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药水
顾轻舟和司慕的精神紧绷了起来,他们知道好戏开演了。
宾客们也跳累了,喝得微醺。
快要散场的时候,副官急匆匆进来,在司慕耳边低语。
司慕神色骤变。
“所有军政府的人员,请立马跟我来会议厅,有大事商量!”司慕严肃道。
他说罢,转身往后院的会议厅去。
顾轻舟也跟着去了。
临走时,顾轻舟对颜太太道:“姆妈,若是有人要走,帮我送送客人。”
颜太太一头雾水,就看到顾轻舟快步跟着司慕去了。
在场的男人,在军政府任职的,不管官位高低,全部随着司慕两口子去了后头的会议厅。
雨声渐渐停歇。
花厅的钢琴声变得柔和,却没有停止,大概一直要演奏到宾客全部离开。
一共十三名军政府的高层将领,围坐在二楼的会议厅。
有好几人已经半醉,坐下就身不由己打瞌睡。
副官们站在门口。
除了督军府的副官,还有诸位将领的亲卫,把走廊和门口围满。
“诸位,我丢了一样很要紧的文件,今天没有查到之前,谁也不能离开!”司慕脸色肃然,近乎铁青。
顾轻舟坐在次座,紧挨着颜新侬。
在场的十几名高层,居然没人说半句不妥,好似顾轻舟在场旁听军事会议是理所当然的。
司慕眸光一闪,顿时就明白:通过聂芸那件事,顾轻舟在军中的威望比他高!
司慕站着,身材高大挺拔,声音也有力,几乎楼下都能听到。
他知道现在坐在花厅里的,肯定有人在偷听。
“什么文件?”有人问。
司慕沉吟。
“是绝密文件!”司慕沉默片刻之后,回答道。
众人面面相觑。
李明安最桀骜不驯,他从未将司慕放在眼里,闻言不阴不阳道:“少帅,你丢了绝密文件,应该被枪毙,难道还要我们帮你找?”
气氛顿时有些诡异。
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住唇边的笑。有人喝醉了,情绪控制不住,就笑出声。
司慕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
顾轻舟就施施然站起身。
“诸位将军,这里是我的宴会,不是军营!我丢了东西,就是小偷的错,而非我没有锁紧门窗!”顾轻舟温柔中又有几分凛冽。
屋子里安静下来。
众将领不再刻薄司慕了。
的确,被偷了东西,责任在小偷,怪主人家没有藏好的,是挑事。
“那要如何?”有人问,“若是搜身的话,就赶紧吧,快十点了,困得很!”
“督军在的时候,可从来没这么羞辱过我们!”又有人不同意搜身。
搜身,的确很侮辱人,真把他们当贼吗?
大家七嘴八舌。
司慕微沉的脸色,彻底铁青了。
他早已看得出,这群将领自负军功,根本不把他这个少帅放在眼里。
若是遇到了大事,他无法主持大局。这一刻,司慕前所未有的顿悟!
“不,不会搜身!”顾轻舟站在司慕身边,身姿站得笔直,竟是飒爽英姿。
“那要怎么办?”
丢了东西,怀疑是将领们所为,却又不搜身,难道让他们自己交出来?这对年轻夫妻是要干嘛?
将领们心中都有火。
颜新侬一直没说话。
他也看得出将领们的烦躁,以及顾轻舟和司慕的不知所谓。
颜新侬就想要看看,他们两口子是要掐出什么花样来!
“少帅丢的,是很重要的私人信件。对此事感兴趣的,只有军政府的高层。”顾轻舟继续道。
在座的众人,又开始哗然。
就连半醉的,也彻底酒醒了。
“少夫人,您怀疑我们?”有人怒了。
“当然,要不然干嘛让诸位坐在这里?”顾轻舟道。
场面一静。
这么直言不讳,还真是不怕事!
“少夫人,您别冤枉了好人,寒了诸位的心!”副将周成钰淡淡道。
今天若是找不到盗贼,少帅这冤枉诸位将领的事传到军中,只怕要声誉受损,以后更是举步维艰。
周成钰觉得司慕在纵容自己做蠢事,他担忧看了眼司慕。
司慕心中微暖。
颜新侬依旧不说话。
“我们自然不会,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的人。”顾轻舟道。
说罢,她也看了眼司慕。
场面重新得到了控制,司慕继续开口:“那份文件特别重要,我非常担心其他人偷看,故而每次翻完,都会在上面擦一点粉末。
这种粉末是我从德国带回来的间谍材料,它是白色浅淡的,很细微,容易沾在人的肌肤纹理上。
这种粉末是白色的,但是特殊的药水洗后,它会变成红色。
今天在场的诸位,哪怕是派人去偷了文件,只要翻看过,手上都会沾这种粉末。一旦沾了,短时间很难洗掉,只能等它变干之后再透明隐去。”
众人窃窃私语。
这种间谍用来写密信的药水,可以隐形,他们都听说过,也见过。
只是,还有相同的药粉吗?
既然能制成药水,自然也能制成粉末,这很平常。
诸位将领闻言,都对司慕的说辞很相信。
“我的文件,副官或其他人没兴趣,除非是军政府的高层。”司慕继续道,“哪怕那个人不是自己去偷,别人偷过来他也肯定去翻阅了。所以,只要是贼,手上就会沾染这种粉末。
现在,我已经叫人把药水配好,每个人面前一小碗,你们把手放进去,手上的粉末在药水的冲洗之下会变色红色,自证清白。这种药水味道奇怪了些,但是不伤及肌肤。”
众人窃窃私语。
这个方法倒也不错。
若是不做亏心事,把手往水里一放,完事拿出来。
不搜身,他们感觉就没那么糟糕。
“若万一不是我们拿的,在场没有凶手的话,少帅预备如何?”李明安又发难了。
司慕道:“那我向诸位谢罪。我拿出自己的钱,补偿诸位一年的军饷!”
这些都是高官。
他们的军饷很丰厚。
一年的军饷,是非常大的一笔钱。
没人不爱财!
既然司慕如此说了,没叫人搜他们的身,也没叫人搜他们的家属,就是把手往司慕配好的药水里一放,就可能拿到一大笔钱,此事划算。
“若到时候少帅反悔呢?”李明安仍是不放过司慕。
颜新侬这时候站起来,笑道:“我来给少帅做个担保吧!若是少帅诬陷了诸位,他又不肯出钱的话,我立马会打电话给督军,让督军出这笔钱!”
众人颔首。
“那就开始吧!”
颜新侬看了眼司慕,也略微颔首。
司慕冲门口的副官道:“去端上来!”
很快,司慕的亲信副官,就端了十三大碗清水,泛出一种淡淡的诡异药味,放在诸位将领的面前。
每个人一碗。碗的旁边,还放了条雪白的毛巾,给众人擦手。
包括司慕。
司慕的面前也放了一碗药水。
“这是药水,能让你们手上的粉末显出红色来。它与肌肤和其他东西都不发生反应,除非是沾了药粉。”司慕道。
说到这里,司慕眼帘微敛。
有点情绪稍纵即逝。
没人捕捉到,只有顾轻舟看到了。
顾轻舟则不动声色,看着司慕的表演。
顿了顿,司慕继续道:“我面前也有一碗药水。文件上的药粉,是我自己撒的,所以我手上沾染了很多,我先放进去,给大家瞧瞧。”
说罢,司慕的手放入碗中。
药水是透明的。
司慕的手伸进去,湿漉漉的再拿出来。
他用旁边放着的毛巾擦干净,拿出来给众人瞧。
一秒、二秒,他的手毫无反应。
约莫过了六七秒,有人哎了声。
大家望过去,就见司慕的手指到掌心,开始发红。
红得很明显!
“果然!”有人道,“德国的科技真是很神奇!”
那红色很明显,半晌也不退去。
真正做贼的人,到了这时候,差不多就心慌了吧?
司慕扫了眼。
在座的将领,脸色各异,却没有看到司慕预想中的神情。
“这药水不错。”颜新侬先开口了,“既然如此有效,那我们就试试吧,让少帅安心,我们自己也安心!”
“正是正是,省得相互猜疑!”
“这东西,以后我们建情报机关,也能用上,少帅你可有门路去买?”
“这话以后再提。”司慕道,“眼前的事先办了要紧。”
清了清嗓子,司慕的声音更高,“诸位,请把两只手都放入面前的药水里,停顿三秒钟,再用毛巾擦得半干。”
众人点点头。
就在他们要放的时候,倏然头顶的灯灭了。
黑暗一下子就笼罩了屋子。
每个人都一愣。
顾轻舟这时候开口了:“今天下雨,电箱的保险盒坏了,之前就停了一次。”
她又喊了副官:“王副官,去拿了汽灯进来。诸位稍等,立马就派人去修。”
王副官应是。
一面派人去修电闸,一面派人去拿汽灯。
汽灯的光也挺亮的。
“好了,大家继续放啊!”司慕道。
其实,司慕之前还担心这个计划出现纰漏,怕到时候被他们反将一军。
直到电停了,司慕才肯定,自己和顾轻舟的计划万无一失。
他暗中松了口气。
在这个瞬间,司慕很想握住顾轻舟的手。
一切,全部都在顾轻舟的算计里,每一步都没有差错。
内鬼自以为聪明,却正在按照顾轻舟的计划,步入深渊。
第392章 内鬼落网
汽灯照着每个人的脸。
大家把手放进去。
浸泡一两秒之后,用毛巾擦干,他们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又偷偷瞄别人的,想看看到底谁才是窃贼。
就在这个时候,电突然通了。
前后不过一分多钟,电闸就修好了。
“好了,大家都放过了吧?”司慕道,“来人,把水碗端走,别碍手碍脚的。”
副官道是。
众人面前的药汁水,被副官们依次拿走。
毛巾仍留给他们。
他们全部将左右手浸泡过了,用毛巾轮流擦干净。
“少帅,您这碗要端走吗?”副官问。
司慕却摇摇头:“放在这里,等会儿还有用。”
众人看了眼司慕。
已经浸泡过了,少帅还单独留下一碗药汁水,是做什么?
大家觉得有趣。
反正他们没沾过,所有人心中都有底,每个人都带着看好戏的心情。
他们甚至希望司慕找不到窃贼,这样他们就可以拿到司慕承诺的一年军饷,那可是一大笔钱!
这时候,坐在颜新侬对面的陈团长突然惊呼:“总参谋,你”
颜新侬低头。
他的左右手,正在跟司慕的左手一样,泛出了满手的红色。
颜新侬的脸色骤变。
不仅颜新侬,其他人也变了脸,全部看着颜新侬。
颜新侬就是窃贼?
“陈团长,你怎么”这时候,另一个人指了陈团长。
颜新侬唇色发白,不知司慕和顾轻舟为何要陷害他,却见对面的陈团长,也是双手赤红。
陈团长一愣。
继而,陈团长大怒:“这是诬陷,难道我和总参谋合谋吗?少帅你”
“啊!”陈团长还没有骂完,又有人惊呼,急促得双手发颤。
原来,这人的双手也赤红了。
司慕表情肃然。
他的亲卫,扛枪把所有人都围了起来。
众人愕然。
司慕现在的行为,好似是要把这十三个人一网打尽!
这是什么阴谋诡计?
众人齐齐变了脸。
“阿慕,你在胡闹什么?”颜新侬也怒了,此刻的情形很诡异。
在场不止一个人的手变成了赤红。
司慕到底想要诬陷谁?
颜新侬对司家忠心耿耿,对顾轻舟疼爱有加,突然之间遭遇这般诬陷,他的心顿时就彻底凉了。
这些人,到底要做什么?
“义父,请您坐下。”顾轻舟声音不高不低。
亲卫们的枪上膛,把所有人困在其中。
司慕这时候才开口了。
“你们每个人,把双手都伸出来!”司慕道。
众人又愤怒又震惊。
他们不想伸,因为他们的手都变了颜色,司慕可以堂而皇之说他们是小偷,是窃贼,甚至要军法从事,要了他们的命!
“伸出来!”司慕再次厉声。
然后,以颜新侬为首,每个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把手平举到胸前,伸给别人看。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双手,粗糙宽大,晒得有点黑,在众多红手中格外醒目。
他的手是正常的,没有任何变色。
众人全在四下里张望,看到了这双手,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
司慕却微愣。
是周成钰——副将周成钰,他算是司慕的支持者之一。他跟司慕不算多亲厚,司慕不讨厌此人,甚至想过以后提拔他。
司慕错愕看着他。
其他人也是震惊:为什么他们都有罪,只有周成钰是干净的。
周成钰脸色煞白。
他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荒唐!”周成钰勃然大怒,“我清清白白的,你们怎么回事我不知道,反正我没有碰过粉末。”
顾轻舟这时候,就站了起来。
“周副将,谁说文件上有粉末?”顾轻舟微笑,笑容似桃蕊般娇艳。
众人全部愣住。
颜新侬差不多就明白了。对司慕和顾轻舟的那点怨气,顿时化为乌有,颜新侬只是摇头笑了。
这肯定是轻舟的主意!
真是个极好的主意!
众人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曼声替司慕解释:“其实文件上没有任何粉末,真正能让你们的手变色的,是那碗药水。”
众人再次一愣。
周成钰心中有鬼,他的脸更加难看,他知道自己落网了!
太大意了!
“我明白了,少帅端过来的药水,其实可以让手变色。我们没有偷过东西,都知道自己的清白,就堂堂正正把手放到水碗里。
只有周成钰,他是偷了的。他心虚害怕,反而不敢把手放进去。如此一来,他反而中招!”李明安突然解释。
顾轻舟微笑。
正是如此。
端给他们的水,才是司慕从德国带回来的药水,氧化之后会变色。
“今天下雨,少帅之前叮嘱副官,故意弄坏保险盒,再派人去修,让人看到我们家的电箱在哪里。
少帅知道,一旦有人心虚,他就会派人弄鬼,到时候给自己的随从副官使个眼色,把电弄坏,黑暗中谁都看不见他到底有没有把手放到碗里去。
少帅又当场演示,给你们看了这药水的威力,让窃贼知道,只要沾了水就无法辩解,他就吓到了,绝不敢碰这水。
所以,药水才端上来,电就没了。黑暗中,周成钰做贼心虚,不敢把手往药水里放,而是沾染了茶水抹在手上冒充。
等电来了,大家都在擦手,周成钰的手也是湿漉漉的,谁也没看到他到底有没有放下去手!”顾轻舟笑道。
周成钰自负聪明。
他肯定觉得,自己这招高明极了。
司慕当场示范,周成钰就清晰的看到,只要放进药水里,他手上的粉末就无法遮掩,他是死也不敢放的。
他却没想到,真正让手上色的,就在那水里。
“来人,把周成钰给我绑起来!”司慕大怒。
众人这下子没了疑问。
周成钰等于不打自招。
“我没有!”周成钰大怒,“少帅,你为何要冤枉我?”
其他十几位将领,全部冷笑看着周成钰。
这个时候还不老实!
没有?没有为什么不敢把手放到药汁碗里?
“那为何就你的手没有沾染药汁?”司慕道,“你还狡辩?”
“我的手粗糙,不服你这药汁,根本就没效果!”周成钰大声辩驳。
其实,这种辩驳毫无意义。
果然,司慕面前的那碗水,就特意等着周成钰说这话。
司慕连这点都算好了。
李明安冲司慕看了一眼,眼中没了傲气,反而多了份敬重。
司慕顿时就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对了。
司慕端了药水,将周成钰的右手狠狠按了进去。
拿出来擦干,不过六七秒,顿时显色。
“周副将,军政府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偷少帅的东西?”有人问。
周成钰看着自己染色的手,半句辩驳的话都没有了。
他今天大错特错!
司慕这一手,的确让他防不胜防,他就上了司慕的当!
他还以为自己做得很精密!
当司慕端上水来,周成钰还在心里笑话司慕幼稚。他随意用过计谋,手不往碗里放,司慕能耐他何?
不成想,就是他这不往碗里放,暴露了他自己!
每个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周成钰自己招认的,司慕没有诬陷他、没有逼迫他。
“司慕,你跟德国人做生意买军火,用铁矿去换,此事不用交代的吗?”周成钰做鱼死网破,大声拉司慕下水,“军政府交给你,迟早要被你败光!那份文件就在我太太披肩的夹层,我去找出来给大家看,我都是为了军政府!”
众人又看着司慕。
司慕微笑:“来人,去周太太的披肩里把文件找过来,给众人看一眼!”
副官道是,立马下楼去了。
很快,合同从周太太的披肩里拿了出来。
果然藏得隐秘。
今天宾客几十人,假如没有抓到证据,难道还要一个个去搜女眷吗?
