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少帅你老婆又跑了TXT下载少帅你老婆又跑了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少帅你老婆又跑了全文阅读

作者:明药     少帅你老婆又跑了txt下载     少帅你老婆又跑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6章 谁先动心

    顾轻舟说司行霈缺德,司行霈不认。

    “你既想要人家老子的飞机,又想勾搭人家小姑娘,你不缺德谁缺德?”顾轻舟翻白眼。

    司行霈哈哈大笑,伸手过来捏她的脸。

    她肌肤微凉,捏起来软滑柔腻,似一段云锦跌入心田。

    她知道司行霈是为了飞机,不是想要眠花宿柳,司行霈很高兴。

    有什么比自己爱的女人了解和信任自己更美好?

    司行霈车子开得很稳当,他很享受两个人坐在幽闭空间里,呼吸着相同的气息,她吐气如兰,他气息清冽。

    “轻舟?”司行霈喊她,声音似暖阳般熨帖温柔。

    顾轻舟转颐。

    “今天为什么趴在栏杆上看?”司行霈问,“怕我跟那个小丫头勾搭?”

    “我就是出来透个风,谁想要看你?”顾轻舟道,“再说了,我看看你就不勾搭人家啊?”

    “你看着,我哪里敢?”司行霈笑道,“轻舟,你凶起来很吓人,像只母老虎!”

    顾轻舟白了他一眼,继而她沉默着不说话。

    “轻舟?”司行霈又喊她。

    顾轻舟再次转头看着他。

    “我今天很高兴!”司行霈道,“你趴在那里看,生怕我跟别人走了,我心里非常开心。就好像有了个束缚,你束着我!”

    顾轻舟愕然:“被人束缚心里还高兴?你是不是变态?”

    司行霈又哈哈大笑。

    “你在乎我,才会束缚我,我当然高兴。从小到大,没人替我做主,我一切随心所欲。以后,我交给你做主。”司行霈道。

    “我不在乎你,也不想给你做主!”顾轻舟道,“我只是不想自己太狼狈!你一旦定亲,我就会更尴尬。”

    司行霈舒了口气。

    不管顾轻舟是否承认,她都是在意的,甚至是紧张的。

    “我不会娶程家的二小姐。”司行霈道,“我的贵客是程家的大少帅和程夫人,不是那两个小鬼。”

    司行霈最讨厌这种事情上闹误会,他要给顾轻舟解释得清清楚楚,不让顾轻舟胡思乱想。

    压在顾轻舟心头的阴霾,好似被拨开,她的心也轻松了很多。

    “还生气吗?”司行霈道。

    “从来就没生气过。”顾轻舟嘟囔,将头看向了窗外。

    司行霈笑,心想:这个口是心非的小东西!

    他忍不住又伸手去捏她的脸。

    而后,他一只手扶住方向盘,一只手握住顾轻舟的手。

    她总说她不会爱他,但是她在意他,这是个很好的开端。只要他不作死、不伤害她,她会爱他的。

    这只是时间问题。

    司行霈一开始就有这样的自信。

    现在事实告诉他,这绝不是盲目的自信。

    如今不是快要实现了吗?

    司行霈一生都是大开大合,做什么事都是用尽极致的手段,唯有在顾轻舟身上,他跟着她磨蹭、细致、缓慢。

    命运让他爱上了这个女人,而这个女人教会了他耐心。

    顾轻舟以为,司行霈开车是带着她去自己的别馆,又要做那些肮脏的事,她心里很抵触、恶心。

    她正想跟他吵一架,才发现他们不是去别馆的路。

    “去哪里?”顾轻舟问他。

    “去跳舞吧。”司行霈道,“我看你也吃饱了,跳舞消化消化。”

    顾轻舟想了想,摇摇头。

    “不要去舞厅了。司行霈,我想去看电影。”顾轻舟道。

    司行霈心中流过暖流。

    他说,他只会跟他的老婆去看电影,那么她是明白的?

    “好,去看电影。”司行霈答应得毫无犹豫。

    顾轻舟反而踌躇了下:“真去啊?”

    “真去!”

    电影院里有点冷,只有他们两个人,司行霈买了全场的票。

    他脱下风氅,盖在她的身上。

    顾轻舟的身子很小,他宽大厚重的风氅,几乎将她淹没,风氅里很暖,有他的味道,宛如他的怀抱。

    这次的电影是一部滑稽剧。

    司行霈觉得有趣,笑个不停,笑声爽朗不带任何心机。

    顾轻舟认识他一整年了,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

    这是种万事笃定,很有希望的笑声。

    好像一个人从前活得行尸走肉,终于明白自己的希望是什么。

    他一边笑着,一边握住顾轻舟的手。

    披着风氅的顾轻舟,手仍是很凉,司行霈掌心的温暖,一点点送入她手里。

    顾轻舟莫名有点困。

    她依靠着他的肩膀。

    司行霈的肩膀很宽厚结实,顾轻舟靠上去,司行霈就没有动。

    他还是会被电影逗乐,然后笑得前俯后仰,顾轻舟靠在他身上,他笑得的时候,笑就像会传染一样,顾轻舟忍不住也笑了。

    这天晚上,顾轻舟留在司行霈的别馆,上床睡觉的时候,她主动搂住了他的腰。

    “轻舟,我今天过得非常开心,比我从前所有的日子加起来都开心。”司行霈亲吻着她的头顶,而后又亲吻她的面颊。

    顾轻舟往他怀里缩。

    “你呢?”司行霈问,“你过得开心吗?”

    顾轻舟含混支吾:“我不知道。但是你先开心的话,我可以尝试着去开心。”

    司行霈就吻住了她的唇,低声说:“一点也不肯吃亏的小东西!”

    顾轻舟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很绮丽的梦,猛到烟雨迷蒙的三月,司行霈带她去钓鱼。她坐在旁边,将脚浸在河水里,说:“司行霈,脚冷。”

    司行霈就抱住她亲吻。

    第二天,晨曦熹微时,顾轻舟就醒了,脚果然伸在外面,冻得冰凉。

    她难得比司行霈醒得早。

    顾轻舟穿好衣裳,站在阳台上吹风,让自己清醒一点。

    她听到楼下厨房的声音,朱嫂已经来煮饭了。

    屋子里的光线还是有点暗淡。

    一个回眸,就能看到熟睡的司行霈,他的侧颜俊朗无俦,安睡中的他,毫无往日的杀伐,安静、英俊。

    顾轻舟深吸一口气,清新且冷的空气涌入肺里,她人也清醒很多。

    她下楼。

    “顾小姐,这么早就醒啦?”朱嫂永远都是开心快乐的,慈眉善目。可能是她总是一副好心态,故而做出来的饭菜也格外好吃。

    “朱嫂早,要我帮忙吗?”顾轻舟问。

    朱嫂笑道:“少帅是舍不得的,他宁愿自己做,也不肯让顾小姐下厨。我这里该洗的都洗好了,该准备的都准备妥当,现在就等着起油锅,你帮不上的,快出去坐。”

    顾轻舟坐到了沙发里。

    而后,她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司行霈穿着睡衣,出现在楼梯口。看着顾轻舟安静坐在楼下,他松了口气。

    “还以为你走了。”司行霈笑,一头凌乱的发,给他的俊颜添了邪魅,美得惊心动魄。

    他睁开眼不见了顾轻舟,是吓了一跳的,立马想去找。

    看到她仍坐在那里,司行霈心情好转,慢慢上头梳洗。

    他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时,就没了早起时的魅惑,颇有军人的威严。

    “朱嫂煮的汤包好吃。”吃饭的时候,司行霈给顾轻舟夹了两个包子,“吃完,你身上都没二两肉!”

    “我实在吃不下。”顾轻舟道。

    司行霈瞪她。

    顾轻舟跟他讨价还价:“这样好不好?我先咬一口,就算我吃了,然后你把剩下的吃完?”

    司行霈眯起眼睛:“轻舟?”

    顾轻舟不寒而栗,立马把汤包端了过去,心想这个魔鬼!

    她带着委屈,一口一口的硬塞,心情是不太好的。

    副官进来,低声对司行霈道:“少帅,霍龙头来了。”

    司行霈微讶。

    顾轻舟也有些日子没见到霍钺了,过年的时候他回了趟苏北老家祭祖。

    他们苏北老家的祭祖规矩,女孩子不能上香,故而拢静没有去。

    “这么早?”司行霈微讶,“请进来。”

    霍钺穿着青灰色的夹棉长衫,同色长裤,一双墨色素面布鞋,鬓角整整齐齐的,乌黑浓密,带着金丝边的眼睛,像个学富五车的学究。

    司行霈每次看到他这身打扮就牙疼。

    明明是个屠夫,杀人不眨眼,偏偏要办慈善人,好似温柔文雅。

    “霍爷。”顾轻舟站起身。

    她这个动作,刺激了司行霈。

    怎么回事,看到霍钺就这么毕恭毕敬,看到我怎么就不知道尊敬?

    “坐下!”司行霈蹙眉对顾轻舟道,“他是什么爷啊?老流氓一个!”

    顾轻舟觉得他太无理,冲他使了个眼色,低声道:“你吃枪药了?”

    “没有,他吃醋了。”霍钺谦和笑道。

    顾轻舟一愣,继而脸上微红。

    霍钺又对司行霈道:“若论流氓,比不上你司少帅”

    再说下去,他非要把顾轻舟牵扯进来。司行霈刚跟顾轻舟改善了关系,不想被霍钺挑拨。

    “坐坐坐!”司行霈使劲压手,“吃早饭了吗?”

    “还没。”

    朱嫂就重新给霍钺添了碗筷。

    顾轻舟也坐下来,继续艰难啃司行霈夹给她的那两个包子。

    霍钺倒是不客气,也不说什么事,先把早饭吃完了。

    汤包挺好吃的,剩下的都被霍钺吃完。

    两个人的早饭,原本是有很多剩下的,霍钺来了之后,差不多就吃尽了。

    “找我有事?”饭后,司行霈问霍钺。

    “不是找你,是找轻舟。”霍钺道,“我找轻舟有事。”

第227章 旧相识

    霍钺是特意来找顾轻舟的。

    专门跑到司行霈的别馆找

    顾轻舟脸上闪过几分不自然,她努力想要当做无所谓,心里的尴尬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她收敛情绪:“霍爷,您找我何事?”

    顾轻舟对霍钺始终心存敬重,大概是觉得霍钺像个长辈。

    他总是斯文端正,偏偏又是杀人不眨眼,顾轻舟从心底很怵这样的人,总感觉他发起火来,威慑力更大,下意识很尊重他,不敢惹恼他。

    “我有个朋友生病了,跟我一样的病,也是请医用药无数,越拖越重,正好我听说了。”霍钺道,“既然你能治我的,也许能治她,所以请你去看看。”

    司行霈不乐意了,将瓷勺丢在碗里,一声清脆的碰撞声,他说:“我的女人是医生吗,你随便就来请?”

    “我记人情。”霍钺笑道,“你知道我的人情不能白给,而且说话算数。”

    司行霈略微有点松动。

    霍钺跟司行霈,是势均力敌的两个人,他的能耐不比司行霈小,有时候司行霈也需要帮助。

    能帮到他的,大概只有霍钺。

    而霍钺向来是不肯吃亏的,求他帮忙比登天都难,除非许下重利。

    能得他一个人情,自然不错。

    司行霈就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抿唇笑。

    对于看病,顾轻舟是不矫情的,谁请都去。她知道生病的痛苦,也挺师父说过,要救世人,这是医者的本分。

    “那你要给两个人情,一个是我的,一个是轻舟的。”司行霈道。

    霍钺点燃一根雪茄,橘黄色的火光亮起,他的笑容和煦温暖:“凭什么要给你一个?怎么,轻舟卖给你了?”

    顾轻舟脸色一落。

    “你还挑拨离间?”司行霈欲怒。

    霍钺笑道:“你不胡搅蛮缠,我倒也可以考虑卖给你一个人情,不过你将来要求不能太过分。”

    “什么算过分?”顾轻舟在旁边插嘴,“是指违背正义,还是其他的?”

    霍钺轻轻将雪茄的烟灰顿在青色官窑烟灰缸里,笑了笑:“青帮的人,不靠正义吃饭。在我这里,不凌辱妇人、不杀虐幼童、不欺师灭祖,其他都不算过分。”

    他的话,中了顾轻舟的心思,顾轻舟忍不住笑了:“霍爷,您还挺有江湖道义!”

