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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帅你老婆又跑了全文阅读

作者:明药     少帅你老婆又跑了txt下载     少帅你老婆又跑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章 风向调转

    顾轻舟坐在车里,双手交叠着,气息都是细弱的,不发出任何声音。

    顾圭璋则是呼吸粗重,一下一下的吸气,极其愤怒。

    他男人的权威、父亲的威望都受到了挑衅。

    他的妻女,把他当傻子一样哄骗着。

    接顾轻舟回来退亲,是他妻子的意思,当时他们夫妻亦说好过,绝不为难顾轻舟,等退了亲还要给顾轻舟一笔陪嫁。

    没想到,顾轻舟回家第一天,老三和老四就拿剪刀去捅她,结果反而自捅;紧接着,温柔贞静的长女顾缃,居然用这种小把戏诬陷顾轻舟。

    就这么容不下一个乡下丫头吗?

    顾圭璋深感自家教育失败!

    他们不仅欺负顾轻舟,还拿顾圭璋当傻子,简直可恶。

    “缃缃是我从小疼到大的,如今看来,她的前途仅限于此,枉费我那么辛苦栽培她!”顾圭璋咬牙。

    那对母女,顾圭璋恨不能立刻从顾家赶走。

    他再也不想看到秦筝筝和顾缃。

    快到家门口时,顾圭璋怒意稍定,问顾轻舟:“今晚的宴会如何?”

    这是在问,退亲的过程如何,督军府的人可为难她了。

    当然,哪怕是为难了,顾圭璋也不在乎。顾轻舟是乡下长大的孩子,就好似顽石没有开化,对顾圭璋没有任何价值。

    顾轻舟声音轻柔,似拂面而过的杨柳风,和煦温暖:“还好,我们一直坐着,谁也不认识,后来督军夫人派人请我跳舞”

    顾圭璋不应声,等顾轻舟继续说。

    见顾轻舟停顿,他嗯了下,顾轻舟才继续。

    “督军很喜欢我跳舞,让我叫他阿爸,夫人说新派的人都叫伯父,不时新叫阿爸”

    “什么!”顾圭璋一愣。

    顾轻舟重复:“督军夫人说,新派的人”

    “我没问督军夫人,我问督军,他说了什么?”顾圭璋声音急促,带着几分隐隐的难以置信。

    难道,天上掉馅饼,他从未投入过的女儿,要给他勾回来一只金龟婿?

    这太意外了!

    顾圭璋突然想起来,顾缃那么哭哭啼啼给顾轻舟下拌子,是因为顾轻舟得到了顾缃最想要的地位吗?

    顾圭璋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

    司家那等豪门,顾家可望不可及,若不是早年有了缘分,给少帅做姨太太都轮不到顾轻舟的。

    “督军说,让我叫他阿爸。”顾轻舟重复。她唇角有个讥诮的弧度,故意轻轻柔柔说着这句话。

    顾圭璋在幽黯的车厢里,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说话的声音里亦带着无法压抑的笑意:“督军很喜欢你啊。”

    真是惊喜!

    顾圭璋对攀结司家没把握,虽然顾缃漂亮有才学,可在整个岳城不算最出众的。而督军府那等一方诸侯门第,岂是顾缃随意能攀上的?

    同时,顾圭璋又不敢不退亲,怕司督军给他小鞋穿,弄得他美梦不成,反而丢了差事。

    如今,顾轻舟居然得到了司督军的喜爱,还公然承认她的身份,顾圭璋舒了口气。

    果然,他顾某人的好运气来了!

    “轻舟啊,以后想要什么,直接跟阿爸说,别委屈自己。”顾圭璋大喜,早已将顾缃和秦筝筝母女忘到了脑后。

    回到顾公馆,顾圭璋脸上带着笑,直接去了他的三姨太苏苏房里。

    苏苏煮了热腾腾的宵夜,顾圭璋吃了一碗海鲜粥,和苏苏翻云覆雨,折腾了半个小时,疲倦中沉沉睡去,早已忘了被他丢在德国教会医院的妻女。

    顾轻舟躺在床上,长长青丝铺满了她亚麻色的枕席,落在她的小臂弯处,凉滑柔软。

    她望着高高的屋顶,雪白墙壁没有任何东西,她的唇角却微微翘动。

    “李妈,我在岳城一切顺利。”顾轻舟喃喃自语,“我得到了督军的承认,自此就站稳了脚跟。一切都是照我们计划好的,我很好--除了我昨天遇到一个变态”

    李妈叫李娟,是她的乳娘,从小抚养她,是顾轻舟最亲的人了,她还在乡下。

    李妈这几年身体不好,乡下的饮食简陋,也没什么滋补品,顾轻舟很心疼她。

    那是顾轻舟唯一的亲人,顾轻舟绝不能离开她。

    “李妈,等我外公的产业都回到我手里时,我会接您来城里的,您一定要健康等着我。”顾轻舟喃喃。

    伴随着喃喃低语,她进入了梦乡,这一晚睡得格外香甜。

    远在德国教会医院的秦筝筝和顾缃则没法子睡,她们狼狈万分。

    腊月的岳城,夜风呼啸,刺骨寒风肆虐。教会医院的门外,深夜并没有黄包车。

    到了夜里,黄包车都去各处的舞厅守候着,等待午夜散场的客人,教会医院远离舞场,鬼影子都没有。

    幸而有急诊室开着。

    秦筝筝和顾缃在护士的白眼之下,守在冰凉如水的急诊等候室,又冷又倦。

    “姆妈,我饶不了顾轻舟。”顾缃哭了,“咱们怎如此倒霉?”

    秦筝筝不说话。

    到了这一步,秦筝筝亦有点惊诧。老四说顾轻舟捅伤了老三,顾缃说顾轻舟折断了她的手。

    最后被揭穿,都是谎言。

    可有如此凑巧的谎言吗?

    亦或者,全部都是事实,只是他们看轻了顾轻舟,反而忽略了。

    “要提防她。”秦筝筝冷冷道,“她一回来,既伤了你,又伤了你妹妹,我们都被她骗了!”

    “您相信我?”顾缃感激落泪。

    “当然,你是姆妈的宝贝,姆妈不信你信谁?”秦筝筝道。

    顾缃抱紧了秦筝筝。

    “姆妈,把她赶出去。”顾缃哭道,“她太可恨了,若不是她,督军府宣布二少的未婚妻就是我了。”

    秦筝筝心里也针扎一样的疼,到手的鸭子飞了。

    “把她赶出去太难了,你阿爸现在相信她,督军府也承认她的身份。”秦筝筝眼眸阴沉,“让你阿爸不再信她,才是最要紧的。”

    “姆妈,你有主意?”

    “你姆妈是吃素的吗?”秦筝筝冷哼,“小妖精,当年她姆妈都败在我手下,何况乳臭未干的她?”

    母女俩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翌日早上,有了黄包车拉客来,顾缃和秦筝筝这才坐车回家。

    家里都知晓,太太和大小姐被老爷半夜丢在德国教会医院,只带了轻舟小姐回来;而司督军公开承认,轻舟小姐是司少帅的未婚妻。

    家里的风向全变了。

    “轻舟小姐,少帅生得如何?”三姨太好奇问,“风采翩翩么?”

    顾轻舟微笑:“我还没有见到他,昨晚少帅没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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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寻找亲信

    昨晚的宴席,对顾轻舟而言是一场大考,她通过了,在岳城站稳了脚跟,以后谁想赶她回乡下都难了。

    督军夫人想害她出丑,精心给她安排了一出好戏,结果她唱得精彩,赢得了督军的好感,因祸得福。

    想来,造化真真神奇。

    “我运气还不错。”顾轻舟微笑。

    只是,她彻底和督军夫人交恶了。

    吃过早膳,顾圭璋去海关衙门,临走的时候瞧见了顾缃和秦筝筝,却看也没看一眼,径直走了。

    两位姨太太少不得幸灾乐祸。

    顾轻舟冷眼旁观,上楼换了套月白色斜襟老式衫,银红色绣折枝海棠的百褶裙,复又缓慢下了楼梯。

    她将浓黑的头发斜梳,半垂在胸前,编制了精致的辫子,像个美丽的牧羊女;裙子很保守,覆盖至脚面,行走间才露出双梁鞋微翘的鞋尖。

    “太太,我出去一趟。”顾轻舟上前,对秦筝筝道。

    秦筝筝愤怒抬眸,瞪着她。她满心郁结,昨晚在教会医院熬了一夜,没什么精神,偏又不肯示弱,没回房去睡觉。

    “你要去哪里,又像上次一样丢了?”秦筝筝不客气,“回房去,姑娘家到处跑,成何体统!”

    顾轻舟却不动。

    她垂眸,纤浓羽睫在眼睛投下一片薄薄的阴影,将她情绪遮掩。

    “我想去看看李妈的表妹,李妈告诉过我地址,说她表妹身体不好,常挂念李妈,只怕此生见不着了。”顾轻舟慢吞吞,温文尔雅的解释着。

    秦筝筝很烦躁,觉得顾轻舟像只苍蝇,不把她打发了,她会喋喋不休,秦筝筝又不能拍死她,只得先赶走她,就挥挥手道:“你想去就去吧!”

    她不给顾轻舟钱,也不派佣人跟着。

    三姨太苏苏精明睿智,知晓顾轻舟得到了督军府的器重,以后的前途胜过这顾公馆所有人,她有意巴结顾轻舟,就拿出两块钱给顾轻舟:“这是给你坐车的,再买点补品去看看人家。是你乳娘的表妹,应该探望的,毕竟你乳娘养大了你。”

    然后,三姨太又喊了陈妈,让陈妈陪同着顾轻舟出门。

    顾轻舟笑道:“我见三小姐和四小姐去上学,也没有佣人跟着,大抵现在不流行出门带佣人的。”

    时代变了,现在名媛出门是不流行带佣人丫鬟的,她们流行带着男伴。

    顾轻舟没有男伴。

    她再三说,自己无需旁人陪同,会早去早回,三姨太才不再说什么。

    秦筝筝也不怕顾轻舟丢了。

    丢了才好,最好永远不要回来!

    等顾轻舟走后,秦筝筝冷冷看了眼三姨太:“你倒是会做人。”

    “太太过奖啦。”三姨太软软笑道。

    秦筝筝知晓,昨晚顾圭璋是歇在三姨太房里,肯定将自己的丑事告诉了三姨太,秦筝筝脸上的冷意更甚:“你少轻狂,别不知自己几两重!”

    “是,太太教训得是。”三姨太笑呵呵的,丝毫不动怒。

    秦筝筝反而气了个倒仰,实在撑不住,回屋睡觉去了。

    顾轻舟出门,直接往老城的平安西街去。

    走到了平安街,她问了个人:“平安西街的十二号,有户姓何的中医药铺,请问怎么走?”

    对方很认真给顾轻舟指路:“您从这里拐进去,第三家就是了,咱们这条街只有那一家药铺。”

    顺着路人的指引,顾轻舟踏入一条老式的街道。

    和顾公馆不同,平安西街仍是老式的木板门面店铺,矮矮的屋檐下,木制雕花窗棂也装上了玻璃,新旧早已没了明确的分界。

    “何氏药铺”,顾轻舟抬头念着这块汉白玉做成的牌匾,就知道自己到了地方。

    这是一家中药铺子,如今生意惨淡,门面破旧。

    “小姐抓药呀?”一个四旬年纪的男人,短短的头发,却仍穿着前朝的长衫马甲,布料半新不旧。

    他是这家药铺的掌柜,叫何梦德,敦厚斯文。

    “不,我找人。”顾轻舟眼眸平静如水,给她稚嫩的脸庞添了几分成熟,更容易取信于人。

    掌柜的细细打量顾轻舟,道:“小姐找谁呀?”