到时候,哪怕抓到了文件,也要引得抱怨阵阵,司慕和顾轻舟无能领导的话传遍岳城。
现在嘛
“总参谋,请您看一眼。”司慕笑着将文件递给了颜新侬。
颜新侬回神,觉得司慕和顾轻舟今天是打了漂亮的一仗,心情极好,打开了文件。
“总参谋,您看看最后的签名。”司慕道。
颜新侬果然翻到了最后一页。
他笑了。
在签名处,司慕用草书写了个“同墓”,章又是草书的“同墓”两个字。
司慕分明就是在戏弄对方。
对方是个德国人,司慕与同墓自行上相似,他能看懂中文就不错了,让他认出这种别扭的字体,很难;而当时周成钰拿到,慌里慌张翻看了一眼,觉得自行有点相似,何曾细看过?
文件被众人传阅。
大家都笑了起来。
司慕的用意,他们顿时就全明白了。
周成钰则唇色更白。
他知道自己被司慕耍了!
“我从未想过卖国!”司慕收敛了神色,“的确有人找我,却是周成钰给我设套罢了。我一早就知道,才将计就计,把这个内奸抓出来!”
诸位将领看司慕的眼神,没了之前的疏离或者冷漠,全部用一种略含敬意的欣喜,望着这位年轻人。
这步步为营的心机,果然了不得!
最孤傲的李明安师长,用一种很慵懒的口吻说了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少帅乃将门虎子,有督军之风!”
他肯定了司慕的本事!
第393章 抢功劳
周成钰的案子,司慕是在众人面前办的。
办得光明磊落,办得叫人心服口服!
司慕也把事情原委,跟众人说清楚了。
那些将领们都知道,周成钰背后给军政府和少帅抹黑,想要让岳城成为众矢之的!
他们气急了。
趁着周成钰被压住,将领们大骂:“你包藏祸心,少帅被当成反动军阀的靶子,岳城就是靶子!到时候南京发兵攻打岳城,你的妻儿也无家可归!”
“你这个不忠不义之徒!”
“岳城动荡,你的家人何来安宁?不想你为百姓着想,你连自己父母妻儿都不顾?呸,无情无义的畜生!”
周成钰犯了众怒。
那个军火贩子佐瑞格,司慕已经派人抓了起来。
“我是德国侨民,你赶紧放我走,否则大使馆不会放过你的!”佐瑞格大叫。
司慕略微沉吟。
若是杀了佐瑞格,只怕会引起大使馆的抗议,到时候政局不稳。
他犹豫不决中看了眼顾轻舟。
不放的话,麻烦比较多;放了的话,又特别不甘心。
顾轻舟明眸流沔:“这是咱们的地盘,不方便杀人,放佐瑞格走。派人跟着他,一旦他离开了岳城,当场宰了他!”
司慕微愣。
顾轻舟的杀伐果断,让司慕的心头荡起涟漪。
颜新侬却看了眼顾轻舟。
“这孩子,行事风格真像阿霈!”颜新侬在心中沉沉叹了口气。
顾轻舟的骨子里,早已打上了司行霈的痕迹。
她言语中的狠戾,跟司行霈如出一辙。
司行霈说,他要培养顾轻舟,他做到了。
司慕却沉吟:“那他刚在岳城犯事,出去就被杀了,别人岂不是怀疑咱们?”
“怀疑就怀疑,怕甚?”顾轻舟笑容柔软,眸光里闪过慧黠,“只要不留证据,谁敢说人是咱们杀的?再说了,督军现在是总司令,咱们怕谁?”
怎么有点无赖?
这无赖,也是司行霈教她的。
司慕却没想到这一层。
他嫉妒司行霈,却不了解司行霈,故而他看到的,不是司行霈影子般的顾轻舟,而是一个聪明果断,杀伐狠戾,甚至有点无赖的女人!
他心头微动,有涟漪淡淡荡开,再也无法平息。
“好,就照你说得办。”司慕道。
周成钰当场被送到了军政府的监牢。
他是背叛罪,当晚就枪决,枪决书送到了他的家里。
他太太面无表情,甚至隐含着几分笑意:“他把文件放在我的披肩里,是想要害死我!”
副官回来告诉司行霈。
司行霈这才知道,周太太恨周成钰入骨,他们夫妻的情分早已名存实亡。
具体是什么原因,周太太没说,副官也不敢打听人家家务事。
司慕办了件很漂亮的事,军政府的高层对他也是刮目相看。
就连孤傲的李明安,也放下了姿态。
“以前担心少帅是绣花枕头,如今看他,果然是念过书的,有勇有谋!”
“没人天生就会用兵,少帅有这般谋略,将来熟悉了军情,他会是个不错的督军。”一夜之间,司慕立威了。
那些瞧不上他的将领们,纷纷对他表示了自己的忠诚。
有了这一步,司慕剩下的路要好走很多。
“我这次因祸得福,全是因为你!”司慕认真看着顾轻舟的眼睛,“我想要感谢你。”
“不,是你自己运筹得好。”顾轻舟笑道,“你自己看出了端倪,而且你相信我。少帅,别妄自菲薄嘛。”
司慕微笑。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闲闲依靠着门框,也不进去,道:“还是要感谢你。你想要什么?”
顾轻舟想要的每一样,司慕都没有。
可今天不说出点什么,司慕大概是不会安心的。
“你送我一件钻石首饰吧,耳环或者项链、手链等。”顾轻舟道。
若是直接要钱,只怕适得其反。
钻石很贵,顾轻舟将来可以直接卖了换钱,又显得有诚意,接受了司慕的感谢,也等于和他把此次的事划清楚,不沾亲带故的。
“好。”司慕的声音很轻盈。
看到顾轻舟在整理东西,司慕问她做什么,顾轻舟说:“药铺的事”
司慕就走了进来。
他们俩心平气和,像朋友而非敌人,认真交谈了起来。
与此同时,李明安约了颜新侬喝酒。
“我知道一家涮羊肉馆子不错。”李明安道。
颜新侬是南方人,没有吃涮羊肉的习惯,可客随主便,他就答应了。
李明安坐定,与颜新侬说起周成钰的事。
“我已经打电话告诉督军了。”李明安道。
颜新侬颔首。
周成钰是督军器重的人,他落网了自己要告诉督军。
颜新侬正准备打电话,还在组织语言,怕督军担心,不成想李明安先说了。
“怎么说的?”颜新侬抿了一口花雕。
花雕酒,用姜片与冰糖热了,一股子甜辣涌入喉间,从喉头温暖到了胃里。
“还能怎么说?照实话说。”李明安道,“少夫人又帮少帅渡过了一次危机。”
颜新侬一口酒呛在喉咙里。
此事,顾轻舟没有出面,都是给司慕面子,让他在前头,功劳都是司慕的。
顾轻舟只是默默跟在司慕身后。
司慕的智谋,也被李明安当场赞过。因为李明安态度的改变,对其他人的态度起到了推动作用。
没想到
原来还以为不知情的李明安,竟是什么都看得透彻!
“别这样说。”颜新侬道,“少帅毕业时间不长,经验少了些,他还是很聪明的。”
“聪明人多了去,难道都要来统领督军府?”李明安瞥了颜新侬一眼。
颜新侬唇角微动。
“少夫人成为司家的媳妇才两个月,督军却把家当全交给她保管,你当督军不知?”李明安又道。
顾轻舟的苦心,就是希望司慕尽快在军中立足。
李明安看懂了这一点,才帮了司慕一把,站到司慕这边。
有了李明安的信任,司慕接下来的路会好走很多,至少那些将领们不会再阳奉阴违。
李明安不是为了司慕,而是为了顾轻舟。
“少夫人可惜是个女人!”李明安感叹道,“她这般才智,若是个男人,现在早有一番功业了。”
颜新侬沉默了一瞬。
经过这两件事,颜新侬很清楚的明白,顾轻舟在军中的威望,远胜过了司慕。
明白人都知道,这次是顾轻舟帮了司慕。
司慕回国也两年了。若是司慕有这本事,他早就显山露水了。
现在,他还能突然变聪明吗?
顾轻舟在背后替他出谋划策,这是毋庸置疑的。
李明安感叹顾轻舟厉害,也是在感叹司慕不如人意。
颜新侬摇摇头:“别这么说。就算是皇帝,也要靠朝臣辅政。真正多智近妖的,往往做不了君主,只能是个谋臣。
司慕仁厚,做事沉稳,而且能懂得听取各方面的意见,不会刚愎自用。他拉练的时候勤奋刻苦,也爱惜士卒,我觉得他很不错。”
李明安一想,这倒也对。
智慧平常的人,若是懂得藏拙,不乱出主意,也不乱显摆,倒也不错。
毕竟,军政府需要稳定,司慕这种的性格更适合。
“也只能矮子里选将军了。”李明安道。
说起来,还是敬佩顾轻舟。
拿下周成钰的过程,叫人心服口服。周成钰的每一步,都在顾轻舟的算计里。
李明安觉得顾轻舟若是能去领兵打仗,肯定战无不胜。
她善用奇巧!
当然,现在这些功劳在其他将领们看来,全算在司慕头上了。
李明安不甘心,赶在司慕之前给督军透了个底,免得司慕占了便宜还卖乖。
颜新侬哈哈大笑。
翌日顾轻舟去颜家,颜新侬跟她说起此事。
“李师长对你赞不绝口,恨不能推举你来做督军。”颜新侬笑道。
顾轻舟也失笑。
“他这么傲气的人,真想不到。”顾轻舟道。
颜新侬说:“李明安是个能力出众的,凡夫俗子难入他的眼。一旦有人比他强,他倒是不会心胸狭隘,反而是敬佩不已。”
顾轻舟就觉得这个李师长挺可爱的。
“他不给司慕找麻烦,我就算是放心了。”顾轻舟笑道。
顾轻舟也希望司慕在军中能顺心顺手,这样他就不会喜怒无常回来找她的麻烦,更不会脑袋发热被人算计。
接下了督军的印章,顾轻舟就有责任处理好军政府的事,司慕少惹麻烦,顾轻舟就多些轻松。
颜新侬则叹了口气。
“怎么了,义父?”顾轻舟见他欲言又止,问道。
颜新侬似乎有些话要说,却又在斟酌。
“您但说无妨。”顾轻舟道,“您是不是想说司行霈?”
颜新侬诧异看了眼她。
还真被她猜对了。
“司行霈现在如何了?”顾轻舟问。
颜新侬却答非所问:“程督军的女儿要结婚了。”
顾轻舟微怔。
昆明督军程稚鸿的女儿叫程渝,她爱极了司行霈。
她要结婚了。
顾轻舟端着骨瓷茶杯的手,略微一紧。茶杯上描金的玫瑰,纹路就似印到了顾轻舟的心头。
第394章 恐吓
顾轻舟想不动声色,可情绪一瞬间胀满,藏都藏不住的溢了出来。
“她要嫁给司行霈?”顾轻舟问。
颜新侬眸光微动,看着她道:“你以为呢?”
顾轻舟恍惚了下。
她结婚了,司行霈也要结婚了,从此侯门深似海,萧郎是路人。
“若她要嫁给司行霈,你准备如何?”颜新侬又试探着问她。
还能如何?
师父和乳娘死了,她成了司慕名义上的妻子,他也要结婚了,他们还有什么“如何”?
“我结婚的时候,司行霈没有祝福我,我自然也不会祝福他。”顾轻舟慢慢道。
她低垂了羽睫。
浓郁似墨色宝石般璀璨的眸子里,起了一层水光。
颜新侬道:“不需要你的祝福。”
顾轻舟诧异,不知义父说话怎刻薄了起来。
“他没有结婚。”颜新侬继续道。
顾轻舟一怔。
她眼眸微动。
颜新侬解释道:“程稚鸿要把女儿嫁给香港督察,是个英国人。”
顾轻舟错愕。
书房里气氛微静,风吹起窗纱摇曳,簌簌轻响。
颜新侬眸光深邃看着她:“轻舟,你现在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吧?哪怕你的亲人死了,你仍未放弃过他。你的心还在他那里。”
顾轻舟沉默坐着。
她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其实也没那么久,却是恍若隔世般,她问司行霈:“想娶程小姐吗?”
他说:“不会,我不会娶她。”
历历在目。
程渝爱司行霈,程夫人将他视为救了女儿性命的恩人,也很满意这个女婿,程督军长子羸弱、次子太年幼,正缺个左膀右臂。
司行霈逃难去昆明,程家人接纳了他,就可以看得出,他们愿意把程渝嫁给他。
程渝自己也想嫁给他。
娶了程渝,得到了程稚鸿的资助,司行霈统一大业很快就要实现了。
这是个极好的机会,顾轻舟不相信是什么程渝爱上了英国人,更不相信是程督军和夫人愿意把女儿嫁去香港。
肯定是司行霈使用了什么计谋。
远在天边的他,仍记着对顾轻舟的承诺。
他选择了最不利于自己的局面!
顾轻舟的眼泪,簌簌滚落。
当着颜新侬的面,她痛哭流涕。
“义父,我恨他!”顾轻舟哭道,“他走了,他明知道我一无所有,他把我丢在这里!
他知道我不会真的跟别人结婚,他知道我永远无法变心去爱别的人。他笃定了,吃定了我,却把我丢在这里受孤独!
我可以为了他不忠不孝,只需要他给我一个谎言,让我能明面上安慰自己。偏偏他不肯。
他要我原谅他,哪怕是他毁了我的一切,我也要原谅他!他想要我的虔诚,剥开了皮肉,赤,裸,裸的把心给他!
他可以娶了程渝,将来统一江南江北,实现他的理想。可他不这么做,他就是要逼死我!”
顾轻舟哭得厉害,言语不清。
她的话,颜新侬只听懂了三成。
在这三成里,他也明白了顾轻舟的意思。
司行霈杀了顾轻舟的亲人,他要做的不是哄她,求她原谅,而是等待她一步步放弃仇恨,放弃原则。
他先这么做了。
他放弃了自己的筹划。他为了顾轻舟,他说不娶程渝,他就绝不会去做。
任何难题在司行霈面前,都能迎刃而解。
在司行霈的世界里,没有“不得已”这三个字。
他不会娶了程渝,再假惺惺告诉顾轻舟说,他当初有多么“不得已”。他只会告诉顾轻舟,给她的承诺,他再苦再难也能做到。
他用行动告诉顾轻舟,她才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义父,我真的很迷茫。”顾轻舟哭道,“他要是死了,我反而能坚定自己一辈子为他守着,成全了我对他的忠贞;又能报了师父和乳娘的仇,报答他们十几年的养育之情。亦或者我死了,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顾轻舟觉得,她与司行霈之间,似乎只有死亡这条路可以走。
颜新侬大惊:“轻舟,你别太过于悲观!”
良久之后,顾轻舟的情绪才平复。
从颜家离开之后,她专门去了趟百货公司。
顾轻舟买了很多雪茄回来。
司慕不许她用他的,故而她买回来。
一根根的点燃,屋子里全是雪茄的气息。
她没有再哭,只是沉思着。
她半睡半醒间,似乎陷入了某个梦魇里。
与司行霈的点点滴滴,都浮上了心头。
往事一帧帧在眼前回放,他的无赖与笑容,近在咫尺。
顾轻舟哭着醒了。
远在昆明的司行霈,正在与程稚鸿演练一部新的大炮。
这种大炮,是程稚鸿高价从德国买回来的,可惜他身边的人不会用,而德国跟过来的工程师,心高气傲,似乎想要敲诈。
程稚鸿不缺钱,却独独不喜别人在他面前摆谱。
结果,司行霈道:“这种大炮,别说使用了,就是拆了我都能给你重新装起来。”
于是,他让士兵装了炮弹,对程稚鸿说:“让对面哨楼的全部出来,我把那哨楼炸了给你看看。”
德国工程师旁边还有翻译,一听司行霈大放厥词,在旁边冷哼道:“射程没那么远!”
“要看操作了。”司行霈云淡风轻。
程稚鸿倒是来了兴致。
哨楼的人全部出来。
司行霈瞄准了之后,放出炮弹,顿时就把哨楼给炸飞了。
德国工程师惊愕得嘴巴都合不上,用德语激动说着什么,翻译都跟不上他。
程稚鸿在旁边得意哈哈大笑。
督军府的将领们也感觉出了一口气,个个神色得意。
“这洋鬼子吓到了。”司行霈在旁边道。
后来,程稚鸿才知道,司督军早就派了间谍,偷过这种大炮的核心部件,司行霈的军火基地生产了三十门。
他不仅会用,还会造、会修。
“那你帮我演练几天。”程稚鸿道。
程稚鸿是很信任司行霈的。
正如顾轻舟猜测的,程家接纳了司行霈那天开始,就是把他视为女婿。
程夫人有这个意思,程渝更是对司行霈爱慕不已。
熬到了司行霈的伤情复原,程督军也跟司行霈谈了:“你怎么看?”
“不错啊!”司行霈当时不冷不淡道,“我这个人有野心,您是知道的。先做了您的女婿,进入您的家庭,获得军中少数的支持。
不用一年,我就能笼络好人心,到时候想个办法让您被刺杀,再扶持您的长子程艋做了督军。
程艋身子骨弱,军中一半不信任他,我更加大力拉拢人心。程艋依仗我的扶持,逐渐变成了傀儡,甚至病逝,整个程家都是我的。
这么好的事,我如何能不愿意呢?假如您和夫人是真心的话,那就结婚吧,反正程小姐那么漂亮!”
