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谁都没立场
司琼枝的同学里,有位男生叫刘振振,生得英俊挺拔。和其他男生不同,他这个人有点呆,一根筋。
司琼枝知道,她哥哥喜欢魏清嘉,却又没办法说服母亲,接纳魏清嘉,于是司琼枝想了个办法,帮她哥哥一把,同时又坑顾轻舟一回。
她先安排刘振振,坐到顾轻舟身边去,甚至让司慕看到,顾轻舟和刘振振曾有很长一段时间并排而坐。
顾轻舟甚至给刘振振拿过两次酒。
这是计划的第一步。
然后,司琼枝告诉魏清嘉:“顾姐姐有事跟您说,回头您去寻一下她。”
当着司慕的面,司琼枝再次给魏清嘉使眼色。
魏清嘉知道顾轻舟有话,故而邀请顾轻舟出去。
她们俩站在屋檐下,司慕是看到了的。
这是计划的第二步。
魏清嘉找顾轻舟,两个人站在一起喝酒,女佣端了酒水上来,顾轻舟拿给了魏清嘉,司慕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计划的第三步。
后来就很简单了。
司琼枝在刘振振和魏清嘉的酒水里,都放了催情的东西。
她先派人告诉魏清嘉:“少帅让您先上楼,有事跟您说。”
魏清嘉肯定会上去的。
然后,她派佣人去告诉刘振振:“琼枝小姐在楼上等您。”
刘振振随后跟上去。
魏清嘉这等美艳,刘振振酒水里又有烈性的催情之物,他肯定会把持不住自己;而魏清嘉,也是饱受药物的折磨,哪怕拒绝也是半推半就。
司琼枝自然不会让事情真的发生,所以安排好了女佣,趁着快要开始了,就找司慕去捉奸。
她不能真叫刘振振玷辱了她哥哥未来的小妾。
魏清嘉被下药,她是受害者,而且事情还没有发生,司慕会同情她,甚至可怜她。
到时候,司琼枝就会提醒司慕:“从头到尾,顾轻舟都跟这两个人长时间接触过,今天的舞会,只有顾轻舟有作案的时间和动机。”
在司琼枝的安排下,顾轻舟有了很方便的作案时间。
司琼枝再派人去搜顾轻舟的包,就会从她的包里搜出女佣放进去的药。
顾轻舟有了作案的动机、时间、人证物证。她不满魏清嘉的名气和美貌,想要在司家毁了她。
这样,司慕就会知道,顾轻舟心思歹毒;同时,魏清嘉遭受如此磨难,都是因为司慕爱过她,司慕会更加内疚。
司慕的爱慕和内疚,就彻底将他推到魏清嘉身边。
魏清嘉出了这种事,又是离过婚的,也许会委身司慕做姨太太呢?
而司慕对顾轻舟的那点好感,估计就要消失殆尽。
这就是司琼枝的整个计划。
她觉得毫无纰漏!
顾轻舟和魏清嘉两个人的内斗,是司琼枝成功的很重要因素!
直到现在!
一切都没有按照司琼枝的想象去发展,然而她的计划,顾轻舟全看了出来。
“喏,这就是药。”顾轻舟从自己包里,拿出了物证。
魏清嘉根本没有喝那杯酒。
她们喝酒的时候,顾轻舟提醒了魏清嘉:“这酒有毒。”魏清嘉当即跟顾轻舟换了酒杯。
“喝下去,琼枝看着呢。”顾轻舟把自己那杯给了魏清嘉,这样对魏清嘉道。
魏清嘉莫名其妙的,居然在那个瞬间相信了顾轻舟。她应该不信的,顾轻舟更有立场害她。
但是她信了。
女人的第六感实在太准确了,魏清嘉在那个时候,毫无道理的感觉,顾轻舟非她的敌人。
魏清嘉喝了。
司琼枝看到魏清嘉一口喝下的,是顾轻舟那杯。
然而,司琼枝却忘了再盯着顾轻舟。若是她不那么自负,她会看到顾轻舟并没有喝酒,她默默将那杯酒倒了。
真正中了迷药的,只有刘振振。
刘振振一上楼,就被早已埋伏好的顾轻舟,用台灯底座敲晕了。她和魏清嘉两个人,把刘振振塞到了床底。
这些话,不需要明说,司慕想一想他妹妹的步步为营,就会明白。
司慕全部都会知道。
魏清嘉轻轻叹了口气,对司慕道:“少帅,我先走了。”语气里无尽失望。
顾轻舟把药放在司慕手里,也道:“少帅,我也先走了。”
司慕后背笔挺,身子僵硬着。
司琼枝不敢开口,怕越说越错,眼泪却忍不住掉落。
出了督军府的大门口,顾轻舟和魏清嘉沿着小径往外走,顾家的汽车悄悄跟在身后。
夜风徐徐,吹散了顾轻舟的高鬟,一缕青丝垂落在她嫩白的颈项上。
“不谢谢我吗?”顾轻舟开口,声音恬柔宁静,似月华。
“谢谢你帮我逃过这一劫。”魏清嘉道。
司琼枝不知道魏清嘉和司慕发生过什么,所以她更加不知道,一旦这事成真了,司慕是绝不会可怜她的,反而会更加恼怒。
有了司行霈的事在先,魏清嘉不能再犯错。
顾轻舟的确是帮她逃过了一劫。
“不,你应该谢谢我,帮你找到了一个梯子。”顾轻舟笑道。
魏清嘉脚步微顿。
她立马就明白过来。
司琼枝可能会好心办坏事,但她的确是好心,这让魏清嘉明白一个道理:司琼枝愿意成为魏清嘉进入司公馆的阶梯。
魏清嘉可以利用司琼枝。
这一点,直到今天,魏清嘉才彻底明白,她当然应该谢谢顾轻舟。
魏清嘉瞥了眼顾轻舟,没有道谢,反而是试探:“我不太明白,你不喜欢少帅吗?”
“喜欢不喜欢,都要有能耐才可以。”顾轻舟笑道,“司夫人那么尊贵睿智,大概只有魏小姐您,才跟她旗鼓相当。”
魏清嘉顿时就懂了。
顾轻舟觉得自己斗不过司夫人。
然而,顾轻舟能抵御权势的诱惑,又能把事情看得这般透彻,魏清嘉一瞬间是有点敬佩她。
毕竟顾轻舟这么年幼,看透世俗这种事,不应该发生在她这等年纪。
魏清嘉最后道:“今天你帮我,其实是在自救,司小姐想要对付的人是你。但是,我还是要说句谢谢。”
“你的谢谢,我接受了。”顾轻舟淡淡道,虽然她知道,魏清嘉的谢谢不值钱。
将来发生利益纠葛,魏清嘉利用顾轻舟,或者陷害顾轻舟的时候,绝不会因为今天的事而手软。
顾轻舟今天做的,的确不是为了魏清嘉,而是为了她自己。
顾轻舟化解了一场自己的危机,同时给了司琼枝最后一记敲打。下次再犯她,顾轻舟绝不饶情。
魏清嘉有点诧异看了眼顾轻舟,她美艳的眸光微闪,有几分难以置信,也有几分警惕。
顾轻舟,一点也不像个简单的小姑娘。
“顾小姐,你很有趣。”魏清嘉语气清淡如兰,哪怕是再恼怒,亦带着她的高贵。
顾轻舟道:“比不上魏小姐。”
两个人说了几句,魏家的汽车开过来,魏清嘉先上了汽车。
顾轻舟转身,打开了汽车门时,听到了身后按喇叭的声音。
司慕追了过来。
他等魏清嘉走后,才按响了喇叭,示意顾轻舟上他的车。
顾轻舟略微沉吟,坐到了他的汽车里。她坐在后座,一开口便道:“少帅,您现在还想知道我喜欢什么样式的婚纱么?”
司慕握住方向盘的手,修长手指骨节分明,攥得有点紧。
“琼枝她还是个孩子。”司慕道。
顾轻舟却慢悠悠的,声音比琼华更加清冷:“她只比我小一岁。”
司慕沉默。
他眉头紧蹙,心中有种说不出的荒凉。
三个女人——司琼枝、魏清嘉和顾轻舟,都能引起他心中的波动。当这三个人凑了一台戏时,司慕站在中央,很难去帮谁。
“此事,算是我欠你的。”司慕道,“我会偿还给你。”
“怎么还?”顾轻舟倒是很有兴趣。
如果可以,以后成为退亲的筹码,倒也不错。
“怎么还,由你说了算。”司慕道。
顾轻舟唇角微扬,莹白如玉的面颊上,有一抹慵懒的笑意。
“我明白了。”顾轻舟道,“我先回家了,少帅再见。”
顾轻舟作势要推开车门。
司慕突然问她:“和我结婚,真的很糟糕吗?”
顾轻舟想说“当然”。
他的母亲、他的妹妹,以及他的前女友,都让顾轻舟很难处理。家庭应该是温馨的,而不是争斗不断。
为何争斗?就像为何要革命一样。
都是为了一个更好的将来,为了一个更健康和睦的家庭。
顾轻舟娘家糟心事已经够多了,她不想再把自己的一生填入司家这样的坑里。
真的很糟糕吗?
顾轻舟没有回答,她不想否认司慕这个人。
她没有立场。
这场婚约,能说道的东西太多太复杂,这就导致谁也不能理直气壮。
司慕能理直气壮怪顾轻舟吗?他当然不能,当初他们相遇,他可是恨透了顾轻舟,而且明确说过他会退亲,他要娶魏清嘉。
顾轻舟又能理直气壮怪司慕吗?她当然也不能。哪怕司行霈再强迫她,顾轻舟现在也陷进去了,她顶着司慕未婚妻的身份爱上了他哥哥。
正是这种立场上无法明确划分责任,顾轻舟在司慕面前,收起了她的刻薄。
“我要回家了。”顾轻舟良久才说话,推开了车门。
这次,司慕没有再阻拦她。
第302章 难得任性
舞会可谓圆满。
司琼枝从楼上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一直撑到了舞会结束,才露出疲倦。
她无力坐在沙发上。
刘振振也慢悠悠醒过来。
“怎么回事?”刘振振摸着自己疼痛的脑袋,有很短暂的失忆。
他不记得怎么了。
刘振振一进门,还没有看清楚屋子里的人,就被顾轻舟从背后打晕。他的记忆,停留在进门的刹那,完全不知情况。
司慕走了进来。
司琼枝受惊了般,立马站起身。
“送刘少回去。”司慕对副官道。
副官带了刘振振下楼,司慕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点燃了雪茄。
轻烟笼罩着他深邃的眉眼,什么也看不清楚。
司琼枝嫩白的手微微发颤。
“二哥”她想要解释。
司慕却打断了她的话:“以后不要这样。”
司琼枝只差哭了。
她后悔的,不是设计陷害顾轻舟,而是轻易被顾轻舟识破。
对付顾轻舟,需得用更加严谨的办法,她这次太过于轻率。
她内心深处,其实是吃准了顾轻舟和魏清嘉之间有矛盾,却没想到顾轻舟能放下对魏清嘉的成见,暂时跟她合作。
这方面,司琼枝的心气永远比不上顾轻舟。
“你不喜欢轻舟?”司慕问她。
司琼枝咬牙。
说起顾轻舟,司琼枝是一言难尽。她第一次害顾轻舟,利用颜太太的病,结果导致颜家憎恨她,她的追求者颜一源变心。
她第二次设计顾轻舟,手表丢失,害得她父亲差点将她送去偏远的国度,等于流放她。后来是她母亲花了重金,再求顾轻舟,父亲才留下她。
那一次,司琼枝不仅失去了面子,更是去了父亲的疼爱,损失惨重。
这次,她又想利用顾轻舟和魏清嘉的矛盾,制造误会,让她哥哥厌恶顾轻舟,结果被顾轻舟算计了。
“二哥,我没有不喜欢她”司琼枝感觉,她可能还要失去她哥哥的信任,一时间心中剧痛,恨不能扑过去抱住司慕的腿。
“琼枝,你是否喜欢她,其实没那么重要。”司慕淡淡道。
司琼枝微愣,不解何意,抬眸看着司慕。
司慕抽烟,眉眼清冷得像一潭水,寂静无波。
他声音四平八稳,不带任何感情:“你是我妹妹,总要嫁出去的。将来父母百年了,你不喜欢嫂子的话,咱们可以不来往。”
这是威胁。
司慕在警告她,假如她再敢跟顾轻舟作对,以后她就别想娘家作为她的依靠。
司慕就不认她这个妹妹。
“二哥!”听着司慕这般绝情的话,司琼枝全乱了分寸。
她没有想到,视她如至宝的兄长,会如此狠心,好像要跟她恩断义绝。
怎么会这样?
他为何偏袒一个外人?
司琼枝扑过去,抱住了司慕的腿:“二哥,你不疼我了吗?你跟顾轻舟有什么关系,我才是你亲妹妹!”
司慕默然,眼底的神色却更加清绝,没有半分的温度。
司琼枝瞧着害怕。
“琼枝,你做这些事的时候,是把我当亲哥哥吗?”司慕问。
没等司琼枝回答,司慕重重将半根雪茄按在烟灰缸里,起身离开了。
这一幕幕,司琼枝彻底懵了。
她想起了她母亲。
她母亲精明强势,却独独在魏清嘉的问题上,畏手畏脚,甚至拉出顾轻舟来抵挡。
司琼枝一开始不明白,心中有点怀疑母亲的隐忍是无用功。
魏清嘉怎么了?母亲堂堂督军夫人,收拾她还不容易?
直到现在,司琼枝才全部懂了!
她这时候才觉得,她母亲是睿智的。不管对丈夫还是儿女,她母亲的做法永远都是最明智的。
司琼枝去找司夫人哭诉。
她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司夫人。
司夫人也恼怒司琼枝的轻举妄动,同时又心疼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儿,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男人都像孩子,特别是对女人这件事上,你越是阻挠他,他越是偷偷摸摸。若是真把顾轻舟娶进来,你觉得她能压过你吗?你太傻了。”司夫人道。
司琼枝以前不懂,现在全明白了。
“姆妈,我以后都听您的,我不该违背您行事。”司琼枝哭道。
司夫人搂住她,轻轻说了句好孩子。
只是,司夫人心中还是有气。
司琼枝这么一闹,顾轻舟和魏清嘉甚至司慕,全部起了警惕。再想要把他们捏在手掌,就需得花费更大的力气。
司夫人忍了小半年,全被司琼枝搅合了,她又气又无奈。
司慕则的确很长一段时间不愿意搭理他妹妹。
天气愈发炎热,顾轻舟每天都在楼下,陪着姨太太们摸牌。
她毕业了,功课就彻底丢到了旁边,只是偶然练练钢琴,去司行霈的别馆逗逗木兰和暮山。
到了七月初,热得天地生烟,司公馆的人突然给顾轻舟打电话:“顾小姐,您快来吧,老太太有些不舒服。”
顾轻舟立马去了趟司公馆。
老太太咳嗽,痰中带血。
司公馆的人全部慌了,围住顾轻舟问:“老太太咳了两天。”
“这盛夏的日子,怎么会咳嗽呢?”顾轻舟问。
“原本是吃了些凉的,又在后院的凉亭里坐着,没防备她睡着了,小睡了片刻,老太太就有点感冒。没想到,不仅喷嚏,还咳嗽。”
众人七嘴八舌。
“还是去请军医吧。”二太太说,“别耽误了。”
司督军不在城里,司公馆的人都有点慌,二太太帮着拿主意。
老太太信任顾轻舟,他们就把顾轻舟请了来。
外头是乱七八糟,里头老太太还在咳嗽。
顾轻舟进去的时候,老太太咳了一口的血痰,吐在帕子上。
“西药见效快,去拿些咳嗽水来。”顾轻舟也道。
她这么一说,司公馆的人就立马不客气的抛弃她,赶紧去请西医。
老太太一听,脸色微变:“他们请了你来,也是劝我吃西药的?”
原来,老太太不肯用西药。
上次大病,让老太太对西药讳莫如深。
老太太拉住了顾轻舟的手,声音短促虚弱:“让他们不要忙,我是不吃西药!什么西药,奇技淫巧,不中用!”
二太太劝:“姆妈,现在人都信西医!”
“我不信。”老太太素来通情达理,一到生病的时候,就犯了小孩子的脾气,谁劝都不听。
“老太太,先用点西药,再慢慢中药调理。”顾轻舟也道。
老太太当即冲她也火了:“你也出去!你们都当我是老糊涂!”
顾轻舟受无妄之灾。
司夫人带着孩子们过来时,军医已经到了。
诊断一番,军医说老太太是“支气管扩张咯血”,顾轻舟诊脉,也觉得是“咯血”。
“看似小病,却最难治愈了。”胡军医有点犯难,“怎么不快点用药?”
“老太太不肯吃。”
老太太又闹脾气。
顾轻舟建议用西医的咳嗽水,惹恼了老太太。
从而,连顾轻舟的建议,老太太也不听了。
“那我给您开点中药?”顾轻舟改了口风。
“我是不敢信你的话,谁知道你是不是把西药掺在里头?”老太太道。
顾轻舟哑口无言。
“这么睿智的老太太,怎么一生病就固执成这样?”司家的堂妹在旁边跟顾轻舟嘀咕。
老太太生病的时候,性格非常固执,而且脾气很大。
她疑心重,一旦生疑,就再也不肯信任这些医生,包括顾轻舟。
“我什么药也不吃!”老太太赌气般,“病死倒也好了,省得碍了你们的眼!”
