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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帅你老婆又跑了全文阅读

作者:明药     少帅你老婆又跑了txt下载     少帅你老婆又跑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章 挖坑

    秦筝筝把顾圭璋的决定,告诉了她的三个女儿。

    顾缃姊妹三当即懵了。

    回神后,三个人只差厮闹起来。

    “不添新衣?”老四顾缨先囔囔,差点跳脚,“姆妈,我腊月一件皮草也没买,一套洋裙也没做,正月也不给买,你让我去学校被同学笑死么?”

    老三顾维的胳膊已经差不多痊愈,她和老四也冰释前嫌,同时知晓当晚刺伤她的是顾轻舟。

    老三和老四恨顾轻舟恨得牙痒痒,岂能让顾轻舟如意?

    “姆妈,我衣裳不做无所谓,但是家里的宴请怎能减?一个正月只办五场宴请,已经抬不起头了,还能减少三场?姆妈,您打算被陈太太笑一整年吗?”老三顾维痛心疾首。

    陈家是顾圭璋的同事,两家来往比较多,陈太太和秦筝筝一样,都是由外室扶正的。

    可能是同类相斥,秦筝筝和陈太太不和睦,而陈太太牙尖嘴利,最喜欢拿住秦筝筝的错儿嘲讽她。

    秦筝筝嘴角一阵抽搐。

    “姆妈,春节各处百货都要上新的,您还缺一条好的貂皮坎肩。难道您明年出去打牌,还穿今年的坎肩么?”顾缃也道。

    秦筝筝的眼眸全冷了。

    “看到了吧,轻舟可是让我们活得不伦不类!”秦筝筝冷哼。

    她的三个女儿就围住她:“姆妈,您足智多谋,还没有办法对付顾轻舟么?”

    秦筝筝心中早已有了主意。

    一个乡下贱丫头,有什么资格花费巨资去读贵族学校?

    督军府承认她是少帅未婚妻的身份,但真的会娶她吗?

    秦筝筝不傻,看司夫人的态度,就能瞧出端倪,顾轻舟别妄想麻雀变凤凰!

    “她想读书,白日做梦!别说圣玛利亚,就是整个岳城的贵族学校,都叫她读不成!”秦筝筝冷哼。

    顾缃姊妹仨大喜,围绕在秦筝筝。

    秦筝筝跟她们嘀咕,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顾缃先抚掌大赞:“姆妈,您果然有智慧,真是妙计,顾轻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以后任何好的学校都不敢收她!”

    秦筝筝温婉而笑,端庄又宁静,一副运筹帷幄、稳操胜券的自信。

    顾轻舟,你会死得很难看的。

    岳城的腊月天气还不错,正月则阴雨连绵,淅淅沥沥不间断,到处潮湿阴冷,叫人不想出门。

    家中的大堂有壁炉,燃烧着无烟的银炭,暖流徜徉。

    大家除了出去拜年,就是围着炉火取暖。

    顾轻舟知家里没人喜欢她,几乎不露面,不出面的时候,她就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温习圣经和英文,等待圣玛利亚教会中学的开学。

    正月初一,顾轻舟去了趟司督军府拜年,同时亦去了司公馆。

    没有遇到司行霈,她颇为幸运,而后才知道,司行霈在腊月二十八就去了驻地,要过完元宵节才能回来。

    “霈儿在军中任团长,督军有三个师,就霈儿那个团最大,人数四千多,远远超过编制,他最有出息的。”老太太与有荣焉,跟顾轻舟说起司行霈。

    司行霈常年在军中厮混,威望很高,将来父承子业,司督军这副家当,多半是要给他了。

    二少帅司慕,也就是顾轻舟的未婚夫,只怕什么也捞不到。司夫人未必愿意,等司慕回国,少不了一番争抢。

    豪门恩怨,从古至今就没有停歇过。

    顾轻舟哪怕真的嫁给司慕,也不一定能得到富贵。

    看司行霈那只恶狼,他会容得下他弟弟跟他分兵权?司慕自己的下场还未定,顾轻舟的前途更是渺茫。

    远景难顾,顾轻舟只能走好眼前的。

    听闻司行霈暂时不会出现在城中,她大大松了口气。

    她一点也不关心司行霈的功业!

    “霈儿什么都好,就是不愿意娶妻生子,他母亲走得早,又没人替他张罗,他至今像只孤雁,别人成双成对的飞,就他孤零零的,我常为此发愁。”老太太又道。

    顾轻舟勉强笑笑,很想把这个话题揭过去,她对司行霈的事没有半分兴趣。

    若是可以,最好提也不要提这个人!

    去司家拜年之后,顾轻舟又去了趟何氏药铺,而后就开始宅家,躲在房间里温书,不参与任何事。

    到了正月初五,顾家宴请亲戚朋友。

    顾轻舟出来打了个招呼,依旧回房温书。晚膳的时候,宾客们都散去了,顾家全家围坐在饭桌旁。

    吃完之后,秦筝筝对顾圭璋道:“老爷,后天是李家的宴请,听说密斯朱会去,我想带着轻舟见见密斯朱。若是密斯朱喜欢她,入学的时候就容易多了。”

    密斯朱是圣玛利亚教会中学的理事,朱家投资赞助,密斯朱亲自管教学之事。

    “好,你带着轻舟去。”顾圭璋道,脸色和善,眼角有淡淡笑意。

    妻子的好心,让顾圭璋满意。

    秦筝筝就明白,自己这回对症下药,讨丈夫欢心了。

    顾轻舟拿着一根雕花银勺,默默喝粥,心中却在想:“这么贤惠替我操劳,就不是秦筝筝了,这背后憋着什么坏水?”

    她不动声色,情绪收敛在明眸之后,双目滢滢看着秦筝筝,以不动应万变:“多谢太太。”

    顾缃、顾维和顾缨唇角都有淡笑,顾圭璋恍若未觉,顾轻舟也懵懵懂懂的,二姨太和三姨太则看得心惊肉跳。

    上楼的时候,三姨太苏苏提醒顾轻舟:“轻舟,要当心啊!”

    顾轻舟嗯了一声。

    到了初七当天,秦筝筝一大清早就给顾轻舟挑衣裳。

    “这套滚红边的粉缎旗袍挺好的。”秦筝筝一改之前冷淡,居然认真帮顾轻舟挑选衣裳。

    这次,她没有故意选丑的,而是真心实意替顾轻舟打扮。

    顾轻舟依旧平稳,不露声色。

    衣裳刚刚选好,有人敲顾轻舟的房门,而后推门进来的,是顾老三顾维。

    “轻舟姐,上次我和小四不是有意捉弄你的,给你道歉。”顾老三低眉顺目道。

    顾轻舟看在眼里,心中不动,脸上却露出几分刻意装饰过的惊讶:“我都忘记了,你怎么还记得?快别说傻话了,自家姊妹,有什么道歉不道歉的!”

    顾老三抬眸,眼睛满是惊喜,凑近顾轻舟道:“轻舟姐姐,你真是个大度的好人。”

    说罢,她从自己莹白如玉的脖颈上,掏出一条黄澄澄的金项链,解下来递给顾轻舟道:“这是我在学校手工课上得到的奖品,送给轻舟姐姐。你明日带着去见密斯朱,她会知道你有个成绩很好的妹妹,会更愿意接纳你的。”

第32章 白送东西

    顾轻舟伸手,接过了顾维的金项链。

    一条黄澄澄的金项链,带了一个圆形的金坠子,落在顾轻舟纤瘦嫩白的掌心,白得灼目,黄得富丽。

    顾轻舟凝眸看了一瞬,眼睛里有了莫名的笑意。

    她的笑意暗含讥诮,顾维和秦筝筝却没有看懂。

    顾轻舟半垂着眼帘,唇角微动。

    顾维看在眼里,觉得顾轻舟是瞧见了金子心花怒放,就在心中冷嘲:“没见过世面的小贱人,看到金子就这么高兴!再贵族的学校,手工课的奖品也不会发贵重的金项链!你的贪婪,会害死你的!”

    顾维薄唇微抿,斜长眸子里迸发出得意的光芒。

    她姆妈的主意真好,顾轻舟这等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一下就掉入陷阱了。

    秦筝筝暗中朝顾维点点头,示意顾维做得很好。

    然后,秦筝筝又努努嘴。

    顾维就上前,对顾轻舟道:“轻舟姐姐,你要是不嫌弃,我帮你戴上好么?”

    顾轻舟道:“好,多谢三妹妹。”

    金子微凉,落在顾轻舟的雪颈上,金芒反映着她嫩白的脸,没有半分俗气,反而添了些华采,让她的眼眸灼艳逼人。

    “真好看!”顾维欣赏着,同时在心里后悔,她也好喜欢这条链子,可惜不能戴到学校去。

    就算不能带出去,平白给了顾轻舟,顾维还是有点肉疼。

    哼,要不是为了收拾你,我们何必下血本?等解决了你,让我姆妈给我买十条金项链,当然,不能是这个样式的。

    顾维满意轻笑,计划很顺利。

    顾轻舟则摸了下自己脖子上的项链,也甜甜微笑。她的眼神低垂,一切藏在眼帘之下,完全不露端倪。

    顾维刚刚送过了金项链,戴在顾轻舟的脖子上时,顾缃也进来了。

    顾缃手里拿了只手袋,是英伦名牌,皮质天然,很是好看。

    老三顾维夸张道:“阿姐,你这手袋真好看,是送给我的吗?”

    “你想得美,这是给轻舟的!”顾缃和顾维一唱一和。

    秦筝筝在旁边道:“轻舟,去人家做客没有手袋可不行,现在的名媛,都流行穿皮草,拎名牌手袋。这是你阿姐从英国带回来的,快拿好。”

    “多谢。”顾轻舟再次微笑,笑容一派天真,好似被宠溺得不知天高地厚,茫然又白痴的微笑着。

    看着她的微笑,顾缃和顾维交换了一个眼神,姊妹俩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可怜的顾轻舟,你这辈子大概是没有享受上等人生活的福气喽。

    今天这些东西,就当是给你的祭品吧!

    顾缃和顾维相视而笑,姆妈的计划真好,顾轻舟只怕永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等顾轻舟装扮妥当,老四顾缨拿了条白狐坎肩,不情不愿递给了顾轻舟:“这个给你!”

    雪白的银狐坎肩,映衬着顾轻舟浓郁的黑发,越发显得她气色红润,肤色赛雪,清纯中调点了妩媚。

    顾轻舟这么一装扮,旗袍皮草,坎肩名包,竟颇有些名媛气息,不比时髦的顾缃顾维等人差。

    下楼的时候,秦筝筝走在前头,顾轻舟殿后。

    顾轻舟突然哎呀一声:“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太太你们先等我一下。”

    说罢,她就急促转身上楼,去了趟洗手间。

    “懒驴上磨!”顾缃低声骂了句。

    秦筝筝瞪她:“收敛些,别叫她看出端倪,等今天事成了,回来再奚落她不迟。”

    顾缃立马敛声。

    老四顾缨沉不住气,喜滋滋对秦筝筝道:“姆妈,才几天的功夫您就弄了这么多东西回来,您真厉害!”

    “做太太就要有姆妈的手腕,否则怎么过日子?”顾缃骄傲道,“看看别人家,谁家不是庶女庶子一大堆,就咱们家没有,这都是姆妈英明睿智!”

    顾缃是真心赞美她姆妈的手腕。

    秦筝筝扶了下鬓角,眼底亦溢出得色。她向来自负手段了得,否则当年如何能被扶正呢?

    她们母女四人盛装,在客厅里约莫等了一刻钟,还不见顾轻舟下楼。

    老四顾缨不耐烦了:“她上过洗手间这么慢,乡下人拖拖拉拉,半点规矩也没有!”

    正骂着,顾轻舟下了楼。

    见她还围着那条白狐坎肩,嫩白的脖子露出半截,可以清晰瞧见那条金项链,手里挎着顾缃给她的皮手袋,秦筝筝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顾缃姊妹三个,脸上亦都有淡笑。

    看不懂的人,只当她们喜气洋洋的出门了。

    乘坐汽车的时候,秦筝筝想让顾轻舟做副驾驶做,顾轻舟却紧跟着顾缃,钻入了后座。

    “姆妈,我不要坐副驾驶做,多丢脸!”眼瞧着后座没位置了,老四顾缨最小,肯定是她坐副驾驶,顾缨闹了起来。

    秦筝筝拽住了她的胳膊,低声呵斥:“你是觉得坐副驾驶座丢脸,还是开学没有新衣、同学们谈论家里连宴请也开不起丢脸?”

    顾缨咬牙,自然是后者更丢脸了。

    为了新衣,为了宴请,为了不让顾轻舟上学省下的那笔钱,顾缨忍了,她哭丧着脸坐了副驾驶座。

    道奇汽车后座宽敞,但四个女人还是觉得挤了。

    特别是顾轻舟,她时不时动一下。

    顾缃很反感,觉得顾轻舟像没坐过汽车的土包子,坐立不安。上次跟她出门,也没见她这么烦人。

    “你坐好行不行?”顾缃呵斥她,一脸的烦躁。

    顾轻舟解释:“我怎么坐都不太对劲,好似不舒服。”

    “轻舟姐,汽车要常坐,常坐才能习惯的。”老三顾维笑呵呵的,语气却阴柔,带着露骨的讽刺。

    秦筝筝笑了。

    顾缃也好笑。

    顾轻舟跟着笑了,她也觉得好笑,心道:“你们现在很开心,但愿你们能笑到最后!”

