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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帅你老婆又跑了全文阅读

作者:明药     少帅你老婆又跑了txt下载     少帅你老婆又跑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76章 确定

    “义父,是我。”门外回答的人,是顾轻舟。

    颜新侬释然。

    屋子里的人也松了口气。

    “都安顿好了。”顾轻舟道,坐到了颜洛水身边,问,“你没吓到吧?”

    “她是没有吓到,阿爸和姆妈吓死了,我也吓死了!”一旁沉默良久的颜一源开口了。

    真敬佩洛水!

    那么巨大的蟒蛇,若是让颜一源入了圈,颜一源自己先要吓死不可了。

    司夫人和司督军进来安抚,颜一源并非不想说话,而是他舌头发僵,直到现在才有力气。

    霍拢静是外人,她就一直沉默着,直到顾轻舟来了,才笑了笑。

    “无妨的,那蛇根本没有毒牙。”顾轻舟笑道,“那是杂技团表演用的巨蟒,很温顺的。况且天气冷,蛇的行动很缓慢,不会伤人。”

    “哪怕不伤人,那么巨大的蛇,也很可怕!”颜一源苍白着脸道,“你们下次,切不可用如此计谋!”

    顾轻舟笑了。

    颜洛水等人也笑了。

    倒是霍拢静,看着他,心中就莫名的踏实安稳:这个男人谨慎怕死,对霍拢静来说是最好的,说明他懂得避开危险,她无需担心他刀口舔血,无需担心他朝不保夕。

    命才是最要紧的。

    霍拢静也跟着笑了。

    可能是见惯了打杀,霍拢静真不觉得男人勇敢是优点。她就喜欢过小日子、懂得害怕的男人。

    当然,也可能是她爱上了颜一源,颜一源的什么性格她都觉得是优点。

    “我看着你们,似乎都知道!”颜新侬扫视了一圈。

    他的妻儿,全部参与了这个计划。

    颜太太道:“你别恼火,我们的确是知道。那董家摆明了想要挑拨颜家和少帅,我们不提防怎么行?”

    颜新侬这几日跟着督军,家里的事他一概不知。

    “那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了。”颜新侬道,“事情从何而起?”

    众人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就开始解释。

    事情一点也不复杂。

    “董晋轩来岳城是有野心的,他到底想要什么,义父您已经明白了吧?”顾轻舟道。

    颜新侬颔首。

    “之前呢,我们家里有点小事,传到了督军耳朵里。少帅觉得佣人和管事不干净,就排查了一遍。

    那些身份可疑的,少帅并没有全部赶走,反而是更加小心翼翼。因为他们失败了,他们背后的人会送新的进来,到时候又要排查一遍。

    我们知道哪些人忠心,哪些人需要避开,故而董夫人想要去颜家摸底的计划失败之后,我就一直提防着她。

    那些可疑的佣人,我也派了亲信副官监视着。

    木兰和暮山是被人偷出来的,也喂了药,带到了督军府,我一直都知道,也早准备好了应对。

    我没动静,直到洛水叫出声,我的人才动手。

    在前一刻,副官绑了奸细,给木兰和暮山喂了牛肉。它们吃饱了,野性自然就没有了,温顺听我的指挥。”顾轻舟道。

    顾轻舟一直都是那只在后的黄雀。

    董夫人的一举一动,全在顾轻舟的眼睛里。

    董夫人收买的下人,也是顾轻舟提防的人。

    万幸的是,在那之前督军提到他们两口子不同房,司慕为了防止以后再走漏风声,把家里所有人都查了一遍。

    要不然,这猝不及防的,还真不知道谁会出卖自己。

    “原来是这样!”颜新侬松了口气。

    同时,颜新侬心头也起了几缕愤怒:董夫人真想杀洛水!

    “这董晋轩夫妻,如此凶残!”颜新侬怒道,“以后要多多警戒他们才是。”

    “应该报仇!”顾轻舟道,“义父,若我稍微疏忽,今天死的就是洛水。木兰和暮山的牙齿很锋利,它们饿极了,真的会当场撕碎洛水!

    董夫人要害死的,不仅是洛水,还有我们两家。您想想洛水出事,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顾轻舟已经没了家人。

    生她的被她自己弄死了,养她的被司行霈弄死了,如今只剩下义结的。

    洛水一死,顾轻舟失去的不仅仅是挚友,还有与颜家的感情,甚至于霍拢静的友情。

    错在顾轻舟,霍拢静对她肯定也有怨言。

    这是要逼死顾轻舟,逼得颜家和司家反目成仇!

    光这点用心,董夫人都该死!

    “我不会放过她!今天不是动手的好时机,但是我不会让她活太久!”顾轻舟道,“等事情稍微平复点,我们要收拾她。”

    一向宽容大度的颜新侬,第一次没有反对睚眦必报。

    若以德报怨,那何以报德?

    颜新侬沉默,心中的怨气在发酵。

    “好了,此事以后再说,我们下去吧。”颜洛水道,“我这么可怜,要出去晃晃,博取同情,让董夫人更尴尬。”

    众人顿时被逗乐。

    不少人被颜洛水的外表蒙蔽,以为她懦软好欺。

    只有颜家的人和顾轻舟才知道,颜洛水下阴招可有手段了!

    董夫人选定颜洛水,真是太蠢!

    若董夫人今晚选定了颜一源,说不定事情就成功了。哪怕不成功,颜一源那时候也吓傻了,没本事用麻醉药神不知鬼不觉击董铭。

    只要董铭能动,他完全可以抱着颜洛水跳出蟒蛇圈,顾轻舟的狼就没有“英雄救美”的机会,今晚的事也不会这么有噱头,更没机会让司督军看到狼的出场。

    狼不出场,董夫人的恶毒可能就减轻,司督军对他们的怀疑也没那么深!

    “下楼去吧,我还饿着呢,去吃点东西压压惊。”颜太太难得的好心情,说笑道。

    一行人就下了楼。

    果然,颜洛水一下来,众人立马围上来。

    颜洛水在名流圈子里,素来是个不出彩的印象。提到颜家的四小姐,众人第一印象都是软弱木讷。

    这也就意味着,没人讨厌颜洛水。只有出风头的人,才会招人嫉妒。

    “四小姐吉人天相。”大家都安慰颜洛水。

    颜洛水这次不再躲闪,反而是跟安慰她的人热络聊起来。

    人都喜欢八卦,围观的人恨不能把内幕扒拉一圈,见颜洛水愿意说,纷纷围上来问东问西。

    颜洛水果然不厌其烦告诉他们:“董夫人弄脏了衣裳,让我去拿鞋”

    “董公子不肯用副官,非要我去拿”

    “我靠近董夫人,沾了些牛肉汁的味道”

    “董家汽车里的蛇嘛”

    她看似陈述实情,却是字字句句把董夫人拎出来。

    偏偏她说得都是实话。

    “为什么要你去拿鞋?”有人觉得奇怪。

    “我到现在也纳闷啊!”颜洛水苦恼道,神色惊惶,“总之我是吓死了。”

    原本流言四起,经过颜洛水的酝酿,顿时发酵了。

    一开始,大家看到蛇是从董家新买的汽车里出来,猜测此事跟董夫人有关;现在,颜洛水的这席话,证实了大家的猜测。

    董夫人想要用蛇吓倒颜洛水。

    “狼是哪里来的?”有人又问。

    颜洛水立马解释:“那是少夫人饲养的,可乖了,看门守院比狗厉害多了。只是,少夫人家里出了内奸,也不知道谁把狼弄了过来。听说狼还是饿着的,幸而它们听少夫人的话”

    “不是少夫人带过来的?”

    颜洛水道:“少夫人自己办的宴会,她带狼过来,吓到了宾客,岂不是她这个做主人的无能?她肯定不会带啊。而且,她家的佣人已经招了,是有人收买了他”

    一瞬间,四下里似爆炸了般,众人嘈嘈切切议论了起来。

    蛇是可怕,狼更可怕。

    “颜小姐,我说句难听的话,你今天其实是死里逃生!”有人高声说。

    其他人纷纷应和。

    颜洛水吓得瑟瑟发抖。

    众人安抚她:“没事没事,都过去了。”

    可事情的原委,还是被颜洛水说明白了;而后,在这场宴会里,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开了。

    颜洛水没说佣人就是董夫人收买的,可传谣言的人把自己的猜测加了进去,言之凿凿说就是董夫人干的!

    名媛贵妇里,不乏有人性格暴烈,看着董夫人不顺眼,就阴阳怪气道:“真是太过分了,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今天在场的,是整个岳城上中流社会的人。

    董夫人的名声一下子全毁了。

    现在谁跟她结交,就是自毁身价。上流社会的人自恃身份,以后董夫人想找个人摸牌都找不到了。

    董夫人的脸色很不好看。

    那边的董晋轩,也面无人色。

    司夫人觉得:一个人恶毒没事,但当众被抓就太无能了。

    她不同情董夫人。

    司督军作壁上观,观察事情的原委,他沉默良久。

    海军无人可用,董晋轩又是南京方面调过来的,现在倒也不好将他推辞回去。

    “等我去了南京上任,摸清楚了门路,再想方设法弄走董晋轩吧。”司督军想。

    同时,司督军开始考虑另外一件事。

    这场宴会,简直是一场对董夫人的凌迟。

    董夫人生得美艳,才来岳城就学了一口吴侬腔,女眷们觉得她做作,男人们觉得她恶毒,没人喜欢她。

    司督军理应安抚董家,可他置身事外。

    董晋轩后背冒寒意。

    宴会结束之后,司督军把全家人都聚集,对儿子媳妇和女儿们道:“我有件事要宣布。”

第377章 腹黑

    督军一派严肃。

    顾轻舟也端正了身姿。

    现在是午夜,顾轻舟和司夫人、司慕送走了所有的宾客,颇为疲倦。

    不成想,司督军却突然要发话。

    肯定是跟今晚的事有关。

    所有人都打起精神,认真听着。

    “要处理董晋轩吗?”顾轻舟心想。而后,她又觉得不可能。

    “时机不对。董晋轩是南京派过来的元帅,督军都没资格免除他的职务,除非督军这个三军总司令不做了。”顾轻舟心想。

    今天的事,真想要找到证据,其实挺难的。

    收买顾轻舟家的佣人,董夫人和董晋轩绝不会亲自出手,佣人的指证无用,顾轻舟和司慕也没有实证,只得通过颜洛水的口,用流言蜚语攻击董夫人。

    闹到南京,督军现在也得不到好处,反而还受总统的忌惮。

    “督军想要说什么?”知道不是免除董晋轩,顾轻舟就猜测司督军的用意。

    司督军整了整军装,道:“我原本打算,夫人跟我去任上,照顾我的饮食起居,琼枝和芳菲留在岳城。

    琼枝要读书,芳菲陪着她,这样也挺好,你们姊妹俩跟着兄嫂过日子,也算是给轻舟作伴。

    你们年轻人一起,相互学习进步,也增进感情。将来父母百年了,你们兄妹也能相互扶持。

    现在我想想,我上任之后,只怕膝下更空虚。琼枝转到南京的大学去,芳菲也跟我们走。

    轻舟,你没有意见吧?”

    众人看着司督军。

    顾轻舟也微讶,没想到是这件事。

    此举针对谁,一目了然。

    司督军宣布这件事,带走司芳菲,目的是将司芳菲和董铭分开。

    以后是否要嫁给董铭,就看董晋轩的表现了。

    说好的儿女亲家,这是要反悔了。

    这也是给董晋轩一个警告,司督军查到了他的小动作。若是他收敛些,认真帮司督军带好海军,司督军自然会与他交好。

    若是他有二心,司督军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至于司芳菲,在还没有确定董晋轩的忠诚之前,司督军是不会把女儿嫁给董铭的。

    没了姻亲,董晋轩的处境也没那么容易,在岳城也展不开手脚。

    “一切都听阿爸的吩咐。”顾轻舟道。琼枝她无所谓,芳菲顾轻舟不了解。

    万一处理不好,司督军肯定站在司芳菲那边,顾轻舟里外不是人。

    所以,芳菲离开,对顾轻舟只有好处,她乐见其成。

    说罢,顾轻舟看了眼司芳菲。

    司夫人和司琼枝等人,也在看司芳菲。

    顾轻舟还以为,司芳菲会恃宠而骄时,司芳菲却笑道:“那我也可以去南京生活啦?太好了,阿爸!”

    司督军疼爱司芳菲,不是没有道理的。

    哪怕司芳菲不明白、不理解,甚至不愿意,她都会无条件遵从司督军的命令。

    她知道,这个世上男人会变,人心叵测。而她的阿爸,永远都是最疼她、最为她着想的那个人!

    既然阿爸觉得暂时不适合让她和董铭定亲,而且要分开他们,司芳菲就知道,董铭做了不好的事!

    在司芳菲心中,天地都不及她父亲大,父亲的话就是圣旨。

    这一点,司慕和司琼枝都做不到。“既然没人反对,那就这么定了!”司督军心情也不错。

    司夫人则眸光微沉。

    问儿媳妇的意见,问女儿的意见,怎么不问问她这个夫人的意见?

    顾轻舟和司慕对视了一眼。

    他们夫妻俩回到新宅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顾轻舟立马去看了木兰和暮山。

    “回来之后,它们有点暴躁,又喂了一大块牛肉;十一点的时候,它们又饿了。”副官告诉顾轻舟。

    顾轻舟心疼摸了摸木兰,又摸了摸暮山。

    这是药物的作用。

    木兰和暮山晚上一般不进食的,今天却吃了三顿,每顿都是之前双倍的分量。

    假如顾轻舟没有及时发现,它们在极度饥饿的时候,真的会咬死洛水吧?

    顾轻舟不寒而栗。

    司慕站在她身后。

    “把它们送走吧。”司慕徐徐开口。

    顾轻舟却不同意,它们是她的家人,她要养活它们一辈子。

    “它们是狼,不是宠物。”司慕道,“你能提防一辈子吗?要是今天真的咬死了颜洛水,你怎么办?是它们重要,还是你朋友重要?”

    “都重要。”顾轻舟道,“这种事,不会有第二次。”

    司慕沉默。

    回屋的时候,司慕跟着顾轻舟。

    “轻舟。”他喊她,声音里少了几分冷漠与刻薄,似有点温柔。

    顾轻舟停下脚步看着他。

    司慕站在沙发的对面,双手插在裤袋里,闲闲站稳:“轻舟,你丢不开这狼,你就永远放不开他。”

    顾轻舟身子微僵。

    她抿唇,眼帘微垂。

    司慕继续道:“轻舟,你还想着他吗?”

    顾轻舟不语。

    “那你以后,还会去跟他?”司慕又问,“哪怕他杀了你的师父和乳娘?”

    顾轻舟的手指微微收紧。

    人是看不见未来的,可顾轻舟却从冥冥中感觉,她的未来一定是司行霈,哪怕他杀了她的亲人。

    她总有一天会麻木,会失去报仇的信念,会被生活挤垮,会回到他的身边。

    她眼睛突然就湿了。

    “我恨他!”顾轻舟倏然低声道。她没有回答司慕的问题,而是咬牙说她恨司行霈。

    这种恨,能持续多久?

    似乎说一遍,就能加固几分。

    “晚安。”顾轻舟回神般,对司慕道,转身就上楼了。

    这一夜,她又梦到了司行霈。

    她梦到那天阳光很好,天气温暖,她将赤足浸泡在水里,坐在竹桥上。司行霈从水里钻出来,浑身湿漉漉的,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扬起脸吻她。

    醒过来之后,顾轻舟一脸的眼泪。

    第二天,岳城的早报开始报道昨晚督军府宴会的事。

    报纸上还拍到了那条巨蟒。

    董夫人带着巨蟒去参加宴会,这是事实,报纸就登了出来。

    这下子,连普通民众都知道了这位董夫人。

    一时间,董夫人声名狼藉。

    董晋轩顿时就把杯子砸了。

    “昨天,我只看到了司慕的副官带着相机,他拍照的时候,我还当他只是存档,没想到他居然送给了报社!”董晋轩怒道。

    出了这件事,董夫人以后就完全不用出门交际了。

    董夫人略微沉吟。

    她坐在椅子上喝咖啡,看着暴怒的董晋轩,她道:“别生气啦!”

    董晋轩疼夫人,道:“我这不是替你委屈吗?”

    董夫人笑道:“没事,舆论就是这样的,今天这边吹,明天那边吹!昨晚的事是顾轻舟做的,今早这报纸是司慕做的,这两个孩子挺不简单!”

    董晋轩深以为然。

    同时,他们也察觉到了颜洛水的心机,那真是个腹黑少女,完全不是外表那么懦软。

    “您瞧,所有人都暴露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董夫人笑道。

    董晋轩收敛了心绪。

    董夫人道:“看来,我们要启动第一枚棋子。”

    董晋轩知道她说谁了。

    董夫人起身,拟了一份加密电报,发往南京了。

    就在这时候,她听到了敲门声。

    进来的,是她的长子董铭。

    董铭一脸焦虑:“妈,芳菲要跟她父亲去南京!”

    这在董夫人和董晋轩的意料之中。

    “去就去吧,南京和岳城这么近,半天的功夫就到了,你急什么?”董夫人神态悠闲。

    董铭则沉不住气:“妈,我和芳菲的婚姻,不会再有变故吧?”

    “有变故怕什么?”董夫人不以为意。

    董铭却急了:“妈!”

    董夫人蹙眉:“芳菲都能放下,根本没争取就去了南京,你挣扎什么?你难道还不如一个女孩子洒脱?”

    董铭再蹙眉。

    他很想抱怨,却又没敢多言。若不是他母亲,他和芳菲的事根本不会横生枝节。

    董铭很爱司芳菲,然而司芳菲对他的感情,永远排在她父亲之后。

    “我阿爸要我去嘛。”司芳菲打电话给他,言语中很是随意,“对不起啊阿铭,我得跟我阿爸走。”

    “你不能说服你阿爸吗?”董铭的心直直往下沉。

    “我不想啊。”司芳菲在电话那头笑,“别说我阿爸让我走,就是我阿爸让我今生不见你,我也可以立马和你一刀两断。阿铭,不要试图问你重要,还是我阿爸重要,当然是我阿爸重要了!”