她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司夫人。
司夫人气得胃痛。
这个时候,老太太真是毫不讲理,而且刻薄。
司慕晚上的时候才来。
顾轻舟也在。
一整天,她忙进忙出的,累得满头虚汗,刘海湿漉漉的分开着,露出光洁的额头。
“怎样了?”那么多人在场,司慕却只问顾轻舟。
“不知道是哪里惹了她,她怀疑我们给她吃西药,现在什么药都不肯吃了。”顾轻舟道。
“你不是早来了吗,怎么不给她吃中药?”司慕问。
顾轻舟对待中西药的问题很理智,西药在有些疾病上见效快,这是毋庸置疑的。
老太太这把年纪了,她的脏腑运化没那么强悍,西药可能效果更好。顾轻舟也是担心她。
不成想,她说错了这一句,老太太现在连她也不信了。
“我当时也是想着她的病,没想到老太太对西药偏见这么深。”顾轻舟解释给司慕听。
司慕进去的时候,老太太还在咳嗽。
又咳了两口血。
顾轻舟跟着的时候,司慕道:“祖母,让轻舟给你开一副中药?”
“这丫头不知被谁收买了,她开的中药,肯定会偷偷换成西药!”老太太笃定道。
话是说顾轻舟的,却是针对司夫人,说司夫人收买顾轻舟。
这对婆媳积怨很久,不是一朝一夕能化解的,要不然老太太为何不住在督军府?
司慕也为难。
劝说了半晌,现在满屋子人,老太太一个也不相信。
估计得司行霈回来,她才能听进去。
“你还有其他办法吗?”司慕问顾轻舟。
顾轻舟沉吟:“我有个小办法,不给老太太内服药,给她外敷。”
司慕蹙眉:“咳嗽能用外敷药?”
“嗯。”
司慕突然就对中医产生了零星的怀疑。
不过,这可是顾轻舟,没有她不擅长的病。就像司慕那等顽疾,顾轻舟不也是药到病除?
“怎么外敷?”司慕问。
第303章 单独相处
司老太这次脾气极大。
一家子人,没人能劝得动她。以前还听顾轻舟几句,现在也怀疑上顾轻舟了。
全家都很为难。
“胡军医,你们先走吧。”司慕做主。
父亲不在家,二叔和三叔没主见,司慕就成了主心骨。
老太太很抵触西医,顾轻舟就在这里坐镇,司慕才敢大胆的先让军医们离开。
等老太太情绪稳定了,顾轻舟可以救治她。
没有顾轻舟治不好的病,司慕对此深信不疑。
“老太太,咱们不吃药,用外敷的好不好?”顾轻舟柔声,凑在老太太跟前,劝慰道。
老太太犹豫了下:“用西药外敷?”
“用中药。”顾轻舟笑道,“我就在您跟前,药一件件拿给您瞧,您亲眼看着,可好?”
老太太又咳嗽,同时咳出一些带血丝的痰。
这让她的情绪落到了深渊。
老太太深深喘了两口气,摇头:“我还是死了的好,如了某些人的心愿!”
司夫人已然气得说不出话。
这老太太借病装疯,处处针对她。从前看着司督军的面子,老太太还稍有隐晦,今天是直截了当的找茬。
司慕为难看了眼,没敢在这个枪口上添堵。
过了片刻,司慕才道:“祖母,让轻舟试试吧。您见识过轻舟的医术,她定然能治好您的。”
老太太漱口之后,略微沉吟。
“我现在不想治!”老太太极其任性。
连司慕都说不出话了。
怎么这次生病,老太太变得如此难伺候了?
顾轻舟倒是能理解。
夜色渐浓,窗外的碧桃树翠叶浓密,知了停在上面,歇斯底里的鸣叫,让整个夏夜更加心热烦躁。
顾轻舟派人去买了药。
几样药买回来,放在她手边。等老太太回心转意,顾轻舟再去给她用上。
司慕走到了顾轻舟身边,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顾轻舟身子微缩了下。
“你跟二婶先出去吧,洗个澡换身衣裳,吃了饭再来。”司慕悄声。
顾轻舟的确是一身的汗,仔细闻的话,头发都有股子馊味。
“好。”她没有虚套,站起身来。
洗了澡之后,二太太寻了件葱绿色上衣、深碧色长裙给顾轻舟换上,这是家里能寻到最适合顾轻舟尺寸的衣裳了。
是堂姐的旧衣裳,都没穿过第二次,面料极佳,那葱绿色在灯下泛出淡淡翠碧,绿得沁人心脾。
顾轻舟回到老太太这边时,其他人都走了,只有司慕还在。
顾轻舟头发半干,湿漉漉的披散在肩头,肌肤莹白,似出水芙蓉。
司慕微撇开了眼睛。
老太太还在睡,其他人纷纷或去梳洗,或去用膳,此前只有司慕守在这里。
“你也去吃些东西,洗个澡吧。”顾轻舟道,“我看着老太太呢。”
盛夏的天,大家跑进来,谁不是浑身大汗?一旦入夜,这汗渍就腻味,身上难受。
司慕还是穿着军服,厚厚的军装不透气,他肌肤闷热得更厉害。
“也好。”司慕起身。
他临走时,看了眼顾轻舟,似乎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
等司慕一走,顾轻舟拿着芭蕉扇,一边打扇一边等头发干,老太太就醒了。
她虚弱看了眼顾轻舟。
“老太太。”顾轻舟放下了芭蕉扇,走到她身边。
老太太虚搭着眼皮,低声对顾轻舟道:“我今天是闹了些脾气。”她好像头一回清醒过来。
顾轻舟道:“是,您是有点闹脾气!”
旁边服侍的女佣,闻言给顾轻舟使了个眼色,生怕顾轻舟得罪了老太太。
老太太却丝毫不恼怒,顾轻舟的诚实,让她心情稍微好转:“唉,人老了,这脾气就控制不住。我年轻的时候,脾气就不太好,而后慢慢收敛。到了这把年纪,反而藏不住了。”
“我要是有这么多孝子孝孙,我也要发发脾气。”顾轻舟笑道,“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福气?”
老太太听着心里舒坦,这姑娘多会说话啊!
有时候明知道只是拍马屁,但听着舒心啊!
老太太笑,想起顾轻舟之前的话,问她:“你说外敷药”
顾轻舟已经派人买了药回来,笑道:“已经买回来了,您现在要用上么?”
老太太颔首:“用上吧。我这胃里难受,让我吃药,还不如杀了我清净,外敷的可以试试。”
顾轻舟道是。
她把药拿了出来,一件件摆在老太太的眼前:肉桂、冰片、硫磺、大蒜、蜂蜜。
“老太太,您瞧瞧这些,没有西药的。”顾轻舟道。
老太太不认识,顾轻舟就一一说给她听。
她将这些,全部当着老太太的面,研磨成了碎末,再用蜂蜜调匀。
“蜂蜜都用上了。”老太太倏然有了心情,开玩笑道。
“是啊。”顾轻舟也笑。
调和完毕,顾轻舟脱了老太太的薄袜,将这些药物,敷在老太太的涌泉穴。
涌泉穴在脚底。
明明是咯血,怎么在脚底用药?
老太太很好奇,询问缘故。
“揉按涌泉穴,可以治疗咯血等病症。”顾轻舟解释,“血不归经,咳嗽外出,这是小毛病,并非内脏出血,也不是肺叶受损。
再说了,头疼医头脚疼医脚,那才是庸医呢。我这是采用内病外治、引热下行的疗法。”
老太太听得入神。
老人家念旧,很多年没听到老大夫这么徐徐道来。
顾轻舟的说辞,格外有古韵,莫名就叫老太太心安。
老太太从心底信任她。
司慕再次进入时,只见顾轻舟用毛巾裹住了老太太的脚,在敷上药物的地方,用手指轻轻推拿揉按。
她的长发披散,勾勒一段纤瘦的腰身,盈盈一握。
侧脸嫩白,挺翘的鼻、饱满的唇,眼睛流光溢彩,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
他愣了一愣。
“祖母,您感觉如何?”司慕走进来,柔声询问道。
“好多了。”老太太道,“轻舟的医术出神入化,她用了一点药,我这心里就舒服多了。”
顾轻舟低笑。
她的药没那么神,只是老太太知晓不用西药了,没人糊弄她,她心情好转,能接受而已。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老太太终于睡着了。
二婶走过来,对司慕和顾轻舟道:“你们俩也去歇了,晚上我照顾老太太呢。”
司夫人也走了进来。
顾轻舟见此处人多周转不开,起身道:“那我先去了,有事您叫我。”
二婶颔首。
司慕跟着顾轻舟出了屋子。
夜风是炽热的,哪怕深夜了,仍是火烧火燎般,往人身上扑。
司慕走在她身边,莫名很想摸一下她的头发,又生生忍住了。
“轻舟,祖母这次发病之后,性情大变,是不是还有其他疾病?”司慕问。
顾轻舟摇摇头,解释道:“世人对咯血误解太深了。一个咳血,也不管什么原因,都觉得是大病。老太太这个年纪,说活够本了,往后都是好日子;说长命百岁,却又不知道哪天得走。
她没说,其实是很担心重病,也怕死。这些担忧,会让她喜怒无常。病人在真正担忧生死的时候,不是非逼着大夫治病,而是讳疾忌医,不想见大夫。好像没了大夫,她就没生病一样。”
病家的心思,顾轻舟比司慕了解得深。
原来老太太只是怕死。
“你不说,我倒是不知道。”司慕声音温柔轻缓。
他和她靠得有点近,顾轻舟往旁边挪,司慕也靠过来一点,只差把顾轻舟挤到旁边的花丛去。
司慕又问顾轻舟:“祖母这病,大概多久可以痊愈?”
“两三天吧。”顾轻舟道,“咯血不涉及生死,你别担心。若是驻地还有事,你先去忙吧。”
司慕道:“我没事。”
沉默走了片刻,司慕将顾轻舟送到二婶安排的客房。
他说起了司琼枝,以及上次的误会。
此事已经过去半个月,顾轻舟从未放在心上。
“我已经说过琼枝了,她知道错了。”司慕道。
顾轻舟站定了脚步,望着司慕的眼睛,道:“此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琼枝明白的,她知道她自己做过什么。”
事不过三,司琼枝在顾轻舟这里,已经没了机会。
顾轻舟不会因为司慕的三言两语就原谅了司琼枝。
一旦司琼枝再犯到顾轻舟手里,顾轻舟绝不会再给她活路。
司慕脸色微绷。
顾轻舟觉得,他是怪她没有“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先回去了。”顾轻舟笑笑,转身离开。
司慕愣在原地,没有追上来。
司公馆还有人没见识过顾轻舟的医术。
老太太咯血,他们也以为是大病,见顾轻舟在老太太脚底的涌泉穴用药,纷纷惊讶。
“能不能行啊?”
“咯血不是肺部的吗,干嘛给脚用药?”
他们甚至问胡军医:“您说这样行不行啊?别耽误了我祖母的病。”
胡军医道:“脚底的涌泉穴,的确可以治疗咯血,但是推拿手法要得当,需得医术高超的老中医。
大家放宽心,顾小姐既然给老太太用药了,一定会药到病除。她的医术,比我们整个军医院加起来都厉害。”
众人哗然。
他们既觉得胡军医夸张,同时也能理解,毕竟顾轻舟要嫁给司慕,将来就是军政府的女主人,不巴结她巴结谁?
只是,没想到两天过后,老太太果然不再咯血了。
原本质疑的人,一下子就噤若寒蝉。
第304章 换个身份
三天之后,老太太就不再咯血了。
她这时候才相信,自己不是大病,心情就好转了。
“你们都孝顺。”老太太拉着顾轻舟的手,对众人道。
她知道自己给儿孙寻了不少的麻烦。
现在说话,就有正常的调子了,其他人都松了口气,特别是司夫人。
“这个顾轻舟,真是有点鬼才!”司夫人心想,“哪怕将来不娶她做儿媳妇,也要想个法子将她控制在掌心。”
这样的人,能为司夫人所用。
司慕这三天,一直都在司公馆,陪着老太太。
看着老太太就这么好起来,司慕触及顾轻舟的眸光时,眼波滑过,总有几分神采落在她脸上。
“二哥看嫂子,就跟看个宝贝一样。”有位堂弟打趣。
顾轻舟也听到了,尴尬低垂了头。
司慕瞧见她这样,颇有抵抗之意,又想到自己当初求她治病时,说过会娶魏清嘉,心中有点荒凉。
夜里的时候,他都会送顾轻舟回去,和她闲聊几句;司琼枝也来了,不看顾轻舟,只是沉默跟在她母亲身后。
“琼枝,你给轻舟端杯水。”司夫人想在司慕面前,让顾轻舟和司琼枝和解。
顾轻舟接过来水,照样不看司琼枝。
司琼枝又难堪又恼怒。
当然,外人看不出她们之间的这些门道。
老太太病好之后,司慕约顾轻舟:“我请你吃饭,你辛苦了这么多天。”
其实没必要的。
特别是这几天,顾轻舟恨不能躲着不见司慕。
顾轻舟其实也糊涂,她不知道司慕对她另眼相看的原因。
有了魏清嘉珠玉在前,司慕是如何看上顾轻舟这片瓦砾的?
还是说,他也在祸水东引,利用顾轻舟来保护魏清嘉?若是这样,他的表演倒是不错,演得声情并茂。
不管真假,顾轻舟一概拒绝。
“多谢少帅。我好些日子没回家了,想回去歇歇。”顾轻舟道。
司慕眼眸微淡。
等顾轻舟离开,他露出几分无奈。
他的堂弟司宇正巧路过,站在不远处看到了他们俩,见堂兄吃瘪,司宇就走了过来。
司宇今年十八岁了,是颜一源那个圈子里的纨绔子,追女孩子颇有心得。
“二哥,你跟嫂子闹脾气?”司宇问。
司慕不想理他。
司宇追上来:“唉,二哥二哥,女孩子闹脾气,你不能也闹脾气啊!你这样的态度,怎么哄人家?”
司慕蹙眉:“我闹脾气?”
“对啊!”司宇道,“嫂子不肯跟你出去,你立马就拉了脸。我要是姑娘家,我也不肯理你。”
司慕眼眸深沉。
司宇立马道:“对对对,你就是这样变脸的!二哥,人家又不欠你的,被说了几句你就拉脸!姑娘家若是喜欢你,肯定也只是喜欢你的权势,不会喜欢你这个人!”
司慕神色更加阴沉。
司宇见他不开窍,讪讪的走了。
堂弟这番话,司慕听了进去。
他不是想起了顾轻舟,而是想起了魏清嘉。
想到她,多少有点刺心。
只是当年她妹妹被司慕害死,哪怕再刺心,再清楚她的用意,也要帮衬她。
他凝神恍惚间,顾轻舟早已走远了。顾轻舟回到顾公馆,洗去了满身的疲倦。
好在老太太没事了。
顾轻舟洗澡之后,坐在沙发里看书,等头发干了再睡觉。
倏然,她闻到了什么,猛然转头,就瞧见一个人站在阳台上,静静冲她微笑。
司行霈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他穿着军裤,上面是长袖衬衫,头发上有汗珠,眼眸深邃,落在她脸上。
顾轻舟起身,一下子就扑到了他怀里:“你回来了!”
司行霈将她抱到了房间,关上门之后,低头就吻她:“想我吗?”
她身上有淡淡玫瑰的清香。
头发还没有干,落在司行霈的胳膊上,凉滑柔软,似一泓清泉,默默沁入司行霈的心田。
他离开了顾轻舟,哪怕只是短短的旅程,都感觉自己活成了僵尸傀儡,完全没了人性。
他去香港,又做了些无法无天的事。
只有回到她身边,司行霈才感觉有丝丝清泉涌入他干涸的心房,让他滋润起来,爱情的大树枝繁叶茂。
他紧紧抱住她:“轻舟,我好想你!”
她是他生命的泉源,回到了她身边,司行霈又像个人了。
顾轻舟则有点尴尬:“什么想不想的,要脸吗?”
司行霈低低的笑:“我既不要脸,也想你!轻舟,你若是离开了我,我的命都没了!”
顾轻舟掐他的腰,觉得他越说越夸张。
短暂的分离,让司行霈饱受相思的折磨。
他和顾轻舟依偎着。
顾轻舟也很想他,只是她羞于表达。
“去你的别馆,好吗?”顾轻舟道。
司行霈微讶。
顾轻舟解释:“你先走,去寻个地方打电话,再把车子开到我家门口,就说老太太找我。”
司行霈颔首。
果然,司行霈很快就办妥了,顾轻舟更衣之后,钻入了他的汽车。
她说:“老太太前几天生病了,司公馆让我再去复诊,家里没有人会怀疑。”
一路上,顾轻舟将老太太的病,告诉了司行霈。
得知只是小病,司行霈也放下了心。
到了他的别馆,他就肆无忌惮折腾顾轻舟。
两个人浑身是汗。
他抱着顾轻舟坐在浴缸里,莫名心中有起了绮丽,强迫顾轻舟帮他弄。
顾轻舟压抑着内心的烦躁,决定抛开偏见帮他。
她甚至想说,既然他打算娶她,她相信他不是欺骗她的,她可以把自己交给他。
但是,他好像没往这方面想,顾轻舟更不敢提。
骑脚踏车那事,她还有点细微的担心。
她软软睡了一觉。
早起之后,朱嫂煮了早饭。
顾轻舟直到上午十点多才醒。
外头的骄阳似火,暖金色的光线铺满了屋子,亮得让人有眩晕之感。玻璃窗反映着日光,有粼粼光影闪动。
司行霈出去了。
“少帅说,他夜里回来,让顾小姐不要走。”副官道。
司行霈这里有书,有钢琴,还有木兰和暮山。
顾轻舟吃了早饭,又去睡觉,快到半下午的时候,她带了帽子,领着木兰和暮山去散步。
地面很烫,木兰和暮山却很欢喜,一路狂奔着。顾轻舟和司行霈种下的梧桐树,叶子被晒得恹恹的。
直到晚上十一点,司行霈才回来。
一回来就抱紧了她。
他脸上都是汗,紧贴着顾轻舟。
“我洗过澡了!”顾轻舟抱怨。
司行霈却爱不释手般:“轻舟,别离开我!”