    她樱唇微抿,笑意从双颊荡开,眼底的锋芒一闪而过。

    既然戏开场了,顾轻舟就要跟她们较量较量,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秦筝筝气色不错,顾缃和顾维、顾缨有点兴奋,等待顾轻舟的下场。

    顾轻舟不再乱动了,她似樽平静的塑像,唇角的淡笑优雅却持久,像一张面具。微笑的面具之下是什么表情,外人不知晓。

    顾轻舟并不期待什么,只是,她也从来不躲避!

    顾缃很开心,甚至哼起了歌。

    秦筝筝听着顾缃那优美的英伦腔,骄傲又得意:她的女儿受过最上等的教育,而孙绮罗的女儿,即将成为岳城教育界的耻辱,书也念不成。

    秦筝筝满腔的热血都沸腾了起来,多年在孙绮罗面前的自卑,都不见了。

第33章 圣物

    秦筝筝领着四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去李家参加宴会。

    李家的老爷也在海关衙门做事,是顾圭璋的同僚。

    李太太出身京师望族,祖上是恭亲王府的姻亲,若是倒退一百年,那就是清贵门庭。

    秦筝筝最羡慕李太太的出身。

    如此尊贵的身价,李太太却从不傲气,她八面玲珑,岳城三教九流的人她都结交。李太太陪嫁丰厚,有钱,每次宴会都能请到半城的岳城名媛。

    若不是李太太这等身价,也请不动密斯朱。

    朱家从前是商户,而后不知怎的,勾搭上了美国的基督教会,成了代理人之一。所以,岳城最高级的女子学校,是朱家在背后管理。

    朱家因此富可敌国。

    密斯朱虽然不是教导,也等于是理事,她有权给任何一个学生开后门,也意味着她有权拒绝任何一名学生进校。

    在整个岳城的教育界,美国基督教教会占了九成的贵族学校股份。

    密斯朱也是教育界的巨头。

    顾轻舟跟着秦筝筝进了李家的宴席大厅,但见衣香鬓影,香鬟如云。

    有女佣招待了秦筝筝母女。

    主人家李太太身边围绕着数名贵妇,都是军政府那边的官太太,还轮不到秦筝筝,秦筝筝就随便寻了个地位坐下。

    “密斯朱还没有来么?”刚坐下,老四顾缨就东张西望。

    远远的,她瞧见一个穿着宝蓝色旗袍的女人,肩头披着浓流苏的长款披肩。

    顾缨忙指给顾轻舟看:“瞧见没有,那就是密斯朱,她真美丽!”

    顾轻舟顺着顾缨的手指望过去,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四十来岁,烫了大卷的头发,画了很?丽的妆容,烈烈红唇透出妖娆。

    密斯朱的浓流苏披肩,那流苏在她的腰身徜徉,似水草萦绕着的海妖,美得灼人眼目。

    “是啊,好美丽!”顾轻舟也感叹。

    四十来岁的女人,出来做事业,不仅不被人骂“抛头露面”,反而人人敬重巴结。

    密斯朱简直是顾轻舟的神,她也想成为密斯朱这样的女人。

    密斯朱虽然管理教会学校,但她不是修女。她妖艳绝丽,自梳不嫁,平常总是一副慵懒倨傲的表情,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害怕她,不太敢亲近。

    “轻舟,来,我给你引荐引荐密斯朱。你能否进入圣玛利亚,全靠密斯朱了,你要用点心。”秦筝筝道。

    于是,秦筝筝就领着她的四个孩子,起身往密斯朱这边走来。

    密斯朱身边,换了一拨又一拨奉承的人,李家的大小姐陪同着她,替她挡住一些。

    若不是和李太太交情深厚,密斯朱绝不出席这样的宴席,巴结她的人太多了,导致她通常疲于应付。

    秦筝筝等人靠近的时候,听到一位太太和密斯朱闲聊:“您最喜欢的那枚白玉圣母胸针呢,怎么今天换了这个?”

    密斯朱最爱一款白玉圣母像胸针,她常年带着,世人对此诸多猜测,有说是庇护之神,也有说是她去世的未婚夫所赠。

    她从来不离身的。

    “不见了,我也找了好几天!”密斯朱闻言蹙眉,心情烦躁极了。

    她的胸针是正月初二不见的,恨不能把家拆了也没找到。家里的佣人,她一个个拷问,至今还是没有寻出来。

    “再找找,肯定是佣人偷了。现在的佣人,手脚都不干净的。”那位太太叹气,“若还是前朝,那些下人哪个敢动主人家的东西?”

    密斯朱微微蹙眉,她很不喜欢这种论调。

    等了片刻,才轮到秦筝筝上前和密斯朱说话。

    “这是顾次长的女儿,她从小在乡下长大,即将报考圣玛利亚学校,还请密斯朱照看一二。”秦筝筝谄媚微笑。

    密斯朱眉头蹙得更深:这么直白想走后门,要么是这位太太真的很蠢,要么就是这位太太喜欢她反感眼前的少女,故意而为,断送她的前程。

    “是的,密斯朱,我妹妹最信仰教会了。”顾缃帮衬着接话。

    李小姐也难以置信看着秦筝筝母女的丑态,尴尬着敷衍,说些家常。

    老三顾维就在身后戳顾轻舟的腰眼,悄悄跟她咬耳朵:“轻舟姐姐,快把你的金项链拿出来,密斯朱看到会对你有好感的。”

    圣玛利亚的入学考试,是面试,主考官都会听从密斯朱的建议,所以密斯朱的好感很重要。

    顾轻舟轻笑,果然将自己领口里的金项链,全部拔出来,放在外面。

    一道金光微闪,秦筝筝和顾缃的余光瞥见了,心中大喜:“顾轻舟作死了!”

    老三顾维给顾轻舟的,不是学校手工课的奖品,而是秦筝筝定制的。

    金项链没什么错,但是秦筝筝特意去订了个金坠子,悬挂在金项链下面。

    坠子是六芒星的形状。

    熟悉西方宗教的人都知道,六芒星是犹太教的圣物。

    而岳城的贵族学校,九成都是美国基督教教会开办的。

    基督教和犹太教水火不容,自古两教争端惨烈。西方的宗教战争,可谓残酷之极!

    秦筝筝哄骗顾轻舟带着敌教的圣物,站在信仰基督教的密斯朱跟前,密斯朱肯定要气死的!

    这是对基督教的侮辱,也是对密斯朱的侮辱!

    岳城九成的学校,都是基督教教会开办的,顾轻舟这个带着犹太教圣物的女孩子,就是“叛徒”,密斯朱这么大影响力的人物,传开顾轻舟这个叛徒的身份,顾轻舟会被所有的贵族教会学校拒绝。

    她再也没有入贵族学校读书的资格了!

    秦筝筝这一招非常高明,而养在乡下的顾轻舟,不可能接触过西方的宗教,她是不会懂得这里头的杀招。

    她傻傻的带着那条金项链出来了,秦筝筝和顾缃得意洋洋。

    秦筝筝看着密斯朱,等待密斯朱的暴怒,却见密斯朱美艳的眸子微动,带着几分平静,看向顾轻舟。

    “不应该啊,难道不是愤怒吗?”秦筝筝不解,心下一个咯噔,下意识回头看顾轻舟。

    却见顾轻舟的胸前,挂着一条璀璨的项链,金项链的坠儿,却不是顾维给她的六芒星,而是十字架。

    十字架才是基督教的圣物。

    看着挂十字架的少女,密斯朱哪怕知道她是故意套近乎,也不那么讨厌。

    秦筝筝和顾缃则脸色大变。

    “你”顾缃失态惊呼,指了顾轻舟的项链,“你怎么”

    她怎么会把六芒星换成了十字架?

    为何会这样?

    好好的六芒星坠子,如何变了??

第34章 背水一战

    眼前所见,难以置信!

    顾缃手指顾轻舟,嘴唇哆嗦,众目睽睽之下毫无仪态,似粗鲁泼妇。

    “你怎么会有十字架?”顾缃太震惊了,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后面的话脱口而出。

    明明她们合谋给顾轻舟的,是犹太教的圣物六芒星,怎么变成了基督教的十字架?

    顾缃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东西还能变吗?

    难道顾轻舟是孙猴子?

    顾缃要抓狂了,她几乎失态。

    “阿姐,是三妹妹送给我的。”顾轻舟微笑,笑容似一树盛绽的桃蕊,娇艳绚丽,映衬得她幽蓝色的眼波格外澄澈干净。

    顾轻舟年纪小。

    年纪小的好处太多了,随便一个神态,单纯无辜就流转倾泻,没有半分心机之感,外人总是很容易被蒙蔽。

    和顾轻舟的神态相比,顾缃的指责匪夷所思,而且不怀好意。

    密斯朱和李小姐都奇怪看着顾缃。

    顾缃内心惊涛骇浪,脸色煞白,转头去看她母亲。

    秦筝筝的震惊已经遮掩好了,轻轻咳了咳:“缃缃,这是维维送给轻舟的十字架,不是你的那只。”

    她将顾缃的震惊,解释为顾缃误以为顾轻舟偷了她的十字架。

    秦筝筝复又对密斯朱笑道:“缃缃虽然毕业了,还是每天都要祈祷,她的东西别人碰不得的。”

    密斯朱和李小姐将信将疑。

    不管真假,顾缃这么一嚷,失了淑女的温柔,让密斯朱不喜,对顾家女眷没了耐性,预备要离开的。

    秦筝筝微急:光让密斯朱对顾轻舟没好感是不行的啊。

    况且,计划失败了,密斯朱对顾轻舟没什么恶感,反而更讨厌顾缃。

    目的没有达到,秦筝筝岂能让密斯朱走了?

    秦筝筝给顾轻舟设下的,可是连环局,要不然她们母女何必送顾轻舟那么多东西呢?

    她以为,一个六芒星的金项链,就足以打开局面。没想到,顾轻舟居然四两拨千斤的换了坠子。

    秦筝筝也想不通,顾轻舟是如何把链子调包的,而且,她怎么会明白六芒星和十字架的寓意?

    顾轻舟不是在乡下长大的吗?乡下的孩子,应该毫无见识的!

    不管怎么说,第一计是失败了,秦筝筝只得再用第二陷阱了。

    秦筝筝笑容恬柔,几乎要伸手去拦住欲抽身离开的密斯朱:“密斯朱,轻舟入学的事,就拜托你多照顾。初十我们家开宴请,希望密斯朱赏脸。”

    密斯朱和李小姐匪夷所思看着秦筝筝。

    这么光明正大走后门,是决不允许的,难道这位顾太太不想女儿入学吗?

    而且,这位顾太太是多大的脸,可以邀请密斯朱,她以为她是谁啊?

    密斯朱涵养很好,遇到了拦路狗,而且不知所谓,她不会伸出利齿也去反咬,只是冷冷笑着,笑得高高在上。

    同时,密斯朱看顾轻舟,也戴上了几分憎恶。

    站在顾轻舟身后的顾老三顾维,已经从震惊里回神,快速理了一遍思路之后,顾维上前几步,吃惊看着密斯朱胸前的胸针:“密斯朱,您这胸针真好看,我阿姐也有一个相似的,是白玉圣母像的,跟您之前那个很像,她前几天从旧货市场淘来的。”

    “什么?”密斯朱心下一震,手就放在了自己的胸针上,微微颤抖。

    密斯朱也怀疑,家里的下人偷了她的胸针,拿到黑市上去卖。

    到底谁买了,密斯朱恨的牙痒痒!

    “是真的啦。”顾维连忙点头,“不信,我去找给您瞧,我阿姐今天还戴了来。”

    说罢,顾维就要走。

    密斯朱立马道:“在哪里,我跟你一块儿去看!”

    她生怕再与她的胸针失之交臂。

    那块白玉圣母像的胸针,是密斯朱的至宝,她这几天为了找那个胸针,精神恍惚的。

    明知只是半缕希望,她也要跟着去看。

    “你哪个姐姐买的?”密斯朱还追问。

    “轻舟姐姐,就是她啊。”顾维指了指顾轻舟,一副单纯可爱的模样。

    密斯朱看顾轻舟的目光,就带上了几分审视,甚至有恼怒的火焰。

    事情不简单!

    一个想要走后门入学的女孩子,恰好有了和密斯朱丢失的胸针一样的东西,说明了什么?

    说明顾轻舟买通了密斯朱的下人,让下人把胸针偷给她,她再拿到密斯朱跟前,假装是她从黑市买来的,讨好密斯朱。

    密斯朱不能深想,一深想就恨不能踩死顾轻舟!

    太可恨了!

    想要走后门、走捷径没什么,但是偷密斯朱的胸针,再装作捡到了送给密斯朱做人情,以为可以蒙混过关,害得密斯朱这几天茶饭不思,简直是罪大恶极!

    这样的女孩子,将来定是个祸水,还读什么书啊!