    她就挂了电话。

    董铭又生气又忐忑!

    董家一时间消停了,顾轻舟却没有。

    董夫人的那条毒计,顾轻舟无法释怀,她正在布置一张大网,把董夫人捞起来。

    就在顾轻舟沉思的时候,家里的电话响了。

    “姐。”是何微的声音。

    顾轻舟好些日子没有见到何微了。

    何微家附近新装了公用电话亭,她偶然会给顾轻舟打电话。

    “姐,你后天会来吗?姆妈说要给你下帖子,我已经寄给你了,你收到没有?”何微在电话里问。

    后天,何氏药铺要办一件大喜事,顾轻舟早已收到了何微的信,她知道日子,也一直记在心上。

    “我这两天的信都没有拆,请柬肯定在其中。”顾轻舟笑道,“但是我记得日子呢,放心吧,我一定会去的!”

    挂了电话,正好司慕下楼。

    顾轻舟将报纸叠起来,问司慕:“后天何家的宴请,你去不去?”

    何家,自然是指何氏药铺了。

    司慕一时间倒没想起什么事,问:“为何宴请,何微要出嫁了?”

第378章 低入尘埃

    司慕最近没有再去过何氏药铺,故而不清楚何家的宴请。

    他还以为是何微要结婚了。

    算算,何微也到了结婚的年纪吧?

    顾轻舟却道:“不是的,是姑父买了隔壁的铺子,将药铺扩大成两个门面,准备把生意做大些。”

    司慕蹙了蹙眉头。

    他在何氏药铺小住过数月,很了解何梦德和慕三娘的为人。

    何家并不适合做大生意。

    “怎么突然想起扩大门面?”司慕不解。

    顾轻舟道:“是我的意思。”

    扩大铺子的本钱,是顾轻舟出的。

    顾轻舟不是闲得无聊才打这个主意,而是真心实意考虑过的。

    从前没有往长久里打算,一是因为乳娘和师父,二是因为司行霈想要离开。

    如今,她既没了乳娘和师父,也没了司行霈

    只剩下自己了,就得往长久里算。日子总是要过的,司慕又不是她的终身依靠,剩下的事,顾轻舟要为自己筹谋。

    未来是会改变的,顾轻舟也不能无所事事的等待。

    “你要去坐诊?”司慕问。

    顾轻舟道:“不,我可能会收徒。坐诊就免了吧,我怕惹事。”

    她是军政府的少夫人,传出去总有闲言碎语。

    有人为了巴结她,刻意去药铺,反而耽误了真正病患的时间。

    顾轻舟开药铺是一个方面,背地里还有其他事要做:她想借助开药铺,再买了附近的店铺,然后挖出错杂的地道,在那里建一个情报系统。

    这件事,她没打算告诉司慕。

    顾轻舟除了为前途打算,也要查查师父和乳娘的底细。

    司行霈割断了她所有的情报网,又与青帮合谋,顾轻舟什么也不知道。

    “我也觉得坐诊多有不便。”司慕道。

    桌子上放着报纸,司慕打开了一张,微微笑了下。

    顾轻舟看到了那张报纸,上面是一张巨蟒身首异处的照片。

    “是你把照片送给了报纸?”顾轻舟想起什么,问司慕。

    司慕颔首。

    这件事,他想帮顾轻舟的忙。

    顾轻舟反杀董夫人的过程,司慕越想越绝得生动有趣。

    收场的时候,司慕添了把柴火。

    “顾轻舟,你算计人的本事很一流!”司慕道,“况且你行事磊落,将来民众会爱戴你。”

    顾轻舟心头微动。

    她看了眼司慕。

    爱戴?

    难道司慕也有野心做总统吗?小小的督军府少夫人,谈不上爱戴吧?

    “怎么?”司慕回视她。

    顾轻舟摇摇头:“没事,多谢你的夸奖。”

    “你当得起。”司慕道。

    商量了半晌,顾轻舟问司慕,可要去何氏药铺赴宴,司慕答应了:“当初他们收留我,是我的恩人”

    后来,他被顾轻舟出卖了。

    说起来,司慕和顾轻舟还真算是缘分不浅。

    岳城那么大,铺子如此众多,司慕选择了何氏药铺,遇到了顾轻舟,顾轻舟用高价把他的消息卖给了司夫人。

    他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对顾轻舟就充满了敌意。

    他没有试图了解她,一直很抵触,直到看到她让李家的少爷起死回生,才相信了她的医术。

    似乎老天爷从一开始就让他们注定错过。

    司慕有点泄气般。

    “你那时候出卖我,不怕我记恨你?”司慕问,倏然心念一转,“还是说,你那时候就跟司行霈在一起了?”

    顾轻舟沉默看了眼他。

    司慕最近提起顾轻舟和司行霈的过往,是带着打探和深究,而不是从前那么深恶痛绝。

    这是好,还是坏?

    “不是,我那时候才认识司行霈不久”顾轻舟道。

    她把当时的心思,解释给了司慕听。

    她是看到司行霈被人追杀,觉得军政府的少帅很危险,怕他连累何家,同时她也需要司夫人帮个忙,就把司慕给卖了。

    司慕沉默。

    他们俩一起去了何氏药铺。

    何氏药铺是早晨六点准时重新开业,这是请了算命先生掐过的吉时。

    开业剪彩,门口鞭炮阵阵,街坊们都送了贺礼。

    顾轻舟送了牌匾,是黄杨木底座烫金的字,写着:“何氏百草堂”。

    “药铺”,总显得小而简陋,“百草堂”就大气多了。

    为了配得上这大气,在顾轻舟出钱的帮衬下,两间药铺打通,形成一个偌大的药堂。

    高高的花梨木柜台,沉重气派;柜台后面,是一整排的药柜,柜子足有两人高,一直延伸到屋顶。

    药柜上,是琳琅满目的小抽屉,抽屉上都撰刻着药材的名字。

    精神又机灵的伙计,柜台里站两个,柜台外站两个。

    何梦德换了套天青色绸面长褂,黑长裤,同色绸缎面布鞋,头发理得整齐,梳了个小分头。

    这一瞧,就有了药老板的架势了!

    “人靠衣裳马靠鞍,你姑父这么一收拾,也有些样子,是不是?”慕三娘悄声对顾轻舟道。

    她看着她的丈夫,就好似看到了幼年时的父兄。

    那时候的慕氏百草堂,比这个可气派多了。

    慕氏百草堂,成套的楠木柜台,地上的砖都是江南著名的水磨砖,跌在上面都不冷不疼。

    那个时候的好日子,她没享受几年就烟消云散了。

    她二哥谋害太后,毁了全族,毁了慕氏庞大的家业,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慕三娘想到这里,眼角就有了水光。

    “姑父一直都是一表人才啊!”顾轻舟还以为她是感动的,笑笑握住她的手,“药铺先开起来,以后生意会很好的。”

    慕三娘点头:“有你帮衬着,能不好吗?”

    何微也忙进忙出。

    她穿了件绯红色绣花的夹棉旗袍,外头罩一件普通的皮草,足上是一双鹿皮小靴,绚丽如盛绽的桃蕊。

    “若是头发再烫烫,就是个时髦的模样了。”顾轻舟评价何微。

    何微忍不住笑了:“姐你又来取笑我!”

    “她同学也劝她去烫头发,她不喜欢,她说你也是不烫头发的。”慕三娘笑道。

    顾轻舟不烫头发,是因为理发师会把头发给剪短。

    她舍不得。

    她的头发,是精心养护了多年的。每年到了年末,乳娘就要帮她剪掉发梢分叉的部分。

    一年年的,定期用药材养着,才有如今的模样:又密又滑又软,像一段上等的绸子。

    “我的头发没有姐的好看!”何微也羡慕道。

    顾轻舟微笑:“我回头开个方子给你,你隔三差五也用药汁敷上,慢慢调养。”

    “好啊好啊!”何微很高兴。

    她一会儿进门,一会儿又出去,来来回回的,似乎再等什么人。

    早上开业,有街坊来取些免费的培元膏,给上二角钱,算是一桩生意,给药铺的开业图个吉利。

    一上午,倒也有不少的“生意”,很是红火。

    中午,何家对面的酒楼包了二楼的雅间,请了亲戚朋友、街坊近邻吃酒。

    何微却心不在焉的。

    顾轻舟上楼坐席,正好看到对街不远处新装的公用电话亭。

    何微第一次打电话,顾轻舟没有多想;半个小时之后,何微又去了。打完,她一个人立在那里,愣是站了四五分钟。

    日光稀薄,料峭春寒。

    何微白皙娇嫩的面容上,被风吹了一层红潮。

    她又打了个电话。

    顾轻舟觉得有些不对劲,就下楼去了。

    司慕看到了,没言语。

    “那算了。”何微声音低而迟缓,似压了什么,千斤重,启齿艰难。

    “钱总得给你,我不要你的钱,你能来拿回去吗?”何微似乎不甘心,又问了句,突然就哭了,“你为什么不肯见我?”

    电话里的人,说了些什么。

    何微道:“我又没图什么!你身边那么多女人,为什么就独独多了我一个?做姨太太我也认了,你为什么不要我?”

    顾轻舟诧异。

    电话那头,似乎沉默了。

    然后,又说了些什么。

    “我不用你敬重我,我就想你喜欢我!”何微哭道。

    顾轻舟上前,接过了话筒。

    何微震惊。

    顾轻舟一把抢了过来,“喂”了一声。

    “姐,你你做什么?”何微诧异道,慌忙去抢。

    顾轻舟却不给她,用力推开她,对着电话道:“霍爷?”

    电话里的声音,温醇而迟缓:“轻舟。”

    “你的苦心,我姑姑和姑父会感激的,微微年纪小,她现在有点糊涂,我们会教她,给您添麻烦了。”顾轻舟道。

    霍钺声音有点紧:“轻舟”

    “再见,霍爷。”顾轻舟挂了电话。

    何微眼神躲闪,不敢看顾轻舟,倏然要蹲下去哭。

    顾轻舟扶住她:“楼上能看到你。”

    何微身子微晃。

    “走吧,我们回家。”顾轻舟搀扶了她,两个人先回了何氏百草堂。

    慕三娘也看到了这一幕。

    何微不对劲也不是这一两日了。

    顾轻舟去照顾她,慕三娘就放心照顾客人。

    回到药铺,何微默默流眼泪。

    顾轻舟从电话的只言片语里,明白了事情的大概:何微爱上了霍钺,霍钺不可能娶她,他敬重何微,不愿意娶她做姨太太,就提出不要再见面。

    何微却不甘心。

    她爱得卑微,哪怕是做姨太太也要和他在一起,这点顾轻舟能明白。

    当初她爱司行霈,也不能确定司行霈会娶她,可踏进去就是泥足深陷,怎么也拔不出来,越挣扎陷得越深。

    “跟我说说吧,微微,你和霍爷到底怎么回事?”顾轻舟问,“是你单相思他,还是他始乱终弃?”

第379章 他钟情过我

    何微失声痛哭。

    顾轻舟坐在旁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哭完了,何微才道:“姐,谢谢你挂了电话,要不然”

    要不然她还不知要说出多丢脸的话来。

    真去做妾?

    何微一直很努力上进,她不图霍钺的势力和钱财,她就是爱他。

    可霍钺看不上她这样的。

    何微努力念书,平日里做家教补贴家用,她父母难道忍心她自甘堕落去做妾?只怕要被人笑死了。

    哪怕不为了自己,为了爹娘,她也不应该如此。

    “没事。”顾轻舟递了帕子给她擦脸。

    何微擦了眼泪,开始讲述她跟霍钺的事。

    这些事,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她的同学都爱乱起哄,秘密告诉了她们,很快就人尽皆知,何微不放心;而她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人,无法理解少女情怀,更是不能倾诉心事。

    顾轻舟倒是何微敬重的人,只是顾轻舟后来出事,何微不能去烦她。

    一步步的,就酿成了今天的苦果。

    何微哭了半晌。

    “怎么回事?”顾轻舟又问。上次到何家,顾轻舟提到了霍钺,何微当时就变了脸。

    那次司行霈来得急,把她带走了,顾轻舟没跟何微细谈。

    “我想跟他,他不想要我。”何微概括道。

    事情就是这样的。

    何微给霍钺做家教,一直就很仰慕霍钺。他生得斯文英俊,又成熟稳重,况且是青帮的龙头。

    不管从哪个方面,霍钺都满足了小女孩子对爱情的幻想。

    何微心早就乱了。

    只是,她不够活泼开朗,让她去表白,她也万万做不出来,只是教课的时候偶然会紧张。

    霍钺写过的字、用过的笔,何微都会收藏起来。

    霍钺呢,对她一如既往,把她当个小孩子。

    可有一天,何微早早去准备上课,霍钺却没有回来。

    这种事常发生。

    霍钺夜里有应酬,天亮才回来不稀奇。他会特意留出时间来学习洋文,有时候也有不凑巧的。

    何微见怪不怪。

    那次,何微略微等了等,见霍钺不来,想着去跟霍拢静告辞离开,却见到霍钺脚步微微踉跄回来了。

    看到何微,他脚步一顿。

    继而,他眯起眼睛打量了片刻,似乎不认识她了,或者是错将她当成了另外的人。

    “微微啊。”霍钺笑道,声音很稳,竟毫无醉意,只是虚浮的脚步出卖了他。

    “霍爷。”何微站起身。

    霍钺却坐了下来。

    他扬起脸,下巴有细微的胡茬,望着何微。

    倏然,他用力将何微拉坐在自己腿上。

    何微一怔。

    心乱跳,何微没有躲开,双手扶住了他的肩膀,颤颤巍巍又喊了句“霍爷”。

    霍钺就按下了她的脑袋,让她的唇贴着他的。

    他吻得激烈,手不知不觉伸到了她的衣襟里。

    “愿意跟我吗?”霍钺问她。

    何微没言语,却也没拒绝。

    霍钺搂住她,将头埋在她的怀里,喃喃低语:“我会疼你的!我第一次看到你,就钟情于你!把自己给我,好吗?”

    何微没有动,身子却微微发抖:这是什么意思?

    他对她一见钟情?

    霍钺第一次见到何微,是去救何梦德,那天何微衣着普通,哭得面容惨兮,霍钺怎么会看上她?

    何微心中惊讶又甜蜜。

    霍钺将她抱起来往卧室走,却突然惊醒了般,将她放在门房口的地上。

    他诧异道:“我在干什么?”

    既像是问何微,又像是问自己。

    何微把这些细节,都告诉了顾轻舟:在那个周六的早晨,她差点就成了霍钺的女人。

    “姐,我好后悔自己没有坚持。”何微道。

    到了下个周末,霍钺主动来找何微,他不是怕事的主儿,他要跟何微说清楚。

    “我那天喝了点酒,又一夜未睡。脑子里稀里糊涂,别说是你这样漂亮的小姑娘,就是个老阿姐,我都可能要抱她上床。”霍钺如此解释。

    然后,他拿了两根小黄鱼给何微。

    “对不起,何微,我可能做了很大的错事,我知道你是好人家的正经姑娘,是我的错!”霍钺道,然后又自贱,“我是个什么东西,就是个流氓头子嘛。

    何微,我如果偷了你的其他东西,我可以还回去,但是我偷了你的吻,这个我没办法还给你。这笔钱是我给你的补偿!”

    “我不是卖肉的,我是卖知识的!”何微当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也是气到了极点。

    他说过钟情她的,怎么又反悔了?

    她没有拿那笔钱,也不再去给他上课。

    后来,霍钺再次拿给她,仍是被何微拒绝了。

    到了中秋节,霍钺以学生的名义向何微家中送礼,那两根小黄鱼就放在月饼盒子里。

    何梦德和慕三娘已经看到了,他们俩吓坏了,问怎么回事。

    何微不能说实话,只得遮掩说:“霍龙头说我教得好,他做生意更加受益,赚了不少钱,要给我分红,我不肯要,他就”

    何梦德道:“我马上送回去。”

    何微不想把事情闹大,更不想让她父亲去找霍钺,就道:“收下吧阿爸,这都是我应得的!”

    钱就收下了。

    再后来,何微还是去上课,可霍钺几乎不怎么见他。

    上课的钱照样给她。

    这是之前说过的。

    做家教的时候,霍钺就说过自己做的事特殊,不一定能每节课都上。哪怕不上,钱也要给何微。

    他们的合同是到年底。

    过年的时候,霍钺初一亲自到何氏药铺拜年。

    他拿了个檀木匣子,送给了何梦德。

    “我今年就不打算再学英文了。以后也不一定还有机会见面,这个算是我给微微出嫁的礼金。

    将来微微嫁人了,给我送一块喜饼,我就很高兴了。微微教得很好,我也受益匪浅。”霍钺说。

    等霍钺一走,打开匣子,何梦德又吓了个半死。

    原来,霍钺给的是一根大黄鱼。

    何梦德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当时都手软了。

    这笔钱,足够何微去留学的费用,以及他们全家这辈子的吃喝了。

    霍爷有钱,也不至于这样吧!

    何微也不明白,为什么霍钺要给她这么多钱,还说给她做陪嫁的。

    她又没真的跟他睡过,为什么他要出钱给他做嫁妆?

    何微也不甘心,想着要再见霍钺一面,当面问清楚。

    可霍钺拒绝了再见她。

    何微打电话,哭了出来,霍钺也没有心软。

    今天是何家重新开业的大喜日子,何微想着终于有借口了,再给霍钺打电话,仍是被拒绝了。

    “是他先开始的,若不是他亲我,不说他钟情我,我也不会往前一步,也不会幻想。”何微哭道,“我原也觉得没可能,他明明给了我希望,又这样对我!”

    顾轻舟却沉默。

    片刻之后,顾轻舟对何微道:“我想,我应该知道霍爷为何要给你一根大黄鱼做陪嫁了。”

    何微眼泪婆娑看着她。

    她可怜巴巴的,希望顾轻舟能再给她一点希望。

    可顾轻舟注定不能。

    她只是为何微解惑。

    “微微,你之前不是定过亲吗?”顾轻舟道,“后来对方无缘无故退亲了,没过多久霍爷就邀请你做家教,还记得吗?”