    言语之中,不乏有点敬重和欣赏之意。

    司行霈看在眼里,从桌子底下捏她的腿,眼神酸溜溜的。

    顾轻舟吃痛,轻呼一声。

    “不许当着我的面,夸其他男人,知道吗?”司行霈道。

    霍钺含笑,眉宇间略带挑衅,司行霈气个半死。

    “轻舟,这个人如此霸道,你何必忍他?”霍钺继续道。

    顾轻舟低下头笑。

    事情说清楚了,司行霈也同意,顾轻舟就去准备。

    顾轻舟上楼更衣,下来时司行霈也准备妥当。

    “我送你过去。”司行霈道。

    霍钺笑:“你这么不自信?”

    司行霈薄唇微抿。

    顾轻舟也道:“司行霈,我去给人看病,这是救死扶伤的大事,你不要跟着了。你今天没事吗?”当然有事了。

    司行霈将她捞过来,想要吻她。

    顾轻舟大窘,霍钺还在旁边看着呢,顾轻舟没有堕落到不顾一切的地步。

    她从他身子底下猫了出去。

    从别馆出来,顾轻舟乘坐霍钺的汽车,霍钺突然道:“轻舟,他是很喜欢你的。”

    顾轻舟沉默。

    “阿静在家里干嘛?”她寻了个话题。

    “快要开学了,她在温习国文。除了国文,其他的功课她也看不懂。”霍钺道,“她念书是最不上心的。”

    顾轻舟失笑。

    霍拢静是非常不喜欢读书的。

    见霍钺不再提司行霈,顾轻舟的心就平稳了些,她问霍钺:“病家是谁?”

    “是法国参赞兰波特大使的夫人。”霍钺道。

    “法国人啊?”顾轻舟吃惊。

    “她是中国人,十五岁才跟她父母移居法国,会说中国话,和我是同乡。”霍钺道。

    顾轻舟哦了声。

    “她也是发热吗?”顾轻舟又问。

    “她是发冷,特别怕冷。哪怕是盛夏,她也不出半滴汗,一直用暖被裹紧。她住在南京,这次是路过岳城去法国,想去法国求医。我去看她,向她引荐了你。”霍钺道。

    顾轻舟略有所思。

    霍钺又问:“轻舟,这种病你见过吗?”

    “同病不同源,哪怕是一样的状况,也有可能是不同的病因。我还没有见过她,没有给她把脉,不敢说是否见过她的病例。”顾轻舟道。

    霍钺颔首。

    法国参赞不住在岳城,却在岳城有两处产业,家里的佣人常年打扫。

    这次路过岳城,准备船票去法国,正巧参赞有点事,他夫人就见见老朋友。

    霍钺是她的老友之一。

    兰波特大使的房子在法租界,车子进去之后,远远就瞧见了黛瓦红墙,坐落在梧桐树的后面。

    梧桐树批了层薄薄新妆,脆嫩的青芽在枝头瑟瑟。

    “霍爷。”兰波特家的佣人认识霍爷,恭恭敬敬把霍爷往里请。

    “夫人呢?”霍爷问。

    佣人道:“夫人在玻璃房里。”

    家里新添了玻璃顶的房子,四周不通风,阳光照进来,暖融融的。

    兰波特夫人坐在其中,身上裹着毛毯。

    佣人说霍爷来了,兰波特夫人急忙站起来,转过头来。

    她化了妆,脸上涂了厚厚的香粉,两颊是桃粉色的胭脂,唇上是红色的唇膏,让她看上去很美丽。

    顾轻舟从她脸上看不出她的气色,只知道她的眼神很虚,没什么力气。

    “嫣姐。”霍钺叫她的名字,像朋友那样,而不是叫她兰波特夫人。

    兰波特夫人十五岁之前,都叫聂嫣,她和霍钺不仅是同乡,早年就认识了,两家交情还不错。

    聂嫣比霍钺大五岁,小时候只觉得是个小弟弟,机灵调皮。没想到十几年后再见,他竟有如此卓越的成就,且生得英俊不凡。

    “你来了?”聂嫣说话没什么力气,软软道。

    霍钺半蹲在她身边,问:“今天感觉如何?”

    “不还是那样?”聂嫣笑道,“冷,周身都冷,我这可能是中了诅咒。”

    她说话的功夫,已经看到了顾轻舟。

    女人天生有种敏锐,喜欢谁、不喜欢谁,都靠第一眼的感觉。

    聂嫣看到了顾轻舟,顿时就知道,自己不喜欢这个女孩子。

    她是谁,她为何会跟着霍钺?

    聂嫣上下打量顾轻舟。

    霍钺介绍道:“嫣姐,这位是顾小姐,她就是我说的神医。上次我的病,也是顾小姐治好的。”

    聂嫣吃惊。

    她看着霍钺:“你开什么玩笑?”

    一个女孩子,一个少女,说她是神医?

    “没有说笑,她就是神医。”霍钺坚定道,“嫣姐,你不相信我?”

    “当然相信。”聂嫣温柔道。

    霍钺笑了笑,冲顾轻舟使了个眼色。

    顾轻舟一直沉默,含笑听他们寒暄,直到霍钺递眼色给她,她才上前道:“夫人,我略通点医术,给您请脉,可以么?”

    聂嫣眼眸透出寒光。

    不信任、憎恶,一览无遗。

    “试试吧,嫣姐。”霍钺在旁边道。

    聂嫣脾气很大,只有在霍钺面前,才略微收敛。

    她犹豫了下,道:“那好吧。我怀疑任何人,也不能怀疑你。”

    说罢,聂嫣将手伸出来。

    聂嫣并不算太瘦,只是生病之后,双手的肌肤没有半分光泽,皱巴巴的。

    顾轻舟的手按上去,聂嫣的肌肤冰凉。

    把脉的过程挺漫长无聊。

    聂嫣盯着顾轻舟看,总想从顾轻舟脸上看出端倪。

    越看,聂嫣就越生气:这个女孩子好年轻!

    聂嫣今年三十四了,她再怎么保养,肌肤也不会像十八岁那样有弹性,眼神也不会那么清澈,双颊亦不会如此红润,嘴唇更不会那么莹润饱满。

    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她们哪怕庸俗,也能用天真来遮掩。

    聂嫣很憎恨这样的少女出现在霍钺身边,她随时随地提醒聂嫣,自己老了!

    老了,不服不行,岁月对任何人都公平。

    “好了。”顾轻舟不疾不徐把脉完毕,将手收了回来。

    站起身,顾轻舟对霍钺道:“霍爷,能借一步说话吗?”

    霍钺颔首。

    他们俩站在玻璃房外的屋檐下,顾轻舟压低了声音。

    “霍爷,我知道我们不算特别亲近,您可能还不够了解我,我想向您介绍两点我自己。”顾轻舟说。

    霍钺讶然,不明所以看着顾轻舟。

    迎上他惊讶的目光,顾轻舟笑了一下,继续说:“第一,我在祖师爷跟前发过誓,对待我的病家,会用尽全力,绝不敢懈怠松弛,更不敢故意伤害病家,否则就是欺师灭祖,不得好死的。

    第二,我这个不容易被激怒。不管旁人说什么,我都能保持我的理性,除非我做事有目的。这两点,我希望您能随时随地记住。”

    霍钺还是不太懂。

    “好,这两点我都相信。”霍钺道。

    如愿以偿的,霍钺看到顾轻舟露出了笑容。笑容很甜,像早春的话,璀璨明媚,一层层的盛绽。

    霍钺能看到这样的笑脸,让他相信什么都心甘情愿了。

第228章 呛在水里

    顾轻舟先给霍钺交代了一通。

    “她到底什么病?”霍钺问顾轻舟,“你能治疗吗?”

    “能治好。”顾轻舟道,“她这个病,医学上叫‘真热假寒’,是体内有热。您判断的不错,她跟您当初的情况类似。不过,她这个病想要治好不容易。”

    “怎么?”霍钺心中微沉,有点发闷。

    顾轻舟道:“医药起效不大,以为她中焦受阻。霍爷,您知道中药是提高自身的营卫,让自己的营卫再去战神病痛。”

    “要针灸吗?”霍钺问。

    顾轻舟摇摇头:“不需要针灸。我已经想到了办法,只有有点冒险。”

    “什么办法?”霍钺问。

    顾轻舟笑道:“要出其不意,您稍等,稍后再告诉您,您信任我即可了。”

    顾轻舟跟霍钺交代清楚,回到了玻璃房。

    “夫人,咱们能走走吗?外头阳光很暖和,您应该多晒晒太阳。”顾轻舟对聂嫣道。

    聂嫣知道外面的阳光很明亮,她又不是瞎子。

    可是外头有风。

    正常人无法体会到聂嫣的痛苦。风吹在身上,就像透过皮肤,吹入每个骨头缝里,浑身上下冷得打颤。

    她特别怕冷。

    女人怕冷不算什么大毛病,之前她也掉以轻心,直到忍无可忍了。

    “去走走吧。”霍钺也在旁边说。

    霍钺说话了,聂嫣不肯在他面前露出虚弱来,故而让佣人拿了件貂皮长款大衣,她紧紧裹着,跟顾轻舟出了玻璃房。

    一出来,冷风就使劲往身上灌,聂嫣打了好几个寒战,想要缩回去。

    顾轻舟身姿娉婷,闲闲立在旁边。也许她没有恶意,但是她这般轻松无畏的表情,刺激了聂嫣。

    聂嫣今天是卯足了劲,不能输给一个小孩子。

    成熟的女人怎么了?

    聂嫣的智慧、经历、人脉甚至财富,顾轻舟都比不上!

    怕她不成。

    霍钺跟在身后,顾轻舟就笑道:“霍爷,我想跟夫人说说她的病情,有些话不方便男士在场,不如您先寻个地方坐,等我们一等?”

    霍钺就看了眼聂嫣,问:“你能走吗?”

    这话刺激了聂嫣。

    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为什么不能走?

    聂嫣愤然,她很讨厌顾轻舟把她当长辈,而霍钺也如此认同。

    “能走,你先去喝茶吧。”聂嫣道。

    顾轻舟就跟聂嫣并肩而行,她也没有搀扶聂嫣。

    聂嫣走得比较慢。

    “您的脉大而洪,说明体内有热,而且是大热。”顾轻舟对聂嫣道,“其他医生应该是告诉您有寒,对吧?”

    聂嫣点点头。

    她这个情况,霍钺已经跟她说过了,当初霍钺也是这样。

    霍钺发热,所有人都说他体内有热,只有顾轻舟说是有寒。

    因为情况相反,所以越治越重。

    聂嫣也是久治不愈,所以她觉得自己和霍钺讲述的差不多。

    “那我为什么怕冷?”聂嫣问。阳光透过虬枝,在地上落下斑驳阴影,聂嫣尽量往光圈里走,不肯错失半分。

    迎春花已经开了,嫩黄的花朵倒垂在枝条上,装点着早春的萧条。

    顾轻舟随手摘了一串花,捏在指缝间甩来甩去的玩。她素手白皙莹润,比花娇艳。甩花的样子没有半分矫揉造作,反而是俏丽可爱。

    她真年轻!

    年轻真好,漂亮,再有心机都看上去天真无邪。

    聂嫣嫉妒她,特别是她跟霍钺一起来的,聂嫣就嫉妒得发狂!

    那边,顾轻舟跟在聂嫣解释,为什么她会发冷。

    “医书上说‘真热假寒’,当一个人体内的热邪到了一定的程度,会阻碍气机。气机全部堵塞在中焦,无法达到体表时,身体表面就会感觉冷,很冷!

    所谓温暖,都是自身的热流涌动,然后穿很好的衣裳,将这点热流保存在身体的四周,不让风吹散,持续保持温暖。

    而夫人您,您体内的热气受困与中焦,无法传达到体表,那么外面再大的热量,也无法吸收到您的肌肤里,毕竟您的肌肤呼吸是有限的。

    体内的热无法透出来,所以,哪怕是盛夏,您也会感觉凉;冬天,热流散得更快,您那点稀薄的热量,根本无法提供保暖,所以你冷成这个样子。”

    顾轻舟声音柔婉,解释得头头是道。

    她看上去很专业,很有学问。

    聂嫣生病期间,情绪控制力没那么强。她的嫉妒,很快就冲破了她的理智,她一边和顾轻舟往后院,一边道:“你医术学得不错,是霍钺出钱给你请的师父?”