程稚鸿当时大怒着站起身。
旋即,程稚鸿也清醒过来。
司行霈假如包藏这样的祸心,他完全可以不动声色取信于程家。
程渝和程夫人已经非常器重他了,程稚鸿也满意,司行霈的狼子野心,明明可以以后再爆发。
他现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程稚鸿冷静下来,沉默看着司行霈,眼底杀意顿现。
“程督军,您一直把我视为晚辈,觉得我是程渝的朋友、是程艋的朋友。可在我心里,真正有资格与我建立友谊的,只有您而已。
我在仓促中逃难到昆明,目的很明确,我需要安身立命的地方。作为您的朋友,我可以帮助您,但是我不会娶您的女儿。”司行霈道。
程稚鸿被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再也坐不住,急匆匆走了。
第395章 顶天立地的司行霈
司行霈的副官和参谋都很着急,担心看着司行霈:“团座,程督军会不会半夜把咱们给抓起来?”
“你们不了解程稚鸿。”司行霈笑道,“你以为我鲁莽,随便说说的?”
参谋们不解。
司行霈研究了程稚鸿很久。
程稚鸿的性格、程家其他人的性格,司行霈全部摸透了。
司行霈道:“每个人都有缺点,程稚鸿的缺点就是多疑。我一旦把他的疑点挑破了,他反而不会再怀疑我想要争夺他的家业。”
也就是说,司行霈的野心直接暴露给程稚鸿,程稚鸿反而觉得他没野心。
只要程稚鸿放松了警惕,司行霈的计划就能得逞。
几架飞机就想要司行霈娶程家的女儿?想得美!
“他程稚鸿兵强马壮,我难道没有吗?他府库富足,我将来也可以。我眼馋的,只有他的飞机。
至于他那个闺女,刁蛮任性,天真愚蠢,不及我的轻舟万分之一。”司行霈平静道。
程稚鸿想要拿捏他司行霈,真真可笑。
只有司行霈算计别人的时候,他什么时候能被人算计了去?
“团座,飞机还没有到,听闻要到三月中旬,还有一个多月,您打算怎么办?”参谋们也着急。
司行霈出来很久了。
他在程家也磨蹭了很久。
在觊觎程家飞机的同时,司行霈也派人去了美国、德国,想要购买飞机。
可惜,对方对这种机器极其的严密,技术透不出来,飞机也不对外出售。
司行霈花尽了关系,也无法动摇。
程稚鸿的飞机,听闻是美国人想要从昆明打到越南等地去,在这里建个飞机场。
“程稚鸿迟早要沦为傀儡,我们得赶紧把他的飞机抢走,断了他与国外的关系,兴许还能保住他的民族气节。”司行霈道。
参谋几乎要吐血。
他觉得程稚鸿听到这话,也要吐血了。
“您偷人家的东西,还是为人家好?”参谋道。
司行霈道:“可不是嘛!你别目光短浅,再过几年,程稚鸿一定要感激我!”
至于程稚鸿的女儿,始终对司行霈贼心不死。
程稚鸿跟夫人商量:“我看司行霈的意思,他真无心与程渝。”
程夫人很担心:“我总觉得,他是条中山狼,咱们庇护他,未必就有好结果。”
“无妨的,司行霈是很有能力,但是他为人坦荡,这点我信任他。”程稚鸿道。
正如司行霈所言,程稚鸿多疑。一旦疑惑被打破,他就不再多心了。
司行霈那席话,反而得到了程稚鸿的信任。他信任司行霈到昆明没有坏心,却再也不敢把女儿给他了。
程渝却哭闹不休。
为此,程渝拿了把枪,到了司行霈的房间:“我知道,你一直当我是小孩子!那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你若是不娶我,我就死给你看!”
一下子,惊动了军政府所有的人。
司行霈站在沙发后面没有动。
副官急忙去把程稚鸿夫妻给请了过来。
程家的长子程艋也来了,看着拿枪的程渝,他们都吓到了。
“司少帅,你先答应她!”程夫人最宝贝这个女儿,慌得手足无措,又对程渝道,“你小心点,枪容易走火!”
尊贵高雅的程夫人,此刻面无人色。
程稚鸿又气又怒,此刻看到这情景,竟只剩下担心了:“快把枪放下!爸爸什么都答应你,快放下!”
“那你同意我和霈哥哥结婚!”程渝哭道。
“好好好,你放下枪,我现在就去写婚书!”程稚鸿疼女儿疼得没了边。
就在程家兵荒马乱,众人商议如何让小姐放下枪的时候,司行霈一个箭步到了程渝跟前。
“枪给我!”他冷漠道。
“不!”程渝哭了,“你不娶我,我宁愿死!”
“行,我可以亲手杀了你。”司行霈英俊的眉目,动都没动一下。
他不生气,也没有厌恶,静静看着程渝,眼波深邃。
程渝突然就像个闹脾气的孩子,把手里的枪给了司行霈:“来啊,你杀了我啊!”
程稚鸿和程夫人大大松了口气。
终于没事了。
却见司行霈举起了枪。
程渝退了下,旋即想到司行霈是故意吓退她,当即挺了胸站直:“你不杀我,就要娶我!”
声音一落,砰的一声枪响。
屋子里瞬时静得可怕,可怕到那枪声还有回音荡漾。
每个人都震惊,只感觉全身的血脉都停止了。
司行霈身后的副官和参谋们,连气都不敢出:团座杀了程家的小姐,程家要把他们拆骨剥皮!
程渝睁大了眸子,缓缓倒了下去。
程夫人看到浑身是血的女儿,喉咙里哽咽一声,也昏死过去。
程稚鸿家的副官,立马全部拔出枪,只等程稚鸿一声令下,就把司行霈打成筛子,个个愤怒看着司行霈。
这人太过分了,当着程督军的面,杀了程小姐!
况且程小姐只是爱慕他,他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慢着!”只有程艋出声了。
他疾步走过去,蹲在程渝身边,查看了伤情:“爸爸,妹妹是被吓晕的,她只是被打穿了肩膀。”
程稚鸿慢慢透出一口气。
程渝被送到了医院。
这次之后,程渝大受惊吓,再也不敢动不动寻死觅活,甚至对程夫人和程督军道:“妈,爸爸,我真死了就不能孝顺你们!这世上,只有你们对我最好了!”
程渝的伤不重,也不伤及腑脏,静养些日子就无碍。
反而是这次的事,让她受到了惊吓,整个人都懂事了。
她好似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顿时就明白了父母养育她不容易。
“哎哟,这孩子终于开窍懂事了!”程夫人欣慰道。
程督军也说:“看看,我就说孩子要严厉管教,才能懂事!我得给司行霈送份重礼,谢谢他帮我管教了女儿。”
程夫人还是生气的,程渝到底是受伤了。
不过,这伤受得也值,于是程夫人道:“送他一辆汽车吧,我看他从岳城开过来的汽车,不怎么样。”
程督军失笑。
司行霈伤了程渝,反而让程督军花了巨资送了他一辆斯第庞克汽车,让军政府所有人都震惊。
程艋嫉妒死了:“这车我要了很久!”
“等我父亲气消了,接我回家的时候,这车就送给你吧。”司行霈很大方。
程艋高兴极了:“说话算数啊!”
到这天,司行霈就差不多拿下了程家所有人。
他就等着偷程家的飞机。
用他的话,这飞机放在程稚鸿这里,他迟早要被人利用,做汉奸的事,毕竟这飞机可不是白便宜他!
洋鬼子比程稚鸿精明多了。
飞机被偷,程稚鸿在洋鬼子眼里,落下个“无能”的印象,他们也许会放过他。当然,肯定要折腾一番的。
不过,程稚鸿还是很有能耐的,司行霈相信他死不了。
程稚鸿的民族气节,司行霈就决定帮他保住了,免得他百年之后被人骂成“汉奸”。
程家二小姐程渝伤情康复之后,香港新上任的督察想要与程家结姻亲。
对方是个中年英国人。
说是中年人,其实不过三十五六岁,身材健硕高大,又是金发闭眼,非常的英俊不凡。
程夫人不太满意,没想到程渝的心乱跳。
“我要嫁!”程渝道,“就是要让司行霈看看,没有他,我嫁得有多好!”
她这个“好”字,顿时让程稚鸿和程夫人明白过来。
女儿觉得这个英国人好。
甚至觉得他能媲美司行霈。
原本就是政治联姻,程稚鸿很感激英国人成为他的后盾,女儿又乐意,他有什么不同意的?
于是,程渝和香港督察的婚事,就算先订下来了,程家安排了订婚宴。
只有程家的大少爷程艋略感遗憾,他对司行霈道:“还以为你会做我妹婿呢。”
“我可没这个福气。”司行霈笑道。
程艋打量他,问:“你是不是还念着你的女人,就是给你织毛衣的那个?”
“是啊。”司行霈提到她,唇角微动,深邃的眼眸里,立马涌动一泓柔情。
任谁都看得出来,他非常爱那位小姐。
“司行霈,你这个人很磊落!”程艋道,“你没有辜负家里等你的女人,也没有欺骗我妹妹。
男人都说,感情和婚姻多少不得已而为之,只不过是借口罢了,或者自己无能,或者贪心,但是你没有,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他的话,司行霈有一搭没一搭听着,思绪早已飘得很远。
他想起了他的轻舟。
不知这个时节,轻舟在做什么。
当天晚上,司行霈接到了一封密报,密报是写了岳城的情况。
司行霈看完了电报之后,神色骤变。
“邓高!”他喊了亲信的副官,“你立马回岳城去。”
“怎么了?”邓高一头雾水。
司行霈从他的抽屉里,拿出一封信:“你亲自回去,把这个教给霍钺,让霍钺替我办妥此事。假如他办不到,我第一个拿他妹妹开刀。告诉他,我知道有人在找霍拢静。”
邓高不敢再问什么事了。
他拿住信,恭敬叩靴行礼,急匆匆离开了昆明。
第396章 长亭的来历
二月中旬,岳城的天气越发温暖,春景明媚。
庭院的梨树,已经开了满树的花。洁白梨蕊清雅,初绽的花蕊比雪还要晶莹娇嫩。暖风缱绻中,洒了满地。
顾轻舟带着木兰和暮山散步,随手摘了一枝,别在头发里。
司慕正巧要出门,立在门口的丹墀上,瞧见了这一幕。
顾轻舟的头发是又浓又长,她肌肤胜雪的白皙,又是月白色的衣裙,黑白分明,对比强烈中,那点缀在发间的梨枝,竟有些凛冽。
她察觉到了司慕,抬眸微笑:“要出门啊?”
不经意的眸光,艳潋逼人,充满了媚态。
她身上有种难以言喻的娇媚,游离于女孩的纯真与女人的妖冶,能把男人心中最完美的幻想具体化。
司慕心头乱跳。
良久,他才道:“嗯。”
“快去吧,开车小心点。”顾轻舟随口叮嘱。
她自己则带着木兰和暮山上楼。
顾轻舟上午在家里伏案写规划,中午时阳光金灿温暖,天空没有半缕浮云,顾轻舟就想着给木兰和暮山洗个澡。
每次她带着它们回房,都要替它们一一擦过爪子,可惜被褥上,还是时不时落下鲜明的痕迹。
让女佣准备好热水,顾轻舟将木兰叫过来,兑了温水,坐在门口的台阶下,把木兰放到小木盆里。
木兰一开始还不适应,摇头摆尾的,弄了顾轻舟满身的水。
“别闹别闹。”顾轻舟笑。
司慕中午回来,就看到走廊上铺满了阳光,顾轻舟套了件佣人的围裙,正在给木兰洗澡,水弄到了她脸上,水珠泛出晶莹,她眉目绚丽。
阳光给她笼罩了一层金韵,她长发快要曳地,亦有淡淡清辉。
他怔怔看着。
顾轻舟也看到了他。
露出几分惊讶,顾轻舟问:“怎么回来了?”
现在才中午十二点半。若是没有大事,司慕很少这个时间回家。
况且他昨天还说要去驻地,需得一两个小时的车程。
司慕回神。
他走进来,立在她身边,居高临下望着她:“进来说。”
“急吗?”顾轻舟问。
司慕道:“不是很急。”
“你吃饭了吗?”顾轻舟又问。
司慕摇头。
“你先去吃饭,我帮它们洗完,再进去和你说话,免得它们受了风寒。”顾轻舟指了指她的狼。
司慕眯了下眼睛。
水盆也沐浴着阳光,粼粼波光反映着顾轻舟的脸,在她面颊上荡开波影,看得人心神驰骋。
司慕忙收敛了心绪:“也行。”
顾轻舟将木兰洗完,仔细用很大的巾帕给它擦拭,又指了指旁边铺好的被褥:“去站好。”
木兰是通人性的,当即走到了被褥上,任由阳光将它半干的毛发晒干。
顾轻舟又对它说:“不许走下来,知道吗?”
她比划了半晌。
木兰侧卧着没动。
顾轻舟又替暮山洗。
暮山不像木兰那么活泼,随便顾轻舟折腾,它都是酷酷的没动静。
这倒是很方便,顾轻舟不费劲就帮暮山洗完了。
蹲了半晌,顾轻舟只感觉腰酸背疼的,很不舒服。
司慕慢腾腾喝汤,看着门口的光影微动,思绪早已不知飘向了哪里。
顾轻舟进来时,浑身都是湿漉漉的:“你看我这一身水,你若是不急,我先去更衣。”
“快去吧,别冻了。”司慕很礼貌道。
顾轻舟上楼换衣,又拿了条巾帕,把沾水的头发擦干。
等她忙好了坐下来,司慕一顿饭已经吃完了。
“给。”司慕递了个文件袋子给她。
顾轻舟倒出来,首先是几张照片。
照片里,佐瑞格在火车的包厢里被人割断了喉咙,血喷溅得到处都是。
因为是火车,一路要经过很多的地盘,无法判断到底是哪一方的势力下手。
当然,也会怀疑到司慕头上,可惜没有证据,怀疑又能如何?
顾轻舟从前很怕血腥,也怕死人,现在有点麻木,望着这照片眉头都未动一下,道:“做干净了吧?”
“很干净!”司慕道。
顾轻舟略微沉吟。
她拿出剩下的文件看。
这些文件,是关于周成钰的。
顾轻舟一直猜测,周成钰的背后,还有主谋。
到底谁才是那个牵线的人,顾轻舟和司慕都没有头绪,就从周成钰查起。
然后,他们就查到了周成钰与岳城财政总长的大女儿贺晨茹暗通款曲,而这个贺晨茹是有丈夫的。
就是说
“怪不得周太太恨周成钰!”顾轻舟道。
司慕颔首:“贺晨茹的丈夫也知道,只可惜他自己官位比较低,财力又很有限,没办法管束妻子。”
说罢,司慕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有心病,这一眼看得她脸色微沉。
她知道,司慕接下来要说“奸,夫,淫,妇”,然后又会提到她和司行霈。
顾轻舟没有动,后背紧绷。
司慕也察觉到了她的低落,心中明白,话却是没说。
两个人静了一会儿,司慕先开口了:“我又派人去问了周太太,周太太知无不言。不过,没什么可用的资料,周成钰看上去毫无破绽。”
顾轻舟却在电光火石间,想起了一个人。
“长亭!”顾轻舟道。
司慕蹙眉:“长亭?”
“有个男人,他叫做长亭,来过我们家两次,你记得吗?”顾轻舟道。
司慕怎么可能不记得?
那个长亭,喜欢穿一整套的黑色衣裳,像是服丧一样,不知道他是死了爹妈还是死了全家。
长亭生得极其漂亮,别说男人,就是女人也没几个比得上他。论起姿色,魏清嘉也要输长亭三分。
这很奇怪,长亭一个男人,完全可以拿来跟女人比美貌,却又不娘里娘气。他漂亮干净,精致极了。
长亭的左手大拇指,戴一只昂贵的翡翠扳指,有点像满清遗少。
“他怎么了?”司慕问。
顾轻舟回想:“长亭第一次到我们家的宴会,说他是跟着贺家的公子来的;第二次,他说是董家的表亲。”
司慕一下子就坐正了身姿。
现在,周成钰也跟贺家有关。
这中间,有没有什么隐情?
“你怀疑他?”司慕问。
顾轻舟迟疑。
她闷声问自己:假如长亭是个普通人,或者稍微不那么漂亮,自己会怀疑他吗?
