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司行霈的软肋
顾轻舟没有把霍钺拖到自己和司行霈的仇恨里。
霍钺跟司慕是不同的。
司慕恨司行霈,恨之入骨,司行霈从小就是他心中的阴影;而霍钺跟司行霈是朋友,有利益往来。
霍钺是霍拢静的兄长,也可能是何微的丈夫,算是顾轻舟的朋友了,她不希望他和司行霈作对。
司行霈是个变态,他对顾轻舟再好,转眼就能杀了她乳娘和师父,何况是与他为敌的人?
这世上没人想做司行霈的仇敌。
“我请你吃饭吧。你气色这么差,要补一补。”霍钺道。
顾轻舟摇摇头。
她知道司行霈会派人盯着他,这个时候多跟霍钺接触,可能会给他惹祸。
霍钺许是不怕司行霈,顾轻舟却不想给朋友添麻烦。
司慕不同。哪怕顾轻舟不掺和,司慕和司行霈之间的矛盾,也永远无法化解,他们注定有一场厮杀。
“霍爷,我要滋补的不是气色。今天真的没有胃口,抱歉。”顾轻舟道。
霍钺微笑:“阿静已经在来的路上,不是我们俩。轻舟,再怎么为难,饭还是要吃的。”
正说着话儿,顾轻舟就听到了脚步声,跑得很快。
霍拢静快步上楼。
看到顾轻舟平安无事,霍拢静慢慢松了口气。
“走啊,吃了饭再回去,我知道有家的蒸鱼做得最好了。”霍拢静拉顾轻舟。
难得顾轻舟出来。
吃饭的时候,不少吃客对顾轻舟的狼胆怯,只当是一条巨大的狗,纷纷绕开。
霍拢静好奇对顾轻舟道:“要不要喂木兰一块红烧肉?”
“木兰不能吃带盐的食物,对她身体不好。”顾轻舟道。
她从包里掏出一块牛肉干喂了木兰。
饭后,霍钺先离开了,留下霍拢静陪伴顾轻舟。
霍拢静话不多,也不提司行霈半个字,顾轻舟很喜欢这种沉默,跟她一起过了个悠闲的下午。
霍拢静和顾轻舟的性格有七成相似,顾轻舟与她相处,非常轻松惬意。
中途霍拢静去打电话,把颜洛水和颜一源都叫了过来。
“轻舟,我们去骑马吧。”颜一源在旁边撺掇。
“你是多爱骑马?”顾轻舟挤兑他。
马是没有骑成,顾轻舟的心情并没有她展露出现的万分之一好。她所有的痛苦压在心中,慢慢就难以自控了。
好像堵住洪水的闸口,等洪水越来越多,这道闸口承受的冲击力就越大。相处的时间越久,顾轻舟越难维持自己的笑容。
“我要回家了!”顾轻舟道。
她看似是突然不高兴,其实是难过的情绪积蓄到了她无法忍受的时候了。
她不讨厌她的朋友们,只是无法掌控自己的悲伤。
她带着木兰,窜逃般上了汽车,留下了他们面面相觑。
顾轻舟知道他们会很担心,但是她顾不得了,总好过她无缘无故在他们面前哭出来要体面。
哭出来,他们会更担心吧。
顾轻舟回到颜公馆,默默流了一场肆无忌惮的眼泪,将头贴在木兰的背上,人才慢慢平复下来。
木兰的背脊很温暖,毛发油亮得有点扎人。顾轻舟和它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习惯了它的一切。她抱着木兰,木兰皮毛里的温热,能给顾轻舟一点活力。
等颜洛水和颜一源回来的时候,顾轻舟心情平复了,她若无其事坐在沙发里看书。
这般喜怒无常,颜洛水和颜一源不太敢惹她。
“司慕一会儿就会给我打电话。”顾轻舟心想。
她等着司慕的电话。
结果,司慕自己来了。这件事很重要,司慕想面谈。
和之前的冷傲相比,司慕这次带了点诚意来。
他尽量收起自己对顾轻舟的厌恶,表情平和道:“你写的那些,都是真的?”
“当然。”顾轻舟道。
屋子里稍有沉默。
约莫沉默了两分钟,顾轻舟问他:“愿意跟我合作吗?”
“可以。”司慕道,“不过,一切要听我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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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轻舟出门约司慕,特意甩开了司行霈的人。结果还没有出一刻钟,司行霈就知道了消息。
他不愿意顾轻舟和司慕来往过密,又不想打扰顾轻舟。
顾轻舟正在恢复期,司行霈靠得太近,她的伤口就无法愈合。
司行霈立马给霍钺打了电话。
等霍钺接到电话,赶到烟馆去的时候,司慕已经离开了。
烟馆的眼线说,没听到顾小姐和司少帅聊什么,他们交谈不多,声音也不高。
霍钺也如实禀告了司行霈。
“我若是她,就嫁给司慕,活活气死你。”霍钺道。
司行霈斜睨他:“好好的青帮龙头不做,想做军政府的少奶奶?”
霍钺拿茶盏砸他。
这一下砸得专心致志,差点真砸到了司行霈。
“你说,她会走这条路吗?”霍钺问。
他比司行霈担心。
司行霈继续挤兑他:“怎么,你还敢惦记她?”
霍钺是从未忘记过顾轻舟。
假如她和司行霈真的有缘无分,那霍钺凭什么要把她让给其他人呢?
霍钺的“重情重义”,是江湖义气,跟“有道德”不沾边。他和司行霈一样,都是游走在道德边缘的人。
司行霈尚且为国为民,霍钺可全然不顾了。
“你跟她都没关系了,我为何不惦记?”霍钺道。
司行霈收敛心思,也认真想了想。
轻舟会那么做吗?
嫁给司慕,的确是能活活把司行霈气死。哪怕再把她抢回来,司行霈也要气掉半条命。
况且司督军没有死,老太太也没有死,司行霈这时候抢人,多少有点畏手畏脚,他真的会脱掉一身皮了。
司行霈不说话了。
他也有这样的担心,但是他不能在霍钺面前表现出来。他爱轻舟,希望她能稍微平复些,不愿意接受她拿婚姻做筹码的复仇计划。
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意想。
他害怕。
司行霈没什么害怕的事。顾轻舟杀了他不可怕,他唯一骨头里都冒寒意的事,是她要离开他。
这是司行霈唯一畏惧的,也是他的短板。
他的敌人迟早也会知道。
现在,霍钺不就猜测到了吗?只要司行霈承认,将来霍钺想要挟司行霈,拿住顾轻舟即可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都可以做她爹了!”司行霈一直转移话题,就是不接霍钺的试探。
霍钺和司行霈做朋友,就像两只狮子首领,可以相安无事、可以共分利益,却不会对对方掉以轻心,甚至不会毫无防备。
他们都有一口吞掉对方的资本。
“你要不要脸?你又比她大多少岁?”霍钺反唇相讥。
和司行霈打了一会儿嘴仗,最终霍钺得到的消息很少。司行霈的仇敌太多了,他最擅长躲藏。
霍钺离开之后,司行霈立马去了颜公馆。
他要把顾轻舟接回来。
顾轻舟敢约见司慕,万一真像霍钺所言,她和司慕以婚姻为盟约,司行霈真要活活被她气死。
顾轻舟现在可是下了杀心的,她什么都敢做。
不能再放养她了,要把她禁锢在身边。
等司行霈赶到颜公馆的时候,颜太太小心翼翼道:“老太太知道轻舟回来了,派人接她去了司公馆。”
“派谁?”司行霈焦虑。
“二少帅。”颜太太如实道。
司行霈呼吸一错,他是不是来晚了一步?
顾轻舟不至于这么狠心的吧?
他顿时脸色铁青,去了司公馆。
一路上,司行霈在猜测:“轻舟肯定不在司公馆。”
霍钺那张乌鸦嘴,真被他猜中了,顾轻舟要办糊涂事!
司行霈之前猜测她的计划,觉得她会用其他方式打击他。毕竟结婚这种事,对司行霈的打击是心灵上,顾轻舟想要的,应该是他身体上的损失。
火急火燎感到司公馆时,司行霈稍微松了口气,顾轻舟居然真的和司慕在老太太这边。
老太太心情极好。
“你们俩的婚期,订在哪一天了?”老太太问。
这件事,说起来有点尴尬。
司督军忙着集训,而且他是男人,儿子结婚的礼俗,他没空安排,甚至忘记了;司夫人和司慕却不想让顾轻舟过门。
明明说好了年底完婚,司督军忘了交代一句,司夫人和司慕就装作不记得,至今还没有准备。
“这个”司慕有点尴尬。
司行霈进来,正好打断了谈话,也把司慕婚期的话题盖了过去。
气氛有点奇怪。
司慕和顾轻舟都不爱说话了,任由司行霈在老太太跟前凑趣。
而老太太对司行霈的疼爱,司慕和顾轻舟加起来都无法匹及万一。司行霈一来,这两位就被抛到了脑后,老太太倒也没察觉他们不对劲。
从司公馆出来,司行霈去拉顾轻舟的胳膊:“轻舟,回家吧。”
司慕挡在中间:“轻舟不会跟你回去,她要去颜公馆。”
这是司公馆,司行霈不想大吵大闹,惹得老太太不高兴。老太太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
司行霈担心司慕把顾轻舟藏起来,然而顾轻舟真的愿意吗?
况且,司慕能有多少势力?他藏顾轻舟的地方,司行霈一定能找到。
这是司行霈的自信。
“轻舟,我回头去找你。”司行霈道。
顾轻舟不言语,也不看他,她沉默上了司慕的车子。
后来,司行霈最后悔的,莫过于这次没有坚持,轻易放走了顾轻舟。
第332章 谁才是中计的人?
顾轻舟在司行霈的眼皮底下,上了司慕的汽车。
她再也没看司行霈一眼。
司行霈的汽车,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后来到了一个四岔路口,有群女孩子叽叽咋咋的。不知谁买了一袋桔子,撒了满地,七八个女孩子纷纷去捡。
司行霈的汽车,被挡在女学生们的后面,司慕的汽车已经走远了。
他看到司慕的汽车,往旁边拐了下。
司行霈心中有点不安,他右眼皮莫名其妙跳个不停,使劲按了喇叭。结果捡起了半袋桔子的女孩,被喇叭声惊扰,桔子重新撒了满地。
司行霈懒得管了,驱车闯了过来。
女学生们吓得纷纷后退,没见过这么鲁莽过分的人,却也害怕被汽车撞了。
“哎哎哎,我的桔子”女学生们都躲开,还有人舍命不舍财,想着去捡,已经被同学拉到了旁边。
司行霈的汽车走过,他随手丢下一把钱。
桔子被碾烂了几个。
等司行霈的汽车离开,女孩子们继续去捡桔子,同时捡起了钱。
是很多的钱!
女孩子们倒也没骂司行霈,欢欢喜喜讨论这个人好大方,甚至还有女孩子说方才瞧见了他的面容,他好帅。
小小的插曲,前后没有一分钟。
司行霈也重新跟上了司慕的汽车。
等司慕的汽车在颜公馆停下时,司行霈跟了上来。
车子里只有司慕,没了顾轻舟。
司行霈脑袋里顿时嗡了下:“轻舟呢?”
司慕高高大大,站在司行霈面前,气质并不逊色多少。只是所有人都觉得他不如司行霈罢了,包括他父亲和军政府的高层。
“进去了。”司慕道。
“混账!你刚停车,她怎么进去的?”司行霈问。
司行霈想起,他们在拐弯的时候,车子速度慢了很多,正巧是个斜角,遮住了视线,旁边有门面。
顾轻舟很可能就是在那里下车的。
司行霈攥紧了手指,一把拉住司慕的衣领:“我们俩的事,你少搀和!否则老子一枪毙了你!”
司慕重重甩开他的手,冷笑道:“你们俩的事?可笑,她是我的未婚妻!非要说两个人,也是我和她,你还想打架吗?”
司行霈没心思打架。
他把顾轻舟弄丢了。
他就知道那些女学生的出现不是偶然。
那短短一分钟里,顾轻舟就下了汽车,藏在外面了。
司行霈快步进了颜公馆。
司慕瞥了眼他的背影,见自己素来毫无办法的司行霈,这样败在顾轻舟的阴谋诡计之下,司慕忍不住唇角微动。
不管顾轻舟是否肮脏,她能让司行霈不痛快,司慕就觉得她很有价值,心情不由大好!
毒蛇有毒蛇的好处,她咬了自己的仇人一口,她的毒牙在司慕看来就是赏心悦目的。
司行霈阔步进了颜公馆,顾轻舟根本没有回来,他毫不客气去了颜新侬的书房,立马打了个电话。
把自己的人手安排出去,司行霈重新回到了那个街角。
街角临近的店铺,早已关门歇业,根本没有营生。若顾轻舟藏在这里,是司慕的人接应了她。
现在她藏到哪里去了?
司行霈站在街头,冷风迎面吹拂,有点刺骨。他回到了自己的别馆。
身为指挥官,司行霈不需要亲自去找,他在指挥的位置上,就能派人寻到顾轻舟。
结果,直到天黑了,司行霈的人还是没有觅到顾轻舟的踪迹。
“团座,司慕去了驻地找督军。”有人禀告道。
司行霈向来将司慕视为仇敌,他的下属对司慕也是直呼其名,不会客气叫少帅或者少爷。
“要开始了。”司行霈想。
顾轻舟能卖给司慕的消息,实在太多了:比如司行霈已经在筹划另一个军政府,要跟司督军平分江山;比如司行霈有个偌大的军事基地,远胜过岳城军政府的基地百倍。
这些,都会造成司行霈和司督军父子反目。
司督军知道实情后,会驱逐司行霈。
古代的皇帝,哪怕再疼爱太子,等他知道太子要谋逆,也是要赐死他。
司督军不至于杀了司行霈,但这个儿子要分夺他老子的家业,司督军清理门户,将他赶走是毋庸置疑的。
“都准备好了吗?”司行霈问。
参谋道:“一切都准备妥当。”
司行霈点点头:“那就行!继续派人去找轻舟!”
他就不信,岳城还有他寻不到的人!
“通知霍钺,帮我找到顾轻舟,否则我就要踏平他的青帮。”司行霈又吩咐道。
有人走过的地方,必定会有痕迹。有痕迹的话,哪怕司行霈疏忽了,霍钺也肯定能找到。
“是。”
司行霈点燃了一根雪茄,将这件事前前后后思考了一遍。
顾轻舟到底是在哪里下车的?
亦或者,她从来就没有下车?
若是他们提前串通,司慕的车子经过改造,可以在座椅下面腾出空间。顾轻舟纤瘦,她藏匿在座椅之下
司行霈猛然站起来。
现在呢?
司慕去了驻地,那么他是不是偷偷将顾轻舟带出了城?
司行霈立马给驻地打了电话。
他的亲信去检查了司慕的汽车,同时督军府的人也去检查其他汽车。
“团座,汽车没有改造过。”
司行霈微愣。
他这边到处找顾轻舟,那边驻地就出事了。
司慕将司行霈军事基地的事,告诉了司督军。
司督军打电话去苏州,那边有司督军的驻军,立马去查看,果然有这么个地方,司行霈生了异心。
司行霈自己的一个团,已经被司督军缴了器械。
同时,司督军带了重兵和炮弹回城了,要捉拿司行霈。
捉到之后,是放逐还是关押,甚至杀死,都要靠司督军的意思。
这个儿子在他眼皮底下阳奉阴违,司督军是气坏了的。
司行霈也生气。
“顾轻舟啊,你到底藏到哪里去了!”司行霈焦虑。
那边,参谋告诉司行霈:“团座,督军派人去了苏州。”
司行霈的军事基地在苏州,司督军派了岳城的人去接手。
“很好。”
又有参谋进来:“团座,准备妥当了。”
司行霈却沉吟。
一位上了点年纪的参谋,上前拍了下司行霈的肩膀:“团座,顾小姐跟您闹脾气呢,您这次大败逃亡,顾小姐的气差不多就消了。等您再回来的时候,甜言蜜语几句,她会回到您身边的。”
司行霈仍在犹豫。
这位参谋又道:“难道您想带着顾小姐走?您即将要做的事,带顾小姐在身边,她的怒意会更添一层,您以后还想不想娶她?”
司行霈素来大胆果断,阴险狠辣,唯独对顾轻舟,他犹豫不决,完全失去了他的镇定。
顾轻舟能在他的势力范围,躲开他的搜查,这份能耐,已经非常人所及。
“我怕轻舟没那么容易消气。”司行霈沉吟,“我要是走了,她转身嫁给司慕的话”
“不会的,团座!”
司行霈还是没把握。
顾轻舟是下了杀念的。
司行霈害得她乳娘和师父惨死,而且糊弄她,她现在满腹愤怒。
“她将我出卖给司慕,借助督军的手杀我,应该能出气吧?”司行霈猜测,“她的计划,应该仅限于此吧?”
可她是顾轻舟啊!
她的心思诡谲,司行霈都没把握。
“团座,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可以走了。”副官进来催促。
“朱嫂安排好了吗?”司行霈加问了一句。
“安排妥当了。”
司行霈略微沉吟,最终下定了决心。他在赌,赌出卖他是顾轻舟最狠的手段。
他离开了这座别馆,回到了一处司慕和司督军都知道的别馆。
半夜的时候,岳城响起了枪声。
司督军要缉拿背叛他的司行霈,和司行霈交火。
司行霈早有准备,做了防御。
这场混战,打了两个多小时,整个岳城都被这枪声震得瑟瑟发抖。
抵抗之后,司行霈沿着早已准备好的小路,逃离了岳城。
他逃离的时候,分了三队人马,只有十来个人跟着他,其他人纷纷沿着另一条路,去了他自己的营地。
他看似逃难,实则气定神闲。
回头看了眼岳城,司行霈想:“轻舟,可别犯糊涂啊!”