    “我找慕三娘。”顾轻舟道。

    何掌柜神色一变,倏然冷漠道:“小姐来错地方了,此处没有慕三娘。”

    顾轻舟依旧是平静的神态,眼睛大大的,透过厚厚的浓刘海,打量了几眼何掌柜,眸光滢滢。

    “你把这个给慕三娘,她就知晓我是谁了。”顾轻舟道。说罢,她从怀里掏出一只玉镯,放在柜台上。

    柜台陈旧脱漆,多年未修缮。

    中医、中药,真的到了末路吗?顾轻舟有点难过。

    何掌柜却吃惊看着这只玉镯,质地纯粹,流转着温润的光泽,一看就很值钱。

    他沉吟片刻,拿起了玉镯,回到了后院。

    顾轻舟略微等待,就见一个穿着粗布长袄的妇人,梳了低髻,一副前朝妇女的装扮,出来见顾轻舟。

    “你是是我二哥的女儿么?”妇人看着顾轻舟,嘴唇微微哆嗦,激动问道。

    这妇人就是慕三娘。

    顾轻舟在乡下,遇到一个躲避政敌的国医圣手,他叫慕宗河。

    慕宗河见顾轻舟从小聪慧,故而她四岁起,就给顾轻舟启蒙,教授她中医的脉案和针法。

    顾轻舟是慕宗河的亲传子弟,算是慕家的继承人。

    慕家是北平望族,得罪权贵之后家财散尽,慕宗河有个胞妹,嫁到了岳城,如今和丈夫开了家中医药铺。

    慕宗河让顾轻舟到了岳城,先去拜访他妹妹,看望他们。以后若是从医,可以从何氏药铺取药,更加方便。

    “三娘性格温柔,她丈夫何梦德更是厚道人。我曾救过何梦德的命,又养大了三娘,你去了岳城之后,可以信任他们夫妻俩。”顾轻舟离开村子时,她的中医师父慕宗河如此交代。

    心念回转,顾轻舟已经找到了师父的亲人,她心头微热。

    “慕宗河是我的恩师,不是我的父亲,他尚未娶亲。”顾轻舟解释。

    慕三娘就紧紧拉住了顾轻舟的手,道:“好孩子,快告诉我,我二哥最近如何,我已经十年没有他的消息了。”

    哪怕不是父女,能拿到这个镯子,说明顾轻舟是慕宗河很重要的人,慕三娘迫不及待向她打听。

    说着,慕三娘就把顾轻舟领到了后院。

    刚踏入后院,就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穿着极其不合身的短袄,正在搬药材。他起身间,顾轻舟看到了他的脸,微微愣了下。

第18章 踏破铁鞋

    何氏药铺做粗活的伙计,身材高大轩昂,气度不凡,让顾轻舟吃惊,她多看了几眼。

    “他是新来帮忙的,是个哑巴。”慕三娘解释。

    顾轻舟微笑,稚嫩白皙的面容一派天真,跟着慕三娘往里走。

    彼此坐下,顾轻舟将她师父的近况告诉了慕三娘:“他老人家身体健朗,只是内疚连累了家人,害得你们东奔西走,无处安身。”

    “什么话!”慕三娘难过,“家人就是荣辱一体的,他避世多年,我们找也找不到他。”

    “师父不想你们去找他。”顾轻舟道,“您是我师父的胞妹,以后就是我的姑姑了?”

    倏然有个漂亮可爱的小丫头,喊自己姑姑,好似兄长后继有人,慕三娘眼泪涟涟,当即摘下自己手腕上的玉镯,套在顾轻舟手上:“这么好的侄女,姑姑有福了!”

    这就算认下了。

    上午的骄阳从雕花窗棂的缝隙处透进来,落在顾轻舟的脸上,青绸发丝映衬脸侧,越发显肌肤赛雪,樱唇含丹,双眸深邃。

    这姑娘真好看,慕三娘越瞧越喜欢。

    慕三娘以为顾轻舟是从乡下来投奔她的,当即要收拾屋子给她住,顾轻舟忙拉住她:“我不住在这里,姑姑,我住在我自家。”

    “你自家?”慕三娘又是一惊。

    顾轻舟就自报家门,把她家里的情况说了一遍。

    “你是海关次长的女儿?”慕三娘大惊。

    海关次长,岳城的富商名流中不算什么,在普通人眼里却是极大的官。

    慕三娘没想到,顾轻舟居然是官家小姐!

    她待高兴,顾轻舟就把自家的处境,以及她进城的目的,全告诉了慕三娘。

    “当年我母亲生了我之后,身体一直不太好。她刚去世没两个月,我继母就怀了双胞胎;我舅舅在烟馆被人捅死,警备厅结案的时候不了了之。这些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都想弄明白。”顾轻舟道。

    这是她进城的目的。

    她要夺回她外公的产业,她也要弄清楚她母亲去世的原因,找出她舅舅被杀的凶手。

    同时,顾轻舟告诉慕三娘:“我刚到家的那个晚上,我两个妹妹就拿剪刀要划破我的脸,幸好我发现了。”

    两人说了将近一个钟头。

    慕三娘胸口那团兴奋渐渐散了,变成了冷气,她吸气冰凉,道:“他们这样对你,会造报应的!”

    顾轻舟笑:“天道圣明,报应时候未到而已。”

    她很乐观,慕三娘欣慰。

    晌午,顾轻舟留在慕三娘这里用午膳,慕三娘也简单介绍了她家里的近况。

    “老人都走了,如今五个孩子,三个在学校念书,两个在家里呢。”慕三娘道。

    慕三娘最大的女儿今年十三岁了,在公办的女子学校读书,脱盲罢了,学不到什么本事,将来可以去找个报馆做小编译,亦或者去书局做秘书;次女十一岁,和她姐姐同校;第三个是儿子,今年八岁,刚刚入学。

    剩下的两个也是儿子,一个六岁,一个四岁,早不知跑到哪里去玩了。

    庞大的家庭,望子成龙的何先生和慕三娘用微薄的收入养着,早已重担累累。

    “姑姑,我可以到您的药铺坐诊。”顾轻舟道,“生意一日日好起来,咱们可以开个中医院,比西医还要吃香!”

    慕三娘笑,只当是个玩笑话。她虽然是慕宗河的徒弟,到底一个小孩子,哪有病家会相信她?

    “那好,你常来玩。”慕三娘宠溺顾轻舟,哪怕顾轻舟不会看病,也让她常到药铺里,彼此亲近。

    “是。”顾轻舟笑道。

    慕三娘见她是一个人来的,留她吃了午饭之后,喊了自家的小伙计,让他送顾轻舟回家。

    这新来的伙计剪了短短的头发,不合身的短袄,身材高大结实。

    他看顾轻舟时,双眸冰凉。

    顾轻舟细看他,但见他宽额高鼻,深眸薄唇,哪怕是衣着不恰,仍有几分无法遮掩的矜贵,气度雍容。

    他是天生的贵胄。

    一个人气质如此上佳,定是生活在极好的家庭,他为何会做了小伙计?

    顾轻舟眼睛微转,她隐约猜到了此人的身份。

    伙计陪同顾轻舟往外走,顾轻舟扬起脸问他:“你是天生的哑巴吗?”

    高大的槐树虬枝,透过冬日温暖稀薄的阳光,落在少女微扬的脸上,她眸光似墨色宝石般灼目,定定瞧着他。

    男子神色不变,懒得答话,继续往外走。

    顾轻舟也没指望他会摇头或者点头,跟紧了他的脚步。

    出了平安西街,远处有黄包车,男子利落打了个响指,像叫自家汽车那样,叫了黄包车过来。

    他冲顾轻舟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让顾轻舟自己上车,他则快速转身回药铺,半分没有多留的意思。

    很有个性的伙计!

    顾轻舟看着他的背影,没见过达官贵人的何掌柜和慕三娘不知他的深浅,顾轻舟却略懂一二。

    她唇角挑起一抹淡笑:“看来,我寻到了一位贵人!”

    今天收获还不错。

    人的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顾轻舟含笑,搞定了此事之后,乘车回到了顾公馆。

    等她到家时,已是黄昏。耀目金灿的晚霞染上了顾公馆的三层小洋楼,乳白色的栏杆之外,半墙爬山虎随风摇曳,沐浴在晚霞中,璀璨绚丽。

    这栋小楼格外精致。

    顾轻舟眼眸透出与她年纪不符的犀利沉稳,立在缠枝大铁门外,细细打量着顾公馆,久久没有敲门。

    多好的房子啊,这是她外公的。

    “当年,我母亲和舅舅是不是在这屋子里长大的?他们的童年是什么样子?”顾轻舟站在门口,静静矗立,妄图寻觅到往事。

    她想起这小楼现在归顾家,唇角有了淡淡的冷笑,笑声寒凉。

    半晌之后,她才敲开顾公馆的门。

    “太太。”顾轻舟进门,见顾圭璋尚未归来,只有秦筝筝坐在客厅的沙发,眼神阴测测的,顾轻舟上前,轻轻喊了句。

    秦筝筝微扬下巴,倨傲颔首。

    顾轻舟就上楼去了。

    而后,她听到了电话铃声。

    秦筝筝去接了电话。

    顾轻舟伏在乳白色的栏杆上,假装欣赏远处的金灿夕阳,耳朵却在听楼下打电话的声音。

    具体说什么,顾轻舟没有听到,但秦筝筝的嗓音格外谄媚、激动。

    不用说,是司督军府打来的。

    顾轻舟冷冷笑了下,回房休息了。这通电话,秦筝筝应该会截下来,绝不会告诉顾轻舟的。

第19章 暂时结盟

    翌日下起了寒雨,雨丝在玻璃窗外的栏杆处缱绻飘洒,温柔细腻,只是太冷了。一只灰雀躲避凄风苦雨,落在顾轻舟的窗台上,用红嫩的喙轻啄羽翼。

    看到顾轻舟对镜梳理青丝,雀儿并不害怕,反而兴致勃勃打量她。

    顾轻舟微笑。

    “以后闲来无事,我养只雀儿玩,倒也是不错的事。”顾轻舟低低的想。

    只是这么想,真让她养,她也未必养得好。雀儿是很娇贵的,需得养得富贵,才有趣好玩。

    细小的事,让顾轻舟心情还不错,将自己的长发挽起,梳了个低髻,鬓角一支翡翠玉簪,又换了件青色斜襟五彩连波的夹棉短袄,收拾妥当下楼了。

    顾轻舟今天下楼有点晚,全家都坐在餐厅独缺顾轻舟。

    “阿爸,我来晚了。”顾轻舟笑道。

    众人都看着她。

    她一袭老式衣衫,青丝低垂,露出一段修长嫩白的颈,流水肩纤薄,柔媚又清纯,将老式宽大的斜襟衫,穿出了玲珑美感。

    “没想到老式的斜襟衫这么好看,我也要去做一身。”二姨太和三姨太都在心里偷偷想。

    这几年城里早已不流行老式的斜襟衫了,名门大户人家女眷们的衣橱里,都是洋装、旗袍和皮草。

    倏然见顾轻舟这么打扮,两位姨太太看到了顾圭璋眼底的满意。她们以色侍人,为了争宠,什么手段都要用上的。

    秦筝筝母女几个,则眼眸阴冷。

    “阿姐,你瞧顾轻舟,她又穿这种老式的衣裳。”老四顾缨低声,跟老大顾缃耳语。

    “她就是上不得台面。”顾缃咬牙切齿。就是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居然可以做督军府的少夫人。

    顾缃太不甘心了,想起来就银牙碎咬,恨到了极致,骨头缝里都恨。

    老四顾缨则想要当场讽刺顾轻舟,被秦筝筝的一个眼神递过去,话就堵在喉咙里,不敢说出来。

    “轻舟小姐,你今天要跟着太太去司家看望司老夫人么?”三姨太苏苏突然问。

    众人又是一愣。

    顾圭璋抬眸,问顾轻舟:“督军府打电话给你了?”

    他都不问秦筝筝。

    顾轻舟摇摇头:“没有。”

    顾圭璋不解,看着三姨太。

    秦筝筝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十分难堪。

    而顾缃也紧张攒住了手,将头低低埋了下去。

    昨晚是司夫人打电话来了,说司督军的母亲,也就是司少帅的祖母,想要见见顾轻舟这个未来的孙儿媳妇。

    秦筝筝在电话里应下,不情不愿的,结果司夫人又说:“老太太喜欢热闹,你带着顾缃一块儿去看望她老人家,人多喜庆。”

    这是在暗示秦筝筝,顾轻舟未必就是少帅的未婚妻。若是老太太看中了顾缃,督军喜欢顾轻舟也没用。

    顾缃也许可以取而代之,要不然为何让顾缃也去?

    秦筝筝大喜!

    督军夫人暗示到了这个份上,她自然不会再带顾轻舟去的。

    于是,她打算带着顾缃,以“少帅未婚妻”娘人家的身份,去看望司老夫人。

    司老夫人年老昏聩,万一真喜欢顾缃,拉着顾缃的手说孙儿媳妇,先认下了顾缃,司夫人再里应外合,司督军为了孝道,也要放弃顾轻舟的。

    多好的如意算盘,却被三姨太偷听到了电话,还公然当着全家人的面说了出来。

    秦筝筝怒极,她之前能容得下三姨太,是为了防止二姨独宠,让她们俩相互制衡和争斗,秦筝筝坐收渔人之利。

    如今看来,这个三姨太是留不得了。等她先处理完顾轻舟,就要取了三姨太的命!