远行不过短短数月,司行霈对顾轻舟的思念,却是蚀骨般的灼热,深入骨髓。抱住了她,他才能畅快的呼吸,他才有正常人的思维。
顾轻舟肯定不懂这些感情。
和司行霈相比,顾轻舟爱得比较浅、陷入得比较晚。
“我干嘛要离开你?”顾轻舟看着他的眼睛,含笑问道。
司行霈心中,莫名闪过前不久他杀掉的那个女人,以及她说过的话。
有些事,司行霈想要跟顾轻舟谈谈。
他松开了她,坐正身姿,表情肃然。
顾轻舟被他吓一跳。
“轻舟,我们离开岳城吧。”司行霈道,“下个月就走。”
顾轻舟没想到这么快。
她还没有处理掉顾圭璋呢。
不过,也来得及。
“好。”顾轻舟低声,“我愿意跟你走,我相信你。”
司行霈莫名心头一窒。
他缓了下,才继续道:“轻舟,我这次去香港,安排了一些人和事。”
“跟我有关?”
“是的,我想让顾轻舟消失,你换个身份。”司行霈道,“从此,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做我的太太。”
顾轻舟蹙眉。
她当然知道,自己跟司行霈走后,司督军和司慕有多愤怒,哪怕是老太太,也会失望难过。
司行霈就等于跟司家决裂了。
若是顾轻舟换个身份,至少算掩耳盗铃,外头好听一点。
顾轻舟愿意为了司行霈,做出牺牲。
“倒也可以。”顾轻舟道。她答应了,虽然有点迟疑和不愿。
“我想让你断掉所有的关系,其他人都找不到你。你的乳娘和师父,以后也不要见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这时候才觉得,自己以为的,和司行霈想做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
她以为,只不过是掩人耳目,做场戏罢了,让司督军和司慕面子上稍微过得去,大家心知肚明却不敢说。
而司行霈要的,是顾轻舟这个人的痕迹彻底被抹去。
“怎么,我这么不光彩吗?”顾轻舟突然就不高兴了,“我能理解换个身份,可为何连我师父和乳娘也不能见?”
“你要相信我!”
“这我没办法相信你!”顾轻舟肃然道,“司行霈,我绝不会要求超过你母亲在你心中的地位,你也不能这样要求我。
我愿意跟你走,但我不会连乳娘和师父都不顾。若非要在心里排个队,你最多跟他们比肩,甚至要排在后面!”
顾轻舟豁然站起身,恼怒得想要离开。
司行霈一把拉住了她,紧紧将她抱在怀里。
“轻舟,我是这个世上最疼你的人!”司行霈道。
顾轻舟这时候没了绮丽的心思,她客观而直率道:“不,李妈才是这世上最疼我的人!”
司行霈的胳膊猛然收紧。
顾轻舟觉得,他在吃她师父和乳娘的醋,他想要超过他们。
顾轻舟无法理解他这点霸道的独占欲!
第305章 你是我最大的功业
换身份的事,他们谈崩了。
司行霈的无理取闹,让顾轻舟很恼火。
他在否定顾轻舟的乳娘和师父,他要求自己凌驾在他们之上。
这是不可能的!
爱情,永远无法大过养育的亲情!
“我不想跟你说话。”顾轻舟背着他躺下去。
司行霈却没有像以前一样哄她,他下楼去了。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顾轻舟越发不安,也下楼去寻他,结果看到他在书房抽烟。
他好似一筹莫展的样子。
顾轻舟不知他在为难什么。
或者说,在这件事上,自负通透的顾轻舟,猜不透司行霈的心思。
他其实说得很清楚,他想要顾轻舟这个人彻底消失,她换一副完全无关的面貌再出现。
他要她斩断一切的关系。
这不像司行霈!
司行霈疼顾轻舟,他愿意栽培她,辅助她。
他希望她在学校好好立足,就是希望她得到社会的认可。他要她有本事、有学历。
那时候,他还不够爱她,都能为了她筹谋一切,什么都是为了她好。
他从未强迫她做他的金丝雀,虽然他吓唬过她。
“这个世上,永远不会害我的人,除了李妈就是司行霈了,连师父也要排在司行霈后面。”顾轻舟想。
将近两年的相处,司行霈对顾轻舟如何,顾轻舟一清二楚。
怎么到了现在,两个人心意相通了,他反而要毁了她,让她做个不能见光、在社会上毫无价值的人?
这不是司行霈的作风!
一定出事了!
顾轻舟依靠着书房的门,望着他愣神。她百巧伶俐,却完全不懂司行霈这次的动机。
司行霈也熄灭了雪茄,冲她招招手。
走到他身边,顾轻舟的怒意已经没有了,她捧起他的脸,低声问他:“是不是出了大事?”
“嗯。”
“什么事?”顾轻舟心中乱跳。
“你不要问。”司行霈道。
“你知道,我什么都愿意,我下定了决心就不会反复。但是,我不能连乳娘和师父都不认,我还要把乳娘接过来,为她养老送终,这是我的责任。”顾轻舟道,“我不能斩断和乳娘的联系。司行霈,我跟她情同母女,更胜母女!”
司行霈沉默。
他用力搂住了她的腰,让她坐到自己腿上。
抚摸着她光滑细腻的面颊,司行霈抬起她的下巴,轻轻在她唇上碾过:“轻舟,把你套牢了,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功业!我要维护好我的功业!”
顾轻舟失笑。
她将头埋在他的怀里。
他的气息清冽,有雪茄淡淡的香味,让顾轻舟踏实。
司行霈搂着她,胳膊一寸寸的收紧,低声在她耳边说:“轻舟,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你什么都好,你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好!”
顾轻舟唇角微翘。
她也搂住了他的腰。
谈过之后,司行霈就没有再说过这样的话。
顾轻舟也一再表明,其他都好说,乳娘的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乳娘就是个做佣人的,什么亲戚朋友都没有。你若是真的很为难,可以连她的身份一起换掉,这样照样没人能说什么。”顾轻舟次日道。
司行霈却好像忘了此事,给顾轻舟夹了一个汤包:“吃饭。”
他好像改变了主意。
顾轻舟狐疑看着他。
司行霈表情坦然,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今晚还是留在这里,我想一回家就能看到你。”
“不行,我得回去。”顾轻舟道,“我们要离开岳城了,我家里的事还没有处理完,我得抓紧时间。”
司行霈握住她的手。
好半晌,他才松开,又摸了下她的头发:“要我帮忙吗?”
顾轻舟摇摇头:“暂时不必了。”
司行霈还是舍不得。
他道:“中午等我回来吃饭,我给你带好吃的。”
顾轻舟失笑,说他:“你怎么黏黏糊糊的?”
司行霈捏她的脸:“你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我多久不见你了!这些日子,你做了什么,要不要跟你算算账?”
他说司慕的事。
顾轻舟去司公馆给老太太治病,和司慕朝夕相处,司行霈不是不生气。
他很嫉妒,嫉妒得有点发狂,但是他忍住了,不想让顾轻舟难过。
“我没什么账可算的”顾轻舟低喃,倒也乖巧听话。
中午,司行霈冒着炎炎烈日回来,身后的副官拿了个小盒子。
盒子被日光照得滚热,里面却是冰袋和棉布,藏在最深处的,是一碗沁人心脾的红豆冰糕。
顾轻舟忍不住笑起来。
同时,眼睛又微湿,低声道:“为了送这点吃的,冒这么大的日头跑回来?我不能去店里吃吗?”
司行霈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感动就直接说!”
顾轻舟很感动,副官出去了之后,她轻轻吻了下司行霈的面颊。
司行霈则毫不客气板过她的脸,亲吻着她的唇。
凉丝丝的冰糕,香醇甜腻,顾轻舟吃一口,喂司行霈一口。
“你自己吃。”司行霈道。
顾轻舟吃了小半碗,想起昨夜的话,心中到底难以安宁,问他:“我身份的事”
“不提这个了。”司行霈道,“轻舟,我们又不是作奸犯科了,凭什么要偷偷摸摸?就光明正大的结婚,谁也不怕,谁的面子也不用顾!”
顾轻舟忍不住轻笑。
只是,她很清楚此事还没有完。司行霈在背后,不知承担了何种压力。
她问了,他不说。
顾轻舟直到黄昏时候,天气微凉才回顾公馆。
司行霈初回岳城,海军的事需得忙碌一阵子,顾轻舟见不到他的人影。
而顾轻舟自己,也是早出晚归。
“轻舟小姐最近在忙什么?”
“宴会多吧。”
到了七月中旬,顾轻舟终于闲了下来,有时候早上起来出去一趟,中午就回来陪着姨太太们打牌。
或者傍晚的时候出去,吃了晚膳再回来睡觉。
她甚至建议姨太太们:“别总在家里闷着。这酷暑的天,闷着都要生病了,应该出去走走。”
四姨太走不开,二姨太和三姨太却是有些朋友的。
没过几天,二姨太期期艾艾对顾轻舟道:“轻舟小姐,我有个朋友姓周,从前也是唱戏的,如今她自己回到了岳城,我能邀请她到家中打牌吗?”
“可以啊。”顾轻舟道,然后又笑了,“二姨太,您是当家做主的呀。”
二姨太苦笑。
话虽如此,这个家里哪里轮得到二姨太做主?
经过这么多事,二姨太对顾轻舟有种莫名的敬畏。
这种敬畏,不同于对秦筝筝的隐忍和戒备,而是从心眼里不敢在顾轻舟面前玩花哨,规规矩矩的。
比起秦筝筝,顾轻舟温柔娴雅,可她的手段十分了得。
第二天,二姨太果然领了一位朋友到顾家来凑席。
二姨太的朋友,嫁给了一位南洋姓周的商人做姨太太,大家称呼她为“周太太”。
周太太约莫三十来岁,会抽细长的烟,化极浓的妆,不太年轻了,可眼角眉梢全是风流。
“叫我阿烟吧。”周太太对众人道,“叫周烟也行,别叫太太。我算什么太太?”
女子冠夫姓,在此前是种流行。
顾轻舟将来嫁给了司行霈,她就可以冠他的姓,叫“司顾轻舟”。
她心中微动。
周烟则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意味深长。
顾轻舟低垂了眼帘,没说话。
晚夕,顾轻舟问二姨太:“你这位朋友,是在哪里偶遇的?”
“是旧朋友家。”二姨太笑道。
顾轻舟哦了声。
二姨太小心翼翼打量顾轻舟的眉眼:“轻舟小姐,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啊。”顾轻舟笑道。
打那之后,周烟几乎是天天到顾公馆,有时候陪着姨太太们打牌,有时候跟二姨太在房间里嘀嘀咕咕的。
周烟颇有风尘气,可能不会到顾家做太太,可仍是如此,还是叫三姨太和四姨太不安。
特别是四姨太。
“轻舟小姐,我总觉得这位周家的姨太太颇有心思。”四姨太担心道,“她不会教唆二姨太使坏吧?”
顾轻舟正在织毛线。
她盛夏的日子织毛线,也是骇人听闻。
四姨太努力忍住,才没有露出惊讶。
顾轻舟低垂着脑袋,一段纤长的脖子露出来,细腻嫩白,像白玉般精致无瑕。
对于周烟,顾轻舟始终心不在焉,淡淡道:“不会的吧?”
“轻舟小姐,不能大意呀!”四姨太道,“咱们家好不容易平静了,我是感觉这位周太太来者不善。”
周烟到顾家的日子久了,也就碰到了顾圭璋。
三姨太跟顾轻舟告状:“我瞧见她和老爷在书房抽烟,二姨太也在,她居然直接在老爷嘴里衔着的烟上接火”
这跟亲吻有什么不同?
太明显了!
“轻舟小姐,她是不是要给老爷做姨太太啊?”三姨太担心。
顾轻舟笑道:“若是这样的话,二姨太容不下她吧。”
“她跟二姨太有阴谋!”三姨太笃定道,“轻舟小姐,说不定是算计您的。”
顾轻舟失笑:“我一个小姑娘,她们算计我什么?”
三姨太看着她,心想:真好意思自称“小姑娘”,老爷都被你捏在手里,太太被你弄死了,家里谁敢不听你的话?
想到这里,三姨太恍惚明白了一点什么。
她猜到了二姨太的用意!
第306章 富婆
周烟到了顾公馆,似海面骤然刮起了飓风,每个人心中都惊涛骇浪,顾轻舟的表现是最平静的。
二姨太带着目的。
她试探着顾轻舟的态度,见顾轻舟恍若不见,顿时就更加大胆了。
顾轻舟不管这件事,三姨太和四姨太没了护身符,更加小心翼翼。
三位姨太太同为顾圭璋的小妾,从前以为新太太要进门,她们有了共同的敌人,出现和睦的局面。
局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时间过去了小半年,再也没听说顾圭璋押上新太太;而顾轻舟的意思,大概在她出嫁之前,是不容许家中再有继母。
没了共同的仇敌,三位姨太太之间的矛盾,也慢慢显露。
她们归属同一个男人。男人只有一个,宠爱只有一份,注定她们是要争抢的。将来的终身依靠,不花点心思,难道等死吗?
这三个人可都没有儿子,全没底气!
这些日子,她们的小矛盾越积越多,又开始面和心不和了。
二姨太要做什么,三姨太和四姨太隐约猜到了。
她们俩没办法掌控顾圭璋,就把希望寄托在顾轻舟身上,一再撺掇顾轻舟。
“轻舟小姐,那个周烟妖精一样,她若是进门做姨太太,还不知惹什么祸事呢!老爷现在什么都听您的,二姨太大概是不甘心,怕将来在您手下吃饭难,索性想要分离老爷对您的信任。”三姨太道。
三姨太心中不是这么想的,她只是拿句闲话试探顾轻舟,顺便瞧瞧家中局势。
顾公馆现在是顾轻舟独大,这局面能否打破,就要看本事了。
而二姨太,真的是想打破这种局势么?三姨太觉得未必。
只是,三姨太装傻,故而往错处猜测,引导顾轻舟露出端倪。
“随便她们吧。再说了,我也没觉得阿爸怎么信任我啊。”顾轻舟慵懒,仍是不上心。
她上次打出来的毛线衣,漏了两针,越打越收紧,看上去很滑稽。她一点点拆了,正在团毛线,表情是格外的委屈。
那团毛线,像只珍贵的金线般,顾轻舟小心翼翼收着。
看这个样子,顾轻舟压根儿没把周烟放在眼里。
三姨太悻悻离开。
四姨太也来了:“轻舟小姐,我觉得二姨太想跑。”
顾轻舟终于抬起头,看了眼四姨太,一双眸子里全是潋滟的芒,竟有点夺人魂魄。
四姨太有点晕眩,差点沉醉在她的眸光里,回神之后心想:轻舟小姐比从前漂亮多了,她好有媚态!
“为何这么认为?”顾轻舟笑。
四姨太就分析给她听。
“周烟说她男人死了,给了她一大笔钱北上。我怎么都觉得,她是偷了男人的钱,跑到了岳城呢?”四姨太道,“上次我听到她和二姨太说起了船票。”
顾轻舟忍不住笑了。
“您笑什么?”四姨太不解。
“你们对周烟,竟是如此好奇!”顾轻舟笑道。
她们说话的时候,楼下传来了脚步声。
二姨太和周烟回来了,她们俩今天去了教堂。
受到周烟的影响,二姨太开始信教了,有模有样的去做礼拜。
顾轻舟起身,走到了楼梯口。
周烟下颌纤柔,艳红的唇,媚态妖娆,穿着软绸旗袍,比旁人的更显腰身。
“周太太,今晚留在我们家吃饭吧。”顾轻舟笑道,“回头我派人送您回去。”
四姨太错愕看着顾轻舟。
二姨太心中也咯噔了下,莫名有点恐惧。
周烟落落大方:“谢谢轻舟小姐。”
就这样,周烟留在顾公馆用晚膳,顾轻舟让二姨太添几份菜,招待周烟。
晚饭的时候,顾圭璋回来了。
他看周烟的眼神,有点迷蒙。既像是想吃这道菜,却又不想为此买单的感觉。
顾圭璋想睡周烟,这是毋庸置疑的,这样风流的尤物,谁不想尝尝滋味?但顾圭璋不想娶她做太太,甚至姨太太也不愿意给她。
顾轻舟在饭桌上,笑问周烟:“您到我们家来,是做什么?”
众人全部一惊。
她们都看着顾轻舟。
就这么直接问?!
二姨太掌心捏出了细汗,心想:难道轻舟小姐看透了我的打算?
三姨太则深吸一口气:我让轻舟小姐留意周烟,她怎么直接问,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四姨太则震惊:轻舟小姐这是要干嘛?
顾圭璋也恼怒,就好像他在抓一只雀儿,却被顾轻舟惊扰,这雀儿要飞了。
周烟也露出几分惊讶。
“这个嘛”周烟尴尬咳了咳,“轻舟小姐的意思,好像是不太欢迎我。”
“没有,您别误会。”顾轻舟笑道,“只是你到了,我们家的人都在乱猜,不知道你想干嘛,人心惶惶的。”
三位姨太太脸色骤变。
顾圭璋也深感没面子,愕然看着顾轻舟。
“轻舟!”顾圭璋低喝,顾轻舟这般问话,实在不礼貌!
她太嚣张了,丝毫不把顾圭璋放在眼里。
“阿爸,您不想知道吗?”顾轻舟问。
顾圭璋微愣。
他当然想知道,只是有些事心照不宣,一旦问出来,就不带好意,会把对方弄得很尴尬。
顾圭璋发火了,三个姨太太变脸了,最应该感到窘迫和尴尬的周烟,却只是面色稍微动了下。
周烟是烫着卷发的,极厚的刘海,她轻轻扶了下软发,道:“顾小姐真是个直接的人,我喜欢您这样的性格!”