    何微一愣。

    她思前想后,把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他那时候搅黄了我的婚事,他是对我有想法的,是吧姐姐?他说他一开始就钟情我,不是假的,对吧?”何微攥住了顾轻舟的手,“他为什么又不要我?”

    顾轻舟记得,何微刚开始教霍钺英文的时候,司行霈说过:霍钺是想睡何微的。

    然而,事情怎么到了今天这个地步,顾轻舟也不知道。

    “姐,你跟他妹妹是挚友,你能见到他!姐,你去帮我问问,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何微又哭起来。

    她不甘心,而且很迷茫。

    霍钺搅黄了她的订婚,说明喜欢过她的,或者说对她有想法的,那为什么要改变?

    为何突然不要她了?

    “姐!”何微痛哭,“我要知道,要不然我这辈子不安心!可他不肯见我,他用钱来打发我!”

    “我我问打个电话问问,好吗?”顾轻舟道,“你别哭了!”

    安抚了半晌,何微的情绪才稍微平复。

    宴席结束,顾轻舟在药铺里逛了逛,又去隔壁梢间微坐。

    离开的时候,何微情绪已经平复了。

    她眼睛肿肿的,仍是看得出哭了。

    “姐,我明天晚上给你打电话。”何微道。

    这是希望顾轻舟明天白日去见见霍钺,帮她问清楚。

    “好。”顾轻舟道,“你九点打。这弄堂夜里也不一定安全,早点打完回家。”

    “嗯。”何微答应了。

    司慕也看出了何微的不对劲,问她:“何微是怎么了?”

    “没事。”

    “若是有什么为难的,只管告诉我,何家曾是我的恩人。”司慕道。

    顾轻舟点点头。

    回到新宅,顾轻舟在楼下给霍拢静打了电话,问她霍钺可在家。

    “不在,不过我知道他有间办公楼,你要不要打过去?”霍拢静问。

    顾轻舟说好。

    霍拢静也不问什么事,直接把电话号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打了半晌,才转接到霍钺的办公间。

    “轻舟?”霍钺倒也不惊讶,“想问何微的事?”

    “是啊。”顾轻舟道,“明天上午有空吗?我请您喝茶。”

第380章 我可以成为你的依靠

    霍钺答应了和顾轻舟见面。

    可见面的地点,是霍钺自己选的,选在城中一家僻静的烟馆。

    “要出门?”早起,司慕见顾轻舟穿了旗袍和风氅,问道。

    顾轻舟在家的时候,都是穿很舒适的斜襟短袄和澜裙,很古朴悠闲,唯独出门就需要装扮一新。

    她最近习惯了以时髦派的面目示人,出门都是旗袍短靴。

    司慕知道,她这是为了迎合世人对军政府未来少夫人的要求。若是她还一袭老式衣衫,外人不免说三道四。

    “嗯,出去一趟。”顾轻舟应了声。

    “去哪儿?”司慕又问。

    顾轻舟回眸,眸光安静落在他的脸上,有那么一丝耐人寻味。

    司慕变了脸:他才不在乎她去哪里!

    不过是随口一问,她略微好奇的眼神,反而叫司慕有点难堪。

    “有点事。”顾轻舟收回了目光,还是回答了他。

    司慕却不等她回答,转身气鼓鼓的走了。

    司慕的气性还是那么大。

    副官开车,绕过了老城区,到了霍钺说好的地方。

    她看了下手表,才早上七点,还以为霍钺不会那么早,不成想雅间的门从里打开了,霍钺一袭青布衣衫,含笑望着她。

    “轻舟,早。”霍钺道,温文尔雅,像个学富五车的教授。

    “霍爷早。”顾轻舟就进了屋子。

    屋子里的陈设很古朴,成套的楠木家具,金箔包角;一架一人高的什锦隔子,挡住了视线,摆放着数个的古董花瓶;香炉里焚烧着檀香,香气悠长,盖住了鸦片的臭味。

    顾轻舟坐稳,有人端茶。

    她还没有喝茶,就先开门见山把何微的事说了一遍。

    何微哭得可怜。

    霍钺表白过,为什么又要推开她,何微想不明白,她要一个答案。

    可霍钺不愿意见她。

    顾轻舟能见到霍钺,她就是来帮何微找那个答案的。

    “我想,霍爷乃是一帮龙头,不至于吓得不敢见何微吧?”顾轻舟笑道。

    霍钺却沉吟。

    良久之后,他说:“当初找何微,的确是对她有点心思。”

    他没有遮掩。

    “可相处久了,我是真心敬佩何微。她在学校里成绩一直都是第一名,你知道吗?”霍钺眼眸不动,静静说。

    顾轻舟道:“只知道她成绩很好。”

    “她还在学校做校工,帮忙打扫琴室,这样学校就破格让她练习半个小时的钢琴。那钢琴是给修女们用的。”霍钺又道。

    这点,顾轻舟也知道。

    何微每隔两天就要给顾轻舟写一封信,事无巨细告诉她。

    “她就是这等艰苦条件之下,学会了一手很好的钢琴。”霍钺道。

    这点,的确令人敬佩。

    何微身上让人惊叹的地方太多了。

    “她有去留学的打算,想学西医。学会了西医,再回来结合中医,把中医发展壮大。”霍钺又道。

    这个,顾轻舟更知道,这还是顾轻舟建议的。

    “我好像看到了我自己,她跟我一样努力。她聪明漂亮,努力上进,而我对她的心思,无非是要她做我的情人。”霍钺又道。

    顾轻舟突然不知如何接话。

    霍钺也沉默了片刻。“我被她感动了,这样努力的孩子,我不能毁了她。我能给她的只有钱,剩下什么也给不了。可何微需要的不是钱,她不是歌女,也不是舞女,她是个有志向的新时代女性,她受过很好的教育。”霍钺道。

    “所以”

    “所以我没办法照原计划将她收在房里。”霍钺道,“我拒绝她,她将来会感激我的。”

    顾轻舟沉默。

    她有点佩服霍钺。

    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自制力,就像司行霈,他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你可以跟她结婚吗?”顾轻舟问。

    霍钺笑了。

    “我不想。”霍钺道,“我对她的感情没那么深。”

    顿了下,霍钺突然道,“假如你愿意嫁给我的话,我可以跟你结婚!”

    顾轻舟一愣。

    她失笑:“怎么好好的,拿我开玩笑了?”

    霍钺沉默。

    他往目光投向了窗外,有片刻的凝重。

    这凝重的气氛,突然让顾轻舟明白了什么。

    她心中震惊。

    震惊之余,顾轻舟想要逃离。

    “霍爷,我知道怎么劝导微微了,你放心吧。”顾轻舟站起身,道,“我先走了。”

    “轻舟!”霍钺却回过头来看着她。

    眼芒微动,霍钺也站了起来。

    他身材很高,光影落在顾轻舟的面颊上,他挡住了她的视线。

    “你跟司慕总是要离婚的。将来你需要婚姻,可以考虑我吗?”霍钺笑问。

    他似开玩笑,笑容和煦。

    顾轻舟却莫名心口发紧。

    “婚姻又不是儿戏。”顾轻舟道,“我跟司慕,已经够荒唐了,不会再荒唐第二次的。”

    就是说,她不会考虑霍钺。

    “如今这世道,荒唐事多的是。”霍钺道,“我不会介意。轻舟,我觉得你很好”

    声音低了下去。

    气氛就有点暧昧。

    顾轻舟急忙往后退了两步,撞到了什锦隔子,差点打碎了花瓶。

    一阵轻响,霍钺似回神般,也往后退了一步。

    他开玩笑说:“我这是真古董,你打碎了可要赔。”

    顾轻舟悻悻微笑。

    “霍爷,我先走了。”顾轻舟几乎是落荒而逃。

    霍钺笑了。

    笑着,笑容里就凝聚了苦涩。

    今天的话,不知道她听明白了没有。

    司慕永远不是最适合她的避风港,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霍钺点燃了雪茄,想到司行霈远在云南,现在是他下手最好的时机。假如他再不出手,就真的没了机会。

    对何微,霍钺是略感愧疚。

    他当时为了得到何微,逼迫她订婚的人家退亲。

    不过,在整个过程中,他除了亲吻之外,也没做过其他事。真说对不起,也不至于要为何微的终身负责。

    霍钺没有撒谎。

    他对何微,一开始将她视为代替,后来却真的欣赏她。

    这种欣赏,不是男人对女人的欣赏,而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欣赏。

    何微是霍钺见过最有前途的孩子了!

    别说霍拢静了,就连顾轻舟都比不了。

    何微身上的可塑性,她的勤奋和努力,都让霍钺感觉敬佩。霍钺越是佩服她,越是觉得自己的感情会玷辱她。保持着这样的敬意,霍钺悬崖勒马,放过了何微。

    他知道,何微即将可以留学,可以有更好的前途,她将来跟男人一样功成名就,将来嫁给两情相悦的丈夫,她会感激霍钺放了她一马的。

    顾轻舟从烟馆离开,心事重重。

    怎么跟何微解释?

    “跟何微说:霍爷想让你遇到更好的人,还是说,和你相比,霍爷对我更有兴趣?”顾轻舟为难。

    踌躇良久,顾轻舟还是决定将霍爷的前半段话传达给何微。

    霍钺希望何微可以成为更优秀的人。

    到了何氏百草堂,何微心不在焉整理账本。今天是周末,她负责帮她父亲对账。

    顾轻舟来了,何微大喜。

    “姐,你什么时候去见霍爷?”何微问。

    顾轻舟道:“我已经见过了。”

    “这么早?”

    顾轻舟点点头。

    她去了何微的房间,两个人关上门谈话,顾轻舟就把霍钺的话,都告诉了何微。

    她以为,何微是无法接受的。

    不成想,何微却松了口气般:“那就是说,等我将来学有所成,还是可以跟他在一起的,是么?”

    顾轻舟讶然:霍钺没这么说过啊!

    “我一直都知道,他是个正直的人,他想让我放手去专心念书。”何微道。

    顾轻舟发现,这样理解其实没什么不好的。

    “怪不得他给我那么多钱,他是想资助我念书!”何微自顾自道,“姐,霍爷真是个很有内涵的人!”

    顾轻舟含笑,肯定何微的话:“我也觉得!”

    何微将来出国了,见识了世面,而霍钺又一直不理她,她会慢慢懂得取舍的。

    那时候,她已经学会了一身本领,眼光也不同,她也许会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男人。

    “姐,谢谢你帮我跑一趟!”何微搂住顾轻舟,整个人有了精神。

    过了两天,顾轻舟吃了午饭去何氏百草堂,想看看生意如何,也想等何微放学,看看何微。

    她放心不下何微。

    慕三娘却高高兴兴拉了顾轻舟的手:“微微已经很长时间提不起精神,自从和你谈过之后,她又好了起来,我瞧着她早起把衣裳洗了,还哼着小调儿呢。”

    何微非常信任顾轻舟。

    在何微心中,最爱的男人是霍钺,最敬佩的女人是顾轻舟。

    顾轻舟将霍钺的话传达给她,比霍钺自己告诉她的更有用。

    何微现在浑身是劲儿。

    她要做出一番成就给霍钺看!

    “那真是太好了!”顾轻舟彻底松了口气。

    能帮到何微,她心情也还不错。

    他们在后头说话,突然何梦德进来了,道:“轻舟轻舟,凑巧了,我这有个病人”

    又来了疑难杂症,何梦德搞不定。

    若是顾轻舟不在,他肯定建议病家去其他地方;然而顾轻舟在,他就接下了,让顾轻舟去瞧瞧。

    “轻舟又不是来坐诊的。”慕三娘不高兴。

    顾轻舟拍了拍慕三娘的手:“姑姑,没事的,我去瞧瞧。”

    她跟着何梦德往外走,“病患是什么病啊?”

    “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不就请你去诊断吗?”何梦德笑道,对顾轻舟的医术深信不疑。

第381章 肝火上炎

    顾轻舟出了后院。

    两间门面的西梢间,有个比从前大了三遍的问诊室,摆放了一盆水仙花,这个时节袅娜盛绽,点缀了初春的冰凉。

    屋子里冷,似沉水般的冷。

    顾轻舟的手,嫩白中泛红,可见她也是有些冷的,跟着何梦德走近了屋子。

    她看到一个中年胖子,坐在椅子上,态度随意,东看看,西瞧瞧,隐约是想把这屋子打量个遍,正巧就与进门的顾轻舟眼眸撞了个正着。

    胖子患者微愣,略感尴尬。

    “郑先生,这就是我家小姐。”何梦德笑着介绍。

    顾轻舟含笑点头:“郑先生。”

    这位郑先生目光中就多了几分慎重。

    他是富贵人,见过世面的。

    顾轻舟年轻,浓密乌黑的长发挽起,鬓角插了一把梳篦。那梳篦上的翡翠,把整个药铺卖了都买不起。

    这女孩子是个有钱人!

    正因为顾轻舟通体贵气,郑先生眼底多了几分敬意,不敢轻瞧她。

    “你还会问诊?”郑先生再也想不到,何梦德说自家的神医,居然是个年轻的女孩子。

    复而他又想到,岳城似乎有点传言。

    电光火石间,郑先生惊呼道:“您是军政府的少夫人!”

    何梦德微讶。

    他看了看郑先生,又看了看顾轻舟。

    对方怎么会知道顾轻舟的身份?想着,何梦德又看了眼门口不远处的副官,心想应该不碍事吧?

    见顾轻舟和何梦德都有点诧异,郑先生解释道:“我在报纸上见过您,又听人说过少夫人医术了得!不成想,居然在这里见到了您!”

    顾轻舟的医术,不至于传得多远。

    可岳城也就这么大,圈子套圈子,说到顾轻舟,她的医术不免被人提及。

    提到她的医术,说辞都很夸张,什么“起死回生”,都是常用的。

    郑先生是做丝绸生意的,家业巨丰,与船舶陈家有点往来。

    一次宴席上,不知怎的说到了军政府的少帅,又提到了少夫人顾轻舟。

    顾轻舟娘家的事,至今被人津津乐道。

    继母杀人案、长姐绑架案、幼妹被学校开除而偷走、父亲烂赌输光了家业。

    这么一把烂牌,顾轻舟还能反败为胜,战胜岳城那么多名门淑媛,成为军政府的少夫人,结婚过程很急促,至今有人想不通。

    当时陈家有位老爷在场:“你们还不知道吧,军政府那个少夫人,是个神医!有老太太保着呢,督军都要敬重她三分!”

    郑先生也侧耳倾听。

    旁人问陈三老爷:“你说得这么神,你找少夫人看过病?”

    陈三老爷却又笑着打岔。

    如今事事串联,郑先生立马就猜到了顾轻舟的身份。

    郑老板有点激动,也略带忐忑,不知自己点破了,人家还给不给他看病。

    “那就是有医缘了。”顾轻舟微笑,“您既然知道我,介意不介意我给您把把脉?”

    “不不不,哪里敢?”郑老板做大生意的,应该沉稳老练,偏在少夫人这双略带深邃的眸光注视下,他语无伦次起来。

    他将手放在桌子上。

    放完了,他自己还从口袋里拿出手绢,摊开了搭在脉上,算是避免了肌肤相接处。

    顾轻舟哭笑不得。

    不过,取脉又不需要看,有了层绸缎手绢,压根儿不耽误什么,她也就顺着郑老板的意思,隔了层手绢帮他取脉了。

    取脉时,顾轻舟神态认真。

    郑先生不敢看她,却又想打量她,近距离把这位少夫人看个仔细。

    他准备偷偷看时,顾轻舟已经收回了手。

    “看看舌苔。”顾轻舟道。

    郑先生依言伸出了舌头。

    顾轻舟心中顿时有数了。

    “您目前最大的困扰是失眠吧?”顾轻舟问。

    郑先生不以为意点点头。

    他早已告诉过何梦德,他是因为失眠症才上门求诊的,顾轻舟知道不足为奇。

    郑先生前些日子新投入了一笔买卖,日夜惦记着,又因为行情莫测,慢慢的昼夜颠倒,他就失去了觉头。

    如此半个月之后,郑先生开始睡不着了。

    人明明很疲倦,却愣是睁着眼睛到天亮。

    他去看了教会医院的西医。

    西医给他开了西药,一开始很有用,可后来郑先生深觉不妥,停了西药。西药吃了是能睡着,可每次吃完药,郑先生都噩梦萦绕,一觉醒过来更加疲倦,还不如不睡!

    西药的效果,让骨子里流淌着中国人传统的郑先生胆战心惊,郑先生觉得西药有邪祟,洋人能安什么好心?他不敢再吃了,还是想寻个老祖宗的治法。

    寻了几家中医,吃了半个月的药,效果甚微。

    郑家的佣人到处找中药铺子,偶然路过此处,看到了这家中药铺子甚是奢华,比其他铺子气派多了。

    在这个年头,中药铺子还能做这么大,说明老板赚钱。既然赚钱,不是医术好就是药好了。

    基于此,郑先生亲自登门了。

    “以前是不是看过中医?”顾轻舟又问,“开的是养血宁心汤吗?”

    失眠症,中医上称为“不寐”,医者多用酸枣仁汤等,来宁心安神健脾。

    这是最普通的治疗方法,也很有效果。

    “正是。”郑先生这时候,露出几分惊讶。

    这件事,他可没说过。

    不过,医者相通,少夫人能这么说,说明她医术精湛。

    “益血安神宁心,治疗不寐自然有很好的效果,只是跟您药不对症。您这病,脉弦,说明体内有热;舌苔黄,说明肝火旺盛。若是我猜得不错,您还有口苦、咽喉干等症状,是吗?”顾轻舟又问。

    郑先生急忙点点头:“正是!”

    同时,他一颗心也直直往下沉,“少夫人,我这是什么怪病吗?”