不会的。
顾轻舟的怀疑,其实很牵强。若不是长亭那么漂亮,她甚至都记不住他第一次是跟贺家的公子来的。
顾轻舟对长亭没有爱慕,却对这样漂亮的人印象深刻,就好像众星捧月里,长亭就是那月,让人一眼只能看到他。
周成钰的背叛,是为了得到军政府,跟贺家大小姐没关系;而长亭只不过是贺家大少爷的同学,更沾不上关系。
董晋轩的夫人害顾轻舟,也只是为了挑拨颜新侬与司慕,从而操控军政府。长亭是董家的表亲,他在这里说不上话。
至于魏清嘉和李文柱害司慕,也是有迹可循,有他们自己的理由。
“我之前说,一定是有个主谋,目的就是军政府。”顾轻舟道,“这只是我的猜测,我这个人很有妄想症。假如真有这么一个人,咱们又见识过的话,能把这些事串起来的,我目前只能想到长亭。”
顿了顿,顾轻舟又道,“不是他多可疑,而是他很醒目,叫人很难忘记他。你看,别人家有多少亲戚,我都不记得,却独独记得他是跟谁来的。况且,我没有与他深交,也许他就只是个简单的年轻人。”
司慕蹙眉看着她。
同时,他心中泛起一阵阵的愤懑与酸涩。
就这样光明正大告诉他,她又爱上了其他男人?
当他司慕是什么人?
司慕的呼吸顿时粗了起来,极力控制自己没有翻脸。
顾轻舟回眸,瞧见了司慕的异样,笑着解释:“你以为我钟情他?不会的,这点你放心。”
司慕心口的窒闷与苦涩,慢慢褪去几分:“他很漂亮,你钟情他也很正常。”
“你也很漂亮。”顾轻舟道。
司慕一顿。
他心中倏然照进些许暖阳,那点醋意,顿时就消失不见了。
顾轻舟却在心里想:全没有司行霈漂亮。
“他很醒目,你不觉得吗?见过他的人都会很难忘记他。况且,他特意打扮得不合时宜,一袭黑衣,更是叫人印象深刻。”顾轻舟道。
“不错!他穿黑衣干嘛,家里死了人?”司慕情绪平复,将乱七八糟的思绪丢开,恢复了理智。
“也许吧。”顾轻舟倒没想到这点,“难道军政府害死了他的家人?”
说罢,她和司慕一起陷入沉思。
司督军有今天这庞大的地盘,几乎是南京政府三分之一的江山,绝非吃斋念佛得来的。
挡路的人不计其数,于是被司督军灭了全家自然也不计其数。
遗孤来报仇,这可以理解。
但是,能有这般手段,把司慕和军政府一次次陷入这等危机,就不多见了。
“派人去查查长亭的来历。”顾轻舟道,“我们怀疑背后有人主谋,暂时的嫌疑人是长亭,先查他。若不是他,就排除他继续往下查。”
司慕沉吟:“能查到的话,都是他想告诉我们的,没意义。”
真正的身份,只怕早已被隐藏了吧?
“任何信息,都是有意义的。”顾轻舟笑道,“精心编织过的谎言,仔细分析也能说明问题。”
司慕颔首:“好,我派人去打听。”
第397章 帮个忙
司慕进书房,去给军政府打了个电话。
军政府的情报系统,就会去查长亭的背景。
“这次你帮我渡过了危机,我还没有感谢你。”司慕道,“我请你吃晚饭,好吗?”
他目光殷殷,又解释道,“我不喜欢欠人的。”
顾轻舟略微沉吟,道:“好。”
司慕去订了餐厅。
离晚饭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顾轻舟坐在书案前,写写画画的,很是用心。
司慕下午打了好几个电话,把事情全部交代清楚,也准备休息一下午。
他的余光,瞥见顾轻舟的两匹狼,正在门口铺好的被褥上,或抖抖身子,或侧卧,十分的听话。
“这是狼,还是狗啊?”司慕好奇,站在门口打量了片刻,“如此听话,倒是头一回所见。”
驯养得如此通人性,是花了一番大心血吧?
司慕略微站了站,快到四点的时候,他上楼去敲门。
“请进。”顾轻舟在房间里说道。
房门没有反锁,司慕进来。
“等一会儿,我马上更衣梳妆。”顾轻舟道。
司慕则道:“不是的,还不着急走。你在做什么?”
顾轻舟面前,一个偌大的本子,她正在伏案疾书。
“我在写教案。”顾轻舟道,“我最近一直在想,中医要发展,就必须改掉‘秘方’的狭隘,需要把自己的知识传承下去,告诉更多的人。”
司慕不懂这个,他静静听着。
快到五点,顾轻舟才更衣梳妆,他们俩六点出门,去了餐厅。
他们去了家西式餐厅,灯火葳蕤,气氛很暧昧。
顾轻舟坐下,先点了菜。
司慕则点了两支葡萄酒。
吃饭的时候,顾轻舟正在切牛排,就想起一桩往事。
她微微笑了。
“笑什么?”司慕正要为她倒酒,瞧见了她的神态,好奇问道。
顾轻舟道:“我想起从前有一次,你、我、魏清嘉三个人吃饭,你一上来就为她切牛排。”
司慕的手一顿。
他手中的红葡萄酒,泛出潋滟的波纹,缓缓注入顾轻舟的高脚杯里。
放下醒酒器,司慕沉默坐了片刻。
顾轻舟已经切好了牛排吃。
“对不起。”司慕突然道,“那天我是故意气你的。”
顾轻舟笑:“我知道的,你故意与魏清嘉恩爱,想要让我知难而退。”
司慕却摇摇头:“不是的。”
他缓缓喝了一口酒。
葡萄酒有点酸,也有点甜,缓慢入喉,司慕才道:“在那之前,我很想跟你约会,但是你拒绝我了。
我没有想过解释清楚,反而一味的故意气你、闹脾气、言语刻薄。现在想来,我真是有点愚蠢。”
顾轻舟微讶。
司慕这番话
顾轻舟用力又切了一块牛排,对司慕道:“这牛排不错,快尝尝。”
她想要不着痕迹转移话题。
司慕却很坚持:“那次的事,很抱歉,我希望你能原谅我!”
顾轻舟笑笑:“我没有生气,只是此情此景,想起来了而已。没事的,吃饭吧,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司慕坐着没有动。
顾轻舟余光瞥见了他,故意装作看不见。
司慕仍是坐着,静静望着她。
顾轻舟挨不过去,心想她太嘴贱了,平白无故说什么蠢话!
她抬眸,与司慕的眸光撞了个正着。
司慕眼眸深邃,似乎像要把她看透,顾轻舟叹了口气:“我原谅你了。”
话音一落,顾轻舟的神色突然微敛。
司慕诧异。
顺着她的目光,司慕转头。
西餐厅没有开大的吊灯,只有每桌放了两个烛台。桦烛影微,媚而迷蒙,透过这光线,司慕看到一个异常漂亮的男人,正含笑看着他们。
是长亭。
西餐厅人人华衣锦服,长亭的西装面料考究,裁剪合度,那通体的黑色毫无突兀,反而像最适合的映衬,把长亭的神采全部衬托出来。
满室的男男女女,都不及长亭。
司慕转回脸。
顾轻舟已经冲长亭微笑。
长亭就走了过来,立在旁边打招呼:“少帅,少夫人。”
司慕眼眸冷峻,扫视了他一眼,端起酒杯,毫不理睬他。
顾轻舟则态度和蔼:“长亭先生,真是有幸遇到您。”
“少夫人和少帅是贵人,今天是我有幸了。”长亭笑道。他一笑,眼角眉梢的神采似叠锦流云。
司慕重重将酒杯顿在桌子上。
顾轻舟站起身,和长亭握手:“回头再聊。”
长亭却不是握住,而是行了个吻手礼。
他的唇,轻轻落在顾轻舟的手背:“少夫人,告辞。”
放下顾轻舟的手,他又对一脸冷漠的司慕道:“少帅,告辞。”
司慕一动不动,就像没听到。
长亭不以为意,脸色都不变就离开了,笑盈盈回到了他女伴那边。
他的女伴,也回头看了眼顾轻舟。
是一位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的名媛,圆嘟嘟的小脸,可爱中又有几分纯真。
顾轻舟收回了视线。
“你说得对,这个人很有鬼!”司慕声音冷得能凝结成冰,“直接剁了他!”
顾轻舟失笑。
“别生气。”顾轻舟笑道。
司慕又狠狠灌了一杯酒。
他觉得自己应该处理得更加得体。若是司行霈在场,他肯定要把长亭气死,司慕却做不到。
他只会对自己发脾气。
“帮我切牛排吧!”顾轻舟突然把碟子递了过来。
司慕一愣。
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他很绅士的,认真替她切好了,又为她倒了酒。
“谢谢。”顾轻舟笑道。
司慕的心情,好转了很多。
上甜点的时候,他拿出了礼物给顾轻舟。
顾轻舟说,她想要钻石的首饰,除了戒指。
司慕就给她买了一条钻石手链。
打开盒子,钻石的璀璨在烛火下格外闪耀。
顾轻舟估算着,卖了能值不少钱,况且这是她应得的,她帮了司慕。
“谢谢!”顾轻舟收下了。
她想要关上盒子,司慕却拉过了她的手:“试试看。”
他亲自为她戴上了手链。
司慕的指端温热,钻石冰凉,一冷一热落在顾轻舟的肌肤上,她倏然有点愣神。
她在这个瞬间,情不自禁想起了另一个人。
司慕低垂的侧颜,真像司行霈!
记忆疯狂冲击着,就像澎湃的海浪,一下下击打着壁垒,快要把顾轻舟所有的防卫击破。
幸而灯火浅淡,司慕看顾轻舟时,她眼底的异色被遮掩住了。
顾轻舟垂下纤浓的羽睫,看着这钻石,心思早已不知飘向了哪里。
“我看到你喜欢钻石戒指,这个给你玩”
顾轻舟摩挲着钻石的界面,沉默了起来。
“很喜欢!”就在司慕以为她不会说什么的时候,顾轻舟低喃,“我很喜欢钻石,哪怕只是玩的。”
司慕微微笑了下:“喜欢就好。”
顾轻舟有点失态,她不想被司慕看出来,更不想扫兴,就道:“我去下洗手间。”
她一直低垂着眼帘,不看司慕。
司慕不知她的情绪。
她并非无动于衷。
也许,她想司行霈了
司慕心中,不免充满了苦涩。这苦涩一圈圈的泅开,让他整个人的呼吸都凝重起来。
顾轻舟去了趟洗手间,沉默了片刻,又略微涂了一层薄粉,才将情绪敛去。
出来的时候,顾轻舟听到了后门处有动静。
长亭正在往外走。
顾轻舟顿了下。
“长亭?”她有点吃惊,不知他这是要去干嘛。
紧接着,顾轻舟听到了“啊”的一声,有人呼痛。
顾轻舟的手袋里,随身放着勃朗宁和短刃。
她犹豫了下,把短刃藏在袖底,悄无声息往后门口站了站。
不远处,长亭正手脚迅捷与一个人打了起来。
他擅长的是东洋拳法,速度很快。
对方也不弱。
顾轻舟看到那人抬脚就往长亭的肩头踢去。正是这一脚,落了破绽,他重重被长亭拽倒在地。
长亭上前,一把脱下了这人的外套。
顾轻舟诧异。
对方穿得也是西装,长亭利落脱了下来,罩住了对手的头。
寒光微闪,一把短刃刺入对方的喉咙里。
血全被西装的外套挡住。
对手使劲挣扎。
长亭却稳稳按住了他,将他抵在墙壁上。
整个过程,不过两分钟。
“少夫人。”长亭没有回头,手里不动按住他的敌人,却轻轻喊了声顾轻舟,“帮个忙,关上后门!”
这是连通洗手间,常有人来往。
顾轻舟愣了下。
四下里无人,长亭与被杀的男人都没有带帮手。
顾轻舟侧身,彻底从门后站了出来,关上了后门。
“过来!”长亭道。
顾轻舟蹙眉。
“过来,帮我一个忙!”长亭又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
顾轻舟走上前。
对方已经死透了。
血慢慢渗透了对方的西装,落在地上。
长亭松开了他,缓缓拔出插在对方喉咙里的匕首。
顾轻舟眼眸安静,看着他。
长亭微笑,不像是刚刚杀了一个人,而是像走在鲜花着锦的舞台,他的笑容绚丽。
“你很紧张。”他淡淡道,“怕我杀了你灭口?”
顾轻舟微笑。
笑容很浅。
“别怕!”长亭放轻了声音,哄她般。
顾轻舟的笑意敛去。
“岳城是法制的城市,你这样杀人是要坐牢的。”顾轻舟表情收敛,几分肃然就透出来。
“无妨,没人会抓我。”长亭笑了笑,“帮帮忙。”
“帮什么?”顾轻舟蹙眉问。
第398章 缉凶
长亭与人打斗,并非顾轻舟看上去那么轻松。
他的右边胳膊脱臼了。
“我知道你是中医,内科会,接骨会不会?”长亭问。
顾轻舟道:“会。”
长亭将肩膀往她这边送了下:“帮我接上,我饭还没有吃完。”
“我凭什么帮你?”顾轻舟表情已经放松,带着几分戏谑,望着他。
“你走了进来,说明你对我这个人有兴趣。”长亭道,“那么,你自然愿意帮我。快点,一会儿有人来了。”
夜色晦暗,后院暂时无人,四下里寂静得可怕。
顾轻舟和长亭的面容笼罩在夜色里,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表情。
长亭素来温柔的面容上,有了一层稀薄的严肃。
“刀放下。”顾轻舟沉吟道。
长亭果然将刀小心翼翼放在对手的尸体上。
“身上还有武器吗?”顾轻舟又问。
长亭摇摇头。
“那好,你跟我去见官。”顾轻舟道。
长亭又摇摇头:“没这个必要。”
顾轻舟却冲着后门处高声喊了句:“来人!”
两个侍者受惊般,推开们走了出来。
顾轻舟斜睨了一眼长亭。
他难道不知有人偷窥?
是设局,让顾轻舟和他绑在一条贼船上吧?
长亭没有动,顾轻舟亦没动。
两位侍者犹犹豫豫的,司慕就冲了过来。
那声“来人”,声音很高,司慕一直在洗手间门口等顾轻舟,他觉得顾轻舟离开太久了,还以为她在洗手间不舒服。
瞧见这一幕,司慕神色微敛。
“阿慕。”顾轻舟喊他。
司慕就阔步走了进来。
一具尸体,摆在顾轻舟和长亭的面前。凶器在死者身上,是谁所杀?
长亭眸光安静,像樽不喜不悲的雕像。
“去,通知警备厅!”司慕指了指那个正在股栗发颤的侍者。
侍者点头应是。
警备厅的人很快就来了。
“长亭,长亭!”跟着长亭的女伴,急得大哭,“这是怎么回事啊?”
长亭道:“无妨,一点小事。”
女孩子去拦军警:“你们放开他!我阿爸是财政部的贺总长,他是我的朋友,你们不要抓他!”
顾轻舟和司慕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对视了一眼。
原来是贺家的人。
长亭柔声安慰贺家小姐。
临走的时候,长亭扬脸,就看到顾轻舟站在司慕身边。她轻抬皓腕,撩拨她似青稠般的长发,肌肤胜雪,那钻石手链在灯火下,泛出一圈圈的光。
璀璨的光芒映衬着她的面容,她娇媚的眉眼格外动人。
长亭唇角微动,有个浅浅的笑意。
“你跟着去警备厅,看看那个死者。”顾轻舟道。
司慕道:“我先送你回家。”
“不用麻烦,我去打个电话给副官,他们会来接我。”顾轻舟声音更低,几乎凑在司慕耳边,“小心有诈。”
她身上总有玫瑰的清香,说话的时候,气息清淡如兰,又温热撩人。
司慕身子有点酥,半晌才回过神。
“好。”他伸手,轻轻摸了下她的脑袋,“你就在这里等吧。”
顾轻舟颔首。她进去给副官们打了电话。
很快,就有副官开车过来,将顾轻舟接回了新宅。
司慕差不多晚上九点才到。
他一回来,脸色不善:“你猜死者是谁?”
顾轻舟失笑:“你去看了,干嘛还要我猜?”
司慕脱了外套,将领带拉松,人彻底轻松了之后,他坐下来喝水。
“去年冬月的时候,岳城有一起入室抢劫案。不仅抢劫,匪徒还女干杀了女主人和女主人三个女儿,最小的才十岁
此事当时引发了震怒,那时候你可能没关注过。凶手是住在他们楼下的租客。男主人擅长潜水,会憋气,身中数刀,憋气装死逃过了一劫。
那个凶手,男主人有了他的照片,是从凶手租房的地板下找到底片洗出来的,放在各个报纸上。
阿爸当时也很生气,贴了告示,悬赏缉拿凶徒。全城男女,不管是谁抓到了凶手,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一律奖赏两根小黄鱼。”司慕道。
此事,顾轻舟不知道。
发生这件事的时候,顾轻舟的乳娘和师父去世,她正在渡过一段生不如死的日子。
后来,她稍微好转,却也不会有人拿无关紧要的八卦去打扰她。
再后来,事情过去了几个月,看客的兴趣慢慢减退,热情散去,就连报纸也懒得追踪后续。
“那个人?”顾轻舟倒没想到,诧异看了眼司慕。
“是的,长亭杀死的,就是那个歹徒。苦主家的男主人已经来认了,说就是他,面容与照片温和;当时那人对男主人的孩子行凶,脱下裤子,左边屁股上有一块伤疤,也与死者吻合。”司慕道。
顾轻舟略微沉吟。
长亭这是故意的。
凶徒怎么会在那里,而长亭为什么在顾轻舟面前杀人?