    顾轻舟迎上密斯朱的眼神,静静微笑,似一朵出绽的荷,亭亭玉立,优雅安静,没有半分疑惑,更无惊惶害怕。

    密斯朱眼底的恨意更浓郁,顾缃、秦筝筝和顾维姊妹俩都瞧见了。

    她们因十字架而慌乱的心,彻底定了下来,跟着密斯朱去找胸针。

    顾维把密斯朱带到了李家的衣帽间。

    李小姐、秦筝筝、顾缃、顾缨全跟着,过来看好戏;此事关乎顾轻舟,所以顾轻舟也跟了过来。

    “这别在我阿姐的坎肩上。”顾维道,说罢,她就拿起了那条顾缨送给顾轻舟的坎肩。

    她当着众人的面,去翻坎肩里侧藏着的胸针。

    是她和顾缨一起藏的,她知道在哪里。

    可是,白狐坎肩拿在手里,顾维摸了半晌,也没有摸到胸针,她心下一惊,沉沉往下掉。

    看着顾维变了脸,密斯朱狐疑追问:“胸针呢?”

    顾维哑口,她的从容不迫变成了急促,反复再一点点捏坎肩。

    胸针不大不小,而且有针脚别住,不可能在路上丢了的。

    “胸针呢,你们搞什么鬼?”密斯朱这时候察觉不对劲了。

    秦筝筝也急了,一把夺过那坎肩,她要亲自找。

    结果,捏了半天,坎肩里空无一物,胸针不见了。

    秦筝筝心中警铃大作:胸针呢?

    “胸针呢?”秦筝筝唇色也微白。一步失策,第二步再失策,今天怎么如此不顺利?

    “肯定被轻舟藏在手袋里了,搜她的手袋!”顾缃在后面提醒。

    顾轻舟的手袋,是顾缃送的。

    手袋里还有第三个陷阱,顾缃在里头放了让顾轻舟万劫不复的东西。

    既然两个陷阱不成,那就用第三个吧,只能最后背水一战了。若是有幸胸针真在手袋了,顾轻舟就死的更难看了。

    “对对,肯定是她藏在手袋里了。”顾维立马拿起了顾轻舟的手袋。

第35章 大获全胜的顾轻舟

    十字架被调包了,胸针不见了,秦筝筝以为绝妙的三个计划,两个已经莫名其妙败北了。

    秦筝筝惊惶,

    东西哪里去了呢?

    肯定在包里!

    顾家母女的态度,引起了密斯朱的怀疑,她觉得不对劲!

    而顾轻舟始终安静,有种娴雅温柔的风姿,气定神闲。

    密斯朱这时候也冷静下来了,她原本就是个极聪明的女子,只是丢失了胸针弄得心烦意乱。

    现在,她的精明和理智回来,密斯朱回想了下秦筝筝和顾缃等人的前言后语,终于明白了她们的目的。

    她们在陷害顾轻舟。

    顾轻舟无疑也知道,但是她的眼神似蔚蓝的海,风平浪静得毫无涟漪。

    “这个女孩子不简单!”密斯朱想。

    若是普通小姑娘,这会子不知急成什么样了。

    顾轻舟不急,给她设局的秦筝筝母女却急了。

    六芒星被换成了十字架,第一计失败;白狐坎肩里藏好的胸针不见了,第二计再落空。

    她们仅剩的希望,都在顾轻舟的手袋里。

    若是手袋里的东西再被顾轻舟换掉,那么她们就要铩羽而归了。

    不仅没陷害到顾轻舟,还要给密斯朱留下坏印象,影响顾维和顾缨的毕业成绩,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秦筝筝鼻端有了细细的薄汗。

    她一把抢过顾轻舟的皮手袋。

    拿在手里,她使劲去翻皮手袋的内层,结果泛出一张纸,秦筝筝高悬的心,彻底定下来了。

    第三个计划没有落空!

    前两个计划不成,第三个一定可以再次让顾轻舟万劫不复。

    秦筝筝缓缓舒了口气。

    第三个计划是一张纸,放在顾轻舟的包里,这张纸可以让密斯朱盛怒。

    秦筝筝找到了纸,心情稍定,第三个计划没有失败呢。

    她拿出纸,也不看,短暂停顿一下之后,用两根手指夹住,继续翻顾轻舟的皮手袋,那张纸就轻飘飘落在地上了。

    顾缃演双簧,立马俯身捡起来,佯装惊讶:“这是什么?”

    说着,顾缃下意识递到了密斯朱跟前。

    密斯朱这会儿全明白了,这张纸就是给她看的,肯定是顾轻舟的污点。

    她甚至有点好奇,这张纸上写了什么,于是顾缃把纸递过来,密斯朱顺势接了。

    李家的大小姐亦好奇,凑在密斯朱身边,两个人歪头一起看。

    顾缃心下得意:密斯朱要恨死顾轻舟了!

    看到这张纸,是个女人都会生气,何况老姑婆的密斯朱?

    秦筝筝也在装腔作势的翻手袋,余光锁紧了密斯朱。

    顾维和顾缨同样,等待密斯朱盛怒的表情。

    这三个计划,个个都是杀招,只要一个起效了,顾轻舟就万劫不复。

    秦筝筝舒了口气,惊险万分,还是成功了。

    她有了几分得意。

    不成想,秦筝筝却瞧见李家大小姐看了一眼纸,就蹙起眉头,疑惑看了眼顾缃。

    “成功了,终于成功了!”顾缃没明白,她也松了口气,眉梢露出几分愉悦。

    她们仍看着密斯朱。

    可下一瞬,密斯朱抬起头,并没有秦筝筝母女预料的愤懑,而是一脸的不解。

    密斯朱慵懒的脸上,有了愠怒。她把纸甩给秦筝筝,已经非常不顾礼仪,毫不客气道:“顾太太,你们母女今天唱得是哪一出?一会儿一个戏码,我看够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到底搞什么把戏吗?”

    不对啊,不应该是这个反应啊!

    愤怒是愤怒了,可怒的方向不对劲,她应该是骂顾轻舟,而不是秦筝筝母女啊!

    秦筝筝怀着疑惑,快速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纸,然后差点脚下一滑:这是一张白纸!

    这不是秦筝筝准备的那张纸!

    秦筝筝精致准备的一切,全部被顾轻舟调包!

    “这不可能,她怎么会知晓,我精心准备了七天!”秦筝筝眼珠子乱转,想不出到底错在哪里。

    她费尽心思,阻止顾轻舟去上学,不仅是圣玛利亚,她要让顾轻舟连其他贵族学校也去不成,这样就可以省下一大笔学费。

    这七天来,她每一步都精心安排,每一样东西都精心准备,甚是花了不少钱,怎么到了这里,全部不见了?

    秦筝筝心底大骇!

    顾缃、顾维和顾缨同时也看到了那张白纸,都变了脸。

    她们母女四个人加起来,被顾轻舟一个人给耍得团团转。

    这母女四个人神色都不对,问她们话,她们也不回答,密斯朱就转身,厉色看着身后的顾轻舟:“这位顾小姐,你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朱小姐,我还不是教会学校的学生,就不称呼您为密斯了。”顾轻舟声音糯软柔婉,对密斯朱道,“朱小姐若是想知道缘故,何不看看我三妹的大衣口袋?”

    顾轻舟说着,就手指了顾维的貂皮大衣。

    顾维聪慧,立马就知道顾轻舟把东西换到哪里去了。

    她大惊失色,抢先一步想要护住她的大衣,却被密斯朱勾到了手里。

    密斯朱就近。

    看了半天的戏,密斯朱也不顾什么修养了,满心怒火去掏顾维的大衣口袋。

    密斯朱首先掏到了一个金坠子,是犹太教的圣物六芒星,做得很精致。

    密斯朱脸色大变。

    一个基督教教会学校的女孩子,不管什么原因,口袋中装着敌教的圣物,这是不可容许的犯罪!

    密斯朱眼神阴沉如水,落在顾维身上。

    顾维还想去抢大衣,触及这样的目光,她周身发冷,脚像被盯住了,再也挪不动,双颊嫩肉微抖。

    密斯朱将这个六芒星放在自己的口袋,转而继续去掏顾维的大衣口袋。

    她掏出一只瓷白的圣母像胸针。

    密斯朱倒吸一口凉气:“我的胸针!”

    失而复得,让密斯朱眼眶一瞬就湿了,几乎喜极而泣。

    同时,她也很快明白过来:“我的胸针,为何会在你的大衣口袋里?”

    继而,密斯朱再掏。

    这次,她掏出一张纸。

    这张纸上,是教会学校的女孩子编排密斯朱没出嫁的谣言,主要是说密斯朱和教会的人乱搞,是公共伎女。

    密斯朱雪白的牙齿,陷入艳红的下唇里,她紧紧咬住了唇。

    将纸收起来,密斯朱狠狠将大衣掼在地上,怒指秦筝筝:“好,顾太太,你真好!”

    说罢,密斯朱怒气冲冲阔步出去了。

    “密斯朱,此事有大误会,您听我细说啊密斯朱!”秦筝筝大急,匆忙去追。

    密斯朱脚步极快,上了自家的汽车,离开了李公馆,秦筝筝没有追上。

第36章 顾轻舟的反杀

    秦筝筝急匆匆去追密斯朱了,双腿要打颤。

    闯祸了,这回陷害顾轻舟不成,反而自己惹了身骚,太得不偿失了!

    李公馆的庭院,种了两株腊梅,正月里花开?艳。观赏的腊梅虬枝蜿蜒,俯仰皆有风情,疏影泛出馥郁幽香。

    顾轻舟穿上了她的大衣,漫步走出了李公馆宴会大厅的门。

    缠枝铁门前,她遇到了脸色惨白的秦筝筝。

    “太太。”顾轻舟一改平常的柔婉,明亮的眸子微眯,有凛冽锋芒从眼风迸出,她冷锐笑道,“您想要开战,就需得知晓对手实力。像这样赔了夫人又折兵,我真替您惋惜!”

    顾轻舟在奚落秦筝筝。

    一向温柔小意的顾轻舟,居然说出讽刺的话。

    秦筝筝浑身发颤。她心里明白,这次闯了大祸,她两个女儿--顾维和顾缨,只怕都要被美国教会拒之门外。

    这太丢脸了!

    现在的婚嫁,名媛们不光要陪嫁丰厚,还要学历镀金。没有漂亮的学历,陪嫁就少一层金粉,就少一层体面。

    顾维和顾缨若是被开除,在岳城,甚至整个长江以南,都是笑柄,别人会以为她们品行有问题,再想要高嫁,便是痴心妄想了。

    秦筝筝绝望,偏顾轻舟还来落井下石。

    “你这个混账东西!”秦筝筝回神,这一切都是顾轻舟弄的,是她弄得秦筝筝如此狼狈。

    秦筝筝想要扇顾轻舟一巴掌,却被顾轻舟稳稳接住了她的手。

    再想抽回手,却只见顾轻舟的五指像铁爪,秦筝筝的手腕骨头都要被她捏碎了,半晌夺不回来,秦筝筝倒吸几口凉气。

    “太太,这可是李公馆,多少双眼睛瞧着您。您打的不止是我的脸,还有顾公馆千金的脸,督军府少夫人的脸,您想想这巴掌能打下去么?”顾轻舟微笑,笑容绝艳,明眸璀璨。

    打顾公馆千金的脸,就是打顾圭璋的脸;打督军府少夫人的脸,就是打整个军政府的脸。

    秦筝筝还真没胆量继续打下去。她怒极攻心,气得欲吐血。

    顾轻舟这才松开了她。

    秦筝筝白皙的手腕,五指红痕清晰可见。

    门口停了辆黄包车,顾轻舟喊了车夫,报了司公馆的地址,先从李家离开,去司公馆看司老太。

    坐在黄包车上,车夫放下了车罩,仍有寒风肆虐,顾轻舟就用顾缨送给她的坎肩,围住了口鼻。

    她的唇掩映在白狐坎肩里,微微翘起。

    回想一下,秦筝筝自以为高明的陷阱,在顾轻舟看来,仅仅是恶毒而已。

    秦筝筝以为顾轻舟不懂宗教的忌讳,的确是她的失算。

    顾轻舟在乡下的时候,和沪上名媛张楚楚相处两年。

    张楚楚是躲避帮派人士,被迫藏到乡下去的。她那个人最喜欢舞会和热闹,到了乡下不免寂寞。

    只有顾轻舟投了她的眼缘,她最喜欢在顾轻舟面前喋喋不休。

    张楚楚亦是贵族学校毕业的,圣经是她的功课之一。

    基督教的信仰和忌讳,她全部告诉过顾轻舟。

    顾轻舟拿到顾维给她的金项链,看到了六芒星的坠子,又想到自己即将要进入的圣玛利亚女子学校就是基督教的教会学校,顾轻舟醍醐灌顶,什么都明白了。

    秦筝筝带着她去见学校理事,却给她六芒星的项链,今天的目的是害死她。

    顾家的孩子们都是基督教会学校的,顾轻舟相信,顾维顾缨,或者顾缃,她们绝对有十字架的饰品。

    于是,趁着秦筝筝下楼,顾轻舟借口上厕所,回到三楼,去顾维房间里翻了一通,果然从顾维的梳妆台首饰盒子里,找到了另一条十字架坠子的项链。

    顾轻舟就把换掉了项链,把六芒星的坠子取下来放在口袋里。

    秦筝筝三个女儿拿给顾轻舟的东西,顾轻舟一一检查。

    胸针、那封信,在有了防备的情况下,很轻易就被找出来。

    坐汽车的时候,顾轻舟动来动去,顾缃和顾维还嘲笑她是乡下土包子,以为她是不习惯坐车,其实顾轻舟是借助动来动去,转移了她们的注意力,将那些东西全部塞到了顾维大衣的口袋里。

    东西不重,顾维有盼望着顾轻舟出丑,毫无察觉!