司行霈的汽车,头也不回离开了岳城,直接往西南去了。
司督军追了五天之后,就懒得再追了。说到底,司督军就没打算真杀他。看着他狼狈跑了,司督军一时心软,撤回了追兵。
顾轻舟坐在顾公馆里,慢腾腾喝茶。
司慕告诉她:“基地是有的,但是里面空无一物,他早已清空了基地,他知道你会出卖他。”
“他往昆明去了。”顾轻舟声音轻柔。
司慕蹙眉。
“你说得不错,他一开始就知道,我会出卖他,将他的事告诉督军,这样可以借督军剿杀他。所以,他将计就计,做一个落魄的模样,逃难去了昆明。
他曾经设计刺杀过昆明督军程稚鸿的儿子,自己又去做个救命恩人,救了程稚鸿女儿的命,程督军和程夫人都非常感激他。
他不止一次念叨想要昆明的飞机,然而无从下手。他利用我们的出卖,利用司督军的驱逐,做一个落魄的模样,好像一无所有去投靠程督军,程家一定会接纳他,更会相信他。
他在程家不用多时,最多一个月,他就能偷到程督军的飞机,再杀回岳城。他一切都计划好了。”顾轻舟道。
司慕神色微变。
“我们白白浪费了那么多子弹,反而为他做了嫁衣?你是不是为了他的大业,早已与他合谋,联手坑我?”司慕脸色微青。
第333章 婚讯
司慕从来就没相信过顾轻舟,哪怕司行霈杀了顾轻舟全家,他都不相信顾轻舟能害司行霈。
女人不都是为了男人而六亲不认吗?要不然怎么有老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呢?
“你是不是耍我?”司慕脸沉了下去,眉目凝霜。
“不是。”顾轻舟道,“所以,我们的计划要真正开始了。”
“我们的计划还没有开始吗?”司慕下意识反问。
顾轻舟出卖了司行霈,将司行霈的底线全部交给了司督军,司行霈已经被他父亲追杀。
这不是计划?
“没有开始。”顾轻舟道,“我们的计划是杀了司行霈。督军不会杀他的。司行霈早年丧母,督军对他始终心怀愧疚。他只是夺权,没有弑父,督军不会先下狠手。”
司家这点家务事,岳城人尽皆知。
司慕神色不动。
他心中早已起了波澜,面上却是丝毫不变,仿佛枯井无波。这点,顾轻舟猜测得不错,父亲最爱的儿子,始终是司行霈。
司督军爱司夫人,却不会爱屋及乌。比如他最爱的儿子是司行霈,最疼爱的女儿是司慕的二妹司芳菲,这些都跟司夫人没关系。
“之前就算白做了吗?”司慕问。
既然先前的不算,为何不早点开始计划?
白白浪费的时间,让司行霈得以逃脱,他的军火半分没有弄到,司慕深以为可惜。
“不会的。”顾轻舟道,“司行霈比我们都聪明,我们的计划他都能想得到。他有条不紊,我们无法伤及他分毫”
司慕听闻顾轻舟说“司行霈比我们都聪明”,眼角轻微抽搐了下,心中说不出的厌恶。
“现在,我们开始自己的计划吧。”顾轻舟道。
司行霈离开了岳城,顾轻舟就回到了顾公馆。
她雇了陈嫂和罗嫂两个旧时的女佣人,负责打扫和煮饭。而她自己,则带着两匹狼,住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
这屋子死过很多人,顾轻舟活在其中,也没了生气,像只幽灵般。
颜太太和颜洛水千般阻挠,都无法抵挡顾轻舟要搬回来的心。
只是,顾轻舟前脚刚回来,后脚颜洛水和霍拢静、颜一源就搬了进来,他们要给她作伴,赶都赶不走。
顾轻舟和司慕说话的时候,他们都在后院的花坛里忙碌,准备移种两株腊梅树。
“他们俩说什么呢?”从透明玻璃窗里,瞥见了顾轻舟和司慕闲聊,无休无止的,颜一源好奇问。
颜洛水摇摇头,脸上全是担忧:“不知道,轻舟最近不爱说话了。只有二哥来,她才开口说几句。”
“在商量对付司行霈吧。”霍拢静猜测。
司行霈已经离开了岳城,逃亡去了。说是逃亡,其实是他自己规划的。
这不是顾轻舟要的。
顾轻舟的乳娘和师父已经死了,是司行霈害死了他们,她要司行霈偿命,这是她现在活着的唯一目标。
司行霈逃走了,顾轻舟如此精明,她的计划不会这般简单。
果然,等颜洛水和霍拢静等人把梅花树栽好,进入客厅时,顾轻舟说话了。
顾轻舟是对颜洛水和霍拢静说的:“我要结婚,婚礼安排在五天之后,你们俩谁给我做伴娘?”
颜洛水手中的小铁锹,哐当一声落地,差点砸到脚。
霍拢静秀眉微蹙。
司慕站在旁边,表情无喜无悲。
“这”颜洛水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全部咽了下去。
司慕就道:“我回去准备了。”
一切都好似去吃一顿饭这么简单随便。
司督军能答应吗?
司夫人会愿意吗?
这么仓促办婚礼,岂不是叫全岳城笑话?
颜洛水实在忍不住,她也回家了。
“姆妈,您去劝劝轻舟吧!轻舟她真的要疯了,我看她的样子,不弄死少帅,她是不会罢手的。”颜洛水哀求颜太太。
顾轻舟现在的状态很差劲。
颜洛水知道她心中难过,也知道此仇非报不可,但没必要把自己的婚姻搭进去吧!
她也知道,顾轻舟几乎没什么资本去抗衡司行霈,和司慕联手是她唯一的胜算。
颜洛水还是觉得可惜了。
“劝不了。”颜太太见识过世面,远胜过颜洛水。
对仇恨,颜太太经历过,她懂得这种蚀骨之痛。颜洛水没有大起大落,她是不会懂得顾轻舟的。
“真看着她嫁给二哥啊?”颜洛水要哭。
司慕爱魏清嘉,爱得惊天动地,全岳城都知道,颜洛水觉得顾轻舟太委屈了。
颜洛水到现在为止,还是不明白顾轻舟豁出去一切要报仇的心态。
“我们是她的家里人,只需要站在她身边就可以了。轻舟有自己的主见,她无需我们去说教,她很明白自己做什么。”颜太太道。
颜洛水满腹担忧。
司慕很快就把事情办妥了。
他不及司行霈根基深,却也不是个单纯的贵公子,他和天津那边德军势力暗中有来往,而且岳城也有他的情报网络。
一场婚礼,司慕根本不需要司夫人帮忙,他很快就能把一切处理完毕。
“酒店订好了,大堂已经布置了起来;请柬写好了,全部发了出去;岳城的几家报纸,加印了我们结婚的照片,晚报就能刊登出来。”司慕下午四点,重新回到了顾公馆,给顾轻舟送了身婚纱,同时带了喜楼的两名裁缝。
她们给顾轻舟量了尺寸。
“办得挺快。”顾轻舟由衷道。
司慕面无表情。
裁缝道:“小姐,您穿上试试,我们看看哪里要改。”
“尺寸差不多合适就行了,不需要这么麻烦。”顾轻舟拒绝。
裁缝有点尴尬。
司慕道:“量好了尺寸就先走吧,尺寸稍微大一点不会出错。”
裁缝道是,两个人先离开了。
司慕道:“我先回去了,婚礼是初七晚上八点,五国大饭店,你记准了。”
“嗯。”
司慕折返,先将此事告知了老太太。
老太太大喜过望:“你们结个婚还神神秘秘,到今天才告诉我?甚好甚好,轻舟都等了你两年了!”
“祖母,我到时候派人来接您。”司慕道。
老太太高兴点点头。
司慕又回家,将此事告诉了司夫人和司琼枝。
“你再说一遍?”司夫人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姆妈,初七晚上八点,您别迟到了。”司慕淡淡道。
他说罢,转身就要走。
司夫人急促道:“你站住!”
司慕毫不犹豫,出了正院。
留下目瞪口呆的司夫人和司琼枝。
司慕又去了趟司督军的书房,将这话告诉了司督军。
“怎么如此仓促?”司督军疑惑。
司督军心情特别糟糕,长子的背叛让他一下子似老了十来岁。
现在,次子毫无预兆的告诉他,自己要结婚了。
全要造反了!
心中不快,司督军还是压抑着怒气:“这事你跟谁商量的?”
“阿爸,我已经是个成年男人了!”司慕突然神色肃然,声音拔高,望着他父亲,“也许我没有十岁上战场的军功,没有服众的能力,但是我成年了,我也是个男人!结婚这种事,姆妈不愿意上心,您军务太忙,我指望谁?阿爸,我已经全部办好了,请您祝福我!”
言语掷地有声。
司督军一愣。
继而,司督军笑了,略感欣慰拍了下他的肩膀:“你的确是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司督军祝福这段婚姻。
顾轻舟是他钦定的儿媳妇,他原本就很满意。况且,司夫人不肯接纳顾轻舟是实情,司督军自己军务繁忙也是实情。
孩子的婚礼,需得自己动手准备,司督军从恼怒中生出几分内疚来。
督军府的人,就这样被司慕说服了。
已经在千里之外的司行霈,接到了一封电报。
电报被随行的参谋和副官藏了起来。
司行霈正好看到他们嘀嘀咕咕的,心中起了疑惑。
他诈了下副官邓高。
邓高一下子就泄了底,把电报给司行霈看。
司行霈脸色骤变。
他攥住了电文,手指捏得发白,脸色全变了:“回岳城!”
“团座,这是阴谋!”副官和参谋都劝他,“顾小姐不会真的嫁给司慕,她只是想传出消息,让您匆忙回城,再派人伏击您!”
这么一说,参谋也觉得顾轻舟好有心计。
她先是出卖司行霈,让司督军驱逐司行霈,司行霈虽然平安逃离,可他的人和军火,全部撤离了岳城,只留下少许的探子。
司行霈在岳城的势力,顾轻舟不会吹灰之力就全部清理了。
这个时候,她再同司慕传出婚讯。
司行霈一听这个消息,不管真假他都要回去,顾小姐是他的命!
一旦再回去,岳城势力全部被调走了的司行霈,寡不敌众,就是自投罗网,根本不会是司慕的对手了。
势力悬殊的两个人,愣是被顾轻舟拉成了势均力敌。
顾轻舟步步算计!
“团座,您不能回城!”参谋道,“咱们的人全部从岳城撤离了,这个时候回去就是送死!顾小姐算准了的!”
“哪怕是送死,我也得回去!”司行霈看着这位参谋,“你跟了我这么久,还不知道轻舟对我意味着什么吗?她嫁给了别人,和杀了我又有什么不同?回去与不回去,都是死!”
第334章 你才是废物
司行霈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知道参谋和副官说得都对,顾轻舟一步步算计他,逼迫他自寻死路。他之前还以为,她出卖他只是为了泄愤,现在才知道,她只是在铺路。
她仍是要杀他!
司行霈甚至更清楚,只要他不回去,顾轻舟还是会有其他的方法。
她聪明睿智,足智多谋,哪怕是司行霈,真的和她对上了,也未必就有胜算。
顾轻舟成功了,司行霈回来了,把自己的命交给她了!
“少帅,回去之后,先跟顾小姐解释清楚吧。”参谋建议司行霈。
这些参谋见识过顾轻舟收拾尚涛——堂堂政治部副部长,根基深厚,结果被顾轻舟小小的计策弄得连根拔起。
司行霈的参谋都没有把握稳赢顾轻舟。
他们觉得会输,最根本的原因是司行霈仍将顾轻舟视为至宝,而顾轻舟是卯足了劲要杀司行霈。
“只是意外,有什么可解释的?”司行霈亲自开车,几乎要将汽车开得飞起来,不停往岳城赶。
他一定要赶在结婚之前,把顾轻舟抢走!
“团座!”
“不必再说了!”司行霈狠戾道,“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我的话就是军令,谁敢不从,军法从事,听懂了吗?”
“是,团座!”参谋恭敬而响亮回答。
司行霈的脑袋里,现在全然没了理智,他的头颅嗡嗡作响。
他生怕自己回去晚了,顾轻舟骑虎难下,和司慕假戏真做了。
就在司行霈匆忙赶回来的时候,顾轻舟正在筹备婚礼。
五天的准备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外人并不知如此仓促,他们还以为军政府准备多时了,只是快到了正日子通知他们。
婚纱送了过来,顾轻舟始终不肯试穿。
“轻舟,你是不是不喜欢婚纱?要不要给你换成喜服?”颜太太问。
既然要结婚了,颜太太也就不再多问,过来帮顾轻舟忙进忙去,做些基本礼数上的准备。
这些年岳城流行西式的婚礼,不管有钱没钱的,都要弄个排场。非要老式的吹锣打鼓,会引来嘲笑。
普通人家况且如此,何况是军政府?
只是,顾轻舟从来不肯碰婚纱和婚戒,她看到这些的时候,眼神是阴冷的,似看到了什么深仇大恨的东西。
“不用了,婚纱还是喜服,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东西。”顾轻舟道。她都不喜欢。
这原本也不算结婚。
按照他们的计划,这场婚礼会有很大的变数。顾轻舟看到婚纱,仍是止不住的难受。
她想起了曾经的规划。
那般绮丽的憧憬,宛如海市蜃楼,转瞬就消失了,再也回不去。
她记得司行霈为她准备的戒指,尺寸刚刚好,落在她的无名指上,牵动着她的心。如今,她要将这一切都从生命里摘去。
终于到了冬月初七,顾轻舟和司慕结婚的大喜之日。
岳城的政要名流,全部汇集五国大饭店。
饭店楼上有个贵宾房,宽敞奢华,临时成了顾轻舟休息的地方。
她早上八点就到了这里,仍是没有换婚纱。她出去透口气,回来时听到屋子里的颜洛水和霍拢静正在跟颜太太说话。
“司家的老祖母很是高兴,已经到了楼下的休息室,她老人家就盼着这一天。”
“司夫人脸色还好,我有点意外。”颜洛水道。
颜太太说:“司夫人最害怕的是二少帅娶魏清嘉,如今娶了轻舟,她算是如愿了,当然高兴。二少帅疼爱魏清嘉,娶回去了司夫人无法逞婆婆的威风,轻舟就不同了”
说到这里,她们全部沉默着。
她们很担心顾轻舟。
顾轻舟的这趟婚姻,无疑是跳入火坑。司慕不爱她,全岳城都知道,她作为新娘子像个笑话;司夫人更是牟足了劲对付她。
而司行霈岂能善罢甘休?
顾轻舟轻咳了下,推开了房门。
“轻舟,要不把衣裳换了吧。”颜太太再三道。
顾轻舟仍是拒绝。
司慕的喜服是西装,他穿着可以到处跑,与平常无异。顾轻舟这套婚纱就不同了,穿上去极其累赘。
到了下午六点,顾轻舟才肯换上婚纱。
婚纱的尺寸正好,合她的腰身。雪白的婚纱,裙摆曳地,在她身后逶迤而行。
顾轻舟原本就爱穿月白色的,此刻更是衬托得长发乌黑,肌肤莹白。
“坐好,我来替你绾发。”颜太太按住了她。
顾轻舟的眉眼,没有半分新娘子的喜悦。
颜太太想夸她真漂亮,都有点说不出口。
她任由颜太太将她的头发,一缕缕梳起来,绾成漂亮的发髻,再别上头纱。
顾轻舟不时往窗外瞧。
“轻舟,你紧张吗?”颜洛水和霍拢静试图跟她说话。
“还好。”顾轻舟回答。
颜太太见顾轻舟实在没心情,就对颜洛水和霍拢静道:“你们俩先下去吧,下面都是宾客。”
她们俩都是伴娘,早已换了礼服,可以下去跟司夫人一起招待贵宾。
颜太太悄声问顾轻舟:“你真的想好了?”
顾轻舟嗯了声。
颜太太笑道:“轻舟,你的婚姻会美满幸福的。你这般聪明漂亮,会知道如何做好太太的。”
顾轻舟垂眸微笑。
颜太太替她梳妆完毕,又给她画了淡妆,一直陪伴着她。
快到了七点,颜洛水和霍拢静重新上楼。
顾轻舟拿着怀表,不时看了看时间,有点紧张。
“姆妈,少帅人不见了。”颜洛水凑在颜太太耳边,悄声道。
颜太太面上不敢露出端倪,也跟颜洛水耳语:“我和阿静在这里,你下去看看,有什么情况再告诉我们。”
颜洛水道是。
她寻了个借口,重新下楼了。
而顾轻舟攥紧了怀表。
怎么还没有开始?
就在她面上露出迟疑神色时,终于听到了枪声。
顾轻舟慢慢松了口气。
司慕也走了进来。
他看到了顾轻舟。
顾轻舟青稠般的长发已经束起,浑身雪绸,越发衬托得她眉青如黛,目若琉璃。她脸上抹着胭脂,双颊灿若云霞,眼眸却阴沉,没有半分新娘子的喜悦。
因她素来爱穿月白色的旗袍,司慕甚至不觉得她这身婚纱跟平常衣着有什么不同。
“走吧。”司慕道。
他是特意过来接她的。
顾轻舟点点头,批了件外衣,将长长的纱裙提在手里,露出一截纤细滚圆的小腿,跟着司慕就要往外走。
耳边听着枪声的颜太太和霍拢静,都露出几分震惊,倏然又见顾轻舟二话不说就毫无仪态要走,两个人同时出声:“轻舟!”
楼下满堂宾客,新郎官不应该见新娘子的,可他们俩这是在干嘛?
颜太太明知这婚宴会出事,却也没猜到是这样。
两名主角要跑?