众人一愣。
若是他们,只怕听了顾轻舟的话,早已恼羞成怒离席了,周烟居然这么大的涵养。
或者说,这个人的脸皮极厚。
“我跟小白一起唱戏,她是我唯一的朋友。”周烟解释道。
小白,就是二姨太白氏了。
“我这次北上到了岳城,身上带着很多的钱。世道这么乱,我一个女人带着巨款到处跑,我自己也不心安,想寻个地方落脚,找个依靠。”周烟慢腾腾道。
众人又是一惊。
特别是顾圭璋,倏然眼眸放光。他努力掩饰住内心的激动,想做出一副平常的样子,可惜他上扬的唇角出卖了他。
“你带了很多钱?”二姨太不知道此事,吃惊问道。
同时,二姨太眼眸也泛出光芒。
“是的。”周烟道,“老爷子临死前,最是疼爱我,怕我吃了他家里老寡妇的亏,将家产的一半偷偷藏起来留给我。我若是不快点走,他们会发现,所以我匆忙到了岳城。
我没有娘家,从小被卖到戏班,后来也是给南洋的富商做妾。如今只身北上,投靠谁去?”
饭桌上一片寂静。
周烟又道:“我听说轻舟小姐将来是督军府的少奶奶,小白又是我的好姊妹。顾家身份地位高,不会贪图我的钱财,而且也是极大的靠山。
我是想投靠顾老爷的。只是我生得粗俗,又有点吃喝玩乐的臭脾气,我怕顾老爷不中意我这个新姨太太,就没好意思开口。”
顾圭璋这时候,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他想要握住周烟的手。
这个女人美艳,资产丰厚,心甘情愿跟顾圭璋,顾圭璋岂能不愿意?
他恨不能立马应下,又怕吃相难看,踌躇了片刻。
二姨太更是震惊,转头看着周烟。
三姨太和四姨太,立马不敢说话了。周烟抛出来的诱惑,不是她们能抵挡的。
“谁知道真假呢?”顾轻舟问,“我们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钱?”
周烟微笑,对顾轻舟的刁难,她一直都是很正面的回答。
她拿出银行的票据,给顾轻舟看了眼:“这是我的存款总额。”
顾轻舟一瞧,吸了口气。
顾圭璋顿时好奇,到底多少钱。
顾轻舟沉吟了下,递给了顾圭璋。
顾圭璋立马倒吸两口凉气,嘴巴合不上了,一颗心乱跳。
“像我这样的女人,钱财多了反而是累赘,会惹祸端,需得一个很强硬的靠山。我知道顾家有军政府的关系,才想着投靠顾老爷,不知道顾老爷是否能接纳我。”周烟笑道。
合情合理。
一个单身的女人,又爱吃喝玩乐,不喜欢藏拙。
她花钱如流水,总会有人惦记上她,到时候她的巨款会给她引来杀身之祸。
“这些钱,别说我一个人,就是我和老爷两个人,也足够逍遥铺张一辈子的。我穷惯了,就爱个花钱痛快,不想节省。”周烟道,“我得寻个能痛快花钱、又不会被人伤害的依靠。”
顾圭璋看到这笔钱,立马就动了心思。
哪怕是给她正室太太的地位,他都要留住这个女人。
“只要你不嫌弃,顾家自然是你的靠山。”顾圭璋立马道,有点迫不及待的样子。
二姨太等人,都转眸看着他。
特别是二姨太,脸色很难看。
显然,周烟没有跟二姨太说实话。
“轻舟小姐!”四姨太在震惊中,踢了顾轻舟一脚,希望顾轻舟说点什么,阻止事态的发展。
“说起岳城,我们顾公馆的确三教九流都不敢招惹。阿烟你还不知道吧,我和青帮龙头的妹妹是至交,岳城上到军政府,下到街头小混混,都不敢动顾公馆半分。”顾轻舟道。
几位姨太太错愕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也起了心思,她这是同意收下了周烟,连周太太都不叫了,直接称呼“阿烟”。
“周烟到底带了多少钱,连轻舟小姐都心动了?”几位姨太太都在想。
第307章 背后的主谋
晚膳之后,顾轻舟带着周烟,去了顾圭璋的书房。
此事,他们要仔细谈谈。
抢周烟的钱是不可能的。
周烟的钱在银行,需要她自己的印章才能取出来。
显然,周烟的印章放在了另外的地方,她不会自投罗网,叫顾家的人害了她去。
周烟点燃了一根烟,艳红的唇瓣间,轻雾旖旎而出,格外的风流妩媚。
顾轻舟先开口了:“第一,我不能接受你这样的继母,对我声誉有损,你只能是姨太太;第二,你做我父亲的姨太太,不能插手家务事,我看你的样子,也不擅长打理家务;第三,你需得拿出一成的钱财,作为陪嫁,给我阿爸,我才能肯定你有诚意。”
顾圭璋错愕看着顾轻舟。
这条件也太苛刻了吧!
这是摆明了抢劫吗?
周烟一成的财产,抵得上顾圭璋的全部家当。
“轻舟!”顾圭璋生怕谈崩了,使劲给顾轻舟暗示,希望顾轻舟态度谦卑一下,甚至跪下都行。
顾轻舟则给他使了个眼色。
“我没想过做正头太太,我也不愿意打理家务,我只爱抽烟、跳舞、喝酒、打牌。”周烟道,“我可以拿出钱财作为陪嫁,但是你们不能约束我。”
顾圭璋又错愕看了眼周烟。
顾轻舟如此苛刻的条件,周烟居然同意了!
耸人听闻!
不过,再想想的话,顾轻舟说得越苛刻,说明顾家越有自信和本事,能保护周烟和周烟的财产,她当然同意了。
周烟需要的,就是这等强悍靠山。
“我们不约束你,你也不能勾搭男人。一旦我发现你勾搭小白相,给我阿爸抹黑,我就派人杀了你。”顾轻舟直接道。
周烟打了个寒颤。
她道:“我不会的,我保证!”
顾圭璋露出了笑容。
周烟愿意做顾家的小妾,愿意忠诚于顾圭璋,愿意给出陪嫁,但是她要求每天都混在舞场,甚至要求通宵打牌,顾家都不能约束她。
“好好,你想怎么玩都行。”顾圭璋立马道。
这女人,哪怕她跟别的男人鬼混又能如何?
拿住她的财产,才是顾圭璋最想要的。
此事,就彻底谈拢了。
周烟搬到了顾公馆,住在三楼顾缃的房间,被称为“五姨太”。
如约的,周烟拿出一成的财产给了顾圭璋。
顾圭璋喜不自禁。
更让顾圭璋吃惊的是,周烟在床上颇有手段,天生的尤物。她三十五岁了,像一颗熟透了的蜜桃,吃起来却是美不可言。
顾圭璋爱极了她。
其他三个姨太太闷闷不乐。
尤其是二姨太。
二姨太简直是愤怒极了。
“你骗了我!”二姨太揪住周烟,“明明说好的,你答应帮我,结果你居然只是想利用我进入顾公馆!”
“你对我客气点,否则我就把你的事,告诉轻舟小姐和老爷。”周烟道。
二姨太神色骤变,猛然松开了手。
她太难过了,捧住脸呜呜的哭了。
周烟又不忍心,安慰她道:“顾公馆不是挺好的吗?老爷年轻英俊,在床上颇有力气,懂得讨好女人,你怎么就想着要逃走呢?”二姨太偶遇周烟时,周烟告诉她说,她是从南洋富商家里逃出来的,还偷了不少的钱,知道水路怎么走比较方便。
这席话,二姨太起了心思,才把周烟带到顾家,想跟周烟处好关系。
现在二姨太才知道,周烟根本不是偷跑出来的,她是试探二姨太。
顾家已经是一潭死水了,顾轻舟快要出嫁,顾圭璋不安分,迟早要娶新的太太,二姨太没有孩子,没有奔头。
周烟说“偷一笔钱跑”,突然给了二姨太一点光明。
二姨太也可以啊。
她今年不过三十五岁,保养得当,又天生的细皮嫩肉,拿到一笔钱去南洋,也许可以寻个穷一点的男人,做正头夫妻。
二姨太想跑。
在顾家的日子,无聊到了极点。没了秦筝筝,二姨太连对手都没有,每天像行尸走肉。
“你不懂。我不像你,那么有钱。在顾家,没钱没本事很苦。”二姨太冷漠道。
自从顾圭璋在女儿们面前露出卑怯的面容,二姨太看他,再也看不到他身上男人的尊严。
当一个男人没了尊严,二姨太怎么看他都觉得恶心。
这点恶心,是二姨太坚持不下去的原因了。
“你要是想走,我巴不得。”周烟笑道,“正好给我腾地方。你以为我愿意家里这么多的女人吗?”
二姨太猛然看着她,眼底生出了希望。
“我进入了顾家,有了个庇护所,算是你对我的恩情。”周烟道,“小白,你知道我有恩必报的,我可以帮你逃走,甚至教你怎么偷钱。”
二姨太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她迟疑了下,这是不是陷阱?
“我保证!”周烟低声道,“以前一起唱戏,我告诉你的,我想要一个只属于我的男人。”
二姨太犹豫了两天。
周烟取出来的“陪嫁”,一直放在顾圭璋的书房。
顾家从未失窃过,所以顾圭璋的东西,暂时只是锁在保险柜里,全是金条。
“现在下手,机会最恰当不过。”周烟道,“你若是怕我出卖你,这样好了,你去码头等我,我拿了钱给你。钱我来偷,你不沾手。”
二姨太沉吟。
她犹豫了三天。
这三天里,二姨太彻夜的失眠。。
她是否有勇气,去寻找更美好的生活呢?
二姨太不傻,若是周烟敢诈,她也有办法反击。
于是,二姨太半真半假的同意了。
七月二十八日,岳城的码头没有半分月色,夜是黢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码头那点灯火,被黑幕笼罩,孤零零的收着光线,有飞蛾萦绕起舞。
海浪一阵阵的拍打着,低吟浅唱,点缀着夜的喧嚣。
二姨太缩在船里,直到周烟进来,她才诧异看着。
“拿好,这是两根小黄鱼,一根大黄鱼,足够你去新加坡的路费,买房置地,,甚至一生吃喝的,那边的房产比较便宜!”周烟道。
二姨太还是不敢置信。
她就要这么跑了?
做这个决定,好似有点匆忙;如今实现了,又好像有点仓促。但是,她的心却是飞扬而激动的。
“前路很难走,你保重!”周烟道。
“你没有什么诡计吧?”二姨太道。周烟微笑。
直到邮轮开出了码头,逐渐远离了海岸,二姨太听着耳边的汽笛声,以及海水在船舱的窗外蹁跹,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打开了周烟给她的行李,里面除了金条,还有她随身的衣裳、首饰、甚至她爱吃的糕点。
二姨太更加狐疑。
最后,她在行李包里,看到了一只镯子。
翠绿的镯子,像一汪碧泉,流淌着沁人心脾的凉意。
“这是”二姨太愣怔。
一瞬间如醍醐灌顶般,她全明白了。这是顾轻舟的镯子。
周烟能顺利偷到东西,送二姨太离开,是顾轻舟的意思。
虽然二姨太不明白。
看到这个镯子,她就知道没有阴谋诡计了,顾轻舟送她离开,自然是安排了万全的后路。
二姨太即将有个不一样的人生。
“轻舟,我会好好过的,不辜负你!”二姨太捧住这镯子,忍不住哭了。身不由己活了三十多年,终于活明白了。
邮轮离开良久,码头停着的一辆汽车,才缓缓打亮了灯。
顾轻舟依靠着车门。
周烟回来了。
“办妥了,小姐。”周烟道。
顾轻舟颔首。
周烟说:“您干嘛赶她走?她一个女人,去南洋活不成的,您这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顾轻舟却摇摇头。
“她自己想要走的。”顾轻舟道,“每个人心底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只是有时候无法实现。二姨太最大的优点,就是她这个人不盲目。你以为她只是临时起意要走的吗?她能迈出这一步,说明这个计划在她心中至少筹划了七八年。”
周烟沉默。
在沉默中,周烟点燃了一根烟。想想一起唱戏的时候,小白的确是个深沉内敛的人,她永远都知道自己要什么,不徐不疾。
“你还是挺善良的。”周烟说顾轻舟。
顾轻舟回眸,淡淡对她微笑:“你若是表现得更好,我也会善待你,给你一个前途。”
周烟立马露出几分慎重。
“顾小姐,这点你放心,我是戏子,没人比我更擅长演戏了。”周烟道。
顾轻舟微笑。
上了汽车,顾轻舟和周烟回到了舞厅。
今晚,这家舞厅的头牌歌女,被两个客人缠上了,只差打起来。周烟豪气的甩了钱,又搬出军政府,把歌女给救了。
“你若是感激我,就陪我家老爷跳跳舞。”周烟笑道。
顾圭璋简直爱死了周烟!
这女人,永远知道怎么讨好他!
趁着顾圭璋被头牌歌女灌得昏呼呼的,东倒西歪的时候,顾轻舟和周烟出去了趟。
现在她们回来了,顾圭璋却问:“你们俩去了洗手间多久,怎么才回来?”
周烟哈哈大笑:“老爷真醉了,我们没去多久。”
头牌歌女也说:“是啊,这不才半支舞的功夫吗?”
顾圭璋就觉得,自己是喝醉了。
他现在醉得不清。
回到顾公馆,顾圭璋睡了一夜。到了翌日下午,他才头昏脑涨去了衙门。
当天晚上,衙门又有饭局,顾圭璋喝到烂醉,直接歇在外头。
等他想起二姨太不见了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了。
第308章 天衣无缝
清晨,还没有到六点,阳光就从餐厅的窗帘里照进来,亚麻色的桌布掀起一角,随风摇曳。
又是炎热晴朗的一天,碧穹澄澈,万里无云。
顾轻舟先下楼的。
等众人到齐了,顾轻舟突然问:“二姨太不吃早饭么?”
佣人道:“轻舟小姐,二姨太还没有回来。”
“什么?”顾轻舟拧眉,“她去哪里了?”
“二姨太说,出去听戏,有人送了她一张戏票,不能浪费。”佣人道。
顾圭璋正在喝粥。
连续两天的醉酒,让顾圭璋精神萎靡,头疼欲裂。
他瞪了眼佣人:“大清早去听戏,神经病!”
佣人立马不敢说了。
众人纷纷低头吃饭。
顾轻舟也不问。
顾圭璋吃了早膳,上楼睡了片刻,中午醒过来时,才想起有点不对劲。
他去推了二姨太的房门。
房门是锁着的。
午饭时,顾圭璋问佣人:“二姨太回来了吗?”
“没”佣人敛声屏气。
顾圭璋脸色微变:“看一上午戏啊?哪有人家是早上去看戏的?”
佣人这才明白,老爷根本没懂她的意思。
佣人战战兢兢道:“老爷,二姨太不是早上去听戏的,她是大前天晚上出去,就一直没回来。”
顾圭璋放下了筷子。
他都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迟疑看着佣人,顾圭璋脑袋中嗡嗡作响,酒精的麻痹并未全部消失,他怔愣愣问:“你说什么?”
正巧顾轻舟、三姨太、四姨太、五姨太周烟,全部下楼。
佣人把事情重复了一遍。
那天晚上,顾轻舟和顾圭璋、周烟去了舞厅。
是周烟非闹着要去。
“有位头牌今天登场,我想请轻舟小姐。以后轻舟小姐出嫁了,我想巴结你都没机会。”周烟这般道。
顾轻舟却微笑:“你跟阿爸去吧,姨太太,我就不凑热闹了。”
可周烟非要顾轻舟一起。
顾圭璋也说:“姨太太有心请你,你就去吧,长辈赐不可辞。”
顾轻舟只得答应。
等他们走后,二姨太就说去听戏,而后一直没回来。
“快去找!”顾圭璋一下子就清醒了,脑袋中仍嗡嗡作响。
两天三夜了!
他想了无数的可能。
二姨太跑了?
不至于。
顾家锦衣玉食的,她凭什么要跑?跟人私奔了,还是被人掳走了?
世道太乱了,老式的戏院,也不是头一回出事。
同时,顾圭璋令人砸开了二姨太的房门。
二姨太的皮箱和随身衣物、首饰,全部不见了。
“她她这是跑了?”顾圭璋不敢相信。
这贱人,他对她那么重恩,她凭什么要跑?
这是勾搭了谁,给顾圭璋戴了绿帽子?
顾圭璋的太阳穴突突的跳。
他眼睛顿时充血,气得呼吸急促,有口气喘不上来。
良久,这股子突如其来的愤怒被压下去之后,顾圭璋咬牙切齿问:“你们谁放走了她?”
他指着三姨太、四姨太和顾缨。
那天晚上,顾轻舟跟周烟陪着顾圭璋出去应酬,一晚上他们都在一起。他们出门的时候,二姨太还在门口送他们。
顾轻舟和五姨太周烟没有嫌疑,三姨太和四姨太却是跑不掉,甚至还有顾缨的错。
“老爷,我没有啊,我一直照顾孩子呢。”
“我跟二姨太从来就不对付,我怎会帮她逃走?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阿爸,不是我,不是我啊阿爸!”
这三个人恨不能跪下,纷纷摘清自己。
顾圭璋又骂佣人,又骂姨太太们,家里鸡飞狗跳。
顾轻舟道:“阿爸,您也别生气了,事情还没有搞清楚呢。好在家里没有损失什么,只是二姨太的首饰带走了,也不值什么钱。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也许阿爸过些日子,还能再讨个更年轻漂亮的姨太太。”
她的话,顾圭璋听进去了一小部分。
顾轻舟说,没损失什么
顾圭璋倏然想到,五姨太给的“陪嫁”,是很大的一笔钱,他放在保险柜里的。
二姨太为何在这个当口逃走?
从前不跑,怎么这个时候跑了?莫不是谋划已久?