    顾轻舟扬眸,瞥了她一眼。

    这一眼,带着上下打量,好似是说:你是谁,凭什么管霍钺给不给我钱?

    聂嫣感觉被冒犯、被触怒。

    “你才大多?”聂嫣问顾轻舟,“跟了霍钺多久?”

    “夫人,不是跟他多久的问题,而是他现在身边只有我。”顾轻舟倏然萃然一笑,笑容明艳妩媚。

    聂嫣浑身打了个颤,呼吸有点不稳。

    “你是霍爷的阿姐?”顾轻舟又问,“若是他不说,我还当您是姨母呢。不过,您应该可以做我的姨母,您今年四十有了吗?”

    聂嫣脸色全变了。

    我真的老成这样了吗?

    她无法置信!

    生病的人,原本就敏感多疑,顾轻舟的话,彻底刺激了聂嫣。

    “你除了这张年轻的脸,还有什么!”聂嫣大怒,“我可做不了你的姨母,我的外甥女都是淑女,没你这样的荡妇!”

    顾轻舟不为所动。

    聂嫣的注意力,从顾轻舟进来开始,就完全不再治病。

    她虽然结婚了,嫁得还不错,顾轻舟却可以看出来,聂嫣喜欢霍钺。

    喜欢到第一眼看到顾轻舟,她就心生嫉妒的地步!

    顾轻舟治病,不会强行去要求别人做顾轻舟想要的,而是给病人他们自己想要的。

    “那可惜了。”顾轻舟笑道,“霍爷说,他没什么文化,不喜欢端着的,他就喜欢低等的、下贱的女人,够味!”

    这是司行霈的话。

    庸俗的话,顾轻舟故意说得洋洋得意,早已激怒了聂嫣。

    不仅如此,顾轻舟还脚步轻盈的往前跑,跑到了室外游泳池旁边。

    兰波特大使的游泳池,碧波荡漾,清澈见底。如此冷的天,那位大使晚上回来都要游泳。

    顾轻舟站在泳池旁边,一只脚金鸡独立,摇摇欲坠,好似随时要跌入泳池里。

    她如此玩闹,自然也是很可爱的,尤其是那头青稠般的长发,随风摇曳着,水面上波光粼粼,倒映出她俏丽的影子,煞是美丽。

    “夫人?”顾轻舟冲聂嫣勾勾手指,“你偷偷暗恋霍爷,是不是?可惜你太老了,他根本不爱你,对吧?”

    这席话,简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聂嫣彻底失去了理智。

    “你这个贱人!你以为你年轻,你拥有一切吗?”聂嫣朝顾轻舟冲了过来,她想要把顾轻舟溺死在水池里。

    不成想顾轻舟早有防备,身子一绕就错开了。

    聂嫣手脚不稳,差点跌倒时,顾轻舟倏然抓住了她的头发。

    聂嫣的头发是烫过的,蓬松垂在脑后,一抓一大把。

    然后,顾轻舟把聂嫣推入了水池。

    水池约两米,聂嫣身高不过一米六出头,她会游泳的,可是水里太凉了,她一掉入,她的貂皮大衣就千斤重,带着她沉沉往下坠。

    “救命,救命!”聂嫣使劲扑通,想要爬上来时,顾轻舟一手抓住她的头发,一手将她使劲往泳池里按。

    这间花园洋房是临时落脚,佣人原本就不多,现在都在前头,没人跟着往后院来。

    聂嫣吓死了,拼命想抓住顾轻舟的手。

    顾轻舟很灵敏,不让她抓,将她往水里按。

    很冷,冷得刺骨!

    聂嫣想到了自己的儿女,她是兰波特大使的第四任妻子,给兰波特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十三岁,女儿才七岁。

    兰波特前几任妻子,一共给他生了十一个小孩子。

    聂嫣亲眼瞧见,兰波特根本不把那些孩子放在眼里。

    等聂嫣一死,兰波特再娶,同样没人善待她的孩子。

    况且她才三十四岁,她生命正是繁花盛绽的年纪,她凭什么要被一个荡妇呛死在自家的泳池里?

    “救命,救命!”聂嫣这会儿,吃奶的力气都涌出来了。

    人在生死关头,求生的**极其强烈,那么重的貂皮大衣沾水,聂嫣仍是没有沉入水底。

    “嫣姐!”霍钺不放心,进来找聂嫣,瞧见了这一幕,他惊呆了。

    霍钺立马跑到了跟前。

    顾轻舟很大声:“霍爷,记住我方才的话了吗?”

    霍钺一愣。

    聂嫣在水里扑腾,双腿早已抽筋,可是她拼了全部的力气,想要活下去。

    “救命,阿钺救我!”聂嫣呛了好几口水,朝霍钺求救。

    霍钺却愣在旁边,看着顾轻舟。

    聂嫣全身的恐惧都起来了:原来,他们是来杀她的吗?

    不,她不要死!

    就这样,聂嫣在水里扑腾了将近五分钟,才彻底昏死过去。

    “好了,把她捞上来吧。”顾轻舟对霍钺道。

    霍钺眉头紧锁,不知何意。

    他答应过相信顾轻舟的,所以他没有问。

    顾轻舟一直拽着聂嫣的头发。

    霍钺用力,将聂嫣身上的貂皮大衣脱去,这才能把她抱上来。

第229章 痊愈

    霍钺将聂嫣抱上来,压出她肺里的水,聂嫣半晌才有了意识。

    她大哭大叫:“杀人犯,魔鬼!滚开,你们俩都滚开!”

    她跄踉着要跑,生怕霍?帮顾轻舟杀她。这个时候,她吓坏了,完全不考虑动机。

    若是平常,想想也知道蹊跷!

    霍钺拉住了她:“嫣姐,方才轻舟在给你治病呢!”

    “你撒谎,滚开!”聂嫣魂魄早已吓得离体,使劲掴了霍钺一巴掌,又抓又挠,有一下碰到了霍钺的眼睛。

    霍钺吃痛,手上的力气一松,聂嫣挣脱开来就跑。

    她很有力气。

    跑起来飞快,瞬间就消失在回廊的回头,霍?和顾轻舟都没有反应过来。

    聂嫣这是在逃命。

    她从后院逃出来,立马摇铃把佣人都叫到跟前,同时给巡捕房打了电话。

    很快,法租界巡捕房的人就到了。

    等顾轻舟和霍钺到了大厅时,听到聂嫣正在打电话,用很圆润流畅的法语冲着电话那头又哭又喊。

    这大概是打给她丈夫的。

    聂嫣和她丈夫兰波特大使是去法国治病,他们的孩子还留在南京,家里只有几个随行的佣人。

    这几天兰波特顺带处理点政务,在家的时候不多。

    “霍爷,您瞧瞧这是怎么回事?”法租界巡捕房的人,都认识霍钺,而且受过霍钺的恩惠,让他们抓人,他们是不敢的。

    这可是青帮龙头。

    法国佬会走的,青帮永远在华夏,这些华人小巡捕也有亲戚朋友,得罪青帮,以后日子不过了吗?

    法国人再厉害,也抵不过青帮。

    巡捕站在旁边,没敢造次。

    “没事。”霍钺淡然,轻轻撩起衣摆,坐在了沙发上。

    几位巡捕面面相觑,他们都是中国人,都害怕霍钺。霍?摆明了不想解释,他们愣是不敢问。

    岳城的阎王,霍?就是其一。

    聂嫣打完电话,紧紧裹着佣人递过来的羊毛毯子,头发一直在滴水,她脸上的妆容全花了,眼线晕开,眼睛乌黑,配上她苍白的面孔,鬼气森森的。

    几个巡捕下意识低了头,不敢看她,?得慌!

    “愣着做什么,将他们抓起来啊!将那个女人抓起来,她要谋杀我,要谋杀参赞夫人!”聂嫣歇斯底里大喊。

    霍钺坐着不动:“嫣姐,你得信我,轻舟是给你治病。”

    “这个时候,你还说这些轻巧话?我都快要死了,我信你?”聂嫣又想哭又想笑,面目狰狞。

    她是被顾轻舟吓疯了。

    她的头发丝一个劲在滴水,脸上也湿濡着,不是游泳池的,而是一头一脸的大汗。

    聂嫣很久没出这么多汗了。

    她在游泳池里挣扎的时候,那是求生般的挣扎,可见力气用得多狠;然后从后院跑出来,一路狂奔,从未跑这么快过。

    “阿钺,我哪里对不起你,你用这等毒计害我?”说着,聂嫣悲从心中来,面容一改,哽咽着哭了。

    兰波特大使就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这位参赞个子并不高,生得却很胖,约莫五十来岁,一脸的浓胡子,蓝眼睛。

    聂嫣扑到他怀里哭。他安慰娇妻。

    聂嫣的情绪一直不能平复,用法语噼里啪啦说个不停,像竹筒到豆子,顾轻舟和霍?都听不懂。

    兰波特大使就对霍钺道:“霍龙头,请您出去,以后我们不欢迎你。”

    他的中文算是比较流畅的,口音不佳,表达却没有问题。

    他虽然是法国领事,却也懂得时局,强龙不压地头蛇,霍钺这等人,掌控岳城的三教九流,最好不要太得罪他。

    他们路过而已,不想结仇。

    霍钺就站起身:“鄙人先告辞了。”

    顾轻舟跟在霍钺身后,出了兰波特家的大门。

    上了汽车之后,霍钺先跟顾轻舟道歉:“今天实在是对不起你”

    “没把咱们关到巡捕房,就是看着您霍爷的面子。再说了,我做了什么,我心里没数吗?”顾轻舟笑道。

    霍钺舒了口气。

    “轻舟,你为什么那么做?”霍钺这时候才问道。

    为什么?治病呗。

    顾轻舟就把她的治病方法,告诉了霍钺。

    霍钺听罢,问:“真的有效吗?”

    “您若是有怀疑,就等着看看嘛。”顾轻舟笑道,“最迟后天,我们就会知道结果。”

    兰波特家那边,聂嫣洗了个热水澡。

    壁炉烧了起来,她坐在壁炉前擦头发,脸上泪痕犹存。

    她丈夫安慰她。

    聂嫣却忍不住伤心。

    “我真是生死里走了一遭。那个女孩子,不过十七八岁,心肠却如此狠毒。她明知道我生病,明知道我怕冷,却将我推到泳池里。”聂嫣哭道,“这不是害命吗?”

    她丈夫握住了她的手。

    聂嫣又哭道:“我是太信任老朋友了,又念着霍钺是一方龙头,稍微能帮您几分,就和叙旧情。哪里知道,他心存歹念!”

    她丈夫是个蛮有智慧的老头子。

    沉吟了片刻,她丈夫兰波特先生说:“此事有点蹊跷。在我们家的院子里杀你、害你,这是算哪门子事?”

    “也怪我,说了些不中听的话。”聂嫣道。

    她极力证明,顾轻舟就是想杀死她。

    她丈夫摇摇头:“那也不至于!霍钺不可能眼瞧着不管,我觉得这中间有点蹊跷,是我们忽略了。”

    聂嫣觉得她丈夫跟她不是一条心,顿时就心灰意冷。

    佣人煮了粥,聂嫣一口气吃了两碗热腾腾的,出了一脑子汗,她就去睡觉了。

    她屋子里烧了地龙和壁炉,暖流徜徉。

    她丈夫肥胖怕热,临时歇在楼上,不跟她一起住。

    聂嫣躺在床上,想起今天的事,心情很低落。

    她难得的身子发暖。

    太累了,又深受打击,聂嫣迷迷糊糊就睡熟了。

    半夜的时候,她热醒了,一抹后背,全是汗。

    “来人,把窗户开开,怎么这么热?”聂嫣热得心烦气躁。

    佣人一直在门口摆个小榻,夜里照顾她,闻言进了卧室,却看到聂嫣在发愣。

    聂嫣正在使劲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又摸了摸后背,然后盯着双手发愣,脸上有种喜极而狂的表情。

    “热,热!”聂嫣声音诡异,重复着说道,既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佣人低声问:“太太,您怎么了?”

    “我出汗了,我睡出了满身的汗!”聂嫣哽咽着大笑,“我身上发热!”