颜太太一直陪着顾轻舟,她走了的话,司夫人非要撕碎了颜太太不可,颜太太可不想跟她闹。
“我很快回来!”顾轻舟道。
她头上的婚纱有点大,挡住了她戴风氅的兜帽,顾轻舟随手摘下了,扔给了霍拢静,满头的黑发就披肩洒落。
司慕亲自开车送她。
等他们到了城郊的时候,司慕的副官却急匆匆赶过来,道:“少帅,他们突围了,已经派人再追。”
顾轻舟和司慕闻言,一齐变了脸。
“突围了?”
突围了,就说明计划失败了,司慕的人再也追不上司行霈。追得越远,越可能遇到司行霈的支援军。
司慕以为,今晚捉住司行霈是板上钉钉,一切都安排得那么好,而且派了一千人围在这里。
因为顾轻舟之前的毒计,司行霈的人全部撤离岳城,他现在再集结人马回来,就会引起司督军的怀疑,司督军怒气还没有消,岳城附近的岗哨也没有撤,司行霈只得偷偷摸摸回来。
他身边不过二三十人,如此悬殊,前后不过十来分钟,居然让司行霈跑了。
司慕大怒,指着副官骂道:“你个废物!”
“少帅息怒,他们击中了他,他至少中了两枪,还有一枪在胸口。哪怕是跑了,只怕也活不成。”副官道。
司慕并没有因此而高兴。
司行霈跑了,什么话都无法安慰到司慕!
“没用的,你不确定打中了他的心脏或者重要的器官,他中再多的枪都没用,我们失败了!”顾轻舟冷漠道。
她心中有种说不出的荒凉。
司行霈的伤口愈合能力惊人,只要没看到尸体,顾轻舟就不敢保证他死了。
当然,他肯定伤得很重,要不然依照他的个性,枪林弹雨他也要跑到婚礼现场去。
功亏一篑!
安排好了一切,借助司督军的明势力和司慕的暗势力,都没能拿下司行霈!
乳娘和师父白白死在司行霈手里。
“你们这群废物!”司慕厉喝,也是气急了。他知道司行霈的强悍,更清楚这次的机会多么难得,简直是把司行霈势单力薄逼到了陷阱里。
司慕动用了一切势力,还是让司行霈从陷阱里跑了。
顾轻舟看了司慕,再看了眼茫茫的黑夜:“你才是废物!这么好的机会,你错失了,你永远都没有资格和司行霈抗衡!”
司慕的手指攥的紧紧的,才克制自己没有扇顾轻舟一耳光。
第335章 一别两宽
顾轻舟和司慕坐在汽车里。
他点燃了一根雪茄。
“给我一根烟!”顾轻舟突然道。
司慕心情差到了极点,将雪茄盒子递给了顾轻舟,顾轻舟自己抽出一根裁好。
她划燃了火柴,小小橘黄色的火苗拥簇在她嫩白的掌心,她借助这点火光,点燃了雪茄。
火一闪,映衬着她的脸,涂抹胭脂的双颊红艳若盛绽的桃蕊,眼睛却是浓郁的黑,头发也铺天盖地。
她和司慕,都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司慕和司行霈明面上不对付已经很多年,却从未真正较量。司慕知道自己不如他,不成想“不如”到了这般境地。
他简直是不及司行霈的一根毫毛!
而顾轻舟明白,她想要给乳娘和师父报仇,就需要更严密的计划,更长的时间。直接的刺杀无法要了司行霈的命,而司督军父子俩,都无法与司行霈抗衡了。
“对不起,我刚不该骂你。”顾轻舟低声。
司慕对她有种说不出的讨厌,却也承认她骂得对。
她这次的计划很好,司慕深以为绝妙,司行霈忙着算计昆明的飞机,不也上当了吗?
是司慕没用,痛失良机。
“你对不起我的地方太多了,不差这一样。”司慕声音平缓,不带半分感情。
顾轻舟吸了一口雪茄。
烟的热流烧灼她的肺,让她五脏六腑有种莫名的暖意。她已经学会了抽雪茄,也许有一天她会上瘾。
“我们还有其他计划吗?”司慕问。
顾轻舟道:“没用的,他的军政府筹备多年。哪怕我们派人去昆明,也只是挑拨了他得到飞机的愿望,而不是让他无处藏身,他有足够的军火和人马,跟督军拼一拼的。”
“他也许死了!”司慕道。
“但愿吧!”顾轻舟道。
又是沉默。
司慕默默抽完了一根烟,点燃了第二根,随手递给顾轻舟一根。
顾轻舟也顺势点上。
车厢里再次陷入沉寂。
身后,远远传来了汽车的声音。这边的枪声早已惊动了司督军,他随后赶了过来。
顾轻舟往后看了一眼:“我得走了,司慕,谢谢你这次配合我。”
她要去寻找其他的机会了。
顾轻舟想去趟北平。
当初胡同贤的夫人到了岳城,祭拜了她的外祖父,还说她像某个人,也许北平藏了什么。
顾轻舟从来不愿意去想,乳娘和师父也许跟北平有关系。因为这样想了,她就好像潜意识里告诉自己,乳娘和师父是罪有应得,司行霈应该杀了他们。
她无形中给司行霈开脱。
她不孝到了如此地步,在司行霈没有解释的情况下,顾轻舟从来不妄加判断。
但是她要走了。
她的财产,足够她去北平的路费,以及开一家小药铺。
不过,她只身去北平,也有问题:司行霈还没有死,他随时可能派人去抓她,顾轻舟手无缚鸡之力,她需要保护。
留在岳城或许更好,可司慕应该不希望看到她。
“别动!”司慕静静道。
顾轻舟停住了推开车门的手,疑惑看着司慕。
司慕道:“阿爸要到了,你得给他一个交代。”
“我?”顾轻舟蹙眉。
“对。”司慕道。
将雪茄扔出去,司慕慎重看着顾轻舟:“做对假夫妻,会不会引来司行霈?”
顾轻舟在司慕手里,就等于有了人质。司行霈将来想要攻打岳城,都要掂量一番。况且顾轻舟是条毒蛇,司慕可以利用她的毒毒辣,打击司行霈。
她现在也恨司行霈。
顾轻舟沉吟。
对她来说,这自然非常好了!军政府的少夫人,顾轻舟就有个暂时安全的环境立足,司行霈不敢到岳城来。
军政府的人脉和财力,足够顾轻舟调查清楚师父和乳娘的端倪。
当然,哪怕他们有错,也是顾轻舟的事。他们养大了顾轻舟,这是肝脑涂地也无法报答的重恩,司行霈杀了他们,这个仇必须要报。
报仇和事实,并不矛盾。
这世上有很多人逼不得已去杀人,可杀人就是杀人。顾轻舟报复的是司行霈的罪行,而不是他身后的难言之隐。
况且,顾轻舟的义父义母、好朋友、人脉关系,全在岳城,她也不想离开,去人生地不熟的北平。
“你愿意吗?”顾轻舟问。
司慕道:“条件晚上谈,先应付阿爸。”
司督军下了汽车,一脸严肃:“怎么回事,怎么打枪了?”
同时又问,“这是哪里的人?”
“阿爸,是我的人。”司慕道,“我在抓一个奸细。”
“大婚的日子抓奸细?”司督军又不是傻子,“你们俩,成何体统!”
“阿爸,要不先回去把婚礼办了,再慢慢教训阿慕吧?”顾轻舟低声,柔柔软软的,像润滑油,在司慕和司督军父子间调和。
司督军不好对儿媳妇发火。
“行了,先回去!”司督军道,然后又骂司慕,“你怎么抽了这么多的烟?”
等他们回到五国饭店时,已经晚了一个半小时,而宾客们居然没有一个人离席。
顾轻舟重新梳了头发,整理了妆容。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倏然感觉很陌生。
她的从前,随着师父和乳娘的死全部结束了,她即将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她回过神来时,已经流了满面的眼泪。
她原本有个很美丽的蓝图,司行霈将她的一切都打得稀碎。现在,她站在一堆废墟上,一点一滴重建自己的人生。
擦干净眼泪,重新起了妆容,顾轻舟下了楼。
婚礼很热闹,所有人都捧场。
西式的婚礼,新郎官需要吻一下新娘子,司慕的手挡住了众人视线,又侧过头,唇并没有落在她唇上。
“终于成家了,我这颗心也彻底放下了。”老太太对司督军和司夫人道,同时又问,“霈儿呢,婚礼他都不来?”
场面静了下,顾轻舟心里也静了下。
没人回答。
婚礼很快就结束了,晚上回到新房时,司慕道:“你个子小,今晚你睡沙发吧。”
“好。”顾轻舟没有异议。
他们俩脱去了喜服,好似觉得这喜服可笑又烫人,脱去了才感觉舒服。
顾轻舟提了她的要求。
司慕也提了自己的。
“三年之后我要离婚,你给我一百根大黄鱼作为赡养费,婚姻期间每个月给我两根大黄鱼的生活费;家里的姨太太不能超过十二人;我们没有夫妻之实,不要侵犯我,否则我有权枪杀你。”这是顾轻舟的要求。
司慕全部接受。
“要孝顺我母亲,若是惹恼了母亲,我立刻会把你赶出家门;要保证我的长子、次子、三子平安存活,不管是谁生的,一旦子嗣有问题,我会立马枪毙你;我随时有离婚的权力,不用守什么三年之约,赡养费我照样给;帮我杀了司行霈,这是你这三年来的唯一任务,我提供兵力,否则赡养费没有。”这是司慕的条件。
顾轻舟觉得合情合理。
于是,司慕连夜写好了契书,顾轻舟誊抄了一份,两个人签名、按下手印,各自收起来。
婚姻就这样达成了。
顾轻舟躺在沙发上,不敢翻身,怕掉下去。
“我明晚不住这里,你不用抱怨,明晚床就是你的。”司慕冷冷道。
顾轻舟嗯了声。
她望着空空的屋顶。在黑暗中,她依稀看到了司行霈的脸。
她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声音说:“躲一躲”,宛如和他初见。顾轻舟醒过来时,流了满脸的眼泪。
司行霈则是在第三天才醒过来。
顾轻舟猜测得不错,司行霈是受了重伤才在城门口就撤退,他被枪打中了心口,差点就伤及心脏了。
司慕的人,并不真是废物。
司行霈当场昏迷,他的人立马背起他撤退。
他醒过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问:“轻舟呢?你们把她找回来了没有?”
参谋和副官面面相觑。
司行霈挣扎着要坐起来:“这是哪里?”
“团座,您还不能动。”参谋按住了他,“这是苏州的宅子上,您受伤了,我们临时在这里歇脚。”
“轻舟呢?”司行霈也不敢动。
他受过无数次的伤,这次伤得很重,他自己能感觉到。
“我们当时就撤离了,这些日子躲在这里,没人敢出去探消息。”参谋道。
当天下午,司行霈还是知道了,顾轻舟和司慕在三天前就完婚了。
司行霈眼中的神采,一点点涣散而去,整个人就如同泯灭了人性般。他道:“去把轻舟抢回来!”
“团座,我们还是照原计划去昆明吧。现在去抢人,就是抢军政府的少奶奶,跟整个岳城军政府为敌。
您常说‘一逞平生抱负,不问苍生几何’都是罪人,您真的要跟岳城大兴兵灾吗?那些,也曾是您辖内的百姓啊!”参谋道。
这一下子,彻底说服了司行霈。
已经晚了。
现在去抢人,完全和三天前不同了。司行霈的确不愿意大动兵戈,他不是为了司督军,而是为了那些平民百姓。
一旦打仗,无辜的人就要背井离乡。
为了自己的爱情,牺牲普通人的家园,司行霈做不出来。
“去昆明吧!我受了重伤,这下子更有说服力。”司行霈慢慢道。
他每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
只是,心中想起了她,便是血肉模糊的一大片。
“我还是会回来找你的!”司行霈遥望着岳城的方向,“轻舟,你是我的半条命。我这半条命先压在这里,我会回来取的。”
第336章 安身立命
顾轻舟结婚了。
所有人都有点恍惚,包括顾轻舟和司慕两个当事者,颇有难以置信之感。
若不是出这件事,顾轻舟和司慕绝不会以这种方式结盟。司慕对曾经属于司行霈的顾轻舟,也是憎恨鄙夷。
哪怕她跟司行霈闹翻了,司慕也觉得顾轻舟肮脏。
她是一条毒蛇,司慕可以利用她,却绝不会拥抱她、触碰她。
司慕说,他只在婚房住一夜,可碍于父亲的审视,司慕愣是住了三天。他霸占着床,顾轻舟蜷缩在沙发里。
顾轻舟没啥可抱怨的,她是失败者,若是远走他乡,顾轻舟连这暖暖的沙发都没有。
成为司慕的妻子,她身后就有整个军政府。她拥有资源和人脉,可以查出乳娘和师父的事。
她拥有保护,司督军不会任由司行霈把顾轻舟抢走,顾轻舟在杀死司行霈之前,可以积蓄力量。
她占了很大的便宜,原本挺满意的。
只是初八那天晚上,她浑身发寒,死死抱住被子,才没有落下眼泪
那天是她生日,她想起李妈每年煮的长寿面,想起师父每年送的礼物,甚至能想起那个凶手司行霈。
蚀骨般的疼痛,让她彻夜未眠,翌日早起眼睛通红。
三朝回门,顾轻舟想回顾公馆,虽然家中空无一人。
颜太太却一早派了颜五去接她,把她接到了颜家。她是颜家的义女,既然无父无母了,颜家便是她以后的娘家了。
颜家准备了丰盛的饭菜,饭后司慕跟着颜新侬和颜五去了书房,颜太太等人陪着顾轻舟。
霍拢静也来了。
“真没想到啊,你们俩居然真的结婚了。”颜洛水感叹道,“太轻率了。没想到,二哥也这样草率!”
“他没有草率。”顾轻舟淡淡道。
复仇失败了,顾轻舟反而能接受般,也试图让自己活过来。
“啊?”
“他知道我和司行霈的事,再看你们对我结婚的态度,他明白过来,义父是知情的。既然知情,义父就更偏袒司行霈,而司慕想要在军中站稳脚跟,他需要义父的支持。”顾轻舟道。
司慕看似是临时决定,实则心中早已思虑多时了。
娶司行霈上过的女人固然恶心,可也能报复司行霈,让司行霈痛不欲生,司慕觉得挺有价值。
让司行霈不痛快,司慕就很痛快!此事还没有公开,司慕带了绿帽子也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他心中的愤怒感,没有司行霈那么强烈。
司行霈在军中威望极高,快要盖过了他父亲司督军。他被司慕用计赶走,这件事纸包不住火,会有很多高层将领对司慕不满。
司慕又没有军功,他难以服众,会落下阴险狡诈的名声。
在各自占山为王的年代,军心原本就不那么牢固,若司慕不能服众,等司督军一死,下面的将领可能各自拉着自己的人马另立山头。
为了获得军心,司慕需要一个人的支持——总参谋长颜新侬。
在这个当口,颜新侬对他很重要。然而颜新侬此人睿智多才,他八面玲珑,司慕收买他、哀求他,估计都没什么用。
顾轻舟却是颜新侬的恩人。
司慕成了顾轻舟的丈夫,颜新侬就是他的老丈人,除非颜新侬不认顾轻舟这个义女。
颜新侬和颜太太早已看透了这点,为了证实司慕甚至司夫人的猜测,在三朝回门的时候,颜太太派人去接顾轻舟,把顾轻舟和司慕接到颜家。
这样,颜新侬就表明把司慕当女婿,他站在司慕这边。将来司行霈的支持者想要反对司慕,也要看着颜新侬的面子。
司慕和司夫人的计划成功,他们以后也会善待顾轻舟,这就是颜新侬夫妻俩的用意。
若是没有闹出司行霈这件事,司慕也不至于如此。
他在没有杀死司行霈之后,果断让顾轻舟留下,当机立断。
从这点看,司慕城府极深。
“真的?”颜洛水显然没想那么深,她错愕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微微笑了下。
颜太太就端起了茶盅,转移了话题,没有否认。
“你婆婆找你麻烦了吗,还有你那个小姑子?”颜洛水又把话题拉回了督军府。
她非常担心顾轻舟。
督军府看似龙潭虎穴,而司夫人的目的达到了,魏清嘉彻底被排除在外,以后只能做个外室或者姨太太,司夫人的敌人消除,对顾轻舟不可能存在善意。
还有司琼枝,三番五次和顾轻舟作对。
这些芥蒂,轻易是不会消除的。
“才新婚,她们不会这样着急动手的。”顾轻舟笑道,“少帅已经和督军提了,我们会搬出去。”
儿子成家了,和父母分家过日子,这是常态,古来就有这样的规矩。
督军府是军政重地,司慕结婚了就是成立自己的家庭,妻妾成群,住在督军府的确不方便,司督军同意了。
司督军同意了,司夫人哪怕再不愿意也要忍住。
“阿弥陀佛!”颜洛水道,“能搬出去最好了,要不然你肯定会被司夫人吃掉!”
顾轻舟忍不住笑了。
司慕想搬出去,不是为了顾轻舟,而是为了司夫人。
他更担心顾轻舟伤害司夫人,顾轻舟手里还拿着司夫人的把柄呢。
在司慕眼里,他母亲高贵睿智,雍容端庄,不屑于和顾轻舟耍手段。真斗起来的话,她会被顾轻舟害死的。
儿子都偏袒母亲,他早已忘了司夫人当初为了防备魏清嘉,连他的婚事都算计。
况且离开督军府,司慕才能自由自在发展自己的势力,当初司行霈就是这样的。
“搬出去也好。”颜太太赞同,“孩子都要自己过日子。你瞧瞧我们家,三个结婚了的,两个在欧洲,一个在北方,谁留在父母身边呢?”