    而后,她们就开始在密斯朱跟前卖蠢。

    “偷鸡不成蚀把米。”顾轻舟唇角的弧度,越扩越大。真是一场好戏。

    这场戏,并不是到此结束。

    秦筝筝如何偷到了密斯朱最心爱的胸针,光这一件事,密斯朱就不会善罢甘休的。

    顾圭璋很快就会知晓。

    想到秦筝筝好不容易赢回顾圭璋的欢心,紧接着又要失去,顾轻舟笑得更欢乐。

    很好笑,比在乡下赶大戏都有趣,秦筝筝像个笑料十足的滑稽戏演员。

    “这次的事,秦筝筝短期内会元气大伤。”顾轻舟心中大笑,“不用我出面,顾圭璋也会收拾她们的。”

    顾轻舟去看司老太,暂时不回家,躲开风头。

    司老太告诉她说,司行霈要到正月十五才回城,所以顾轻舟毫无警戒,去了司公馆。

    刚到司公馆门口下车,尚未敲门,身后传来一阵汽车尖锐的鸣笛声。

    顾轻舟想起那天,她被司行霈抱在腿上,他亲吻她的时候她使劲躲,结果撞上方向盘的喇叭声,亦如这般刺耳。

    她立马后背紧绷,全身戒备起来。

    一回头,穿着玄色大风氅的高大男子,已经下了汽车,气度雍容,风采翩翩快步走过来。

    是司行霈,他回来了。

    顾轻舟差点腿软。

    她今天固有一劫,没遭在秦筝筝手里,就应在司行霈身上!

    不是说,他正月十五之后才回来么?

    “轻舟。”司行霈口吻亲热暧昧,上前就要搂顾轻舟的腰,“过年好。”

    他生得俊朗不凡,剑眉星目,高鼻薄唇,下颌菱角分明,肤色稍深,透出阳刚坚毅的俊美。

    而他气质更好,哪怕随意站着,双肩亦是平平稳稳的打开,气势逼人。

    他在顾轻舟面前,带着几分强悍,又匪气十足。

    顾轻舟不怕任何阴谋诡计,但是她怕司行霈--会活剥人皮的司行霈!

    在绝对强权面前,任何的手段都不值一提。

    顾轻舟缩了下肩膀,低声道:“少帅,过年好。”

    说罢,她转身就要往回跑。

    司行霈失笑,拽住了她的衣领,低醇微笑:“跑什么,小东西!”

    同时,他敲开了司公馆的大门。

第37章 未婚夫司慕

    女佣应门,缠枝大铁门缓缓打开,司行霈却突然对顾轻舟道:“你先进去,我有东西忘在汽车上。”

    顾轻舟巴不得。

    她几乎一路小跑,到了司老太的院子里。

    司老太正在和女佣摆弄一盆水仙。

    水仙聘婷盛绽,是吉利之兆,司老太笑道:“今天有好事,我养的水仙开花了,原来是轻舟要来。”

    顾轻舟甜甜笑了,心想那好事只怕会应在司行霈身上。

    司老太吩咐女佣给顾轻舟端了茶点。

    “穿得很漂亮,今天是做什么去了?”老太太打量顾轻舟,越看越满意。

    顾轻舟生得白净,五官又柔美,稍微皓腕掠鬓,就有无限的风情。

    这等风情,不带艳俗,男女老少都喜欢。

    “李家的宴会。”顾轻舟笑着,把她跟着她继母去参加李家宴会的事,告诉了老太太。

    可她中途退场了。

    “怎么,李家欺负你了?”老太太不悦。

    李家是什么门第,老太太不知道,敢欺负督军府的少夫人,那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没有没有,是我家太太不舒服,她提早回家,我只得也出来。想您了,就来看您。”顾轻舟笑。

    马屁拍得老太太很舒服,微笑起来。

    约莫半刻钟之后,司行霈才进来。

    “霈儿回来了!”司老太果然大喜,脸上的褶子都舒展了,皱纹里都充盈着欣喜,“怎提早回来了?”

    “事情忙完了,挂念祖母。”司行霈笑道,然后提了一盒子糕点,“回来的时候,看到一家白俄人新开的蛋糕店,想起祖母喜欢吃容易克化的蛋糕,买了些给您。”

    老太太喜欢吃西洋蛋糕,司督军就专门雇了一个英国人、一个白俄人在司公馆的厨房,负责糕点。

    家里从来不断新鲜的蛋糕。

    可最疼爱的长孙买回来的蛋糕,比家里的有意义,老太太更是欢喜。

    “好孩子,你最孝顺了!”老太太拉住了司行霈的手。

    顾轻舟去李公馆参加宴席,午饭没有吃,又看了场好戏,消耗颇多,现在饥肠辘辘。

    老太太让厨房煮了红茶,添了牛乳,配新鲜的白俄蛋糕招待顾轻舟。

    顾轻舟饿得太狠了,面前一块提子奶油蛋糕,被她吃掉了大半。

    红茶香醇,蛋糕浓郁,顾轻舟的胃被填满了,似沐浴在秋后的暖阳里,她轻轻叹了口气,一脸的幸福。

    司行霈端着茶盏,坐在旁边看着她吃,眼神微敛,有轻微的涟漪滑过。

    “真像只猫儿。”司行霈想。

    顾轻舟偶然眯眼的动作,像极了慵懒又矜贵的猫。

    触及司行霈的眼神,她微微缩了下。

    司行霈神色一敛。

    她害怕他。

    司行霈有点后悔,不该带她去监牢,更不该把她锁在堂子的床脚上。她还是个天真的少女,喜欢浪漫,害怕血腥,同时会觉得情|欲丑陋。

    “喜欢这蛋糕?”司行霈问她。

    “是啊。”顾轻舟回答,眼神却不看他,只瞧着老太太。

    老太太亦察觉了顾轻舟的拘谨,不知顾轻舟和司行霈发生过什么,就当男孩子在场,顾轻舟害羞。

    老太太就问司行霈:“你这次回来,何时再去驻地?”

    “等过了正月,军政府还有点事。”司行霈道。

    “那你先回家,给你父亲和继母打个罩面,明日再来看祖母。”老太太先打发司行霈。

    司行霈道是,起身告辞了。

    他一走,顾轻舟觉得笼罩在她身上的钢丝网收了,她浑身轻松,人也活泼了些。

    到了下午四点,顾轻舟给顾公馆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女佣妙儿。

    妙儿是三姨太的人,顾轻舟和三姨太私下里有默契,故而妙儿也算是顾轻舟的眼线。

    “老爷回来半个小时了,发了很大的脾气。”妙儿悄悄告诉顾轻舟。

    秦筝筝得罪了密斯朱,断送了她两个女儿的前途。

    顾圭璋培养女儿,都是指望孩子们成才。女儿的成才,就是高嫁,而秦筝筝生生断了这条路,顾圭璋如何不怒?

    之前的学费,都白花了!

    “若是有人问起我,就说我打过电话了,今晚司公馆的老太太留我,我歇在这里,明日再回去。”顾轻舟道。

    她不想回去触霉头,更不想被秦筝筝拉去对峙。

    那是秦筝筝自己的锅,顾轻舟不帮她背。

    “是,轻舟小姐。”妙儿悄声应道,然后挂了电话。顾轻舟跟司老太说,想在这里住一晚。

    她跟老太太解释说:“我打电话回家,佣人说阿爸和太太吵架,多半是因为我读书的事。”

    “安心住下,别说一晚,就是十天半个月也行。”司老太笑道。

    若没有司行霈,顾轻舟真可以住十天半月,现在不行。

    这一夜平安无事,顾轻舟睡了个踏实觉。

    第二天用过了早膳,她才起身回家。

    老太太叫人备车送她,顾轻舟推辞,非要做黄包车。

    正巧司行霈来了,他对老太太道:“我要去趟市政厅,路过顾公馆,还是我送轻舟吧。”

    老太太没有多想,点点头。

    顾轻舟则全身僵硬,很不想走。但是,她又担心司老太看出端倪,只得亦步亦趋跟着司行霈出门。

    到了汽车旁边,顾轻舟立马拉开后座的车门,坐到后面。

    她这回死也不肯坐副驾驶座。

    司行霈微笑,好脾气的顺从了她。

    “想不想知道你未婚夫的事?”一路上,司行霈寻找话题,和顾轻舟闲聊。

    顾轻舟不想。

    她是不可能嫁给二少帅的,现在的婚约不过是权宜之计。

    她连见司慕的兴趣也没有,司慕到底如何,顾轻舟完全不想打听。

    可她若表现出来,司行霈还以为顾轻舟对司慕没兴趣,是因为暗恋他,那顾轻舟就跳进黄浦江也洗不清了。

    “想啊。”她坐正了身体,可以从后视镜里,瞧见司行霈灼灼的目光,顾轻舟又开始不自在。

    “司慕在德国不是念书,而是治病,你知道他得了什么病吗?”司行霈问。

    顾轻舟摇摇头。

    她想起那天在督军府,几个女孩子闲聊,说起司慕,也说他生病了。

    若是他一命呜呼,自己要不要为他守寡呢?

    看来,顾轻舟要早点搞定顾家的事,然后不需要司督军府的靠山,早点退亲,别把自己赔进去。

    “他什么病?”

    “他哑了。”司行霈微笑,有点幸灾乐祸,“五年前,他谈了个女朋友,开车带着女朋友去郊游,出了车祸。那女孩子被甩出车外,摔得血肉模糊,司慕吓坏了,从此就哑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38章 少帅志在必得

    司行霈的奥斯丁开得很慢,两旁的梧桐树缓缓后退,行人步履悠闲,黄包车都跑得比他的汽车快。

    他从后视镜里观察顾轻舟。

    顾轻舟低垂了羽睫。

    她的睫毛又浓又长,微微阖下便如两把小羽扇,将她明亮清澈的眸子遮住,情绪深敛其中。

    她嫩白小手交叠在腿上,坐姿优雅,曲线温柔,只是不知她在想什么。

    “轻舟?”良久,司行霈喊了她一声。

    顾轻舟回神。

    “嗯?”她应了声,眸光里一成滢滢,早无情绪。

    司行霈问:“吓到了?”是被司慕的病吓到了吗?

    顾轻舟摇摇头:“没有。”

    司行霈说完她未婚夫的病,她眼前就浮动那个在何氏药铺修桌子的颀长身影。那人眉眼冷峻,气度雍容

    而且,他也是个哑巴!

    顾轻舟唇角微挑,心中已有了主意。在她达到目的之前,她不希望司家任何人发现那个哑巴。

    那是她顾轻舟的筹码。

    “我运气真好。”顾轻舟心中偷笑,感谢上苍,偌大的岳城,让她那么轻易找到了那个人。

    将来和司夫人再次谈判,顾轻舟也有资本。

    她的情绪遮掩好,司行霈端详半晌,仍没发现什么异常。

    这些日子,司行霈早已把顾轻舟和他弟弟司慕定亲之事打听清楚了。

    他的女人,他自然要了如指掌。

    这门婚事,就跟儿戏一样,是十几年前的娃娃亲,他的继母甚是嫌弃,他弟弟还没有见过顾轻舟。

    而顾轻舟,她看上去也不像那么天真单纯、以为司家二少会娶她的无知少女。

    大家都心知肚明。

    司行霈带着一颗狭戏的心,很想知道顾轻舟用了什么法子逼迫他继母承认她的。他饶有兴趣,却不戳穿、不阻止,不再给顾轻舟添堵。

    顾轻舟在图谋,司行霈黄雀在后,用审视自己猎物的目光,打量着那个嫩白小巧的人儿。

    她那两瓣唇,嫩得似桃花瓣,滋味甜美,笑容犹如温暖的春风,拂面温柔多情。

    司行霈喉间发紧。

    不过,他吃食物从来不猴急,他喜欢慢慢品尝,喜欢女人欲迎还拒的娇羞,而不是顾轻舟这样的避之不及。

    顾轻舟的逃避,会让这顿美食失去滋味,就好似一分熟的牛排,而司少帅喜欢五分熟的。

    所以他需要等,等待火候。

    他从来不缺女人,什么滋味的他都尝过,他有耐心等。等口味到了他最喜欢的熟度,他再一寸寸吞噬她。

    他讲究质量,他有他的癖好。

    司行霈骨节分明的手握住方向盘,慢悠悠开车。

    “轻舟,蔡景纾为何会承认你是老二的未婚妻?”司行霈没话找话问。

    他其实并没有兴趣。

    亦或者说,他对顾轻舟有兴趣,仅仅停留在男人对女人的欲念,而不是很想知晓她内在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人是很复杂的,了解越深,越是离不开。

    司大少帅流连花丛,深情不属于他,专一更不属于他。

    他只想了解女人的身体,不想了解女人的内心。

    “蔡景纾?”顾轻舟失笑,“你这样直呼你继母的名讳,不怕司督军打断你的腿?”