    自从生病以来,她酷暑盛夏盖被子,醒过来身上都是干燥微凉,从未睡得这么全身发燥过。

    如今,在春寒料峭的岳城,她第一次全身冒汗。

    她站在窗口,风吹在脸上,是凉寒的,舒服的寒凉,不再是刺骨的冰冷。

    聂嫣就像疯了似的,笑着流泪。

    “快,电话拿给我!”聂嫣道。

    她坐在床上,给霍钺打电话。

    这会儿已经半夜了两点了,霍钺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正睡得迷糊。

    电话那头的声音太过于诡异,霍钺一下子就清醒了。

    “我好了阿钺!”聂嫣声音带哭腔,又带笑意,“我流了很多汗!”

    正常人来说,流汗很平常,对聂嫣来说,却是痊愈的开端。

    “别冻了,好不容易好转,还是赶紧去床上躺着,捂紧了。”霍钺道,“明日一早,我带轻舟去给你复诊。”

    提到顾轻舟,聂嫣有点不好意思。

    她现在终于明白,顾轻舟将她按在水里,不是想要杀她,而是给她治病。

    霍钺没有说错。

    想到自己那么刻薄,聂嫣非常不好意思,她尴尬咳了咳:“阿钺,那位顾小姐会不会怪我?昨天我”

    “不会的,别多想。”霍钺道,“赶紧捂好被子,再出些汗,病就早日康复。”

    聂嫣挂了电话,她丈夫也从楼下拖着肥胖的身子下楼。

    屋子里很热,兰波特先生透不过气,耐心听妻子说自己好转的状况,他也是非常吃惊。

    “那我明天也要见见那位顾小姐。”兰波特先生道,“你快躺好吧!”

    早上七点半,兰波特先生亲自给霍钺打了电话。

    在电话里,兰波特先生给霍钺道歉:“昨天太无礼了。”

    然后又问霍钺,“那位神医,今天她会来吧?”

    “会去的,还要复诊嘛。”霍钺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兰波特先生松了口气,“华医真的有巫术,他们随手就能治好疾病,简直是神奇!”

    这位法国领事,对顾轻舟赞服不已。

    只是,这到底是什么原理,为何将生病的人推到游泳池里,病情就能好转?兰波特先生想听顾轻舟亲口解释。

    聂嫣也起床了。

    她洗了个热水澡,将全身的汗味冲掉,然后穿戴整齐。

    五分钟之后,她的身子仍是暖和的,甚至有汗。

    从前,她每次洗完澡,最多暖和五分钟,后面又是冷得发抖,这次却不同了,她知道自己的病情减轻了,心情极好。

    “我给霍龙头打过了电话,他很快就会来,还会带着那位神医。”兰波特对聂嫣道。

    聂嫣点点头。

    她想,她应该认认真真给顾轻舟道歉,昨天她实在傲慢、无礼、甚至粗鲁没有家教。

    而顾轻舟,就凭她受辱之后依旧帮聂嫣治病,而不是负气一走了之,聂嫣应该尊重她。

第230章 神医的度量

    顾轻舟夜里仍在司行霈家。

    不是她不想回去,是司行霈不放。

    司行霈说:“你让你跟别的男人出门了,你得补偿我,多跟我住几天,要不然下次我就把你锁在家里,哪里都不许你去!”

    顾轻舟争不过他,气的骂他:“你跟变态一样!”

    司行霈使劲吻她:“落变态手里了,你还想跑?”

    为了留住她,他连变态都自认了,顾轻舟深感无力。

    早上,司行霈下楼,就听到了电话响。

    电话那头是霍钺,找顾轻舟。

    司行霈接了电话,气就不顺了。他很小气,一直记得霍钺惦记过他的轻舟,至今耿耿于怀。

    “差不多就行了,你怎么还没完没了的?”司行霈悠闲抽着雪茄,将脚搭在茶几上。

    “要复诊。”霍钺言简意赅,“我过去接轻舟。”

    “欠你的吗,你调遣我的女人这么理所当然?”司行霈较劲,故意找事。

    司行霈这两天在算计一件事,这件事非要霍钺帮忙不可。

    霍钺看穿了他,道:“想要什么?直接说,别兜圈子!”

    聪明人说话,一点就通透,司行霈挺满意的。

    “轻舟去复诊,倒也可能。霍钺,你先过来,我跟你商量点事。”司行霈道。

    霍钺握住电话的手有点紧,略感警惕。

    司行霈是一只饿狼,他说商量点事,还要面对面,不会是什么小事。

    “何事?”霍钺问。

    司行霈笑了下。

    笑得霍钺毛骨悚然。

    犹豫了下,霍钺也没耽误,开车到了司行霈的别馆。

    下车之后,客厅里只有司行霈。

    “轻舟在楼上,她等会儿下来。”司行霈道。

    霍钺坐下,司行霈扔了根雪茄给他。

    第一次见司行霈主动给霍钺点烟,霍钺点燃之后,透过烟雾打量他。

    “你这么客气,那今天求我这件事,有点大。”霍钺道,“这么快就要把人情讨了去?”

    司行霈笑,一副狐狸般的狡诈。

    “你名下的跑马场,借我用一用。”司行霈道,“就用一天。”

    他把自己的计划,简单跟霍钺提了。

    霍钺深感棘手。

    司行霈的计划,虽然不知道是在筹划什么,总感觉很危险,而且司行霈自己也在危险的范围里。

    “你能顺利脱身吗?”霍钺问。

    “我自有度量。”司行霈道,“成败就看这次了。”

    霍钺蹙眉,然后压低了声音:“轻舟知道吗?”

    “能让她知道?”司行霈说,“女人都求稳,她只怕非要闹腾不可。”

    霍钺就不再说什么。

    司行霈这个人,习惯了刀口讨生活,险中求胜是他惯常的。

    既然他自己作死,霍钺也不拦着他。

    “行,我来安排。”霍钺道。

    司行霈点点头。

    “不过说好了,将来有什么事,别抱怨我。”霍钺又道,也别告诉轻舟。

    顾轻舟下楼时,见他们俩相谈甚欢,甚至神神秘秘的,就问:“你们说什么?”

    “大事,女人别过问。”司行霈上前,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今天去复诊,带把枪去,免得再被人赶出来。”

    霍钺略感尴尬,说:“这倒不必,今天不会这样。”

    顾轻舟也道:“我是医者,又不是屠夫。”

    临走的时候,司行霈又顾轻舟:“晚上想吃什么?”

    “红烧牛肉。”顾轻舟道。

    司行霈说知道了:“晚上回来给你做。”

    霍钺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去兰波特家的路上,顾轻舟跟霍钺打听,司行霈早上说了什么:“我听到什么脱身不脱身的”

    霍钺很遵守和司行霈的君子之诺,笑着遮掩:“轻舟,你很关心他?”

    顾轻舟立马沉默。

    这点她是不承认的。

    到了兰波特家,兰波特先生和聂嫣早早等待着。

    看到顾轻舟,聂嫣走上来,大大方方给了她一个拥抱。

    聂嫣伸手给顾轻舟,让顾轻舟摸一下:“看,我的掌心有点热,大半年没这样了!”

    顾轻舟果然摸了下。

    还是凉,只不过病情比昨天好了一半,聂嫣心中激动,情绪也高昂,看上去状况很好。

    兰波特先生也用他不太标准却蛮流畅的中文对顾轻舟道:“顾小姐,请坐。”

    佣人端了咖啡。

    顾轻舟端起来尝了一口,味道很香醇,就又喝了一口。

    聂嫣开口了:“顾小姐,我的病还要再吃药吗?”

    “现在可以吃药了,药效能起来。吃点药,巩固下药效。”顾轻舟道。

    兰波特先生则说:“内子的病,在南京治了半年无效,顾小姐略微出手,她就病情就清减了一半,您是会巫术吗?我对中国文化不太了解,只知道苗疆的巫术,就有巫医。”

    “巫医、符医,这个的确是存在的,而且医术很好。”顾轻舟笑道,“您知道这个,还是很中国通的。”

    兰波特很喜欢别人夸他“中国通”,顾轻舟这个马屁就拍到了点子上,他脸上有种敬重的笑容,好像要将顾轻舟引为知己。

    “不过,我不是巫医。”顾轻舟话锋一转。

    聂嫣和兰波特先生都看着她。

    他们想听听顾轻舟,怎么解释昨天的事。

    “华医的医案上说,人都是有精气神的。药物不是用来杀死病毒,而是用来提高人自身的营卫,人的营卫再去对抗病毒。

    就像兰波特太太,您生病了,热邪内附,受阻中焦,体表就感受不到热;而中焦受阻,药物也到不了您的营卫之关键处。

    我用的方法,医学上叫‘战汗’。人在受到极大的危险时,自身会奋力搏击,虚弱的营卫会全部动起来,确保身体的存活,出一大身汗。

    兰波特太太在水中挣扎,寒水将冷气再次代入身体。身体求生的本能,会运气全部的营卫,来保护身体,对抗病邪。

    在水中挣扎,营卫运起,浑身发汗,兰波特太太又疾步奔走,更是发热。大汗将体内的热邪排除,中焦通畅,身体的热气逐渐传到了体表,所以不再那么畏寒了。”顾轻舟解释道。

    她这个解释,兰波特先生能接受。

    因为西医里,也有用酒精擦拭身体,物理降温退烧等方法。

    顾轻舟用的“战汗”,让身体濒临极大的危险,所有虚弱的营卫自发强悍,奋力搏击,出了身大汗,就是中医的“物理治疗”。

    看聂嫣神清气爽的样子,顾轻舟的方法是成功了。

    “我给兰波特太太把脉,又瞧见了她的气色,她并非虚弱到无法反抗的地步。”顾轻舟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敢让她尝试这种方法。虽然冒犯了太太,但是我心中有数,是绝不会害您的。”

    聂嫣尴尬笑了笑。

    想想,当时她们俩针锋相对,聂嫣是以为顾轻舟要杀她的。

    正是有了这样的误会,掉入水中之后,聂嫣没有糊涂,没有花费心思去猜测顾轻舟干嘛,而是直接以为自己要被杀死。

    没人在生死关头不拼命!

    说到底,顾轻舟那些话,都是在误导聂嫣。

    医者治病,煞费苦心!

    “昨天我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聂嫣道,“顾小姐,我再次向你道歉,也向你道谢。”

    顾轻舟笑:“不必如此,您是霍爷的朋友,霍爷请我来治病,我尽本分!”

    然后,顾轻舟又道,“礼貌和教养,都是后天修成的。当人在疾病之中,后天修成的东西,哪里还顾得上?您放心,那些话我早已忘记了。”

    聂嫣轻轻叹了口气。

    她想,这样的女孩子,彻底要把她比下去了。

    年轻、漂亮,聂嫣比不了;医术超群,多少人比不了。

    也许,她很有资格站在霍钺身边。

    可能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顾轻舟笑着解释:“不管您信不信,我都要告诉您,我跟霍爷只是朋友,我订婚了。”

    聂嫣微讶,忙笑着问:“是吗?未婚夫是谁?”

    顾轻舟羞赧微笑。

    后来聂嫣跟霍钺打听,才知道顾轻舟的未婚夫是军政府的少帅。

    人家将来是岳城第一夫人,自己不过是小小参赞太太,居然跟她较劲,聂嫣深感失了尊严。

    总之,顾轻舟在被她辱骂之下,还救了她,聂嫣很感动。

    后来,她给顾轻舟送了重礼,既是道歉,也是结交。

    当天,顾轻舟和霍钺留在兰波特家吃饭,聂嫣的病情还没有完全好,穿得很厚,略微坐了坐又回房去了。

    复诊结束,顾轻舟留下几副药方,让聂嫣按方抓药,就跟霍钺一起离开了。

    “我的衣裳还在司行霈那边,您送我去他的别馆吧。”顾轻舟道。

    霍钺点点头。

    到了别馆,知道司行霈不在家,霍钺没有进去。

    站在门口告别时,霍钺看着顾轻舟的身影,略感恍惚,他深看了几眼,没有动。

    顾轻舟等别馆等司行霈回来。

    她坐在楼上温习功课。

    一直到深夜,仍没有司行霈的身影,顾轻舟还以为他去了驻地。

    将东西收拾好,顾轻舟准备明天回家。快要开学了,她还有功课没有做完。

    顾轻舟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一道光划破漆黑的夜空,她一下子就惊醒了。

    她听到了汽车的声音。

    两辆汽车开进了院子。

    顾轻舟趴在窗口,只当是司行霈深夜归来,不成想却看到两名副官架着司行霈下车。

    司行霈浑身是血。

第231章 生死相依

    没有月色的夜,放眼望去都是青褐色,只有汽车的远光灯,照出一缕缕碎芒,将夜幕割开。

    空气里有春寒的清冷,也有血的腥稠。

    顾轻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下楼的时候双腿发软!