顾轻舟微笑颔首。
霍拢静也关怀了几句。
后来,颜洛水借口有点事,先把霍拢静拉了出去:“阿静,你来一下。”
顾轻舟看着她们,不知搞什么鬼。
等孩子们一走,颜太太才问:“你婆婆没说什么吧?”
她也很担心司夫人找麻烦,却又不好增加颜洛水和霍拢静对未来婆婆的恐惧,故意等她们走了再说。
“说了点。”顾轻舟微笑,“不过,我婆婆自恃身份,也不会有太难听的话。”
顾轻舟轻描淡写,其实她和司夫人之间,的确是有过交谈。
司夫人同意顾轻舟嫁给司慕,是饮鸩止渴。
魏清嘉回来了,司慕心思不稳,司夫人怕他被魏清嘉蛊惑,娶了魏清嘉那个女人回来。况且,司夫人还没有给司慕寻到适合的名门淑女,只能先启用顾轻舟。
如今的世道,离婚是很常见的,男人有钱有势,离婚了再娶个门第高贵的很容易。
基于此,司夫人同意让顾轻舟先占着巢,可对她也是好一番严厉。
司夫人的话,顾轻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那些信,现在可以给我了吧?”司夫人道。
顾轻舟眼眸微动。
她笑了笑,道:“其实,我只有那两封信了,并没有全部的。”
这话,听不出真假。
司夫人看着她,打量她的神色。
顾轻舟又道:“假如我真的有,我早就卖了高价了。”
她都如愿嫁给了司慕,难道还不算高价吗?
司夫人气得打颤,却又不敢杀了她,完全受制于人。
这次谈话之后,司夫人暂时蛰伏,准备和顾轻舟慢慢耗日子;司督军对这个儿媳妇很满意,终于对得起孙老先生了;司琼枝还记得她哥哥的警告,对顾轻舟是敬而远之。
三朝回门,顾轻舟在颜家住了两天。
过年之前,司慕准备好了新房,带着司夫人和顾轻舟、司琼枝去看。
新房与颜公馆只隔了两条街,十分钟就能步行到颜家,四周环境清幽,道路两旁全是高高的法国梧桐树。
一进门,是一条长长的柏油路甬道,旁边修建了抄手游廊。
甬道是过汽车的,游廊是走人的。
迎面而来的,是一栋白墙灰瓦的三层小楼,颇为宽敞。
小楼的第一层是花厅和客厅,面积很大,足以容纳百人的宴会。
二楼设了雅间和客房,将来待客休息之处。
三楼则是一个很大的会议厅,司慕可以在这里召开军事会意。这是仿照督军府的建筑。
这栋小楼类似前院,是办公和待客用的;从旁边绕过去,后面种满了花草树木,林影深深,只可惜这个时节除了冬青树,没有其他的景致。
路过小径,后面也是一栋三层小楼。
这是司慕和顾轻舟居住的正院。
站在正院的三楼,可以俯瞰整个庭院。正院旁边,还有三四处小巧的小院落,将来可以给孩子们住,也可以给姨太太们住。
后头是个偌大的花园子,花园子后面是后门。
后门处还有一栋三层小楼,可以给司慕最心爱的妾室,这样她可以自由出入,不必经过正院,不受顾轻舟的管束。
“很不错。”顾轻舟评价道。
这栋庭院,足足有顾公馆十倍大,院子里房舍众多,假山水池一应俱全,还有个巨大的网球场。
跟颜公馆差不多。
顾轻舟算是有了个临时安身立命的地方。
第337章 背后的夸奖
命运真是奇怪。
若是半年前,顾轻舟绝对想不到她即将要跟司慕一起度过三年的“婚姻”。
听到顾轻舟说“很不错”,司夫人和司琼枝都在心中暗骂:“没见过世面!”
这庭院勉强得很,司夫人看不出构建的精致,普普通通的大院子,就连那池塘也是修建在最西边,斜长萦绕着院墙,观赏性不高。
“你喜欢的话,这院子就定下了。”司慕在旁边,声音清淡而平缓,不知他是真心还是讽刺。
他言语中,从来不带感情。
司夫人想要挑剔,偏儿子同意了,她就没说什么,只是心想:“此处离颜公馆近,方便慕儿和颜新侬来往。顾轻舟还不知道,只当回娘家方便,没用的蠢货。”
有了这种心思,司夫人就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儿子也高兴,同意将司慕的新家安排在此处。
况且这里离督军府也不远,不过半个小时的车程。
院子选好了之后,司慕和顾轻舟准备搬家。
“正院”就是那栋三层小楼,司慕和顾轻舟都住在其中。
二楼朝南的是主卧室,里面成套的意大利家具,是司夫人早年准备给儿子成亲定制的。
司慕打量了眼,道:“以后你住在这里。”
他不住这里。
一楼有书房。
司慕的书房,连带着有小寝卧,里面家具床铺陈设齐全,全是楠木家具。看上去有点老式,却比顾轻舟的卧房更奢华。
这些楠木家具,现在的价格奇高,比西式家具贵多了。
“我有专门的厨娘,你吃饭无需叫我。”司慕又道,“家里所有都是双份,你按照你的喜好布置你的。”
一楼是司慕的地盘,二楼是顾轻舟的,泾渭分明!
这栋小楼是他们俩的空间,虽然是正院,却不可待客。
前面有带客厅,旁边有客房。
“挺好的。”顾轻舟漫不经心,又问,“我怎么知道哪些是你的,哪些是我的?”
“你能进去的地方,都是你的。”司慕道。
属于司慕的地方,都会上锁或者有副官把守。
没有上锁的地方,或者锁上面钥匙还在的地方,全是顾轻舟的。
“你可以去买些锁装好,另外钥匙也收好。”司慕道,“你摇铃,跑过来服侍的都是你的佣人。如果你不喜欢,可以全部换掉。”
司慕有另外的人伺候他,顾轻舟能调动的,都是司慕给她的,换掉对司慕的生活没有影响。
司慕自己的人,顾轻舟无法调动。
况且,司慕在家的日子不会特别多,他需要把重心放在军中。
重建生活,真的很复杂。
别说顾轻舟,就是司慕,对这些事也有点抵触。
还有什么比娶一个自己恨的女人更糟糕呢?
司慕特别恨顾轻舟,除了顾轻舟属于司行霈,被司行霈侵占过之外,更是因为司慕曾经喜欢她。
当他知道自己喜欢过的女人,一直睡在司行霈的床上,这种恼羞成怒的憎恶,几乎烧灼他的理智。
顾轻舟有点恍惚,司慕也说得言简意赅。
他们俩都没有过生活的经验,更没有过日子的诚意。
腊月十八,是顾轻舟和司慕的乔迁之日。
这是司督军的意思。
搬家前几天的晚膳桌上,司慕提出,腊月的黄道吉日,只有十八最适合,否则就要等到明年二月。
司夫人原本不同意:“过了年再搬吧。”
司督军却说:“让他们俩单独过年,从此他们俩也就有个家了。”
顾轻舟当时在吃饭,筷子顿了下,胃口全无。
家?
她的乳娘、她的师父,还有司行霈,全部从她的生命里消失了,她还有家吗?
司慕显然也有感触,虽然他的感触跟顾轻舟不是同一件事。他筷子停止了一瞬,夹了块玉百合塞到嘴里,细细咀嚼,似嚼蜡般。
“既然年前要搬,那乔迁之喜是要热闹热闹的。”司夫人退一步,又道。
她想大肆宴请。
“安家是要热闹,人气得充盈。这样吧,十八这天贵重的东西先不要搬进去,请了亲戚朋友,把房子、园子全逛一边,从早上热闹到深夜,也算是全了乔迁之喜。”司督军道。
新房子里需要人气,这是毋庸置疑的。
司督军怎么吩咐,就要怎么办,顾轻舟不反对。
司夫人看不上顾轻舟的小家子气,要亲自操持。她把督军府的厨子、佣人甚至家里的五十名亲侍副官,都派去了新宅,操持乔迁喜宴。
顾轻舟半分也插不上手。
这个时候,媳妇可能会感觉到婆婆的霸道,顾轻舟却乐得清闲。
“做司家的媳妇,是不是特别难?”颜洛水每次看到顾轻舟,都会感叹一番,十分可怜她。
顾轻舟微笑,垂眸给木兰和暮山喂牛肉干。
“没有。”顾轻舟道。
这是真的。
司慕早已叮嘱过司夫人和司琼枝,不许她们找顾轻舟的麻烦,否则就要跟她们断绝关系。
他这不是在维护顾轻舟,反而是维护自己的母亲和妹妹。
顾轻舟的毒辣,足以弄得根深蒂固的司行霈远走他乡,何况是司夫人和司琼枝?
她一直想依靠军政府,才没有对司夫人和司琼枝下狠手。若惹急了她,司慕担心母亲和妹妹死在顾轻舟手里。
他一边叮嘱顾轻舟,要孝顺他母亲;另一边又威胁母亲和琼枝,再敢乱出手,以后他就不认她们。
两边全被司慕唬住了,到现在为止都平安无事。
“没有才怪。”颜洛水撇撇嘴,“轻舟,你别受了委屈就藏在心里。”
顾轻舟笑:“真没有。”
怕颜洛水不信,她解释道,“婆媳矛盾,源于掌控权,婆婆想要掌控儿子,媳妇想要掌控丈夫。
司慕在这方面特别冷酷,他是既不想讨好我,更不想讨好他母亲。他和其他男人正好相反,他告诉他母亲,妻子很重要,若是惹了他妻子,他就要翻脸;同时他又告诉我,惹了他母亲,就要把我赶出去。
两头做好人,就没了主见,最终会导致婆媳不和睦。但是司慕两头为恶,所有人都要听他的,目前家庭很稳固。”
颜洛水吃惊看着顾轻舟。
这个策略倒是不错,可有多少儿子做得出来?
“二哥这样厉害?看不出来啊,他从小话就不多。”颜洛水道。
顾轻舟想说,咬人的狗不叫,话到了嘴边就咽了下去,换了个更准确的说辞。
“他有自己做事的方法。”顾轻舟道,“司慕这个人,还是很有魄力的,他”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颜洛水轻轻咳了咳。
顾轻舟回头,只见司慕已经走了进来。
他穿着铁灰色的长风氅,胸前绥带摇曳,勋章泛出清冷坚硬的光芒,身上有雪茄的气息。
高大挺拔的男人,背着光站着,顾轻舟的呼吸突然错了下。
她回过神,压抑心头的浮动,司慕就走到了她跟前。
“你落得清闲。”司慕道。
他这话很平静,眉宇间没有半分波动,看不出他是调侃还是恼怒。
他将一把大红烫金的请柬递给顾轻舟:“我来找总参谋说些事,姆妈让我顺道把这些请柬交给你,你若是有比较要好的同学,都邀请过来。”
顾轻舟接了:“好。”
司慕放下请柬,就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
他看了眼这两匹狼狗,犹豫了下问:“这真是狗吗?”
“是狼。”顾轻舟道。
司慕神色仍是没有动,只是藏在袖底的手微微发紧。
这是司行霈留给她的。
颜洛水忙在旁边打岔:“二哥,你回头还有事吗?留下来陪我们打网球吧?”
司慕道:“不好意思洛水,我还有点事,要赶回督军府。”
颜洛水恨不能说,那你赶紧走吧。
司慕站了起来。
虽然他表情变化不多,颜洛水亦看得出他发怒了。
“我先回去了。”司慕冷冷道,声音的温度骤然下降,没了方才进屋时那点温和。
“再见。”顾轻舟抬眸道。
颜洛水终于能透出一口气。
方才司慕那一瞬,神态冰凉得叫人窒息,他对顾轻舟的这两匹狼意见很大,可见他猜到了这狼的主人。
顾轻舟的情绪也一落千丈。
颜洛水试图哄顾轻舟,她想了想,问顾轻舟:“我是你姐姐,对吧?”
顾轻舟扬脸,不解看着她。
颜洛水继续道:“那司少帅就是我的妹婿,对吧?”
顾轻舟唇角微动。
颜洛水不高兴了:“那我方才叫他二哥,他居然还答应了!小王八羔子,不知尊卑!”
顾轻舟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
晚饭的时候,颜洛水把这个结论告诉了颜一源。
颜一源也很兴奋,从小崇敬的二哥,现在是他们妹婿了!
怎能不去占点便宜?
“下次见面,他不喊你叫五哥,你就拿出大舅子的气势来!”颜新侬心情不错,在旁边调侃。
颜一源当真了:“对对对,我现在是五哥了。”
顾轻舟忍俊不禁,下午错把司慕当成司行霈的那点难受劲儿,终于过去了。
颜一源去喊司慕妹婿时,司慕会是怎样的脸色?
颜家众人想象了下,都有点期待。
顾轻舟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子人,唇角微翘,心中涌入了些许暖意。
第338章 认亲
腊月十八,是岳城冬日里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早晨六点,顾轻舟就起床了,开始梳妆打扮,回新宅去做个女主人。
庭院霜华露重,早起的时候,满地银霜覆盖着枯叶。
朝阳从雕花窗棂照进来,像批了件锦裘,给顾轻舟的面容渡上了灿烂的金光。她眉宇间的阴冷,似乎被光芒万丈的骄阳驱散,有点淡淡的喜悦。
这喜悦是她强撑的,故而很快就消散。
顾轻舟做新娘子才一个多月,按照岳城的习俗,她应该穿红色系的衣裳,一直穿到明年正月底。
人对颜色的喜好,是天生的,这个没办法更改,顾轻舟不喜红色。
犹豫再三,她还是换了套绯红色滚金边绣盛绽牡丹的云宝襟旗袍,让她看上去喜庆?艳。
“姆妈,我先过去了,上午还要招待客人。”顾轻舟吃过早饭,对颜太太道。
颜太太放下筷子:“别急啊,我和洛水陪你一起过去。”
顾轻舟点点头:“也好。”
十分钟的路程,他们还是安排了一辆汽车。
三分钟就到了门口。
新宅在前楼和正院之间,搭了个偌大的戏台,请了名角唱堂会;又在前楼的花厅里,搭建了舞台,晚上会有两位歌星登台。
“少夫人。”有人跟顾轻舟打招呼。
顾轻舟没留意是叫她,直到颜洛水戳了戳她的腰,她才回神,微微笑了笑。
颜太太担心看了眼顾轻舟。
好在,老太太已经到了。
顾轻舟就陪着老太太,不再应酬其他人。
颜洛水低声道:“轻舟,别走神啊,多少人看你的笑话呢。”
顾轻舟点点头。
随后的应酬,没出什么大错儿,顾轻舟一直跟着老太太,对旁人的寒暄波澜不惊,笑容浅淡。
上午十一点,已经聚满了宾客。
楼下的花厅摆了宴席,男男女女都是锦衣华服,端庄入席。
司督军也来了。
一下子更加热闹。
就在这热闹中,有名副官悄悄进来,跟司慕耳语几句。
司慕坐在顾轻舟身边,轻轻碰了下她的胳膊,低声凑在她耳边道:“跟我出来一下。”
顾轻舟不知何事,用眼神询问,司慕却只是冲她点点头,没什么表情,示意她非出去不可。
“祖母,我先出去一下。”顾轻舟跟老太太道。
老太太见他们小两口黏糊,笑道:“快去快去。”
出了花厅,远处还有人坐在庭院的走廊上,端着酒杯说话。
日光暖暖的,璀璨明媚,庭院的腊梅放出淡淡清香。
司慕道:“门口来了个人,说是你妹妹顾缨,你去看看吧。接进来还是打发走,都随你。”
说罢,司慕重新入席了。
王副官给顾轻舟行礼:“少夫人,您请!”
他给顾轻舟带路。
顾轻舟颔首,跟着王副官拐到了抄手游廊,然后往外走。
散了家财之后,顾轻舟就离开了顾公馆,没过一天她师父和乳娘就出事了。从那之后,她也不知道顾公馆众人的去向,只知道她们都离开了。
后来听老佣人说,是三姨太善后的。她安排了人,替顾缨把金条换成了现金,让她存到银行,身上只带着少许的钱,派可靠的人送她回顾圭璋的老家,去投靠叔伯。
没想到,顾缨又回来了。
是乡下住不习惯吗?
想到她是顾圭璋和秦筝筝的女儿,顾轻舟对她就毫无怜悯之心。
秦筝筝害死了顾轻舟的母亲,顾圭璋害死了顾轻舟的外祖父,他们都是仇人,而顾缃和顾维多次置顾轻舟于死地。
随着副官出了大门,她在大门口看到了顾缨。
顾缨穿着一件玫红格子大衣,里面是浅红色的旗袍,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看上去很体面漂亮,没有丝毫的落魄。
见顾轻舟过来,顾缨立马上前:“阿姐。”
“不要这样叫,我不是你阿姐。”顾轻舟冷漠。
顾缨泪盈于睫:“阿姐,我现在无依无靠的,只有你了。乡下的日子,我实在过不惯。他们一个个的,都像是要吃了我。”
顾轻舟静静打量她。
顾缨的眼泪就流得更凶了,呜呜哭起来。
今天是宴请宾客的日子,满庭院的客人,若是顾缨闹起来,司慕和顾轻舟都尴尬。
顾轻舟打量完毕,问她:“你什么时候回岳城的?”
“有一个星期了。”顾缨道,“我住在朋友家里,想去军政府找您,可我进不去,哨兵不让我靠近。我千辛万苦打听到了颜家,他们说您不在。”
顾轻舟看了眼她。
顾缨的模样,的确不像是刚刚从乡下回来的,她是回来多时了。
“你什么朋友?”顾轻舟问。
“是阿姐的同学——顾缃,她的同学。”顾缨解释道。
顾轻舟沉默。
顾缨又道:“阿姐,您现在是督军府的少夫人,您替我安排一个前途吧,求您了阿姐!”