顾圭璋只感觉后背一阵阵的寒意,扩散到全身的四肢百骸。
他立马快步上楼,动作迅捷。
片刻之后,顾轻舟等人听到楼上书房传来砸东西的声音,还有顾圭璋的咆哮:“贱人,贱人!我要杀了她,老子要杀了这个贱人!”
二姨太曾经帮顾圭璋管家,她知道一点家里的秘密。
顾圭璋保险柜的密码,素来只有他自己知道,保不齐他睡梦里或者喝醉了,无意告诉了二姨太。
现在,保险柜空了,就连那些出了岳城就无法兑换的股票、债券甚至房契、地契,还有金表,全不见了。
楼上的响动,把孩子们吓哭了。
四姨太立马哄莲儿和顾纭。
五姨太扭着漂亮的小屁股,上楼去安抚顾圭璋了。
三姨太却看了眼顾轻舟。
接下来的半天,顾家乌云密布。
“阿爸,要不要报警?”顾轻舟问。
五姨太立马道:“轻舟小姐,我说句糊涂话,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家丑不外扬。二姨太与人私奔,老爷得丢多大的脸!”
“可是损失了很多钱。”顾轻舟道。
五姨太咬了咬嫩红的唇:“老爷您别急,我再去银行取一些出来,填补上您的。”
顾圭璋恼怒之余,听了这话,对五姨太就越发器重。
五姨太只给了二姨太一根大黄鱼、两根小黄鱼。从保险柜偷出来的其他东西,都交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见五姨太的表演,的确是炉火纯青。有了五姨太的“巨款”,顾圭璋任由五姨太拿捏。
二姨太的事,顾家没有报警。
随后的几天,顾轻舟在房间里尽量不出去。她现在住的,还是二姨太曾经让给她的房间。
可能是二姨太在顾轻舟最害怕的时候,主动把房间让给她,给了顾轻舟温暖,于是顾轻舟给了她一个前途。
有人敲门。
声音轻轻的,像是怕吵醒了隔壁的人。
书房里还有顾圭璋的咆哮。
顾轻舟打开了房门,看到了三姨太。
三姨太悄悄进来,复又关紧了门,不露声响。
“二姨太为何要与人私奔?”三姨太低声问顾轻舟。
顾圭璋已经判断,二姨太一个内宅女人,是不可能有胆子偷钱逃跑的,这是有人教唆她、帮助她。
在二姨太的背后,肯定有个奸夫,这是顾圭璋的猜测。
“我哪里知道?”顾轻舟微笑。
三姨太看着她的眼睛,神色炽热而激烈:“我知道,是你!”
顾轻舟含笑不语,眸光幽静,反映出三姨太激动的面容,她静得像古井无波。
“五姨太是你安排进来的,你借助二姨太的手,将五姨太安排进来。二姨太离开,只是第一步,对不对?轻舟,你要做什么?”三姨太惊悚般的问。
女人的直觉,准得诡异,丝毫不讲道理。
三姨太就是莫名觉得,从五姨太进门开始,一切都透出蹊跷。
五姨太是带着巨款进门的,这就不同于普通的计划。
有巨大财力的,就是人脉极广的顾轻舟!
“你是不是想要毁了这个家?”三姨太手指微颤,问她。
顾轻舟的笑容慢慢敛去,她问:“你说呢,三姨太?你曾经帮我,说过将来需要我帮你。你跟顾家肯定有点渊源,现在可以告诉我吗?”
三姨太愕然看着。
她愣了又愣,试探顾轻舟:“老爷是你的父亲。假如老爷出事,你的婚事就不能顺利。你不会害老爷的,对吧?”
顾轻舟挑了挑眉。
她挑眉的动作,有点像五姨太——妖媚,像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媚态。
“轻舟,你是不是害死了二姨太?”三姨太终于问出了内心的恐惧,“你告诉我!”
“我没有丧心病狂到那个地步。”顾轻舟终于坦诚,“她走了,那是她想要的前途,我给她了。”
“果然,五姨太是你安排的人。”三姨太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愕然看着她,表情无法精准表达她内心的情绪,她面容复杂到了狰狞的地步。
顾轻舟沉默不语。
良久,三姨太握紧了她的手:“帮我,轻舟!”
三姨太最透彻。
从顾轻舟漠视周烟进门开始,三姨太就知道这件事是顾轻舟在操控。
她所料不差。
二姨太走了,带着老爷丰厚的财产,带着希望,奔向了前途,这也是三姨太最想要的!
三姨太一直蛰伏。
她再等机会。
她的仇敌不是秦筝筝,而是顾圭璋,她认定就是顾圭璋!
顾轻舟再有能耐,她敢弑父吗?
三姨太等了很久,顾轻舟一直在围绕着其他人打转,还没有对顾圭璋动手。
从前是收拾秦筝筝,后来是她忙着学业。
如今,秦筝筝死了,顾维和顾缃彻底毁了,顾缨不成气候,顾轻舟也顺利毕业了,她终于对顾圭璋动手了。
三姨太的机会来了。
所以三姨太很激动,又恐怕自己误会。
“好。”顾轻舟道,“你曾经帮过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三姨太眼泪控制不住流下来。
她跟顾轻舟说起了一件往事。
这个秘密在三姨太心中很久,久到酝酿出最恶毒的苦果。
事到如今,三姨太想要一个结束。
“我到顾家做姨太太,已经七年了。”三姨太徐徐道来,声音轻不可闻,“那件事是发生在四年前,就是你回家的两年前。”
第309章 顾轻舟的老办法
三姨太跟顾轻舟说了件旧事。
这件事,让三姨太昼夜难安,也让她非要报仇不可。
“我和妙儿都是孤女,从小流浪,后来去做了舞女。”三姨太道。
顾轻舟颔首。
三姨太的出身,顾轻舟是知晓的,她静静等待后文。
“我们一起露宿街头的,还有位小姑娘。”三姨太说到这里,心中发疼导致面目有点狰狞。
她深吸了好几个口气,才能继续往下说:“她叫宝来,是我取得名字,希望她一生富足。我做舞女,妙儿在舞厅做下人,出钱供宝来读书。
宝来很争气,在学校特别刻苦,一到假期就出来做工。她知道我和妙儿无依靠,一旦在顾家犯错,被赶出去也是老爷太太一句话的事,所以宝来念书很用心,希望将来成为我们的依靠。
她在学校成绩极好,学监都夸她聪明,毕业了可以去工厂做文员,或者去报社做编辑,亦或者去洋行做会计,极好的前途,至少不用沦落风尘。
端阳节放假,她自己煮了粽子送到顾家,正巧老爷那天在家。过了几天,老爷不时在我面前夸宝来。
宝来不是头一回到顾家来,从前她小,又脏兮兮的,像只瘦皮猴,老爷没看在眼里。后来宝来大不一样,她有了学问,在学校念书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白了,身上和脸上也有肉,终于有了点少女的模样。”
顾轻舟听到这里,平静无波的面容上,露出了几分难以遏制的愤懑。
不用说,顾圭璋看上了宝来!
顾轻舟攥住了手。
她没有打断三姨太。
“没过两个月,宝来学校放暑假,老爷撺掇我请宝来到家里玩,我还傻乎乎的请来了。”说到这里,三姨太面容的哀切和狰狞更加严重。
三姨太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了。
那时候,宝来才十五岁,正是最有前途的年纪,三姨太像母亲一样苦心栽培她,用的也是自己的积蓄,没花顾圭璋的钱。
因为宝来年纪小,三姨太觉得顾圭璋不会那么丧心病狂。她虽然混迹欢场,还是有几分人性的,她当时没有往深处去想。
哪里知道
顾轻舟沉默,仍没有说话,只是她神色全变了,低沉着脸。
三姨太略微停顿,整理心绪继续道:“老爷在书房里抱宝来,宝来挠花了他的脸跑了。我那时候才知道出事了,连忙将宝来送回去。
宝来住在我和妙儿从前居住的老房子,四周的邻居都是穷苦人,他们会照顾宝来,宝来跟他们相处得也好。
等我再次回去看宝来,已经是半个月后了。邻居说,我送宝来回去的当天,就有人开了汽车,把宝来接走了,好像是顾先生。”
说到这里,三姨太的牙齿开始打颤。
无家可归的友情,格外珍贵。三姨太和妙儿是把宝来当女儿般,苦心养育她、供养她读书。
宝来也很努力,上进,对三姨太和妙儿充满了感激。
“我回到家里才想起,我送走宝来后的那几天,老爷是不怎么沾家。我去质问老爷,老爷发脾气打我,说我诬陷他。我不敢跟他大闹,自己到处去找宝来,始终不见她的影子。”三姨太道,“我和妙儿都做梦,梦到过宝来浑身是伤。
轻舟,你不相信鬼神,是么?我相信,要不然我不会跟妙儿做同样的梦。宝来死了,她肯定是不从老爷,被老爷弄死了。
我不敢明着质问,怕惹恼了他,被赶出去之后,彻底没了宝来的线索。我蛰伏多年,和妙儿一再打探,却没有半分消息。
轻舟,宝来一定是死了,而且是惨死。老爷知道她的下落。我想要她的尸骨,给她好好安葬,再烧些纸钱给她。”
说到这里,三姨太开始泣不成声。
她压抑着将头埋在沙发枕里,不让自己的声音传出去,身子却剧烈的抖动。
她和妙儿隐忍很久了,她需要一个答案。
“你确定是老爷?”顾轻舟问。
三姨太还在哭,哭了半晌道:“我确定!一定是他!”
“你想要什么?”顾轻舟问。
“要他认罪,要他交出宝来的尸身。”三姨太哭道。
顾轻舟略微沉吟。
她沉吟的时间有点长。阳台上,挂了一串贝壳风铃,是二姨太曾经留下来的,现在叮铃铃的作响,点缀着屋子里的寂静。
夏末秋初,天气还是很炎热。
顾轻舟轻轻打了几下芭蕉扇。
“轻舟?”三姨太用帕子擦了脸,深深望着顾轻舟,“你不相信我?”
“不是,我相信!”顾轻舟道。
三姨太松了口气般。
顾轻舟却略带沉默。
良久之后,顾轻舟道:“三姨太,你知道五姨太是我安排的人,就知道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老爷的命,我现在不能给你,但是我可以把宝来的尸骨找出来,再给你一笔钱,你和妙儿可以向二姨太一样”
“我不要钱!”三姨太立马道,“我要凶手伏诛!”
三姨太是个舞女,又是顾圭璋的小妾,不管是社会地位还是家庭地位,都极其低下。
她想要扳倒顾圭璋,无异于将天捅破。
这很难。
三姨太需要借力打力,她自己无法让顾圭璋服罪。社会上的人,更加相信顾圭璋的话,而不是相信一个舞女出身的姨太太的信口指责。
后来,顾轻舟回来了,三姨太看到了希望。
事情太难了,三姨太有着极好的耐性。她不想顾圭璋死的不明不白。她和顾轻舟一样,希望顾圭璋临死前,世人知道他的罪孽。
她不仅要顾圭璋死,还要他身败名裂!
三姨太的本事很弱小,她看着顾轻舟一步步收拾顾家,再对顾圭璋出手,她才敢暴露自己。
“他会认罪的,却不是现在。”顾轻舟道,“你愿意在顾家等吗?”
“我愿意!”三姨太道,“我要等到那一天。没看到他的下场,我绝不离开!”
顿了下,三姨太又问顾轻舟,“您要做什么?”
顾轻舟沉默。
“那个五姨太,她要如何对付老爷?”三姨太又问。
顾轻舟扬眉:“三姨太,你知道什么是帮倒忙吗?”
三姨太略带尴尬。
顾轻舟道:“我会想个办法,让他把宝来的尸骨交代给你。其他事,你装作不知道,什么都不要做。”
三姨太点点头。
顾轻舟布局,从来没有失手过。三姨太不知道她打算如何收拾顾圭璋,但是她明白,从五姨太进门开始,顾轻舟已经开始行动了。
顾轻舟是走一步算十步的人,任何贸然的帮助,都会影响她的计划。
三姨太此刻,只想安静做顾轻舟的棋子,辅助顾轻舟完成她的计划,从而帮宝来报仇。
宝来的事,任何人听了都不能忍。
“轻舟,我有分寸的,我和妙儿都听你的吩咐!”三姨太道。
顾轻舟这时候,唇角才有一抹淡淡的微笑。
宝来的事,触及人性的底线,顾轻舟脸上虽然表情凛冽,心中早已蓄积了雷霆震怒。
她光压抑着这些怒气,就花尽了力气,直到现在才缓过劲来,露出淡淡的表情。
她真没想到,顾圭璋丧心病狂到了这等地步。
当年,她母亲为何会看上了顾圭璋?
“三姨太,宝来她那时候十几岁?”顾轻舟问。
三姨太只感觉心底破了一个洞,冰水带着冰渣使劲往里灌,又冷又刺痛,像是被冰渣划出了血。
她嘴唇冰凉,舌尖都有点僵硬了:“刚满十五”
顾轻舟握住了三姨太的手。
三姨太的掌心早已一片湿濡。她自己没有发现,用力攥紧手指时,指甲刺破了肌肤,一手的血。
“放心。”顾轻舟低声。
三姨太潸然。
顾轻舟先让三姨太回去休息,平复下心绪,再谈其他事。
三姨太依言离开了。
回到房间时,三姨太想了很久,仍是不知道顾轻舟要怎么对付顾圭璋。
“用五姨太使美人计?”三姨太心想。
不太像啊,五姨太根本不算特别漂亮,比三姨太还要大很多,而且跟过人,不符合老爷的审美。
顾轻舟若是想对顾圭璋用美人计,她会选个更年轻漂亮的女人,而不是五姨太这种半老徐娘。
“用钱?”三姨太又想。
也不至于。
想要毁了顾圭璋,用钱来对付他?好像也没什么用啊。
三姨太完全猜测不到顾轻舟用五姨太的目的。
这么一想,略有分心,心中的痛苦稍微减轻了很多。
翌日,顾轻舟询问了三姨太几句,全是关于宝来的。
经过昨天的痛哭,三姨太今天就没那么难受了,提起宝来也是稍有应对,能仔细言说。
饶是这般,她说起来仍带着哽咽,三两句话就要停顿一下。
“她平时爱穿什么颜色的衣裳?”顾轻舟问。
三姨太就一股脑儿全告诉了顾轻舟。
宝来的模样、肤色、外形、喜好,一五一十的,全让顾轻舟知道。
顾轻舟仔细记下来。
“你放心吧,老爷很快就会交代的,你能找到宝来。”顾轻舟道。
三姨太忙问:“您用什么办法?”
“老办法。”顾轻舟道,“有些办法虽然很老旧,而且一再用。但是用得好的话,次次有效。”
什么是老办法?
三姨太回想下顾轻舟做过的事,仍是满头雾水。
她跟不上顾轻舟的思路。
第310章 撒网捕鱼
顾轻舟问清楚了宝来的事,就开始着手准备。
“你按兵不动,其他事全部交给我。”顾轻舟叮嘱她,“切记,不要贸然行动,否则是帮倒忙,明白吗?”
三姨太急忙点头。
顾轻舟满意,唇角有淡淡的笑意,似浅荷初绽般清丽。
三姨太素来敬佩顾轻舟的智慧,果然不敢插手,甚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等着顾轻舟为她谋划。
女佣妙儿则很关心:“轻舟小姐说了何时能问到宝来的下落吗?”
这几年,苏苏和妙儿到处打听,还是没找到宝来的踪迹,她们都快要绝望了,只得将单薄的希望寄托在顾轻舟身上。
“她没说。”三姨太道,“轻舟聪明,她能做好的。”
“旁人我不信,轻舟小姐的话,我深信不疑。”妙儿连忙点头,“她说能找到宝来,就一定可以的。”
三姨太则有点沉默。
妙儿问她:“姐姐,你怎么了?”
“我在想二姨太的事。”三姨太回神道,“真没想到,她居然敢跑。你说,轻舟为何要安排二姨太逃走呢?”
妙儿想了想:“也许是不想二姨太碍眼?”
“二姨太对轻舟言听计从,她能碍什么眼?况且,此事从一开始就不合常理!”三姨太沉思。
妙儿信口道:“也许,这就是轻舟小姐想要的结果?不合常理,才不引人注目和怀疑,更加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三姨太微怔。
虽然荒谬,三姨太觉得妙儿的话,可能真说到了点子上。
“妙儿,没想到你竟有大才!”三姨太惊喜。
这么一喜,心中的郁结又去了三分,心情终于好转了些。
妙儿脸微红:“我乱猜的,谁知道轻舟小姐的打算呢?我要是有她的能耐,就不做佣人了。”
主仆两人笑起来。
三姨太越想,越觉得妙儿言之有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结果会事半功倍。
顾轻舟说,用点老办法,就能让顾圭璋说出秘密,她没有夸张。
“你知道为何半点消息也查不出来吗?”顾轻舟分析给三姨太听,“此事肯定只有老爷一个人经手,所有的事他都藏住了。”
三姨太流眼泪,痛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是我害了宝来。”三姨太压抑着嗓子痛哭。
顾轻舟拍了下她的肩膀:“明明是凶手的罪过,你为何要牵扯到自己身上去?”