    “我打算吃完饭再跟轻舟说,没想到三姨太这么心急。”秦筝筝收敛心绪,笑容温婉慈祥,对顾圭璋道,“昨晚督军夫人的确来了电话,让今天上午送轻舟去看望司家的老太太。”

    言语之中,点明三姨太邀功,甚至诬陷太太。

    二姨太不喜欢太太,更不喜欢比她年轻的三姨太,当即落井下石:“苏苏最擅长听墙根了,太太跟督军夫人打电话,她都知晓。”

    三姨太腹背受敌,一时间脸色微白,手里的填白瓷小碗捏得有点紧。

    顾轻舟知晓三姨太在刻意帮她--当然也是为了利益,希望将来得到顾轻舟的提携,有个终身的依靠。

    在此前,顾轻舟需要盟友。

    “原来是要去督军府啊,我说太太和大小姐怎么都换了如此好看的衣裳。”顾轻舟声音温软道。

    她眼眸幽静,墨色眸子映衬在蔚蓝的眼波中,像月夜下的古潭,静谧、深不见底,却偶然闪过几缕粼粼波光。

    这柔色眸子里,闪过几分锋芒时,顾圭璋就懂了。

    秦筝筝和顾缃打扮妥当,而顾轻舟是没打算出门的,她们根本不打算带顾轻舟去。

    顾圭璋瞥了眼秦筝筝,眼神冷锐,什么都明白了。他重重放下碗筷,道:“以后督军府的电话,你就不要替轻舟接了。若是轻舟不在家,让三姨太接就是了。”

    三姨太和顾轻舟扳回一局,秦筝筝脸色难看,二姨太更是尴尬。

    饭桌是女人的战场,没有硝烟,却斗得血淋淋的。

    “老爷,我怎能接呢?”三姨太妩媚一挑眉,“轻舟小姐还小,需得太太帮衬着她出门,我只是小妾,我陪轻舟小姐去督军府,咱们顾家就太不知规矩了。”

    顾圭璋听了这话,很满意点点头。

    看看,这才是识大体!

    秦筝筝到底出身低微,平日里还好,一旦有事就泄了老底,上不得台面,顾圭璋很恼火。

    “还是你知道规矩!”顾圭璋道,他把规矩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秦筝筝顿时面红耳赤。

    早膳之后,顾圭璋去了衙门,秦筝筝气得冷嘲热讽,骂了三姨太几句,然后对顾轻舟道:“回房换衣裳啊,我们要走了。”

    顾轻舟还需要司家未婚妻的身份给自己撑腰,也不说什么,回房换了套绯红色杏林春燕的短袄,月白色挑线裙子,外面套着银红色大风氅,下了楼梯。

    仍是老式的装扮,穿在她身上,却格外雅致。

    想起自己还没有给顾轻舟做洋装和旗袍,秦筝筝也不说什么,免得老爷想起来又出一笔钱给顾轻舟添衣。

    “好老土!”顾缃在心里冷笑,“顾轻舟是白痴吗,去这么重大的场合,穿得这样俗气,还嫌不够丢督军府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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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抢占先机

    顾缃腹诽顾轻舟的装扮,顾轻舟老土的模样,实在可笑。

    而顾缃自己,穿了件苏绣海棠的淡红色低开叉旗袍,玻璃袜,配上一双鹿皮镶白狐毛的短靴,外面是一件皮草大外套,黄澄澄的貂皮,俄国货,面上的黑圈能荡漾出涟漪,时髦尊贵。

    这样的皮草,适合各种年纪的女人,老些有老些的雍容,少女有少女的狂野,总之衬托得身份高贵。

    和顾缃这一身富丽堂皇相比,顾轻舟那套羽缎老式的大风氅,就显得很俗气廉价。

    顾缃不屑冷笑:“想和我比,你先弄身皮草穿了,才够资格!”

    想到这身皮草的价格,顾缃无端又生出优越感。

    是的,她永远高压顾轻舟一头,是顾轻舟望尘莫及的。

    秦筝筝也觉得顾缃把顾轻舟比得一无是处,微微笑了笑。

    皮草真好看,秦筝筝小时候最盼望一身尊贵的皮草,可惜那时候穷,寄人篱下,只能看着顾轻舟的母亲孙绮罗穿。

    现在,是顾轻舟看秦筝筝的女儿穿,果然是报应不爽,秦筝筝胸口那团恶气,终于透出来几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秦筝筝冷冷出气,“想当初我在孙家寄养,孙绮罗那贱人整日衣着华贵在我面前晃眼。如今,轮到她女儿眼馋,果然是老天爷开眼啊。”

    秦筝筝稚嫩可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秦筝筝和顾缃心情不错,顾轻舟低垂眼眸,一起上了汽车。

    三姨太苏苏站在二楼自己的房间,斜倚着墨绿色绒布窗帘,慢慢把玩窗帘的浓流苏,一根根捋平,再弄乱,如此反复。

    亲眼看着秦筝筝带孩子们出门,三姨太摇头笑。

    顾家有个十六七岁的女佣,是三姨太苏苏带过来的,叫妙儿。

    妙儿问三姨太:“姨太太笑什么?”

    三姨太抿唇,指了指汽车远去的方向,道:“笑她们傻!”

    “谁傻啊?”

    “自然是某两位自以为是的。”三姨太道,“老人家的眼光,多半都是老式的,若是两位小姐都穿皮草去,老太太不会说什么。可轻舟穿了斜襟衫,缃缃还穿一身皮草,肯定要被司老太嫌弃。”

    “也是呢,老人家都看不惯现在年轻女孩子烫头发、穿皮草。”妙儿笑道。

    三姨太笑容更甚。

    “姐姐,新来的轻舟小姐不言不语,可看上去很厉害,是不是?她才回来几天,太太、大小姐、三小姐和四小姐都吃过亏。”妙儿悄声道。

    私下里,妙儿依旧叫三姨太为“姐姐”。

    妙儿是个孤女,五岁的时候在路边讨饭,差点被其他乞丐打死,当时十四岁的乞丐护住了她,从此两个人相依为命。

    那个大乞丐,就是苏苏。

    苏苏后来长大了,乞讨不是长久之计,就进了舞厅做舞女。只可惜她常年流浪,小麦色的肌肤让她看上去不显山水,生意平平常常的。

    而后遇到了顾圭璋,得到了顾圭璋的宠幸,被金屋藏娇,做了顾家的姨太太。

    苏苏进顾家,依旧带着妙儿,她们姊妹俩从不分开。

    “是啊。”苏苏眸色深敛,静静道,“轻舟不简单,我真喜欢她!”

    “姐姐,若是咱们和轻舟小姐联手,是否报仇有望?”妙儿问。

    苏苏忙瞪了她一眼,声音轻不可闻:“嘘,小心隔墙有耳。”

    妙儿连忙捂住了嘴,睁开了眼睛,无辜看着苏苏。

    顾轻舟跟着她的继母和姐姐出门,汽车驶入越来越厚的雨幕中,雨刮掀起阵阵雨浪,车窗外的雨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似一朵朵盛绽的透明花。

    司督军的父母兄弟不住在督军府,而是住在法租界的一栋高级法式洋楼里。

    司公馆是个偌大的花园洋房,高高的红墙爬满了蔷薇藤,腊月里光秃秃的;缠枝铁门高大沉重,气度威严。

    佣人开了门。

    顾轻舟自己撑伞,秦筝筝和顾缃共撑一把伞,下车进了司公馆。

    “顾太太,顾小姐,您这边请。”佣人出来迎接,特意给她们母女三带路。

    大理石铺陈的小径,下雨天有点湿滑,顾轻舟走得很慢。小径两旁是矮矮的冬青树,被雨水冲刷得格外干净,树叶浓绿浓碧,在这寒冬腊月展露生机,赏心悦目。

    绕过两处小楼,才到了司老太的院子。

    司老太太的院子在后面,是一处精致的老式院落,三间正房,带着四间小小的耳房。雕花窗棂虽然用玻璃代替了纱窗,屋子里老式明角灯里面其实装了电灯泡,一切仍保持着它的古朴。

    “怎这么多人?”一进门,顾缃就瞧见正堂里人影绰绰,不免蹙眉。

    很多人在场,有点不好施展手脚啊。

    “怎么每次督军夫人叫咱们来,又不给咱们单独的机会?”顾缃心里恼火。

    她察觉到了督军夫人耍她们玩,偏偏顾缃和秦筝筝有所图,也只能把督军夫人耍得团团转。

    领路的女佣解释道:“老太太昨晚凌晨的时候又发病了,这不医生请了一屋子,顾太太顾小姐这边。”

    说着,就把她们三个人领到了待客的小耳房里。

    “老太太何时见我们啊?”顾缃拉着女佣问。

    女佣微微笑,说:“放心,一会儿就能见您。”

    “老太太没事吧?”顾轻舟问。

    “有医生呢,顾小姐有心了。”女佣笑道。

    女佣吩咐上茶之后,自己进去正堂,跟督军夫人打声招呼,就说顾家的人来了。

    屋外的雨势未减,屋内烧了暖炉,炉火烈焰温暖,顾轻舟捧着茶,慢慢喝了几口,目光越过窗棂,投在外头的正堂里。

    秦筝筝和顾缃嘀嘀咕咕咬耳朵,顾轻舟也毫无兴趣。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督军府的三小姐司琼枝进来,笑盈盈对秦筝筝道:“顾太太,我祖母说要见见你们,快随我来。”

    司琼枝娴静温柔,看似一派和睦,实则不喜顾轻舟和顾缃,看也没看她们,就领着,穿过回廊到了正屋。

    顾缃上前几步,将顾轻舟挤到了身后。

    “我如此漂亮体面,老太太看了我第一眼之后,只怕再也无法喜欢顾轻舟了。”顾缃很自信。

    秦筝筝也略有略无挡住顾轻舟。

    于是,顾轻舟被挤到了最后面,她唇角微动,并没有介意,而是默默跟在后面。

    老太太的里卧,司夫人正在床前侍疾,司督军立在旁边说话,司家的其他人都在正堂招待医生。

    司老太依靠着引枕,半坐着。

    司琼枝带着顾家的人进来,顾缃挤在了最前面,迫不及待喊了句:“老夫人!”

第21章 诊脉

    顾缃知晓“先入为主”的道理,只想司老太先对她有了好感,以后怎么看顾轻舟都会不顺眼。

    故而,顾缃抢在前头,急切又热络,叫了声“老夫人”。

    顾缃高挑美艳,五官精致,浓刘海后面,是蓬松时髦的卷发,貂皮大衣合身,故而前凸后翘,身段婀娜玲珑,十分招人喜欢。

    顾缃也知道自己端庄妩媚,娴雅时髦,最配得上督军府的地位,她得意洋洋的,想获得老太太的第一印象,误以为她才是少帅的未婚妻。

    不成想,老太太看到她,平静雍容的眸子却微微蹙起。

    顾缃心里咯噔:“难道她不喜欢我?这怎么可能?”

    老太太的蹙眉很快松开,又眼眸微亮,眼中有了笑意。

    顾缃看在眼里,大喜,果然她太患得患失了。

    “过来,好孩子。”老太太招手,眼眸满意的喜色。

    顾缃惊喜若狂,她就知道司老太有眼光,会很喜欢她的。只是,刚刚的蹙眉是什么意思?

    顾缃也来不及多想了,她疾步上前,想要拉住老太太的手,口吻更加亲热,只差叫祖母了,恬柔道:“老太太”

    司老太却微愣,将手往旁边一偏,不让顾缃拉住,神态冷然说:“不是你。”慈祥的目光越过顾缃的肩膀,落在身后的顾轻舟身上。

    顾缃大窘,整个人僵在那里,下不来台,一张俏脸霎时通红。

    老太太却完全没看见,眼里只瞧见了顾轻舟。

    顾轻舟这才挤到了她姐姐前头,上前行礼:“老太太,给您请安了!”

    老太太,给您请安了!听到这句,秦筝筝、司夫人和司琼枝只差笑出声。

    这是一句多么老气的话,还是在前朝么?

    司夫人和司琼枝无奈摇头,顾轻舟这做派,太上不得台面了。

    不成想,司老太却眼眸透亮,惊喜携住了顾轻舟的手,笑道:“好孩子,难为你这么懂礼。现在的年轻人啊,没几个知规矩。”

    司琼枝梗住,她祖母居然吃这套。

    司夫人则在心里微哼:老太太念旧,她这做儿媳妇的为难死了。太守旧吧,被城里的名媛贵妇们嘲笑;太时髦吧,又不得老太太的眼。

    真是进退维谷。

    “多大了?”老太太没理会其他人,只拉住顾轻舟,问东问西的。

    顾轻舟一一回答。

    老太太还问顾轻舟:“在乡下住什么地方,谁服侍你的?”

    顾轻舟也认真作答。

    一老一少相谈甚欢,在场的女人们脸色都不太好,只有司督军很满意。

    司督军最是孝顺的,见老太太聊得开心,司督军就越发欣慰。

    “老太太,我听说您生病了,我能给您把把脉么?”顾轻舟问。

    众人一愣,包括老太太。

    “你还会把脉?”老太太问出了众人的疑虑。

    顾轻舟腼腆而笑:“我学了点皮毛,您这么疼我,我才敢班门弄斧。若是您不介意,咱们说话,我一边听您说,一边把脉?”