“先进来吧。”顾轻舟道。
她让副官把顾缨安排到后面的客房,让她先休息,等宴席之后再去找她,又让厨房端些饭菜给她。
顾轻舟自己则入席了。
司慕低声问她:“怎样了?”
“我让她进来了。”顾轻舟道。
她不是可怜顾缨,而是想看看顾缨到底要干嘛。
顾缨住在顾缃的同学家里,此事就有点凑巧;她今天一袭衣裳,看上去很是华美,像是特意来参加宴席的。
非要把顾缨赶走,她大哭大闹,宾客们肯定要指指点点,顾轻舟会落了下风。
让她进来,看看她意欲何为,顾轻舟也好见招拆招,免得太过于被动。
司慕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宴席到了一半,不少人端着酒杯离席,去花园子逛逛了。
司慕这院子,除了面积大宽敞开阔,实则乏善可陈,一点新意也没有。
顾轻舟也趁机去见了顾缨。
顾缨吃了饭,重新涂抹了一层脂粉胭脂,双颊红润,胜在年纪小,漂亮得有点俏皮可爱。
“谁让你来找我的?”顾轻舟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问道。
顾缨道:“阿姐,我现在除了你,也没人可以找!”
顾轻舟不觉得顾缨突然变聪明了,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指点她。“你这些日子住在谁家里来着?”顾轻舟又问。
“江家。江家的三小姐,曾经是我阿姐的同学。”顾缨道。为了区分阿姐,她又补充了句,“顾缃的同学。”
顾轻舟颔首。
“你想要什么?”顾轻舟又问。
“我想去法国找阿哥!”顾缨道,“他是我亲哥哥,他会帮助我念书的。我想求阿姐您,给我买一张船票,顺便再给我一些钱财。等以后我和阿哥回国,我们会还给你的。”
顾绍不是秦筝筝和顾圭璋的儿子,这件事只有顾轻舟和秦筝筝知道,顾缨并不清楚,顾绍不是她亲哥哥。
当然,她去投靠顾绍的时候,顾绍一定会当亲妹妹一样照顾她。
想到顾绍,顾轻舟就想起那个白玉兰一样的男孩子,他纯净而温柔。顾轻舟冰凉的心田,沁出了几分暖意。
“你一个人去?”顾轻舟又问。
顾缨使劲点头。
顾轻舟看着她。
这是江家给她出的主意?主意倒是不错,可顾轻舟觉得此事没这么简单。
她略微沉吟:“你想什么时候走?”
顾缨连忙道:“今晚就有船走,阿姐您现在派人去帮我买张船票,都来得及。我客居江家,行李无需准备,拎着箱子就可以走。”
顿了顿,她又道,“阿姐,我知道大姐和姆妈对不起你,三姐也对不起你,可是我没有害过你。看在血肉同胞的份上,您就当积德行善,帮帮我吧。”
“不要着急,你先在我这里住几天。”顾轻舟道。
顾缨立马站起来,握住了顾轻舟的手:“阿姐,今天是年前最后一班去法国的邮轮。若是错过了,下一趟就是等明年正月十五。您是新媳妇,带着妹子住不方便,您今天就让我走吧。”
这么急切?
顾轻舟试探着她,顾缨的急切是真的,可背后未必就没有阴谋。
今天宾客众多,顾缨的突然出现,绝非偶然。
不过,去法国的邮轮的确是最后一班,顾缨是撒谎,还是受了旁人的指使,顾轻舟一时间分辨不出来。
若是撒谎,她背后的人是谁?
想要对付顾轻舟吗?
还是,顾轻舟想多了,顾缨只是单纯想早点离开?
可顾缨这么识趣,一点也不像她!基于对她的了解,顾轻舟肯定背后有人撺掇的可能性更高。
目的是什么呢?
顾轻舟刚嫁给司慕,的确是挡住了无数人的路。顾家那副德行,声望几乎败光了,没名声又没财力,司慕娶了她,才是让人大跌眼镜。
所以,在顾轻舟和司慕结婚之前,肯定有人蠢蠢欲动。
顾轻舟不止挡了魏清嘉一个人的路。
“好,我马上派人去买船票。”顾轻舟道,“你要不先回去,收拾收拾行李,今天就走吧。”
她细细看顾缨的脸色。
顾缨脸上,情绪有点复杂,当然最大的就是开心。
她的开心里,带着一些激动的忐忑。
“到底是什么事?”顾轻舟心中揣测,“顾缨给我设了什么陷阱?”
准确的说,是顾缨身后的那个指使者,给顾轻舟设了什么陷阱,目的又是什么?
第339章 把下贱当荣耀
顾轻舟的新房乔迁之喜,准备从早上一直闹腾到深夜,这是司督军的意思。
这一习俗称为“暖房”,从唐朝就有,古语云:迁居或新筑室,朋侪醵金往贺曰暖房。
暖房,就是要给还没有居住的庭院增加人气。
客人足足有七八十人,将这处庭院也挤得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顾轻舟送顾缨出门,让她先回寄居的江家收拾行李,顾缨就兴高采烈的走了。看她的样子,高兴得有点奇怪,然后又说不出来。
那高兴是真的,做不了假,说明顾缨是真的很想离开岳城去法国?
然而,她看上去又不像是单纯投奔兄长,这叫顾轻舟微感困惑。
顾轻舟沿着回廊往里走,下午的阳光透过回廊雕花镂空的玻璃顶棚,照在顾轻舟的脸上,她这身用金线绣了牡丹的旗袍,金光熠熠,让她的面容添了华采。
“少夫人。”有人跟顾轻舟见礼,声音清冽温醇,略微耳熟。
顾轻舟抬眸,就瞧见了一个男子。
和在场所有人不同,这男子穿着黑色的马甲,里头是黑色衬衫、同色西裤。阳光暖和,他和其他客人一样脱了风氅。
可能是恭贺乔迁,他穿得像送葬的略感不恰当,他就在马甲口袋里别了一支盛放的红玫瑰,点缀着喜气。
他的面容,比这盛绽的玫瑰更加美丽。顾轻舟很难想象,天地间竟有这般好看的人儿。
浑身黑色,衬托得他眉目英俊如画。
不管见多少次,仍是会被他的漂亮惊艳。
“长亭先生?”顾轻舟想起了他。
今天邀请的客人,除了亲戚朋友,就是军政两界的名流,长亭怎么会在受邀之列?
顾轻舟眼眸微凝,静静打量了他一眼,却见他笑容缓缓堆砌,便有了叠锦谲滟的惊艳:“是我,少夫人还记得我。您新婚我还没有道喜,恭贺您举案齐眉、瓜瓞绵长。”
顾轻舟哭笑不得。
她见过这样恭贺的帖子,当面说给她听,长亭倒是头一人。
长亭的语调很有磁性,抑扬顿挫宛如读诗,他说得很优美,顾轻舟听了也不尴尬。
“多谢。”顾轻舟忍不住笑了下。
然后,她又问长亭,“你怎么来的?”
长亭笑道:“我跟财政局总长的公子是同窗,他邀请我来的。今天来了不少的客人,都想目睹少帅新宅的风采。”
今天的宴席,是人越多越好,所以司夫人送请柬,都会多送两张,若是谁家有朋友同来,自然是欢迎的。
要不然也凑不齐这么多人。
军政府有扛枪的亲侍,来再多人司夫人也不怕,场面不会乱,没人敢在司慕的宅子里闹事。
他们俩说话的功夫,顾轻舟敏锐发现,四周有人在看他们。
长亭太过于惹眼,他漂亮得惊艳万物;而顾轻舟又是司慕的新婚妻子,岳城最近的话题人物。
他们俩凑在一起,顿时成了焦点。
远处的人,都假装看风景或者说话,余光瞥向他们。
“少夫人,我先过去了。”长亭也察觉到了,不想添口舌,他先走开了。站在三楼阳台上的司慕,手里端着一杯酒,目光落在回廊的两个人身上。
好些日子没有看到顾轻舟笑了。
司行霈的事对顾轻舟打击很深,这点司慕是知道的。她在外人或者关心她的人面前,总会强撑几分笑意,却很少真心微笑。
在司慕面前,她是冷漠的,大概是她明白,司慕不关心她是否开心,她无需装模作样。
和他在一起,她永远都是愁眉苦脸,但和长亭没说几句话,顾轻舟就展颜微笑。
这次的笑意,发自内心,而非应酬。
司慕轻轻抿了一口酒。
酒的辛辣从喉间一直流到了胃里,整个胸膛都火烧火燎起来。
所有人都在平视,唯有顾轻舟察觉到什么,猛然抬眸,和司慕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司慕眼眸一沉,眉眼间的憎恶毕露无疑。
顾轻舟却不管,快步上了三楼。
三楼的会议厅,桌子上摆放了数个水晶杯,还有一瓶威士忌。
顾轻舟给自己倒了一杯,走到了司慕跟前。
“方才那个人,生得不错。”司慕道,“你若是动了心,我可以现在就去杀了他。”
这就是说,在这桩婚姻里,他可以娶无数个姨太太,她却只能忠诚于他,独守空房守活寡了。
“你觉得我有那个心思?”顾轻舟淡漠,望着远处的人影,处处都有鬓影移动,她轻轻抿了一口酒。
真是天公作美,让岳城的冬日出现这么阳光明媚却又无风的日子。腊梅的花香在空气里旖旎着,雀儿叽叽咋咋,恍惚春华盎然。
“谁知道?”司慕口吻极其平静,平淡得不带任何起伏,“你天性至淫,谁知道你会做出什么?”
司慕骂她,言语总是很难听,顾轻舟之前很生气,现在心中毫无波澜。
她心如枯槁。
“我如此淫,荡都看不上你,你真是可怜虫。”顾轻舟反唇相讥。
她并不生气,就是下意识想要反击,不能太吃亏。
司慕脸色终于动了下。
“把下贱当荣耀,你真叫我刮目相看。”司慕道。
顾轻舟原本寻他有点事,闻言实在待不下去了,因为会吵起来。
她不想争吵。
军政府少夫人这个身份挺好用的,顾轻舟暂时不想丢弃。惹恼了司慕,他可以辱骂甚至动手,顾轻舟占不到便宜。
她转身要走。
“站住!”司慕喊她。
顾轻舟停下脚步,回头望过去时,司慕面上一派淡然,仿佛方才怒气滔天的根本不是他。
“有何事?”司慕问。
顾轻舟被他奚落了一顿,想要点补偿,就道:“你身边的王副官很机灵,能否将他调给我,临时帮我办点事?”
司慕问:“何事?”
“我想让王副官去查查,江家到底是什么情况。”顾轻舟说,“顾缨今天的请求,看似毫无疑点,我却感觉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要给今天的好日子添点堵。”
顾轻舟怀疑有人在背后设下陷阱。
顾缨在这个陷阱里,到底充当什么角色,顾轻舟还不知道。
她可以肯定的是,顾缨并不知情。
依照顾缨的愚蠢,顾轻舟稍微试探,顾缨一定会露出端倪,可是这次她没有。一个人的伪装,需要很长时间的练习,顾缨不会两个月内变得程府深沉。
顾缨是一颗棋子,显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充当什么角色,顾轻舟试探顾缨,问不到什么,只得另辟蹊径。
今晚的宴席,全是岳城政要名流,顾轻舟闹出什么丑闻,明天就会传遍岳城上流圈子,顾轻舟就会成为督军府的耻辱。
只是,到底什么计划呢?
“你是不是太多疑了?”司慕蹙眉,对她的憎恨又添了几分,根本不想看她的脸。
她方才那句话,真的让司慕很恼火。
她看上了司行霈而不是他!
若是顾轻舟看上了其他男人,司慕都没有这么生气。顾轻舟戳到了司慕心中最痛的地方,让他变得刻薄。
“好好的宴会,谁会有心思去害你?你以为自己是谁?”司慕冷嘲。
这女人真把自己当大人物了吗?
顾轻舟却坚持自己的看法:“任何巧合都是偶然中的必然。看似巧合,一定有个必然的内因,只是我们暂时不知道而已。
顾缨今天出现,就很巧合;她又非要今天走,更是巧合。两者合一,你可以认为很平常,我却觉得必有内因。”
司慕翻了个白眼。
妄想症!
这女人真是草木皆兵。
“王副官!”司慕喊了自己的副官。
王副官进来,恭敬行礼。
“少夫人有事吩咐,你听她的吩咐去做事,要尽心。”司慕道。
王副官微讶。
这点惊讶,很快从眉宇间消失,王副官恭敬给顾轻舟行礼:“少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顾轻舟看了眼司慕,他正在倒酒,阳台上的光芒落在他眉宇间,他的不耐烦几乎要破冰而出。
“我们出去谈吧。”顾轻舟道。
他们离开了之后,司慕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猛然灌下去。
心里的痛楚,好似能全部被浇灭。
顾轻舟方才在回廊里,冲那个漂亮的男人笑了下!
果然,她骨子里的放,荡,怎么也克制不了!
她唯一拒绝过的男人,应该就是他司慕吧?想起从前她那副姿态,将他拒之千里。到了今天,司慕才知道,她只拒绝他!
她爬上司行霈的床,她对着陌生男人微笑,却独独和他争锋相对!
司慕倏然就将手中的酒杯砸了。
水晶的酒杯,碎片滚落满地,从宽大窗口照进来的阳光映衬之下,碎晶泛出斑斓的色彩。
“顾轻舟是这个世界上最恶心的女人!”司慕狠狠想,抓起桌子上的另一只酒杯,猛然灌了下去。
喝完了,他才发现,酒杯口有一抹浅浅的口红印子,是顾轻舟今天涂抹的颜色,浅浅映在杯子上。
司慕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上去,一些古怪的念头,在他脑海里奔腾。他回过神,被自己吓了一跳,紧接着像烫手山芋似的,将这个酒杯也狠狠砸了。
第340章 站在我这边
顾轻舟和王副官交谈了片刻。
王副官中途打了四五个电话,然后拿到一些消息,告诉顾轻舟。
顾轻舟将事情梳理了一遍,聪明精明的王副官又在旁边提点,顾轻舟差不多就明白了六七分。
“少夫人,要不要告诉少帅?”王副官问。
顾轻舟看了眼楼上。
她好似听到司慕砸了两个酒杯,他今天的心情应该不好。方才他还说自己妄想症,现在去告诉他,岂不是讨骂?
吵架的时候,顾轻舟觉得司慕的性格太刻薄了,可转念一想,假如换成了司行霈被背叛,他肯定早已不顾一切枪杀了未婚妻和兄长。
这么算来,司慕还是个善良克制的人,一个顾轻舟无法高攀的人。
她不憎恨他,只是尽可能避免和他接触。那些刻薄的话,谁听了都会难过,包括没心没肺的顾轻舟。
“不用了,这件事你帮我办。”顾轻舟道。
王副官道是。
“对了,等会儿顾缨会回到这里,你知道怎么做吧?”顾轻舟又问。
这是她吩咐王副官办的第二件事。
王副官道:“知道,少夫人放心,属下心中有数。”
顾轻舟颔首:“王副官,你是个很得力的下属!”
“少夫人谬赞。”王副官荣辱不惊道。
顾轻舟满意。
她整了整衣襟,下楼去了。
绕过抄手游廊,顾轻舟到了后面的戏台。
戏台四周搭建了帷幕,旌旗漫卷,锣鼓喧天,正是一场热闹非常的武戏。戏台上正打得热络,旦角的腰身灵活极了,引得阵阵喝彩。
顾轻舟在人群里找到了老太太。
坐在老太太身边的,除了二婶,还有其他几位贵妇人。
“我这孙儿媳妇,是天下第一的孝顺!长得漂亮,这无人能及,她还医术高超,慈手佛心,真是上苍庇佑我们司家!”老太太夸张的赞顾轻舟。
众人听了,心中都有一杆秤,顿时就领悟过来。
这哪里是夸顾轻舟?分明就是给其他蠢蠢欲动的人敲打一棒:这少帅夫人,甭管出身如何、相貌如何、家中声望如何,司家是高高兴兴娶进门的,老太太疼爱得不得了,谁敢再打其他主意,就是自取其辱。
司慕和顾轻舟的婚姻,从准备到完婚,不过短短五日。
五天前还有人在猜测:顾轻舟的父亲烂赌,输光了家当逃走,司家是不是要退了亲事,重新为司慕择良缘?
有了适龄女儿的人家,顿时心思活泛,那段日子没少人到处招揽、寻门路。
司夫人看不上岳城的任何门第,故而上蹦下蹿的人也没啥结果。
不成想,一转眼司慕就真的和顾轻舟结婚了,之前一点风声也没有,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满腹的手段还没有使出来呢。
这岂能甘心?
到了现在为止,不甘心的人家还是有一大堆。
他们都会想:明明我们家风比顾家好,家财比顾家多,姑娘比顾轻舟漂亮,怎么嫁入豪门就成了顾轻舟呢?
“祖母,您又取笑我了。”顾轻舟低声道。
老太太则不赞同她低调。这些名流门第,你越是低调,他们越当你没见识。老太太就是要狠狠捧孙媳妇,继续对其他人道:“瞧见没有,这孩子性格谦和。督军整日夸她,就是她婆婆,也喜欢得不行,她们婆媳缘分好得很,这真难得。”
众人再三应和。
顾轻舟再厚的脸皮,也有点撑不住了。
王副官走过来,低声说了句什么,顾轻舟道:“祖母,我先过去一趟。”
老太太道:“去忙吧,你今天是女主人,好好招待宾客。”
顾轻舟道是。
众人望着顾轻舟婀娜背影,嫉妒中也带着多了份警惕。
能得到老太太的支持,顾轻舟不简单!
绕过了回廊,顾轻舟和王副官往后院走,王副官低声道:“人已经抓到了。”
“很好。”顾轻舟道,“王副官,你这个人办事真得力!”