    她到了楼下,知道了司行霈昏迷不醒,副官已经将司行霈放到了楼下客房的床上。

    另一辆车上下来的,是他的军医——一整车军医!

    军医们带了很多仪器,包括吸氧器机。

    他们跟着扛司行霈的副官进了屋子,所有人将屋子挤满,器械泛出冰凉的光。

    “顾小姐。”一名常跟着司行霈的副官,顾轻舟前不久才知道,他叫邓高,司行霈和其他副官都叫他登高,他恭敬给顾轻舟行礼。

    “顾小姐,您先上楼吧,别冻了您。”登高道。

    顾轻舟批了件风氅,她将风氅拢紧,说:“我不冷。”

    不知为何,声音有点抖。

    她无意识添了下唇,唇是冰凉的。

    登高没说什么,转身去了快步跑上楼,又急匆匆下来,手里拎了双拖鞋。

    顾轻舟下楼的时候,忘记了穿鞋。

    她的脚落在地板上,早已冻得通红,她自己没有察觉到。

    穿好鞋,登高又给顾轻舟端了杯热水。

    顾轻舟站在门口,她没有吵闹,没有哭泣,也没有质问,只是呆若木鸡望着忙碌的军医们。

    “顾小姐,这里有军医,您帮不上忙,不如先坐坐?”登高哄着她,试图安慰她。

    中医在急救方面,是远远不如西医的。

    司行霈浑身是血,顾轻舟的确帮不了,屋子里全是军医,她挤进去只会碍手碍脚,耽误军医救治司行霈。

    犹豫了下,顾轻舟望回走,退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她坐到了客厅的沙发里,眼睛一直望着客房的方向,看着里面透出来的灯光,人影闪动。

    胡军医的声音,吩咐着,顾轻舟却听不进他具体说什么。

    她耳边嗡嗡的。

    良久,顾轻舟才意识到,副官登高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的话。

    “你说什么?”顾轻舟问。

    登高愣了下。

    他说了很多,也不知道顾轻舟是哪句没有听懂,他努力回忆着,试图找出她的问题。

    顾轻舟却没有等他,她继续发问:“少帅他,是怎么受伤的,伤了哪里?”

    “是遇到了枪击,少帅为了保护程小姐,挨了两枪。”登高道。

    顾轻舟豁然站起来。

    副官大叫不好,顾小姐要吃醋了。

    少帅为了程小姐拼命,顾小姐能高兴吗?

    不应该说得这么仔细的!

    “我没事,你不用陪着我。”良久之后,顾轻舟淡淡开口。她的嘴唇有点麻木,声音也不太像她的。

    她重新坐回沙发,将自己缩在沙发里,双腿垫着,伸手触摸风氅上的绒毛。

    这是白狐毛,很柔软暖和。

    她一下一下的捋着这白狐毛,眼睛不时望一下客房的人影晃动。

    副官在旁边说什么,她再也听不到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她身上批了件毛毯。

    毛毯很重,几乎压垮她。

    一抬头,她看到了朱嫂。朱嫂担心,半蹲在她面前:“顾小姐,他们说你坐了一夜。上去睡一会儿吧,少帅没事的。”

    顾轻舟看了眼窗外。

    雕花窗棂上,镶嵌着玻璃,预示着新旧的更替。天已经大亮了,璀璨的骄阳升起,从窗棂投进去,在地上落下斑驳荫影。

    漆黑的夜色早已退得无影无踪,她坐了很久吗?

    其实她不知道,她只记得司行霈挨了两枪,陷入昏迷。

    顾轻舟将毛毯拢在身上,道:“军医出来了吗?”

    朱嫂摇摇头,眼眶就红了。

    顾轻舟不说话。

    朱嫂劝了她几句,她不听,朱嫂就任由她坐在沙发上,自己去厨房忙碌了。朱嫂是个特别简单的女人,哪怕天塌下来,顶着天的人都要吃饭。

    厨房是不能断火的。

    到了早上八点,经过六个小时的抢救,军医终于取出了司行霈体内的两颗子弹。

    “没有大碍,子弹都避开了要害。”胡军医出来,对顾轻舟道。

    “还有生命危险吗?要不要转到军医院去?”顾轻舟问。

    “不用了,就在家里修养吧。”胡军医道,“我每天都会来的。”

    顾轻舟点点头。

    她像泄了气似的。

    等军医们离开,顾轻舟进了房间去看司行霈。

    司行霈胳膊上挂着盐水,人还没有醒过来。

    顾轻舟想伸手触碰他,又考虑到自己的手可能很脏,需得洗洗,否则把脏东西带给他,让他发烧。

    她既不想去洗手,又不想离开,就立在旁边,静静看着他。

    司行霈脸上没有半分血色,惨白得吓人。

    顾轻舟站着看,看得有点恍惚,有点入神。

    朱嫂后来端了个椅子给她。

    她坐着看。

    不知不觉,顾轻舟就趴到了床上。

    她感觉有人摸她的头发,力道没有控制好,手劲有点重,一下子就把她惊醒了。

    “丫头。”司行霈声音嗡嗡的,气喘不上来气,说话很慢,“去睡。”

    顾轻舟坐正了身子,握住他伸过来的手,道:“我不困。”

    司行霈端详她。

    明明才一会儿没见,怎么好似隔世之感?

    副官说她在客厅坐了一夜。

    司行霈身上很疼,心里却温暖和煦,好似阳光全照进来。

    “哭了吗?”他问。

    “没有。”顾轻舟回答。

    “怎么不哭?”他好似挺失望。

    “你欺负我的时候,我才会哭,其他时候哭不出来。”顾轻舟说,“你为其他女人英雄救美,我在这里为你抹眼泪?你想得美。”

    司行霈笑。

    他一笑就呛到了,咳嗽了起来。

    军医立马进来,问他调整了下呼吸器,低声道:“少帅,别说话了,还没有过危险期呢。”

    然后,军医又对顾轻舟说,“顾小姐坐,不要惹少帅开口说话。”

    顾轻舟点点头。

    后来,他们俩都没有说话。

    司行霈看着她,唇角有淡淡的笑意。哪怕是经历了生死,一睁开眼就看到顾轻舟坐在身边,再大的痛苦也值得了。

    顾轻舟则觉得此次事情不简单。

    “他一年到头常遇到这种事,怎么这次就没有避开?”顾轻舟心想,“是真的运气不好,还是故意而为?”

    故意挨两枪,从此就成了西南程家的大恩人,将来飞机场甚至引进飞机的渠道,怎么也要介绍给他吧?

    顾轻舟这么想着,越发觉得像司行霈的做派。

    她为什么要伤心?

    人家明明是自找的!

    若不是自导自演,那就是真的英雄救美,更轮不来顾轻舟哭天抢地了。

    她很累,脑袋抬不起来的时候,软软趴在他的床边睡觉。

    睡不着,心里跟过风似的,一阵阵全是心绪,搅合在一起,理不出头绪来。

    司行霈握住她的手,顾轻舟也握住他的。

    有人来探病,被副官拒之门外。

    “少帅的病情很危急,不能见外人,军医说防止感染。”副官这么说的。

    外头有女孩子的哭声:“我就是想见见霈哥哥,他会不会死?”

    顾轻舟没有动,头枕在胳膊上,看着他们俩紧握的手,他手背上原来有这么多的伤疤,纵横错落。

    他说,我十岁就在战场里捡尸体、做后勤

    外面的声音没有断:“霈哥哥不会有事的,我要去看看,我不会感染他的。”

    “让我们看看吧,看了才安心啊。要不是少帅,阿渝还不知怎样呢。”这样程夫人略感哽咽的声音。

    “对不起夫人,军医是这么吩咐的,我们也没办法。”副官刚正不阿。

    程家的人被拒之门外。

    中途的时候,司行霈突然喊:“轻舟!”

    他喊得很轻,声音软软的。

    “嗯?”顾轻舟答应着,坐起来看他,却发现他根本没有醒过来。

    他在睡梦中喊着她。

    陆陆续续的,他说:“红烧牛肉”

    昨天顾轻舟走的时候,说了晚上回来想吃红烧牛肉。

    哪怕是重伤,都还记得他的轻舟要吃什么。

    明明不是什么大事,顾轻舟突然崩溃了。

    她挣开他的手,冲到了洗手间。

    眼泪就夺眶而出。

    她怎么擦去,都无法止歇。她一开始只是流眼泪,不让自己出声,后来根本就控制不住,双腿早已软了,趴在浴缸的边沿,哭得惊天动地。

    副官和朱嫂等人,站在门口,想要进去劝顾轻舟。

    胡军医来了。

    见状,胡军医说:“别打扰她,让她一哭会儿吧,她也是吓坏了,哭出来就好了。”

    顾轻舟哭得很伤心。

    有个笼子,已经罩了下来,将她的心锁住了。

    但是她想要挣脱。

    “怜卿薄命甘做妾”,她到底是有多薄的命,才自甘堕落到了如此的境地?司行霈对她这么坏,为什么一顿饭她就能被收买?

    她想去去年的这个时候,她第一次枪杀刺客,当时吓坏了,司行霈喂她吃粥。

    顾轻舟从未说过,那是她这辈子记忆中第一次有人喂她吃饭。李妈怕她软弱,从来没有喂过她。

    她不说,不代表她不记得、不感动。

    她一直哭,哭得疲倦不堪,趴在浴缸上睡着了。

    良久之后,她冻醒了,这才站起来,上楼更衣。

    身上全是水。

第232章 一起到老的承诺

    当天晚上,司行霈就彻底清醒过来了,他一直没有发烧,身体特别好。

    军医让他喝点稀粥。

    “让轻舟来喂我。”司行霈提要求。

    军医和朱嫂都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没办法了,坐到他的床边,一口一口喂他,就当将他的好,如数还给他,彼此不亏欠。

    “是不是吓坏了?”司行霈问她。

    顾轻舟冷漠道:“你出事了,我为什么要吓坏?再说,你又不是为了救我!”

    “好大的醋味。”司行霈失笑,“当真没有吓坏?”

    顾轻舟沉默不语。

    她喂他时,他不吃了。

    军医说:“少帅要多吃点,垫好胃,回头要吃很多的西药。胃里没东西,光消化西药,人难受。”

    “难受就难受吧,他也不太在乎。”顾轻舟说。

    司行霈见她真生气,就端过粥碗,一口气全喝了。

    半个小时之后,军医果然拿了很多药给他。

    司行霈一大把全扔到嘴里,一口水咽下去,干脆利落。

    药吃好了、粥也吃好了,军医和朱嫂的任务都完成,暂时离开了客房,只有顾轻舟坐在司行霈跟前。

    司行霈伸手握住她的手。

    顾轻舟将手一缩,做到墙角的椅子上,埋头用手指撩拨披肩上的流苏,不理他。

    “轻舟?”司行霈低声喊她,“你过来。”

    “我坐在这里挺好。”顾轻舟道。

    司行霈轻笑:“你过来,我把事情都告诉你。”

    顾轻舟犹豫了下,重新坐到了他的床边,听他说话。

    司行霈反而不知如何启齿。

    屋子里沉默,只有风吹窗帘的簌簌声。屋檐下光影一错,原来是早春的燕子归来,落在屋檐下搭窝。

    他不说,顾轻舟就问了。

    她只问自己最想要听到的:“是不是你自己安排的刺杀?”

    “是。”司行霈如实道。

    顾轻舟道:“我就知道。若是真的遇到危险,你不会伤得这么重。我认识你不到一年,危险多了去,你都能逢凶化吉,这次肯定是有意而为。”

    司行霈唇角微扬,心想我的女人果然了解我。

    顾轻舟又问:“想娶程小姐?”

    司行霈立马否定:“不!当时应该是程家大少爷遇险,我也只是被打穿胳膊,没想到程家那个蠢货扑了过来,幸而我避开了要害挨枪。”

    说到这里,司行霈对程渝有说不出的恨意。

    没见过那么蠢的女人!