    老太太并不相信顾轻舟的医术。不是老太太轻狂,而是老太太有见识,知晓中医难学,没个几十年的功夫,是学不成的。

    所以,现在的世道都在骂中医,无非是人心浮躁,中医的继承人没几个静得下心去研读,个个半桶水,毁了祖宗的名声。

    和西医相比,老太太其实更相信中医。

    早年京师有个名医叫慕宗河,医术非常了得,只可惜他已经死了十几年,没有传人。

    “那你试试。”老太太捧着顾轻舟,对这个孙儿媳妇颇为喜欢,刻意给顾轻舟做脸,就伸出手给顾轻舟把脉。

    顾轻舟道是,轻轻将手指搭在老太太的手腕脉搏上。

    她搭脉的时候,司夫人、司琼枝、秦筝筝和顾缃都目不转睛看着她,只有司督军觉得有趣。

    顾轻舟把脉的样子,很是认真。

    人的感情很奇怪,司督军中意这个儿媳妇,就不觉得顾轻舟做作,反而觉得她孝顺,越看越喜欢,将来能撑起司家的门庭,会是贤内助。

    司夫人和司琼枝等人则觉得顾轻舟装模作样。

    两分钟之后,顾轻舟收回了手,冲司老太微笑,露出一口细糯洁白的牙齿,笑容恬柔美丽。

    “看得如何?”司督军问。

    顾轻舟笑道:“我就是随便看看,没看出端倪。”

    顾缃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

    看看,装不下去了吧?

    司老太抬眸,瞥了顾缃一眼,顾缃心下震惊,收敛了她的嘲讽。

    “好啦,孩子有这份心就好。”司老太给了顾轻舟一个台阶。

    司督军正要说什么,副官进来,有事通禀。

    “说。”司督军一挥手。

    副官道:“督军,医生们商议好了医案,想请您和夫人借一步说话。”

    中医一般不当真病家的面说病情,怕影响病家的心情。

    督军府的西医,都是军医,从国外留学回来,华人保持着他们的传统,所以请督军和夫人借一步说话。

    司老太对自己的病已然豁达,对副官道:“不必背着我,你去把军医们都请进来,我老太婆这么大的年纪,什么受不住?从前大夫们问诊,都是当我的面说。”

    副官为难看了眼司督军。

    司督军不敢违逆母亲半分,对副官道:“去请医生们进来。”

    四名军医,依次进了里卧。

    里卧就拥挤不堪。

    司夫人给女眷们使眼色,顾轻舟等人就退到了西南墙角的椅子旁边,静默坐下,不敢打扰医生的会诊。

    “老太太,您的病症是中风无疑了。这半年来,中医、西医都试过了,我们想请您远渡德国,德国的医疗设备更先进,医生的医术更好。”一名军医道。

    “是啊,老太太。”另一个接口,“中风不能耽误,再耽误下去,只怕”

    司督军也劝:“姆妈,您还要四代同堂,看曾孙出世呢。去德国一趟,治好了再回来,后面享福的日子多得是。”

    “我不去什么狗屁德国!”老太太怒了,“让你们想法子,就想了这么个法子?我老太婆生在岳城,死也要死在岳城,想让我死在外头,门也没有!”

    “姆妈,您别说不吉利的话,现在的邮轮很大很稳,跟平地一样,就当出门散散心,慕儿也在德国呢。”司夫人也劝。

    老太太更怒了,就是不同意去。

    司督军、司夫人和军医们轮流劝,大家七嘴八舌,将老太太说得越发火冒三丈。

    老人家气个半死。

    “其实不必去德国,老太太患得根本就不是中风。”众人苦口婆心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清脆稚嫩的声音。

    顾轻舟站了起来,柔婉的眸子锋芒绽现,自信又贞静说道。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回眸看着她。

第22章 医者辩证

    满屋子的人,目光都落在顾轻舟身上。

    顾缃和秦筝筝先是一愣,继而冷嘲顾轻舟:为了表现,居然敢插嘴医生的话!

    也不看看时机,这个蠢货!

    秦筝筝先回神,尴尬给司督军和司老太赔礼:“老夫人勿怪,督军勿怪,轻舟她不懂事。”

    而后,秦筝筝捏了下顾轻舟的手,“医生会诊呢,你别不懂事,耽误了老夫人的病!”

    “你让轻舟说!”司老太发话了。

    司老太不是信任顾轻舟,只是这满屋子人都劝她去德国治疗,以为她讳疾忌医,没人帮她说话,她气死了。

    现在,只有顾轻舟是站在她这边的,不管对不对,先拉个人站队要紧。

    司老太觉得自己太势单力薄了。

    “轻舟,你来。”司老太用缓兵之计,先让顾轻舟搅合一通,打发走了医生,再跟她儿子细谈。

    让她远渡重洋去治病,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是,老太太。”顾轻舟穿着挑线裙子,行走间步伐优雅,裙袂摇曳,露出银红色双梁鞋的精致绣活。

    顾轻舟全身上下,从衣裳的配色到做工,以及她的言行举止,都格外雅致。

    她走到了司老太床边。

    “你方才也把脉了,你来说说你的诊断。”司老太道。

    司夫人蹙眉:“姆妈,您这太儿戏了,轻舟她还是个孩子,她读过几个医案?只怕她连取脉都取不准!”

    万一这老太太被顾轻舟治死了,倒也是好事,以后再也没有婆婆为难自己了,只是督军在场,司夫人的体面话还是要说,别露出端倪才好。

    “听她说说也无妨。”司老太不顾儿媳妇的阻扰,执意道。

    顾轻舟看了眼司老太,见老太太冲她颔首,眸光里满是鼓励,顾轻舟就微微抬了下眼帘,正色道:“老太太不是中风。”

    “小姐误会了,老太太的确是轻微中风,已经发了小半年。”一位姓胡的军医,五十来岁,是司老太的主治大夫,在司督军的军医院任院长。

    胡军医出生中医世家,二十岁远赴德国学了西医,再回国为政府效力,中西结合,医术了得。

    他不仅擅长西医,更擅长中医。抡起中医把脉,胡军医更有经验。

    专业上的事,胡军医坚持己见,不给顾轻舟捣乱的机会。

    “不是中风,是饮邪!”顾轻舟很笃定道,“老太太发病,都是卧床而发,抽搐、手足震颤,却从未半身不遂,口歪眼斜。”

    司老太微讶,抬眸看着顾轻舟。

    还真让顾轻舟说对了。

    司督军和司夫人也吃惊:老太太的病,对外严格保密,别说顾轻舟刚从乡下来,就是太太的孙女司琼枝,也未必清楚症状。

    “这孩子真的会中医么?”司夫人腹诽,难以置信。

    就在司夫人吃惊的时候,胡军医反驳了顾轻舟:“此乃中风早期的症状,再挨些日子,就会出现后面的症状了。”

    “这完全不同。”顾轻舟道。

    顾轻舟坚持她的说法。她眉眼温顺,此刻才露出峥嵘,非常固执不肯妥协。

    胡军医有点头疼。

    其他几位军医,更加信任胡军医,见顾轻舟固执己见,和年长且经验丰富的军医争执,纷纷劝说她:“小姐,您别耽误了老太太的病。”

    “是啊,您才看过几个病例,若是老太太有什么长短,我们担不是,小姐无事一身轻,才说得这么轻巧!”

    “中风和饮邪原本有点相似,治法全是去完全不同,小姐不要南辕北辙,害了老太太。”

    “小姐想要立功,也不能挑这个时候!”

    “中医没有仪器,诊脉常常会南辕北辙,小姐年纪轻,替老太太着想是好事,只是治病的事交给医生,这才是真孝顺。”

    “我看这位小姐未必就是真孝顺,倒像是彰显自己!”

    他们不知道顾轻舟的身份,只当是亲戚朋友的女眷,以为顾轻舟是为了在司老太和司督军面前表现,刻意拔高自己的。

    故而,这些军医怕耽误老太太的病,说话越来越刻薄。

    要是老太太被治死了,顾轻舟下场如何未可知,这些军医都要陪葬。

    生命攸关的时候,他们就不客气了,一个个带着奚落反驳顾轻舟。

    他们的奚落,秦筝筝和顾缃想笑,心里快意极了。

    只有顾轻舟,静静听着,好似没有听懂,脸上居然无半分的焦虑和异色。司夫人和司琼枝这时候也明白过来了。

    “轻舟,你是个孝顺孩子,老太太已经知道了,治病不可儿戏,你不要多言,随我出来吧。”司夫人道。

    说罢,就要拉顾轻舟走。

    司琼枝则冷冷说了句:“顾小姐有点贪心呢,我祖母已经夸你好了,你还非要博取神医的名头,害我祖母么?”

    秦筝筝和顾缃幸灾乐祸。她们母女之前还以为顾轻舟真有本事,现在被军医们一说,顿时明白,顾轻舟只是个轻狂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秦筝筝自然要落井下石了:“轻舟,别不懂事,耽误了治病,你赔得起么?”

    顾缃也嘲弄了一番。

    只有司督军和司老太没说话。

    司老太盯着顾轻舟。

    所有人的嘲讽,一开始还隐晦,后来越说越露骨,一般女孩子要么恼羞成怒,要么委屈落泪,独顾轻舟荣辱不惊站在那里。

    顾轻舟神色悠闲,安静听着众人的话,眼底波澜不惊。

    “这孩子有度量,不是一般人!”司老太心想,一般人承受不住这等群嘲,顾轻舟却视若无睹,司老太对她很有兴趣。

    “轻舟,你再说说我的病。”司老太帮腔。

    顾轻舟颔首:“老太太,我给您把脉,见您的脉象细、弦滑。脉细,说明气血两虚;脉弦滑,说明病在肝脏。

    老太太,若是我说的不错,您这一年多以来,肠胃都不太好?”

    司老太一愣:“正是。”

    “这跟肠胃没关系。”胡军医忍不住插嘴,觉得顾轻舟避重就轻,胡说八道。

    “有关系,有很大的关系!”顾轻舟倏然转颐看着胡军医,柔婉眸子锋芒毕露,“你们以为用疏导的方法来治疗老太太,用祛瘀通络等治疗中风的方法,只会增加老太太的病情!

    老太太的病,病因不在气血淤积,而是心肺气虚,导致的脾阳虚弱。脾气不升,胃气不降,难以生化气血,从而导致气血亏损、肝血不足,这才是病因!”

    胡军医听了顾轻舟的话,脸色猛然间凝重起来,没有立刻反驳。

    而顾轻舟一整段的辩驳,老太太没听懂,她问顾轻舟:“轻舟,我到底是什么病?”

第23章 力排众议

    顾轻舟没学过西医。

    广袤的华夏,又有几个人学过西医?

    虽然骂中医成了时髦事,对于平常百姓而言,却没有可以替代中医的治疗方法,西医、西药依旧是上等人才消费得起的。

    顾轻舟不知西医如何解释司老太的病,中医的名词,老太太又费解,只知晓“中风”,于是顾轻舟用了个通俗易懂的例子。

    “老太太,我跟您打个比喻:您的身体像一条河,气与血都是水。水动,河流才有生机。

    您生病了,您这条河里的水逐渐干涸,可是军医们却说,您这条河里的水是淤积堵住了,成了死水,才缺乏生机的。

    于是,他们给您补充水的同时,极力给您疏通河道,让水动起来,流得更快。

    您想想看,这河里原本就缺少水,再动起来的话,水越来越少,所以您的病越来越重,军医们不反省自身,反而将您推到德国去。”顾轻舟柔声解释。

    她这么一解释,老太太懂了,司督军懂了,就连旁边的顾缃和秦筝筝也明白了。

    “说得头头是道,就是不知道对不对。”司夫人心想,“她不会真的会中医吧?”

    司琼枝则道:“肯定是胡扯的,人家军医救死扶伤,还不如她么?她这张嘴,倒是能说会道,我就不信她真能治病。”

    秦筝筝和顾缃的想法,跟司琼枝差不多。

    “顾轻舟胆子太大了,连治病这种生死攸关的事,她都敢插手,简直是不知死活!”秦筝筝也冷哼。

    同时,秦筝筝希望顾轻舟插手成功,这样等顾轻舟失败的时候,她就会被督军府扫地出门。

    不管顾缃能否取而代之,秦筝筝都希望顾轻舟被退亲,否则秦筝筝如何平息内心的嫉妒?

    只有司督军不说话。

    司督军沉吟良久,眸光深邃,表情不露半分。

    军医们脸色都不太好看。

    顾轻舟这是怪他们治坏了老太太?

    这么大的罪过,他们如何当得起?他们肯定不会同意的。

    “老太太,自古中医讲究辩症,谁的医案更高明,谁就可以治疗病家。我们既学过中医,也学过西医,又痴长这位小姐几岁,欲跟她辩症一回,不知老太太可同意?”胡军医道。

    “好,你们辩。”司老太听着有趣。

    她生病小半年了,第一次听到另一种声音,司老太心中起了期盼:若是真的治好了她这病,就是她的恩人。

    只有生病的人,才知道病痛的折磨,才明白健朗的幸福。

    最想病愈的,是司老太自己。她不同意去德国,不是不想治好,只是担心自己死在路上,无法落叶归根,找不到投胎的路。

    她害怕啊!