八月初,夜里下了一场暴雨。大雨倾盆,几乎要冲垮路面,庭院的树木被风雨打得七零八落。
气温降了下来,再也没了酷热。
刮风下雨的时候,顾轻舟还没有睡。她心中默默筹划着什么。
凌晨三点多,雨渐渐停歇之后,顾轻舟出去了一趟。
她没有离开顾公馆,而是去了趟后院。
“后院墙被风吹倒了一处,应该修缮。”早起的时候,管事告诉顾圭璋。
是顾轻舟自己去推的。
顾圭璋想吩咐二姨太去办,转眼却发现二姨太已经走了很多天。他恼怒已经过去了,只剩下无尽的落寞。
这件事对顾圭璋还是很有打击的。
二姨太抛弃了他,毁了他身为男人的尊严。
没了这点尊严,他顿时就萎靡不振起来。
“阿爸,我来处理吧,您还是去衙门。”顾轻舟说。
她愿意承担家务。
顾圭璋道:“也好。”
剩下的几个姨太太,都不成气候,只有顾轻舟稍有能耐。
等顾圭璋走后,顾轻舟安排人修葺后院。
她请了一位泥瓦匠。
结果,第二天泥瓦匠来了,却砸伤了手。
顾轻舟一筹莫展。
“最近家里是犯什么事吧?”顾轻舟借题发挥,对顾圭璋道,“工匠好好的做事,居然把手给砸了,至少得休息半个月才能好。”
顾圭璋听着,深感这话晦气,不悦道:“做工伤了手,不是寻常事吗?换个工人就是了!”
顾轻舟立马噤言。
几位姨太太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去了趟后门,给了泥瓦匠五十块钱。
“小姐,您太慷慨了!”工人喜极,这是他做一年工也赚不回来的。
顾轻舟面孔净白,双颊红润,似盛绽的桃蕊,看似温柔,说话却带着干脆肃然:“你的手只是轻伤,休息半个月就能痊愈。切记了,这半个月不动重活,要不然以后会落下病根。我可是给了你一年的工钱,又给你接好了手,你若是不听叮嘱,以后不能做事了,就跟我无关。”
“不敢不敢!”工人道。
将这人打发离开之后,顾轻舟让管事重新去寻位工匠,把后院修好。
同时,顾轻舟去了趟烟馆,依旧找锡九爷。
她给了锡九钱,让锡九爷去帮她办一件事。
这件事安排好了之后,顾轻舟就回家了。
回来之后,顾轻舟对家里人道:“大家小心些,老爷可能心情不顺,特别是莲儿和顾纭,就别下楼了。”
四姨太吃惊:“老爷怎么了?”
三姨太则不动声色,知道顾轻舟开始折腾了。
“也没什么,他早上走的时候就不太高兴。”顾轻舟笑道。
四姨太腹诽:还不是您惹的?您非要说什么晦气的话,惹恼了老爷。
四姨太觉得,顾轻舟那股子机灵劲不见了,居然说那等蠢话。她要不是故意惹恼老爷,就是昏头了。
养育孩子需得很大的精力,四姨太也不想管顾圭璋了,立马把孩子哄好,不许莲儿下楼。
黄昏时分,夕阳金灿灿落在窗帘上,庭院的狼藉已经被收拾干净,只是满地落英,似铺了一层锦缎。
天气凉爽宜人,大家心情都不错。
顾轻舟在客厅里摆弄一瓶玫瑰花,这是她新买回来的。
顾圭璋气冲冲的回来了。
一回来,他就大发脾气。
家里所有人敛声屏气。
顾轻舟也悻悻站在旁边,不敢开口
“轻舟小姐快要赛神仙了!”四姨太惊诧又担心,抱紧了孩子们,没有出声。
三姨太也好奇。
虽然知道是顾轻舟惹了顾圭璋,三姨太却不知道顾轻舟到底做了什么,让顾圭璋一回来就满腹怒火。
三姨太知道是计策,好奇心重,又很想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女佣妙儿也很八卦:“姐姐,您说轻舟小姐是怎么激怒老爷的?”
三姨太不知道。“她不停的激怒老爷,有什么用吗?”妙儿又问。
三姨太再次摇头。
这件事跟三姨太和妙儿都有关系,但是她们云里雾里的。
“轻舟说,她要用一个很老套的办法。”三姨太想了想,“这到底是什么办法?”
妙儿就突然开始怀疑人生了:“难道轻舟小姐认为很没用的方法,我们都想不到了吗?我们脑子是不是生锈了?”
三姨太应该难过和担心的,却愣是被妙儿这句话逗乐:“旁人的不好说,你的脑子肯定是生锈的。”
话虽如此,三姨太和四姨太仍是好奇,为何老爷今天气这么大。
现在得宠的是五姨太。
很快,五姨太传下来消息:“老爷今天犯小人。”
具体是这样的:自从顾圭璋的死对头陈桁离开了海关衙门之后,又有新的次长进去,姓胡。
那位胡次长年轻有为,三十来岁死了太太,目前交了位女朋友。
胡次长的女朋友去衙门给胡次长送午饭,穿着软绸旗袍,长腿酥胸,大家都在看。
顾圭璋从外头吃饭回来,门口遇到了这位小姐。
她粲然微笑,顾圭璋也不知她怎么对自己略有好感,也就跟着笑了。
胡次长在后面瞧着呢,脸色就不好。
衙门里今天有群学生来调研,说什么要写篇文章,一群人呼啦啦的出去,有说有笑,顾圭璋往后让让,就撞到了这位小姐身上。
当时,这位小姐离顾圭璋八仗远,他也不知她是怎么凑过来的。
一不小心,胳膊肘碰到了她的胸。
这位小姐微愣,继而嚎啕大哭起来,说:“你怎能轻薄我?”
胡次长顿时就炸了。
女人的啼哭辱骂、胡次长的愤怒咆哮,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那群学生里有人还带着相机,准备拍照。
顾圭璋大怒。
胡次长抓着要揍他,胡次长的女朋友撕拉说他占了便宜,学生们指指点点。
最后闹腾了一通,把总长也惊动了。
“老顾啊,你也一把年纪了,家里大大小小女人好几位,犯不着这样!”总长语重心长,言语中对顾圭璋失望透顶。
顾圭璋使劲解释:“不是我撞的她。”
“行了行了。”总长不耐烦,“你也是衙门的老人,我就不多说了,回去吧老顾,给你放三天假。”
顾圭璋此人,第一好面子,第二重前途。
这么一闹,他面子全丢光了,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同事的女友,他成了什么东西?第二是上司批评,以后升迁就没了他的机会。
“肯定是姓胡的的诡计,弄个风尘女过来,陷害我的声誉!”顾圭璋回去之后,才感觉被胡次长算计了。
总之,他是丢尽了颜面。
三姨太听完了此事,偷偷去找顾轻舟。
“轻舟,这件事你参与了吗?”三姨太问。
顾轻舟颔首:“嗯。”
“可是,这跟宝来的事,有什么关系啊?”三姨太又问。
顾轻舟笑道:“我在撒网呢,等我捕鱼的时候,你就知道有用没用了。”
她格外笃定。
三姨太怀着几分信任,又揣着几分不安,先出去了。
第311章 天机不可泄露
顾圭璋被迫放假三天,躺在床上骂娘。
五姨太对顾圭璋,多少有点泼辣强势,上前拉他的胳膊:“熊样,出了点事就挺尸,给我起来!”
顾圭璋大怒。
他活了半辈子,还没有女人敢如此骂他!
他坐起来就要发火,想扇这个不知轻重的五姨太一耳光时,五姨太竟然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
“怎么,你还不高兴啊?”五姨太看到了他的怒容,反而先怒了,然后不轻不重拍了拍他的脸,既像是抚摸,又像是扇耳光,“走,我带你出去逍遥快活!”
顾圭璋就愣住。
他满心的怒火,居然没发出来。
他在家里说一不二,突然有个女人骑到他头上,又是骂又是打的,他居然心痒难耐,被打出了滋味。
这种感觉,称为新鲜。
这点犯贱的劲儿,全被五姨太勾起来了。
五姨太更衣,带顾圭璋去赌博。
顾圭璋沉了脸道:“不许去!我不介意你跳舞喝酒,但是赌和鸦片这两样,你一样也不许碰!”
“那去跳舞?”五姨太涂了个大红唇,艳丽无比。
顾圭璋在家闷着实在心烦,就跟了她去。
去了舞厅,顾圭璋点了一杯酒,结果侍者半天不送过来。
顾圭璋回头去问:“我的酒呢?”
“方才路过,被另一位客人要去了,我们另外再去给您调。”侍者道。
顾圭璋气得跳了起来。
五姨太拉住了他:“算了算了,还是回家吧!”
两个人出了舞厅,兴致都差到了极点,闷闷不乐。不远处有个水果摊,五姨太非要去买点新鲜的橙。
“我上火,回去用冰糖炖橙,败火。”五姨太道。
顾圭璋也上火,他是心头火。
水果摊旁边,有个算命的老头,坐在那里不声不响的,只盯住顾圭璋。
顾圭璋被他盯得浑身发毛,眉头微蹙。倏然灵光一闪,顾圭璋想起这算命的来了。
“哎哎!”顾圭璋忙上前。
看着这脏兮兮的老头,顾圭璋道:“我认得你!”
上次顾圭璋遇到这老头,老头说他走财运又走官运,他就把莲儿接了回来。
之后事情证明,这老头的确没有说错。
五姨太到了顾家,焉知不是他的福运?
只是,他最近特别背,许是走了什么厄运,要高人化解一二。
“你上次专门等我,给我算命的,还记得吗?”顾圭璋有点激动。
老头显然是忘记了,迷糊道:“我只有半只眼睛的光,看不见世人,只能看到异象,记不住先生。不过先生您”
他欲言又止,摇摇头想走。
看他那样子,对顾圭璋颇为忌惮,不太想惹事。
顾圭璋微讶,忙追上去:“老先生,在这里遇到你也是缘分,你再给我算一卦如何?”
那边,五姨太已经买好了橙子。用网兜拎着,有点勒手,五姨太朝顾圭璋走过来。
见顾圭璋拦着一个糟老头,还是个瞎子,非要人家算命,五姨太不悦:“老爷,您别信这种江湖骗子的话!”
“不错,江湖骗子的话不能信。”老头道,“就像这位太太,十岁假扮男子混入戏班”
五姨太脸色骤变。
她很害怕这老头把后面的话说出来,高声道:“放屁,你再敢说一句?”
同时,五姨太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顾圭璋狐惑看着她,顿时就明白,这个瞎子说对了。
他现在没空理会五姨太的那点破事,只是对这瞎子深信不疑。
顾圭璋叫了汽车过来,软语相求,把这位老爷子哄到了顾公馆。
“老朽姓郭。”郭半仙道。
到了顾公馆,其他人纷纷下楼看热闹,郭半仙就不高兴了:“浊气太重了,损了灵气,我就看不清了。”
顾圭璋把众人全部赶走。
他将郭半仙请到了客厅,问起运道。
“你最近行戊戌大运。行运交运,自然会有些不如意的地方,破财、背叛、犯小人等。”郭半仙道。
顾圭璋一想,可不正是吗?
二姨太背叛了他,带着他的钱财跑了;胡次长为了排挤他,不惜利用自己的女朋友,岂不是犯小人?就连家里请个工匠,工匠都砸断了手。
到处都不吉利!
郭半仙说到这里,就压低了声音:“交运时,其实没这么大的影响,你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顾圭璋倏然后背微凉。
他莫名回头看了看。
“我我不信这个。”顾圭璋咬牙,强自镇定道。
嘴上说不信,他苍白的面容和闪躲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
郭半仙却不会因为他信不信就住口,他自顾自说:“顾老爷,您有没有得罪过某位穿豆绿罗裙、左边面颊有一块红疤的少女?”
顾圭璋倏然感觉冷。
这种冷,刺入心扉。
“这是什么意思?”顾圭璋忍住牙齿打颤的冲动,问。
郭半仙神神叨叨:“没什么意思,就是问问。若是没得罪的话,也就无妨了,她过几天会走的”
顾圭璋的脸色瞬间更加惨白。
这件事过去不过六七年,他不可能忘记的。当时三姨太的小姊妹叫什么宝来的,左边面颊一颗鲜红的胎印,指甲盖大小,靠近太阳穴的地方。
顾圭璋觉得像泪痣,特别吸引人。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你别吓唬我!”顾圭璋发怒起来,“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郭半仙淡淡道:“先生,您这话就蹊跷了,您不信也就罢了,当我胡言乱语吧。你小时候进你师娘的房间,可没这么胆小!”
顾圭璋猛然定住,一动也不能动。
这老头说什么?
顾圭璋难以置信。
有些事,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人知晓。他念书的时候,最是仰慕他恩师的妻子,趁着师娘洗澡,他溜进去看过一回,再偷偷溜出来。
此事,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为何这瞎子会知道?
他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顾圭璋无意识的反问,已经惊讶到了极点。
郭半仙则气定神闲:“那天是三月初三,屋子里放了很多的白槐花,满屋子花香。你后来讨媳妇,初时行房,非要在床头把一把槐花,是不是?”
顾圭璋好似被人抽走了主心骨。
他无力跌坐了下去。
这件事,他坚信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
若有另一个晓得,那么他一定就是神仙!
“我这半只眼睛,是开了天眼的。”郭半仙似乎为了解答顾圭璋的疑惑,慢腾腾道。
顾圭璋这时候,心底所有的怀疑都被挤垮。
“老先生,您得救救我!”顾圭璋道,“我认识一个爱穿绿罗裙的女孩子,她去世多年了。”
“嗯,我知道。”郭半仙淡然而懒散,“她一直没有投胎,怨气在你身边萦绕。趁着你转运交运的时候,身边营卫最差,她凑过来了。”
“那怎么办?”顾圭璋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把她的尸骨挖出来,送到庙里去做法事,为她起七七四十九天的醮,要不然你泼天的财运受不住,即将到来的官运也要成灾祸。”郭半仙说。
顾圭璋给了他二十块钱,送他出去。
郭半仙转了个弯,在街尾遇到了等着他的顾轻舟。
“怎样了?”顾轻舟问他。
“看牢他吧,他今晚就可能要去找尸骨了。”郭半仙道。
顾轻舟望着他,说:“郭半仙,人家都说您很灵验,您能把我阿爸哄住,您这个人确实有点能耐,怎么活得这样落魄?”
郭半仙哈哈大笑。
“姑娘,我不看前途,哪有生意?这世上的人,找我都是为了问个前程。像你这样找我行骗的,半年都碰不到一个,能不落魄吗?”郭半仙道。
顾轻舟觉得,顾圭璋多疑而自负,能让顾圭璋相信,绝不是三言两语的。
这老头肯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算命的先生,哪有不算前途的?”顾轻舟笑道,“您怎么不算?”
“泄露天机,那是要损天道的。世道不平静,我们就别添祸端了。”郭半仙说。
顾轻舟翻了个白眼:“你胡说八道还能泄露天机?”
郭半仙伸出脏兮兮的手:“给钱吧小丫头!”
顾轻舟给了钱,他就离开了。
顾圭璋想到,自己这些日子,背后是有点紧绷,莫名其妙的。
他的二姨太走失、他家里请工匠却莫名其妙出事、他被胡次长排挤得丢失了颜面、他去舞厅喝酒都遇到歧视,总之是各种不顺一起涌上来。
顾圭璋想了想,打算去把宝来的尸骨挖出来,送到庙里去做场法事,花不了多少钱。
此事不能派人去办,得自己动手,否则顾圭璋就要落下个杀人罪。
他连夜开车出城了。
他刚走不久,一辆汽车就悄无声息跟着他。
顾圭璋把宝来的尸骨挖出来时,已经烂透了,只剩下森森白骨。头颅破了个洞,那是顾圭璋砸的,他一清二楚。
忍着恶心,顾圭璋带了手套,将尸骨一块块捡起来装在袋子里。
正在他歪腰的时候,突然后颈一阵剧痛。
眼前发昏。
顾圭璋噗通倒地。
等他再次醒过来时,四周全是蛩吟阵阵,夏末的夜很喧嚣,只是四处漆黑一片。
他良久之后,才想起自己伸在何方。
他的手电不见了,汽车就停在不远处,而坑里的尸骨,完全没了踪迹。
顾圭璋双腿发抖,差点没憋住,屎尿都吓出来了。
第312章 借刀杀人
顾轻舟是派了司行霈的副官,连夜跟踪顾圭璋。
副官办事极有效率,干脆利落。
找到宝来的尸骨之后,三姨太苏苏和妙儿痛哭。
宝来左边无名指从小就是坏的,断了一个关节。尸骨拿过来,三姨太和妙儿知晓就是她,一点侥幸也无,宝来的的确确是死了。
一瞬间,三姨太和妙儿倒也宁愿找不到她,将来老了就心存幻想,说宝来其实是跑远了,如今儿孙绕膝呢。
尸骨摆在眼前,幻想全没了。
三姨太怒极、悲极,恶气攻心,两眼发黑站立不稳,妙儿连忙扶住她。
良久,三姨太慢悠悠醒过来,再也不顾其他,放声嚎啕大哭,把四姨太、五姨太和顾缨全惊动了。
“她怎么了?”四姨太担心问。
五姨太看了眼顾轻舟,心想肯定跟顾轻舟有关。
“没事,都回去吧。”顾轻舟堵住了房门,不让她们进来。
四姨太感觉家中风雨欲来,三步一回头,希望顾轻舟能透出点内幕给她。
然而顾轻舟面容平静,一张脸似块美玉,剔透无瑕,同时也毫无波动。
“若是我不做顾家的姨太太,宝来就不会枉送了性命。”三姨太哭着道,“宝来最有骨气,她饿死也不肯从了男人,才被老爷杀了。是我拖累了她。”
“此事,错只在一个人。”顾轻舟肃然而笃定,“你若是自责,未免太傻!”
三姨太哭红的眼眸里,顿时泛出殷红的血丝。
是啊,是顾圭璋杀了宝来,不是三姨太!
丧心病狂的,只有顾圭璋一个人!
顾圭璋贪嘴,在美色上从不苛刻自己,可宝来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啊!他连这么小的孩子都想下手!
遇到抵抗,他为何不放了宝来,反而要害死她?