    顾轻舟微笑,安抚他的情绪:“别紧张,您这不是什么怪病,就是普通的失眠,只是您的病因不同寻常。很容易治疗的!”

    郑先生的一颗心稍安。

    “一病之起,必有病因。很多人的失眠,是精血内耗所致,需要益血安神;而您的病状乃是实证,没有耗损。

    依我看,您这是肝火上炎。肝火旺而干扰神明,魂不走舍,上走空窍导致无法成眠。

    安身宁心的药物虽然很好,对您却是无用,您应该用‘龙胆泻肝汤’,清泄肝火,才能慢慢安稳。”

    顾轻舟觉得,每个病都不能用相同的办法去治疗。

    这位郑先生的失眠,那是雷龙之火导致干扰神明,并非虚损。

    “我先给您开个方子,吃上三天,若是有效的话,三天后复诊。”顾轻舟道。

    她写了张药方。

    郑先生接过来,首先看到顾轻舟一手端正清秀的字,药方上认真写着:龙胆草二钱、黄芩三钱、山栀子三钱、泽泻四钱,木通三钱、车前子三钱、当归两钱、生地黄六钱、柴胡三钱、生甘草两钱。

    这就是顾轻舟所说的“龙胆泻肝汤”。

    郑先生略有所思。

    顾轻舟又笑道:“郑老板,若是您愿意相信我,这药你就直接拿回去吃,不必给其他大夫看。

    万一不行,您还可以再来找我。我们这边如此大的药铺,人是跑不掉的,也不会毁了生意和口碑,请您信任我。”

    “不能给人看啊?”郑先生微讶。

    顾轻舟道:“最好不要给人看。”

    她开得药方,并非治疗失眠的。

    可治病不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病因在哪里,就从哪里着手。

    其他大夫未必有这样的医术,他们一看并非安神补血的药,反而是清泄的,只怕立马要说顾轻舟是乱开药方的庸医了。

    郑先生去问其他人,得到不同的答案,肯定会很苦恼迷茫。

    既然这样,还不如直接吃。

    疗效是最好的证明。

    “您是怕其他人偷师学艺啊?”郑先生自己理解道。

    顾轻舟笑,现在不合适说清楚这个,就让郑先生误会好了。

    “复诊的时候,我再告诉您,如何?”顾轻舟道。

    因顾轻舟的身份摆在这里,郑先生拿到她的药方,非常珍惜放在怀里。

    “那多谢少夫人!”郑先生道。

    他去柜台抓药,然后心情激动般离开了。

    他一走,何梦德反而有点忧心。

    “轻舟,那个行不行?”何梦德道。

    何梦德也是第一次见人失眠症开出清肝火的药方。

    药方是不错,也对郑先生肝火上炎的症状,可跟他的失眠没关系吧?

    每个人又不止一个病。

    “姑父,您相信我!”顾轻舟道。

    何梦德见识过顾轻舟的医术,可每次看到她如此年幼,总是会胆战心惊。

    马有失前蹄,万一搞砸了,可不是让病家受苦?

    何梦德几乎不会考虑铺子里的生意或者自己的口碑,他只担心病人。

    他不想别人因为大夫的误诊而吃苦。

    他也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了顾轻舟:“病家若是希望落空了,不仅白吃了那些苦药,还花钱、又希望落空。”

    顾轻舟却微微愣了下。

    “怎么了?”慕三娘看到顾轻舟神色变了,似乎一瞬间很悲切的样子,诧异问道。

    何梦德说什么,为何顾轻舟这般难过?

    慕三娘又瞥了眼自己的丈夫。

    何梦德何尝不是一头雾水?

    他说话不重啊,怎么惹了顾轻舟?

第382章 司行霈的礼物

    顾轻舟神色大恸,吓到了慕三娘和何梦德。

    回神间,他们紧张兮兮站在自己跟前,顾轻舟收敛心绪道:“我师父他也从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只在乎病家的安危,跟姑父一样!”

    慕三娘终于明白了顾轻舟变脸的原因。

    顾轻舟是想到了自己的师父。

    何梦德的一席话,字字句句都是为病患考虑,像极了顾轻舟的师父。

    在那个瞬间,师父的记忆普天高地,淹没了顾轻舟,顾轻舟的心痛难忍,露出了异色。

    慕宗河已经死了,顾轻舟立了衣冠冢,也把实情告诉了慕三娘。

    慕三娘幼年时跟慕宗河分别的时间很长,她对兄长的感情,仍停留在稀薄的记忆里。

    她难过,却没有顾轻舟的悲怆。

    人都死了,活着的人还要为柴米油盐操心,慕三娘连难过的时间都没有。

    真正悲痛欲绝的,是顾轻舟。

    “轻舟,你别再难过了。你这样放不下,你师父和乳娘也走得不安心。”慕三娘握住了顾轻舟的手,低声劝慰她。

    顾轻舟颔首:“嗯,我没事的。”

    整理了心绪,顾轻舟又对何梦德道,“姑父,我有把握的,您放心吧!我和您一样,是不会拿病家的身体开玩笑的,更不会没把握就乱开药方。

    我师父说,学医先学医德,以大慈大悲之心,救世间含灵之苦。我还没有学会认药,就先知道了医德。”

    何梦德点点头。

    慕宗河只是传说中的人,每次提到他,何梦德都是一脸的向往。

    顾轻舟沉默了一瞬,伏案再给何梦德写了两张药方。

    “若是郑先生三天后复诊,病情还没有缓解,您就把这张药方给他,这是龙胆泻肝汤的增方,让他再多吃三天。再过三天,若是还没有缓解,您再打电话请我。”顾轻舟递了一张纸给何梦德。

    交代完了,顾轻舟又递了第二张:“这是龙胆泻肝汤的减方,若是他病情好转,你就让他再抓两天减方的药。吃完了,若是彻底好了,就不必复诊。”

    顾轻舟交代这些,是说明她三天后不准备过来给郑先生复诊了。

    郑先生的病,在何梦德看来很严重,对顾轻舟而言却似乎很简单。

    “这个你放心,我会交代清楚。”何梦德跟顾轻舟保证。

    顾轻舟颔首。

    顾轻舟今天是来看何微的,临时被何梦德拉过来治病。

    病看完了,也知道何微情况很好,顾轻舟也要走了。

    离开何氏百草堂,顾轻舟回到了新宅。

    何梦德却一整天不安心。

    晚夕睡觉时,慕三娘看出了丈夫的心事重重,问他:“怎么了?”

    “还是轻舟那件事。”何梦德道,“我真怕她的药方无用。”

    慕三娘啧了声:“我们慕家的传人无用,你有用?”

    “不是的。”何梦德连忙赔礼道,“轻舟这些日子精神恍惚的,况且她很久没有问诊了,我不是担心吗?”

    慕三娘也沉默了下。

    她听何梦德详细讲述了今天的案例,她也担心了起来。

    她怕慕宗河和李妈去世,顾轻舟的心态还没有调整好,怕她在医术上力不从心。

    “别操心了,反正那药吃不死人。”慕三娘道。

    何梦德一听这话,十足的“庸医”,不把人命和病患当回事,立马跟她急了:“吃不死就活该花钱受罪?”

    “看看,看看,你又来了,我又不是大夫!”慕三娘沉了脸,“左不过三天就复诊,你急什么!”

    何梦德就怀着这种惴惴不安睡下了。

    睡了片刻他又问,“要不要把轻舟接过来小住几天?”

    “不方便吧,轻舟现在是军政府的媳妇。”慕三娘叹了口气道。

    到了第四天的上午,何梦德不时往门口瞧。

    小伙计笑着问:“掌柜的,您等谁啊?”

    “你不用操心,去忙吧。”何梦德严肃道。

    小伙计见素来仁厚温和的掌柜一脸紧张,就知道有事情发生,顿时不敢多言,缩在柜台后面整理药材。

    快到十点,郑先生来了。

    他踏进来的时候,药铺有几位客人抓药,何梦德还在跟别人解释,一见郑先生,顿时就丢下其他客人了。

    “郑先生。”何梦德上前,打量郑先生。

    郑先生笑容满面,居然给何梦德作揖:“何掌柜,真是太感激了,您铺子里的药,是仙药啊!”

    何梦德连忙把郑先生请到了梢间。

    再次给郑先生把脉,他的肝火的确再退。

    “刚喝下药,堪堪睡了两个钟头。虽然比不了好的人,却是让我舒舒服服睡了个觉儿。

    昨晚我六点不到就爬上了床,您猜怎么着,不到九点就睡着了,睡到了今早八点!这一觉啊!”郑先生感叹。

    他从头到脚透出一种舒服劲儿!

    这股子喜悦,从他每句话、每个表情里透出来!

    郑先生白白胖胖的眼睛里全是神采。

    “那就好。”何梦德的心,一下子全部舒展了。

    前几天的担忧,也消失无踪。

    “少夫人医术真高明!”郑先生又是感激,又是奉承,“您说古代的华佗,就是少夫人这样吗?”

    何梦德啼笑皆非。

    郑先生又自顾自的把顾轻舟给捧了一遍。

    这些话,他都是发自肺腑。

    “少夫人很少把自己和作古的人比”何梦德笑道。

    他原意是顾轻舟尊重死者。

    郑先生却听成了“少夫人觉得比作古人不吉利”,当即也就止住了夸夸其谈。

    “少夫人今天会来复诊吗?”郑先生问。

    “你的康复情况,少夫人已经预料到了,这是她开的药方。”何梦德道。

    他拿出一张。

    郑先生接了。

    上次顾轻舟的药方,抓药之后郑先生带出去了,如今再瞧,果然是少夫人的笔迹,当即欣喜。

    “少夫人料事如神!”郑先生道。

    何梦德笑了笑,心情也极好,给郑先生抓了药。

    叮嘱几句,何梦德送了郑先生出门。

    郑先生的病痛得以解除,坐在自家的汽车里,看着这药方,就跟保命符似的,仔仔细细折好,放在衬衫的口袋里。

    突然,车子急停,郑先生没留意,脑袋一下子就撞到了驾驶座的靠椅。

    回神过来准备骂,却见有人用力拉开了他的车门。

    好几个人,把他的汽车给包围了。

    郑先生大惊失色:“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他旁边的车门缓慢打开,一个年轻人坐到了他旁边。

    郑先生顿时就屏住了呼吸。

    何梦德没有看到这一幕。

    郑先生来过之后,何梦德给顾轻舟打了电话。

    “轻舟,我真想跟你再学学医术!”何梦德认真道,“很多时候,我考虑太单薄了。”

    顾轻舟在电话那头笑。

    “姑父,您的医术已经很好了,不必妄自菲薄。”顾轻舟笑道。

    何梦德自愧弗如。

    “您如果想学,等我把一切都上手了之后,再教您吧。”顾轻舟又道。

    何梦德忙道:“好好好。”

    想了想,顾轻舟又道:“我有件事,也想跟姑姑商量,回头再说吧。”

    “什么事?”

    “我过几天亲自去一趟,到了家里当面谈。”顾轻舟笑语轻柔。

    挂了电话,顾轻舟上楼了。

    她有个很大的本子,上面记录了很多字。

    她再做一个规划,想要把自己的未来稳定下来。

    女佣却来敲门。

    “少夫人,您做的衣裳到了。”

    顾轻舟蹙眉。

    她没有做衣裳。

    打开了房门,女佣手里拿着一个衣袋给顾轻舟。

    从衣袋的下端,可以瞧见一件月白色的旗袍。

    “这是其中一件,还有十一件在楼下。少夫人,是给您先过目,还是先拿去浆洗?”女佣问。

    顾轻舟眉头蹙得更深。

    “谁送来的?”顾轻舟问。

    “是裁缝铺子的小伙计,他还在楼下呢。”

    顾轻舟略微沉吟。

    她让佣人拿着,和佣人一起下楼了。

    一个穿着长衫的小伙计,约莫二十来岁,恭恭敬敬给顾轻舟行礼:“少夫人。”

    “这是谁做的旗袍?”顾轻舟指了指随后下楼的女佣。

    小伙计道:“这是罗师傅亲自做的,有客人给了订金,让我们做好送过来。客人说,快到春宴了,让我们在二月初二前做好。”

    “哪位客人?”顾轻舟问。

    其实,她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这小伙计说的罗师傅,叫罗五娘,是整个岳城最有名气的旗袍师父。当初颜一源说过,罗师傅的旗袍都要提前半年去订。

    是谁半年前给顾轻舟订好的,这还用问吗?

    小伙计将旗袍,一件件整整齐齐摆放在沙发上,生怕弄皱。

    顾轻舟情绪翻腾,她很努力控制住自己,不露异色。

    “这些旗袍,是什么时候定的?”顾轻舟还是问了句。

    小伙计立马道:“是过年的时候定下的,这些日子罗师傅推了所有生意,专门替您赶制出来的。”

    顾轻舟的心,又是猛然一缩。

    竟然不是半年前订的。

    “钱给过了吧?”顾轻舟又问。

    小伙计道:“给过了,少夫人!”

    顾轻舟看了眼女佣:“去拿五块钱来。”

    女佣快速去了。

    顾轻舟把钱给了小伙计:“拿去吃茶。”

    小伙计欢天喜地的道谢。

    顾轻舟又让女佣,把旗袍全部搬到楼上去。

第383章 司慕的牢笼

    新旗袍没有浆洗,有新丝绸的淡淡异味,并不那么好闻。

    顾轻舟满屋子都被这味道充盈着。

    慢慢的,她的嗅觉就麻木了。

    一共十二件,琳琅满目在衣柜里铺陈开。

    顾轻舟认识的朋友里,花得起这个钱的人不少,可知道她的尺寸

    只有司行霈!

    这是司行霈送给她的衣裳!

    她一件件抚过去。

    一件天水碧绣翠竹滚金边的,是顾轻舟最喜欢的玉石花盘扣;一件月白色绣白牡丹的,牡丹的花蕊用了金线绣成;一件深紫色

    十二件,不同的颜色,不同的绣艺,每件都特别用心。

    刺绣是罗五娘的手艺,精致绝伦。

    顾轻舟的眼泪涌上来,再也遏制不住,她心中说不清是恨还是难过,死死咬住了牙关。

    顾轻舟很讨厌这样。

    他不在跟前,她不能杀他,不能打骂他,却还想被迫记起他。

    想起了他,情绪又很难平静,只感觉想要把他给毁了才甘心。

    她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泪流满面,完全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绪在作祟。

    她一个人在屋子里坐了很久。

    司慕下午五点多就回到了新宅。

    副官带了不少的公文回来,需要司慕一一翻阅。

    他想早点吃饭,吃完做正经事。

    “开饭吧。”他对女佣道。

    女佣沉吟了一瞬,问:“请少夫人吗?”

    司慕蹙眉,往楼上看了看,问:“她今天在家?”

    顾轻舟在家的日子不多,她时常去颜公馆蹭饭。哪怕是在,她也会在客厅看书看报纸等。

    客厅有壁炉,燃起来温暖舒适。

    一进门没看到她,司慕还以为她去了颜家。

    “是,一整天呢。”女佣忐忑道。

    司慕没明白这个一整天是什么意思,他也没心情问。

    “去请她吧。”司慕淡然。

    他去餐桌坐下,厨房端了一碗热腾腾的猪蹄汤上来。

    司慕正在喝汤,去请顾轻舟的女佣下楼了。

    “少夫人说她不饿。”女佣道。

    司慕没在意,心思全在军务上,默默想着几件正事。

    女佣却站在旁边欲言又止。

    “怎么了?”司慕喝完了一碗汤,抬眸看到女佣有话说的样子,终于问了。

    女佣踌躇道:“少夫人中午也没吃,真让她饿着?”

    司慕蹙眉。

    好好的,不吃饭是闹什么脾气?

    “她说什么了吗?”司慕问。

    女佣摇摇头。

    “家里出了什么事?”司慕又问。

    女佣想了想:“少夫人做了很多旗袍,不知道是不是要故意饿瘦一些”

    司慕几乎要发作。

    神经病的女人!

    “让她饿,饿死她算了!”司慕愤怒道。

    这下子,女佣不敢再多言了。

    司慕一肚子气,吃了饭回屋。

    公文摊在面前,军需部的事物很紧急,司慕应该今晚处理完毕。

    可眼前的字不停打飘,半个字也看不进去,心中总想着那个女人为了瘦一点不吃饭,饿了一整天,真是有病!

    越想越气!

    走神了半晌,司慕猛然阖上了文件,疾步上楼了。

    他也不敲门,直接去开房门。

    房门反锁着。

    司慕又下楼,喊了管事,让把楼上备用的钥匙拿给他。

    管事急忙去找。

    司慕拿到了钥匙,重新上楼。

    然而,屋子里的情况,和他预想的完全不同。

    一屋子很奇怪的味道,没有他从前闻过的玫瑰清香。

    顾轻舟斜倚在沙发里,似乎是睡着了,身上盖着一件很薄的毛毯。她似流瀑般的头发,覆盖在她的脸侧,越发映衬得一张脸白皙莹润。

    司慕嗅了嗅,首先闻到了雪茄的味道。

    顾轻舟旁边的小几上,倒插着一支雪茄,已经燃尽了,烟灰满桌都是;而在这支雪茄的旁边,又有其他的雪茄蒂。

    她就这样,燃尽了一整盒的雪茄。

    司慕心中冷漠的想,“那是我的雪茄!这败家玩意儿!”