    “他老了,已经打不动了。”司行霈语气暗携了几分阴鸷,一闪而过,口吻平淡叙述。

    顾轻舟装作不知道,轻跌眼帘,不语。

    “为何?”司行霈追问。

    司行霈最了解她的继母,她势力贪婪,逢高踩低,顾轻舟这等身份地位,入不了蔡景纾的法眼。

    顾轻舟不可能告诉别人的。

    她威胁司夫人的信,她也不可能拿出来,说破了就是逼迫司夫人狗急跳墙,顾轻舟鸡飞蛋打,她同样损失惨重。

    “许是我很可爱吧。”顾轻舟眯起眼睛,眼底浮动几分狡狯的涟漪,说道。

    司行霈朗声大笑。

    到了顾公馆,司行霈殷勤给顾轻舟开了车门。

    “我送你进去?”他暧昧在顾轻舟耳边低喃,“你昨夜未归,你家里人会不会以为你跟我睡了?”

    顾轻舟身子微僵,往旁边挪。

    司行霈失笑:“躲什么,我迟早要睡你的。”

    顾轻舟攥紧了拳头。

    司行霈复又微笑,看着她全身紧绷的样子,像只炸毛的猫儿,那柔软的戒备,毫无杀伤人,却让司行霈感觉带劲!

    “你想得美!”顾轻舟咬牙,“你不变态的时候,才像个人!”

    司行霈哈哈笑,不以为意道:“轻舟,我摸过你,吻过你,你就是我的,我睡你是迟早的事,你最好心里弄清楚,别幻想你可以跟别人。”

    说罢,他阔步上了汽车,风氅衣袂飘扬,高大洒逸。

    早春暖阳照在身上,顾轻舟全身都冷,她望着绝尘而去的汽车,紧紧咬住了唇。

    变态!

    这一路下来,她居然差点忘了,司行霈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只是,这变态有副好皮囊,姿态雍容倜傥,常会让人忽略他的无耻和凶残。

    他绝对是一匹不择手段的狼!

    顾轻舟要是被他睡了,最好的下场无非是做他的姨太太,正妻想都不要想。

    他说司夫人瞧不起顾轻舟,他又瞧得起么?

    他大概从未用平等的眼光看过顾轻舟。在他眼里,顾轻舟是享受用的女人,是玩物。

    他唯一可取的,是从不用花言巧语哄骗顾轻舟,不会给她无谓的承诺。他早已言明过,他要娶个娘家势力雄厚的女人,顾轻舟没资格。

    这点看来,他恶毒却不虚伪。

    顾轻舟眼眸阴冷:他敢动她,她就会杀了他!

    转身敲门,顾轻舟进了顾公馆。

    家里气氛紧张,佣人陈嫂小心翼翼提醒顾轻舟:“老爷生气呢。”

    昨晚的怒气,还没有消。

    顾轻舟漫步上楼,在二楼的楼梯处,她听到了顾圭璋的咆哮声。

    果然怒气未消。

    “六芒星呢?那也是轻舟去打的吗,她知道什么是六芒星吗?”顾圭璋厉喝。

    秦筝筝哭泣,声音嘶哑道:“老爷,我只是”

    她不知道该怎么狡辩。

    因为实在没借口了。

    顾轻舟是懂的,但是秦筝筝之前以为她不懂,现在的顾圭璋更以为她不懂了。

    “你说啊,你这个贱妇!”顾圭璋更怒,“还有密斯朱的圣母像胸针,为何你在老三的大衣口袋里?轻舟从没有见过密斯朱,她知道密斯朱喜爱的胸针?

    退一万步说她知晓,她人生地不熟,又没钱,怎么偷得到手?还说不是你搞鬼的?

    另外,学校攻讦密斯朱的流言蜚语,轻舟没去过学校,她怎么会知道?我看你才是主谋,那三个小贱人都是你的同党!”

    顾轻舟听到这里,微微颔首。

    阿爸,你脑子也有清醒的时候啊。

    秦筝筝这身脏水,无论如何也洗不干净了。

第39章 轻舟的用意

    秦筝筝为了害顾轻舟,彻底得罪了密斯朱。

    密斯朱在教育界的影响力极大,很快圣玛利亚学校的教导就找到了顾圭璋,要求顾圭璋给顾维和顾缨办退学手续。

    这还算是比较好的,只是让顾家主动去退学。

    如果顾家不肯,教会学校会开除顾缨和顾维,到时候她们更惨。

    现在没有提出开除,不是密斯朱的仁慈,而是顾家仅仅得罪了她,但是顾缨和顾维还没有犯下被开除的罪行。

    没有罪行,教会只得施压。

    但是顾家若是不听,非要让女儿留校,那么将来罪行肯定是有的,哪怕没有,栽赃也要泼顾缨和顾维一身污的。

    而顾轻舟的入学申请,也被打了回来。

    一口气折损三女,顾圭璋暴跳如雷!

    顾轻舟到家时,顾圭璋正好下楼要出门。他眼底的淤积很重,昨天一夜未睡。和秦筝筝吵完,顾圭璋还要继续去托关系。

    他不能任由孩子们真的被退学。

    “阿爸。”顾轻舟贴着墙根,低垂眉眼,乖巧听话。

    顾圭璋没理会,气哼哼的走了,他知道顾轻舟委屈,此刻却没心思安抚她了。

    他三个女儿未嫁,若是被教会学校退学,以后顾家什么名声?

    他的女儿是金枝玉叶养起来的,理应嫁入豪门,难道便宜那些在办公楼做事的乡下佬?

    可豪门娶少奶奶,身份地位不说,被退学这块污点是怎么也抹不去的。

    顾圭璋不惜千金,也要摆平此事。

    他刚走,秦筝筝也追着下楼了,她是追顾圭璋的。

    顾圭璋脚步快,秦筝筝没追上,就瞧见顾轻舟,又要厮打她:“你这个小贱人,都是你害我们的!”

    秦筝筝脸上,两个很清晰的巴掌印,都是顾圭璋打的。

    顾轻舟抓住她两只乱挥的枯瘦胳膊,微微笑了。

    秦筝筝纤瘦窈窕,个子比顾轻舟高,却没想到小巧玲珑的顾轻舟,居然比她有力气。

    她被顾轻舟捏住手腕,拒绝动弹不得,心下大惊,同时破口大骂。

    “太太,东西全是您自己准备的,怎么反过来说我害你,我哪有那等本事?”顾轻舟笑道。说罢,微微用力,将秦筝筝甩开。

    秦筝筝踉跄数步,差点跌下楼梯。她深沉的眼眸迸出炙热怒焰,恨不能将顾轻舟烧死。

    一夜未合眼,秦筝筝眼角的皱纹更深了,肌肤泛黄,老态遮掩不住。

    顾轻舟站在楼梯的蜿蜒处,突然停下脚步,居高临下打量秦筝筝。同时,秦筝筝也抬眸看她。

    两人目光一撞,在空气里碰撞处激烈的火光。

    “太太,您比我母亲还要大两岁,若是我母亲没死,现在也不及您的风韵--太太,我母亲是怎么死的?”顾轻舟言语温柔,淡淡问道。

    秦筝筝如遭雷击,顿在那里,脚步有点不稳。

    顾轻舟淡笑,没有继续欣赏秦筝筝的狼狈,转身上楼了。

    她仔细锁好房门,在心中把所有事都细想了一遍,确定毫无破绽时,她又睡了个回笼觉。

    睡醒之后,已经是晌午,推开后窗,可以瞧见庭院整齐的雨花石小径,阳光下泛出五彩的光芒。

    空气里有米饭的清香,终于到了午膳。

    顾轻舟简单梳洗,下楼去吃饭。

    除了秦筝筝和顾圭璋,全家人都在。

    秦筝筝是没有胃口,而且不想让两位姨太太看到她脸上的巴掌印子,失了正房主母的威严。

    “你为何要害我们!”老四顾缨质问顾轻舟。

    “好好吃饭!”兄长顾绍沉声发话。

    家里尊卑还是有的,父亲不在家,顾绍的话很管用,老四斜眼瞪顾轻舟,却也不敢再造次了。

    顾缃吃不下,很快就放了碗筷,折身上楼了;顾维和顾缨也吃个了半饱就走了。

    饭后,顾绍也上楼了,他还有功课要做;二姨太去后花园散步,只有三姨太和顾轻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吃佣人端过来的蛋糕点心。

    “老爷不甘心,四处走访,只怕要利用你。”三姨太苏苏低笑,眼波横掠过顾轻舟。

    她说顾圭璋利用顾轻舟,无非是顾圭璋借口自己是司督军府的亲家。

    “你忙碌一场,最后什么也得不到,还要被人利用,心里生气么?”三姨太又问,声音慵懒清冽,像只狡猾的狐狸。

    “不生气。”顾轻舟道,“谁说我什么也得不到?”

    三姨太明眸微睐,等待顾轻舟的下文。

    “现在,学校是逼迫她们主动退学。若是她们留下来,犯了更多的错,被学校开除,那她们还有翻身的机会吗?”顾轻舟和三姨太咬耳朵,吐气如兰。

    三姨太眼眸微微绽放精光。

    开除,自然比退学更好。这么想来,顾轻舟也不算失败。

    而且这件事顾圭璋还没有搞定,成败与否,现在论之为时过早。

    “帮我一个忙。”顾轻舟道。

    三姨太问:“何事?”

    “我要一台相机。”顾轻舟道,“最好今晚就弄到手。”

    “要拍什么?”三姨太又问。

    顾轻舟微笑:“此事你不用管,帮我弄到相机。”

    三姨太端正了身姿,穿着玻璃丝袜的细长美腿从旗袍的底端伸出来,妩媚到了极致,似有风雅从眉梢飞出来:“我帮你借到相机,你怎么感谢我啊?”

    “我欠你一个人情。”顾轻舟道,“你想要人情么?”

    当然想!

    三姨娘眼波流转,片刻才静静道:“好,我帮你借到相机。”

    黄昏的时候,顾轻舟坐在窗前的书桌前,温习英文,瑰丽的晚照从衬窗照进来,染得她的眸子也变成了瑰金色。

    窗外的阳台上,一张藤椅里躺着个颀长的男孩子,他的余光忍不住打量那侧剪影:长发如墨,披散在削瘦纤薄的肩头,她的雪肤修颈映成一条优雅的弧线,眸子迎上了晚霞,绚丽灼目。

    他呼吸屏住,一颗心乱跳。

    “阿哥?”小人儿终于看到了他,轻声喊他。

    顾绍却窘迫尴尬,匆匆回了自己的屋子,并未回应她的招呼。

    顾轻舟心里沉重。

    顾绍对她真好,让缺少关爱的少女感受到了温暖,可他又是秦筝筝的儿子

    一时间,顾轻舟有点茫然。

    感情是非常复杂的,它绝非简单的对错,爱的反面也不一定就是恨。

    她正想着,有人轻轻敲她的房门。

    “谁?”顾轻舟问。

    门外却没人回答,代替的是另一声敲门,顾轻舟精神一紧,全身戒备起来。

第40章 胸有成竹

    有人敲门,却不言语,顾轻舟一时间竟有点吓坏。

    鬼使神差的,她想到了司行霈。

    那厮不敢青天白日闯她家吧?

    顾轻舟活了十六年,唯一害怕过的就是司行霈了,不管是他的残忍,还是他的亲吻,都叫顾轻舟不寒而栗。

    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顾轻舟对司行霈,永远都是提心吊胆。

    她真希望有个男人实力可以跟司行霈抗衡,将她娶回家。

    同时又想,能抗衡司行霈的男人,自己根本配不上,被娶回去也是做妾。

    都是做妾,还不如死了算!

    顾轻舟心念兜转,小心翼翼打开了房门。

    开门之后,却是三姨太的女佣妙儿,手里端着茶点:“轻舟小姐,老爷还没有回来,厨房要晚些开饭,我给您送些点心填补,您且忍耐一两个钟头。”

    说罢,妙儿又给顾轻舟递了个眼神。

    顾轻舟顿时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妙儿,不言不语的,吓死顾轻舟的。

    “这是相机。”妙儿从围裙底下,用托盘遮掩着一只相机。

    顾轻舟接过来。

    “三姨太说,这只相机值一百多块钱,很昂贵的,轻舟小姐若是不会用,可以去照相馆学学,千万别弄坏了;里头有一卷胶带,您省着点拍。”妙儿悄声道。

    相机是奢侈之物,一百多块的相机,更是昂贵无比。

    整个岳城,且不论当官的、做工的,月薪最高的是银行行长,一百二十块一个月。就像顾轻舟的父亲顾圭璋,他是海关衙门的次长,每个月月薪八十块。

    当然,顾圭璋的灰色收入,是他的月薪十几倍,每个月收入颇丰。当官的光靠月薪吃饭,那就要饿死了。

    这些只是意味着,一百多块钱的相机,真正的奢侈之物,妙儿很担心顾轻舟弄坏,因为顾轻舟和三姨太加起来也赔不起。

    三姨太借这个相机,还是用了顾圭璋的名头,弄坏的话,顾圭璋非要杀了三姨太不可。

    “放心,我不会弄坏。”顾轻舟道,仔细收起来。

    她会用相机,张楚楚就有一只,顾轻舟常帮她照。

    张楚楚连洗照片的药水都有。论起时髦优雅,沪上帮派前龙头的夫人张楚楚,只怕是比岳城任何一名贵妇都要富贵矜贵。

    顾轻舟在张楚楚那里耳濡目染,什么都见过。

    顾家所有人加起来,都没有张楚楚那么尊贵,顾轻舟学过的、玩过的,顾家全家人都尚且不及。

    打发走了妙儿,顾轻舟将相机收好。

    次日清晨,顾轻舟出去了一趟,借口去看望司老太。

    家里鸡犬不宁的,也没人追究顾轻舟的去向。她这一去,直到傍晚才回来,手袋里鼓鼓的,不知藏了什么。

    顾轻舟快步上楼。

    很快,她就听到二楼书房又传出来顾圭璋的咆哮声。

    顾圭璋回来了。

    他一回来,家里所有人都敛声屏息,不想做出头鸟。

    顾圭璋四处托关系,活动了两天,一无所获,还花了不少钱,气急败坏,又把秦筝筝大骂了一顿。

    “我对你太失望了!”顾圭璋骂道。

    扶正秦筝筝,顾圭璋不是没有后悔过。夫妻俩磕磕绊绊的时候常有,顾圭璋有时候也恼怒,过后就忘了。

    但是,他从未像此刻这般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对秦筝筝,绝望透顶了!