    如今,顾轻舟提出来新的想法,还说中了老太太的心坎,老太太一定要试试。

    能不要离开故土,最好不离开。

    “不用辩症,你们用了什么西药,我闹不明白。但你们用的中药,肯定是用了补阳还五汤,加重了黄芪。”顾轻舟笃定道。

    补阳还五汤,出自《医林改错》,是治疗中风最常见的方子,由黄芪、当归尾、赤芍、地龙、川芎、红花、桃仁组成,补气活血,祛瘀通络。

    为了效果显著,技高人胆大的名医,就加重黄芪的用量,让补阳还五汤效果更有效。

    顾轻舟跟着她师父学医,这样的医案少说也读了几百篇,而且十里八乡的病家也治好了七八个。

    “这”胡军医突然哑口无言。

    顾轻舟居然猜对了。

    胡军医仍不承认顾轻舟的本事,转念一想,治疗中风就那么几道名方,她知晓不足为奇。

    “老太太,医者讲究对症下药,诊断在前,下药在后,若是诊断不准确,用错了药,就适得其反。”顾轻舟不看胡军医,只对司老太道,“您是相信我的诊断,还是军医们的诊断?”

    这话说得很轻狂!

    她还真把自己当名医了,将自己摆在众军医相等的地位。

    这位顾小姐,不知该说她自信,还是该说她不知天高地厚。

    军医头一回见这么逞能的孩子,心里很反感。

    “老太太,用药需谨慎!”胡军医急切,生怕司老太听了顾轻舟的蛊惑,“这不是儿戏,稍有偏差,就悔之莫及啊老太太!”

    司督军仍在沉默。

    司老太犹豫了下。

    听军医们的?他们已经束手无策了,治疗了半年不见效果,再也拿不出有效的方子,要把她送到德国去!

    老太太绝不去德国,宁愿拖死在故土上。

    听顾轻舟的?顾轻舟年纪太小了,中医那么难学,听一个孩子的话,简直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左右为难之际,老太太触及顾轻舟那平静如水的眸子,不起半分涟漪,倏然心头一动。

    轻舟太过于沉稳,稳得异常,让老太太不由自主相信她。

    也许,顾轻舟真的有能耐吧?

    死马当活马医吧!

    “轻舟,你开个方子吧。”司老太道。

    这句话,似一滴冰凉,掉入了沸腾的热油里,顿时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震惊了!

    督军的母亲,全岳城最尊贵的老太太,放着经验丰富的军医不用,相信一个小丫头的话,简直耸人听闻!

    “老太太,您三思啊,这太胡闹了!”胡军医更急了。

    “是啊老太太,我们再想法子,您不可能轻信小人啊老太太!”

    “老太太,是药三分毒,任何的药都不能胡乱吃。别说治病的,就是滋补的药,都会害人,您不能”

    “老太太”

    军医们心惊胆战,都担心吃枪子。要是老太太被顾轻舟治死了,督军盛怒之下,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

    这几位军医,都是死路一条了。哪怕不死,也不可能留在军医院,前途全毁了。

    他们几乎要给司老太跪下。

    司夫人同样震惊:“姆妈,咱们还是听军医的吧。治病不是小事,它关乎性命,您不能听一个乡下孩子胡说八道!”

    众军医一听,再次要晕死过去:怪不得这么大胆没眼色,原来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乡下孩子!

    司琼枝亦劝。

    秦筝筝和顾缃也拉顾轻舟,让顾轻舟给老太太赔罪:“你快收回你的话。”

    顾轻舟不为所动。

    最后,沉默良久的司督军终于开口了。

    司督军轻轻咳了咳。

    众人立马沉默。

    “姆妈,您真想试试轻舟的方子?”司督军问。

    老太太点头,眼底没了半分犹豫。

    “那就试试吧。”司督军道。

第24章 药方

    司督军力排众议,用顾轻舟的方子。

    于是,顾轻舟开了“理饮汤”。

    理饮汤不是治疗中风的,而是治疗心肺阳虚的。

    顾轻舟认定,司老太抽搐发病的症状虽然像中风,病因却是心肺阳虚导致的气血两虚,而非中风的气血虚弱。

    军医们非要从“中风”的思路去治疗老太太,才是真是南辕北辙,把老太太的气血治疗得更虚弱了。

    长久下去,真的要中风不可!

    治病不能耽误,病情瞬间万变,顾轻舟不能看着他们折腾老太太。

    去德国?

    老太太这身子骨,能不能到德国的土地还两说呢。

    “桂枝两钱,干姜五钱,白术四钱、茯苓两钱,炙甘草两钱、厚朴一钱,橘红一钱半、白芍二钱。”

    顾轻舟开好了方子,交给司督军。

    司督军给胡军医过目。

    胡军医拿在手里仔细看过,心中明白:这的确是一副很成熟的药方,用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方子里的桂枝和干姜,可以助心肺之阳;白术、茯苓、炙甘草健脾利湿,厚朴可以使得胃气通降。

    顾轻舟说老夫人是心肺阳虚导致的脾胃虚弱,所以生化气血无能。她这幅药方,就是对症下药的。

    “督军,这幅药方的确是治疗心肺阳虚的。至于对老夫人是否有效,属下不敢苟同。”胡军医道。

    “用药的剂量如何?”司督军问。

    “剂量刚刚好。”胡军医道,“督军,您再三思,别叫老夫人吃苦头,她都这么大的年纪了。”

    司督军却是下定了决心。

    “这药吃十天,老夫人的病即可痊愈。”顾轻舟保证道。

    这话说的有点外行。

    哪怕是名医,也绝不说笃定的话。若是十天没有好,岂不是砸了招牌?

    胡军医看着这个小姑娘,心惊胆战,不知道督军和老夫人为何非要用她的药。

    从司公馆离开时,寒雨已停,空气里流转着冰凉,秦筝筝和顾缃的手冻得通红,都缩在袖子里。

    秦筝筝脸色特别难看。

    在车上,秦筝筝一句话也没说。

    顾缃则抱怨了很多:“轻舟,你太爱出风头了!万一治死了司老太,咱们全家都别活了!哪怕督军不杀咱们,阿爸的差事也要丢了,谁来养活我们?”

    秦筝筝的脸色愈发铁青。

    回到家中,秦筝筝直接去见了顾圭璋,情绪激动又愤怒,把事情说了一遍:“她要把咱们推入万丈深渊!”

    在秦筝筝看来,一个乡下小丫头,连字都认不全,凭什么会医术?

    司督军和司老太相信她,那是病急乱投医,没看到那几位经验丰富的军医都急红了眼吗?

    可见,顾轻舟的药方,一定会害死司老太的!

    顾家所有人都要跟着陪葬!

    “真的吗?”顾圭璋也吓住了,“她真的给司老太开了药方?”

    “可不是嘛!”秦筝筝道,又把司家军医的话,复述了一遍。

    “她疯了吗?”顾圭璋也大怒,“他|妈|的,她是要害死老子吗?”

    “老爷,她这次真是太愚蠢了,军医一遍遍暗示她,我们一次次阻拦她,她还是往前冲!老爷,您相信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会医术吗?”秦筝筝痛心疾首,“方子开了,这会子说不定药都喝了,咱们没救了,老爷。”

    说罢,秦筝筝眼泪簌簌滚落,伤心极了。

    顾圭璋愤然,上楼冲到了顾轻舟的房间里。

    他指着顾轻舟的鼻子大骂:“混账东西,你可知道轻重?老子的身家性命,都要被你败光了!”

    全家人都在侧耳倾听。

    顾圭璋想打顾轻舟,可理智又克制住了,只是把顾轻舟的梳妆台给砸了。

    “关到地下室去!”顾圭璋喊了佣人,“不许给她饭吃,等督军府来要人的时候,希望别牵连我们!”

    顾轻舟不哭不闹,也不解释,任由佣人把她关到阴暗潮湿的地下室。

    她用手指,腾腾在地下室落满灰尘的地上画圈,一个又一个,画的墨饱笔酣,黑暗中她的微笑一闪而过。

    顾公馆其他人也听闻顾轻舟闯祸了,可能会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都有点紧张。

    “是轻舟啊,她非要给司老太治病,司老太估计撑不了几天了。”顾缃告诉弟弟妹妹。

    “看把她能的,这回翻天了吧!”顾四冷哼。

    “把她打死交给督军府,督军府会不会饶过阿爸和咱们家?”顾三问。

    顾三的胳膊还没有好,挂着绑带。

    “谁知道呢,要看督军的心情了。”顾缃叹气。

    一时间,全家都恨顾轻舟。

    只有三姨太苏苏不相信。

    “轻舟不是那么沉不住气的孩子。”三姨太对妙儿道,“你回头悄悄塞几个包子给她,这么冷的天,又饿又冻的,真冻死了她。”

    “她已经不成气候了,姐姐。”妙儿道,“要是被老爷发现咱们接济她,咱们也活不成,值得吗?”

    “值得!”三姨太道,“轻舟非池中之物,咱们能否报仇雪耻,以后都要靠她的提携。”

    妙儿对三姨太深信不疑,半夜的时候,偷偷给顾轻舟送了四个肉包子。

    肉包子还是温热的。

    顾轻舟接过去,大口大口咽下,实在饿极了,浑身冻得冰凉。

    “替我谢谢三姨太。”顾轻舟口齿含混不清说道。

    顾绍也偷偷给顾轻舟送,结果他手脚慢,被佣人发现了。

    佣人告诉了秦筝筝。

    秦筝筝气得要打顾绍:“吃里扒外的东西,她是你什么血亲的妹子?”

    顾圭璋也呵斥顾绍。

    到了第四天,督军府有两辆汽车,停靠在顾公馆门口。

    顾圭璋正好在家,当即吓得腿脚全软了。

    完了,督军府来抄家抓人了!

    顾缃有点兴奋:“阿爸的前途不知道,顾轻舟是彻底完了!那个碍眼的丫头,终于要除掉了!”

    这个蠢货,这会儿还轻重不分。

    下车的,是督军身边最亲近的副官,一进门就顾圭璋神色紧张,副官先笑了下,缓和气氛,然后给顾圭璋敬礼:“顾先生,我奉了督军之命,来接轻舟小姐的。”

    顾公馆的所有人,都下楼来了,神色各异。

    顾圭璋道:“是是,长官稍等,我已经处罚她了,饿了她三天。您带了她去,告诉督军,怎么解气怎么打死,顾家绝不追究!”

    “什么?”副官怔愣,“你你饿了轻舟小姐三天?”

    “是啊,她闯了这么大的祸!”顾圭璋神色哀痛,“老夫人她”

    “老夫人的病情好转了,轻舟小姐立了大功,督军盛情邀请轻舟小姐去复诊,你把轻舟小姐饿坏了?”副官声色俱厉。

    顾圭璋腿脚一软,差点跌倒。

    老夫人的病情好转了?

    顾轻舟的方子有用了?

    这怎么可能!

    不仅是顾圭璋,楼梯处的秦筝筝和顾缃,一时间也面无人色!

    这不可能!

    这是见鬼了吗!

第25章 诊金

    顾轻舟从地下室出来的时候,肤色雪白,摇摇欲坠。

    “轻舟小姐!”女佣妙儿夸张惊呼,牢牢扶住了顾轻舟。

    顾圭璋回神,满怀愧疚,同时也有点担心。

    自己将司督军府的功臣当成了罪人,回头轻舟会不会说他的坏话?

    他这官是不是做到头了?

    可谁能想到,顾轻舟居然真的治好了司老太?

    对于一个少女而言,这是不可能的事,顾轻舟做却到了。

    “轻舟啊,司家的老太太好转了,请你去复诊,你真是太厉害,阿爸一直知晓你非平常人。”顾圭璋刻意说几句话。

    他这几句话里的补救和谄媚,全部泄露出来。

    众人听了,都很尴尬。

    “我我上楼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裳,再去给老夫人复诊。”顾轻舟虚弱不堪,对督军府的的副官,却不看顾圭璋。

    这副官道是,十分恭敬,眼底却闪过几分怜悯,看顾圭璋的眼神更冷了。

    顾圭璋心下又是一紧,头皮发麻,后背僵直着。

    三姨太和妙儿搀扶顾轻舟上楼。

    到了三楼的房间,妙儿去放热水,三姨太帮顾轻舟准备衣裳。

    顾轻舟一改之前的虚弱,脚步轻盈。她在楼下的摇摇晃晃,是故意吓顾圭璋的。

    “没饿着吧?”三姨太悄声问。

    “你每顿派妙儿给我送四个大肉包子,我都长胖了。”顾轻舟微笑。

    彼此心神交汇,顾轻舟问三姨太:“为何帮我?”

    “你恨顾家的人,我也是。但是我没本事,将来你得势了,指望你帮衬我。”三姨太道。

    有目的是好事。

    顾轻舟微笑,道:“三姨太,我喜欢你,以后我们可以结盟。”

    三姨太伸出了手。

    顾轻舟紧紧握住了。

    这就算结盟成功。

    顾轻舟去了趟浴室,洗了个热水澡之后,精神抖擞。

    关在地下室,虽然有点冷,但是三姨太每天都给她送吃的,她身体充盈,完好无损。

    洗澡之后,顾轻舟对镜,看着镜中自己雪白红润的面颊,眼睛里有阴霾覆盖,她唇角的浅笑,变成了讥诮。

    洗澡更衣,顾轻舟在脸上和唇上抹了层细细的粉,让自己看上去更加苍白,又“摇摇欲坠”下楼,跟着督军府的副官,去给老太太复诊去了。

    留下顾圭璋,还没有从震惊里回过神来。

    “轻舟她会医术?”顾圭璋半晌无法消化这个消息。

    他多年不管不问的女儿,居然这般有能耐?