    “你现在是程小姐的救命恩人,想娶她很容易。事情更加顺利,你一直想跟军阀世家联姻,机会来了。”顾轻舟又道。

    她说话的时候,羽睫低垂,白玉似的脸上,落下阴影。

    司行霈攥住了她的手,攥得很紧。

    “轻舟,我没有想过娶她!”司行霈道,“你看着我的眼睛!”

    顾轻舟抬眸,眼底碎芒盈盈,眼波清湛流沔。

    她的眼底,倒映出司行霈的模样。

    “看着我的眼睛,我的话你听到了不曾?”司行霈问。

    顾轻舟颔首:“听见了。”

    “相信吗?”他又问。

    “相信。”顾轻舟道,“我问了,你回答了,我就相信你!我只是要问清楚,免得将来某一天发生口角。”

    司行霈将她拉过来。

    凑近了他,他轻琢了下她的唇,低声道:“傻丫头!”

    后来顾轻舟说司行霈这个人,要钱不要命。

    为了军火,他连这种苦肉计都敢使,差点把自己赔进去。子弹是不长眼的,司行霈说过,他丛林没把命当回事,包括他自己的命。

    他真的是这么做的。

    武器对司行霈来说,比命重要!

    在这方面,顾轻舟帮不了他。

    他将顾轻舟困在身边的时候,心思是专一的,没有将她视为小妾,这点顾轻舟心中终于平衡了。

    但是,程家的事是他的机会。

    顾轻舟不想成为绊脚石。

    司行霈受伤这些日子,都是顾轻舟在别馆照顾他。

    他可听话了。

    白天的时候,顾轻舟就和他在后院里,逗那两只狼玩;晚上回到卧房,有时候顾轻舟给他念几页书,有时候弹钢琴。

    岁月很安静。

    司行霈说:“将来华夏统一,没有内战,没有入侵,我们俩就去苏州安置一个宅子,我煮饭给你吃,你弹琴给我听!”

    顾轻舟想到他为了武器不惜重伤自己,心里是有气的,她冷冷道:“你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我尽量吧!”司行霈笑。

    顾轻舟顿时就不说话。

    司行霈哄了她半晌,她才说:“不是尽量,是一定!”

    “好,一定!”司行霈笑道,“我们一起,活到你头发白了,牙齿松了,我还煮饭给你吃。”

    顾轻舟依靠着他,眼睛稀里糊涂就湿了。

    第三天,颜新侬来看司行霈,颜洛水跟着一块儿来了。

    “轻舟,你好几日没有回家,你家里人起疑了,昨天你姐姐去我们家,说你阿爸让你回去。”颜洛水道,“不过,姆妈已经打过电话,说你跟我去了南京,过几日再回去。”

    顾轻舟颔首,道:“多谢你帮我遮掩。”

    提到这个,颜洛水多少有点小心翼翼。

    “我知道了。”顾轻舟道。

    颜洛水还没有走,霍钺就跟霍拢静过来探病了。

    正好大家都碰到了。

    几个女孩子说话,霍钺就在楼上和司行霈密谈。

    他们俩谈了很久,大概是谈善后的事。

    众人离开之后,顾轻舟端了热水,过来给司行霈擦脸擦手。

    “见这么多人,万一感染了就要发烧。”顾轻舟道。

    司行霈就很享受般,任由她拧了毛巾在他脸上和脖子上擦拭着。

    他一时玩心大起,对顾轻舟道:“替我擦擦身子!”

    顾轻舟的脸,顿时就不自在了。

    “怎么,你没见过啊?”司行霈问。

    顾轻舟觉得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当即拉下脸,说:“你以后自己吃饭吃药、自己洗脸洗手,我要回家了!”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

    “轻舟!”司行霈急了,在身后大喊,“你站住!你要造反啊?”

    听到顾轻舟下楼的声音,司行霈有点急了,慌忙起身来追。

    军医说,他最近几天都不能下床。

    他刚走了几步,就看到去而复返的顾轻舟,司行霈心间一喜,牵动了身上的伤口,钻心的疼。

    顾轻舟吓坏了,将他扶到床上,摇铃喊了副官上来,让副官赶紧去请军医。

    “我看看伤口,有没有裂开。”顾轻舟掀他的衣裳。

    司行霈任由她看。

    伤口是很疼的,但是没有裂,也没有流血,顾轻舟稍微松了口气。

    司行霈打趣她:“轻舟,我身体好看吗?”

    顾轻舟瞪他。

    军医来了之后,顺势给司行霈换药,问他们闹什么。

    伤口确定没有撕裂,顾轻舟的心终于归位。

    “是该擦擦身子,好几天没有洗澡了,少帅也难受。”胡军医道,“这样吧,顾小姐去打热水来,我来帮少帅擦。”

    司行霈一阵恶寒。

    “老胡你别恶心我,我这还疼着呢!我宁愿难受死,也不想让你擦!”司行霈嫌弃,直截了当的说。

    胡军医无奈摇摇头。

    真的,司行霈从小在军营混,什么脏乱没有受过?

    他让顾轻舟擦身子,那是他们俩的小情趣。

    胡军医后来也明白过来。

    晚夕的时候,司行霈闹着要给他擦拭,说身上痒。

    “我去打电话叫胡军医。”顾轻舟不惯他。

    司行霈不同意:“就你了!”

    “那你不许闹。”顾轻舟说。

    她端了热水过来,一点点为他擦拭,然后换了套干净的病号服。

    整个过程中,司行霈都很听话的,没有闹腾。

    忙好了,顾轻舟说要去睡觉时,司行霈让她睡在自己身边。

    “我怕不小心动了,碰到你的伤口。”顾轻舟说。

    司行霈道:“没那么矜贵!过来,你躺在我身边,我心里才踏实些。”

    顾轻舟就小心翼翼依靠着他睡。

    她的两只狼不知何时上楼了,纷纷躺在床边。

    顾轻舟伸手就能摸到它们。

    “司行霈,短短几个月的功夫,他们都成了大狼了。”顾轻舟道,“我估计着它们能围攻住一头成年的狮子。”

    “过几天去苏州打猎,带它们去见见世面。”司行霈道。

    顾轻舟又不同意:“狼到底是野性的,万一开了杀戒,以后咬人怎么办?”

    两个人说了半天的狼,木兰就趴在床边,想要跳到床上。

    顾轻舟挪出一角给木兰睡。

    后来,顾轻舟睡着了,做了很多梦。

    快要天亮的时候,顾轻舟迷迷糊糊的。

    突然,顾轻舟听到一声狼嚎。

    她微讶,发现木兰在拱她,顾轻舟睁开眼,已经是晨曦了。

    一辆车子停在院子里。

    “他伤得怎样?”这是司督军的声音。

    副官要拦。

    “混账,你是哪里的副官?是军政府的副官,还是他司行霈的副官?”司督军怒喝。

    副官不敢拦了。

    顾轻舟吓得半死,立马躲到了柜子里。

    司督军速度很快,他冲上楼的时候,司行霈刚醒。

    受伤的司行霈,反应要差很多。

    他父亲站在跟前,吃惊看着他,司行霈倏然想起床上还有个人,也许心下一震。

    伸手一模,摸到了一手狼毛,木兰躺在顾轻舟睡过的地方。

    司督军诧异道:“儿子,你没毛病吧?好好的,你养两只狼,还放一只在床上睡?”

第233章 癖好

    司督军大概以为司行霈有什么诡异的癖好,受伤了还跟狼睡,而且最近一年荒唐事锐减,难道他的怪癖转到动物身上去了?

    这可就严重了。

    司督军走的时候忧心忡忡。

    司行霈伤得不算特别厉害,只是他在外头造势,说自己快要死了,司督军辗转通过西南的程稚鸿知道此事,担心坏了。

    他连夜从驻地赶回来。

    他们父亲关系不和,这点不假,司行霈对司督军意见很大,可是水往下走,司督军仍是很疼这个儿子的。

    “阿霈,你也该结婚了。”司督军语重心长道,“哪怕不结婚,也该放几个姨太太在身边。你瞧你养两只狼”

    司督军唉声叹气的走了以后,司行霈,气的青筋暴突,想把木兰扔下去。

    木兰是狼,不知道司行霈的恼怒,司行霈就把气发泄在让木兰上床的顾轻舟身上。

    “说了多少回,我床上只能睡一个母的!你再让它爬上来,老子就宰了它!”司行霈怒道。

    顾轻舟也生气了。

    要不是木兰,副官根本拦不住司督军,顾轻舟就要被司督军撞见。

    司行霈无所谓,撞见了就讨了顾轻舟做姨太太,可顾轻舟怎么办?

    木兰救了顾轻舟一命。

    顾轻舟更加觉得,不能继续这么下去了,她一定要逃离司行霈的牢笼。

    “我要回家,我不能这样跟着你!”顾轻舟恼怒道。

    “好,你先回去,回头我再去。这次我不能翻墙了,还是直接进入。轻舟,我觉得你阿爸知道你勾搭上了我,哪怕做姨太太,他也会高高兴兴把你送给我的!”司行霈咬牙切齿道。

    顾轻舟顿时气的半死。

    这段日子,他们俩相处得不错,司行霈又不见程家的人,保证不会娶程渝,梦中念叨着她要吃的红烧牛肉,顾轻舟是有点松动的。

    她以为,自己能承受,直到差点被司督军抓住,顾轻舟躲在衣柜里,才惊觉自己还是做不到。

    她没办法跟司行霈的!

    “你混账!”顾轻舟大怒。

    司行霈抓住她的手,轻轻吻她的掌心,他先消气了,哄她道:“轻舟,我就是说说,我什么时候真的害过你?”

    顾轻舟沉默。

    “我喜欢木兰。”顾轻舟道,声音低沉,“你不喜欢她,下次我把她带到顾公馆去。”

    木兰和暮山一开始被顾轻舟带去颜家,后来顾轻舟不放心,又送到司行霈这里,就养到现在。

    有副官专门负责木兰和暮山的饮食,对它们很用心,每顿都是牛肉,故而它们长得很快,已经有成年狼的体型了。

    司行霈立马就服软,说:“好了,我不赶木兰走,可以了吗?轻舟你乖,我伤还没有好呢。”

    软磨硬泡的,顾轻舟走不开,就留在他那边。

    到了二月初一,学校开学,顾轻舟就去上学了。

    她白天去学校,放学之后回来照顾司行霈。

    到了初五,司行霈就能下地,他坐车去了驻地。

    军医说他太冒险了,拦都拦不住。

    同时,司行霈去见了程家的人。

    程家对此事深信不疑,毕竟是司行霈亲自安排的,滴水不漏的成全了司行霈的英雄救美。

    “阿霈,我们初十去南京,督军的军事会议结束了,我们从南京再南下。不如你送送我们?”程夫人对司行霈道。

    程渝红了脸。

    他们带着二十多名亲卫,却要司行霈送,不就是想让程稚鸿见见司行霈,变相等于相亲吗?

    程渝都明白,司行霈自然更明白了。

    他花了这么多的心思,还挨了两枪,差点把命搭进去,难道就是为了娶个白痴一样的女人?

    他心中冷笑。

    顿了顿,司行霈道:“夫人,恕我不能相送,我这伤口可经不起车马劳顿。再说,驻地一大堆的事。我知道世道不太平,我再派一些副官,专列送您和小姐少爷们去南京,您意下如何?”

    被拒绝了。

    程渝脸色微白。

    程夫人也有点意外,还以为司行霈肯定会知道这其中的分量。

    只有程夫人的长子程艋道:“妈,行霈兄的伤势未愈,怎么能坐火车呢?”