    他沉吟一瞬,进了屋子。

    除了雪茄,果然见满柜的旗袍,似一个个妖冶的妖精,挂在柜门打开的衣柜里。

    旗袍是最上等的绸缎。

    司慕曾经陪着魏清嘉去做过旗袍,知道这是罗五娘的手艺。

    如此好的旗袍,果然值得她挨饿也要瘦下去。

    司慕心中的怒火,隐约去了几分。

    “喂!”他推了推她的肩头。

    顾轻舟却没有醒。

    司慕再推时,她嘟囔道:“别闹了,司行霈。”

    司慕只感觉一瓢冷水,从头顶浇灌,他全身肌肉不受控制的僵硬,人就无法动弹。

    他的手指也紧紧攥了起来。

    顾轻舟嘟囔完毕,想翻身继续睡,却忘记了这是小沙发。

    一个翻身,她掉到了地上,闷响让她一下子就惊醒。

    抬眸间,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穿着铁灰色的军装,挡住了台灯的光线,高高大大站在她面前。

    鼻子一酸,她险些落泪,怔怔仰头看着他:“司行霈”

    对方却猛然转身,走了出去。

    走的时候,他重重一甩房门。房门发出惊天般的巨响,彰显着他的愤怒。

    这一震动般的摔门,也惊醒了顾轻舟。

    顾轻舟回到了现实里。

    她坐在地上,久久没有爬起来,心中最后的力量都被人抽去了般。

    她去洗了热水澡,又带着木兰和暮山沿着街道散步。

    已经是晚上七点了,这条路人迹罕至。

    路灯的光,将影子拉得斜长而孤单。

    快到正月了,迎春花发出了嫩黄的蕊,空气里的薄寒也慢慢散去,有点微醺的暖意。

    散步回家,顾轻舟喊了女佣:“帮我准备几个大箱子。”

    她把那些旗袍,一件件重新装起来。

    顾轻舟想过剪碎,可又觉得暴殄天物。随着时代的发展,刺绣反而成了落后被抛弃的手艺。

    罗五娘这样出色的绣活,放个五十年也许就是罕见珍品。

    顾轻舟见过乳娘做针线活,她知道一针针的刺绣有多难。为了和司行霈赌气,把这些全剪了,顾轻舟下不去手。

    她穷惯了,懂得体恤民力。

    让她穿?

    她大概做不出来。

    颜洛水、霍拢静甚至何微,身形都与顾轻舟不同。旗袍不像其他衣裳,需得尺寸合适,否则不好看。

    送人是没人可送了,剪了又浪费,放在衣柜里又碍眼,顾轻舟只得将其收起来。

    “放在库房吧,注意防潮。”顾轻舟对佣人道。

    女佣道是。另一个女佣上前,道:“少夫人,已经煮了宵夜,您要吃点吗?”

    “怎么煮了宵夜?”顾轻舟问。

    她和司慕都没有吃宵夜的习惯,厨房不吩咐的话,是不会做的。

    “是少帅嘱咐的。”佣人道。

    顾轻舟想起之前暴怒离开的司慕。

    司慕从前很绅士。

    现在,他如此生气,也还记得顾轻舟没有吃饭?难道绅士的他又回来了?

    顾轻舟心中那股子排山倒海的情绪已经过去了,再多的痛苦也忍受了,现在真有点饥肠辘辘。

    毕竟两顿没吃。

    “好,去端上来吧。”顾轻舟道。

    她让佣人收拾,又把她的房间打扫一遍,换掉被套,她自己则下楼去吃宵夜了。

    餐厅的斜对面就是书房。

    顾轻舟吃着虾仁米粥和生煎,小声问女佣:“少帅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女佣道。

    就在这个时候,书房的门突然打开了。

    顾轻舟的目光,和司慕撞了个正着。

    司慕眼底全是冷漠,以及恨不能射穿顾轻舟的冰凉。

    顾轻舟低了头,继续喝粥。

    却听到司慕喊了副官。

    “去拿盒雪茄给我!”司慕冷声道。

    副官道是。

    “记住,以后我的雪茄再乱给人,我就毙了你!”司慕又喊住了副官,厉声训斥道。

    顾轻舟的头更低。

    司慕吩咐完毕,回房去了,又是重重一声房门的关闭声。

    顾轻舟喝着暖融融的粥,微带狐疑看了眼旁边瑟瑟发抖的女佣:“是他吩咐给我准备宵夜的吗?”

    女佣这才说了实话:“是王副官说”

    是王副官说,少帅吩咐厨房给少夫人做宵夜。

    顾轻舟就明白了。

    司慕上楼,看明白了一切,他现在恨死了她,恨不能一枪毙了她,岂会有心思给她准备宵夜?

    “原来是这样。”顾轻舟道。

    吃完了,她上楼去了。

    房间里通风了,换了崭新的丝绸被褥,撒了点香水,有淡淡玫瑰的清甜气息。

    被子里很松软,又有阳光草木的清香,顾轻舟把自己埋在被褥里。

    楼下的司慕,则是彻夜未眠。

    愤怒之后,只剩下无尽的无奈感。

    顾轻舟是不会忘记司行霈的,她跟过他,哪怕将来她真的和别人做了夫妻,她也会永远记得司行霈。

    司慕在乎的,不是一个女人的贞洁。

    当初魏清嘉回岳城,她是离过婚的,司慕从未觉得此事重要过。

    他在乎的,是顾轻舟曾经属于司行霈。

    这他没办法忍受。

    司行霈就像是司慕心头一根刺,稍微碰到,就是钻心的疼。

    顾轻舟跟过司行霈,在司慕这里,应该是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可偏偏他有些念头就是压抑不住。

    司慕像只困兽,他想要逃出这个牢笼,却又无法挣脱,只能拼命挣扎,挣得血肉模糊。

    半夜的时候,司慕离开了家,他去了校场,打了一夜的靶子。

    子弹用了很多,此事很快就禀告到了督军跟前。

    督军后天就要去南京了,听闻司慕半夜去练习打靶,司督军什么都明白了。

    “打电话去新宅,叫少夫人过来。”司督军对副官道,“让她单独来。”

第384章 各有心思的亲吻

    督军把顾轻舟叫到了督军府。

    顾轻舟来的路上,揣测司督军的用意。

    “是不是昨晚司慕夜不归宿的事?”顾轻舟想。

    又想,“不至于吧?”

    司督军向来点到为止。上次已经破格说了他们两口子,一件事断乎不会反复唠叨。

    “那这次又是什么事?”顾轻舟揣摩。

    该交代的,司督军全部交代清楚了。他和夫人带着女儿们离开,督军府后院的家务,暂时由督军的三姨太代为管理,顾轻舟无需插手。

    他们快要离开了,督军府的前院没什么动静,后院则是鸡飞狗跳的,司夫人收拾箱笼,几乎是要把整个后院搬到南京去。

    顾轻舟也就不涉足后院,不给司夫人添堵,径直到了外书房。

    “阿爸。”顾轻舟恭敬。

    “坐下。”司督军表情严肃,没了往日里的慈祥。

    顾轻舟更加肯定,司督军不是要提顾轻舟和司慕的感情私事,而是有更重要的事。

    她道是,坐到了旁边的黄杨木太师椅上,身姿端正。

    司督军却沉默了片刻。

    顾轻舟也安静等他。

    没有人进来打扰,副官连一杯茶也没送。

    “昨晚阿慕去打了一夜的靶,你知道吧?”司督军开门见山。

    顾轻舟微讶。

    难道真要说此事?

    “阿慕从小性格就温顺,话不多,脾气也挺好的。”司督军继续道,“我对他也是多有溺爱,少了些苛责。”

    顾轻舟一头雾水。

    到底要说什么?

    “他不及他哥哥行事沉稳练达。”司督军又道。

    说到这里,司督军深深叹了一口气。

    司行霈的背叛,至今让司督军恼怒。若是司行霈在跟前,司督军打他一顿也许就消气了。

    偏他人在千里之外。

    司督军心中的这股子怒气至今还没有发作出来。一提到司行霈,火就蹭蹭蹭往上冒。

    顾轻舟则用力攥紧了手指,才没有让自己露出异样。

    说了半天,难道是要说司行霈吗?

    督军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顾轻舟一口气没敢往外喘,她用力忍住。

    “我想过离开岳城,把这个东西交给阿慕。现在想想,还不如给你更加稳妥。”司督军最终才说了自己的目的。

    他把一个带锁的小箱子,递给了顾轻舟。

    箱子有点沉,似装了不少的文件。

    顾轻舟不解,有点忐忑问:“阿爸,这是什么?”

    司督军轻轻笑了笑,不等顾轻舟打开箱子,道:“你要记住,阿爸很信任你,好好辅助阿慕!”

    顾轻舟目光里闪动费解的碎芒。

    在一片糊涂中,顾轻舟打开了箱子。

    看清楚了里面的东西,顾轻舟翻了翻,露出几分震惊。

    “阿爸,我我怕不能胜任!”顾轻舟忐忑,“我没有涉猎过军事。”

    “这是最后的保命符,你知道有这个东西,临危交给颜新侬,他会知道怎么做。”司督军笑笑,“轻舟,阿爸去南京上任,岳城我就等于交到你手里。你懂阿爸的意思?”

    顾轻舟以为,最后拿到这些的,不是司慕就是颜新侬。但司督军给了她。

    司督军不止一次跟她承诺,将来她跟司慕过不下去,军政府会有她的一份。

    这不是虚套。

    司督军在用事实告诉她,司行霈不在的话,她才是司督军接班人的第二个选择。她的能力,远在司慕之上。

    “阿爸,我绝不辜负您的信任!”顾轻舟受宠若惊,“您放心去南京吧,岳城一直都是您的后盾!”

    司督军点点头。

    顾轻舟拿着这些东西,小心翼翼回到了新宅,当即让副官在她房间的衣柜里装了个保险柜。

    上了锁,顾轻舟又派人加固了门窗。

    敲敲打打弄了一整天,把她的房间收拾成了个严密状态,顾轻舟犹自不放心。

    她想了想:“去把狼窝搬到我房间里来。”

    她想把木兰和暮山养在自己房里。

    睡到她房间里来乱翻东西,会被狼咬死。

    司慕当天没回来。

    “少帅去了营地。”副官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沉吟:“督军和夫人后天就要启程,明天肯定要一起吃个团圆饭,你派人去说一声,让少帅别忘了。”

    副官道是。

    翌日,天气晴朗。

    晴朗的春日,空气里熏甜,有桃蕊迫不及待赶着迎春花,悄然打了花骨朵儿,点缀着深褐色的枝头。

    春意越发浓了。

    烟柳杨花的江南,春意带着勃勃生机。

    顾轻舟早起就到了督军府。

    司夫人已经收拾妥当,正院所有家具全部封存,故而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套沙发。

    司琼枝和司芳菲不在。

    “听说你和慕儿又闹脾气了?”司夫人开门见山问。

    言语中非常不客气。

    “没。”顾轻舟笑盈盈的,笑容温柔又绚丽,对司夫人也颇为恭敬。

    伸手不打笑脸人,司夫人满心的不悦,也不好伸手去管儿子房中事,忍了又忍。

    “别总是和他置气,他以后够累的,军中事务繁杂。你身为妻子,平素体恤他,事事以他为先。”司夫人教育顾轻舟。

    顾轻舟左耳进右耳出,一副很温顺的样子听着。

    司夫人不能肯定她听进去了,却也不能指责她,毕竟她的态度是谦卑的。

    还待仔细说,佣人进来禀告说:“二太太来了。”

    二太太,是司慕的婶母,司公馆的二太太,她也来给督军一家人践行送礼。

    顾轻舟打了个罩面。

    司夫人和二太太妯娌俩有话说,顾轻舟就站起身。

    “去花园子里走走,一个小时后开饭。”司夫人叮嘱道。

    顾轻舟道是。

    她不好去琼枝那边,已经是撕破了脸;又不好去芳菲那边,因为不太熟。

    百无聊赖,顾轻舟敛衽往后花园去。

    春景繁茂,后花园的翠叶覆盖新嫩,郁郁葱葱。

    路过竹林旁的小径,顾轻舟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我才去三年。”顾轻舟听到了司芳菲声音含笑。

    “我想你了怎么办?”一个男人道。

    这声音也熟悉,是董铭。

    “南京不少的权贵在上海和岳城置办了宅子,他们工作日去南京上班,周末回家陪伴妻儿,有辆专列周五来回通达,又快又方便。

    你若是想我了,周五晚上九点乘坐返程的专列,很快就到了。”司芳菲不以为意。

    她窈窕柔软的腰身,早已被董铭抱住。

    董铭亲吻了她的唇:“你这样狠心!”

    依偎了片刻,他又道,“别去了!自从我回国,我们就分开了一年多;如今又是三年,我怕你变了心。”

    司芳菲笑起来。

    她声音温柔而缱绻。

    “这个难说啦。”司芳菲道,“若我真的变了心,也是你不够优秀,被别人超越了。”

    董铭就掐她的腰。

    两个人缠绵厮闹着,就瞧见了顾轻舟。

    顾轻舟正在往后退,准备退出去的时候,与董铭和司芳菲目光撞了个正着。

    “二嫂。”司芳菲表情恬柔,没有半分的尴尬,莹白素手将青丝撩到耳后,温柔冲顾轻舟一笑。

    董铭则有点不自然。

    想到心爱的女人要离开他,全是因为顾轻舟,董铭的眼眸闪过几分狠戾。戾色轻掠而过,董铭也叫了声:“少夫人。”

    顾轻舟微笑:“我不知道你们在这里,打扰了,我这就走了。”

    她没什么愧疚。

    是董夫人对颜洛水下杀手,最终反而被顾轻舟算计,弄得司督军对董家不信任,要带走司芳菲。

    顾轻舟没有责任,此事她还没有找董家算账,也没有找董铭这个帮凶算账。

    眸光微敛,顾轻舟将董铭的神态看在眼里,心中顿时起了个主意。

    思量再三,顾轻舟不动声色。

    “二嫂,我们也要走。”司芳菲笑道。

    顾轻舟还是快步离开了。

    她走得很快,那青稠般的长发,在身后形成一个淡墨色的光圈,泛出淡淡清辉,似一道优雅的弧影。

    “这个女人真讨厌!”董铭倏然道。

    司芳菲回眸,看了眼董铭。

    董铭恨恨道:“若不是她,你也不会要去南京了。”

    “你这么舍不得我?”司芳菲开玩笑,不想董铭继续提司家的人。

    “当然!”董铭道,“只有你才这么没良心!”

    董铭迷恋司芳菲,也不是一两日了。

    他们留学的时候,董铭大半的时间都在追求司芳菲。

    然而司芳菲对他,始终是不冷不热,这让董铭更加努力付出。

    他被司芳菲牵着鼻子走。

    他母亲说他没用,也说司芳菲在故意钓他,可他不在乎。他就是爱司芳菲,她对他用什么手段他都心甘情愿。

    就是不愿意和她分开。

    “那你跟我去南京吧。”司芳菲笑道。

    董铭却沉默了下。

    不是他不想走,而是有人不让他走。

    他这次跟着父母到岳城,背后的主人不是他的父亲,而是另有其人。

    “我”

    “我总觉得,你一直在听什么人的话。”司芳菲开玩笑般说道,“那个人,你对他很敬畏,应该不是你的父母。”

    董铭心头大震。

    他控制情绪,不露端倪道:“除了你,谁的话我都不听!”

    说罢,他低头亲吻司芳菲,将她的猜疑全部堵住。

    司芳菲抱着他的腰,心中快速盘算着什么。

    两个人亲吻,竟是各有心思。

第385章 维护

    督军府送别的晚宴,司慕准时回来。他没有看顾轻舟,径直寻了个地方坐下,直到老太太进来,他才挪到了顾轻舟旁边。

    司慕对老太太很孝顺,怕老太太看出他与顾轻舟之间的不和睦,故而拿出态度。

    老太太也来了。

    除了司公馆的人,还有军队将领,以及董晋轩父子几人。

    司夫人特意在花厅摆了四桌。

    顾轻舟紧挨着老太太坐。

    老太太慈祥问顾轻舟:“怎样了,有动静了吗?”

    这是希望顾轻舟怀孕。

    司慕在旁边,眉目不动。

    顾轻舟尴尬,半晌不知该怎么解释。

    老太太就明白了,对司慕道:“你新婚就多陪陪轻舟,其他事,交给别人去办!传宗接代,比什么都要紧!”

    说罢,她瞥了眼司督军。

    司督军笑:“姆妈”

    “你别叫我姆妈,我当不起!”老太太冷冷道。

    满桌的人停下来。

    大家都知道老太太为何这般说话。

    司行霈被驱逐的消息,一直瞒着老太太,直到过年,司行霈除夕夜没回来,老太太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司行霈从前哪怕不回来,也要打个电话。

    今年没有电话,人也好几个月没影子。

    老太太不问督军府的人,而是旁敲侧击,终于被她知道了。

    她气得当时就拿茶盏砸司督军。

    司督军说:“姆妈,他没事。他人在云南好好的,听说程稚鸿还要把女儿给他。程家的势力比咱们大数倍,他说不定是要结了婚才回来。”

    老太太将信将疑。

    生气归生气,假如这是司家父子的双簧,倒也不错,至少她会多个孙儿媳妇。

    思前想后,老太太确定司行霈没事,就不再担心了,对司督军却仍是有气。

    到今天,司督军即将去南京上任,老太太的气也没有消。

    “祖母,您别生气了,阿爸哪怕是去了南京,也会定期回来孝顺您的。”顾轻舟在旁安慰道。

    老太太只给顾轻舟笑脸:“我是不管他了,做了大官不由娘。倒是你们小一辈的,赶紧给我添个重孙,我才高兴!”

    气氛重新活络起来。

    司夫人和二婶凑趣道:“等年底的时候,家里就能添丁增口了。老太太也不怪,轻舟还是很争气的。”

    顾轻舟却在这个瞬间,想起了司行霈。

    她曾经骂司行霈肮脏,司行霈却跟她说,男女睡觉这件事脏,为什么传宗接代又是神圣的?

    这原本就是个悖论。

    比如在场的所有人,都催促着添孩子,难道他们不知道生孩子之前,需要男女的结合吗?

    为什么男人和女人睡在一起是肮脏,是神秘而不能宣扬的,而添孩子却是大喜事?