    “看来,我要派人去乡下,查查轻舟的底细,她好似不简单!”顾圭璋心想。

    顾圭璋脸色阴沉得难看。

    之前还担心督军府的老太太死了,会报复他;如今顾轻舟肯定要说他的坏话,他的前途到头了。

    顾圭璋无力坐在沙发里。

    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他的妻子秦筝筝而起。

    是秦筝筝怀疑顾轻舟,顾圭璋轻信了她。

    而秦筝筝,此刻三魂六魄吓掉了一半。她以为顾轻舟完了,却万万没想到顾轻舟的药起效了。

    匪夷所思!

    “不可能!”顾缃暗地里咬牙切齿,“她怎么可能”

    顾轻舟居然真的治好了。

    军医们治了半年不见成效,顾轻舟却治好了。

    顾缃银牙碎咬,她离督军府少帅未婚妻的位置,好似越来越远了。

    这个该死的顾轻舟!

    顾轻舟乘坐督军府的奥斯丁汽车,到了司公馆。

    老太太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喝了三天的药,老太太每日发作两次的抽搐,竟然一次也没有再犯。

    “轻舟!”司老太拉紧了顾轻舟的手,万分感激她,“原来我们家娶了位神医!”

    然后,她问顾轻舟师从何人,顾轻舟搪塞,说是乡下野郎中。

    她师父在政坛有仇家,顾轻舟不能泄露他的行踪。

    今天司夫人没来,只有司督军放下公务,过来陪同复诊。

    “轻舟,你比我的军医厉害,要不到军医院去任个医师?”司督军也高兴,浓眉舒展,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司老太笑了:“糊涂话,咱们家的少奶奶,抛头露面去给人看病?”

    “是是,姆妈教训得对,儿子糊涂了。”司督军奉承老太太,很是孝顺。几个人欢声笑语。

    顾轻舟给老太太复诊,重新把脉,看了舌苔,见老太太已经在恢复了,叮嘱老太太:“还是吃之前的药方,吃完这十天,就差不多痊愈。”

    司老太欣慰叹气,赏了顾轻舟一对沉甸甸的金手镯。

    复诊出来,司督军单独找了顾轻舟,道:“我听副官们说了,你父亲怕你失手连累他们,将你关起来饿了三天,你受苦了。”

    顾轻舟低垂了眉眼,不说话。

    “轻舟啊,伯父明白你的委屈,我改日会会你阿爸,跟他谈谈。”司督军道,“他到底是你阿爸,心里还是疼你的。”

    顾轻舟从这个话风里,就听得出来,司督军没打算处罚顾圭璋。

    处罚自己的亲家,传出去督军府的名声不好听,顾轻舟也要受人非议。

    孝顺还是一个人很重要的美德,子女不得妄议父母的不是。

    顾轻舟目前还需要顾公馆次长千金的身份,还需要司督军的认可,牢牢站稳少帅未婚妻的地位,所以,她既不能让司督军觉得她不孝,也不能真正处理掉顾圭璋。

    “我明白的,伯父。”顾轻舟低声道,“阿爸很疼我,他只是吓坏了。”

    “你也吓坏了吧?”司督军慈祥笑道,“来,这个给你,压压惊!”

    他递了个顾轻舟一个小匣子。

    顾轻舟还以为是首饰,放在自己的手袋里,坐车回家了。

    回去之后,顾轻舟打开小匣子,一道黄澄澄的光,灼目耀眼:是一根金条。

    一两重!

    这种一两重的金条,岳城叫“小黄鱼”,能换到七百到八百块大洋。而整个岳城的物价,三千块钱就可以买一栋像顾公馆这样的小洋房。

    七八百块,是一笔巨款!

    顾轻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这不仅是诊金,更是安抚我被关在地下室三天的钱。如此说来,我还真应该感谢顾圭璋,他让司督军又感激我,又同情我!”

    如此,顾轻舟的地位就更稳了。

    若是顾轻舟没有被关,司督军绝不会打赏这么贵重的小黄鱼。

    顾轻舟将这条小黄鱼,和她其他贵重东西一起,藏在花梨木柜子抽屉的夹层里,这才踏踏实实睡了一觉。

第26章 算盘落空

    司老太的病情好转,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开方子那天,司夫人着实生气,她丈夫和婆婆不知所谓,居然相信顾轻舟。

    “一个乡下毛孩子,这样看重她,也不知图什么!”司夫人恼怒,“十几年前还有皇帝呢,如今皇帝都没了,咱们还要守住旧婚约,简直愚蠢!”

    顾轻舟威胁司夫人,同时得到了督军的喜爱,她已然是司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迟早要收拾她的。

    器重顾轻舟,就是和司夫人作对,司夫人如何不恼?

    司琼枝则柔声安慰她母亲:“姆妈,当初是您亲自和顾家定下的婚约。阿爸和祖母认同这门婚事,也是尊重您啊。”

    这种话,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安慰,对司夫人是隔靴挠痒。

    她根本不需要这种尊重!

    她是司夫人,不是新媳妇,她的地位无需老太太再次肯定。

    司琼枝见母亲仍是一筹莫展,微笑着,说出更大胆的话:“姆妈,这不是好事吗?”

    司夫人蹙眉,女儿也疯了吗?

    司琼枝声音更低了:“姆妈,老太太生病这些日子,您忙里忙外的来回奔波去服侍她,也没见她多高兴,老太太还是不喜欢您。

    她不仅不喜欢您,就连我和二哥,她也不太喜欢,总念着那些旧事呢。让顾轻舟治疗她,若是不好了,也是喜丧,老太太解脱了,咱们不也省了麻烦?”

    司夫人心尖一跳。她真是气糊涂了,这么好的事,居然不高兴!

    司老太一直不喜欢司夫人,这中间牵扯一些往事,让老太太对这个儿媳妇芥蒂很深。

    连带着司夫人生的两个孩子,老太太也不太中意。不过,二少爷是男丁,司老太重男轻女,就对孙儿没那么多厌恶,只是不太喜欢司夫人,对司琼枝也很平淡。

    十几年了,司夫人小心翼翼奉承,还是得不到老太太的欢心,司琼枝也不受宠。

    真是个顽固不化的老太婆!

    偏督军孝顺,什么都听老太太的,司夫人也是媳妇难做。

    等老太太死了,司夫人这个媳妇就彻底熬到头了。

    这么好的事,她为何要生气呢?

    她应该高兴啊!

    若是顾轻舟治死了老太太,哪怕督军饶了顾轻舟,司夫人也要下狠手,趁机逼迫她交出那些信,然后杀了她灭口。

    一箭双雕,处理掉两个心烦的人,难道不是美事么?

    “琼枝,你越发懂事了。”司夫人轻笑,果然大喜起来。

    顾轻舟一定会治死老太太的,她一个爱出风头的小丫头,能会医术吗?司夫人信心满满的,憧憬着老太太去世后的美好。

    老太太当天喝药之后,晚夕还抽搐了一回,司夫人和司琼枝不动声色,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顾轻舟真是会作死,自寻死路!”司琼枝和司夫人皆如此想道。

    不成想,到了第三天,老太太晚夕应该发病的,却突然好转了。

    司夫人和司琼枝有点傻眼:这怎么可能呢!

    居然好转了?

    司督军大喜,老太太也高兴,司夫人和司琼枝则勉强挤出了笑容。

    晚夕,司督军留下来侍疾,司夫人和司琼枝回了督军府,两人一回家就关紧了房门,露出震惊的表情。

    “这怎么可能?”司夫人大怒,“顾轻舟居然有这等本事?”

    若是顾轻舟不救,老太太再拖几年,肯定要病死了。到了那时候,司夫人再也无需伏低做小了。

    没想到,顾轻舟把老太太救活了,从此这老太婆又要多压司夫人几年。

    更叫司夫人愤怒的是,这次顾轻舟不再是得到督军的喜爱,她还得到了督军的感激、器重,以及老太太死心塌地的支持!

    可恶!

    想要处理这孩子,就更难了!

    “如果顾轻舟翅膀硬了,不再害怕我的时候,会不会把那些信交给老太太?”司夫人最担心这点。

    若是这样,司夫人就万劫不复,那些信决不能让司督军和司老太知晓。

    顾轻舟又说,如果司夫人杀了她灭口,她就会把那些信送给报馆,到底是不是真的?

    司夫人心急如焚。

    “姆妈,顾轻舟治好了祖母,老太太喜欢她,她不会真的要做我嫂子吧?”司琼枝秀眉轻蹙,“她一个乡下人,真嫁给了我哥哥,岂不是丢我们全家的脸?”

    司夫人脸沉如水。

    司琼枝也默默不语。

    “我们都小瞧了顾轻舟,要打起精神才能对付这个丫头!”司家一半欢喜,一半忧愁。

    顾家则是气氛高度紧张。

    顾轻舟从督军府复诊回来,以“太累”为借口,直接回房睡觉了,顾圭璋愣是没敢去打扰她。

    顾圭璋把顾轻舟丢在地下室关了三天,他正担心顾轻舟在司督军面前抱怨,司督军给他小鞋穿。

    顾轻舟在房里睡得踏实,顾圭璋却是独坐书房,雪茄一根接着一根的抽,满书房烟雾缭绕,似布满了白纱。

    秦筝筝躲得远远的,不敢去书房触霉头。她不敢,其他人更不敢,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佣人们做事也是敛声屏气。

    第二天,晨曦从窗棂透进来,冬日温暖的骄阳落在顾圭璋身上,顾圭璋才惊觉自己坐了一夜。

    刚吃过早膳,拖着疲倦的身子准备去衙门的时候,司督军府来人,请顾圭璋去了趟督军府。

    从督军府回来,顾圭璋满面容光,精神焕发。

    司督军告诉顾圭璋,说:“轻舟是个懂事孝顺的孩子,她再三跟我说,她阿爸只是关心老太太,不是不疼她”

    司督军叫顾圭璋去,只是说了些顾轻舟的好话,顺便感谢顾圭璋把女儿养得这么优秀,就让顾圭璋回家了。

    顾圭璋关押了顾轻舟,顾轻舟居然在司督军面前说他的好话,顾圭璋简直感动得不行。

    “轻舟是兴家望族之女,以后我的前途,都要靠轻舟了。”顾圭璋哈哈大笑。

    顾轻舟听闻了,乌黑的眸子里烈艳灼灼,唇角含着笑,始终没说话。

    司督军帮顾轻舟做了人情,真正疼顾轻舟的,也许是司督军。

    顾轻舟苦笑。

    过了十天,司老太的病情彻底痊愈,她躺下之后再也不抽搐,能睡个好觉,司督军高兴极了。

    顾轻舟的医术,也得到了众人的认可。

    同时,顾轻舟找到了司督军,柔婉说道:“伯父,那些军医尽心尽责,求您不要处罚他们。”

    顾轻舟摸准了司督军的脉,经此一事,她知晓司督军喜欢大度、善良、孝顺的女孩子。于是,顾轻舟在他面前,努力做个善良至极的人,做一朵不染尘埃的白莲花。

    她可以伪装得很像。。

    司督军微笑,果然很满意,笑道:“好,就听轻舟的。”

第27章 再遇少帅

    顾轻舟的药方起效之后,军医院那边的几名军医,包括司老太的主治医师胡军医,个个坐立难安。

    他们难逃其罪。

    司老太肯定气死了,司督军只怕也没好气。

    到了第十天,司老太彻底痊愈,顾轻舟的医术了得,衬托得军医们十分无能,这些军医就知晓,他们的前途到头了。

    “督军会把咱们关到监牢里去吗?”苏军医问。

    苏军医是老太太的主治医生之一,他太太刚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所以他最惜命了。

    提起军政府的监牢,军医们个个谈虎色变。

    前不久,督军府的大少帅司行霈出行,遇到了刺客,而刺客居然能动用当地军政府的势力,让司少帅觉得猫腻很深。

    捉到刺客之后,司行霈当场活剥了一个人,得到了口供。

    此事在军中传开,督军则大怒,说大少爷太过于残暴。

    饶是如此,人人都知晓,军政府的监牢是有进无出的,堪比人间炼狱。

    进了监牢,不死也要脱一层皮,它比警备厅的监牢可厉害百倍。

    “别自己吓唬自己!”胡军医蹙眉提醒。

    黄昏的时候,督军派人来请诸位军医,去督军府谈话。

    果然来了!