“属下尽心尽力。”王副官谦虚道。
顾轻舟就把剩下的事,也交给了王副官。
她自己转身出去,准备吩咐其他人去办事,走到了半途中,遇到了司督军。
陪在司督军身边的,还有霍钺。
“阿爸。”顾轻舟先给司督军打了招呼,再恭敬道,“霍爷。”
“少夫人。”霍钺眼芒微动,瞬间归于平静,所有的心思都藏在他深邃的眸光中,叫人看不出半分端倪。
霍钺又对司督军道:“我跟少夫人是旧交,还没有恭贺她新婚”
顾轻舟见这样,知道霍钺有话跟她说,就道:“阿爸,我送霍爷出去吧。”
司督军知道,霍钺的妹妹是顾轻舟和颜洛水的挚友,他们私交不错,顾轻舟又是今天的主人家,送送是礼数,就笑道:“行。霍龙头,改日再请你喝酒。”
霍钺道:“是,多谢督军。”
司督军还有其他客人,转身就回去了。两个人往外走,下午的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枝,将斑驳影子落在他们身上。
“青帮这几年发展势头不错嘛,督军能亲自迎接和相送。”顾轻舟道。
霍钺笑了笑。
他压低了声音,问:“后悔吗?”
顾轻舟微愣,不解看着他。
“若是跟我结盟,岂不是更有利?”霍钺道,“司慕依附于他父亲,而他父亲敬重我、忌惮我。”
顾轻舟摇摇头:“不后悔。”
霍钺眼神微敛。他表情不动,依旧是温文尔雅,心中却是堵了下,莫名添了几分嫉妒。
他不会轻举妄动,可他心中也有隐忧。
“这样不信任我啊?”霍钺开玩笑般说道。
顾轻舟道:“不是,我很信任您。阿静是我的好朋友,您和九爷也帮了我很多,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和司行霈为敌,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恶战,我不希望你们被牵连进来。”
这是她第二次说这种话了。
因为霍钺也不止一次向她抛出橄榄枝。
霍钺知道她的善意,也明白她的不信任:霍钺地位稳固,不需要争抢,他犯不着赔上青帮和司行霈为敌。
顾轻舟跟霍钺联盟,最终的可能就是霍钺做了和事佬。
司慕却不同。
霍钺明白这一点,却装作不知情。他继续往前走,和顾轻舟保持很礼貌的行走距离,目光望着前方,又轻声问了句:“真恨他到了这般境地?”
顾轻舟屏住呼吸。
她不能想他,一想起来浑身骨头缝里都疼,疼得肌肤要寸寸断裂。
司行霈不知道,他对顾轻舟的师父和乳娘下手,意味着什么!
“嗯。”顾轻舟言简意赅。
霍钺道:“他对你是真心实意的,这点毋庸置疑。此事是意外的可能性很小,可他有苦衷是无疑的。”
“若是师父和乳娘对不起我,我可以自己判断,做出选择,他没有资格代替我选,更没有资格杀人。
霍爷,您也做期货和股票,我问问您,假如您手里有一支五十块钱的手表,我说好跟您买的。您却先原价卖给司慕,司慕再原价卖给我,钱没有变,东西也没有变,对整个岳城经济而言,这是一笔生意,还是两笔买卖?”顾轻舟问。
霍钺这时候,就差不多明白了,他还是回答道:“自然是两笔买卖了。”
“对啊,明明是只有五十块钱和一支手表,我们俩做生意是一笔买卖,司慕凭空插入,哪怕他没有货物和资本投入,他转手一过,对整个市场经济而言,这就是两笔产出。
我跟师父和乳娘不管有什么恩怨,明明可以一笔算清,司行霈插入,就带入了仇恨。请您别再说苦衷了,这已经不是一笔买卖的事了。”顾轻舟道。
有没有苦衷,顾轻舟还不知道。她就算退一万步说,真有苦衷,也轮不到司行霈插手。
他插手了,他就变成了顾轻舟的仇人,不管怎样的苦衷,他都是杀了顾轻舟的乳娘和师父的凶手。
律法只讲罪行,不问苦衷。天大的苦衷,杀人也要判刑。
若乳娘和师父真的该死,顾轻舟可以杀了他们,那么这是他们的恩怨;司行霈的加入,无端给顾轻舟再添一段仇恨。
他的杀人罪是实实在在的。
“霍爷,我们能最后一次谈这个话题吗?”顾轻舟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心中的剧痛,“哪怕您不站在我这边,也也别让我知道您站在他那边。”
霍钺便知她误会了。
他没有站在司行霈那边,更没有觉得司行霈有理。
他只是不想顾轻舟嫁给司慕罢了。
“轻舟,我站在你这边的。”霍钺道,“正如你所言,我们一直都是”
话还没有说完,霍钺猛然抬了头。在不远处的凉亭后面,有人似乎在倾听他们谈话。
是一位穿着洋装的小姐。
顾轻舟抬眸望去,认识这位小姐,就高喊了句:“魏三小姐。”
偷窥顾轻舟跟霍钺的,是魏清嘉的妹妹魏清雪。
魏清雪是顾缃的同学,顾轻舟微微眯起眼睛,细细打量她。
被人发现了,魏清雪就落落大方走出来,笑道:“少夫人,您在这里啊,我正巧路过。”
她脸上没有半分的尴尬。
被魏清雪一搅合,顾轻舟和霍钺再也没了聊天的兴致。
霍钺有事要走,顾轻舟一路将他送到了大门口。
刚到大门口的时候,手里拎着行李箱的顾缨去而复返,一脸兴奋又喜悦的笑容,双颊红扑扑的望着顾轻舟:“阿姐!”
第341章 私奔
顾缨去而复返,欢喜的拎着行李来了。
“阿姐,您买好船票了吗?”她一见面,就迫不及待问道。
顾轻舟略微沉吟了下。
她帮顾缨拿起了行李,道:“你身上也有点钱啊,我不是给了你两根金条吗?你自己怎么不买船票?”
顾缨神色微顿,眉宇间略有几分焦灼。
这是何意?
“阿姐,你没有买到船票吗?”顾缨着急了,“怎么办啊阿姐,你不是跟船舶陈家关系要好吗?陈三太太今天在不在这里?”
她的焦虑,恰恰说明了问题。
而不远处的花厅,有不少人坐着喝茶,其中就有方才偷听顾轻舟的魏清雪。
顾轻舟眼眸微动。
“你的钱呢?”顾轻舟拎着东西往客房走,询问道。
顾缨却下意识捂了下手袋,道:“我我回老家,全被大伯母诓骗完了,现在没剩下的。就是因为没钱,他们想把我卖给一个富商做姨太太,我才跑出来的。”
大伯母,是指顾圭璋堂兄的媳妇,顾轻舟也见过她,挺泼辣精明的一个人。
顾轻舟一把搂过了她的肩膀,很亲昵道:“没事,花完了也没关系。缨缨,你跟我来。”
她把顾缨带到了客房里。
关紧了房门,顾轻舟开始和顾缨聊天。期间,王副官进进出出了好几次,顾轻舟和顾缨却一直没有出门。
坐在前院看戏的魏清雪,始终心绪不宁。
魏清雪是魏市长的女儿,第一名媛魏清嘉的胞妹,两个人却很不和睦。
她也曾经是顾缃的好友。虽然顾缃利用设计魏家,她却仍对顾缃心存几分旧情。在顾缃锒铛入狱,魏清雪还去探视过三次。
就是她去探视顾缃,才出了事。
魏清雪想起来,就恨得牙根都痒痒!
“清雪?”魏清雪身边,还坐了位年轻俊朗的男士,轻轻握了下她的手,打断了魏清雪的狰狞面目。
魏清雪回神,瞪了他一眼,收回了自己的手掌。
“你走开!”魏清雪脾气不佳。
这位男士姓宋,在家里排行第七,是富商幼子,三年前就和魏清雪订婚了。他从小爱慕魏清雪,对她忠心耿耿。
所以,魏清雪明知此刻不应该发怒,她还是很生气。
“别气了清雪,气坏了自己怎么办啊?”宋七少讨好般笑道,笑得十分的谄媚。
魏清雪看着他,生得俊朗不凡,家里又有钱,偏偏对自己死心塌地,在她面前软得骨头都没有,心中一松,对他的恨意就减轻了些。
其实,她完全不能生未婚夫的气,他可什么都没有做错。
“顾缨怎么还不出来?”魏清雪看了眼后院,低声道。
宋七少道:“别急!肯定是她姐姐拉住了她,正在说话呢!”
魏清雪心中担忧:“她会不会全部告诉顾轻舟?”
“告诉了又能如何呢?”宋七少狡猾微笑,“说不定她姐姐还会找我,为她做主,岂不是更如了你的心愿?”
魏清雪想到此处,忍不住低笑了。
她轻轻拍了下宋七少的膝盖:“你这个人还蛮恶毒的。”
“无毒不丈夫嘛。”宋七少道。正在这个时候,王副官走到了魏清雪和宋七少身边。
王副官低声对宋七少道:“宋少,少夫人请您说句话。”
说罢,王副官小心翼翼看了眼魏清雪。
魏清雪心中透彻,却故意露出几分迷惑,抢在宋七前面开口:“找他做什么?”
“一点小事,魏小姐。”王副官越发谨慎,脸上有点尴尬,“是私事,您可以回头再问宋少。”
宋七少站起身,道:“我去看看。”
魏清雪嘟囔:“什么事啊?”
宋七少按了下她的肩膀,起身跟着王副官走了。
魏清雪疑惑的面容上,浮动一抹难以察觉的诡异微笑。笑容稍纵即逝,一切都归于平静。
宋七少这一去,就是一个小时。
魏清雪心思越发沉重。
她把事情前后都想了一遍,觉得没有任何纰漏。今天不出这口气,她就不是魏清雪了。
就在这个时候,魏清雪的姐姐魏清嘉,居然已经凑到了老太太身边。魏清雪看了眼她,情绪微动,很快就敛了下去。
快到黄昏时分,离开船还有四个小时,宋七少终于从客房出来。
他远远给了魏清雪一个暗示,就混在人群里,没有走过来。
“这个死人,躲那么远做什么?”魏清雪在心中骂道。
后来又想,躲远点更好,方便她行事。
戏台上还在唱戏,热闹非凡。
一曲结束,司夫人走过来,对老太太道:“姆妈,晚宴开始了,媳妇搀扶您移步去花厅吧。”
众人就跟着老太太,一起去了花厅。
花厅里人声嘈杂。
魏清嘉和她婶母也凑在老太太附近说话。
魏清雪又在人群里看了眼宋七。
宋七少再次给她递了个眼色,甚至冲她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她一切都很顺利。
魏清雪的心思定下来。
就在这时候,顾轻舟终于带着顾缨,进了花厅。
“你吃了饭再走,我派人送你去码头,还来得及。”魏清雪听到顾轻舟这么说。
机会来了。
魏清雪走到了她姐姐魏清嘉身边,眼泪簌簌往下掉。
“怎么了?”魏清嘉吓了一跳。
众人也都诧异看着魏清雪。
顾轻舟和顾缨恰如其时走到了这边。
魏清雪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就连司夫人,也露出几分惊讶。惊讶中,司夫人的烦躁毫不掩饰:“魏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雪儿,我带你走。”魏清嘉立马要把魏清雪搀扶出去。
魏清雪哪里肯依?
她一下子就扑到了司老太脚边,哭得更加大声了。
“到底怎么了?”
“怎么哭成这样?”
四周顿时积聚了不少的人。
老太太也被她哭得有点发懵,望着司夫人和顾轻舟:“这孩子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
司夫人要去拉开,魏清雪却不肯松手。
四周的人全部围了过来时,魏清雪终于开口了。
“老太太,您要给我做主啊,我如今一点颜面也没了。”魏清雪哭得梨花带雨,咬字却句句清晰无比。众人都好奇。
先是大哭,现在又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把众人的好奇心都勾了起来。不光女眷,不少男士也围了过来。
大家虽然围过来,可司夫人和老太太在场,没人敢挤,只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边。
“好好,我做主,你别哭了。”老太太道,“好孩子,你坐起来说。”
魏清雪却不肯,依旧半跪在地上,抱住老太太的腿。
“老太太,我知道少夫人娘家散了,想要为妹妹谋个前途,但是她不应该害我啊。”魏清雪大哭。
所有人心中都有点激动。
这是状告顾轻舟?
想到这魏清雪是魏清嘉的妹妹,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出好戏,不由全部竖起了耳朵。
老太太心头微沉。
任何跟顾轻舟有关的,老太太都很警惕。
偏偏这孩子抱得死死的,现在把她拉开,堵住她的口也要引发各种猜测。况且老太太疼爱顾轻舟,她相信顾轻舟的为人,没什么不能对人言的。
“怎么回事啊?”
“少夫人的妹妹,怎么跟魏家扯上了关系?”
“魏清嘉也在呢,看到没有?”
众人悄声议论。
那边,魏清雪再次开口了。她一开口,大家都怕错过细节,所有人都沉默,专心听魏清雪说话。
魏清雪的声音,还是清晰无比,咬字很精准:“少夫人的姐姐顾缃,曾经设计绑架我阿哥,如今还在牢里。我念及情份,就去看望她。没有见到顾缃,却在牢房门口遇到了顾缨。”
她回手指了下顾轻舟身边的顾缨。
顾缨身不由己害怕,往后缩了缩。
“我顾念旧情,就给顾缨介绍了一户好心人家照顾。却没想到,她居然赖上了我的未婚夫,还约了他私奔去法国。”魏清雪说到这里,声音猛然更大了,“少夫人还帮他们买好了船票,想要让她妹妹和我的未婚夫一走了之!她撺掇妹妹与人私奔,可我怎么办啊老太太?”
清清楚楚,声音落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顾缨更是瑟瑟发抖,唇色微白往顾轻舟身后躲。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顾轻舟脸上,包括司夫人和老太太。
若是真的,顾轻舟就太糊涂了!
她妹子年纪小,应该教导才是,怎么能合伙安排抢人家未婚夫呢?
想到顾家曾经那些丑闻,再看顾轻舟的做派,宾客们的目光,全部聚集在顾轻舟脸上。
“自己抢走了魏清嘉的男友,又让妹子抢走魏清雪的未婚夫,顾家的女孩子,都擅长此道啊。”不知是谁,在背后轻轻说了一句。
这一句,不高不低,足以让老太太和顾轻舟全听到。
老太太脸色骤变。
下楼吃饭的司慕也被惊动了。
他踏进屋子时,正好瞧见了这一幕。身为丈夫的他,作壁上观,斜倚着花厅的柱子,点燃一根雪茄,看顾轻舟如何放出她的毒牙。
“魏清雪想要弄臭顾轻舟的名声,真是太异想天开了。”司慕抽了一口烟,从缭绕烟雾中,看到顾轻舟眼角眉梢都没有动一下,还是带着温和的笑容,司慕就知道有好戏看了。
顾轻舟的恶毒,一般人抵挡不住的。
第342章 看戏的司慕
魏清雪哭得可怜。
众人也彻底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在顾轻舟不管顾缨的死活时,魏清雪伸以援手,照顾了顾缨。
不成想顾缨恩将仇报,不仅不感激魏清雪,还勾搭魏清雪的未婚夫私奔。
身为督军府的少夫人,顾轻舟对妹妹的缺德行为默许,甚至帮衬他们买好了船票,这就是帮凶。
“这是报复魏家吧?”
“这位少夫人挺有能耐的。”
这个能耐,不是夸赞顾轻舟的,语气深含贬义。
“心胸狭窄!魏清嘉怎么可能还惦记旧情,她洒脱又才华横溢,倒是这位少夫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众人的议论声很低很轻,这种话除了大胆不要命的,也不敢当着老太太和司夫人说。
老太太和司夫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司夫人在心中咒骂顾轻舟:“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一家子娼妇!这点主见都没有,还叫人抓住了把柄,慕儿的名声都要被她败光了!”
顾轻舟从前很机灵的,怎么做了少夫人反而失去了灵气?
瞧魏清雪的模样,是故意设计好的,具体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顾轻舟落网了,司夫人就觉得她没用!
魏清嘉那边则是面红耳赤:“雪儿,快别哭了,是有什么误会吧,咱们回去说!”
这等场合,如此闹腾,魏清雪没什么,反而是将魏清嘉推到了风口浪尖。可魏清嘉也委屈啊,她没有跟魏清雪合谋。
这件事,魏清嘉到现在才知道。当然,她早已发现她妹妹不太对劲,只是她们姊妹俩素来不和睦,她也没闲心上前去问。
魏市长也跟着司督军进了花厅,将魏清雪的哭诉听得清清楚楚的。他看了眼司督军,再瞥了眼宋七,犹豫着没有上前。
“你走开,还不都是你!”魏清雪大声,推开了魏清嘉,差点把魏清嘉推了个踉跄,她哭道,“若是没有你,少夫人知道我是谁吗,为什么要害我?”
字字句句顾轻舟害她!
若不知情的,还以为顾轻舟抢了她的未婚夫呢。
魏清嘉的脸色由红转白。
这下子,魏清嘉更加难堪了,整个人像被架在火架上烤。
侧眸中,魏清嘉看到了远处的司慕,他正依靠着花厅的大柱子,悠闲抽起了雪茄,一副好整以暇。
魏清嘉向他投去了求助般的眼神。
她这个眼神,更加肯定了魏清雪的控诉:顾轻舟是故意迫害魏家,最终目的是魏清嘉。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司慕。
“有好戏看了。”有人低笑。
“少帅会心疼的吧?这少夫人太蠢了,刚过门就找魏家的茬儿,实在不明智。”
司慕则没有动。
祖母在场,司慕不敢胡乱添堵,怕气坏了老人家。若是没有祖母,司慕今天非要站在魏家这边,看看顾轻舟在千夫所指之下如何翻身。
看着她痛苦,司慕觉得挺爽。
当然,看着她在重压之下反杀,司慕觉得更爽。
可惜了,祖母还在呢。若是他今天敢接下魏清嘉的求助,祖母非要拔了他的皮不可。
司慕转开了目光,没有和魏清嘉对视。
魏清嘉求助司慕无果,四周人却投来更异样的目光,让她的脸色更白了。
她这楚楚可怜的模样,顿时引来了无数男人的同情,以及女人的鄙夷。
“不得了,少帅将来惧内。”
那边,魏清雪继续哭诉:“老太太,您若是不信,让顾缨过来对峙。少夫人替她买了两张船票,她拎着行李,宋泓也能作证!”