    顾轻舟并非要把此事弄个究竟,她只是想起了司行霈曾经的话。

    他看世界比顾轻舟透彻多了。

    老太太的发火、添重孙的问题,打开了顾轻舟记忆的峡口。

    司行霈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毫无预兆往顾轻舟的脑子里涌。她堵不住,那些记忆蜂拥而至。

    “你真是个蠢货,他杀了你最亲的人,你却在想他!”她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咆哮。

    因为这点咆哮,顾轻舟想到了乳娘和师父。

    这下子,脑海中的记忆更是翻江倒海,顾轻舟很努力才控制住情绪,没有当场落泪。

    她中途出去了一趟。

    在屋檐下,顾轻舟又看到了司芳菲和董铭。

    这场晚宴,顾轻舟味同嚼蜡。

    回去的时候,她也是恹恹的。

    司慕开车,顾轻舟坐在副驾驶座上。

    “阿爸有没有说什么?”司慕知道顾轻舟昨日来了趟督军府,见她今天整个人都无精打采,还以为督军骂她了。

    顾轻舟回神。

    她不能说,督军把军政府最后的防卫交给了她。

    这样,会损害司慕作为军政府少帅的自尊。

    “没有。”顾轻舟懒懒道。

    司慕欲言又止。

    翌日清晨,众人去火车站送司督军。

    顾轻舟站在司慕身边。

    司督军和司夫人叮嘱他们两口子,管理好家门。

    董铭则在大庭广众之下,拥抱了司芳菲,抱了很久,直到司督军看不下去,重重咳嗽了一声。

    “再见。”司芳菲立马推开他。

    董铭满眸不舍。

    火车离开了岳城。

    众人回去,司慕和一位副将说话,顾轻舟站在旁边,董铭走了过来。

    顾轻舟今天穿着一件月白色绣芙蓉花的旗袍,肩头萦绕着浓流苏长款披肩。流苏里点缀了金线,在日光中熠熠生辉。

    她带着帽子。

    帽子是英伦淑女式的,缀着半张面网。顾轻舟的面网上,又点缀了两颗红宝石,映衬着她露出了的红唇。

    “少夫人,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您这样拆散了我和芳菲,心里过得去吗?”董铭含笑,声音里却透出寒意。

    看司督军的眼神,董铭觉得司督军到了南京就给司芳菲寻门婚事的话都不意外。

    司芳菲从小有足够的父爱母爱,身边的人都特别疼她,她活得自信而快乐,且有自己的学历追求,她不依赖董铭的感情,董铭无法掌控她。

    他很怕司督军不同意的情况下,司芳菲会变心!

    而这一切,都是顾轻舟造成的。

    “我过不去?”顾轻舟微微眯起眼睛,眸子里寒芒迸现,透出威严,“董少帅,你脑子生锈了吗?你和你母亲怎么合谋的事,我还没有找你算账,你反而敢来怪我?”

    “你不是好好的?”董铭咬牙切齿。

    顾轻舟冷笑。

    这种强盗理论,顾轻舟才见识到。

    董家要害顾轻舟,顾轻舟不过是以牙还牙,结果董铭反过来以为顾轻舟害了他。

    “那你不是罪有应得吗?”顾轻舟笑起来。

    她倏然微笑,灿若春华。

    “你”董铭攥了攥手指,他脸上的笑容不复存在,反而充满了戾气。

    司慕回眸看到了,阔步走了过来。

    “怎么了?”司慕声色俱厉问董铭。

    场面一静。

    副将和参谋们还没有走远,全部看着这边。

    董晋轩也看到了,心头一紧。

    督军才走,少帅就要发难?

    “没事,我跟少夫人说几句话。”董铭连忙笑起来。他们董家一来就闹了个大笑话,现在很多人对他们充满了敌意和警惕,想要坐稳海军元帅,还需要军政府其他将领的支持。

    失去了先机,董铭不敢与司慕硬碰。

    认真算起来,司慕今年才二十二岁,他比董铭小。

    “我看到你跟少夫人说话,面色不善。”司慕声音不低,没有一点笑意,“以后有什么不满就跟我说,别为难我的女人!”

    此言一出,旁边的副将和参谋们,都对董氏露出更深的敌意。

    董家虽然有督军的支持,有南京的调令,但军队是岳城军政府的,董氏父子已经很受排斥了。

    董铭心中恨得咬牙,却不敢说什么,赔笑着说了句是。

    回去的时候,司慕看到顾轻舟想说话,他冷漠道:“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多管你的闲事。”

    他以为顾轻舟会说,他跟董铭发火,是多管闲事,她自己能搞定。

    顾轻舟却笑了:“不是的,我是想多谢你维护我!”

    司慕不言语,面无表情目视前方,自己开车。

    他和司行霈一样,都很喜欢汽车,所以不带司机。

    “你知道董铭跟我说什么吗?”顾轻舟道。

    司慕摇摇头。

    顾轻舟就把董铭的话,告诉了司慕。

    “他竟然有脸迁怒你?”司慕大惊,握住方向盘的手更紧了。

    “所以,董氏父子留不得。”顾轻舟道,“督军也是没办法,现在岳城海军无人能用,况且董晋轩的调令是南京发的,督军现在要去南京做官,不能再阳奉阴违。”

    从前南京的调令,司督军是不会管的。

    可三军总司令的名头,对岳城军政府极其有用。

    司督军为了坐稳这个位置,为了争取更大的利益,他不得不容忍董晋轩,这是给南京面子。

    “可恨!”司慕道。

    司慕也想起,督军临走前反复说过:董晋轩是南京放过来的,他现在对南京还不熟,目前动董晋轩很不明智。

    董夫人一来就自毁声誉,董家不能上蹦下蹿,对司慕来说还不错。

    “不妨事,我们可以设个套,让他们自己入瓮。”顾轻舟笑道。

    司慕精神稍微好转。

    在这个时候,司慕没了之前的愤怒,认真和顾轻舟筹划了起来。

    回到城里,司慕送顾轻舟回家之后,他就去了军政府。

    现在,督军府后院和前院相通的院门,已经死死锁住了。

    后花园还有个门,姨太太们进出,都要从后面。整个前院,彻底变成了办公用的军政府。

    司慕召集将领和参谋们,商量了接下来的军务。

    忙完之后,司慕一个人坐在宽大的会议厅,想到这个机会是顾轻舟帮他争取到的。

    没有顾轻舟,回来主持大局的,就是司行霈了。

    很多的念头在心中闪过,司慕还是不确定自己要什么,但是他知道,应该和顾轻舟谈一谈了。

    他开车回了家。

    一进门,他就看到顾轻舟坐在沙发里看书。

    灯火映照在她的周身,她明媚而温暖,似一段锦裘,能让司慕的整颗心暖和起来。

    他静静看着她,半晌没有挪脚。

    “轻舟?”司慕喊了她一声。

第386章 与虎谋皮

    司慕站在门口,温柔喊了顾轻舟一声。

    顾轻舟一头雾水:“你回来了?”

    司慕回神般,面容恢复了冷漠,直接往里走。

    他去了书房。

    进门的时候,他用力关上了房门。

    自从顾轻舟和司行霈的事被司慕知道,司慕就没有半日的好心情。

    他阴晴不定,顾轻舟决定退避三舍。

    她喊了女佣:“我的晚饭端到我房间里。”

    女佣也听到了那声房门巨响,知道他们俩又吵架了,小心翼翼应了声是。

    顾轻舟拿着书上楼。

    春寒料峭,房间里没有壁炉,有点阴冷。

    她裹了毛毯,木兰和暮山依偎在她身边,顾轻舟给它们喂牛肉干。

    暮山不喜欢吃干的牛肉条,不去接,唯有木兰乐此不疲和顾轻舟玩。

    片刻之后,顾轻舟听到了上楼的脚步声,还以为是女佣端了饭菜。

    顾轻舟开门。

    司慕站在门口。

    他换了家常的衬衫和马甲,条纹西裤,身材挺拔高大,面容俊朗中,已没了怒意。

    “下楼吃饭。”他说。

    他是特意来找顾轻舟的。

    顾轻舟诧异看了他一眼。

    “我还有事跟你说。”司慕又道。

    往屋子里看了眼,司慕发现顾轻舟的房间有点暗。

    他一下子就知道原因在哪里,故而往阳台上走。

    阳台上有个很大的窝棚。

    “你把狼窝搬到了你房里?”司慕蹙眉。

    这种事,不管谁看到都会惊讶吧?不过,顾轻舟的房间是南北通透的,一个阳台被狼窝占了,并不能让她的房间充满异味。

    相反,她的房间仍是充满了她独有的清香。

    顾轻舟颔首:“是啊。”

    自从司督军把东西交给顾轻舟,顾轻舟装了保险柜仍觉得不放心,就把木兰和暮山放在阳台上。

    她知道司慕肯定要说话,以为她是太过于想念司行霈才如此,她也没跟他打招呼。

    司慕果然眉头微蹙。

    “你又不在这房间睡,不会碍着你的,对吧?哪怕是别人来做客,也不会跑到我房间,没事的。”顾轻舟解释。

    司慕没言语。

    片刻之后,他才说:“随便你吧。”

    走了出去,司慕仍不忘说:“下楼吃饭吧。”

    餐厅的气氛有点沉默。

    女佣小心翼翼安置碗箸。

    等菜全部上齐,女佣退了出去之后,司慕舀汤喝。

    喝了两口,他才开口道:“你最近忙吗?”

    顾轻舟道:“有点事情要做——是药铺的事,我打算和姑父商量做点其他事,估计会忙。”

    司慕顿了顿。

    他又喝了一口汤,才说:“那什么时候有空?”

    顾轻舟不解:“你要我做什么吗?没事,你直接说吧,如果可以的话,我会抽空去办的。”

    司慕却又沉默。

    他一向寡言,顾轻舟也不急。

    顾轻舟吃着菜蔬,等司慕想好了再说。

    “我与人合资办了个销金窟,此事阿爸不知道。”司慕突然道。

    顾轻舟手里的筷子顿住。

    她一下子就明白这是干什么用的。

    脸色微沉,顾轻舟问他:“是不是跟德国人合资?”

    司慕眼底闪过几分诧异。

    合资的销金窟,其实是暗地里进行军火资金的清洗。这样,没人能查到金钱的具体往来。

    司行霈就这么干过,顾轻舟很清楚其中的步骤。

    只是,司慕没打算告诉顾轻舟。

    他更没想到,顾轻舟如此轻易就猜到了。

    “德国的军火是最先进的。”司慕道,“我在德国多年,认识很多朋友,此事可靠。”

    “你答应了他们什么?”顾轻舟道,“是给他们矿山,还是铁路修建权?”

    司慕沉默。

    顾轻舟重重将筷子放在桌子上。

    司慕蹙眉,眼神中带着锋利看向她。

    然而,他发现顾轻舟的眼眸更厉。顾轻舟太阳穴旁边的青筋微动,可见她是含着盛怒。

    “说啊!”顾轻舟声音微沉,“你答应了德国人什么?”

    司慕被她的气势一震,竟有点心虚。复而他镇定下来,冷冷道:“此事与你无关!”

    “司慕,你别与虎谋皮!”顾轻舟厉色,“你到底承诺了什么?你知道不管是铁矿还是铁路,最后损害的都是我们自己的国力。我要给阿爸打电话!”

    说罢,顾轻舟站起身。

    这个时间,司督军应该到了南京,他是早上走的。

    南京官邸的电话,顾轻舟知道,是司督军特意告诉过她的。

    她走到了电话机旁边,司慕一把从身后抱住了她,将她手里的电话机夺过来砸了。

    “谁才是当家做主的?”司慕的声音,从顾轻舟的身后传过来,“阿爸什么时候把家给你了吗?”

    顾轻舟想要挣开他。

    司慕却鬼使神差的,双臂用力,将她禁锢在怀里。

    他炙热的呼吸,透过顾轻舟的青丝,传入她的颈侧。

    顾轻舟抬脚,往后踩去,一脚踩在司慕的脚面上。

    司慕没有防备,吃痛间双臂微松时,顾轻舟挣脱出来。

    她跑了几步,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看着司慕。

    司慕的脚疼半晌才过去。

    “我原本是想在开业的时候,请你去热闹。”司慕道,“此事,我已经做完了,你最好不要跟阿爸提及!”

    司慕只是告诉顾轻舟,他与人合资建了个销金窟,里面有舞池也有赌场,一共五层,是很时髦的消遣场地。

    他想邀请顾轻舟去。

    他若是一开口就直接说,顾轻舟会拒绝,所以他是说自己合资,顾轻舟为了视察产业,也许会去。

    不成想,就是这句说错了。

    顾轻舟一下子就抓到了关键点。

    司慕也挺后悔的。

    “少帅,阿爸把岳城交给你,不是任由你胡闹的!我给你十天的时间,你最好把此事处理干净。”顾轻舟冷漠道。

    司慕愤然盯着她。

    顾轻舟声音更厉:“司慕,我一个女人家都知道,德国人不会心怀善意帮你洗军火的钱,更不会用军火填充你的军政府!你太激进了!”

    “不用你教我!”司慕道。

    她的说教,让司慕感受到了不尊重!

    顾轻舟冷哼。

    “司慕,你知道阿爸把什么交给我了吗?”顾轻舟冷冷看着他,“就是你最想要的东西。假如你一意孤行,你别怪我在众将领面前不给你面子!到时候,你在军中还有威望吗?”

    司慕一愣。

    等他明白顾轻舟说了什么时,他大惊。

    抬眸,司慕眼底的愤怒似乎要溢出来。

    他上前几步:“你再说一遍!”

    顾轻舟定定看着他,却不言语。

    他听懂了,他知道顾轻舟在说什么。

    两个人僵持着,目光在空气里交汇,谁也不肯让步。

    司慕只是想跟顾轻舟约会,请她出去玩,不成想结果却是这样的。早知如此,司慕就不会透露半个字。

    他说合资的时候,根本不知道顾轻舟能一下子猜到德国人身上去。

    她太过于敏锐。

    现在,阿爸居然把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了她!

    督军从未信任过司慕。

    以前司行霈在,司慕一点机会也没有。司督军宁愿他做个纨绔子,也不愿意让他接触军政府的核心;司行霈被赶走,司督军宁愿让顾轻舟来掌家,也不愿意相信司慕。

    司慕的眼睛,顿时赤红。

    “对不起,我的话太过于严厉。”顾轻舟沉默了下,决定换个方式。

    她先跟司慕道歉,然后道,“我希望你能明白,现在不要性差踏错。我和义父都很支持你,但是你不能牺牲国力。”

    司慕在德国多年,他的理念与司督军不同。

    师夷长技以制夷,有什么不对?

    顾轻舟却敬畏如蛇蝎。

    “铁矿。”良久,司慕才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我答应把铁矿石低于市场三成的价格卖给他们。”

    军政府的军火制造厂,用不了那么多的铁矿石;而其他工业生产,可以少用一点,不会太影响经济发展。

    司慕觉得,军事应该比经济更重要。

    司行霈离开之后,军政府的军工厂和军火库一时间有点紧缺。

    督军说过,此事不急,司慕却着急想要竖威。

    “铁矿,就是制作武器最关键的东西。将来你的铁矿石,就会变成大炮,从德国人的手里,打到我们头上。甚至,他们能卖军火给你,也能卖给日本人、英国人、美国人”

    司慕的唇抿得更紧。

    “我知道你想说,这是生意。可现在不是和平年代,这种生意不能做。”顾轻舟道。

    司慕炽热的眼睛里,没有半分悔意。

    顾轻舟现在说服不了他。

    “你再想想。”顾轻舟道,“你有十天的时间想清楚。”

    说罢,顾轻舟上楼去了。

    一进房间,顾轻舟心中就升起浓浓的悲切。

    她想,司行霈永远不会干这种蠢事!

    司慕太急于求成!

    他这样急切,想要立功,想要拿下军政府,顾轻舟怕这次之后,他还是会干蠢事。

    司慕样样要跟司行霈比,但不管是经验、智商还是心气,他都不及司行霈。他没有大局观念,现在一根筋钻在拿下军政府这条路上,顾轻舟不知他能否回头。

    “司行霈没有念过军校,没有接受过教育,他却能放眼时局,司慕到底是怎么了?”顾轻舟叹息。

    她不相信司慕是个愚笨的。

    他只是被现状逼得手足无措。

第387章 设局

    顾轻舟没有把司慕的事告诉督军。

    督军刚去南京,崭新的司令部,陌生的人脉关系网,够他头疼的,顾轻舟不想用岳城的事去劳烦他。

    他离开时,顾轻舟答应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她要说到做到。

    顾轻舟很担心司慕。

    司慕则沉吟良久。

    不知是迫于压力,还是幡然醒悟,司慕再次去找了他找了合作伙伴——德**火贩子佐瑞格,终止与他的合作,

    司慕虽然恼怒,也隐约觉得顾轻舟言之有理。

    “少帅,这么得天独厚的好机会,您真要放弃?”军火贩子佐瑞格明显是不甘心,“假如我们把这个机会给别人,他可以攻下岳城军政府,到时候你所谓的民族大义,所谓的爱国抱负,去哪里实现?”

    这些,司慕全部知道。

    他当初就是听了这席话,才决定用铁矿来换取军火。

    他那时候觉得,军火才是一切。这笔买卖他不做,别人也会做的。

    一旦兵临城下,还谈什么抱负与爱国?

    可顾轻舟不准,她甚至威胁他。

    司慕觉得顾轻舟的目光短浅。

    然而,督军离开岳城时,把自己的印章、军队的调令牌甚至军政府的府库钥匙和对牌,全部给了顾轻舟。

    就是说,顾轻舟才是岳城真正能发号施令的人!

    她不同意,司慕这生意做不下去。

    只要顾轻舟不同意,司慕的铁矿都无法运出岳城!

    督军对自己的儿子太狠了!

    “我自有主张!”司慕冷漠道,“下次再说吧!”

    “少帅,您是不是惧内?”对方突然道。

    司慕愤怒看着他。

    心思被戳破,司慕很难堪。

    对方笑笑:“是不是尊夫人不许您这么做?您堂堂七尺男儿,却要把军国大事交给短视的妇人?”

    司慕眸光冰凉。

    对方得意,以为用激将法留下了司慕,司慕却是收敛了神情。

    略微停顿,司慕道:“这样吧,我再考虑考虑。”

    说罢,他离开了会所。

    他也想能做主。

    可惜印章全在顾轻舟手里,司慕难道去硬抢?他要是敢这么做,他父亲非要回来宰了他不可。

    然而,坐在车子里,司慕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突然想起那个军火贩子佐瑞格说:“您是不是惧内?”