“这么说,长亭不是凶手,军政府反而要嘉奖他?”顾轻舟蹙眉。
司慕亦蹙眉:“是的。”
顾轻舟怀疑长亭。
长亭让她接骨,她想着将此人投入监牢,试试看他背后有什么势力,谁会来救他。
军政府的监牢,顾轻舟说了算。
长亭杀人案,顾轻舟可以一拖再拖,直到把长亭的背景全拖出来,亦或者确定他是无辜的。
所以她当时就出声喊了。
不成想,最后却给长亭做了嫁衣。
此事一闹,长亭算是个“英雄”,只怕会小有名气。
“我记得当时那个人颇有点身手,好像是东洋武艺。”顾轻舟道。
这点,倒也符合死者。
司慕道:“那个凶徒,就是东洋武官打杂的,后来好像是玷辱了主人家的大小姐,逃到岳城,有点功夫,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容易得手。”
顾轻舟沉默。
如此,就是天衣无缝了。
“轻舟,我们是不是被长亭耍了?”司慕问,“怎么如此凑巧?”
是啊,太巧了。
巧到像极了长亭的试探。
顾轻舟略微沉思。
长亭为什么这么做?
若他就是那个主谋,为什么不躲在暗处,非要把自己暴露出来?若他不是,那么今天这事只是巧合?
顾轻舟不说话。
司慕也默默点了一根雪茄。
“轻舟,我有个担忧。”司慕道。
顾轻舟闻言抬眸,不解看着他:“怎么了?”
“若长亭不是那个主谋,我们却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会不会被背后的人得逞?”司慕道,“长亭是否就像其他人那样,也只是吸引我们注意力的棋子?”
顾轻舟坐正了身子。
“你担心的,也正是我担心的。”顾轻舟笑道。
这一点,他们俩不谋而合。
司慕唇角微动,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我觉得,不要试探长亭,将他放在那里。”司慕道。
这点,又跟顾轻舟不谋而合。
“我也同意。一旦试探他,我们就先露底了。”顾轻舟道,“不过,今天的事,我们也没有暴露什么。长亭杀人,我喊了警备厅来抓他,是最自然合理的反应。假如我不喊人,反而有点奇怪了。”
司慕又笑了下。
顾轻舟没有在长亭的美色前昏头,没有去帮他,而是主动喊了人。
司慕很满意。
夜色渐深,女佣端了宵夜来。
“我让厨房做了海鲜粥,吃点吧,晚饭的时候都没怎么吃。”顾轻舟道。
顾轻舟和司慕的晚饭才吃了一半,就发生长亭那件事。
“嗯。”司慕坐到了餐桌旁。
他打了一碗粥,先递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喝粥的时候,司慕也慢条斯理吃起来。
他不经意道:“明天让厨房做点鲜虾馄饨吧,我看这虾仁还不错”
鲜虾馄饨是岳城比较普通的小吃。
顾轻舟的手,却突然停顿了下。
她再也不敢吃鲜虾馄饨了。
曾几何时,她身体不舒服,司行霈亲自下厨,给她做了一碗热腾腾的馄饨。
粥的热气,蒸得顾轻舟眼睛发疼。
“别了,还是吃粥吧,粥更暖胃养胃。”顾轻舟道,“睡前还是别吃馄饨了。”
司慕随口一提,被拒绝了也没放在心上,道:“也对。”
回房之后,顾轻舟一会儿想到钻戒和鲜虾馄饨,就想起了司行霈。
远在云南的他,拒绝了一门最适合他的婚事。
一会儿,顾轻舟又想到了长亭,心想这个人只是过客,还是劲敌?亦或者是朋友?
她看不透长亭。
翌日,岳城的报纸,铺天盖地报了长亭缉凶的事。
事情已经过去好几个月,民众当时沸腾,事后就不太关心了,甚至有的人都忘记了这案子。
新闻的轰动,是具有时效性的,过时就没了意义。
当然,长亭还是被很多人知晓了,毕竟他照片上的容貌,有倾国倾城之资,比那天下闻名的名伶还要漂亮。
“这是奖金。”司慕亲自给长亭颁发了两根小黄鱼。
长亭与司慕握手,态度恭敬。
这件事落定,岳城的一个大案告破,司慕也打电话给督军,禀告了此事。
同时,司慕接到了司琼枝的电话。
他们兄妹俩之前的小罅隙,早已消除了。
“二哥,你知道阿姐做什么了吗?”司琼枝在电话里,神神秘秘告诉司慕,一个关于司芳菲的小八卦。
说完之后,司慕倒是怔了怔。
晚饭的时候,司慕又把这个八卦,告诉了顾轻舟:“芳菲她”
第399章 伶牙俐齿
“芳菲交了新的男朋友,好像快要订婚了。”司慕在饭桌上,跟顾轻舟分享小八卦。
“这么快?”顾轻舟也有点意外。
司慕同样意外,要不然他也不会告诉顾轻舟了。
“对方是新任政治部副部长的公子,他为人高调,很仰慕芳菲。”司慕道。
顾轻舟失笑。
这是交男朋友吗?怎么感觉像是拉拢盟友?
“是真的,还是传闻?”顾轻舟问司慕。
司慕道:“目前还是传闻,是琼枝告诉我的。改日我打电话问问阿爸,若阿爸也肯定,才是真的。”
顾轻舟觉得这个传闻不错。
不过,她可不像司慕,胡乱猜测。
她想知道,就会直接去问。
第二天上午,顾轻舟就给督军在南京的办公室打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一个很好听的女声:“您好,总司令不在。”
这声音很熟悉。
“芳菲?”顾轻舟没想到司芳菲也在办公室。
对方也笑了:“二嫂,您怎么把电话打到办公室啦?您知道家里的电话吗?”
司芳菲也听出了顾轻舟的声音,说明她还很留心顾轻舟。
“哦,我是有事跟督军说。”顾轻舟笑,“督军不在?”
“您还叫督军啊?”司芳菲笑道,“您不叫阿爸,或者总司令?”
顾轻舟在别人面前,对司督军的称呼总是改不了,这大概是潜意识跟司行霈学的。
司行霈从未在顾轻舟面前说过“阿爸”,一直都是叫“督军”。
“我还是叫阿爸吧。”顾轻舟道。
司芳菲在那头笑了起来。
“我也没什么事,就是听说你新交了男朋友,想问问阿爸此事可靠不,要不要准备你们订婚的礼物。”顾轻舟直言不讳。
司芳菲愣了愣。
“你也听说了?”司芳菲问,声音柔婉恬静,没有半分慌乱,更没有试图解释。
“是啊。不过,问你本人更好了。”顾轻舟道,“怎样,你的新男友如何,何时订婚呀?”
司芳菲道:“二嫂,你误会了,只是卢少追求我。他做过秘书,我目前正在总司令部,担任总司令的英文秘书,向卢少请教。
他送我汽车,又送我玫瑰花,还请了记者来捧场,这不满城风雨的?不过,只是他追求我,我可什么都没答应。”
顿了顿,司芳菲又低低笑了,“卢少这个人很高调,阿爸说新到了南京,高调点没事,叫人瞧瞧司家小姐的风采”
原来,对方姓卢,而且是司督军首肯的。
顾轻舟就差不多明白了。
这点绯闻,不仅可以抬高司芳菲的身价,还能下意识把副部长和司督军绑在一起,让司督军目前的处境更加通畅。
司芳菲擅长应付别人的追求,她正在把握一个度,一切都照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
被别人追求,这说明很有魅力,这桩风流案,只要司芳菲处理得当,她就是声名鹊起,从此可以博个名气。
顾轻舟弄清楚了,就转移了话题。
“芳菲,你都做秘书了?”顾轻舟道,“真厉害!”
“阿爸一共有三位秘书,有政治秘书,有文案秘书,我是负责外交的英文秘书。”司芳菲笑道,“外交阿爸不懂,怕其他人不可靠,乱翻译给他听,他只信任我。”
顾轻舟道:“也对,有你帮助阿爸,的确可靠。”
司芳菲突然就很喜欢顾轻舟,因为顾轻舟是聪明人。
她们俩一问一答,司芳菲想要表达的,顾轻舟全懂。
司芳菲笑,又问:“二嫂,你何时跟二哥过来玩啊?周五过来,周末我和琼枝带着你们到处看看。”
没等顾轻舟拒绝,司芳菲再次道,“我知道二哥很忙,你可以自己来嘛。我跟琼枝去了很多好玩的地方,我带你去啊。”
顾轻舟无法判断司芳菲对她的态度。
司芳菲的手腕利落,不知是敌是友,况且司夫人和司琼枝很讨厌顾轻舟,顾轻舟没的巴巴送去南京给她们数落。
顾轻舟要是去了,司夫人估计得气死。
为了不惹恼司夫人,让司夫人痛痛快快过三年的好日子,顾轻舟拒绝去南京探亲。
“我最近也忙,等改日得空的话,一定去看你们。”顾轻舟笑道。
司芳菲说好,然后似乎是有人进来,司芳菲叫了声“总司令”,又对电话里的顾轻舟道,“总司令回来了。”
这是司令部,司芳菲是秘书,不是司家二小姐,她也要称呼“总司令”,而不是阿爸。
“是轻舟?”司督军的声音欣喜,接过了电话。
顾轻舟叫了声阿爸。
督军问:“家里没事吧?”
“没事,我就是听说芳菲交了新的男朋友,打电话恭贺她。”顾轻舟笑道。
恭贺的电话,往司令部打?
这是来试探司督军的态度吧?
司督军的态度,决定了军政府如何对待董晋轩。
顾轻舟的精明,远胜过司慕百倍千倍。
司督军哈哈笑了:“什么新的男朋友,老卢那软猫一样的儿子,凭什么配得上我家闺女?”
老卢
如此亲昵称呼副部长?
具体是在设什么局,顾轻舟不知道,不过意味着,督军不会再给董家颜面了。
司芳菲是怎么想的,顾轻舟也不知道,清楚督军是不会再把女儿嫁给董铭,这点可以确定,否则这些传闻不会如此快。
董晋轩被督军放弃了。
只是,督军暂时还没有合适的人选,来接替董晋轩,也没有合适的机会。
顾轻舟顿时就了悟了,在电话里笑了起来:“我家芳菲容貌倾城,才华横溢,一般人是配不上。”
插科打诨了几句,司督军又问了岳城的一些事,顾轻舟仔细说给他听,就挂了电话。
事情弄清楚了,顾轻舟也寻个机会告诉了司慕。
“你直接问啊?”司慕忍俊不禁。
司慕觉得,这种事会让芳菲害羞吧?不成想,顾轻舟就这么直截了当的。
“此事关乎董家,我能不问吗?我和董夫人的仇还没清呢。”顾轻舟道。
正在这个时候,副官疾步进来,禀告道:“少夫人,董铭来了。”
砰的一声,顾轻舟听到了枪响。
顾轻舟和司慕同时变了脸。
“谁在放枪?”
在家里听到响枪,不知谁被打死了,顾轻舟和司慕疾步往门口去。
亲侍们也立马扛起了枪。
他们往外走,就见门口的亲侍把董铭和他的随从团团围住。
原来,是董铭不顾一切要往里闯,还扇了副官一个耳光,另一位副官立马朝天鸣枪示警,不许董铭再动。
“还好。”知道是自家的副官放枪,顾轻舟稍微松了口气。
董铭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这里的副官如此强势。
“顾轻舟,你拆散姻缘,现在满意了吧?”董铭大怒,厉喝指向了顾轻舟。
他直呼其名。
顾轻舟自从嫁给了司慕,再也没人这么叫过她。
司慕也怒,准备拔枪时,顾轻舟按住了司慕的手。
杀了董铭容易,落下口实的话,司慕就要上军事法庭,到时候督军又要为难。
督军把岳城交给顾轻舟,顾轻舟就不能给他添一件麻烦事。
她柔软的掌心微凉,司慕微怔,身子就下意识不动了。
顾轻舟上前几步,对上了董铭:“董少这话,我却是不明白,我怎么拆散了你的姻缘?”
“若不是你,芳菲怎么会去南京?现在我们都结婚了!”董铭失去了他所有的理智与冷静,像只咆哮的猛兽,龇牙咧嘴要把顾轻舟给撕碎。
若不是顾轻舟?
顾轻舟笑了。
“若不是我?”顾轻舟怜悯看着董铭,“小畜生,你这迁怒实在太牵强了!当初我可没有惹你母亲,是你们先下死手的,差点害死了颜家小姐,还记得吗?”
“你”董铭一听顾轻舟骂他是小畜生,顿时怒气攻心。
他准备反击时,顾轻舟又闲闲开口:“芳菲去南京,是督军的意思;她自愿要走,没有半分留恋,你还记得吗?”
董铭心头一缩,想起司芳菲,也是恨极了。可那份恨里,带着嫉妒与不舍的爱恋。
他还没有说什么,顾轻舟言语连珠:“我远在岳城,芳菲在南京有了追求者,是我的错?”
董铭想要开口,依旧被顾轻舟截断:“你母亲破坏你的婚姻在先,芳菲抛弃你在后,你自己无能是主要,反过来却要迁怒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我?
是不是我承担了罪过,你就可以心安理得骗自己,你最敬重的父母没有毁了你的婚姻,你最爱的女人没有移情别恋,你最自以为傲的尊严没有被践踏?
若是这样你好受一点的话,你就继续怪吧!每天的可怜虫那么多,我却跟你说了这么一番话,你是不是有很成就感?”
董铭铁青的脸色,开始紫涨。
他身边跟着的副官们,亦羞愧低了头:本来嘛,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怪到督军府少夫人身上的确是过分了。
而司慕身边的副官,则是使劲忍住笑。
“平日里温柔的少夫人,嘴巴居然这么毒辣。”
“董少帅快要气得吐血了,千万别死在我们门口。”
“少夫人不仅足智多谋,还伶牙俐齿!”
司慕身边的副官们,扛枪看好戏,个个看得热闹。
“好,你们好”董铭半晌一口气才上来,准备要骂。
司慕却开口了:“来人,把这个懦夫给我赶出去!他不走,就当成私闯宅院,全部当场枪毙!”
第400章 断情
司慕发话了,言语狠戾。
董铭的副官们顾不上丢脸了,纷纷劝董铭:“少帅,回去吧,要不然元帅要骂的。”
“少帅,出了事夫人和元帅也为难。”另一个副官也劝董铭。
董铭苍白的面容,更加雪白,像一张纸。
他的金丝边眼镜,不知不觉掉在地上,可见他抖得多厉害。
“懦夫!”
司慕骂他是懦夫。
他是懦夫吗?
他是的!
他没有勇气怪他母亲计谋失败得罪司家,他也没有勇气怪自己留不住女人的心。因为他懦弱,所以他把自己的无能,全部推到别人头上去!
司慕的话,让董铭双腿发软,喉咙间泛出腥甜。
董铭被气得吐血。
望着他远去的方向,顾轻舟沉默。
“怎么了?”司慕问。
顾轻舟想着董铭敢上门挑衅,自然不会因为顾轻舟和司慕骂了几句就能醒悟,他还是会将错推在顾轻舟身上。
他只会更恨顾轻舟。
原本只恨顾轻舟拆散了他和司芳菲,如今还要添上羞辱他的恨意了。
“他不会善罢甘休的,这次更是怨上添怨了。”顾轻舟声音柔软。
司慕眸光阴寒。
看了眼门口的方向,司慕沉默思忖:方才怎么不一枪打死董铭?
“这个人,真是糊涂!”司慕微怒,“居然怪你!”
“怪我太强势了,将蟒蛇放在他们家车上,没有被他母亲算计成功,反而算计了他们。”顾轻舟道,“依着他的想法,我就该默默救下狼和洛水,而不是反过来诬陷董夫人。
我诬陷了,督军怀疑董家了,司芳菲与他生了间隙,我就是那个罪人了。”
司慕脸色更沉。
“这个董铭!”司慕眉宇凛冽,“怪不得芳菲看不上他!”
想起司芳菲,顾轻舟没有言语。
司芳菲看上去很不简单,董铭不管是从家世还是智谋上,都无法叫司芳菲产生崇拜之情。
在他们的感情里,司芳菲始终是高高在上的那一位,董铭小心翼翼陪着不是,拉拢她。
董铭是爱极了司芳菲,爱到了深处,就显得很卑微。
顾轻舟略微沉吟,也懒得多管。
第二天晚饭的时候,司琼枝打了电话过来。
司琼枝与司慕三天通一次电话。
“二哥,那个董铭到南京来了。”司琼枝对她姐姐的八卦非常热衷,“他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要阿姐跟他走,去英国什么的。阿姐当场就翻脸了,叫人把他赶出去!”