最恶心的,可能是他把宝来杀死之后,还当具艳尸,如了心愿
三姨太这么一想,气血翻涌急促,血不归经,顿时吐出一口血,实在是气极。
妙儿显然和三姨太想到了一处,她已经手脚无力,跌坐在地上匍匐痛哭。
“我要杀了他!”三姨太咬着牙,被泪水洗过的眸子里,蹦出凶光。
顾轻舟拍了拍她的肩膀,任由她们主仆俩哭一场,宣泄悲伤。
三姨太哭了一夜。
顾圭璋也彻夜未归。
顾轻舟叫人把顾圭璋打晕,又把他的汽车开走,宝来的尸骨带回来。顾圭璋哪怕醒了,想从城郊走回来,总得两三个小时。
翌日清早,顾轻舟去见了三姨太。
“我答应帮你的时候,就告诉过你,最近不许轻举妄动。这话,我再说一遍。”顾轻舟对三姨太道,“不要轻举妄动,别帮倒忙。”
三姨太的才智有限,而顾轻舟是足智多谋的,她愿意相信顾轻舟。
“我知道的,轻舟。”三姨太压低了声音。
宝来的尸骨,顾轻舟托付给了锡九爷,让他送到相熟的道观,给宝来念了三天的往生咒,然后将尸骨焚烧。骨灰装在一个小小的首饰匣子里,拿回来给了三姨太。
三姨太如获至宝,小心翼翼捧住,眼泪又泛上来。
顾圭璋也从城郊回来了,脚底走起了一排水泡。丢了尸骨、丢了汽车,只捡了一条命。
这对顾圭璋打击很大。
“是谁埋伏着抓我?”顾圭璋心想,“他会不会去告我杀人?”
他怀疑是那个算卦的郭半仙。
可又不对,他没告诉过郭半仙他要去哪里。
心中满腹担忧,加上惊吓过度,以及其他一连串的打击,顾圭璋郁郁寡欢,病倒了。
顾圭璋一病,顿时如了三姨太的愿。
三姨太跟妙儿合谋,想在顾圭璋的药里再下毒药。
顾轻舟却不咸不淡瞥了她一眼,三姨太立马就收起了小心思。
“不要脏了手。”饭后,顾轻舟见三姨太不死心的样子,低声对她道,“一旦脏了手,就是亲者痛仇者快,报仇也大打折扣了。”
三姨太一开始没明白,而后醍醐灌顶般,心念澄澈了。
顾轻舟做的,是借刀杀人。
自己干干净净,不沾染血腥。
人性是很复杂的,最可怕的不是罪孽,而是流言蜚语。
顾圭璋死在家里,谁是凶手?
一旦查起来,顾家的女人们全部都有嫌疑。外人只享受谣言带过来的谈资乐趣,却不在乎真正的结果。
哪怕查清楚非顾家女眷所为,以后顾家的女人们身上,都背负着“杀人凶手”的字样,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三姨太需要这样的结果吗?
她当然不需要!
当年秦筝筝是怎么死的?
秦筝筝是自己爬去了警备厅,自己交代了所有的罪行,再自己上吊自杀的!顾轻舟没有沾染半分,反而获得了无数的同情。
“不要脏了手”这几个字,像是人生格言,顿时钉在三姨太的心头,一个字一个字的钉上去。
“我明白了。”三姨太认真看着顾轻舟,言语中已经是大彻大悟。
顾轻舟满意。
顾圭璋良知浅薄,他所担心的,只是自己杀人被抓,而不是杀人这件事。过了几天,没见到动静,他又爬起来去了衙门。
只是,他始终心烦气躁。
三姨太对顾轻舟的计划,充满了好奇。
“二姨太离开,是为了对付老爷。”三姨太笃定自己的猜测,“甚至轻舟帮助我找到宝来,最终的目的也是奔着老爷去的。”
顾轻舟在布一个很大的网,顾圭璋就是她网里的鱼。
然而,顾轻舟要如何收网,三姨太却想不到。
她只能等待着,看看顾圭璋会有什么样子的结果。
过了两天,何氏药铺的女主人慕三娘到了顾公馆。
慕三娘微胖,一张圆脸全是笑,对四姨太道:“我想莲儿了,想接她去小住半个月。”
四姨太舍不得。
顾轻舟递了个眼色给她。
“当初辛苦您照顾莲儿,现在又麻烦您了。”四姨太实在不好拒绝,就替莲儿收拾好了衣裳和行李。
莲儿临时被慕三娘接走了。
有人找顾轻舟,递给顾轻舟一笔钱。
顾圭璋上次出去挖宝来的尸骨,被顾轻舟打晕,又偷了他的汽车。
那辆汽车,顾轻舟已经托人转手卖了。
旧车不值钱,顾轻舟也不要高价,只是想把汽车处理掉而已。
差不多到了火候,顾轻舟就吩咐五姨太:“可以开始了。”
五姨太点点头。
第二天,五姨太告诉顾轻舟:“他拒绝了。”
“不用着急,此事非一朝一夕,要慢慢潜移默化,他很快就会答应的。”顾轻舟微笑。
五姨太点点头。
八月初,木樨泛出了暖暖的清香,嫩黄碎蕊点缀着枝头。
司行霈找顾轻舟。
顾轻舟去了他的别馆,两旁的梧桐树,叶子开始泛黄,落了满地的枯叶,踩上去吱吱呀呀的。
司行霈上午去了趟军政府。
“顾小姐,少帅一会儿就回来了,您稍坐。”朱嫂道。
“您忙。”顾轻舟微笑,“要我帮忙洗菜吗?”
“不用不用。”朱嫂满面笑容,“一点小事,我都做得来。顾小姐,您去楼上玩,房间里有点心。”
顾轻舟先去客房看了木兰和暮山。
她一进来,木兰就扑在她身上。整天吃牛肉的木兰和暮山,已经是非常伟岸的个子,顾轻舟措手不及,就被木兰扑倒了。
“是不是想我?”顾轻舟忍不住笑。
木兰就高高兴兴舔了她一脸口水。
同时有个声音回答:“是啊!”
司行霈不知何时,已经立在门口,静静望着她,眼中竟有些哀怨。
在司行霈的面前,顾轻舟从未问过:“是否想我”,哪怕是司行霈问了,她也要尴尬避开话题。
在畜生面前,她反而更热情,司行霈觉得自己被木兰比下去了。
推开足有小牛犊大的木兰,顾轻舟将快要被木兰压得断气的顾轻舟救了出来,打横抱起上楼。
司行霈特别能闹。
“不行,朱嫂还在下面呢。”顾轻舟气息凌乱。
“想我没?”司行霈吻着她的面颊,低声问。
顾轻舟推他:“没。”
司行霈就佯装要重重咬她一口,牙齿落下来,又变成了轻轻柔柔的啃噬。
这一闹腾就是两个小时,朱嫂煮好了饭,隐约也听到了楼上的动静,含笑先离开了。
顾轻舟累得浑身无力,下楼吃了饭就一直睡。
等她醒过来时,司行霈已经离开了,他去了趟军政府。
他在床头给顾轻舟留下了纸条。
他的字艺术性不高,也说不上什么字体,只是遒劲有力,毫无规矩。
司行霈的纸条上说,他要去军政府开个会,让顾轻舟不要走,等他回来吃晚饭。
顾轻舟微笑,将纸条认真叠好,准备放在他床头的抽屉里。
一拉抽屉,却发现上锁了。
“唉?”顾轻舟微讶。
司行霈的房间,似乎是不上锁,因为只有顾轻舟常来,况且也没什么值得别人偷的——他这抽屉里,全是匕首和枪。
“藏了什么?”如今却落锁,顾轻舟越发好奇。
反正司行霈不敢说她什么,顾轻舟就光明正大把锁给撬了。
这种小锁,一点也不牢靠,顾轻舟下楼寻了把钳子,用力往下一拽,就将小锁给拉开了。
看清楚抽屉里的东西,顾轻舟愣住,一动也不动。
第313章 订婚戒指
打开抽屉,顾轻舟瞧见了一只黑绒布首饰盒子。
盒子很小巧,做工精致,黑绒布细腻中能泛出温润的光泽。
顾轻舟见过一次:之前司行霈的堂妹订婚,顾轻舟盯着她的钻戒看了半晌,司行霈误会她喜欢,就买了只送给她。
就是这样的盒子!
顾轻舟一口气屏住。
她唇角忍不住微扬,弧度越发扩大,眼睛也弯成了小小的新月
她打开了盒子。
对于求婚这件事,顾轻舟始终带着忐忑和急切,她生怕司行霈话锋一转,又要她做妾。
这也不是不可能,司行霈此人邪戾,从来不按规矩办事。
顾轻舟爱他,爱得忐忑。
看到这盒子,她没有矜持。
是方钻,钻石很大,足以把手指沉断般。映照暖金色的日光,戒指璀璨灼目,光芒万丈。
顾轻舟试了试。
不大不小,正好是她无名指的尺寸,堪堪扣住她的手,像是能抓住她的心。
“这是给我的。”她心中笃定。
莹白纤细的手指,戴上了冰凉坚硬的钻戒,竟是一柔一刚,糅合得恰到好处。
“真好看。”她心想。
瞧了半晌,顾轻舟依依不舍将钻戒放在盒子里。
她的心,就像稳稳落在一处方台上。那方台平稳、结实,宛如那钻石般,给了顾轻舟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她锁上了抽屉。
静静躺在这屋子里,顾轻舟瞧着这一堂楠木的家具,越发觉得它像个家。
屋子里有她的衣裳、也有他的;有她的气息,亦有他的。
顾轻舟想了很多:她即将要嫁人了,要做太太了;将来不久,她就要做母亲了,也许不止一个孩子
心中绮丽无比,她畅快躺着,趟得四肢八仰,毫无姿态——我自己的家,我想怎么躺就怎么躺。
晚膳时,司行霈回来了。
顾轻舟温柔坐在客厅沙发里,手边台灯暖光笼罩在她身上。她借助这温暖的光,正在看报纸。
她的侧颜精致,挺翘的鼻端、饱满的额头,纤柔的下颌,精致得像瓷娃娃般。
黑发撩拨在耳后,从肩头倾泻,铺陈了满身。
“下午做什么了?”司行霈走过去,将她抱住。
“一直睡觉呢。”顾轻舟笑道。
司行霈轻吻她的唇,又吻了吻她的头发。
他觉得顾轻舟情绪不错。
心念微转,司行霈顿时就明白了什么,道:“是不是撬我楼上的抽屉了?”
顾轻舟这时候,露出几分少女的羞赧,轻咳了下:“谁让你上锁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你就是想让我好奇。”
司行霈哈哈大笑。
“我想先离开,到了地方再办一场盛大的舞会,邀请全城的权贵名流,当着所有人跟你订婚。”司行霈道,“戒指我买好了,你也看到了,还有其他要求吗?”
顾轻舟摇摇头。
黑发摇曳,一动便有淡墨色的波浪荡漾。
“戒指的样式喜欢吗?”司行霈又问。
顾轻舟点点头。
她眼睛弯弯的,忍不住笑了,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小糯米牙,像个孩子似的,全无精明和媚态。她真正开心的时候,就是这样,软软的,憨憨的,像个纯真无瑕的孩子,不染半分世俗的尘埃。
“戴了没?”司行霈又问。
“戴了。”顾轻舟咳嗽。
司行霈大笑。
他一把将她搂住,轻轻吻着她纤薄的耳垂,凑在她耳边喁喁:“真是我见过最心急的新娘子。这么爱我,是吗?”
顾轻舟搂住了他的脖子。
喜欢他,这是毋庸置疑的;而真正高兴的,是他愿意放弃多年的理想和筹划,娶她这个无权无势的女人,给她光明正大的身份。
顾轻舟知道他牺牲了很多。
她高兴,也很感激。
“轻舟!”司行霈搂住她薄薄的流水肩,轻轻吻着她的头发,心里说不出的甜蜜。
他整颗心都暖融了起来。
她依靠着他,让司行霈像获得了另一个生命——这是个色彩斑斓绚丽的生命,繁华、美丽、温暖。
他的轻舟,给予他活力。
“轻舟,你真是个乖巧的孩子。”司行霈想起什么了般,快乐的面容有短暂的凝固,倏然又不着痕迹敛去,“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相信我。”
顾轻舟显然是沉浸在那戒指带给她的快乐里,司行霈的这点异样,以及他言语中的暗示,被她错过了。
她软软依靠着他,脑子里全是华丽的美梦,没了半分世俗。
她要结婚了,她要为人,妻、为人母,开始另一段人生了!
她想,她一定可以做得非常好,让司行霈惊讶又赞叹的好,她有这样的能耐。
她的生活里,再也没有复仇。她会活得温馨幸福,司行霈会替她挡住所有的风雨。
她搂紧了他的腰,将自己的胸膛贴着他,将最软弱的地方全部交给了他。
他们俩吃了晚膳,就带着木兰和暮山去散步。
顾轻舟也跟司行霈说起,她最近在谋划一些事,是针对她父亲的。
司行霈摸了摸她的头发:“你不管做什么,我都支持你,需要帮忙就告诉我。”
顾轻舟嗯了声。
晚上九点,她回到了顾公馆。
萎靡不振的顾圭璋,跟着五姨太出门了。
顾轻舟心念一动,唇角有个淡淡的笑意。
“五姨太还是很厉害的。”顾轻舟心想。
三姨太苏苏还是对此好奇不已。
见顾轻舟回来,三姨太端了宵夜上楼,去跟她闲谈。
她问起了顾轻舟的计划:“你做了很多事:二姨太走了、老爷丢了钱、衙门里不顺利、家里常出事,就是老爷以为护身符的莲儿,你也派人弄走了,你在击垮老爷。”
顾轻舟没有吃宵夜,只是端起一杯开水,慢悠悠喝着。
她不想跟三姨太说自己的计划。
五姨太的确是本事过人,目前所有人都在顾轻舟的掌控之中。
“等事情结束,我会出钱安置你们,让你们离开。”顾轻舟道,“三姨太,你有心思猜测我做什么,还不如好好规划下前途。”
三姨太微愣。
“你要散了家?”三姨太没想到这点,她还以为后半辈子就跟着几位姨太太一起守寡。
“对,所有人都要走。”顾轻舟道。
三姨太倏然就愣了。从那之后,她再也没心思猜顾轻舟的手段,只是和妙儿细细筹划,她们俩以后怎么办,靠什么生活,顾轻舟如果不给钱,她们怎么谋生等。
这些,足够三姨太犯愁的。
五姨太成功将顾圭璋带出去之后,回来向顾轻舟请功。
请功之余,五姨太也有点不悦,像是算账般质问顾轻舟:“我从前的事,你为何要告诉那个算命的?”
“什么?”顾轻舟不明白。
五姨太知道她装傻。
顾轻舟清楚五姨太的底细,可那个算命的肯定不知道。若不是顾轻舟说过的,算命得如何信手拈来?
“轻舟小姐,我希望您能牢记对我的承诺。将来我不能全身而退,您也别想好过。”五姨太道。
顾轻舟莞尔:“放心,我心中有数。”
三姨太不再追问,五姨太也恪守本分,顾轻舟就腾出心思,筹划自己的未来。
她跟司行霈的未来,她也要认真打算。
“等到了地方,我先去找几名教授,学习政治和经济。”顾轻舟想。
司行霈的心思在军事上,但若想要无后顾之忧,政治就要稳定,经济就要繁荣。
顾轻舟哪怕不做决策,也希望自己能懂。一旦遇到了事,司行霈不至于抽空回来操持。
后方一切都有顾轻舟。
翌日上午,顾轻舟坐在偏厅里弹琴,心中全是婚后的规划,琴声不免也轻快飞扬。
客厅的电话响了。
顾轻舟去接了电话,居然是司慕打过来的。
在电话里,司慕声音平淡而疏离:“见个面吧。”
他是邀请她的,可口吻不对劲,相似找茬般。
顾轻舟沉吟了下:“有事吗?”
“见面说。”司慕道。
“是不是退亲的事?”顾轻舟又问,“还是跟我们订婚有关的其他事?”
她似乎只关心这些。
“不是。”司慕如实道,声音却更加阴冷低沉。
顾轻舟蹙眉:“那我没空。”
“你会有空的。”司慕道。
顾轻舟不快,几乎想要挂断电话时,司慕在那头,声音轻缓而冷漠:“我想跟你谈谈朱晟如的事。”
顾轻舟猛然就变了脸。
她深吸一口气,将内心的情绪压住,不让自己的声音露出端倪。
握住电话的手,攥得有点发白。
顾轻舟紧紧抿唇,眉梢顿时就携了冷冽。她凛冽中,也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惊慌。
“你不想谈?”司慕的声音更加冷漠,甚至到了冷酷的地步,“那我去跟我阿爸谈谈吧。”
他在威胁她。
“少帅,我们哪里见?”顾轻舟忍住了所有的情绪,声音平平稳稳。压抑得太厉害了,这声音听上去就很僵硬。
“电影院吧。”司慕道。
电影院?
那么乱哄哄的地方,怎么谈话?
顾轻舟蹙眉,以为司慕是故意找茬时,司慕就报给顾轻舟一个地址,道:“十一点见。”
说罢,他挂了电话。
顾轻舟的脸色,始终都没有缓过来。
司慕怎么知道朱晟如的?
司慕都知道了,那么军政府的其他人,是不是也知道了?
