是岳城的辖区,若是不争取,以后军心不稳!”
有人要反驳。
司慕又道:“他现在腹背受敌,未必就敢应战!况且,起了战火,大家两败俱伤,他也要掂量掂量!”
司督军看了眼司慕。
众将领也沉思了片刻。
最终,司督军站在了司慕这边,道:“立马派出两万人马,集结在苏州城外,劝那逆子投降!”
众人领命。
所有人退出去,司督军让点燃了一根烟,满腹郁结。
这个司行霈!
“阿爸,您别担心,不会真的打起来的。”顾轻舟道。
司督军略微颔首。
对着顾轻舟,他露出几分笑容,问:“你最近如何?”
“我挺好的。”顾轻舟道,情绪却莫名其妙有点低落。
“听说,你治好了张庚儿子的病?”司督军笑道。
顾轻舟点点头:“运气而已,我跟张太太很投缘,她相信我。”
“别谦虚,你的医术精湛!”司督军道,“改日到南京去玩。”
那边,又有将领来回禀事,顾轻舟就和司慕退到了旁边的小厢房里。
司慕问她:“你怎么来了?这里是军营,以后少来”
顾轻舟却看了眼他。
“我是因为潘韶的事来的,就是昨晚你睡过的那个女孩。”顾轻舟道。
司慕抽出来的烟,不由自主掉在了地上。
沉吟一瞬,司慕道:“让她做姨太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