司慕失笑。
顾轻舟坐在旁边,冲司慕做了个手势。
司慕踌躇了下,还是对着话筒道:“琼枝,你嫂子要跟你说话。”
电话那头,立马寂静无声。
司慕递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接过来,直接问:“琼枝,芳菲真的跟卢家的少爷相恋了吗?”
司琼枝不回答,估计是气到了。
想着她哥哥还在顾轻舟手里,就跟有个人质似的,司琼枝将满心的不快压下去,道:“没有。”
顾轻舟哦了声。
此事,原本只是绯闻。
绯闻也说明一个问题,司芳菲对董铭起了抛弃之意。
“董铭去南京的时候,芳菲请他进门了吗?”顾轻舟又问。
“请了啊,他都千里迢迢来了,又是阿姐从前的相好。”司琼枝道。
看来,司芳菲对分手之事仍在犹豫。
卢家公子追求司芳菲,这说明司芳菲有魅力。可时间久了,这魅力就变成了暧昧不清,到时候司芳菲名誉受损。
董铭这么一闹,只怕会加重司芳菲的决心。
“那你再跟你二哥说吧。”顾轻舟问完,把话筒还给了司慕。
她自己上楼去了。
董铭这么一闹,司慕也起了警惕,怕董铭报复顾轻舟,对司琼枝道:“你留意点芳菲的动静。”
“好,我知道了。”司琼枝一头雾水。
怎么二哥跟那女人结婚之后,变得婆妈了?
从前这些事,二哥哪怕听着也不热衷的。
第二天,司琼枝又打电话告诉司慕,说:“阿姐跟董铭正式分手了。奇怪的是,阿姐也公然拒绝了卢少的追求。”
司慕也愣了愣。
不过,这也给司慕与顾轻舟一个信号:司督军与董晋轩的友情,已经维持不下去了。
两个孩子分手,就意味着破裂。
司芳菲最听督军的,她哪怕是分手,只怕也要经过督军同意。
“没什么奇怪的,卢少高调追求,芳菲接纳不了拒绝,人之常情,不影响芳菲的名誉,反而让她水涨船高。”顾轻舟笑道。
不过,失恋的董铭,估计是要疯了。
司慕说:“芳菲之前跟董铭的感情很不错,不过阿爸略微露出不满,芳菲就立马跟董铭断绝来往。我们家的孩子,能这样听话的,独数芳菲了。”
“所以阿爸疼她啊。”顾轻舟笑道。
顾轻舟对董铭,始终保持着她的警惕。
她也派人留意董家那边的动静。
董晋轩去了海军基地,董家只有董夫人带着孩子们。
董家暂时没什么动静。
顾轻舟则要继续完成自己之前的计划。
她除了对付司行霈、查师父与乳娘,就是想要发展中医。
“破则立。”这是她想要发展的基本理念。
她想要打破中医的一些桎梏。
顾轻舟打算先从何氏百草堂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顾轻舟去了几趟军政府,又去了几趟何氏百草堂。
顾轻舟还单独请何微吃饭,避开了何梦德夫妻。
何微最近很努力念书,她在申请去德国念西医。
百忙之中,她应了顾轻舟的约。
“微微,你帮我一个忙可好?”顾轻舟笑道。
“好啊。”何微一口答应,“姐,你要我做什么?”
顾轻舟让何微附耳。
两个人嘀咕了半晌。
何微对顾轻舟是言听计从,笑道:“姐,你放心吧,这点小事我能办好!”
“也别掉以轻心。”顾轻舟笑道,“一次不成,第二次就很难了。”
何微失笑,再三跟顾轻舟保证,她做事稳妥。
顾轻舟自然也很相信何微。
过了一天,顾轻舟写了很久的那个大本子,终于写到了最后一页。
她伸了伸懒腰:“终于可以去趟何氏百草堂了。”
她拿着本子,换了衣裳就去了。
第401章 丢失的手表
何氏百草堂门口,一株高大的槐树,换上了新装,深绿浓翠,投下斑驳的树荫。
顾轻舟进门时,药铺里还在忙碌。
最近开春,气候的变化,让生病的人多了起来,药铺生意还不错。
何梦德笑道:“轻舟来了?”
“姑父。”顾轻舟笑了笑,“我有事跟您说。”
她每次来,多半是看看生意,顺便陪慕三娘唠家常。
这次却是见何梦德的。
何梦德就把她领到了梢间坐下。
顾轻舟拿了一个很大的本子,递给了何梦德:“姑父,这个给您。”
“这是什么?”何梦德好奇。
顾轻舟道:“药方。”
“什么药方?”何梦德刚想翻开,闻言却是手微抖,半开的封面,重新阖了上去。
药方,一般都是秘方。
秘方则是不可能给外人看的,甚至一个医药家族,只有嫡长子才能接触秘方。一个秘方,就能维持一间铺子的生意,要不然旁人凭什么到你家来买药?
何梦德的药铺虽然简陋,也有两味治疗腹泻的秘方,让他在中医凋零的大局势下,用药铺维持生计。
“就是慕家的秘方。”顾轻舟把何梦德的猜测点明。
何梦德立马重重将手压在本子上。
“轻舟!”何梦德声音低沉而肃穆,“这东西不能随便写下来,更不能随便给人瞧!”
他似宝贝般,拉过账本将顾轻舟这个本子压住。
顾轻舟回忆这些药方,写了两个星期才写完。
“姑父,这件事我想跟你和姑姑商量:慕家已经没有了,师父也死了。中医落寞,是因为我们什么都紧紧捂住,方法捂住、秘方捂住,最后什么都失传。
可西医不同。西医什么精华的经验,都会拿出来分享、传授。于是,他们的后人在先人的经验上,一点点进步、完善,而我们在落后。”
“你也受了西学的毒?”何梦德大惊,“我不同意!”
规矩就是规矩,不管过了多少年,传承是不能变的。
想学中医,没有家学是很难的,因为别人不会把自家的本事交给外人。
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
“慕家已经没有传人了,我以后难道把医术留给我的儿子吗?姑父,我把慕家的医术和秘方全部交出去,让更多的人来了解中医、研究中医。”顾轻舟道。
何梦德紧紧抿唇。
他的不高兴,从紧抿的唇角透出来。
顾轻舟也不急,笑道:“姑父,这是我的决心,我先告诉您,您再跟姑姑商量商量。这本秘方,我要交给您了。过些日子,我还要印出来,公开发售。”
说罢,顾轻舟转身就要走。
何梦德整个人都僵了。
“这败家孩子!”他回神去追,顾轻舟早已走远了。
同时,何梦德捧着本子的手也微微发抖:这是秘方啊,慕家祖上近千年传下来的,在乾隆年间,全国七成的中成药,都是慕氏药铺分号卖出去的。
如今,慕家倒了,被抄家灭族,唯一的传人还要把最机密的宝贝公布于众。
慕宗河要是知道,非得气活!
何梦德惴惴不安捧着,不敢翻开。
他将此事告诉了慕三娘。慕三娘也是吓一跳:“要公开发售?”
“是的。”何梦德愁眉苦脸,“怎么办啊,这孩子胡闹!”
“她是随便说说的吧?”慕三娘放下了手中的药材,也不敢相信。
“我看不像!”何梦德道,“瞧见她这本子,如此厚,估计是准备很久了!我就说嘛,她怎么突然要扩大店铺,感情她考虑很久了。”
慕三娘沉默,她一时间没了主意。
何微坐在旁边,帮着她父亲分药,闻言双眸炯炯:“阿爸,这不好吗?”
“这好什么呀?”何梦德又叹气,“慕家列祖列宗要是知道,非气活了不可。”
何微抬眸,眼睛乌黑浓郁,亮晶晶看着何梦德:“阿爸,您是不是怕保皇党的人找过来啊?”
“我不怕这个,现在哪儿还有保皇党啊?”何梦德道,“再说了,你姆妈的身份,根本没人能查得到。”
何微沉吟。
“阿爸,我觉得姐在拯救整个中医行业!阿爸,我记得前几年,隔壁姓孔的人家,孩子得了急病要去教会西医院,被四五个长辈堵住骂,说不准去,去了就不准他们姓孔,不许他们自称是孔夫子的后人。
可是现在呢,那家姓孔人家的少奶奶,生孩子怕不顺利,直接住到了西医院,那些长辈也不骂了,高高兴兴去接少奶奶出月子。
西医这几年发展太快太神速,效果也是看得见的。文人骂中医、政府限制中医、西医排挤中医,内忧外患,您再保守老黄历,这行真的要灭绝了!”
何梦德原本挺生气,也打定主意要跟顾轻舟死扛到底。
可何微这番话,突然让何梦德惊了一身冷汗。
是啊,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连孔家的人都不再抵触西医了?
孔氏,他们可是华夏传统文化最坚固的壁垒啊,他们都接纳西医了!
中医的前途是,要么与西医合并,在保留最传统的基础上,学习一点西医,要么是彻底灭亡。
想要对抗西医,就是跟所有人作对。
什么时候,这条路到了末路,自己这井底之蛙,竟没有发现呢?
“怪不得轻舟连秘方都要交出来!”何梦德如梦初醒般,“再不交,这些秘方就毫无用武之地了。”
中医没了,秘方还有什么用?
何梦德如梦初醒。
何微偷笑。
事情办成了六七成,何微给顾轻舟打电话报信。
“姐,你的话我都告诉阿爸了。”何微在电话里悄声道,“他当时脸色就变了,全听进去了!”
顾轻舟失笑。
有些话,顾轻舟自己去说,可能会引起何梦德的抵触,毕竟在何梦德心中,顾轻舟是中医最后的传人,她一定要把中医传承下去。
何微就不同了。
何微是局外人。
很多时候,局外人的话,听起来更加惊心,就好似:连外人都看出来了,说明这事严重到了不可收拾。
只有破除旧的,才能建立新的。
中医的破,总需要有人开头:需要一个能奉献,又说服力的人开头。
于是,顾轻舟安排了何微去说服何梦德。
“微微,谢谢你,我改日请你吃饭。”顾轻舟笑道。
何微道:“不用你请我吃饭,你也教我医术吧。”
顾轻舟道:“中医很难学的,只要你想,我肯定会教给你的。”
挂了电话,顾轻舟忍不住笑了笑。
何梦德松动了,慕三娘肯定不会反对,顾轻舟的计划开端很顺利。
她从抽屉里拿出另一个大本子。
这是顾轻舟的教案。
她就像个教书匠,做了备课。当年她师父怎么教授她的,她也要教授给其他人,让中医有更多的传人。
此事,从顾轻舟重修何氏药铺开始,她就在打算了。
她要建一个崭新的医疗系统,把中医纳入进去。
就在顾轻舟伏案疾书时,有人敲门,同时传来声音:“少夫人,董夫人带着董家大少爷来给您赔罪了。”
顾轻舟微愣。
董夫人来了?
顿了顿,顾轻舟道:“稍等,我马上来。”
她将教案收起来,放在抽屉里。
随意拿起一件短身皮草,顾轻舟下楼去了。
她吩咐副官:“请董夫人和董少帅进来。”
副官应声道是。
很快,董铭母子俩一前一后含笑进了屋子。
“少夫人,真是很抱歉呀!”董夫人仍是捏着嗓子,学了一口更流利的吴侬软语,“铭儿这孩子太胡闹,我代他向您赔不是!您大人大量,原谅他的鲁莽。”
董铭穿着一套铁灰色的军装,身材高大笔挺,英俊的面容上有些消瘦。
他带着眼镜,镜片反光,看不清楚他的眸子,只能听到他略感歉意道:“少夫人,上次的事,是我错了。”
顾轻舟微笑。
她沉默了一下,才道:“好吧,我原谅你了。”
董夫人和董铭皆是一梗。
司芳菲跟董铭断情了,董家面临与司督军正面断交的危机,董夫人只得登门,试图拉拢顾轻舟。
顾轻舟的笑容,则有几分意味深长。
这对母子略微坐了坐,顾轻舟眼眸安静,心中却有了个主意。
“董夫人,留下来用晚膳吧。”顾轻舟笑道,“家里只有我和少帅,怪冷清的。”
董夫人微讶,董铭也微讶。
他们一齐望向顾轻舟。
顾轻舟的眉眼,有一抹?艳,浓得化不开,全是妩媚。
董夫人心中打鼓。
董铭却抢先答应了:“多谢少夫人!”
顾轻舟微笑。
中途,顾轻舟去了趟厨房,吩咐晚膳。
董铭瞧见沙发的一角,遗落了一件东西。他心中有条毒计正在酝酿,见东西在那里,属于顾轻舟的,捡起来就可以利用。
董铭心思一晃,将那东西拿着放在了自己口袋里了。
顾轻舟在自己家,自然不会提防丢东西。
直到晚膳之后,董铭离开,顾轻舟也没发现。
司慕没有回来吃饭,但是他听闻董家母子来了。
“王副官。”顾轻舟打着哈欠,略感疲倦道,“明天去帮我买一支手表,我的手表丢了。”
王副官诧异:“少夫人,丢哪里了?可要去找找?”
“找什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就喜欢新的,去帮我买吧。”顾轻舟闲闲笑道。
她?丽的眼波中,有几分笑意轻掠而过。
第402章 故布疑阵
顾轻舟独坐客厅。
晚上九点了,出去买手表的王副官还没回来。
餐厅的一角,窗牖半开,浅棕色窗帘被金钩挂起,低垂而柔软,像慵懒窈窕的佳人临窗而立,强赋新愁。
澄澈的琼华曳地,似一层白霜,夜就无端添了料峭春寒。
很快,王副官买了手表回来。
“少夫人,您要的手表。”王副官恭敬递给了她。
钟表行夜里也做生意的。
岳城的繁华,并不因为夜色而落寞。
“买表的时候,落了我的姓名吧?”顾轻舟接过来,问。
王副官道:“落了,写的是司顾轻舟。”
女子出嫁,就要冠上夫姓,这是从西方传过来的规矩。华夏也有,只是不会写在律法里,也不允许女子的名讳外泄。
顾轻舟现在在法律上的名字,是“司顾轻舟”。假如依照中华几千年的传统,她应该被人称呼为“司顾氏”,“轻舟”两个字是名,不能传出内宅。
这倒也异曲同工,只不过是多了个具体的名字。微薄的尊严,寥胜于无。
她不免微笑。
手表装在黑绒布的匣子里,匣面摸上去很温暖舒适。
顾轻舟拿出金表。
这是瑞士货。
顾轻舟有好几块手表,全是瑞士货。司行霈送过,颜太太和颜一源也送过,却独独没自己买过。特别是颜一源,他特别爱显摆,总是买很多的金表。
为了一视同仁,他会送给颜洛水与霍拢静,自然也忘不了顾轻舟。
顾轻舟“丢失”的那一块,就是颜一源送的。
“这是在哪里买的?”顾轻舟问王副官。
“是艾文路32号。”王副官道。
岳城卖手表的铺子很多,可专卖瑞士货的,只有三家。
艾文路位于租界,有两家铺子,32号铺子货更齐全,不少名媛贵妇青睐。
顾轻舟拿出来,往手腕上戴。
她的手腕纤瘦,带上去有点松。
王副官准备告诉她,如何收紧一点时,却见顾轻舟故意摘下来,往地上一扔。
一声脆响。
王副官吃惊,这表非常昂贵的,少夫人这是干嘛?
他准备去捡,顾轻舟动作比他快,弯腰已经重新捡起来了。
“没事,没坏呢。”顾轻舟笑道,这才认真紧了紧表带。
顿了顿,顾轻舟又道,“王副官,你照咱们家副官的制服,帮我做四套军长,全部都要大号。”
“是!”王副官不解,可他从来不会对少夫人的话提出质疑。
既然少夫人吩咐了,他就去办。
要四套军装做什么?
能做的事太多了,问得越多,错得越多。
王副官曾经是司夫人的亲信,他非常懂得进退。当然,自从给司慕做副官,王副官就没有再与司夫人来往。
司夫人有时候问他什么,他都只捡无关紧要的回答,从来不泄露秘密给司夫人。
司慕很信任他。
“你去忙吧。”顾轻舟道。
王副官叩靴行礼,退了出去。
司慕回来的时候,顾轻舟就坐在灯下,慢慢摩挲着她的手表。
崭新的金表,在灯火下有暖金色的清辉,落入顾轻舟的眸子。
她眸光潋滟。“谁送的手表?”司慕问。
顾轻舟笑道:“我派了王副官去买的。”
顿了顿,顾轻舟又解释道,“我原本有一支,被董铭偷走了,所以我就再买了一支。”
司慕一下子就坐正了身子。
“董铭?”司慕错愕,“他要干嘛?”