    程夫人觉得火车挺稳的,根本不会牵扯伤口。

    不过,让他一个病患远去南京,的确是影响他的伤口愈合。

    程夫人揣摩司行霈的心意,不想去南京的意思,大概就是婉拒了和程渝的婚事。当然,也可能真的只是伤口问题。

    “司行霈受的伤,是不是比咱们看起来的要重?”程夫人这么想。

    要不然,她找不到司行霈拒绝的理由。

    是嫌弃程渝不够漂亮,还是程家的背景不够雄厚?似乎都不是。

    唯一的解释,就是司行霈的伤势挺严重的。如此想来,程夫人心里舒服多了。

    “司行霈对程家,是重恩。”程夫人心想。

    到了周末,顾轻舟回了趟顾家。

    顾家的姨太太们,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她们终于怀疑顾轻舟夜不归宿的去向了。

    顾轻舟也解释了:“是去了趟南京。”

    其他人将信将疑,因为从未听她提起,却又找不到破绽。

    顾圭璋则是相信的,甚至说:“女人家,应该多见见世面。”

    周一上学的时候,顾轻舟见到了宛敏。短短数日,宛敏就像经历过一场大病,气色极差。

    不过,没人注意到宛敏,她们在谈另一桩八卦。

    顾轻舟她们原本不知道,是同学李桦拿了报纸给她们瞧:“快看,魏清嘉回来了。”

    第一名媛,魏清嘉回来的消息,在岳城酝酿发酵了很久,正主终于到了。

    小报头版是魏清嘉的照片,远景,黑白相片间,她浅浅含笑,姿容绝艳。她穿着一件长款貂皮大衣,身材曼妙婀娜,刘海很厚,很小巧精致的脸,风采绰约。

    远景照片能这么美丽,她本人肯定更漂亮。

    “这就是魏清嘉啊?”顾轻舟看得有点入神。

    “是啊!”李桦一脸羡慕,“她生得真好看,而且她才华横溢!老天爷肯定是偏心眼,将我们每个平凡人的优点摘掉一成,堆给另一个人,创造一个天之骄子,供万人景仰!”

    顾轻舟失笑:“你怨念好大!”

    “可不是吗?我们辛辛苦苦念英文,怎么也学不会,她随随便便出去游历几年,就流畅说好几种语言,你说气人不气人!”李桦道。

    颜洛水道:“语言嘛,说在写后头,你要是去游历,专门学语言,你也会的。”

    “她还那么漂亮!”李桦嘟囔。

    众人都笑了。

    晚上放学,顾轻舟去看司行霈,说到学校里的八卦,就说起了魏清嘉。

    “她终于回来了。”顾轻舟道,“你说她从前喜欢你,以后还会喜欢吗?”

    “这个是自然,我如此有魅力!”司行霈道。

    顾轻舟翻了个白眼。

    司行霈这边已经能出门了,他今天还去了军政府开会。

    有件事他没有告诉顾轻舟,司督军让司夫人张罗着,放个漂亮姨太太在他身边,他拒绝了。

    那天看到一只狼躺在司行霈床上,而且司行霈行事极端不拘一格,司督军很担心他的健康。

    “司行霈,你以前喜欢什么样子的女人?”顾轻舟问他。

    魏清嘉那么漂亮,他都不动心吗?

    “能睡的。”司行霈道。

    顾轻舟顿时气的脸通红,啐他:“跟动物一样!你就不能有点人性吗?”

    司行霈一头雾水:“就是你说你喜欢某种食物,不是因为好吃?喜欢某种料子,不是因为好看?喜欢只是目的的前奏,我喜欢我能睡到的女人,怎么就没人性?”

    顾轻舟哑口无言。

    司行霈又凑近她,低声暧昧说:“轻舟,我现在喜欢你。”

    顾轻舟一阵恶寒。

    第二天,司行霈去了驻地,军医说不行,他也不肯听,顾轻舟也劝不了他。

    程家的人去了南京,司行霈很顺利和程督军的长子程艋成了至交,而对他有好感的程小姐,死心塌地爱上了他。

    整个计谋对他来说,是非常成功的。

    顾轻舟对此不置一词。

    又到了周末,顾轻舟去看望慕三娘和何微,才发现何微脸色不太对,整个人都消瘦了。

    顾轻舟微讶。

    “阿微怎么了?”顾轻舟问。

    慕三娘叹气。

    “我没事。”何微有气无力,“姐,我今天还有一个家教,先走了。”

    何微走后,慕三娘才告诉顾轻舟,之前跟何微定亲的那位,给何微写了封信。

    “来信说要退亲。”慕三娘又是难过,又是恼火,“退亲也就罢了,他们见异思迁,我们也不是那无理取闹的人家,非不给退。可是那位呢,写信说是因为微微去做家教,抛头露面的,他们家要脸……”

    顾轻舟一听,顿时就气炸了。

    家教而已,根本谈不上抛头露面。

    “他们什么大户人家,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顾轻舟怒道,“再说,靠自己的手脚赚钱,怎么就不光彩?”

    “内地的女人,哪怕补贴家用,都是做做针线活去卖,或者浆洗,总之逃不出内宅。他们不懂家教是做什么,只怕把微微当歌女舞女那样了……”

    顾轻舟觉得不至于。

    男方是念过书的,怎么会不知道家教是什么职业?

    感觉是故意找事退亲。

    可是为什么呢?

第234章 心不在焉的晚饭

    顾轻舟去接何微。

    何微做家教的地方,顾轻舟过去一次,转两趟电车就到了。

    何微下午三点出来了。

    二月春寒料峭,顾轻舟现在梧桐树下,阳光晒过嫩绿枝头,在她身上落下斑驳光圈。

    暖暖的,她的笑容也是柔婉的。

    何微看到她,眼泪顿时滚落,奔过来抱住了顾轻舟,大哭起来。

    接到信,何微一直没有哭。她怕父母伤心,努力忍着。只是她怎么也想不通,好好的为什么退亲?

    谈不上失恋,何微是痛苦而迷茫,好像她引以为傲的努力,被人否定了。

    “姐,我现在都想不起他的样子,当初见几面就订亲,想着女人都是要嫁人的,父母满意就行了。明明谈不上喜欢,怎么他退亲了我这么难受?”何微倾诉道。

    “就是有个人否定了你,是个人都会很难过。”顾轻舟道,“你有学问又漂亮,将来自然会遇到良人。”

    何微强撑着,憋得厉害,在顾轻舟面前哭过一次以后,心情稍微好转。

    “只当缘分没到吧。”何微道。

    “我请你吃饭,再去看电影,好吗?”顾轻舟道,“咱们好好玩,就什么糟心事都没有了。”

    何微点点头。

    时间还早,她们俩先简单吃了点,就去看了电影。

    看的是滑稽戏,何微笑得开怀,出来之后不停跟顾轻舟讨论,说电影居然可以做得这么好玩。

    “我第一次看滑稽戏,那个人扮猴子实在太像了,好灵活。”何微笑道,声音里已经没了失落。

    顾轻舟笑道:“我也觉得好玩,下次你有空,我们再约。”

    “好啊。”

    从电影院出来,她们俩肚子都饿了。

    顾轻舟带何微去吃法国菜,之前司行霈带她过去的那家餐厅。

    黄包车到了法国餐厅门口停稳,顾轻舟和何微下车,远远就瞧见从玻璃门里透出来的幽淡光芒。

    钢琴柔和婉转的曲调,早上传了出来,像纱缦轻扬,飘渺在餐厅的上空。

    “这边好贵!”何微一瞧这餐厅,门口停满了汽车,应门的侍者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她心里发怵了,拉顾轻舟的袖子,“姐,我们换个地方吃吧,又不是谈买卖,我们不值得花这个钱!”

    “没事,姐姐有钱。”顾轻舟笑道。

    其他不说,光上次敲诈司夫人那笔钱,都够顾轻舟吃半辈子的。

    何微就笑了:“姐,你说你有钱的时候好漂亮潇洒!女人就是得靠自己,别人再怎么嫌弃我,我也不能放弃我的家教,我努力赚钱不丢人!”

    有很多的道理,说是说不明白的,需得某个瞬间的顿悟。

    何微在这个瞬间,她明白了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和一个男人的婚姻相比,她更愿意坚持从前的规划,做个事业女性!

    “你明白就好!”顾轻舟笑道。

    她跟何微进了餐厅。

    餐厅里没有开水晶吊灯,只有每个桌子上两盏小烛火,橘黄色的光线冷而媚,衬托一张张美丽或高贵的脸。

    顾轻舟和何微坐下,点了菜。

    菜还没有端上来,顾轻舟就看到了司慕。

    这家法国菜餐厅,座位之间的间距很小,每次顾轻舟和司行霈来,司行霈都是包下全部。

    因为间距小,顾轻舟看到了司慕,司慕也看到了她,他愣了愣。

    司慕身边,是一位妙龄女郎。她穿着深紫色卡夫稠连衣裙,裙子曳地,身姿绰约。

    她和顾轻舟一样,是一头又黑又亮的长发,不是烫成卷曲的,披散肩头,肩头圆润纤薄,肌肤胜雪白皙。

    顾轻舟认出了她,她就是魏清嘉!

    和报纸上相比,她更加漂亮,笑容优雅,一颦一笑足矣逼退世间繁华。

    顾轻舟羽睫低垂,装作不知道。

    司慕愣了下,然后走了过来:“轻舟,微微,你们俩吃饭?”

    何微吃惊:“阿木,你能说话啦?”

    她一惊反应不小,声音有点高,和何微背靠背坐着的魏清嘉也留意到了,她转过头来。

    她的目光和顾轻舟一撞,顾轻舟先笑了下。

    “想吃什么,全在我账上。”司慕特绅士。

    顾轻舟却挤兑他:“你有钱啦?”

    赎身钱还没有给呢。

    司慕摸了下鼻子:“饭钱还是有的。”

    “那多谢了,不过我今天做东请微微,改天你再请吧。”顾轻舟不占他的便宜。

    司慕不再说什么。

    两桌临近,她们说什么,司慕听不进,但是他一抬头,就能看到顾轻舟。

    烛火映照之下,顾轻舟脸上没什么稚气,反而很媚。眼风掠过,娇媚流动,气度一点也不输其他女人,只是比不上魏清嘉。

    “……可惜我学问不好,要不然我也想去找个家教。”顾轻舟道,“做家教也是本事。”

    她在安慰何微。

    司慕听到后半句,以为她要去做家教。

    “她那么好的时候医术,为什么要去做家教?”司慕心想,“随便去找个小诊所,不就能赚钱吗?”

    他又想:“她缺钱到了这个地步吗?”

    心思暗转间,魏清嘉跟他说什么,他没有听到,直到魏清嘉喊:“少帅?”

    司慕说:“什么?”

    魏清嘉好笑:“你根本没有听我说话,是不是?”

    就在这时,顾轻舟不知说什么,哈哈大笑。笑声听不大,但是她前仰后合的样子,俏丽可爱。

    司慕又有点走神。

    他看到顾轻舟,就会想起她微凉的指尖,按在他的身上,触感凉软细腻。

    他和魏清嘉这顿晚饭,吃的比较沉默,他的余光能瞥见顾轻舟,能听到她的声音,心里莫名会去她的话。

    饭后,他送魏清嘉出来,提出送她回家,魏清嘉拒绝了。

    “少帅,你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小孩子,你应该知道,我妹妹的死我是不会忘记的。若是你不介意,我们还可以做个朋友;若是少帅不想只做朋友,以后还是别来忘了!”魏清嘉笑容款款,再绝情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都是旖旎动听。

    “我知道,清筠的死,是我的错。嘉嘉,谢谢你还把我当朋友。”司慕道。

    魏清嘉一愣。

    莫名的,她脸色更难看了,司慕都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魏清嘉走下台阶,不等司慕说什么,上了自家的汽车,重重关上车门。

    司慕没有动。

    魏清嘉的车子还没有走远,她从后视镜里,看到司慕已经转身了,去看着餐厅,似乎等人出来!

第235章 履行旧约如何?

    岳城是华东第一大沿海城市,号称不眠夜城,夜色绮靡妩媚。

    餐厅门口的灯火很暗淡,营造法式的浪漫与奢华。

    司慕依靠着车门抽烟,望着碧穹点点繁星,出神了好一会儿。

    他想了很多,其实心绪一点也不乱,只是往一个方向去想,怎么也拉不回来。越想越深入,越想越难以自拔。

    等他划燃第四根火柴,想要点起第四根雪茄时,他瞧见了顾轻舟和何微。

    司慕走了上前。

    薄寒缭绕的春夜,两位女孩子出门之后感觉冷,都缩着肩膀,把自己的脸藏在大衣的衣领里。

    她们吃饱了,心情很好,两个人有说有笑的。

    “我都有点撑了。”顾轻舟笑道,“第一次吃这么多。”

    “我也是。”何微道。

    明明没什么好笑的,她们俩笑呵呵的,甚至商量沿着街道走半个小时,再乘坐黄包车。

    司慕就到了跟前。

    “阿木?”何微先看到了司慕。

    顾轻舟转头,眸光在餐厅门口的幽淡灯火映照之下,碎芒盈盈,似有潋滟的波纹荡漾。

    她的眼睛好看。

    司慕感觉她稚嫩,但是某个瞬间,她的稚嫩里能流露出一点媚态,这种媚态不做作,从天真里溢出,让人心头发热。

    “要回去了吗?”司慕先开口,声音有点暗哑,“我送你们吧。”

    何微很想问,你不是跟女孩子约会吗,怎么等着送我们?