第314章 恋情暴露
挂了电话之后,顾轻舟逐渐冷静下来。
她更衣,将满头长发挽成低髻,带了一把珍珠梳篦。
珍珠的光,映衬着她的脸,越发显得她肌肤瓷白,眼眸深邃。
顾轻舟去了司慕所说的电影院。
和预想中不同,电影院是关门歇业的,只有旁边开了个小门,司慕的副官站在门口,等着顾轻舟。
“顾小姐。”副官一扣军靴,给顾轻舟行礼。
顾轻舟微笑了下:“王副官。”她还记得这个人,是个八面玲珑的副官。
王副官受宠若惊,替顾轻舟开了门,同时自己也进来,从里头再锁上门。
电影院不大,光线也很暗淡。这个时节,外头的空气温暖适宜,屋子里不见光照,愣是凉飕飕的。
荧幕上,放着一部电影,已经开场了,没有半点声音。
司慕端坐在第一排。
他穿着军装,领口扣得严密,一派肃然。
荧幕上是滑稽戏,司慕却面无表情。
顾轻舟走到他身边坐下。
司慕转头,看到了她,微微颔首,仍是不露半分情绪。
“你怎么知道朱晟如?”顾轻舟开门见山问他。
她今天来,是处理问题,不是跟司慕兜圈子的。
这件事很棘手,顾轻舟不知司慕是从何处得到了消息。
朱晟如是一位南洋富商,他曾经到华夏做生意,带回去一位唱戏的青衣。很多的戏班里,唱青衣的都是男人,这位朱老板也癖好男色,带回去一位可心的人儿。
后来才知道,对方是女扮男装,而且骗过了很多人。
可朱老板爱上了她。
朱老板有家室有儿女,只是最近爱上了玩小倌,女人他也是能接受的。这种英气十足的女子,更符合他的审美。
他对这位姨太太,宠爱至极,宠得简直没边,把家当都交给她。
结果,这位姨太太嗜赌,撒娇非要去香港小住,其实是流连香港的赌场。她又知道朱晟如存钱的银行户头,偷到了他的印章。
短短两年,这位姨太太几乎输光了朱晟如全部的家当。
朱晟如偶然回新加坡,再次去香港跟姨太太对峙,却被姨太太失手给打死了。
后来,那位姨太太没了踪迹。
香港督察下了通缉令,到处缉拿这位姨太太。
这位姨太太是岳城人,军政府也接到过通缉令。
华夏军政府是各自为政,根本不会理会什么国际通缉,司督军两年前就收到了通缉令,如今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一个杀人犯的赌徒,被你派到你父亲身边,还做了顾家的姨太太。”司慕淡然而冷漠,“你想要做什么?”
顾轻舟捏紧了拳头。
“你胡说什么?”顾轻舟道,“我家的姨太太,不是朱晟如的小妾。”
“你以为我诓骗你?”司慕道。
顾轻舟来见司慕,因为她知道,司慕哪怕没有十足的证据,只需要他把这番话告诉顾圭璋,顾圭璋立马就会对五姨太起疑。
一旦顾圭璋起了疑惑,剩下的事,全部要打了水漂。
顾轻舟明白这一点,她来见司慕,就会坐实周烟的身份,但是她不得不来。她不能让这话传出去半分,哪怕是无端的猜测都不行!
一点话风也不能漏。
“少帅,您想要什么?”顾轻舟道,“我不知道姨太太的身份,但是你有这样的怀疑,会毁了我顾家的声誉,我回去处理掉她就是了。您有什么条件,只管告诉我。”
司慕压根儿不在乎。
亦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顾轻舟对顾圭璋的心思。
他猜测过顾轻舟的目的,觉得顾轻舟可能是想卖个人情给她父亲。
他表情淡然:“你让我吻一下。”
顾轻舟一震。
司慕的话,像个闷雷在耳边炸响,顾轻舟难以置信看着司慕:“你说什么?”
她怀疑自己幻听。
她甚至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司慕。
司慕不看她,眼睛只盯着荧幕,道:“我从未吻过你。”
顾轻舟眉头紧蹙:“你在调戏我?”
“不,我在勒索你。”司慕道。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仍是淡淡的,疏离而冷傲,没有半分油嘴滑舌的腔调。
只是他这么严肃的态度,却说如此戏耍的话,顾轻舟眼底布满了疑惑之色。
她愕然看着司慕:“你认真的?”
司慕颔首:“不错。”
顾轻舟眉头更深:“我不喜欢你这样说话。我既然来了,就很有诚意,你不能拿出点诚意来吗?”
“你用一个杀人赌徒去接近你父亲,你想要什么?”司慕道,“不管走到哪里,你都解释不清楚吧?”
顾轻舟攥紧了拳头。
“我是认真的。”司慕道,“你好像对我们的婚姻,充满了抵触。我想开始第一步,我亲吻下自己的未婚妻,应该不算什么过分要求吧?”
顾轻舟深吸一口气。
她脑子飞快转着,想如何让司慕保持沉默,又该如何让司慕打消占她便宜的念头。
转瞬间,司慕伸手,揽住了她修长的颈,将她的头偏向了他这边。
他缓缓靠了过来。
顾轻舟睁大了眼睛,想着是一刀捅死他,还是直接一拳打在他的门面上,就听到身后一身巨响。
侧门被人重重踹开。
一个身影,火速进了电影院。
门口的王副官想要拦住,却被人一拳击倒,当场昏死过去。
顾轻舟猛然站起来。
是司行霈。
司慕对这一幕很费解,又因司行霈打扰了他的好事而恼怒,也站起身。
司行霈冲了过来,一把将顾轻舟拽过去,藏在身后。
“你想要做什么?”司行霈脸色铁青,眼底怒焰炙热。
司慕一开始没搞清楚状况。
见顾轻舟乖乖缩在司行霈身后时,司慕突然就懂了。
一瓢冷水当头泼下般,司慕只感觉从头顶一下子就凉到了脚心。
这种突如其来的震惊、恨意和愤怒,让他呼吸急促:“你跟她”
“不错,轻舟一直都是我的!”司行霈居高临下,挑衅般看着司慕,眼底全是不屑和轻蔑。
司慕一拳挥了过来。他眼睛通红,方才还想吻顾轻舟,现在只剩下刺骨的尴尬和难堪。
这些难堪、愤怒,全部化成了力气,他像只发怒的豹子,快速冲司行霈奔了过来。
司行霈让开了,推顾轻舟:“到后面去!”
顾轻舟转身就跑了。
她干脆利落,没有试图狡辩,也没有妄想解释。
她似乎下意识觉得,应该要打一架,才能收场。
她听到了拳头落在皮肉上的声音,一声闷响,司慕的身子晃了下,他重重挨了司行霈一拳。
紧接着,司行霈的身子也微晃,他被司慕踢了一脚。
顾轻舟蹲下了身子。
她抱住脑袋,心中早已乱成了一团糟,就像飓风时的海面,波浪一阵阵的涌上来,翻滚着。
她无法思考。
很多事情,瞬间涌入脑子。
顾轻舟半蹲在墙角,她觉得自己精神不对劲。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做点什么吗?
她却什么也没做。
她心里全是顾圭璋的事。
“司慕知道了周烟的身份,司行霈又揍了他,他肯定会传得整个岳城都知道,我要失去了先机,甚至还要脏了手。李妈要是知道我这么笨,肯定会很失望。”顾轻舟想。
她找来周烟,提防了很多人,却独独算漏了司慕。
她一是不知道司慕对她的关注到了如此地步;二是不知道司慕居然躲开了司行霈的关系网,得到了消息。
司慕还有其他的情报系统,顾轻舟小瞧了司慕。
她一直觉得,司慕在岳城的根基,远不及司行霈,直到现在,她发现自己轻敌了。
她第一次无可奈何的认栽,居然是在司慕手里。
后来,打斗声终于停歇。
司慕和司行霈两个人都满头满脸的伤。司慕被司行霈打晕了,司行霈被司慕打得一条胳膊脱臼。
顾轻舟上前:“别动。”
她先摸了下脱臼的地方,然后用力,骨头咔擦一声,她为司行霈接上了胳膊。
司行霈浑身都疼,鼻青脸肿道:“走吧。”
门口是司行霈的副官和汽车。
上了车,顾轻舟的脑子才开始有了正常的思维,也从顾圭璋的事情上解脱出来。
“司慕知道了。”顾轻舟道,“你不应该冲进来的。”
如果司行霈不进来,她也不会让司慕吻她。
当时,顾轻舟是准备动手的。
现在他闯进来,和司慕大打一架,让事情提前暴露,也让周烟的身份无法掩藏,顾轻舟想要收拾顾圭璋,只怕无法做得那么干净。
她总不能叫司行霈杀了司慕灭口。
“你搞砸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一把搂住了她,封住了她的唇。
他嘴上青肿带血,顾轻舟吻到了一股子血腥味。
“轻舟,我很早就想如此做了。”良久,司行霈松开了她,“我和你之间不丢人。婚姻是你小时候你父母应下的,承诺这件事的人不是你!”
顾轻舟和司慕,算是包办婚姻。
从头到尾,司慕都是一副很冷漠酷酷的模样,对顾轻舟也很憎恶,甚至说过将来要求娶魏清嘉。
顾轻舟对他,没有感情,没有承诺,没有义务。
“轻舟,不用担心,我会善后的。”司行霈道,“他不敢乱说话。”
顾轻舟心中混乱如麻。
第315章 亲自出马
顾轻舟跟着司行霈去了他的别馆。
她拿出药箱,为他擦油,再检查他的伤势。
外伤擦了药酒之后,顾轻舟为司行霈诊脉。
司慕在军校混了五年,虽然只是演习,却也是实打实的军训,拳头不比司行霈轻,打上去也是皮开肉绽。
司行霈和司慕过招,真想占大便宜也难。
就像今天,他也是废了好大劲,甚至一条胳膊脱臼,才一拳将司慕打晕。
司慕也不是吃素的。
司行霈回想了下,从小到大,这倒是他们兄弟俩第一次动拳头。司行霈比司慕大五岁,不至于去欺负一个小毛孩子。等司慕开始顽皮的时候,司行霈就去了军营。
他们比陌生人还多了份隔膜。
司行霈认定他母亲上吊自杀跟他继母有关,司慕则认定他哥哥丧心病狂诬陷他母亲。
就这一点来说,两人从小连最基本的和睦都没有了。
司慕好胜心强,样样不如他哥哥,心中对司行霈是恨之入骨的。司行霈恨司慕,仅仅是因为他是蔡景纾的儿子,并非将他视为对手。
“没什么内伤。”顾轻舟诊脉完毕,对司行霈道。
司慕和司行霈都非武术高手,拳头力量很大,但是想要一拳打碎肾脾,也是略微夸张。
“这一脸的外伤,可怎么办?”顾轻舟垂头丧气。
司行霈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她手指冰凉。
顾轻舟柔嫩的指端,失去了粉润的颜色,她无力低垂着,任由司行霈包裹住。
“没事!”司行霈攥紧她的手,语气笃定向她保证,“我有办法对付司慕,他会老老实实退亲,不敢说其他的闲言碎语。”
“不,我不是担心退亲的问题。”顾轻舟道。
她担心顾圭璋的事。
从顾轻舟到岳城,她最终的目标就是顾圭璋。
这个过程中,顾轻舟收获了学业,得到了爱情,这是意外之喜,但是她没有忘记初衷。
五姨太周烟和二姨太白氏的关系,顾轻舟原本是无意间发现的,她很巧妙利用了这一点。
周烟进顾公馆,无论怎么怀疑,都怀疑不到顾轻舟头上,因为她是二姨太的旧友,是二姨太领着她进去的。
顾轻舟“不脏手”。
这是李妈唯一的要求。她希望事情结束之后,顾轻舟可以全身而退,拥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受人指指点点,更不会把一生赔在复仇上。
一切如照计划,很顺利就要完成了,司慕却闯了进来。
“我真的不知道,司慕在背后查我。”顾轻舟眼眸覆盖了层霜色,“我更加没想到,司慕居然有本事能查到。”
“你当他是纯良之辈?”司行霈忍不住冷笑。
他这个弟弟,在他父亲眼里孝顺忠心,从来不阳奉阴违,殊不知司慕手下藏了多少势力!
那些事,只怕连司慕的母亲都不知道。
“他一个回国不久的公子哥,能有什么本事?”顾轻舟道,“我就是这样想的,根本没提防他。”
顾轻舟又道,“司行霈,这是极好的机会,错过了这个机会,我父亲会起了警惕,以后想处理掉此事就很难了。司慕不能泄露消息。”
“我去找他,这件事我来处理。”司行霈道。
顾轻舟沉吟。
她不知道司慕现在是更恨顾轻舟,还是更恨司行霈。
司行霈出马,会不会弄巧成拙?
顾轻舟眼波流沔,道:“我去见他。”
“不许!”司行霈攥紧了她的手,“他要是发疯,欺负你了,你根本无法还手!”
顾轻舟却很坚持。
她眼眸滢滢,泛出璀璨而坚定的光芒:“我有办法,能让司慕听话!他会沉默,也会退亲!”
“交给我,我应该维护你!”司行霈道。
顾轻舟修长的羽睫微动,她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有点慌乱的面容,此刻完全静止了下来。
她赛雪般白皙的面孔,贞淑而柔婉,反握住司行霈的手:“司行霈,你娶了我,胜过你娶千军万马家世的女人!我不是放豪言,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的本事!”
司行霈忍俊不禁。
“我知道你有能耐。”司行霈笑道,“可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我没有逞强。这次被司慕抓到了把柄,是我太过于轻敌,他实在藏得太深了。但是,我已经知道他的本事,我也有办法对付他。”顾轻舟道。
司行霈沉吟。
他想了想,自己现在去找司慕,如何逼迫他退亲,又如何逼迫他对顾家的事保持沉默?
一时间,司行霈反而想不到。
他知道司慕的一些秘密,比如司慕一直跟德国在天津的租界势力联系,身边有些密探,司行霈都清楚。
他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很难,这些密探原本就行迹不定。
而司慕跟德国那边的关系,告诉了司督军,只会加重司督军对他的信任,起不到其他作用。
司行霈也捏住了司慕的一切把柄,比如司慕暗中有眼线在司督军身边,但是司行霈自己的眼线更多。
他暴露司慕,等于是暴露自己。
和司慕争斗的话,司行霈是不怕他,甚至能将他打趴下,可这些都没办法让司慕闭嘴。
现在唯一需要的,是让司慕保持沉默!
顾轻舟要的,仅仅是沉默而已!
这一点上,司行霈没有时间去准备,一时间倒也有点费劲。
当然,给他六个小时,他就能寻到方法。
然而,顾轻舟告诉他,她已经有了法子,司行霈很好奇,她一个女人,能抓住司慕什么把柄。
总不至于去哭诉,去求饶吧?
不会的,他的轻舟没这么天真和愚蠢。
“你用什么办法?”司行霈问。
顾轻舟沉吟微笑,道:“你等着看就是了。”
司行霈仍是不放心,他抓住顾轻舟的手不松开。
顾轻舟看着他眼睛被司慕打得发青,不免心中抽搐般的疼,轻轻依偎着他。
“轻舟”
顾轻舟好似知晓他要说什么,趴在他怀里柔声道:“你总说栽培我。一辈子躲在你身后,算什么栽培?”
她想要独自去面对司慕。
顾轻舟想要的爱情,是做一棵跟司行霈一样高大的树,根须在地下缠绵萦绕,枝干在天空并肩矗立。
一起承担风雨,一起沐浴阳光,一起历经岁月,在心上长出一圈圈牢固的年轮。
“好,我答应了。”司行霈吻她柔软凉滑的青丝。
他吻得缠绵,倏然抬眸问,“你爱我吗,轻舟?”
顾轻舟脸微红,舌尖顿时就发涩。
她没办法说出爱不爱、想不想等情话来,下意识羞赧。
“你以后就知道了。”顾轻舟道。
两个人依靠着,电话突然响了。
司行霈去接了电话,而后目光里有了几分疑惑,转头看了眼顾轻舟。
“对,她在这里。”司行霈对着电话道。
顾轻舟猛然屏住了气。
是谁打过来的?司督军,还是司夫人?
司慕受了那么重的伤,司家不可能不知道。
司行霈冲顾轻舟扬眉,示意她过来接电话,同时低声说:“颜洛水打的。”
顾轻舟终于能松一口气。
接到了电话,颜洛水那边也是松了口气:“我打电话去顾公馆,你家里人说不在,我就打到这边试试。我方才看到司二哥了,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的?”顾轻舟问。
她想知道,已经传开了吗?
颜洛水在那边轻笑,解释道:“是我去军政府找督军有点事,出门的时候看到了二哥鼻青脸肿。我就猜测啊,到底是谁打的。现在我知道了。”
一提司慕,顾轻舟没问怎么回事,直接问颜洛水是如何知晓的;而顾轻舟又在司行霈这边。
听这口吻,证实了颜洛水的猜测,是顾轻舟和司行霈的事败露,被司慕知道了,司行霈和司慕打了起来。
顾轻舟握住电话,有很短暂的沉默:“其他人知道吗?”
“没几个人清楚内幕,谁能想到二哥是被少帅打了?他自己不说,应该无人知晓吧。”颜洛水笑。
颜洛水就是打听八卦来了。她如此腹黑有心计,一下子就被她套出了底细。
顾轻舟有点啼笑皆非。
“你没事吧轻舟?”颜洛水打听八卦之余,也担心顾轻舟被殃及。
司慕那样子,是被司行霈揍得变形了的,当时战况肯定很惨烈,颜洛水不知顾轻舟挨巴掌没有,很担心。
“我没事。”顾轻舟道。
挂了电话,顾轻舟沉吟片刻,起身回家了。
她来岳城的时候,李妈给了她很多东西。
她回家拿了一样,就去找了司慕。
顾轻舟到了督军府的时候,督军府的其他人并不知晓司慕受伤。
司慕在门口遇到了颜洛水,当即脑子里清醒过来,用衣裳裹住了头,快速奔回自己的小院。
跟着他的王副官是他的心腹,给他上药。
司慕的左边眼睛,眼眶都快要被司行霈打爆,肿得老高。
身上奇痛无比。
有个副官在门口高声道:“少帅,顾小姐来了。”
王副官手里的药酒,差点打翻。
司慕静静看了眼他,道:“先出去吧,把她请进来。”
说罢,司慕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枪,子弹上膛之后,他将手枪放在沙发底下,稳稳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