    如何能不绝望?

    他的太太,明明应该谦和内敛,成为他的贤内助,帮衬他仕途步步高升,教育好他的儿女,辅助孩子们成才。

    结果呢,不过是轻舟回家这么一件小事,一点小考验,秦筝筝就错误频频,甚至到了惹一身骚的地步,让顾圭璋替她善后。

    晚膳的时候,秦筝筝被迫露面,双颊的指痕已经消失了,眼睛却浮肿得厉害。和两个姨太太相比,老态顿现。

    “老爷,我听说三小姐和四小姐念书的事了。”二姨太白氏开口,打断了饭桌的沉默。

    二姨太是唱越剧出身的,举手投足常有几分唱念坐打的韵致,格外妩媚妖娆。

    “老爷,您如此奔波都瘦了,不如算了。”二姨太道。

    秦筝筝大怒,手指二姨太:“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二姨太眼风微敛,往顾圭璋身边缩,同时锋芒不减,“太太做错了事,却要老爷又花钱又贴上面子,是小姐们读书要紧,还是老爷要紧?”

    顾圭璋听了,落在二姨太身上的眼神,带着几分欣慰。

    秦筝筝瞧见了,吓得半死,生怕顾圭璋真的放弃了她的女儿们,立马又跳起来:“老爷,此事万万不可啊,您都养育了她们这么多年,难道要功亏一篑么?”

    老三和老四也哭了,上前扯顾圭璋的胳膊:“阿爸,您不会让我们退学的吧?”

    “阿爸,实在不行,您就提前送我们去英国念书吧,阿姐也是十三岁去的英国。”老三顾维道。

    顾圭璋想到长女去英国的花费,有点肉疼。

    他这几年手头紧,只打算送儿子顾绍去法国,没打算再送顾维和顾缨。闻言,顾圭璋嘴角抽搐:看来,只有教会学校这一条路了,必须争取。

    “都闭嘴!”顾圭璋被吵得心烦意乱,狠狠将一只缠枝莲花的小骨瓷碟子给砸了,碎瓷溅了满地。

    饭厅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紧张,只有顾轻舟神态自若悠闲,不见慌乱。

    顾圭璋一狠心,只能先把这女儿推出去,让她去试试了。

    “轻舟,你跟我上楼。”顾圭璋起身,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永远都是一副柔婉顺从的模样,她放下雕花银勺,低声道了句:“是”,就跟着顾圭璋去了二楼的书房。

    顾圭璋坐在宽大的老式花梨木书桌后面,开始抽烟。

    轻雾缭绕中,雪茄的香味清冽。

    顾轻舟轻轻抚摸这书桌的纹路,心想:“这么好的古董书桌,肯定是我外公的东西,顾家没这样的底蕴。”

    这顾公馆,稍微体面些的家具和用品,甚至财产,都是顾轻舟外公留下来的,现在被顾圭璋占为己有。

    顾圭璋则以为顾轻舟是紧张,才摸书桌。

    他吸了半支雪茄,才开口道:“轻舟,家里的事你也知晓了,牵连到你读书,阿爸于心不忍。”

    顾轻舟在心中冷笑,眼眸却温顺得像一只小绵羊。

    她不动声色。

    她非常清楚,顾圭璋接下来要说什么。一切都在顾轻舟的计划之内。

    任凭风浪起,顾轻舟稳坐钓鱼台,等待收获即可。

第41章 趁机敲诈

    三姨太见顾圭璋和顾轻舟都没有吃饭,就上楼密谈了,故而让妙儿端了厨房现做的乳酪蛋糕和英式红茶,送进去。

    妙儿会意,眸子精明。

    点心端进来,顾圭璋一支雪茄抽完,胃里的确空空,时机恰好,顾圭璋就没有恼怒。

    “谁让你送来的?”顾圭璋问。

    “是三姨太。”妙儿低声道。

    顾圭璋眼底闪过几分满意:他的两位姨太太,都是解语花,比秦筝筝强多了。

    他越发恨秦筝筝,后悔不该给她名分。她仍是大姨太的话,估计不会如此不知轻重!

    女人呐,就是不能太给她脸!

    顾轻舟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里端着白瓷碟子,用镂空雕花银勺挖着香醇的蛋糕吃,粉润指尖修长,神态娇憨。

    顾圭璋看着她,就想:“到底是乡下长大的,心思单纯得很,很好利用,将来说不定比缃缃更有用。”

    等顾轻舟吃完一块蛋糕,开始喝英式红茶的时候,顾圭璋才缓慢开口:“轻舟啊,教会学校的事,若是司督军开个口,就容易多了,也不耽误你念书。”

    想让顾轻舟去求司督军,却又不愿意卖人情,顾圭璋打一手如意算盘。

    顾轻舟抬起眼帘,眼眸似淡蓝色的宝石,艳光熠熠,单纯无辜里透出几分干净,叫人看了很舒服。

    “司督军去了驻地巡查,要过了正月才回岳城呢。”顾轻舟道。

    这是司老太告诉她的。

    过了正月,那就来不及了!

    顾圭璋急切,心想事事不顺,一阵阵烦躁涌上心头。

    “司夫人呢?”顾圭璋收敛着他的急迫,似个慈父缓慢道,“总不能耽误你念书。”

    好像事事替顾轻舟考虑。

    “我倒是可以去求求司夫人。”顾轻舟道。

    顾圭璋慢慢舒了口气,也喝了两口红茶,心想顾轻舟到底只是顾轻舟,年幼单纯,什么也不懂。

    她松口了,顾圭璋才能继续往下说。

    “轻舟,你是插班到教会学校,那些女同学三五成群,若是无人照应你,你岂不是要受气?”顾圭璋道。

    顾轻舟点点头。

    顾圭璋又道:“那你要告诉司夫人,你两个妹妹也要留在学校。”

    “司夫人的话,教会学校会听吗?”顾轻舟问,“我听说教会学校是美国人办的。”

    “自然会听了,一方军政府,教会学校来者是客,再怎么也不敢不给军政府面子!”顾圭璋得意。

    顾轻舟低垂了眼帘,在纤浓羽睫的遮掩下,她眼珠子转了几转。

    “轻舟,你明天就去见见司夫人。”顾圭璋道。

    顾轻舟还是一副顺从的好模样,低声道是。

    顾圭璋心情终于平复了几分。

    若不是走投无路,顾圭璋真不想利用顾轻舟去走军政府的关系。

    这当然不是替顾轻舟着想,而是为了顾圭璋自己,他不愿意太早暴露自家攀结的嘴脸。

    现在就处处麻烦督军府,司夫人更瞧不起顾家,到时候不肯娶顾轻舟,那顾圭璋岂不是鸡飞蛋打?

    有了这点顾虑,顾圭璋尽量在顾轻舟出嫁之前,不去麻烦司夫人。如今,他是无计可施,不得不用顾轻舟了!

    想到这里,顾圭璋又恨秦筝筝,都是秦筝筝给他招惹的麻烦,让他如履薄冰。

    顾轻舟笑盈盈的,很显然,她什么也不懂,这个女儿非常好用,顾圭璋稍微满意。

    翌日上午,顾圭璋亲自派人,将顾轻舟送去了司督军府。

    顾轻舟正月里来访,可以说是拜年。虽然督军不在家,司夫人也没有特别苛刻,照样接待了她。

    “我祖母的病,多谢顾小姐!”司琼枝坐在沙发上,柔声细语对顾轻舟道。

    司琼枝是个美艳绝伦的少女,她看顾轻舟的时候,眼底的轻蔑都带着美艳。

    顾轻舟微笑。

    司夫人则问:“你今天来有事吗?”

    “没事啊,就是看看您。”顾轻舟笑道。

    司夫人眼眸一沉,心想下次没事,就不要来了,谁稀罕你的看望?

    闲聊几句,司夫人主动逐客。

    顾轻舟就从督军府离开。

    “见到司夫人了吗?”从司家回来,顾圭璋不在家,三姨太悄声问,“轻舟,你还没有得到前途,可别叫人当枪使!”

    三姨太现在依靠顾轻舟,想让顾轻舟帮她报仇,她更害怕顾轻舟失去司督军府少夫人的地位。

    “我心中有数。”顾轻舟道,眼波宁静。

    三姨太颔首。

    触及顾轻舟的眸子,那幽静似单纯,却犀利冰凉的眼眸,三姨太莫名就很信任她。

    顾轻舟比三姨太想象中更有能耐,她绝对是三姨太更好的依靠!

    “司夫人怎么说?”三姨太关心道。

    “我根本没提此事,只是去拜会了司夫人,闲坐片刻。”顾轻舟道。

    三姨太略微松了口气。

    “可是你阿爸那里”三姨太又担心。

    “放心,我已有张良计。”顾轻舟微笑。

    她的微笑,纯净却添几抹狡狯,愣是让三姨太看得心里镇定了。

    她莫名如此相信这个孩子,三姨太自己也觉疯魔了。

    顾轻舟真的有蛊惑人心的能耐么?

    下午,出去应酬的顾圭璋,早早回家了。

    见顾轻舟已回,顾圭璋眉梢微松,心头添了几分喜悦,立马让佣人把顾轻舟叫到了书房。

    顾圭璋心情不错,开门见山问顾轻舟:“司夫人怎么说?”

    顾轻舟低垂着眉眼,颇为内疚道:“夫人说,督军去了驻地。教会牵扯到政治,督军最恨女人插手政治,夫人不敢过问。”

    顾圭璋微愣,没想到被拒绝了,一时间脸色很难看。

    同时,他并不怀疑这是顾轻舟的托词,什么政治军事,顾轻舟一个乡下丫头哪里懂?肯定是司夫人的意思了。

    对顾轻舟的话深信不疑,顾圭璋烦躁,在屋子里打转!

    如何是好呢?

    难道要他亲自去趟督军府,求求司夫人?

    那吃相就有点难看了!

    顾圭璋怕司夫人介怀,真的退了顾轻舟这门婚事。

    让秦筝筝去?

    不行,秦筝筝那个蠢货,只会把事情搞砸!

    两位姨太太倒是机敏,可她们身份地位低,让她们去跟司夫人求情,降低了司夫人的地位,好似妾室都能和司夫人谈话一样,无疑是侮辱司夫人。

    想来想去,顾圭璋一筹莫展,阴霾重新填满了心头,他烦闷冷哼了一声。

    “司夫人说,若是顾家实在为难,她可以托其他人去办,保证不牵扯政治,不让督军府难做。只是,托人办事要花钱的,没有两根小黄鱼,是打发不了的。”顾轻舟又道。

第42章 两根金条

    顾轻舟言语轻柔,她的话却似一重磅,打在顾圭璋的心头。

    两根小黄鱼,就是两根一两重的金条!

    呵,司夫人狮子大开口!

    顾圭璋出身低微,他中学成绩很好,老师资助他上学。他是通过念书,考上了岳城的圣约翰大学,从而认识了富家小姐孙绮罗--也就是顾轻舟的生母。

    而后,孙绮罗去世,孙绮罗唯一的弟弟在烟馆被人捅死,孙老爷子痛失全部的子女,悲极过度,一命呜呼之后,孙家庞大产业无人继承,落入顾圭璋囊中。

    顾圭璋有点才学,又有了孙家的家产,他通过勤奋、打点关系,做到了今日海关次长这个油水丰厚的地位。

    可顾圭璋没什么实业,底蕴也薄,这些年顾轻舟外祖父留下来的钱财,已经被顾圭璋挥坐吃山空,霍掉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那是家底,顾圭璋不敢拿去投资实业,害怕亏本,只得全部藏在家里,不能生财。

    那是他养老防身用的。

    他现在基本上靠着薪水和日常灰色收入,养活着顾家的锦衣玉食。

    两根小黄鱼,顶得上顾圭璋三四个月的月薪和灰色收入的总和了。

    这算是一笔让他肉疼的巨款了,当然他也拿得出来。

    “……她堂堂督军府,缺这点钱财吗?”顾圭璋微怒。

    这正是一个让他痛苦的数目!