    这句话,司慕细细品位,没了难堪,反而是一下子震惊了,浑身发寒。

    他猛然加快了油门,回到了新宅。

    一回来,司慕就上楼去敲响了顾轻舟的房门。

    顾轻舟打开了门。

    正要问时,司慕一脸正色,对顾轻舟道:“多谢你!”

    他没有嘲讽,反而满腹心事的样子。

    顾轻舟不解:“进来说吧。”

    自己阻止了他以为绝佳的好机会,他怎么说出多谢?他这句多谢,是情真意切,并非咬牙切齿。

    司慕就进了她的卧室。

    “怎么了?”顾轻舟反而糊涂。

    司慕进来,随手关了房门。

    他神色里没了别扭,也没了冷冰和怒意,而是一片赤诚。

    他自顾自坐到了顾轻舟的沙发上。

    顾轻舟在他对面坐下。见他的神色里,颇有深邃的模样,顾轻舟又问:“出了什么事?”

    司慕就从头说起。

    “我原本与德国驻天津大使馆有往来,他们的情报系统的处长,是我同学。

    这次找我合资的人,却非我的朋友,而是慕名找上门来,说他们已经筹建好了,就等着大主顾上门。

    正好我知道督军要走,又想到拳头才是硬道理。在此等乱世,军事强盛才有资格谈经济,我就答应了。”司慕道。

    司慕跟顾轻舟解释,他觉得军事才能保障一个地区的安全与稳定。

    没有稳定,什么经济、爱国都是空谈,这是司慕当时的想法。

    他说到这里,顾轻舟点点头。

    她觉得这个想法不错。

    只是,岳城的军火已经足够了,不需要再锦上添花。

    想法是很好的,可做法是不可取的。

    “今天我去拒绝佐瑞格,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司慕神色凝重。

    和司慕做生意的,就是那位叫佐瑞格的德国人。

    “说了什么?”顾轻舟听到这里,也露出几分好奇。

    “他问我是不是惧内。”司慕道。

    顾轻舟诧异看着他。

    一瞬间,顾轻舟也明白了。

    “佐瑞格知道军政府的内幕,他知道是我掌事!”顾轻舟骇然,“他知道督军把所有的印章都给了我!”

    “对!”司慕道。

    司慕一开始没听出佐瑞格的激将,后来回去的路上,司慕越想越不对劲:顾轻舟拿到督军印章这件事,只有几个人知道,佐瑞格为什么会知道?

    若佐瑞格不知道,他为何要如此说?女人在军事上很难掣肘,普通的妻子,如何叫丈夫害怕?

    这是军火买卖,不是纳妾,谈不上惧内。

    正是因为佐瑞格这句话,惊醒了司慕。

    督军把所有的印章,包括调军用的印章,全部给了顾轻舟,此事只有军政府四位高层知道。

    司慕都不清楚。

    若不是这件事,顾轻舟为了威胁他,司慕根本不知道督军背后让顾轻舟来辅助军政府。

    但是一个德**火贩子,他知道这么重要的军政府机密!

    佐瑞格知道司慕反悔,是因为他的夫人不同意。

    如此精准,说明佐瑞格有情报!

    “也就是说,军政府里有内鬼!”顾轻舟道。

    “不错,这是个套!”司慕也是毛骨悚然。

    他也是昏了头,受了佐瑞格的蛊惑,想着军火强国。

    没有强悍的军事保障,要铁矿有什么用?

    他当时是这么想的。

    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愚蠢,差点踏入一个陷阱,是顾轻舟及时将他拉了回来。

    “只要我跟佐瑞格签订协议,那么很快南京甚至全国都知道,我暗中将铁矿送给德国人。”司慕道,“到时候,给我扣个卖**阀的帽子,全国的报纸都要讨伐我!”

    想到聂芸那件事,司慕对讨伐就不寒而栗。

    而这次的事,若是被对方算计成功了,司慕面临的讨伐,是比聂芸那件事严重百倍千倍!

    南京甚至可以扣押督军,出师有名攻打岳城。

    到时候就要掀起一番战火。

    司慕自以为有能耐,直到现在,他才觉得顾轻舟是多么敏锐!

    她一下子就嗅出了阴谋!

    “轻舟,多谢你!”司慕道,“多谢你骂醒了我!”

    顾轻舟笑。

    同时,她也对司慕改观。

    司慕因为受过西方教育,他对一些问题的看法比较超前,不符合岳城和华夏的局势,但他并不是一个愚笨的人。

    他有了警惕,就从德**火贩子的只言片语里,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只是,他的反应还是比较慢,需要慢条斯理才能想清楚,应变能力不强。

    “你其实是个很有才干的人。”顾轻舟也道。

    他们对视一眼。

    司慕眼底的情绪,几乎要控制不住,顾轻舟就挪开了眸光。

    这天,他们俩谈了很久。

    他们先谈了军政府的事。

    顾轻舟把她知道的,先告诉了司慕:“督军将印章全部给了我这件事,只告诉了义父,二师师长李明安、副将周成钰、参谋黄成。”

    这件事,顾轻舟原本没打算说,司督军也没打算让司慕知道。

    如今开诚布公,司慕心中有点芥蒂,到底也不便发火。

    他知道督军的决定更正确。

    “这四个人里,肯定有一个是内奸。”顾轻舟道。

    司慕颔首。

    佐瑞格就是知道了秘密,才给司慕设套。

    “我们应该想个办法,把内奸给揪出来。”顾轻舟道。

    司慕却看了她一眼:“义父的嫌疑也要算在内,等事情落定,才能秉公办理。”

    顾轻舟点头:“这个是自然的。”

    他们俩商量了一个小时,得出一个可靠的办法。

    商定之后,就照计划进行。

    司慕说完了正事,话锋一转说起了私事。

    “轻舟,你觉得我们俩能走多远?”司慕道,“是这三年的协议婚姻,还是更长久?”

    这个话题转得太快,让顾轻舟愣了下。

    回神后,顾轻舟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三年!”顾轻舟笃定道。

    她没有给司慕任何希望。

    三年之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但是她不想司慕心怀希望又失望。

    还是不要有希望。

    “你觉得只有三年,我觉得是更长久。”司慕道,“我们可以做更长久的打算吗?”

    顾轻舟摇摇头。

    司慕却坚持。

    他做了自我批评。

    “我一直知道有个未婚妻在乡下没死,可我从未想过这桩婚姻能坐实,没有和你联络过,依旧交女朋友谈恋爱。

    你来到岳城,我与你初次见面也有误会,你出卖我的消息,我为此记恨了你一年多,没有帮助过你。

    我后来跟魏清嘉藕断丝连,直到魏清嘉回来,我才肯定自己想要的感情已经不是她。但是这个过程中,我让你很伤心。”司慕点滴说起。

    顾轻舟诧异看了眼他。

    这是唱哪一出?

    司慕还想说什么,顾轻舟已经坐不住了。

    “轻舟,我想跟你重新开始。”司慕道,“我们可以”

    “我们当初结婚,可不是这么说的!”顾轻舟沉了脸,“司慕,我们别给彼此找不痛快,好吗?”

第388章 我想跟你做真夫妻

    顾轻舟有点恼怒。

    司慕一直寡言少语。今天说了这么多,已经是下了十二分的决心。

    被顾轻舟堵回来,司慕也很想甩手而去。

    可若是不把话说完,那之前的就白说了。

    司慕固执看着她:“我没有找不痛快。”

    他沉了沉心绪,“顾轻舟,我想跟你做真夫妻!”

    顾轻舟几乎要吓得夺门而去。

    她猛然站起身。

    “我不想!”顾轻舟居高临下,“司慕,你觉得努力总有回报,而我不想辜负你的用心。

    没必要做这种尝试!我已经很荒唐和你结婚了,但我不会跟你睡。你若是不同意,我们明天就离婚吧!”

    话题重新陷入僵局。

    司慕也慢慢站起来。

    他伸手,突然将她带入自己的怀里,抱紧了她。

    顾轻舟没有动。

    她落入司慕的怀里,浑身紧绷着,想要照着他的脑袋来一枪。

    可此刻枪不在手边。

    亦或者说,她还没有打算和司慕彻底撕破脸。

    督军托付她照顾军政府三年,她已经答应了督军;她也想利用军政府的势力查清楚外祖父、师父和乳娘的过去,这点凭借她稀薄的财力办不到。

    “别这样做,你是堂堂正正的督军府少帅,不是登徒子!”顾轻舟声音平稳中压抑着愤怒。

    司慕却更用力抱紧了她。

    她的头发长而浓密,青丝里有淡淡玫瑰的清香。

    身子柔软纤瘦,肩膀纤薄,轻轻柔柔落在他的怀里,好似他稍微用力就能折断她。

    他嗅着她的清香,心中有个声音迫不及待逼迫他:沉沦下去吧,心甘情愿接纳她的过去吧,到底在犹豫什么!你是想要她的!

    “司慕。”顾轻舟又喊了一声。

    司慕没有动,仍是箍住她。他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是抱紧了她。

    有种无奈的痛感,开始在四肢百骸里游走。

    他心中有两个声音,在相互争斗。

    “我跟过司行霈,你又忘了这件事?”顾轻舟冷漠道。

    司慕一怔。

    顾轻舟的话,让他心中另一个声音占了上风:你永远比不了司行霈,别说在你父亲心中,就是女人心里,他也是排在第一位,你为何要自甘堕落去接受他用过的女人?

    司慕恍惚被烫了下,终于松开了手。

    他一直在煎熬,两种情绪左右着他,让他无法静下心来抉择。

    到底是要顾轻舟,还是彻底断绝对顾轻舟的念头?

    这两样他都做不到,他拖泥带水的性格,让他越发痛苦不堪。

    他后退了半步。

    似乎想要把她看透,司慕眼眸紧紧锁住她的面颊。

    顾轻舟却很清楚:司慕只是一时激动。

    等他回味过来,他仍会记得顾轻舟和司行霈的过去。那是他无法跨过的横沟,无法消磨的阴影。

    就算退一万步说,顾轻舟真的不顾一切爱上了他,她和司行霈的过往,司慕还是会拿出来羞辱她。

    他也不止一次羞辱她。

    那时候,顾轻舟才是真的无地自容。

    她和司慕之间,没有进一步的可能!

    司慕在这件事上,有点自虐的倾向,他似乎一直在痛苦中挣扎。

    他明明可以找很多的女朋友,顾轻舟和司督军都不阻止他纳妾,而岳城愿意跟他的女人多不胜数。

    司慕退一步,把顾轻舟当个陌生人,日子会过的非常舒服。然而他就是要把自己困在这个牢笼里,挣扎着考虑顾轻舟。

    这种心态,顾轻舟理解不了。

    “你好好考虑下吧,我去趟颜家。”顾轻舟道。

    说罢,她衣裳也不换,只是拿了条披肩,转身快步下楼。

    她到了颜家时,颜洛水正躺在床上百无聊赖。

    “念书的时候,天天想着上学、作业辛苦。如今毕业了,整日无所事事,才是难捱!”颜洛水悲切道。

    顾轻舟失笑。

    颜太太在旁边道:“所以要赶紧嫁人,生儿育女,打理家业,就不会整日睡懒觉了。”

    她指了指轻舟,“你看轻舟就每天都有得忙。”

    顾轻舟含笑不言语。

    颜洛水又叹气:“阿静跟小五忒没良心,两个人约会,从来不带我!”

    顾轻舟忍不住道:“你的新房装好了?”

    “没呢,这个我插不上手,家里的管事帮我办。”颜洛水道。

    正在颜洛水考虑晚上去哪里看跳舞的时候,顾轻舟开口了。

    “我过几天办个春宴,你帮我合谋合谋吧。”顾轻舟笑道。

    颜洛水这才来了精神。

    岳城的春天,城里富户有办春宴的习惯。

    往年都是司夫人抽头。

    “我都忘了!以前念书,春宴总是赶不上,都快记不得还有这么好玩的时候。”颜洛水道。

    顾轻舟的眼睛却转了转。

    颜太太也道:“是啊,轻舟一直在学校,还没有参加过春宴吧?”

    “我没有。”顾轻舟道。

    颜太太大包大揽:“没事,我帮你,不会让你出错的。”

    顾轻舟的心中,早已将她和司慕拟定的计划拿了出来。

    她笑着对颜太太道:“我想办一个极大的春宴,热热闹闹的!上次乔迁宴,我都没怎么见人,好些人还不认识我。

    另外呢,军中将领的妻儿,我多半也没见过。少帅现在接管了驻军,他也想跟众人打好关系。”

    颜太太顿时就明白了。

    颜洛水也懂了。

    “你哪里是想办春宴?你明明是想替二哥笼络人心!”颜洛水刮了下顾轻舟的鼻子,“不得了,真有做太太的架势了。”

    顾轻舟抿唇笑。

    颜太太则很支持:“少帅出面去笼络,实在太过于刻意。这样的宴会,既出师有名,又能拉近关系,最好不过了!”

    顾轻舟就提出,让颜太太帮她的忙。

    颜太太满口答应了。

    颜洛水也来了兴致。

    下午的时候,她们三个人开始筹划宴会。从乐队、酒水到吃喝,以及宾客们的喜好,甚至人情往来,都要计划得清清楚楚,确保宾至如归。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饭时分。

    义父从军政府回来。

    “义父,到时候您也一定要来。”顾轻舟把她办宴会的事,告诉了颜新侬。

    颜新侬道好。

    顾轻舟吃了饭回家,司慕也还没回来,他不知是生气发泄去了,还是照之前商量好的办事去了。

    顾轻舟上楼洗澡,重新把思路理了一边,觉得明天就要拜访几户人家,甚至要准备好请柬。

    十点左右,司慕回来了。

    看到楼上的灯火未熄,司慕从书房给顾轻舟打了电话:“下来,我的事办妥了。”

    顾轻舟披衣下楼。

    司慕已经在餐厅坐定。

    顾轻舟道:“我这边进展也很顺利。我非常信任义父,他绝不是内奸,所以我连他也瞒住,我相信他经得起考验。”

    正是因为十足的信任,顾轻舟才不需要提前通知颜新侬。

    她知道颜新侬的忠诚,从他对待家庭和婚姻,就可以看出端倪。

    “这样最好了。我也约了佐瑞格,他果然还不死心,等着我改变主意。”司慕道,“新的合约我放在书房了。”

    顾轻舟颔首。

    她让司慕继续钓住那个叫佐瑞格的德**火贩子,暂时别打草惊蛇。

    先把军政府的内鬼清除,再来考虑其他事。

    司慕颔首,脸色微落。

    顾轻舟安抚他:“我相信,不管什么时候,内鬼都是存在的。就算阿爸在,也有叛徒。你看,司行霈就是阿爸的叛徒之一”

    司慕抬眸看了眼她。

    顾轻舟神色坦然:“他是仇人,又不是蛇蝎,我们为什么要敬畏他,提都不能提他?你想要超越他,就需要研究他、了解他,知道他的长处和短处,而不是一味避开他!”

    司慕的眸光,慢慢透亮。

    他舒了口气,说:“你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比他有智谋,比他有远见,比他懂大义。若她是个男人,也许能称霸一方。

    她的能耐,都是司行霈教的吗?

    司行霈能培养出这样的女人,足见他远胜过司慕了。

    司慕才说过要“师夷长技以制夷”,那此事放在司行霈身上也说得通。

    “你的话,我都明白了。”司慕压抑着内心熊熊腾起的嫉妒之火,让自己保持理智。

    顾轻舟颔首。

    正事说完了,顾轻舟道:“我能对你提个建议吗?”

    司慕疑惑看着她。

    “你能否不要喜怒无常?”顾轻舟道,“你这样已经有些日子了。你知道,我根本不会去猜测你的心思,你高兴不高兴,我其实没那么在意。那么,你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司慕愣在那里。

    顾轻舟轻盈起身上楼了。

    她知道自己有点残忍恶毒。

    可司慕现在不清醒,他就是需要这样的恶毒,来堵住他摇摆不定的心。

    他对这桩婚姻,有他自己都不能接受的期待。

    这点期待,于顾轻舟和他都毫无益处!

    经过此事,司慕也算是有点了顿悟,他收敛了喜怒,开始做正经事。

    顾轻舟也开始忙碌。

    宴会的安排,她全部交给了颜太太和颜洛水。

    实情是什么,顾轻舟半个字也没有透露给颜家。

    正如她对司慕说的,她是十二分的信任颜家,觉得颜新侬一定可以经过考验,无需提前通禀。

    而她自己,则开始拜访几位军政府高官的家庭,送去春宴的请柬。

第389章 阴谋的巨网

    顾轻舟的春宴,定在二月初十,算是岳城最早的春宴了。

    其实,每年岳城的春宴,都要等过了清明,顾轻舟算是提前了大半个月。

    “她新做了女主人,迫不及待想要显摆呗。”有人在背后议论她。

    “今年气候温暖,早点宴请倒也不错呀!要不然这二月都闷在家里,怪无聊的。”

    “是的,早点开始,错过了梅雨季节,反而更好。”

    总之,顾轻舟的宴会,有褒有贬,却没人会拒绝。

    顾轻舟一家家送了请柬,也拜访了七八户高官的家属。

    她性格温柔,那些太太们对她没有对司夫人那种敬意,都把她当个孩子似的,很喜欢她。

    三天下来,顾轻舟就差不多收集了一些资料。

    她拜访这么多人,只是为了遮人耳目,真正想要拜访,是李明安、周成钰和黄成这几位的家属。

    她也很顺利办妥了。

    请柬送完,顾轻舟把剩下的事交给了颜太太,自己开始整理、铺垫。

    她要用一个计策,来抓住内鬼。

    差不多完成了,就等着宴会那天内鬼上钩。

    顾轻舟吃饭的时候,托腮沉思。

    司慕问:“不是一切很顺利吗?”