    几位军医股栗欲堕。

    “诸位,你们到时候把责任都推给胡某。”胡军医站起来,临时开了个小会议。

    “这怎么行,是咱们五个人一起诊断的。”苏军医先不同意。

    “是啊,院长,不是您一个人的错。”

    胡军医却摆摆手,对他们道:“我跟督军有点交情,哪怕把我关起来,也能饶我一命。况且,你们都是军医院的栋梁,医院不能少了你们。督军到时候罚不罚你们,他也为难。还是让我一个人承担。”

    众人还要劝,胡军医先走了出去,往督军府而去。

    到了督军府,司督军却是和颜悦色,对众人道:“顾小姐给你们求情了”

    顾小姐是谁,这些军医现在已经知晓了,原来是二少帅的未婚妻,怪不得督军和老太太相信她。

    司督军有两个儿子,老大常在军中混,威望很高;老二在德国念书,听说念的是军校,本事如何众人还不知。

    顾轻舟就是那位远在德国的二少帅的未婚妻。

    “你们照料老太太也尽心,没有治好不是你们的罪过。顾小姐也说了,正是因为你们没有治好,她才敢确定不是中风,你们也给她铺路了,功过相抵吧。”司督军继续道。

    诸位军医听了,心里一阵感动,同时又惭愧:看看,人家顾小姐这份心胸,他们真比不了!

    “多谢督军!”胡军医领头,给司督军道谢,然后又夸赞顾轻舟,“顾小姐大度宽容,有古之大医风骨,将来定是一代神医!”

    司督军听了很舒坦,与有荣焉。

    十几年前随随便便定下娃娃亲,没想到给老二找了个宝贝媳妇,司督军挺得意的,他太有眼光了。

    他们正说着,副官进来,在司督军耳边一阵嘀咕。

    司督军神色收敛。

    “都回去吧,军医院还仰仗诸位,此次之失误既往不咎,切不可再有下次。”司督军道。

    众人一扣靴跟,行了标准的军礼之后,退了出去。

    他们下楼,在大厅里遇到了司家的大少爷司行霈。

    司行霈是督军的长子,也是督军原配生的儿子,今年二十五岁。他从小就在军中混,有勇有谋,为人也心狠手辣。

    只是,他生了副俊朗不凡的外表,哪怕随意坐在沙发上,也是身姿优雅,气度倜傥,远胜过其他公子哥。

    不知情的,还当他是个草包纨绔子。

    “少帅!”军医们一一行礼,心里很尊敬这位少帅。

    司行霈虽然倨傲混账,却很敬重军人。面对军医,他收起了傲慢,起身还礼,态度谦和道:“诸位都来了,是谁病了?”

    上次司行霈在军政府的监牢活剥了一个人之后,司督军大怒,把他也关到了监牢,关了半个月,今天才放出来。

    他在牢中多时,身上的军装脏兮兮的,仍是气度不羁,没有半分落魄之感。

    司行霈这种人,天生的军神,浑身上下散发出魄力,跟他父亲司督军不相上下,他才是最像司督军的人。

    “是老太太。”胡军医道。

    司行霈神色一紧:“老太太病了?”

    他跟他祖母感情最深,超过了任何人。他之前出行遇刺,后来之后找凶手,又被他父亲关到监牢,很久没去司公馆看他祖母,竟不知祖母又病倒了。

    司行霈冲众人略微颔首,转身就要走,去司公馆看他祖母。

    “逆子,你站住!”司督军立在二楼乳白色栏杆后面,厉声呵斥正要出门的司行霈。

    司行霈恍若未闻,阔步走了出去,军靴沉重脚步声回荡在整个大厅里。

    门口停了辆奥斯丁汽车,司行霈跳上车,疯狂踩了油门,一路横冲直撞,到了司公馆。

    今天晴朗,碧穹万里无云。

    暖暖的骄阳铺陈,像给大地穿上了件华丽的锦衣,照在身上和煦温暖。

    顾轻舟最后一次给老太太复诊,见老太太恢复得很好,她就陪着老太太在庭院散步。

    阳光落在她青绸般的发丝上,泛出清润的光泽,她年轻稚嫩的话,似初绽的桃蕊,嫩红轻柔。

    “老太太,您以后每天都要多散步。”顾轻舟道。

    “你天天来陪着我,我就乐意散步。”老太太轻笑。

    她们说笑着,就听到一阵急促脚步声,匆匆忙忙有人喊:“祖母,祖母!”

    老太太认得出声音,顿时大喜:“哎哟,是霈儿来了!”

    顾轻舟不知是谁,好奇循声望过去,就瞧见一个高大英武的男人,穿着一件脏乱的军装,短短头发凌乱,阳光照耀下,他军服的勋章泛出灼目的光。

    顾轻舟脚步一顿,腿差点就软了。

    她身子一瞬间僵硬,动弹不得:是他,那个活剥人皮的变态!

    “霈儿!”老太太高兴。

    司行霈先给老太太见礼,上下打量老太太,笑道:“祖母,他们说您病了,我瞧着您挺好,健朗矍铄!”

    老太太哈哈笑,心情十分愉悦,可见是多么喜欢司行霈。

    “都是轻舟的功劳。没有轻舟啊,他们就要把你祖母送到德国去。我不去,我还没有见到我的宝贝孙子娶媳妇呢!”老太太笑道,转头去看顾轻舟。

    司行霈的目光,也顺势落在了顾轻舟身上。之前顾轻舟逆光,司行霈没看清她的面容,如今瞧见了。

    他薄唇微抿,呼吸顿了下:“轻舟?这是谁啊?”

第28章 少帅的女人

    顾轻舟留在司公馆用午膳。

    司公馆的花园洋房,住了司督军的两位弟弟,以及他们的家人,儿孙满堂。

    老太太留顾轻舟用膳,怕顾轻舟拘谨,没叫其他人作陪,只有老太太自己。

    后来司行霈来了,老太太临时叫女佣添了副碗筷给司行霈。

    阳光璀璨,碎金光芒透过远处的槐树虬枝,在地上落下斑驳疏影。

    顾轻舟却感受不到骄阳的温暖,她慢慢扒拉饭,每一粒都如鲠在喉。

    老太太病愈之后,心情向来很好,见到了最疼爱的孙儿,心情更佳,也没细看顾轻舟的神态,只当是司行霈在场,让少女抹不开颜面。

    老太太吃饭的时候也和司行霈有说有笑,完全不顾“寝不言食不语”的古训。

    司行霈陪着老太太,余光却不时瞥向对坐的顾轻舟,意味深长。

    他修长结实的腿,在桌子底下碰顾轻舟的脚。

    顾轻舟吓一跳,猛然站起来,一碗汤泼了满手都是。

    “怎么了?”老太太也被她吓了一跳。

    顾轻舟唇色微白,眼神飘忽道:“这汤好烫”

    她手里还捧着碗,尴尬放下,有点狼狈。

    “是有点烫,小心些。”老太太笑,“没烫着吧?”

    “没有。”顾轻舟摇摇头。

    她一手的汤汁,油污滑腻,就跟着女佣下去洗手。

    顾轻舟接过女佣递过来的香胰子,慢腾腾搓手挨时辰,考虑怎么偷溜,就是不想出去。

    司行霈居然在桌子底下用脚勾她,真是太肆无忌惮!

    顾轻舟欲哭无泪。

    回到饭厅时,司行霈看着她,眼角有狡狯的光流转,像只玩弄自己猎物的饿狼。

    顾轻舟的心全提起来了。

    她只有十六岁。

    十六岁的少女,哪怕再伪装镇定,在真正血淋淋的酷刑面前,也会难以遏制内心的恐惧。这种恐惧,不是饿一顿、打一顿、骂一顿能带来的,那是灵魂的震荡。

    顾轻舟第一次知晓害怕,她实在害怕此人。

    司行霈生得俊朗不凡,一身脏乱也不遮掩其华采,气度咄咄。

    可他在顾轻舟心里,是个魔鬼。他将一个人活剥了皮,那人还在抽搐挣扎时,他亲手将血人定在木桩上。

    顾轻舟不能想,那些画面,稍微回想都是一场噩梦。

    每个人都有自己恐惧的东西,顾轻舟原本就害怕血,司行霈给她的阴影,足够让她浑身颤栗。

    “轻舟是个好孩子,慕儿的婚事就算定下了,等他后年回国就完婚。”饭后,老太太和司行霈拉家常,“你到底何时娶妻,给我添个大胖曾孙?”

    老太太又说:“这次若不是轻舟,你祖母只怕命也没了。我是过一日算一日,半截身子埋在土里的人了,就盼着你成家。”

    司行霈只是笑。

    老太太话题起来了,也是真担心司行霈,又问道:“你没有一个中意的?”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要娶一个真正的世家名媛,总统的女儿最好不过了。”司行霈笑道,“其他人,谁配得上我?”

    好大的口气。

    顾轻舟把头埋得更低。

    “可总统没女儿啊!”老太太蹙眉,轻轻打他的手,“你太胡闹。”

    “那就副总统的女儿吧。”司行霈轻笑,“一定要是出身高贵的,容貌倾城的!”

    老太太被他逗笑。

    “你啊,心太野了,就是不想成家而已,祖母也管不了你。”老太太笑呵呵的。

    快到下午四点,顾轻舟如坐针毡,终于可以起身告辞了。

    “老太太,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您。”顾轻舟道。

    老太太也没留她,喊了女佣去备车,送顾轻舟回去。

    “祖母,我送送顾小姐吧。”司行霈站起来,“祖母的病情我还不知道,正好路上问问,以后有什么忌口的。”

    老太太没有多想,道:“也好,你送送轻舟,以后是一家人了。”

    出了老太太的屋子,顾轻舟几乎是一路小跑,想要赶紧摆脱此人,去司公馆的门口叫黄包车回去。

    司行霈双腿修长,步履随意,也能跟得上顾轻舟的小跑。

    他不说话,薄唇微微抿着,眼角有淡淡笑意。

    到了大门口,顾轻舟张望,发现没有黄包车,心下一急时,司行霈已经拽住了她的胳膊。

    “你做什么!”顾轻舟挣扎,“松开我!”

    她力气不及司行霈,已经被他推上了他的奥斯丁汽车的副驾驶座位。

    司行霈自己开车,一路上沉默不语,开出了司公馆约莫十分钟,在一处僻静的马车边上,他停了车。

    这条路上种满了法国梧桐树,延绵不绝,腊月的树梢没有叶子的点缀,孤零零的沐浴阳光。

    顾轻舟后背绷得紧紧的,双手攥紧。

    司行霈却一把将她抱过来,让她坐到了自己腿上。

    他呼吸清冽,凑在她的脸侧问:“我的小贼,几天不见你就成了我弟弟的未婚妻?之前不是还说,要做我的伎女么?”

    顾轻舟往后躲,不小心压到了方向盘的喇叭,汽车刺耳的嘶鸣了起来。

    零星的行人纷纷侧目,往车上看,顾轻舟一瞬间脸色惨白。

    这要是被人看到

    顾轻舟收敛心神,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我从小就是你弟弟的未婚妻,你若还有人伦,就松开我!”

    司行霈凑在她的颈项,轻轻嗅了下,笑道:“我吻过你,你就是我的女人!我不答应,我的女人不会嫁给任何人,也不会是任何人的未婚妻!”

    顾轻舟倒吸一口凉气。

    他是亲吻过她的,不仅吻过,还摸遍了她的全身。

    可那时候顾轻舟吓得魂不附体,亲吻是什么滋味,她事后一点想不起来,只记得那张没有皮的血脸。

    他摸过她,则不止一次。在火车上,他扒光了她的上衣,让她和他肌肤紧贴,她至今都记得他身上的湿濡,以及他肌肤的滚热。

    顾轻舟沉下心,声音冷锐:“你不是要娶个身份尊贵、容貌倾城的女人吗?我可不尊贵,也不倾城。”

    司行霈哈哈大笑。

    他的唇,几乎要贴在她唇上,轻轻掠过:“我说的那是正妻。怎么,你想做我的正妻?”

    顾轻舟大窘,尴尬且难堪,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她太抬举自己了,司少帅说他的女人,而不是他的妻子。

    他的女人何其多!

    “正妻有什么好的,那只是摆设!没听说过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么?”司行霈低笑,“你要是真嫁给我弟弟,我照样偷你!”

    他说罢,一双手捧住了她的脑袋,深深吻住了她的唇。

第29章 再次的吻

    亲吻是什么滋味,顾轻舟现在懂了。

    司行霈的气息炙热温醇,与女孩子的馨香不同,他浓郁的男性清冽,紧紧包裹着顾轻舟。

    他强悍撬开了她的唇齿,温热的舌在她口腔里游荡,似个八面威风的将军,一寸寸巡查自己的领地。

    顾轻舟穿着老式的斜襟夹棉袄,他的手早已从她衣底钻了进去,触摸她温软如玉的肌肤。

    她的肌肤似最上等的绸缎,顺滑温香。

    司行霈的手宽大结实,布满了老茧,带着粗粝摩挲着她,阵阵酥麻,顾轻舟浑身发颤。

    她挣扎着推他,又使劲躲,然后再次撞上了汽车方向盘上的喇叭,鸣笛声尖锐刺耳,顾轻舟的心被那一阵阵刺耳声悬得老高。

    “别这样,别这样”她软了,无计可施的她,软软求饶,像只无助的猫儿,从唇齿间呢喃,眼泪顺着白皙面颊滑落。

    司行霈尝到了眼泪的咸苦,听到了她呢喃的哽咽,心头起了怜悯,松开了她。

    顾轻舟哭了。

    她一哭就停不下来。

    “为何要欺负我?”顾轻舟哭道,“我虽然偷了你的手枪,也救了你一命,我把枪还给你就是了。”

    司行霈气息微喘,额头抵住她的,轻笑道:“傻孩子,就是你救了我一命,我才要报答你啊!”