说罢,他又看了眼顾轻舟:既然知道董铭拿了,干嘛不当场戳穿?顾轻舟可不是那种不好意思的人。
“他应该还没有想好要干嘛。”顾轻舟笑道,“手表而已,能干的事情太少了,所以我会帮他。”
司慕表情稍微放松。
顾轻舟会用计中计。
“你要挖坑?”司慕道。
顾轻舟摇摇头:“不是,我在帮董铭挖坑而已。”
司慕不知她的打算。
他坐到了旁边,问:“怎么帮?”
司慕很想知道。他需要清楚顾轻舟的计划,这样他可以作为后备。万一顾轻舟的失败了,他能立刻去救她。
他不能被蒙在鼓里。
还以为顾轻舟什么也不说,司慕准备说服她告诉自己时,顾轻舟已经开口了:“我明天要去趟艾文路32号”
她把自己的计划,一点一滴告诉了司慕。
同时道,“我需要你的帮助,你敢不敢?”
司慕的神色已然冷峻:“我怎么不敢?你放心!”
顾轻舟微笑起来。
对于她的计划,司慕没有半分反对,他很支持她的胡作非为。
“我但愿自己的这些计划,都用不上。”顾轻舟说罢,又叹了口气,“因为我真的不想杀人。”
司慕却眉目阴冷。
“有我呢!”司慕道,“人我会帮你杀!”
顾轻舟再次笑了下。
司慕回眸,正好对上了她的笑容。
笑容很浅,却有恰到好处的怡然。眸光清澈,能倒映出司慕的面容。
司慕呼吸微紧。
顾轻舟则站起身:“我先回房了。”
她路过司慕,司慕下意识伸手拉住了她:“轻舟”
顾轻舟的脸色紧绷。
司慕心中无趣,又松开了手,道:“晚安。”
顾轻舟就没顾上说晚安,疾步上楼去了。
司慕一个人坐在客厅,抽了两根雪茄,才去沐浴躺下。
翌日,天气晴朗,晨光从窗棂里透进来,落了满地。
顾轻舟起床。
司慕早已走了。
顾轻舟更衣之后,吩咐副官去备车:“我要去趟艾文路32号。”
王副官一听,是昨天买手表的地方,不免诧异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没说什么,王副官就什么也不问,只是恭敬退出去,吩咐司机备车。
吃了早饭,顾轻舟又带着两匹狼散了步,到了十点,阳光暖融融洒落在身上,似批了件锦裘。
顾轻舟乘车去了艾文路32号的钟表行。
王副官先开路,说了这是军政府的少夫人。老板也在报纸上见过顾轻舟,闻言立马上前招呼,把顾轻舟请到了雅间。
雅间装饰得很奢华。
“昨天才买的,摔了一下,不知可摔坏了。”顾轻舟将手表褪下来,递给了老板。
老板忙接过来:“您放心,我这就叫人去检查。”
手表拿去检查了,小伙计又端茶进来。
顾轻舟与老板闲聊。
“听闻你这里买手表,都是要记录的。”顾轻舟道。
老板忙道:“是是。”
顾轻舟却蹙眉:“这是什么时候的规矩?”
老板不知这位少夫人何意。自从他这里开业,就遵循了这个习惯。如此昂贵的手表,客人都要保证是独一份,而且有迹可循。
这个“迹”,不是为了自己能看到,而是为了其他人能看到。
少夫人这么问,老板有点惶然,怕得罪了她。
“我半年前买了一支,好像没有登记。”顾轻舟眉头蹙得更深。
老板恍然大悟。
感情是找补来了。
半年前,顾轻舟还不是督军府的少夫人,她也许买不起这么贵的表。但是,她需要别人知道,她娘家也是很富贵的。
老板闻音知雅,忙笑道:“半年前我可能去进货了,不在店里,这些人不知轻重给忘了,该死该死!”
看着顾轻舟稍微缓和的脸色,老板又道,“少夫人,我们这里可以补登记。您派人把表送过来,我依照记录,给您补上。”
顾轻舟却道:“我记得型号与日期。”
说罢,她报了一支手表的型号,又报了个日期。
老板去查了。
这支手表,不是他店里卖的。看着这编号,应该是香港的货。
这点机密,只有几个大老板才清楚,店员也不知道。
“拿账本来。”老板对店员道。
既然是香港卖的,就不怕对方查。不管真假,巴结这位少夫人要紧。少夫人说是在这里买的,就是在这里买的。
补登之后,老板拿给顾轻舟瞧。
“这笔迹不太一样啊!”顾轻舟看到了,又微微蹙眉。
“没事,没事!”老板道,“这是我亲自登记的。我很少自己动手,故而跟其他笔迹不同。”
顾轻舟露出了笑容。
老板在心里骂:“太虚荣了!”
明明没有买过,却想要老板伪造一份记录!
不过,做生意就是和气生财,老板也不敢得罪大人物,只得忍气吞声。
看着这记录,顾轻舟唇角的笑容更加深了。
老板就更加鄙视这女人:“虚荣到了这般程度,简直可怕!怪不得说她出身低贱了!”
面上笑容不减,心里很瞧不起顾轻舟。
顾轻舟当做没看到,起身离开了。
过了一天,王副官将做好的四套军装,送给了顾轻舟。
“全是大号的,照咱们家副官的军服做的。”王副官道。
顾轻舟颔首:“装在箱子里,放在我常出行的汽车后座,以备不时之需。顺便告诉所有的副官,让他们知道我车子后座有四套军装。”
王副官心中更加狐疑:这是做什么?
这些军装,要给谁穿啊?
“如果我出事了,记得带上这些军装,我要用。”顾轻舟又道。
王副官诧异:“少夫人,您有什么事?”
顾轻舟却摆摆手,不再言语。
看着少夫人娴雅的面容,王副官不敢问了,只是默默把她的话吩咐下去。
司慕回来,顾轻舟告诉他:“我的网撒好了,等着鱼儿往网里钻!”
第403章 董铭的作死
二月中旬,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天际也是阴沉沉的。
顾轻舟总是去何氏百草堂。
何梦德已经能接受她的提议,同意她将中医的经验和秘方都公开。
“姑父,请您相信我,我能保证你们的安全。”顾轻舟道,“你和姑姑,以及所有人。”
她知道何梦德担心保皇党。
顾轻舟公开慕家的秘方,第一是拯救即将消失的中医中药,让政府和民众肯定中医的长处;第二,她想要引保皇党的人出来。
假如师父与乳娘不是死于司行霈的谋杀,就是死在师父的仇人保皇党手里。
顾轻舟用排除法。
不是司行霈,就是保皇党。
司行霈不告诉她,她就无法从司行霈那里得到任何消息。司行霈的情报系统比较完善,甚至军政府的更完善,他想要隐藏什么,别人根本找不到。
就像当初,他跟顾轻舟厮闹了两年,司督军连一点风声也不知。
司行霈这边是铜墙铁壁,顾轻舟只得从保皇党那边下手。
她不认识保皇党的任何人,需要把他们引出来。
“真的还有保皇党吗?”顾轻舟也在疑惑,“他们平日里是用什么身份生存的?”
她对保皇党知之甚少,甚至没有听说过南边还有保皇党,他们可能都消失不见了。
现在还想复辟,是不是太异想天开?民主都十几年了,百姓还愿意回到皇朝统治之下吗?
找不到保皇党,就无法知晓到底是不是他们。
与其花时间去找他们,还不如让他们来找自己。
至于何家,顾轻舟会安排军政府的人,秘密保护他们的安危。
“轻舟,我们不怕死!”一生老实巴交的何梦德,正色对顾轻舟道,“你师父藏了一辈子,最后不也是那个下场?藏是藏不住的。再藏下去,中医无人打破桎梏,这行就要灭绝了。
况且,保皇党的仇人是你师父,他们已经报仇了,不会再找慕家其他人。你姑姑的身份,早已不可能再跟慕家沾边。倒是你你一身医术,又是用慕家的药方,我更担心你!”
顾轻舟听着这席话,心头发暖。
慕三娘的身份,的确是很难查到;哪怕查到了,保皇党也不会为难她,毕竟他们的仇人不是整个慕家。
慕三娘躲避的,是前清政府的追捕。
顾轻舟反而是最危险的。
“我没事。”顾轻舟安慰何梦德,“我从来没见过保皇党,您见过吗?”
何梦德想了想,摇摇头。
自从皇帝宣布退位,就没人再追查慕家的人。
至于保皇党,目标只是慕宗河,而不是牵连整个慕氏。
“我也没见过,现在估计是没了。”何梦德道。
顾轻舟就跟何梦德,商量药方的事。
她把自己的教案、药方,全部给了何梦德。
何梦德跟顾轻舟一样,是最传统的中医,他们学得都是全科。诊脉在行,制药也在行。
“姑父,西医分科,而且制药和问诊分开,我们为何不能学习他们?”顾轻舟道,“我也想学西医,要是咱们药铺招收学徒,能找来一个西医就好了。”
何梦德骇然:“西医那么吃香,谁到咱们这里来学?”顾轻舟笑笑:“我这不是提出猜想嘛,不合理咱们再慢慢纠正。”
一连几天,顾轻舟天天去何氏百草堂。
除了中医的发展,顾轻舟还在附近的宅子里,安置了三十人,都是从军政府情报班抽调来的,以后这队人马就是她的。
她要在这药铺附近建一个严密的情报机构。
反正府库钥匙在她身上,钱与人都随便她用。
忙忙碌碌中,顾轻舟每天都是吃了晚饭才回家。
二月二十日,顾轻舟回家时,下起了暴雨。
她没有带副官,司机开车。
她出门很少带副官,这是她的习惯。
“少夫人,二月很少见这样的暴雨。”司机望着模糊不清的街景,车子开得很慢。夜里漆黑,车灯无法透过重重叠叠的雨幕。
“是啊。”顾轻舟回答,目光却是落在远处。
她心想: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啊,适合杀人。
正想着,司机突然猛踩刹车,顾轻舟的身子晃动,撞到了头。
车子停了下来。
“怎么了?”顾轻舟问。
司机道:“少夫人,方才有个小孩子跑过去!”
“人呢?”
司机发抖:“不不知道!”
千万别撞死人啊,撞死了人,少夫人和少帅要跟民众交代,这司机也要被枪毙偿命。
司机也是军人,他犯事不是受律法制裁,而是受军法。
“少夫人,我下去看看。”司机道。
他打开了车门。
就在这时候,顾轻舟旁边的车门被用力拉开。
她还没有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一个黑布口袋罩住了她的脑袋,然后重重一击。顾轻舟眼前的光影一点点涣散,她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中,失去了意识。
等她清醒过来时,她闻到了一股子很浓郁的腐朽尘土气息,像进了间久无人住居的房子里。
她慢慢睁开了眼。
屋子里的光线很黯淡,旁边有个男人,穿着一袭军装,正似笑非笑看着她。屋子里很暗,但稀薄的光线中,男人的眼镜能泛出清辉。
顾轻舟猛然惊醒。
“董铭?”顾轻舟的声音,不疾不徐响起。
董铭手微动,慢慢将旁边一盏汽灯拨亮些。汽灯的灯芯,一点点伸出来,光也越来越盛。
原来,这屋子是四下里密不通风的,微弱光线也是来自这盏汽灯。
橘黄色的光铺满了屋子。
顾轻舟看了眼四周。
屋子很狭小,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小门。
很安静!
顾轻舟身上半干半湿,她来的时候下着雨,现在听不到雨声。
“这是地下室?”顾轻舟看了眼董铭,笑着问他。
董铭此刻有点狼狈。头发湿漉漉的,有一缕半垂着,遮住了眼睛,就显得他眉宇邪戾。
眼镜的镜片,毫不沾染水珠,清清楚楚看着顾轻舟。
董铭是个很英俊的男人,身材高大挺拔,此刻他端坐着,似笑非笑看着顾轻舟:“你不怕我?”
说着话,他起身走到了顾轻舟身边。
顾轻舟的双手被反捆在后背,腿也被绳子绑得结结实实。
他的手,隔着顾轻舟的玻璃袜,缓缓攀上了她的腿。
像一条毒蛇。
顾轻舟笑:“怎么,你想要强了我?”
她的笑容很轻松,轻松中没有半分的勉强与故意,看着董铭,就似看着一个笑话般。
董铭怒意一下子就涌上来。
他猛然站起身,揪住了顾轻舟的头发:“我为什么不能?”
“你当然可以啊!”顾轻舟笑,“可怜的男人,你可以在我身上逞强。哪怕你再强,芳菲也不会要你的!”
董铭猛然将顾轻舟推倒,她的身子撞到了墙头上。
他浑身的怒意散发。
若是顾轻舟害怕、求饶,或者故作镇定,董铭现在就糟蹋了她,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偏偏她这般冷静、高傲,俯瞰望着董铭,好似董铭就是那个可怜虫。若是他扑过来,只是会让他自己看上去更猥琐!
他想要害死顾轻舟,想要看到她畏惧的眼神,而不是被她鄙视。
“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董铭狠狠盯着她。
顾轻舟笑:“你当然不敢!至少现在,你是不敢的。我死了,你就只是个绑匪,将来被军政府通缉,你想要的,不是这个吧?”
董铭觉得,顾轻舟察觉到了他的意图。
他牙齿咯咯作响,来掩饰自己的震惊。
她怎么会知道?
她为什么不害怕?
她那双似古井无波的眼眸里,为什么全是安静?
“你以为我想要什么?”董铭大怒,“我想要你死!”
“可不是现在,也不是这样死,对吗?”顾轻舟笑道,“若你单纯想要我死,在车上就可以一枪毙了我,何必多此一举将我绑过来?”
董铭怔愣。
她知道!
这个女人遇事冷静,而且思维敏锐。
董铭在这个瞬间,背后有点凉。他再考虑,自己有没有上当?
应该没有!
他做的一切都很顺利,顾轻舟不会知道,她又不是神仙!
“董铭,你长了出息嘛!”顾轻舟微笑,“你若是这般本事,芳菲就不会抛弃你啦!”
董铭的指关节捏得作响,他想要一巴掌扇死这个女人。
可惜,他不能让她脸上留下肿胀的痕迹,会引人注目。
他的计划,绑架顾轻舟只是个开端,他想要让事情顺利,就不能毁在开端上。
“你别得意,有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董铭恨恨的,转身出去了。
他实在受不了。
他在这屋子里,是想享受这女人的尖叫、恐惧、无助,甚至想要强占了她,让她失去一切。
可现在,他没有半分满足感,顾轻舟审问般的冷静,让董铭狼狈不堪,他原本的计划,全部泡汤。
不想自己失态,反而被这个女人算计,董铭重重一摔门,出去了。
顾轻舟环顾四周,以及董铭出去时,外面涌进来的黑暗,让她最终确定:这是地下室,是一个很潮湿地方的地下室。
“这里临近码头。”顾轻舟心想。
她有点好笑。
其实,她真的只是随便撒个网,董铭就自己迫不及待撞上来了。
董铭这么轻而易举就把顾轻舟掳来,他就没怀疑过,为什么事情这样顺利吗?
第404章 枪法真好
屋子里的霉味很重。
顾轻舟在默默算时间。
这个时候,已经准备好了吧?
她沉默着,等待着。
差不多的时候,顾轻舟高声喊了起来:“董铭,董铭!”
没人理她。
于是她又喊:“胆小鬼,懦夫,被抛弃的那个男人,你进来!”
依旧没人理。
顾轻舟继续喊:“董铭小王八蛋,你这么软怂?”
然后,她又把这些词,轮流着喊了几遍。
哪怕是地下室,也会担心声音传出去吧?
果然,门外有开锁的声音,董铭拿着一把枪,指着顾轻舟,脸色铁青走了进来!
他把冰凉的枪管,重重按在顾轻舟的脑门上。
顾轻舟忙道:“对不起,我不会再喊了,别杀我!”
适当的露怯,让董铭以为找到了她的弱点,他烦躁的情绪开始安稳几分,也决定要以大局为重。
他还有更好的计划。
他不能一枪毙了这女人,让她死的这么轻巧!
“怕枪?”董铭冷哼,唇角有了扳回一局的胜利感。
在那橘黄色的昏灯之下,他没有捕捉到顾轻舟纤浓羽睫之下,眸光里有波纹一闪而过。
“怕。”顾轻舟道,声音的确不复之前的冷静,有点怯意般。
她不怕董铭强了她,但是她怕死!
这个贱东西!
其他女人都在乎贞操,顾轻舟不在乎,董铭更加鄙夷她。
“怕就给老子老老实实的。”董铭冷哼,“放心,我不会杀了你。”
说罢,董铭转身要走。
顾轻舟却道:“董铭,你不担心司慕找过来,当场毙了你吗?”
董铭忍不住失笑。
司慕找过来?
再过二十分钟,董铭就要带着顾轻舟,远远离开了岳城。
而顾轻舟的人,只怕这会儿还没有到报信的军政府或者司慕的新宅吧?