    他以为顾轻舟在为难。

    顾轻舟却摇摇头:“我昨天在安排事情的时候,突然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会不会所有的事,都有一双手在背后推动?”顾轻舟道,“你看最近的事,每一桩都是冲着军政府来的。哪有这么巧?”

    司慕蹙眉。

    “你是说”

    “我是说,也许,我们从来没有抓到真正的主谋。”顾轻舟道。

    司慕头皮微微发麻。

    聂芸的事,政治部的武部长和李文柱合谋,此事关乎他们的利益,同时能摧毁军政府;魏清嘉是想嫁给司慕,说她没有野心,只是想做个夫人,不太适合。

    董夫人想要害顾轻舟,也是为了让颜新侬和司慕反目成仇,董晋轩更加有利控制军政府。

    如今的内鬼,设套让司慕陷入卖国的陷阱里,背后也是冲着军政府。

    “你是说,有人想要接手岳城的势力?”司慕问。

    顾轻舟点点头。

    她突然一僵,背后发寒:“每件事都是冲着军政府来的,那么我的师父和乳娘”

    师父和乳娘的事,导致顾轻舟和司行霈反目,司行霈被驱逐出岳城;南京突然临时成立三军司令部,司督军离开了岳城。

    走了两位头脑人物,岳城的军政府现在似群龙无首。

    再经过有心人的挑拨,或者发生点什么大事,那些师长可能会带着各自的人马离开,到时候岳城军政府名存实亡。

    “司慕,假如这是个圈套的话,背后肯定是有个特别庞大的势力!”顾轻舟道。

    说罢,他们俩陷入沉思。

    他们俩似乎同时想到了一件事。

    而后,他们统一的沉默了。

    当沉默酝酿到了一定的程度,顾轻舟站起身:“我先去睡了。”

    司慕仍在沉思。

    顾轻舟躺在被窝里,思潮翻涌,情绪就压抑不住了。

    她想起了乳娘和师父,也想起了司行霈。

    接下来的几天,顾轻舟把颜新侬、李明安、周成钰和黄成这四个人,仔仔细细再梳理研究了一遍。

    她跟司慕说:“我首先最信任是义父,我要排除他的嫌疑,当然我没有泄露半个字;其他的三个人,我一视同仁。”

    司慕看了她一眼。

    这件事,司慕没有表态。

    司慕甚至想:“假如颜新侬想要拿下军政府,那么赶走司行霈,司督军离开岳城,岂不是对他更有利?”

    顾轻舟见他沉默,笑道:“我知道,这件事看上去义父嫌疑更大,因为明眼人都知道,义父可能会最得益。

    可往往就是这样,看上去最有可能受益的那个人,就是障眼法。我义父看上去最有可能,恰恰说明他可以排除在外。”

    司慕终于开口:“你很信任义父?”

    “我的眼光错不了。”顾轻舟道。

    司慕道:“那你不是看错了司行霈?”

    顾轻舟沉默。

    沉默片刻,她没有回避。

    正如她上次所言,司行霈不是蛇蝎,他们不需要回避他。

    司慕不需要,顾轻舟更加不需要。

    就像伤口,捂得很紧,可能会发言溃烂,越藏越糟糕。

    “我不可能每件事都对,这并不让我丧失信任其他人的自信。”顾轻舟道,“我仍是信任义父!”

    司慕见她笃定,不再反驳她。

    到了二月初十,天下起了蒙蒙细雨。

    一场春雨,庭院被洗刷得干干净净,浅褐色的枝头,批了层薄薄翠妆。远处望过去没什么,凑近就能看到新发的嫩芽。

    春华降临,万物复苏。

    顾轻舟家的外院花厅,早已搭建了很长的雨棚,从花厅一直延伸到大门口。

    薄雨越下越大,到了傍晚十分,居然大雨磅礴,电闪雷鸣。

    “今天这天气不好。”颜洛水道。

    顾轻舟笑:“没事,再不好的天气她们也会来,就无关紧要啦。”

    她反而觉得天公作美。

    不时有宾客进来,顾轻舟已经学会了如何应酬,一一与他们寒暄。

    随后,顾轻舟的嫌疑人李明安带着他太太和孩子们进来。

    “李师长。”顾轻舟微笑。

    李明安很骄傲,对司慕不屑一顾,却对顾轻舟很敬佩。

    聂芸一案,顾轻舟的所作所为,军政府的人全部看在眼里。

    所以,当李明安知道督军把军政府所有的印章都交给顾轻舟保管时,李明安心悦诚服。

    “少夫人。”李明安道,“辛苦你了。”

    “我们女人家,不懂什么军国大事,就是吃吃喝喝的,累不着什么。”

    寒暄几句,李明安带着太太往里走。

    又有人进来。

    而后,顾轻舟见到了她的第二位嫌疑人——参谋黄成。

    黄成没有带太太,反而是带了位漂亮婀娜年轻的姨太太。

    “少夫人!”黄成与李明安的孤傲正好相反,他非常的谦和。

    他的太太是内地女人,如今还在老家。他在岳城新娶了太太,就是眼前这位。他自命她为正室,可其他人家都不愿意与这位黄太太来往,从内心将她评为“姨太太”。

    最后是周成钰。

    周成钰是位很好的父亲,也是一位很好的丈夫。

    司慕说:“最不可能背叛的,就是周成钰了,阿爸救过他的命,而且他性格忠贞,从他的家庭就可以看得出来。”

    当然,主要还是在众多支持司行霈的高官中,周成钰一直与司慕关系很好。

    顾轻舟排除颜新侬,司慕排除周成钰,都是感情在里头作祟。

    颜新侬最后才来。

    “人到齐了。”顾轻舟对司慕道,“你那边准备得如何?”

    司慕道:“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就在这个时候,德**火贩子佐瑞格进来了。

    佐瑞格一进来,顿时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颜新侬愣了愣。他的眼神,被司慕尽收眼底。

    司慕看到颜新侬的表情,心头微沉:“难道真的被我猜对了?”

    佐瑞格不似其他洋人那么高大,他个子比较矮,比司慕矮一个头,满脸浓髯。

    因他是红发红髯,又是很明显的鹰钩鼻,哪怕他个子不高,也在人群里格外醒目。

    司慕会说德语,佐瑞格在华夏多年,颇有语言天赋的他,也会说几句中文。

    “司太太像水仙花一样美丽。”佐瑞格用中文说。

    顾轻舟不知他这是哪里来的表达,笑容绚烂:“多谢您。”

    颜新侬则不时往这边看。

    顾轻舟也察觉到了。

    司慕撇了眼顾轻舟,他那意思,顾轻舟很明白。

    颜新侬的异样是最明显的,而其他几位,都没什么反应。

    司慕带着佐瑞格,认识其他人。

    “轻舟,你看到总参谋的态度了吗?”司慕附耳,对顾轻舟道,“也许”

    顾轻舟唇边有了个冷冷的弧度。

    她抬眸看了眼司慕。

    佐瑞格也看过来,司慕就停住了其他的话。

    佐瑞格明面是是开舞厅的生意人,司慕就介绍其他富商给佐瑞格认识。佐瑞格身边带着一名翻译,他自己也听得懂几句中文。

    没有司慕在旁边,他也能与其他人应酬。

    司慕就顾轻舟往外走。

    雨还在下着,雨势越发的浓烈。

    “轻舟,我们还要继续吗?”司慕突然低声问。

    顾轻舟冷漠看着他:“你这个人,观察力差成这样!”

    原来,她的不快都是冲着他的。

    司慕的态度,太让顾轻舟失望。

    他有时候会存在偏见。

    自从顾轻舟说过,背后有个大主谋的时候,司慕就怀疑了颜新侬。

    现在,被顾轻舟这么一骂,司慕顿时醍醐灌顶般。

    他知道顾轻舟为什么说他观察力差了。

    “我明白了!”司慕立马道,“这样的话,义父是第一个没了嫌疑的!”

    顾轻舟嗯了声。

    颜新侬的态度,恰好说明一个事实。这个事实,正好证明颜新侬没有半分的嫌疑。

    一声炸雷,倏然轰隆隆在耳边炸开。

    等雷声过后,有个人悄无声息站到了顾轻舟与司慕的身后。

    他不是偷偷来的,而是雷声遮掩了他的声音和脚步,顾轻舟和司慕没留意。等顾轻舟和司慕发现他在身后,全部吓了一跳。

第390章 不如去偷

    暴雨雷鸣的遮掩之下,一个人立在顾轻舟和司慕身后,把他们俩全吓了一跳。

    他们惊愕的样子,对方也被吓到了。

    是颜新侬。

    顾轻舟和司慕正在说颜新侬,他就突然出现,两个人都吃惊。

    “你们俩鬼鬼祟祟的,做什么?”颜新侬也被他们吓了一跳。

    今天在场的四位嫌疑人,只有颜新侬在德**火贩子佐瑞格进来时,面目惊诧。

    司慕以为,这是说明颜新侬心虚。

    顾轻舟却说,这恰恰意味着颜新侬最没有嫌疑。

    颜新侬的惊诧,看得出他对佐瑞格的出现很意外,甚至很担心。这点担心,被司慕误解。

    身为军政府总参谋的颜新侬,颜新侬人脉广,消息灵通,他要是装作不认识佐瑞格才有鬼。

    而他没想到司慕和顾轻舟与佐瑞格来往,吃惊看着他们,也担心他们被佐瑞格糊弄。

    他一瞬间的惊诧做不了假。

    司慕经过顾轻舟的提醒,也认同了这点。

    颜新侬没有嫌疑!

    “阿慕,是你邀请了佐瑞格?”颜新侬不等他们回答,声色俱厉看着司慕,“你知道他是个声名狼藉的,狡猾多端,你别被他骗了。”

    司慕表情恭敬。

    若是昨天,颜新侬说这样的话,司慕会不乐意听到,现在已能虚心接受。

    顾轻舟则出言安慰。

    “义父,我们没有和他来往,只是多个朋友多条路。阿慕在德国留学多年,他精通德文,也有些德国朋友。佐瑞格是朋友的朋友介绍的,我们也想结交点德国势力,故而邀请了他。”顾轻舟解释道。

    她在告诉颜新侬,司慕在走外交路线。

    聂芸那件事,让军政府意识到,没有外交是不行的。司慕此举,并没有错。

    司慕则回眸看了眼她。

    她叫他“阿慕”!

    这两个字从她舌尖挑起,莫名有点绮丽,落入了司慕的心房。

    走廊外雨声嘈杂,司慕的心里却是格外的安静。

    颜新侬的脸色稍微缓和。

    他道:“你们俩都有主见,话我就不多说了!与洋人来往,多少要留个心眼。就像这佐瑞格,可不是什么正经人。”

    司慕颔首:“我知道的,义父,他这个人唯利是图,我会提防他。多谢您的提醒。”

    剩下的事,他与顾轻舟心知肚明即可,没有告诉颜新侬。

    颜新侬也察觉到顾轻舟的狡狯。

    顾轻舟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况且她多通透伶俐,别说社会经验稀少、二十出头的司慕不及她,就是颜新侬这般老谋深算的,也要让她几分。

    她知道佐瑞格的底细,就绝不会被佐瑞格骗,颜新侬就放心了。

    “轻舟,你今天办春宴,除了笼络人心,别是还有什么其他目的吧?”颜新侬突然又问。

    顾轻舟笑道:“瞧义父您说的,好好的宴会,我算计别人干嘛?”

    颜新侬看不出顾轻舟狐狸一样眸子里,藏着什么主意,也索性懒得再理会,自己回花厅去了。

    顾轻舟含笑看了眼司慕。

    司慕点点头。

    “兵分两路,你去找佐瑞格吧。”顾轻舟道。

    司慕不放心:“你也要当心。”

    顾轻舟嗯了声。

    夫妻俩回了花厅,顾轻舟与几位贵妇人闲谈,又与两个人跳舞。

    这次的宴会,七成都是军政府的高官,他们和家属都非常尊重顾轻舟。

    顾轻舟言语不多,可落拓练达,叫人不能小觑。

    而后,二师师长李明安邀请顾轻舟跳舞。

    他也是嫌疑人之一。

    顾轻舟带着绸缎蕾花的白手套,将凉软的绸子放入李明安的掌心。

    “这些日子,驻地在忙什么?”顾轻舟问。

    “营地最近新进了一批大炮,是督军去年置办的,如今正在演练。”李师长道,“少夫人,您若是得空,去军中瞧瞧如何?”

    顾轻舟笑了笑:“我担心影响士气,毕竟我是无所事事的去乱逛。”

    李明安知道督军把所有的印章都交给了顾轻舟。

    现在无事还好,若是要调军开战,第一个就需要顾轻舟的首肯。

    李明安觉得,讨好顾轻舟是必须的。

    “少夫人别谦虚!您谋略过人,心思灵巧,况且督军信任您,您怎么是乱逛?”李明安道。

    李明安甚至道,“我是希望少夫人懂些军务。若是您方便的话,我可以教您。您通了军务,将来军中有什么事,您也能帮少帅和督军拿主意。”

    这个李明安,是真的非常信任顾轻舟!

    司慕那个案子,当时李明安跟着去了上海,他对此事记忆犹新,每每想起来,都感觉热血沸腾!

    必败的官司,顾轻舟覆手间转败为胜,督军和其他人怎么想李明安不知道,反正李明安对顾轻舟崇敬不已!

    “您太抬举我了。”顾轻舟笑道。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花厅的灯突然微闪。

    闪了几下,灯灭了。

    花厅里立马有点混乱。

    “怎么回事?”顾轻舟高声问。她的声音,穿透力很强。在她的高声之下,其他声音暂时沉默。

    有副官点了汽灯进来。

    “少夫人,正在查,可能是电箱的保险盒进水了,您瞧这天气!”副官道。

    “快去修!”顾轻舟道。

    副官道是。

    通过花厅的后窗,可以瞧见西边有个小小的房子。

    整个夜空寂静,夜幕似绸布般,将众人包裹起来,黑色浓得化不开。

    那装着电箱的屋子,此刻亮了很多的灯,副官们进进出出,格外明显。

    顾轻舟站在黑暗中,扫了眼众人。

    眼睛适应了黑暗,她隐约看到很多人都在望着那电箱的方向,顾轻舟的唇角有个淡淡的弧度。

    “嗯,第一步棋下得不错。”顾轻舟心想。

    看到众人全部将目光聚集,顾轻舟挺满意的。

    她就是想要让今天在场的宾客都知道,她家的电箱位于何处。

    这是很关键的一步。

    “不知司慕那边如何了?”顾轻舟沉思。

    短短不过三四分钟,电闸就修好了,果然是保险盒进了点水,触电烧了,副官换了崭新的。

    “不好意思,给大家扫兴了。”顾轻舟抱歉道。

    众人不敢抱怨,纷纷说:“雨水天难免的嘛。”

    “修起来蛮快的。”“少夫人,您家这汽灯不错,是在哪个铺子买的?”

    花厅里重新热闹起来。

    顾轻舟和李明安告辞,她去找颜太太等人了。

    同时,站在梢间里的司慕,起身把汽灯给灭了。

    停电的时候,副官送了一盏汽灯进来。

    梢间里除了司慕,还有德国人佐瑞格。

    司慕对佐瑞格说:“合约我已经签字盖章,不过我最近才知道,铁矿是由我父亲的亲卫负责,需要他的印章。”

    他把合约给佐瑞格看。

    佐瑞格眼眸微动,心中奸计得逞的兴奋,掩饰不住。

    “有您的印章,就足够了。至于铁矿,我相信您有自己的办法。”佐瑞格道。

    他伸手去接。

    正好那时候就停电了。

    这停电,司慕就把合约握住,没有给佐瑞格。

    副官拿了汽灯进来时,司慕略有犹豫。

    他又跟佐瑞格谈了些细节。

    佐瑞格明白:司慕敢签,说明他已经说服了他夫人,此事板上钉钉,此前不能惹怒司慕。

    佐瑞格也不急,慢条斯理与司慕闲谈。

    或者说,佐瑞格需要的,仅仅是司慕的这张合约而已。

    有了司慕的签名与印章,这个计划就完成了,至于佐瑞格可以得到什么,那就不用司慕操心,反正比与司慕合作的酬劳多。

    “要不,我再考虑考虑吧!”等重新通电之后,司慕又改了主意。

    佐瑞格面色阴沉。

    煮熟的鸭子又飞了!

    佐瑞格也没了耐性:“少帅,我已经等候您多时了。您要知道,做这笔买卖,您是赚了的。您不做,我就去找其他人做,您别耽误我。”

    司慕沉默。

    “这样吧,我再考虑两天,大后天给你答复!”司慕道。

    佐瑞格看着他把文件放到了抽屉里,又把抽屉上锁,有点气闷。

    就在这个时候,副官来找司慕:“少夫人问,少帅去了哪里,事情谈完没有?她说她等着跟您跳舞。”

    司慕道:“我马上来。”

    他邀请佐瑞格出来,重新回到了花厅。

    佐瑞格心中微动。

    就在这个时候,佐瑞格已经失去了全部的耐心,他心中有个计划在筹谋:那份合约,司慕是签字盖章了的,佐瑞格完全可以去偷出来!

    反正佐瑞格拿到合约,只是为了出卖给报社,诬陷司慕卖国,并非真正做生意,不需要司慕的同意。

    佐瑞格落后司慕几步。

    司慕则走到了顾轻舟跟前。

    “我这边办妥了。”顾轻舟低声对他道,“义父、李明安、周成钰和黄成,他们都知道电箱在哪里。不仅是他们,其他宾客也都知道了。”

    司慕满意。

    “佐瑞格也看到了文件。”司慕道,“我签了字盖了章,他很动心。”

    顾轻舟颔首。

    到了这一步,网就撒好了,现在就等着收网。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顾轻舟和司慕一直在舞池,他们相互跳舞、与其他宾客跳舞,从未离开众人的视线。

    到了晚上九点半,宴会所有的曲子都结束了。

    “快要开始了。”顾轻舟低声道。

    司慕颔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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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8201/ 第一时间欣赏少帅你老婆又跑了最新章节! 作者:明药所写的《少帅你老婆又跑了》为转载作品,少帅你老婆又跑了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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