    “你这是让我万劫不复。司督军和老太太知晓,会将我扫地出门,我需要司家的帮助。”顾轻舟眼泪止不住,“没有你这样的报答。”

    “我自然要报答,我肉偿给你。”司行霈低喃,猛地撕开了自己军装,扣子脱落,露出精壮的胸膛。

    寒冬腊月,他却只穿了件单薄的军衣,军衣里空空荡荡。

    他的肤质幽深,肌肉鼓隆,强壮有力的胸膛呈现在顾轻舟的面前。

    顾轻舟眼睛微颤,使劲转开头。

    司行霈握住了她的手,纤细嫩白的小手,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指端粉润,贴在他的胸口。

    他让顾轻舟抚他的强壮。

    “轻舟,你会喜欢我的,没有女人不喜欢我!”他笑声磁醇,在顾轻舟耳边吹气。

    顾轻舟的眼泪渐渐流干了,再也挤不出来。她茫然望着车窗外。

    街景凄凉,干净的柏油大马路上,方才的路人走过,此刻没有半个行人。

    “我不喜欢,我永远不会喜欢你这种变态!”顾轻舟咬牙,“你若是真心报答我,就装作不认识我,离我远远的!”

    司行霈沉默,神色安静,对顾轻舟骂他变态,他似听到了句喁喁情话,毫无恼怒,只觉得有趣。

    “我既不是伎女,也不是名媛,普普通通一个人,不合你的口味,你能否饶过我?”顾轻舟转颐,双眸被眼泪洗过,似月夜下纯净温柔的海水,泛出幽蓝的光。

    “我疼你都来不及呢!”司行霈笑。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她的唇很嫩,一颤一颤的说话,像玫瑰豆腐,软甜细滑。

    司行霈在她唇上轻啄了几下,这才将她抱回副驾驶座,开车送顾轻舟回到顾公馆。

    回到顾公馆,顾轻舟将自己反锁在房里。

    她没有经过情事,却也不傻,她知晓司行霈要她。喜欢不喜欢另说,想睡她是不言而喻的。

    什么时候吃了她,看他的心情,顾轻舟没有半点自主权。

    像司少帅这种人,看上了自然一定要弄到手;到手之后,大概是不会珍惜的。

    他挑挑选选还没有成亲,听他的话风,他是要一个家族权势滔天的女人帮衬他,顾轻舟没资格做正妻,她身份地位不够。

    预料到自己的未来,要么是给司少帅做小妾,要么是被玩厌了抛弃,顾轻舟用被子蒙住了头。

    她想回乡下了!

    她虽然是二少帅名义上的未婚妻,却至今没见过二少帅,和司夫人的关系也势同水火,嫁给二少帅希望渺茫。

    哪怕走了狗屎运,真的成功嫁到司家,就像司行霈所言,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他那么变态残忍,又在一个屋檐下,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偷顾轻舟的,到时候顾轻舟的下场更惨。

    这条路是个死胡同。

    顾轻舟连连吸气,总感觉屋子里沉闷,她有口气透不过来。

    腊月的夜风寒冷,摇曳着窗外梧桐树的虬枝,似鬼魅舒展枝桠。

    顾轻舟走到阳台上吹风。

    隔壁阳台的门轻微一响,她的异母兄长顾绍走了出来,手里拿了件他的大风衣,披在顾轻舟的肩头:“别冻了。”

    他的衣裳很宽大,顾轻舟被紧紧包裹着,暖流徜徉周身。

    “谢谢阿哥。”顾轻舟低声道。

    顾绍腼腆微笑,不善言辞的他,此刻不知该说什么,就和顾轻舟一样,伏在栏杆上,望着远处迷茫夜景。

    华灯初上的岳城,处处都是灯火的海洋,远远还能听到靡靡乐声,那是舞厅的梵阿铃。

    “舟舟,欢迎回家。”顾绍看着远处的夜景,声音温柔。

    顾轻舟迭眸,良久才说了一个谢字。

    而后几天,司老太打电话给她,让她去司公馆做客。

    顾轻舟胆战心惊的去了。

    好在,她再也没碰到司行霈,松了口气。

    转眼就到了年关。

    旧历年的岳城很热闹,顾轻舟跟着顾绍,去街上玩了两次。

    有一次隐约瞧见了军政府的汽车,顾轻舟慌忙去躲,似惊弓之鸟。

    “你躲谁啊?”顾绍问。

    顾轻舟摇摇头,笑容轻盈道:“不躲谁。”

    腊月二十五,顾轻舟借口去司公馆,再次去了趟平安西街的何氏药铺,看望慕三娘夫妻。

    “姑姑,我有些东西,放在家里我不安心,怕家里那些人不忿我,偷偷搜了过。我想放在你这里,你帮我藏起来。”顾轻舟道。

    慕三娘自然说好。

    顾轻舟就拿了个小匣子,交给慕三娘。

    同时,顾轻舟看得出,慕三娘这里过年的费用欠缺。

    上次司督军送了她一根小黄鱼,顾轻舟拿去换了八百块大洋,连同司老太给的金镯子、那支勃朗宁手枪,一齐放在小匣子里。

    她拿出五十块,交给慕三娘:“姑姑,现在世道难,这点钱您拿着过年,以及来年药铺的本钱,弟弟妹妹们的学费。”

    慕三娘再次推辞。

    顾轻舟态度坚决。

    慕三娘确实无米下锅了,再狠狠推辞显得虚伪,她面皮涨得通红,道:“应该姑姑资助你的,反而要你的钱过年,这脸皮都不要了。”

    “自家姑侄,不说这些了。”顾轻舟笑道。

第30章 继母的隐瞒

    慕三娘有两个女儿,三个儿子,他们都很喜欢顾轻舟,特别是慕三娘的长女何微,姐姐长、姐姐短,让顾轻舟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

    何微十三岁,稚嫩的小脸上有种早熟的内敛,她对顾轻舟道:“从小我是长姐,都要疼弟弟妹妹,现在有姐姐疼我。”

    她依靠着顾轻舟。

    顾轻舟心中踏实。

    每次到何家,心情都非常好,只可惜不能跟何家一起过年。

    从何家离开时,瞧见何家新招的伙计在大堂里修桌子,顾轻舟脚步停了下。

    何微悄悄对顾轻舟道:“阿木生得真好看,个子又高大,肩膀宽,去做什么都吃得开,他居然做伙计,又累又苦。”

    转念又遗憾摇摇头,一副小大人的口吻说,“可惜他是个哑巴”

    阿木,是何家给这个伙计取的名字,小伙计真名叫什么,也问不出来。

    阿木很勤快,埋头做事不怨劳苦,何掌柜很喜欢他,慕三娘和孩子们都觉得他不错,只可惜是个哑巴,要不然养几年,做个上门女婿都行。

    “他不是天生的哑巴。”顾轻舟笑道,“也许是生病了吧?”

    阿木能听到,但是他恍若未闻,继续敲他的桌子腿,态度冷漠。

    “我阿爸说,是有失音症的,只是阿木不愿意让我阿爸把脉,不知他到底什么病。”何微道。

    顾轻舟颔首,回眸又看了眼阿木,心里有数了。

    而后一直到除夕夜,顾轻舟都没有出门。

    家里的气氛挺怪异的。

    顾圭璋之前很恼怒秦筝筝和他的女儿们,可他后来见到了司督军,和司督军相谈甚欢,隐约真的要做亲家,他又得意起来。

    一得意,秦筝筝和顾缃给他招惹的祸事,他全忘记了。

    他们到底是一家人,顾圭璋仍是很疼顾缃,也对秦筝筝有感情。

    秦筝筝重新压倒西风,顾圭璋从三姨太的房间,搬回了秦筝筝的房里。

    顾缃和顾维、顾缨去做旗袍,秦筝筝也给顾轻舟做了两套夹棉的旗袍,买了件中等的貂皮外套,两件坎肩,预备旧历年春节的时候穿。

    “太太着实小气。”三姨太冷笑,“她们都置办得满箱满柜,就买这几件衣裳打发你。”

    “我无所谓的,我从乡下带了衣裳过来。”顾轻舟微笑。

    三姨太却不忿。

    于是,三姨太给顾圭璋吹枕边风,让顾圭璋拿出一笔钱,给顾轻舟添衣裳。

    “轻舟是司少帅的未婚妻,她穿得寒酸,司督军听说了只怕不高兴。过年的时候走亲访友,多少眼睛看着啊。”三姨太坐在顾圭璋怀里道。

    顾圭璋捏三姨太胸前的软肉,道:“还是你懂事,我给你一百块,你去给轻舟置办一些。”

    三姨太道是,在顾圭璋身下婉转低吟,弄得顾圭璋心火跳跃,当即把她推倒在书桌上,一番激烈的**。

    除夕夜,大家吃过了团圆饭,顾圭璋单独找了顾轻舟,让顾轻舟去书房。

    “我和督军谈过了,少帅还在国外,计划后年回国,这两年你平白呆在也甚是无聊,不如去学校读书。”顾圭璋道。

    顾轻舟轻垂了眼帘。

    她还打算等过了年开口--她自然要去学校,最好是女子贵族学校,这样她就可以认识同学,网络人脉。

    李妈反复说,人脉才是最宝贵的财富。

    没想到,司督军替她考虑好了。

    顾轻舟心里有几分难过:司督军还不知实情,真把她当女儿一般疼着。顾轻舟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受到父爱,居然是来自司督军。

    她幽淡的眼波收敛,情绪不露,静静听着顾圭璋说,然后应了声:“好。”

    “圣玛利亚教会中学就很不错,你姐姐是那里毕业的,你两个妹妹如今就读,那里的修女教导我们都相熟,可以给你插班到高年级。”顾圭璋道。

    圣玛利亚是岳城最好的女子贵族学校,是基督教教会经营的,顾轻舟早已打听过,课目有英文、国文、圣经、算数、家政、钢琴和舞蹈。

    有些课目,顾轻舟在乡下的时候,张楚楚都教过她,张楚楚也是类似的教会女子贵族学校毕业。

    顾轻舟有点基础,插班到高年级也不会怯场。

    顾家是没资本插班到高年级的,顾圭璋卖弄的,无非是司督军的人情。

    “是。”顾轻舟再次应下。

    她听话乖巧,顾圭璋很满意。

    “圣玛利亚学校二月初二才开学,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让你姐姐给你补补课。”顾圭璋道。

    顾轻舟微笑:“正月里应酬多,姐姐如今毕业了,一年到头也只有盼着正月热闹热闹,我怎好打搅她?不如请个家庭教师。”

    家庭教师所费不赀,顾圭璋犹豫了下。

    而后,他想到这个女儿将来要助他飞黄腾达,这些投入是必不可少的。

    顾缃和顾轻舟有过节,让顾缃教顾轻舟,顾缃肯定不尽心,最好是请家庭教师。

    顾圭璋点点头:“等过了年再说。”

    旋即,顾圭璋将此事告诉了秦筝筝。

    “春节就不要再添新衣了,宴会也只能办两场,轻舟念书的学费、请家教都是一笔大钱,我们需得节俭些。”顾圭璋通知秦筝筝。

    秦筝筝愣住。

    水晶灯柔软冷媚的光线里,秦筝筝的神色凝重而阴鸷。

    “是,老爷。”她应下了,心里却是滔天盛怒。

    春节各家大百货都要上新,亲戚朋友家的诸位太太们,邀请牌友逛街,必然是要攀比,买皮草、做旗袍是少不了的。

    不添新衣裳的话,秦筝筝以后还有什么面子在她那个贵族圈子里立足?旁人不当她穷,只当她在家里没地位。

    而正月里的宴会,秦筝筝已经定下了五场,这还是省得不能再省的。如今却要裁去三场,叫她那些贵妇牌友们如何议论她?

    秦筝筝吸取了前不久的教训,不敢顶撞顾圭璋,心里却是恨极了。

    恨的源头,就是那个需要钱念书和请家教的顾轻舟了。

    “想念书?我看你还是省省吧,家里可没有闲钱养你!”秦筝筝冷冷想着。

    她们母女要钱办宴会,买新衣,这是她们名媛贵妇的排场。

    这些排场,就是尊严。

    没钱就没尊严,而顾轻舟要挪用这些钱去上学,就是践踏了秦筝筝母女们的尊严。

    秦筝筝绝不能答应,她已经有了个主意,让顾轻舟这书读不成。

    只是,秦筝筝面上不露半分,欢欢喜喜宣布了顾圭璋的决定。

    不添新衣、只办两场宴会,这个消息似晴天霹雳,把顾缃姊妹三个人都打懵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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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帅说:我家夫人是乡下女子,不懂时髦,你们不要欺负她!那些被少帅夫人抢尽了风头的名媛贵妇们欲哭无泪:到底谁欺负谁啊?少帅又说:我家夫人娴静温柔,什么中医、枪法,她都不会的!那些被......少帅你老婆又跑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少帅你老婆又跑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少帅你老婆又跑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