董铭派人跟踪顾轻舟很久了。
他知道,如何利用路程,让司慕的人措手不及,哪怕是应援,也赶不上!
他安排的船,很快就要到了。
“顾轻舟,你现在害怕了?”董铭终于有了点快意。
他需要的,就是这女人的惧怕,以及痛苦!
他现在承受的失去,就是拜这个女人所赐!
若不是顾轻舟诬陷董夫人,把蛇放在车子上,若不是颜洛水给他的大腿打了麻药,芳菲也不会离他而去。
董铭的心中,从未觉得顾轻舟的反击是自卫,他一直觉得是顾轻舟害了他!
“嗯,我挺害怕的。”顾轻舟道。
顿了顿,她又问,“董铭,你拿走我的手表,是不是想说,那是我故意送给你的定情之物?”
董铭一怔。
他后背有点僵。
她知道手表的事?
“我是不是落入了陷阱?”董铭莫名其妙有了点惧意。
而后他又安慰自己,“这个女人在虚张声势!”
“你后来是不是又去查了,确定那手表是我买的,随便一查就知道是我名下的?”顾轻舟又问。
董铭这时候,也恢复了冷静。
他不能被这个贱女人牵着鼻子走。
她一个女人,手无缚鸡之力,她能怎么逃脱?不可能有人来救她,因为路途的缘故,军政府的人根本来不及!
董铭明明占了上风,为什么要在她面前露怯?
“不错!”董铭推了推眼镜,露出几分阴狠的笑容。
他身材颀长,面容英俊,只是这阴狠的笑容,让他看上去像个斯文变态。
他不想被顾轻舟牵着走,故而他主动开口了:“我把你的手表,放在我床头的柜子里,并且留下一封信,说我跟你私奔了!”
顾轻舟微讶。
她的吃惊,让董铭更加开心。
董铭心中满足,人就越发骄傲起来,把顾轻舟战胜的感觉,让他言语越发流畅。
“很快,我们就上一艘前往新加坡的邮轮。上了船,就会有人拍到我们的照片,传回岳城的报界。
到时候,报纸铺天盖地的报道,世人也都知道,我不是被司芳菲抛弃,而是我抛弃了她,跟着她嫂子跑了。
顾轻舟,遇到这种事,男人只会魅力无尽,你和司芳菲会受尽非议。我如此反败为胜,是不是很精明?”董铭道。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这个计划,可谓恶毒,而且让他大翻身!
流言蜚语中,他不再是被抛弃的男人,而是更有魅力,被少夫人蛊惑私奔的男人。
司芳菲肯定是知道,她嫂子拐走了她的男友,所以她痛苦分手。
“我们到了新加坡,我要让当地人好好招待你。让你爽个几天,派无数的男人免费伺候你,然后将你的皮肉,一块块割下来!
到时候,我再说你到了新加坡之后,水土不服去世了,我一个人重新回到了岳城。你那时候死了,我就说是你怀了我的骨肉,以死相逼求我私奔。
我浪子回头,去给司慕和司督军陪个不是,对我的名誉又有什么损害?你自己跟我跑的,只怕军政府遮掩不及,谁在乎你到底是怎么死的?”董铭继续道。
他越说越高兴。
顾轻舟的惨状,好似就在眼前。
手表、照片,一切都是流言蜚语的开端。
以后,顾轻舟去世,董铭随意可以抹黑她。
就连司芳菲,也逃不掉流言蜚语。
凭什么司芳菲可以甩了他,还能声名皆收?
抛弃男人,可能有身价,被抛弃就不一定了。
报复了顾轻舟,又报复了司芳菲,还能去南洋顺带做些生意,董铭只感觉前途无限的光明。
顾轻舟还是震惊看着他,董铭的笑声更大了。
良久,董铭停下来,得意望着顾轻舟:“如何,少夫人?你对我的计划,可有话说?”
“我很吃惊。”顾轻舟道。
董铭哈哈大笑。
当然,他这个计划绝妙无比!
“这么蠢的计划,你是如何想到的?”顾轻舟又问。
董铭的笑倏然收敛。
他一把捏住了顾轻舟的下颌:“你以为,这么攻击我,你就能自救吗?别做梦了!你已经是我砧板上的鱼肉,任由我宰割,知道吗?”
“董铭,没到最后一刻,谁是鱼肉都说不定呢。”顾轻舟微笑,“你以为,在岳城可以随意抓到军政府的少夫人?你当军政府是吃素的?”
董铭的心,又是一沉。
他的手更紧了。
“你如此笃定?”董铭冷哼,“若不是为了上船拍一张可用的照片,我现在就撕烂你的衣裳。”
“我的衣裳里面,什么也没有,除了皮肉。”顾轻舟微笑。
就在这个时候,董铭听到了枪声。
他微愣。
枪声越发近了。
董铭放开了顾轻舟,疾步出去。
爬上了楼梯,他听到了四面八方的脚步声。
董铭大惊:“怎么如此快?”
不可能啊,从军政府到这里,至少需要一个半小时,现在才过了不到三十分钟,怎么有军队过来了?
“李生!”他喊了自己最信任的副官。
没有回答。
董铭知道不好,立马回到了地下室。
他把顾轻舟脚上的绳子解开,将她从床上放下来,一把手枪抵住了顾轻舟的后背。
董铭慌了。
他没有其他计划,他以为一定会成功的。
他以为自己算计得很好,军政府的人一定来不及支援。
到底怎么回事?
他把顾轻舟从地下室推出来。
顾轻舟也终于见到了光线,闻到了雨水打在地上,溅起的泥土气息。
这是码头一处仓库。
仓库是放海鲜的,故而有个地下室,方便夏日存货。
这间仓库荒废了一两年,没了腥臭味,反而是浓浓的潮湿与霉气。
四周全是人。
董铭大惊失色:“怎么”
他用力勒住了顾轻舟的脖子,用枪抵住她的额头,将她带到了外头。
不远处的司慕,穿着雨衣,透过已经减弱的雨幕,望着董铭。
“退后!”董铭疾呼,“否则我毙了她!”
司慕做了个手势。
亲侍全部后退了五步。
“让我上船,上了船我就放了她!”董铭继续高声,与司慕谈条件。
司慕手里端着长枪,对准了董铭。
“你以为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手快?”董铭的双腿已经在发抖,他犹自镇定,“你开枪的话,你的夫人也要死!”
司慕却笑了:“正好,反正我也不太喜欢这个女人!”
董铭一惊。
倏然,有子弹划破空气的声音。
董铭在这短短愣神的功夫,司慕快枪射击,一颗子弹将董铭的额头打穿。
血浆流了出来。
顾轻舟立马用力矮下身子,从董铭的禁锢中滚落。
董铭不甘心,他还想继续射死顾轻舟时,已经无力扣动扳机,人沉沉倒了下去。
司慕将枪往地上一扔,长腿阔步疾奔过来,将地上的顾轻舟抱在怀里。
“没事,我在呢!”他紧紧搂住了她。
雨丝铺陈,四周潮湿而阴冷,顾轻舟的声音也湿漉漉的:“枪法真好!”
司慕更用力,恨不能将她嵌入身体里。
旁边的董铭,睁着不甘心的眼睛,望着他们,瞳孔里早已没了光。
身边的王副官路过,手里拎着一个箱子,对其他人道:“把他们拖出来,全部换上军装。”
他说的“他们”,是指董铭的亲信随从,他们已经全部被司慕的人射死,没人逃脱。
这些,不需要顾轻舟再去吩咐,王副官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也明白了顾轻舟准备军装的用意了。
第405章 好戏开锣
雨已经小了,细雨如薄丝,在灯火映衬之下,斜斜密密的飘洒着,将天地的一切网罗进去。
董铭死了。
他身下的水滩,被血染透,似一张铺陈的诡异锦图。
司慕簇拥着顾轻舟,进了一处仓库,临时躲雨。
“我看看。”他解开了捆绑她双手的绳子。
顾轻舟如凝脂般的皓腕,勒出青紫的印痕。
很疼。
粗麻绳子勒得紧,解下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疼。
司慕拉着,想要检查伤势。
顾轻舟用力抽回了手:“无妨!”
她说这话,眉宇间全是凛冽,将司慕拒之千里。
他们可以合作无间。稍微亲密点,顾轻舟就立马退缩。
司慕也悻悻松了手。
“最简单的事做完了,接下来还是有场硬仗要打。”司慕遮掩般,望着远处走动的身影,副官们正在善后,他徐徐道。
在这起绑架案里,杀人的确是最简单的事。
司慕在德**校五年,枪法精湛。
天色阴晦,只有稀薄的光线,距离又远。董铭熟悉射击,确定他们无法伤及他,才敢那么轻心。
结果,司慕精准击中了他的额头!
这枪法,几乎与司行霈齐平了。
“是啊。”顾轻舟揉了揉手腕,低声道。
她的衣裳湿透了,身上披着副官递给她的宽大军用风氅。
衣裳将她娇柔的身躯淹没了般,她看上去格外小巧。
顾轻舟很冷。
湿漉漉的头发、湿漉漉的衣裳,在这个春寒料峭的夜里,她冻得发抖,希望副官们赶紧处理好。
正如司慕所言,枪杀董铭是这件事里最简单的一步,一枪毙了最讨厌人的命,甚至有点痛快。
可董铭非无名之辈,他还有个背景雄厚的父亲。
拿不出证据,善后的工作做得不完善,董铭的死会掀起轩然大波。
“少帅,少夫人,已经处理完毕。”王副官进来道。
顾轻舟颔首。
司慕开口了:“很好。去通知报社和警备厅,我们还等着呢。”
见顾轻舟有点抖,脸色苍白,唇瓣没有半分血色,司慕很担心。
他准备关切问一句,想起她的冷漠,想到自己对她的介意,话又咽了下去。
顾轻舟看到了他的欲言又止,道:“我没事,就是有点冷。”
司慕全身也湿透了。
雨衣之下的军装,也是半湿的,根本无法御寒,脱给顾轻舟也没用。
“很快就可以回去了。”司慕安慰她。
这一等,就是一个小时。
顾轻舟整个人像是浸在寒水里,冷得发僵。
警备厅的人来了,记者也来了。
拍了照片,警备厅的人把董铭和其他尸体抬走。
“少帅,让您受惊了。”厅长满头大汗对司慕道。
司慕冷峻:“是少夫人受惊,不是我!”
厅长又连忙安抚顾轻舟。
顾轻舟无心寒暄,摆摆手道:“无妨的,先回去吧。”
汽车开了一个半小时,晚上十一点多,顾轻舟和司慕终于回到了新宅。
她吩咐佣人准备热水。
水温很高,顾轻舟的肌肤烫得发白,她浑身的经络开始活了起来。泡澡也出了身汗。
女佣又煮了姜汤,送到了顾轻舟的房间里。
顾轻舟道:“把壁炉点燃吧。”
从二月初开始,壁炉就封了。
女佣道是,重新去库房把银炭找了出来,点燃了壁炉。
顾轻舟围着羊绒毯子,坐在炉火前烤火、喝姜汤,鼻端很快就一层薄汗。
司慕走了过来。
顾轻舟取笑道:“打个赌?”
“赌什么?”司慕不解,他手里也端了杯姜汤,驱寒气的。
“赌你今晚睡不成了。”顾轻舟道。
她话音刚落,客厅的电话猛然响起,铃声大作,震得人耳膜发疼。
司慕拿起了电话。
“少帅,您快来吧,董元帅带着人把警备厅给围了。”对方焦虑道。
司慕道:“你们别轻举妄动落了口实,我马上到。”
他挑眉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微笑。
“那我先去看看。”司慕道。
顾轻舟道:“小心点。”
司慕胸有成竹去了。
董晋轩带着夫人和剩下的两个儿子,以及上百亲侍,将警备厅团团围住,特别是董家的二公子董中,用枪指住了厅长。
厅长瑟瑟发抖。
“怎么回事?”司慕闲步进来,态度冷漠。
董晋轩全家,双目赤红看着司慕。
“少帅,犬子在码头被您的人射杀,此事要给我一个交代吧?”董晋轩像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声音里带着颤抖。
司慕却道:“不是我的人杀的。”
狡辩!
董晋轩和董夫人眼睛里全是愤怒的炙怒,似乎要把司慕撕碎。
司慕居然否认!
董铭的死,一定跟司慕有关!
董晋轩打算说什么,就听到司慕继续道:“是我亲手杀的。”
场面倏然寂静。
董晋轩和董夫人的呼吸,像是一瞬间凝聚了,他们俩双目空洞且迷惘,看着司慕。
那空洞只是一瞬,他们全家似急红了眼的猛兽。
特别是董中与董阳兄弟俩,跳起来就想要杀了司慕偿命。
“你杀了我大哥,我跟你拼了!”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草菅人命?今天你别想活着出去!”
军政府的副官立马子弹上膛,对准了董家的人。
董家的亲侍毫不示弱。
场面乱了起来。
“住手!”董晋轩最先回神,眼瞧着就要火拼,他立马呵斥,将两个儿子先拦住。
董晋轩上前一步,亲自将胖成一团的身子,立在司慕面前,说话已经不那么流畅,一字一顿道:“少帅,你为何要毒害犬子?”
董夫人已然是气得说不出半句话,死死咬住唇,才没有落泪。
“我没有毒害他,是董铭绑架少夫人,射杀夫人身边的四名副官。四个人当场死亡,他还想杀我,我只是自卫!”司慕眉宇冷峻,表情始终没动一下。
“自卫?”董夫人终于忍不住,声音尖锐里带着哭腔,“你杀了我儿子!”
“你儿子绑架我的夫人,杀了我四名副官!一命抵一命,他还欠我三条人命,以及谋杀我夫人未遂!”司慕倏然声音转厉。
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董晋轩全家与司慕对视,司慕毫不示弱。
最终,董家暂时将董铭的尸体接回去,然后将司慕告上了南京军法部。
军法部的五名高官,带着秘书们,连夜坐专列到了岳城。
司慕忙到二十一日的早上才回家,顾轻舟已经熟睡了一夜。
“如何?”顾轻舟很关心进展。
“南京的人已经到了,包下五国饭店,在五国饭店成立临时军事法庭。”司慕道。
顾轻舟笑了笑:“好戏要开锣了。”
司慕道:“你也要出庭。”
顾轻舟是当事人,董铭绑架的是她,她自然要出庭为司慕作证。
“何时开庭?”顾轻舟又问。
司慕道:“今天下午!”
事情很急。
董晋轩是总统亲自派往岳城,接手岳城海军的。他的公子被司慕枪杀,这件事关乎重大。
而且,岳城的报纸,已经开始大规模报导此事。
“司慕少帅今年很出风头嘛。”
“司慕的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这个人算是有能耐还是无能?”
“董铭是绑架了司家的少夫人,这是被甩了之后不甘心吧?”
“能甘心吗?”
流言蜚语一时四起。
当时在码头,顾轻舟也被记者拍了照片。
照片上的她,有点狼狈,眼神却是冷冽而坚毅,高高扬起下巴,微带倨傲。
下午开庭,任何闲杂人等,全是不许进入。
顾轻舟是仅存的当事人。
大厅特别宽大,可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五名军法部的长官并排而坐,后面坐着四位记录的秘书。
左边坐着董家四口人。
顾轻舟和司慕,径直坐到了右边。
外围全是副官,荷枪实弹保卫着。
“司太太,请你先陈述。”秘书开口道。
顾轻舟就坐到了长官们对面的椅子上。
“我从药铺出来,路上司机突然停车,说他不小心撞到了人。结果车子停了,我就被董铭给绑架了。”顾轻舟道。
她把董铭绑架她的理由,从头说起。
董铭怪她破坏了他与司芳菲的恋情,又把董夫人闯祸的事,解释了一遍。
军法部的人,全部看了眼董夫人:董夫人是董铭与司家恩怨的根本原因。
董夫人的脸色更加惨白。她只怕要更加声名狼藉了。
因为董夫人,董铭才跟司芳菲感情破裂,才与顾轻舟结仇,董夫人哪怕不是亲手害死儿子,儿子也因她而死,旁人会怎么说她?
董夫人唇色惨白。
“他要带着我去南洋,说要把我卖到最低贱的娼寮,让我生不如死。又说已经安排好了计谋,证明我与他私奔。”顾轻舟道。
顾轻舟被打晕,脖子后有淤青;她被捆绑,手腕与脚腕也有淤青。
顾轻舟的证词,说明司慕无罪。
她退了下去,轮到了董家自证。
董晋轩整了整衣衫,站了起来:“诸位长官,这女人满口胡言!我有人证与物证,是她约了董铭私奔,甚至强迫董铭。她丈夫抓到了,嫉妒之下枪杀了董铭,是他们两口子联合害死了董铭!”
几位长官交头接耳。
司慕和顾轻舟,表情未动,两个人沉默听着。
他们一副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