宋泓就是魏清嘉的未婚夫宋七少。
这件事是真的。
魏清雪去探望顾缃,警备厅的人不给她进,她就在门口遇到了灰头土脸的顾缨。
顾缨一见到魏清雪就大哭起来,说自己被顾轻舟抛弃,送到了乡下去,结果乡下的亲戚百般盘剥她,甚至要卖了她。
魏清雪这个人,最喜欢用弱者来证明自己的高高在上,故而她对弱者都会伸以援手。
她心中并非怜悯,而是喜欢做高人一等的救世主。只是,她的帮助是实实在在的,对顾缨也是雪中送炭。
她把顾缨托付给了她的同学江萌,江萌也是顾缃的同学。
魏清雪知道江家巴结她父亲,而且很有钱,就把顾缨安排在江家,指望着将来还能用她。
毕竟顾缨是顾轻舟的妹妹嘛,总有用处。
魏清雪带着自己的未婚夫去看望顾缨。她的未婚夫宋七少为人温和,对顾缨笑了笑,不成想顾缨却以为对方钟情她。
顾缨不思回报,反而暗中给宋七少打电话,甚至给宋七少送了礼物。
宋七少对未婚妻魏清雪忠心耿耿,顿时就把顾缨的恶行,告诉了魏清雪。
魏清雪听闻此话,当时就气得半死,整个人都在打颤。
她的愤怒,从顾缨牵扯到了整个顾家。
也正好是这时候,她家里接到了司夫人的请柬,让他们去热闹热闹。
“也许,这就是顾轻舟的阴谋,故意让她妹妹来接近我,破坏我的婚姻!”魏清雪这样猜测。
她当然也知道这个猜测勉强。
可是,顾轻舟算是顾缨唯一的亲人,嫁得又好,就是顾缨的家长。孩子犯了错,魏清雪不仅要打孩子,连家长也要一起抽。
魏清雪报复心极强,顾缨的错实在让她难以忍受,她要让顾缨死的难看,以后谁也不敢娶她。
魏清雪教她的未婚夫和顾缨虚与委蛇,提出私奔,甚至教唆顾缨来找顾轻舟。
宋七少当时对顾缨道:“我很想跟你走,可惜我买不起船票。”
顾缨脑子已经昏头了,她身上的钱,只够买一张的,当时就哭着问:“那怎么办?”
“你姐姐不是嫁给了司少帅吗?”宋七少提醒她。
“可是我们跟她有仇啊。”顾缨急哭了。
宋七少就在魏清雪的授意之下,让顾缨上门求助。
这些,都是魏清雪教的。
顾缨与人私奔,自然不敢告诉顾轻舟实话。而顾轻舟很讨厌顾缨,她在眼前会给顾轻舟抹黑。
为了清净,顾轻舟会给顾缨买船票的。
顾缨在宋七少的撺掇之下,已经买了一张船票;顾轻舟再给她一张,正巧又是宴会,魏清雪当场闹出来。
司家为了证明清白,给少夫人洗脱污名,一定会搜查顾缨的箱子。
顾缨出来赴宴,箱子还在客房,岂不是一查一个准。再说了,还有宋七少作证呢。
一个人买两张船票,拎着行李,不是诱拐人家未婚夫又是什么?
哪怕船票被撕了,开往法国的邮轮船舱登记了旅客的姓名,派个人去查一查,也就能查到两个“顾缨”,这么一来,仍是坐实了顾轻舟帮妹妹抢魏清雪的未婚夫罪名。
这原本只是顾缨的错,魏清雪却恨到了顾轻舟头上!
她要在顾轻舟乔迁的好日子,让岳城上下看看顾轻舟到底什么品行!
“老太太,您帮帮我啊!”魏清雪抱住老太太的腿,仍是不肯起身,哭得十分凄惨。
四周的人都在窃窃私语。
“轻舟,你带你妹妹过来!”老太太声音猛然一提,盖过了所有的嘈嘈切切。
老太太也生气了。她不气顾轻舟,而是气顾缨。
若是真的,顾缨也太不懂事了!
花厅里顿时一静。
司督军、司夫人和魏市长、魏清嘉,此刻全部沉默,看着这一幕。
司慕更是看戏不怕台高。
众人都猜测顾轻舟会很狼狈,只有司慕知道,她即将大杀四方。
看一条毒蛇獠牙撕咬,过程还是满痛快的,司慕也不打算找茬,安静等着。
“是。”顾轻舟应了声。已经入了夜,花厅灯火辉煌。穹顶枝盏繁复的水晶灯,照在她金线旗袍上,映衬得她浑身金碧辉煌。
她现在是嫁了人的妇人,故而浓刘海被梳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一双眸子,璀璨明媚,又带着几分稚气。
“缨缨,你跟老太太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顾轻舟面色平淡。
顾缨则战战兢兢的,好似很心虚。
“老太太,我阿姐顾缃和魏家有点仇,我在警备厅门口遇到了魏家三小姐,她好心将我送到江家。”顾缨更加害怕了,哭出声道,“可是,江家三小姐欺负我!”
众人哗然。
风向顿时就变了。
事情的真相,顿时就变得扑所迷离起来。
到底是魏清雪撒谎,还是顾缨撒谎?
“我住不下去了,就来求阿姐帮忙,让我离开江家。我不认识宋家少爷,清雪姐姐诬陷我,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今天只是来送礼的。”顾缨啜泣道。
众人又开始窃窃私语。
司夫人这时候站了出来,道:“我来做个公正吧。魏小姐是原告,那么我就先听魏小姐的。”
众人纷纷道:“的确如此。”
“魏小姐应该有人证和物证吧?”
司夫人道:“来人,去把顾缨的行李提过来。”
很快,副官就从客房,拎出顾缨的行李箱。
魏清雪小声抽泣,心中却冷笑:“哪怕撕了船票,这箱子里的衣服和用度,都是准备离开的。以后,岁言碎语会喷死顾轻舟!”
不成想,等顾缨的行李被打开时,众人全部愣住。
场面有点尴尬。
魏清雪感觉不对劲,也伸头望过去。
这一看,魏清雪差点一口血涌上心头:怎么会这样呢?
第343章 反将一军
顾缨的藤皮箱里,放的不是衣物和用度,而是各种各样的干菜。
有萝卜条、干豆角、红薯干等,全是乡下的土产。
她今天真的只是来送礼,而不是想让顾轻舟帮衬她离开。
顾缨唯唯诺诺的样子,也只是收到了江家小姐的欺负,来找顾轻舟做主罢了,并非心虚。
“这是我从乡下带过来,想给阿姐尝尝的。这些土产不值钱,却不容易买。”顾缨脸色紫涨,尴尬解释道,“可我不好意思拿出来,怕大家笑话我们没钱送乔迁礼”
顾家曾经也算富户。
如今沦落到这个境地,而且顾轻舟还高嫁到司家,顾缨这点礼物,的确是让她自己和顾轻舟都很难堪。
可现在拿出去,不仅洗去了顾缨私奔的嫌疑,反而叫人同情她们姊妹俩可怜。
“礼轻情意重嘛。”有人道,“这是土产,买都买不到。”
“少夫人姊妹情深,顾小姐千里送鹅毛,都是她的心意。”
魏清雪脸色煞白。
“怎么回事?”魏清雪预感不好,“说了今天就走,顾缨都买好了船票,怎么会临时变卦?”
众人看魏清雪的眼神也变了。
“你把东西调包了!”魏清雪急了,终于不抱老太太的腿,站起来高声指着顾轻舟道。
顾缨显然是有点害怕她,又往后缩。
之前大家觉得顾缨往后缩是心虚,现在看来这孩子是天生的怯懦,任由魏清雪欺负。
偏向魏清雪的人心,一半回来了。
当然,剩下的另一半人,还是觉得顾轻舟调包了她妹妹的行李。去拿这行李的,可是督军府的副官。
“东西摆在眼前,魏小姐非要说调包,那我无从辩解。”顾轻舟道,“这样吧,邮轮公司的经理,我已经派人去请了,等会儿魏小姐就能看到旅客名单,是否有我妹妹出行的记录。魏小姐,您是不是也要指责我篡改记录?”
魏清雪脸色微白,一时间竟然也说不出话来。
哪怕顾轻舟篡改了,可一连两样被她改了,在围观者的心中,魏清雪的指责就没了说服力,甚至是诬陷。
“我还有人证!”魏清雪厉声,“你欺负我没关系,我的未婚夫是当事人,他总不会撒谎!”
说罢,她指了宋七少。
宋七少站在后面,一直没敢出头。
众人纷纷回头看着他,不知他为何这般躲闪。
“清雪,回去吧。”宋七少一改之前的笃定,眼神飘忽对魏清雪道。
魏清雪心中咯噔了下。
宋七少的态度发生了改变。他似乎不再是站在魏清雪这边,而是站在了顾缨那边。
“什么回去?”司夫人声音凛冽,“你们话说一半就回去?”
宋七少垂头。
“你过来!你是当事人,把话当场说清楚!”司夫人道。
宋七少支吾。
“我没有和他私奔。”顾缨先开口了,哭了起来,“我和他都不熟!”
“你撒谎!”魏清雪大怒。
两个女孩子,各执一词。
众人都把目光放在宋七少身上。
宋七少支吾道:“我我顾小姐没有约我私奔。”
这话,顿时让花厅里人语又沸腾起来,大家小声嘀咕。偏偏众多的小声汇聚,成就了嗡嗡不止,耳朵都发麻了。
“你再说一遍!”魏清雪脑子里也嗡了下。
这个宋七,在她面前软得连骨头都没有,怎么此刻会背叛她?
顾缨勾引宋七,宋七立马就把顾缨的丑态告诉了魏清雪。魏清雪让宋七故意引诱顾缨私奔,何时宋七改了口供?
是顾轻舟方才派副官去找他,逼迫他的吗?
可宋七从客房回来,一副让她看好戏的样子,没有跟她通风报信啊!若说宋七被顾轻舟威胁沉默,魏清雪是相信的,可他没必要一起来害她吧?
魏清雪心里全乱了。
魏市长的脸色也沉了下去。
“原来是个大误会!”魏市长不能放任魏清雪再闹下去,立马笑呵呵的,走上前道,“你这个孩子,平日里疑神疑鬼的,还不快给少夫人道歉?”
他想要以魏清雪“误会”解决此事。
魏清雪误会自己的未婚夫,这并不稀奇。年轻人谈恋爱,总是会闹这样的矛盾,女孩子更是疑心病重。
误会和蓄意诬陷,是有很本质的区别。
“误会?”一直很沉默的顾轻舟,唇角有柔婉恬静的笑容,“宋七少,是这样的吗?”
魏清雪知道宋七少倒戈了,想要堵住他的嘴。
她跳起来就要打宋七少。
不成想,旁边的王副官早已留心,拉住了魏清雪的胳膊:“魏小姐!”
宋七少已经后退两步。
“对不起!”宋七少对顾轻舟,深深弯了腰鞠躬。
等他直起身子时,宋七少解释道:“清雪她一直不太喜欢您,她今天的行为也是无心的,您绕过她吧。我早就说过她了,不要这样做,她不肯听我的。”
这下子就坐实了魏清雪的诬陷。
行李没有,人证没有了。
就在这个时候,副官进来了,把一张文件夹递给了司督军。
司督军看完,又递给了魏市长:“看看,这是今晚去法国邮轮的旅客名单,没有顾缨。令媛的确是误会了。”
误会两个字,司督军咬得极重。
魏市长脸色煞白。
今天这事,跟魏市长和魏清嘉都没有关系,他们完全不知道,也没有做准备。
魏清雪帮助顾缨,顾缨却勾引她的未婚夫,她心中气不过,想要给顾缨使绊子,魏市长也能理解。
但是,魏清雪迁怒到顾轻舟,还想毁了顾轻舟的宴会,魏市长就觉得这个女儿有点不知所谓!
“督军,雪儿不懂事,我会教训她的。”魏市长低声。
他上前想要拉住魏清雪,将她赶出去时,魏清雪却大叫起来:“我没有,阿爸你问宋泓,就是顾缨约了他私奔!”
宋泓眼神微闪。
魏清雪则大吵大闹。
她死活也不肯走,非要大闹起来。
顾轻舟恰如其时站了出来,问宋七少:“你回答一下魏小姐,你想骗我妹妹走,是为了什么?”
宋七少张了张唇。
他看着顾轻舟,既有害怕,也有忐忑,最终低沉了声音:“我和江萌约好,借助顾缨脱身。”
魏清雪猛然震住,她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江萌是谁?”顾轻舟又追问。
“是江家的三小姐,我跟她好了多时。”宋七少压低了声音。
魏清雪如遭雷击。
她还要再说什么,魏市长已经把女儿用力拉了出去,拉得魏清雪步履踉跄,甚至丢了一只鞋子。
所有人都清楚了前因后果。
顾缨借住江家,她报答心切,被江萌利用,借着勾引宋七的名义,为他们俩筹划逃脱。
他们三个人是计划去法国的。
江萌想走,却又不甘心落下难听的名声,让宋七少把顾缨推出去,就说宋七少和顾缨私奔了,魏家想要恨,也只能恨顾缨。
宋七少就照做了。
魏清雪觉得自己替顾缨安排了人家,顾缨反过来勾引她的未婚夫太过于无耻。魏清雪比较狠,她想要顾缨和顾轻舟一起,在众人面前丢人。
她不仅收拾顾缨,连带顾家其他人也不放过。
宋七少鼓励魏清雪去闹。
这件事对宋七少没什么影响,毕竟是顾缨主动的,只能增加他的魅力和名声,同时也让江萌藏得更深,没人会想到她。
宋七少不准备带顾缨了。
这件事闹起来,顾缨走不了,魏清雪也只顾和顾轻舟争吵,宋七少就可以偷偷脱身,带着江萌先走。
宋家人知道他不见了,只当他是尴尬躲了起来。
以后哪怕知道他失踪了,也只会以为跟顾缨有关。
江萌清清白白,就撬走了宋七少。
顾缨、魏清雪,全部都是棋子。
顾缨愚蠢,根本没看出江萌和宋七少的诡计,只当他们俩要跟着她一起去法国,有人跟她作伴,心情雀跃。
“原来是诬陷!”
“魏市长好有心机。用三小姐来诬陷少夫人的妹妹,成功了,让少夫人姊妹俩都丢脸;失败了,也是三小姐一身脏。躲在后面的某个人,可是清清白白。”
这话是说,此事是魏市长、魏清嘉和魏清雪三个人的诡计。
成功了,顾轻舟名誉受损,魏清嘉说不定可以取而代之;失败了,魏清雪落个吃醋误会的名声,不损害魏清嘉。
总之是一盘好棋。
“这样的女人,谁敢娶啊?”人们话题的重心,还在魏清雪身上。
今天在场的,全是岳城名流。魏清雪那模样,已经入了所有人的眼睛,她再想高嫁是不可能的了。
魏清雪就等于是毁了声誉。
“顾小姐,您别难过了。”有人安慰顾缨。
顾缨依靠着顾轻舟,瑟瑟发抖。
顾轻舟道:“我先送缨缨去客房,失陪了。”
客房里,还有一个人被五花大绑,是顾轻舟从邮轮上捉下来的江萌。
江家地位不高,今天的宴会没有邀请江家人;片刻之后,王副官又把宋七少带了进来。
“行了,把他们送去江家,顺便给江家一些钱,就说是我妹妹借住时候的生活费。”顾轻舟吩咐王副官。
江萌和宋七少的事,顾轻舟不想管,此事交给江家和宋家的家长,当然魏市长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这两个人自求多福吧。
司慕走了进来。
顾缨吓得立马站起身。
司慕似笑非笑看着顾轻舟:“处理得挺漂亮。”
假如顾轻舟没有防备,而顾缨的确是遮掩江萌出逃,她会承认自己跟宋七少私奔,还请顾轻舟准备船票。
那么,顾轻舟的处境会非常尴尬难堪。
“过奖了。”顾轻舟道,“你看热闹也看得蛮欢实。”
第344章 有本事
司慕是看了场热闹。
要不是祖母在场,他一定会帮魏清雪,让这场热闹更有意思。
这也告诉了司慕,顾轻舟的确是精明百倍。一点小小蛛丝马迹,她都能察觉。
司慕想起了顾轻舟和司行霈的事,司行霈杀了人想要唬弄顾轻舟,简直是大错特错了。
“今天的戏台还不够高。”司慕想起了她和司行霈的过往,心中一片冷然,话就格外薄凉,“我应该给你加把火。”
顾轻舟笑笑:“督军会打断你的腿。”
司慕想:以后你就跟我过,落入我掌心,督军能次次救你吗?
“不会的,以后你就是我的,他不管家务事。”司慕眼眸阴测测的,带着几分恶毒。
顾轻舟挑眉问他:“是吗?我们俩,是不是要窝里反?”