    若是不拿吧,顾维和顾缨之前的教育费用全白费了,以后也难以嫁得好,前途尽毁,顾圭璋也得不到任何好处,可能还要资助女婿。

    这是顾圭璋最害怕的。

    若是拿这笔钱,又让他肉疼得喘不过来气。顾圭璋从小穷怕了,不像督军府那样,随便就可以拿出巨款。

    一笔他拿得出、偏偏又太心疼的价格,让顾圭璋感觉司夫人真狠,狠得喝你的血还不许你叫疼!

    顾圭璋喘不上来气。

    “阿爸,我觉得司夫人不敬重我。若是她敬重我,肯定是不会要钱的。”顾轻舟委委屈屈的,“我看还是算了,咱们别叫司家轻瞧了。”

    这一句话,看似委屈抱怨,其实一下子就打中了顾圭璋的七寸。

    顾圭璋一愣,仔细想想顾轻舟这话,竟然醍醐灌顶。

    是啊,司家不敬重顾轻舟!假如顾圭璋让顾轻舟开口求情,结果因为钱又反悔,那么司家对顾轻舟的轻视,只会更添加一层。

    顾轻舟在司夫人面前,就彻底没尊严了。

    没了尊严,这门婚事真的能顺利到结婚吗?

    顾圭璋后背一寒!

    他绝不能丢失这门姻亲!

    他绝不能让司夫人更轻瞧顾轻舟。

    虽然司夫人暗示过她喜欢顾缃,退了顾轻舟可以娶顾缃,但那些暗示是子虚乌有的。顾轻舟得到司督军和司老太的喜爱,才是真实的。

    顾圭璋不敢冒险。

    为了这两根金条,断送孩子们读书的机会不说,还连累司家小瞧顾轻舟,更得不偿失了!

    这笔钱,必须得给!

    “好,我拿钱给你。”顾圭璋忍着割肉刮骨的痛,开了书房的保险箱,拿出两根小黄鱼。

    他的保险箱里,还有存放了很多珍宝,光金怀表就有十二块,都是当初顾轻舟的外祖父孙老爷子的私藏。

    当然,还有很多的地契、房契、金条、股票、英镑和债券,也是孙家的。

    那个老东西,生前顾圭璋很冷漠,生怕顾圭璋占了孙家的便宜,最后他的财富不还是全部归了顾圭璋?

    这些钱,顾圭璋都是平白得来的,花起来也不心疼。说实在话,他真应该感谢孙绮罗,要不是她看中了他,也没有顾圭璋的今天。

    顾圭璋起身,顾轻舟的视线早已从保险箱上撤离。

    她不再看了。

    从顾圭璋手里接过两条沉甸甸的金条,顾轻舟唇角微动,眼底有了几分冷笑。

    顾轻舟今天没有去跟司夫人谈教会学校的事,只是例行拜访了下。

    这两根金条是她要的。

    利用她办事,不放点血怎么行?

    “两根小黄鱼?”顾轻舟拿到微凉的金条,回房之后不禁笑出声:“两根小黄鱼就想收买督军夫人办事?”

    顾圭璋的见识,比顾轻舟想象中还要浅薄。

    这就好比乡下人议论皇帝,有个人说“将来我做了皇帝,天天用大金碗吃饭,全村的粪只能我一个人捡”一样。

    顾圭璋觉得肉疼的两根金条,司夫人大概觉得它只值一件上好的皮草而已。

    这样就能收买督军夫人办事,那么司夫人也太廉价了。

    “看来,顾家人的见识,也仅限于此了。”顾轻舟微笑。

    她差不多摸清了顾圭璋的底。

    钱,顾轻舟收起来了。她是个乡下穷姑娘,自然有用途;至于教会学校的事情,督军夫人肯定会帮她办妥的。

    顾轻舟有她自己的方法,她知道司夫人一定会同意的。

    翌日,顾轻舟早起打了个电话,说要拜访司夫人。

    电话那头,是司琼枝接听的。

    “我姆妈今天有事,顾小姐您改日再来吧。”司琼枝高贵优雅,声音却透出蚀骨的轻蔑之意。

    “谢谢司小姐,我这就去。”顾轻舟恍若未闻,直接挂了电话。

    司琼枝惊愣:这人太不要脸皮了,她把督军府当什么地方了?

    司琼枝气哼哼把这番话告诉了司夫人。

    司夫人也怒:“她是个什么东西!跟门口的副官说一声,谁放她进来,就地枪决!”

    司琼枝颔首。

    今天司夫人和司琼枝准备去听戏。

    司夫人喜欢越剧,最近有个新红的小生,扮相惊艳,唱腔圆润缠绵,司夫人爱极了他。

    每次出门,司夫人都要盛装。

    她和司琼枝打扮了两个小时,才收拾妥当。

    准备出门的时候,副官却急匆匆跑过来,禀告道:“夫人,顾轻舟小姐来了”

    司夫人沉了脸:“混账,你的耳朵是聋了吗,居然敢放她进来?”

    “不是的,夫人。”副官着急。

    瞥了眼身边的司琼枝,副官压低了声音,跟司夫人耳语。

    司琼枝不满意,有什么事不能告诉她吗?她嘟嘴不悦。

    不成想,司夫人听了副官的耳语,脸色大变,立马道:“她人呢?”

    “还在大门口。”副官道。

    司夫人不顾其他,急匆匆奔出去,恨不能立马见到顾轻舟。

    司琼枝惊呆了:姆妈方才还憎恨顾轻舟,绝不想见她,怎么这会儿迫不及待,甚至不等副官请顾轻舟进来,要自己亲自去迎接?

    这太奇怪了!

    带着浓烈的好奇,司琼枝也赶紧跟上去,看看顾轻舟到底搞什么鬼。

第43章 去找司慕

    副官几句耳语,督军夫人就什么也不顾,急匆匆跑出去见顾轻舟。

    司琼枝见母亲失态,好奇极了,也匆忙跟出去。

    顾轻舟站在督军府的门口,身姿聘婷纤柔。

    她肌肤白净得几乎透明,浓稠长发披散,学新式的女学生在两侧编了个辫子,半拢在脑后,满头的青丝低垂在耳侧,形成优雅的曲线。

    墨发红颜,阳光照在她身上,她穿着绣了银丝海棠的长袖旗袍,有淡淡的光润萦绕,越发显得她眉眼明亮深邃。

    “照片呢?”司夫人上前,急促问道。

    她走得很快,额头有薄薄细汗,仓促中带着几分焦虑,气势就无形中输了顾轻舟一头。

    司琼枝看得心中不喜。

    “姆妈问顾轻舟要照片,什么照片啊?”司琼枝心里疑惑。

    顾轻舟微笑:“夫人,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司夫人更现恼怒。

    回眸瞧见,四周站岗的亲兵众多,还有她女儿司琼枝在场,有些话的确不好说。

    “陈副官,你送三小姐回房。”司夫人冷冷吩咐。

    司琼枝吃惊,她不想走:“姆妈,到底怎么了?”

    司夫人轻轻瞥了眼司琼枝。

    司琼枝是个绝顶聪明的少女,母亲眼神里的意思,她立刻就懂了。她不给母亲添麻烦,当即跟着陈副官先回房。

    她相信她母亲不会吃亏的。事后,她母亲也会把实情告诉她的,她不用着急。

    闲杂人等离开,司夫人将顾轻舟带到了督军府外院的军事会议大厅。

    此刻闲置的大厅空空荡荡,高大的穹顶泛出阴冷的光芒,司夫人的高跟鞋踏在大理石光滑地面,铿铿锵锵的,颇有节奏。

    顾轻舟紧随其后,她今天也是穿了高跟鞋。和司夫人的强硬不同,顾轻舟的脚步滴滴答答,带着少女的柔婉。

    彼此坐下,顾轻舟拿出照片,递给司夫人。

    照片是顾轻舟自己照的。

    司夫人拿住照片,手微微发抖,难以置信。

    良久,她才抬眸,眸光锋利落在顾轻舟脸上:“你这是在哪里拍的?”

    “您得先帮我办件事,我才能告诉您地址。”顾轻舟微笑。“混账,你敢威胁我!”司夫人修眉紧蹙,眼底添了炙热的怒焰,想要把顾轻舟烧死。

    顾轻舟依旧微笑,笑容恬柔安静:“我这也不是第一回威胁您了。”

    司夫人的强悍,顾轻舟的柔婉,两种目光似火与水,无法包容,无法调和,在空气中碰撞。

    再纠缠下去,无非是两败俱伤。

    “你要我做什么?”司夫人权衡利弊,她先退一步。

    收拾顾轻舟有的是机会,不差这一次。

    就让她得意一回。

    得意会让人忘乎所以,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我继母惹恼了教会学校的密斯朱,现在圣玛利亚学校要顾家两位小姐退学,顺便也打回了我的入学申请。”顾轻舟道。

    司夫人就懂了。

    这点小事,顾家都摆不平,还妄图嫁入岳城第一豪门的司家,简直是痴心妄想!

    司夫人越发瞧不起顾家,也就没把顾轻舟放在眼里。

    她现在知道顾轻舟照片里的地方要紧!

    “好,我会派人去告诉圣玛利亚的董事,你们还可以继续念书。”司夫人冷漠道,“这照片里的地址呢?”

    “您别急啊,我话还没有说完呢。”顾轻舟道,“您可以告诉圣玛利亚学校的董事,学校为了惩戒学生不遵循教义,只收一位顾小姐复学,同时不牵连我的入学。”

    司夫人听闻,微微眯起眼睛。

    顾轻舟想趁机逼迫她一位妹妹退学。

    这点姊妹间争斗的小把戏,恶毒又上不得台面,司夫人看着她,觉得顾轻舟实在拙劣可耻。

    就这么个乡下的东西,嫁给二少帅实在是太玷辱司家了。

    司夫人眉眼更冷,淡淡道:“好,随你!”

    “那何时可以得到结果?”顾轻舟笑问。

    “过几天。地址呢?”司夫人再问。

    顾轻舟淡笑:“夫人,等得到了结果,我再告诉您地址。”

    “混账,万一人跑了呢?”司夫人按耐不住,“顾轻舟,你可别蹬鼻子上脸,你知道自己的轻重吗?”

    “人跑不了。”顾轻舟低笑,“只要您不贸然派人去找,不露出端倪,他就不会察觉到危险,更不会跑了。您若是真的着急,应该立马替我办妥入学的事,耽误和争吵,只会影响您。”

    司夫人哑口无言。

    她被顾轻舟气得不轻,同时又对顾轻舟无可奈何。

    顾轻舟看似温良,实则是只恶毒的小狐狸。司夫人在岳城是第一豪门的女主人,算是一只尊贵优雅的凤。

    凤去和狐狸斗?那太跌身份了。

    顾轻舟说:别贸然去找,会让照片里的人发现,从而再次逃开,司夫人是相信的。

    照片是一张远景,四周的风景有点模糊,只有那张脸,是司夫人牵挂担心的,她的心都要焦了。

    “备车!”司夫人等不得了,她要立刻去见圣玛利亚教会学校的董事。

    她直接找到了一位美国董事,简单把此事说明。

    教会可以不给市政府面子,却唯独不敢得罪拿枪的军政府。又是司夫人亲自登门,这分量足够了,教会学校当即发了张盖章的通知书,名字由司夫人自己填;一张处罚单,名字也由司夫人填。

    拿到之后,当天下午,司夫人派人去接顾轻舟到督军府,把东西交给她。

    “满意了吗?”司夫人冷嘲。

    顾家这幅嘴脸,着实卑劣。

    “很满意,多谢您。”顾轻舟微笑,第一次知道权势的好处。

    她把文件收起来,对司夫人道:“走,我带着您去见少帅。”

    顾轻舟给司夫人的,是督军府二少帅司慕的照片。

    照片里,司慕穿着一身老式的短棉袄,头发乱糟糟的,面容却很清楚,这是最近的照片。

    司慕实在受够了德国不厌其烦的治疗,他偷偷跑回了岳城,藏在岳城的角落。

    岳城很大,三教九流俱全,司夫人派人寻了两个月,一无所获,心急如焚。

    此事,她还不能告诉司督军,免得司督军对司慕擅自离开不满意。

    司督军有两个儿子,长子司行霈虽然常跟司督军作对,但他在军中颇有威望,司督军内心里,更喜欢司行霈。

    因此,司慕就不能出半点错,免得被他哥哥压得抬不起头来,司夫人要暂时封锁消息,连爱女司琼枝也没告诉。

    司夫人找了很久没找到,不成想竟然被顾轻舟找到了。

第44章 未婚夫妻初相认

    何氏药铺的后院,一株高大的槐树,冬日里落光了翠叶,此刻枝桠光露,舒展有情。

    骄阳落下来,一地软金碎芒。

    司慕在院子里裁药。

    中药有特殊的清香,入脾入肺,安人心府。

    他在何家已经四个多月,小小破旧的房屋和院落,淡淡的药香,给他宁静。

    司慕想长长久久住下去。

    何氏药铺的男主人叫何梦德,女主人叫慕三娘,五个娇憨单纯的孩子,司慕虽然是伙计,主人家却从不苛责他。

    他们平等看待他。

    这是司慕人生里很难遇到的平等。他厌倦了被人捧在高台,身边全是下属副官的日子。

    何家来了个亲戚,是个年幼的女孩子,慕三娘叫她轻舟。

    司慕知晓,她叫顾轻舟。

    因为年纪小,司慕无法判断顾轻舟是丑是美,笼统只觉得她很小,小到和主人家十三岁的女儿何微差不多,丫头片子,不能称为“女人”。

    顾轻舟来过好几次,司慕一开始对她有点戒备,怕她是司家找来的,后来就放松了警惕。

    越是熟悉的人,越是会无视她的存在。

    顾轻舟再来的时候,司慕压根儿看不到她,他的视线不会停留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而顾轻舟,常常会打量司慕。就像前几天,顾轻舟来了之后,趴在窗户后面偷看司慕,司慕是知道的。

    喜欢司慕的少女着实太多了,多到司慕很麻木,既不高兴,也不反感,就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顾轻舟对于司慕而言,是空气,他根本不会看到她的存在。

    可这天午后,在清淡的药香里,他看到了他母亲,以及他母亲身后的顾轻舟。

    司慕微愣,被他母亲紧紧抱住,哭着喊“慕儿”,他却神思晃荡,眼睛越过他母亲单薄的肩头,落在顾轻舟身上。

    这个女孩子,她出卖了他!