司慕顿时沉默,窝里斗不划算。
顾轻舟诡计多端,司慕根本没把握会赢过她。
顾缨那边已然是吓傻了,此刻默默坐着,不敢说半句话。
江萌离开的时候,也是吓得面色惨白,可惜被顾轻舟堵住了嘴巴,说不出求饶的话。
顾缨不看江萌。
司慕看了眼顾缨,问顾轻舟:“此事到底因何而起?看她的样子,和魏清雪一样被人算计了。”
顾缨眼泪啪嗒掉落。
司慕说得不错,顾缨的确没想过要害顾轻舟,她只是想离开岳城。
今天发生的事,是一个连环计,并非魏清雪一个人搞鬼。幕后最大的主使者,乃是江萌。
江萌,就是收留顾缨的那个江家的三小姐,她把所有人玩弄股掌之间。真正勾引魏清雪未婚夫的,是这位江萌江小姐。
顾轻舟先把顾缨打发下去:“你先去外头把行李重新准备好,我马上就来。还是照原计划,今晚送你离开。”
顾缨低低道是。
等顾缨离开之后,顾轻舟才跟司慕说起了整件事。
“魏清雪、江萌和顾缃,曾经都是一起留学的同学,还包括魏清雪的未婚夫宋泓宋七少。”顾轻舟道。
魏清雪这个人,喜欢沽名钓誉。
她去看望顾缃,是想博个“以德报怨”的名声。当然,她不可能再见到顾缃。
顾缃明面上是坐牢,背地里就难说了。魏清雪没见到顾缃,却在警备厅门口遇到了顾缨,她得知对方是顾缃的亲妹妹,就主动提出安置她。
那时候顾缨刚刚从乡下逃出来,一身狼狈,又不敢去找顾轻舟,她很害怕顾轻舟的。
魏清雪做好人,又不肯付出,自家不想收留顾缨,就把顾缨踢给了江萌。
江萌早已受够了魏清雪的虚伪,却忌惮对方家里的势力,无奈收下了顾缨,对顾缨也是满腔怒火。
“就在这个时候,顾缨撞破了江萌和宋泓的私情。更不巧的是,江萌怀孕了,她留在岳城就是身败名裂。他们俩骗顾缨的钱,买了船票之后还不够,就想撺掇顾缨来寻找我。
顾缨很想去法国找我哥哥,她现在只信任我哥哥,可她一个人无法远渡重洋,她接受了江萌和宋泓的善意,准备出钱跟他们一起走。
好巧不巧的,魏清雪发现了宋泓在外头有人。宋泓情急之下,推给了顾缨,说顾缨正在勾引他。魏清雪觉得她安排了顾缨,算是对顾缨有重恩,而顾缨居然勾引她的未婚夫,怒气冲天,还迁怒上了我。
宋泓为了保护怀孕的江萌,巴不得全岳城的人都以为他跟顾缨好上了,祸水东引,毁的只是顾缨的名声,没人会想到江萌。
江萌再三哭求顾缨帮忙,千万要咬死是她和宋泓有感情,这样江萌才能活命。顾缨愚蠢又心软,她答应了。事情闹出来,顾缨丢人现眼,我面子上无光,宋泓也尴尬,江萌却坐收渔翁之利
宋泓为了躲避这种尴尬,就会有借口暂时从岳城消失,带着江萌偷偷离开,他们俩买好了去南洋的船票,是后天下午的。”顾轻舟道。
司慕听了这么多,面无表情。
良久他才说:“这些年轻人,把心思都花在歪门邪道上!”
一副老成的口吻。
顾轻舟则觉得,不管是江萌还是魏清雪,全是为了自己。
顾缨寄人篱下,再三被人利用。她又很蠢,根本不懂得防备。
顾轻舟不喜欢顾缨,到现在也很难改观,把顾缨留在岳城,顾轻舟防不胜防。
“我想今晚派人送她去法国,让我阿哥带着她读书。”顾轻舟道,“她没有学历,没有家庭,将来怎么办?我不喜欢她,所以我没办法把她当亲人照顾。”
顾轻舟如此做,既是为了自己和顾缨,也是为了顾绍。
顾缨不愿意跟顾轻舟,她想去找顾绍;而顾绍哪怕知道自己非顾家的孩子,对姊妹们还是有从小到大的感情。
他们才有真正的亲情。
顾绍一个人在法国,身边的同胞不多,也许他更需要这微薄的亲情,顾缨又愿意去,何不两全其美?
“随便你,这是你的家务事。”司慕淡然,抽出了一根雪茄。
顾轻舟道:“你能否帮我安排一个人?”
司慕道:“没问题。”
顾轻舟拿出一些钱,交给了司慕的下属。
司慕派了个可靠的副官,带着这笔钱和顾缨,一同去法国,路上照顾顾缨,安全将顾缨送到。
“这位副官的父母兄弟姊妹都在岳城,他不会中途失踪,人品更是不错。”司慕道。
顾缨惊魂未定,顾轻舟替她拎着行李箱,去了码头。
顾轻舟送她上船:“替我给阿哥带句好,告诉阿哥我结婚了。你们在法国好好生活,若是没钱了给我发电报。”
“嗯。”顾缨低垂着泪目。
“去了那边要好好念书,照顾阿哥,别给阿哥添麻烦。”顾轻舟又道。
顾缨再次点点头,眼泪簌簌滚落。
“阿姐,我这次是不是又给你添了麻烦?”顾缨突然问。
顾轻舟略微停顿。
她还知道内疚,至少不是无药可救的孩子。
“江萌还有宋泓、魏清雪,你都看清楚了?以后不要轻易相信别人,更不要轻易接受别人的好意。接受别人的施舍,将来总是要还的。什么都要自己去挣,才没有人能害你。”顾轻舟道。
顾缨咬唇。
顾轻舟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顾缨想抱她一下,表示对她的感谢,可触及她幽深冷漠的眸子,手又缩了回去。
“谢谢。”顾缨低声。
“我是看着阿哥的面子。”顾轻舟道,“阿哥曾经帮助过我很多。到了法国,别再当自己是顾公馆的小姐,不许打扰阿哥的学业。”
“我知道了。”顾缨慎重道。
顾缨上了邮轮,顾轻舟立在码头。
夜风湿寒,带着氤氲的薄雾。白天的温暖全部褪去,码头的风往骨头里吹,能吹散所有的暖意。
顾轻舟拢了拢衣襟,青丝吹落了两缕,她回到了新宅。
她回来的时候,晚宴还没有结束。
桌上的菜都凉了。
副官端了些热菜,放在客房的小几上。
顾轻舟准备吃饭的时候,司慕进来了,他也还没吃。
“要不要吃些?”顾轻舟问。
司慕点点头。
副官给他也添了一副碗筷。
“这么一闹,魏清嘉再次陷入风口浪尖。”顾轻舟道,“她妹妹真是害死了她。”
外面的宾客,现在都在议论此事。
所有人都觉得,此事是魏清嘉在背后搞鬼。
这样的话,这件事才更有嚼头,说出去更加吸引人。
流言都是这样添油加醋传出来的。
司慕端着碗,慢条斯理吃着:“你妹妹也会给你带来灾祸,你不是避开了,还把事情完善处理了吗?被人推到风口浪尖,都是自己没本事。”
他对魏清嘉的好感,随着魏清嘉勾搭司行霈开始,就完全没有了。
魏清嘉似乎并不明白这一点。
司慕对她,现在只剩下魏清筠去世的内疚。这点内疚,让他仍是会帮魏清嘉,看上去对她旧情未了。
“你觉得我有本事?”顾轻舟问。
“不错,你这个人恶毒,什么手段都会使。”司慕不动声色道。
顾轻舟抓住了江萌,又逮住了宋七少,威胁他们把事情说清楚。
江萌再三哭求顾轻舟,不要将她说出去,否则她只有死路一条,顾轻舟只是冷漠道:你是不是也这样跪求我妹妹,她才上了你的当?
顾轻舟毫不心软。
从这方面看,她的确恶毒。每个人做了什么事,都要自己承担责任。
顾轻舟挑了眉。
两个人后来就没有再说话,沉默吃完了饭,重新回到了花厅。
花厅已经请来了歌星,正在唱最近流行的曲子。
乐队也准备就绪,不少人滑入舞池了。
老太太有点疲倦,去了楼上客房休息。
司慕和顾轻舟上楼去照顾。
“轻舟啊,别生气。”老太太反而安稳顾轻舟,“魏家的孩子,都没有教养!”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格外严厉看了眼司慕。骂的是魏清雪,却是含沙射影说魏清嘉。
司慕道:“祖母说的是。”
他一句话也不替魏清嘉辩驳。
老太太心情稍微好转。
其他的客人,并未将魏家姊妹的事放在心上,反而添了谈资。
老太太撑不住了,先回了司公馆,司慕亲自开车送她。
顾轻舟随行。
送完老太太,顾轻舟跟司慕重新回新宅时,司慕道:“我有件事想提醒你。”
“何事?”顾轻舟有点疲倦,正在副驾驶坐打盹,漫不经心回答道。
第345章 信任
司慕的车厢里,有雪茄的清冽,时不时闯入顾轻舟的鼻端。
顾轻舟很用力,才能保持镇定。她不应该落泪,司行霈如此对她,为他痛哭就是对不起乳娘和师父,甚至对不起自己给他的信任。
她看似漫不经心的打盹,手指却紧紧攥住了,指关节捏得发白,轻阖的羽睫也微微发颤。
“魏林今天的态度,有点奇怪。”司慕的话,在顾轻舟的耳边响起。
顾轻舟回神。
魏林,就是魏清嘉和魏清雪的父亲魏市长。
“怎么奇怪?”顾轻舟沉默片刻,将喉咙间的哽咽咽下去,才问。
出事的时候,顾轻舟一直在看魏清雪、魏清嘉、司夫人和顾缨。她留意这些人,又关心老太太,生怕老太太受到了刺激。
顾轻舟在掌控局面,又在拿捏轻重,其他无关紧要的人,她没有在意。
魏市长当时跟着司督军,从侧门进来。顾轻舟站立的方位背对着侧门,她看不到魏市长的表情。
司慕则是居高临下,把所有人都尽收眼底。
他说看戏,也是看人。
司慕恨顾轻舟,却也没有无聊到那般境地。此事牵扯了魏家,司慕就要查看众人的反应。
看客的反应,会说明很多问题。
魏林的态度,全在司慕眼底。他的不对劲,司慕有点想不明白,一晚上都在揣摩,现在告诉了顾轻舟。
“魏清雪哭诉的时候,魏林一直在看你。”司慕道,“他没有去呵斥女儿,也不怕她得罪司家,好像很好奇你会怎么处理。这态度,像是研究对手。”
顾轻舟沉吟。
她给魏林治过病,对魏林来说并不算什么大恩情,谁会把医生当恩人整日捧着?况且,魏林给过诊金,也宣传过顾轻舟的医术,他们互不相欠,不存在多深的交情。
魏清嘉离婚归来,带着丰厚的财产,拥有极大的名声,可婚姻问题实在堪忧,司慕不失是最佳的选择。
顾轻舟挡了很多人的路,包括魏家。魏市长是政客,他最想要的莫过于跟军阀门第联姻。
魏市长和其他人一样,再等司家退亲,他也料定是退亲结束,不成想顾轻舟却真的嫁入了督军府。
“若是对手,也应该是魏清嘉把你当对手。”司慕道,“魏林的态度甚是奇怪,你要留心此人。”
顾轻舟几个小时前还说,一切的偶然都有个必然的内因,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魏林年纪算得上顾轻舟的长辈,又是老奸巨猾的政客,他把顾轻舟当敌人实在匪夷所思。
可任何的细节,都是将来灾祸的内因。
“我记住了,会当心的。”顾轻舟道。
两个人回到新宅时,宾客已经散了七八成,只有零星几位喝醉的正在休息。
司督军和司夫人、司琼枝还没有走。
“阿爸,姆妈。”顾轻舟上前,礼貌又温柔打了招呼,坐到了对面的沙发。
司夫人轻轻颔首。
司督军则笑容和煦:“送你祖母回去了?”
司慕接话:“是的阿爸,祖母有点犯困。”
“今天的事,她老人家有些不高兴。”司督军道。众人都沉默了下。
不止老太太被扫兴,所有人都有同感。
司督军则安慰顾轻舟:“过日子就是要磕磕碰碰才热闹红火。坏事先来,好事再后头,倒也是吉兆。”
司夫人先笑起来。
顾轻舟和司慕捧场般微笑。
说了几句,司督军道:“阿慕你过来。”
司慕跟着司督军,去了楼上的客厅。
司夫人和司琼枝、顾轻舟三个人对坐。三个女人一台戏,婆婆媳妇小姑,都是各有唱词。
此刻,她们却全部沉默了。
她们都忌惮司慕。司慕可是两边下了狠令,谁先闹事就不认谁。况且今天是乔迁之喜,司夫人也盼着儿子家和万事兴,所有的不满都忍下了。
“我听人说,你在林海公墓安了两个衣冠冢?”司夫人问。
顾轻舟的心,猛然被什么钝器击中,疼得她浑身骨头都要碎裂了般。她的乳娘和师父,再也回不来了。
“嗯。”顾轻舟很想遮掩自己的难过,情绪却一泻千里,怎么也藏不起来。
“是什么人啊?”司夫人问。
顾轻舟道:“是乳娘和师父。”
司夫人很想伤口撒盐,刺激刺激顾轻舟。如此,又显得很没有格调,她忍住了。
屋子里静默,再也没人想说话了。
楼上的会议厅,司督军和司慕说起了司行霈。
“那个孽障胆大包天,可他想要拿走的,的确是他这些年赚的。我当时气头上,现在想想,还是要把他找回来。”司督军道。
司慕看了眼他父亲。
“阿爸,您怎么跟我说起了这个?”司慕问。
司督军道:“我最近听到一些信”
司慕眼皮直跳。
“南京想聘请我为海陆空三军总司令,调令年后要下,我会带着你母亲去南京上任。”司督军道。
司慕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阿慕,不是阿爸不信任你,你到底在军中时间不长,难以服众。以后你的前途,阿爸自然有安排,这点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寻阿霈,岳城就交到他手里。”司督军道。
司慕只感觉被人泼了一瓢冷水。
他从心底升起了怨怼。
他知道父亲的考虑不错:司慕在军中时间短,不足两年,而司行霈混了十几年。
比起司行霈的老练,司慕既没有军功震慑,又没有经验。
把岳城和军队交到司慕手里,是对一方百姓的不负责。
可司慕克制不住自己的愤怒。
他兢兢业业的谋划一切,终于将司行霈挤走,到头来一场空吗?
“阿爸,他背叛过你。”司慕咬紧了牙关,牙齿咯咯作响。
司督军也看出了司慕的怒意。
在内心深处,司督军也考虑过,假如司慕这么背叛他,他会不会原谅呢?
不会!
说到底,司督军更加偏爱司行霈。他们父子一起上战场,既像是亲人,更像是盟友。
司行霈早年丧母,到底有没有凶手,虽然只是捕风捉影,司督军也感觉自己有责任。
若是他那时候不迷恋蔡景纾,司行霈的母亲也不会上吊。爱情没有错,可原配死了,司督军就觉得自己错了。
“此事不必再议了。”司督军道,“我已然下了决心。”
司慕攥紧了拳头。
他本应该沉默听从,却突然发怒,大声道:“阿爸,您一点机会也不肯给我?我也是您的儿子,我也需要历练!他的背叛在军中已经是众人皆知,您希望其他将领有样学样吗?”
司督军向来说一不二,连司行霈也不敢跟他横。
“你这是指责我?”司督军也怒了。
他们的声音,惊扰了楼下三个寂静无声的女人。
司夫人率先冲了上去。
顾轻舟觉得,父子吵架,其他人还是应该避开。
可司夫人上去了,也许会火上浇油。顾轻舟一个新媳妇,督军总要给几分面子。顾轻舟没了办法,只得紧随其后,也上了二楼。
她上楼之后,司督军已经结束了和司慕的争执,道:“走吧。”
临走的时候,司督军一副慈父模样对轻舟道:“好好过日子。”
“是,阿爸。”顾轻舟低垂眉眼。
等司督军走后,宾客散尽,佣人为顾轻舟和司慕铺了床。
司慕却坐在会议厅不肯离开。
顾轻舟询问何事。
司慕起身倒了两杯白兰地,递给顾轻舟一杯之后,他一饮而尽,才说:“阿爸要派人去找司行霈。”
他把司督军的话,全部告诉了顾轻舟。
距离上次的事,已经一个多月,顾轻舟和司慕也接到了消息,司行霈没有死,他如愿到了昆明。
程督军接待了他,为他养伤。
司行霈是程督军女儿的救命恩人,说不定程家不仅给他飞机,还要给他千金呢。
司督军知道了司行霈的去处,又想起多年的父子亲情,早已心软了。说到底,司家并不是皇家,司督军把权势看得也没那么重要。
哪怕军队全给了司行霈,司督军也能安享晚年。
“他要回来,军政府就是他的。”顾轻舟道,“你没有亲信,他会疯狂报复我们,他回来了,我们就得死。”
司慕又灌了一杯酒。
他的思路,却一路往细枝末节上走:司行霈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抢走顾轻舟。
全岳城的人都知道顾轻舟是司慕的妻子,然而司行霈不会顾忌这些。到时候,只怕司督军都奈何不了他。
司慕会受尽一辈子的耻辱。
“当然,最大的可能是你死了,而我生不如死。”顾轻舟道。
司慕忍不住笑了。
这个时候,她还有心思开玩笑。
“我以为你会很高兴。”司慕收敛了笑容,冷漠而残酷起来。
顾轻舟道:“我有哪里值得高兴?他杀了我的至亲,在我羽翼未丰的时候,我无法报仇;他从西南回来,肯定要带回来一位军阀千金的妻子。我是你的妻子,你以为他不敢下手么?到时候我连妾都做不成。你觉得我有哪一点值得高兴?”
司慕沉默。
到了这个时刻,他终于明白,自己和顾轻舟陷入了同样的窘境。
“我有个想法。”顾轻舟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