    司家给了她什么好处,让她做了叛徒?

    司慕想起来了,之前顾轻舟躲在窗户后面看司慕,确实有镁光灯一闪。

    他当时想,顾轻舟看上去挺穷的,不可能有相机,而何家更没有,是自己的错觉。

    现在看来,顾轻舟的确是偷拍了他。

    司慕第一次看清楚了顾轻舟的眉眼,那大而明亮的眼眸里,似乎全是市侩和算计,原来这么小的孩子,理应干净纯洁,她却是个庸脂俗粉!

    他冷冷而笑,看着她。

    顾轻舟微笑,似乎没看见他的冷笑,亦好似不在乎。

    司慕的眼神更冷了。

    司夫人给了何家二十块钱,感激他们照顾司慕,就把司慕带走了。

    何家感恩戴德,护送司慕出门。

    何家的男主人何梦德还卑躬屈膝的道歉:“不知是少帅,得罪了得罪了,夫人勿怪,少帅勿怪!”

    空气很冷,司慕心里更冷。哪怕他再次回到何家,何家也不会待他如往昔。

    他的宁静之地,被顾轻舟打破了。

    司慕乘车回家,望着车窗外逐渐落下的夜幕,到处漆黑中,灯火鳞次栉比亮起,他的心却一点点沉下去了。

    带着无奈和不甘,他回到了督军府,他阔别五年的家。

    “二哥!”司琼枝又惊又喜,扑到了他身上。

    一路面无表情的司慕,这时候才有淡淡微笑,抱住了妹妹。

    五年不见,司琼枝从一个小不点儿,长成了今天的亭亭玉立、姿容绝艳的少女,造化真神奇。

    兄妹相见,司琼枝拉住司慕的手,问东问西,几乎都是自问自答,因为司慕说不出话来。

    司夫人却眼眸带泪。

    司督军不在家,司行霈有别馆,除了大事,他几乎不在督军府露面,司夫人安排了接风洗尘的宴席,就只有他们母子三。

    司家如何,顾轻舟不知道,也没兴趣。

    今天这事,少帅恨死她,退亲是迟早的。

    顾轻舟无所谓。

    慢慢摸透了顾圭璋和顾家,顾轻舟越发自信,对司督军的依赖就没那么强。

    况且,顾轻舟是司老太的恩人,若是司慕退亲,司老太会觉得对不起顾轻舟,从而更加疼她。

    有了司老太作为后盾,顾轻舟一样算有个结实的靠山。

    “少帅,你值两根金条呢,你是高贵,还是低廉?”顾轻舟腹诽,想起来觉得好笑。

    她应该把司慕卖个更高的价格,只是事出突然,现在两根金条卖了他,顾轻舟也不后悔。

    司慕躲在何家,并非长久之计。当日司行霈告诉顾轻舟,司慕是个因病而哑的人,顾轻舟就想到了何氏药铺那个伙计阿木。

    顾轻舟第一次见到阿木时,就感觉他很像司督军。他的眼睛、气质,跟司督军如出一辙。

    他和司行霈非同母,薄唇高鼻却很相似,都像他们的父亲,他又是哑巴,非司慕莫属。

    得知这个情况,顾轻舟心想:“岳城督军的第二子,若是帮派人士或者敌对势力,提前找到了他,司慕也许可以脱身,何家只怕会万劫不复。”

    若被司家找到,司督军或者司夫人心情好就会赏赐何家,心情不好就会怪何家藏了他们的儿子,少不得受罚。

    若非常不幸,被司家的敌人找到,何家众人只有被灭口的下场。

    思前想后,顾轻舟觉得司慕不能呆在何家。他也许喜欢何家,但是他会无形中给何家带来危险。

    司慕不是没考虑过,只是他自负能护住何家,所以他不担心,住的心安理得。

    顾轻舟却不得不忧虑。

    何家对顾轻舟更重要,她没有司慕那样的自信,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司慕把何家往深渊里拉。

    于是,顾轻舟一直在考虑,用什么价格把司慕的消息卖给司夫人。

    如今价格不算太好,但是机遇不错,顾轻舟就出手了。

    拿着司夫人给她的文书,顾轻舟回到了顾公馆。

    “这么快?”顾圭璋又惊又喜,同时心里感叹,有权利真好!

    可惜自己不是个当兵的,要不然去军政府混个差事,肯定比现在更好。

    “是啊,这是夫人亲自出门,去了趟教会学校,办妥的。”顾轻舟微笑,“两家是亲戚,咱们又拿了钱去,司夫人就不好意思耽误了。”

    顾圭璋舒了口气,两根金条虽然肉疼,可事情办得这么顺利,顾圭璋的不舍终于缓解了些。

    “阿爸,您快看看,我能去上学吗?”顾轻舟问。

    “你还没看?”顾圭璋微笑。

    “阿爸没看,我不敢看。”顾轻舟道。

    顾圭璋满意点点头。

    顾轻舟在小细节上敬重父亲,让顾圭璋莫名喜欢她,却又不知为何,顾轻舟似细雨润无声。

    顾圭璋打开了文件袋,看了几眼之后,脸色又变了。

第45章 进退维谷

    顾圭璋满怀愉悦打开了文件袋,可看完之后,他脸色有点沉。

    顾轻舟的入学批条倒是下来了,她可以不用面试,直接进学校;顾维和顾缨,教会学校却只要一个!

    他的两根金条,司夫人就给他办了这么件缺德事?

    这让他选择谁?

    两个女儿,掌心掌背都是肉!

    “怎么了,阿爸?”顾轻舟端详顾圭璋的脸色,小心翼翼问道。

    顾圭璋冷哼,把事情仔细告诉了顾轻舟:“教会要处罚一个学生,你两个妹妹,只能一个人复学!”

    “这”顾轻舟惶然,“那怎么办啊?”

    顾圭璋脸色铁青,重重一甩文件袋,道:“司夫人这么办事,实在欺人太甚了!”

    顾轻舟连忙捡起文件袋,对顾圭璋道:“阿爸,我去找司夫人理论。实在不行的,我再去找老太太。教会学校这样欺负人,哪怕我去念书了,又有什么趣呢?”

    说罢,她就气冲冲要走。

    顾轻舟这么一生气,顾圭璋反而清醒了些,当即一个激灵:“回来。”

    顾轻舟不解,站住了脚步,脸上还是带着几分气愤。

    顾圭璋就彻底平静下来。

    他稍有平静,脑子就开始转,眼底浮动几分异色。

    他对顾轻舟道:“司夫人已经给你行了一次特权,若再行第二次,别说你了,就是你两个妹妹都进学校去,反而更没意思了。”

    顾圭璋想,教会学校的人不是傻子,而司夫人肯定也不是故意害顾家的。

    “你们得罪了密斯朱,哪怕司夫人出面,若是不给密斯朱一个交代,你们三个人都没办法好好念书!如今一个人退学,给密斯朱赔罪,密斯朱就不好意思深究不放,保全两个人,这是最好的方法了。”顾圭璋道。

    顾圭璋越想,越觉得司夫人用心良苦。

    这是保全顾轻舟啊!

    想想,顾家得罪了密斯朱,司夫人再去讨要人情,三个孩子跟没事人一样回学校,密斯朱意难平,能善待她们吗?

    如今,顾家主动认错,让一个孩子退学,这是顾家成全了密斯朱的体面;而司夫人出面,教会学校允许轻罚,这是学校给司夫人的体面。

    顾家仍有两个女儿读书,只有一个女儿退学,可以称退学的那个是身体不好,顾家也保留了体面。

    三方的体面,胜过于顾家的强行挽留!

    “果然,果然是司夫人,她考虑周到啊!”顾圭璋大喜。

    适当的牺牲,才是最好的局面。

    顾圭璋几乎哈哈大笑起来。

    果然,司夫人比他厉害啊,想得真周到。

    “阿爸,我不懂。”顾轻舟茫然。

    顾圭璋哈哈大笑,自顾自道:“还是督军夫人高明,果然有见识的女人,不同寻常!”

    而后又道,“你不懂是应该的,你才见过多少世面?”

    顾圭璋有点后悔,若是他也能娶个像司夫人这样聪明的女人,说不定今天一方权贵就是他了。

    “当初司督军还不如我,是孙老爷子给司督军做媒,娶了蔡景纾。我那时候眼皮子浅,只看到了孙绮罗的家世。家世有什么用?女人还是得聪明。早知道当初,我追求蔡景纾,现在说不定高官厚禄就是我了。”顾圭璋想。

    他越想,越觉得当初和秦筝筝厮混,是一件错误的事。

    顾轻舟则点头,乖巧道是。

    顿了下,顾轻舟又问:“阿爸,要不我的名额让出来吧,我原本就没有基础,去学校未必跟得上,我可以不念的。”

    “胡闹,少帅的未婚妻没有学识和文凭,岂不是叫人笑话?你去读书是司督军的意思。”顾圭璋道。

    顾轻舟是一定要去学校的。

    说妥了之后,顾轻舟就从书房退了出去。

    出了书房,长长走廊上铺着羊绒地毯,落足无声。

    顾轻舟蔚蓝色的眼波里,荡开几缕涟漪。

    她随便设一个陷阱,顾圭璋都能准确无误踏入,他这个人还是很聪明的,就是聪明没用在正途上,被顾轻舟牵着鼻子走!

    顾轻舟是要收拾秦筝筝母女的。

    那对双胞胎有一个被退学,亦是她们自找,她们当初布局,可是为了陷害顾轻舟。

    如今,顾轻舟不过是借助司夫人的手,让她们自食恶果!

    这样的恶果,顾轻舟不过是随意几句话,顾圭璋的思路就被顾轻舟带偏了,下意识觉得那对双胞胎有一个退学是好事。

    顾轻舟微笑:“父亲那么容易相信我,除了瞧不起我,觉得乡下姑娘不会耍心机,还是因为他更看重前途。”

    顾圭璋在意的,不是女儿上学能得到什么好处,而是她们上学之后,能给他这个父亲带来什么好处。

    顾轻舟能带来军政府的姻亲,于是顾轻舟的体面更重要。在这等体面之下,顾维和顾缨有一个就要被牺牲。

    “父亲倒有一点说对了,顾家不退一个女儿,密斯朱意难平,会牵连我上学的,我可不想一进学校就受到顾缨顾维的牵连,举步艰难。”顾轻舟微笑。

    很快,顾圭璋将此事告知了秦筝筝。

    “你是她们的母亲,此事都是因你而起,你做了这么多的错事,若不是轻舟,你们都万劫不复。现在你选一个,两个女儿到底谁去谁留。”顾圭璋把难题丢给了秦筝筝。

    秦筝筝不甘心,大哭道:“老爷,这是轻舟的诡计。她既然能求到司夫人,为何不能两个人都留下来?没有这样的道理啊,老爷!”

    若是她这番话在顾轻舟的误导之前说,顾圭璋肯定会怀疑顾轻舟。

    可现在,顾圭璋更加相信司夫人和顾轻舟,秦筝筝的哭闹,显得无力、不合时宜。

    秦筝筝的哭声,整个顾公馆都听到了。

    顾圭璋大骂她:“你这个恶毒的妇人,你害了自己的两个女儿,我和轻舟为了你们,赔尽了面子,你居然还猜疑轻舟!你果真是不知好歹,连个乡下孩子都不如!你们母女也该送到乡下去,让你们学学规矩!”

    秦筝筝的哭声就戛然而止。

    同时,顾圭璋告诉她,明天之前必须给个答案,顾圭璋要去圣玛利亚学校报备,到底留下哪个孩子念书。

    第二天清早,顾轻舟早起,三姨太在餐厅等她。

    三姨太悄悄问顾轻舟:“怎么回事,为何有一个人被退学?你不是说,让她们都留下,以后好让学校开除她们吗?”

    “我有了新的主意。”顾轻舟微笑。

    “什么主意?”三姨太好奇,歪头问顾轻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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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帅说:我家夫人是乡下女子,不懂时髦,你们不要欺负她!那些被少帅夫人抢尽了风头的名媛贵妇们欲哭无泪:到底谁欺负谁啊?少帅又说:我家夫人娴静温柔,什么中医、枪法,她都不会的!那些被......少帅你老婆又跑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少帅你老婆又跑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少帅你老婆又跑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