    话到了嘴边,她又咽了下去,到底跟司慕不熟。

    司慕见顾轻舟蹙眉欲拒绝,他道:“轻舟,回头我还有点事和你说。”

    顾轻舟还惦记着退亲之后的那笔钱,她必须要到手,这是她应得的,她退出了这门婚姻呢。

    那是极大的一笔钱,将来跑路的时候作为资本,她这才道:“行,多谢少帅。”

    到了司慕车子旁边,顾轻舟看到了地上的烟灰和烟蒂,足见他是等了多时,而且不停的抽烟。

    司慕不是老烟枪,他的烟瘾没那么大,这么会儿功夫抽了三四根,说明他很忐忑,用抽烟来压抑情绪。

    顾轻舟看了眼他。

    明明只是普通的瞥视,司慕愣是不自然起来。

    他微微撇开了脸。

    送何微到何氏药铺,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慕三娘在灯下缝被子,等着何微回来。

    见何微笑盈盈的,还有顾轻舟和司慕相送,慕三娘彻底松了口气。

    “这么晚了,也不虚留你们,快回去吧,路上开车要小心。”慕三娘道。

    “姑姑,我们先走了。”顾轻舟笑道。

    他们走出何氏药铺,慕三娘和何微一直在目送他们。

    慕三娘心里感叹道:“轻舟和少帅真是般配。”

    何微大概也有这样的感触,只是想起方才跟司慕约会的女孩子,何微就有点替顾轻舟担心--将来家里放那么一位姨太太,岂不是要整日置闲气?

    这些事,何微管不上,而且她相信顾轻舟能处理好,她也不想再管了,母女俩关门,何微把自己看的电影说给慕三娘听。

    睡觉的时候,慕三娘字旁边缝被子,何微情绪高昂叽叽咋咋的,说个不停。

    慕三娘慈祥微笑,心想:“轻舟带微微出去散心,果然开导了微微。”

    这样,慕三娘就不再担心了。

    司慕和顾轻舟从何氏药铺的胡同出来,他很绅士为顾轻舟拉开了车门--副驾驶座的车门。

    顾轻舟微愣。

    继而想到他有话说,也就没拒绝。

    说什么?顾轻舟心里暗揣了下,大概是:能不能先退亲,钱我过几天再给你,到时候给你加利息等。

    她坐了上去。

    车厢里有雪茄淡淡的清冽,烟草的香味弥漫着。

    车子开了七八分钟,司慕都没有开口。

    顾轻舟想:“他肯定在组织语言说服我退亲。”

    有了这样的想法,她就没有打扰他,任由他把词句编造得天花乱坠,顾轻舟只想要钱。

    当初定亲的时候,明明是司夫人想要巴结顾轻舟的外公,如今退亲,怎么也要付出一点。

    司慕开口了,果然是说钱的事:“你要去做家教,缺零用吗?”

    “没有啊,我哪有资格去做家教?”顾轻舟笑道,“我才念了一年的书,是微微要去。”

    跟钱有关,顾轻舟就不打扰他。

    想想,顾轻舟也反思自己,是不是要得太多了?

    不过,退亲是必然的,哪怕要再多,司慕也必须给,顾轻舟又心安理得。

    片刻之后,司慕突然问:“轻舟,你给我治病的事,你还记得吗?”

    顾轻舟点点头,很明白司慕在打感情牌,就顺着他的话说:“当然,我治疗过的每个病例,都会记录在册,将来整理成医案”

    司慕却好似很失望。

    他的唇微抿着,又不言语了。

    “你第一次给病人针灸,会一直记得吗?”良久之后,司慕突然又问。

    “记得啊。”顾轻舟道,“我第一次针灸,是对我师父下手,当时刺足三阴,我弄断了一根针,吓死了。”

    司慕又沉默。

    好像顾轻舟的回答,跟他预想中的答应有天壤之别。

    他不是问这个!

    可他应该问什么?

    难道要他问:我总记得你的手按在我身上,你还记得吗?

    这又问不出来。

    问出了,怎么都感觉不太恰当。

    就这么沉默着,终于到了顾公馆门口。

    车子停下来,顾轻舟准备下车时,司慕突然道:“轻舟”

    “少帅,你不必欲言又止。”顾轻舟打断了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同意退亲的,你什么时候把钱拿给我,我什么时候就去跟司督军谈。”

    司慕呼吸一顿。

    顾轻舟继续道:“我明白你很着急。既然着急,就快点去凑钱吧。你堂堂军政府的少帅,哪里借不来这笔钱?”

    司慕沉默。

    他的手握住了方向盘,没有动,心中各种情绪涌动,面上不露半分端倪,反而让他看上去很冷漠。

    顾轻舟等了一下,见他不说话了,就自己推开车门准备下去,司慕却倏然开口。

    “轻舟,你觉得咱们履行旧约,会如何?”司慕问。

    顾轻舟差点扭到腿。

    她下了车,趴在车门上,想把他的表情看个清楚。“我开玩笑的。”司慕赶紧补充,然后用力关上了车门,撞到了顾轻舟的头。

    顾轻舟捂住脑袋后退,司慕的车子立马扬长而去,没有调转车头,直接从另一条路离开了。

    很快,汽车就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顾轻舟揉了揉撞疼的头,心想:“司慕今晚在魏清嘉那里碰壁了。”

    要不然,他也不会是那番态度。

    不过,司慕是有原则的,退亲这件事顾轻舟不用担心,他会拿钱给她的。

    没过几天,上学的时候班上又在议论,原来是小报拍到了司慕和魏清嘉去逛街散步的照片。

    两个人郎才女貌,格外的般配。

    顾轻舟班上二十几个女学生,并非每个人都喜欢顾轻舟,于是她们拿着报纸在背后嚼舌根,

    “差太多了。魏清嘉念书的时候,一直都是名列前茅,顾轻舟总是垫底。没魏清嘉漂亮,也没有她有才华,家世更是不如魏清嘉,怎么少帅会选她做未婚妻?”

    “是娃娃亲,他们很早的时候订下的!”

    “现在还流行娃娃亲啊?”

    “订下了的,毁约会很难听,再说顾轻舟攀上这门亲事,她肯退才怪。”

    “这么说来,魏清嘉倒是挺可怜的,被这么只鸠占了巢。”

    这些话是背着顾轻舟说的,顾轻舟或多或少有点耳闻。

    说完全不在乎是不可能的,只是不会为了这些闲话去着急上火的。

    魏清嘉、司慕,对顾轻舟来说,是两个跟她生活完全不相干的人。也许有点交集,不过是人生微小的岔路,顾轻舟总有撇开这些岔路口,回到正路上。

    上午的算数课上,顾轻舟按在课本之下写信。

    信是给何微的。

    昨天收到了何微的信,她在信中情绪好转,跟顾轻舟说:“姐,我原本是打算念完中学就嫁人、工作的。如今阿爸说,家里生意好了,想让我去念大学,将来若是能去银行做事,自然比报社或者工厂薪水要高。大学里还有奖学金,我昨天去三家大学,拿了章程”

    她认真打算着前途,顾轻舟想给她鼓励,甚至可以资助她念完大学。

    顾轻舟的医术是慕宗河教的,她没有给过半分学费。何微是慕宗河的外甥女,若是能帮衬她完成学业,也算顾轻舟回报了师父。

    正在写着,坐在顾轻舟正前方的宛敏突然转过脸,冲顾轻舟笑了笑。

    顾轻舟吃惊。

    任课的胡修女就走了下来,走到顾轻舟身边,轻轻敲了几下她的桌子。

    顾轻舟吓一跳,赶紧把信收起来。

    “上课要专心点啊。”胡修女走上讲台,对所有人道,实则是警告顾轻舟。

    顾轻舟立马端正了身姿。

    宛敏没说什么。

    下课的时候,宛敏突然换到了顾轻舟和颜洛水的后排。

    她们后排是坐着李桦和蒋春妮。

    宛敏跟蒋春妮调换了座位,坐到顾轻舟的正后面。

    顾轻舟回头,宛敏又冲她笑了下,笑得顾轻舟毛骨悚然。

    总感觉宛敏要做点什么才甘心。

    “宛敏,你为何要换座位?”顾轻舟直接问她。

    宛敏微愣。

第236章 邀请

    宛敏坐到了顾轻舟的后排,顾轻舟上课都没什么心思,时不时往后瞥一眼。

    甚至学监都留意到了。

    宛敏很得意,她知道自己在气势上压倒了顾轻舟。

    同窗一年,宛敏感觉顾轻舟变了。

    和同龄的女孩子相比,顾轻舟的眼神更加潋滟。某在瞬间,她稚气的面上,就有点不易察觉的妖媚。

    这点很勾人,可能顾轻舟还不知道。

    女学生之间的仇恨,多半是来自学校的竞争。

    自从领唱的事之后,宛敏就恨上了顾轻舟。密斯用顾轻舟替换宛敏,让宛敏技不如人,心生憎恨。

    而陈三太太的漠视,更是加剧了这种憎恨。自从顾轻舟和陈三太太接触之后,陈家更是斩断了和宛敏的接触,宛敏肯定是顾轻舟搞鬼。

    直到颜洛水的订婚宴上,宛敏攻击顾轻舟,被颜洛水的未婚夫当场拆穿,而后宛敏在家的日子就非常难过。

    家里所有人都恨宛敏。

    “我那么疼爱你,你却做出这等事!”这是宛敏姐姐的哭啼,“你怎么不去死?你们俩,一起去死好了!”

    宛敏以为姐姐会厮打她,但是没有。她姐姐哭着,保持着她的尊贵和优雅,没有上前厮打。

    姐姐说:“打你,脏了我的手!”

    宛敏的母亲是个传统女性,面对小女儿的举动,她也是寒心透了,对宛敏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哪怕是陌生人,你参与人家的婚姻都极其不道德,何况那还是你亲姐姐?你是不是狼心狗肺?”

    宛敏的父亲直接不理她,对她失望透顶。

    家里还有两位庶兄,听说这件事之后,对宛敏冷嘲热讽,传遍了宛家上下。

    “敏敏,你怎么说也是念过书的,难道就一点羞耻心也没有?”

    “你想要效仿娥皇女英啊?”有位堂姐笑话她,“两姊妹服侍一个男人,真是一桩美谈,对吧?”

    一时间,宛敏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她在家里坚持是过不下去了。

    宛敏偷偷哭了好久,却无人同情她。

    出事之后,她那个抱着她亲吻时情话绵绵的姐夫,回家之后对她姐姐下跪、磕头,痛哭流涕将过错都推给宛敏,说是宛敏勾引他的。

    “我根本不喜欢她,是只爱你啊,我是昏了头。”姐夫说。

    那时候,宛敏才知道,原来她姐夫一直是爱着她姐姐的,不惜给她跪下。

    宛敏四面楚歌。

    她做错了什么?

    宛家其实没那么有钱,而宛敏想要包装自己,嫁入豪门,就需要行头和机会。她全家只有她亲姐姐运气比较好,嫁给了比较富足的暴发户的儿子。

    宛敏想问姐姐要钱,每次她姐姐都问:“你要钱买什么?”

    若是东西稍微出格一点,她姐姐就说:“我的钱都是婆家的,家里是要记账的,被婆婆知道我拿钱贴娘家,我们宛家的脸都丢光了。”

    宛敏觉得她姐姐在故意推脱,不肯帮她。

    反而是她姐夫,花钱是不用记账的,要多少有多少。

    好几次,宛敏要钱的时候,她姐姐没办法,都是问她姐夫要的。

    宛敏就想:“我为何要通过姐姐的手,每次听她唠叨废话?”

    于是,她绕开了她姐姐,直接勾搭她前夫,赚取了无数的行头,她俨然是大富大贵的宛小姐,毫无寒酸气。

    可是她那个蠢得要死的姐夫,居然跟她买情侣手表!

    宛敏自己没看出来,她以为名表都是类似的。

    功亏一篑!

    宛敏的生活一团糟糕,她父母恨她,一直资助她的姐姐更恨她入骨。

    这件事在家里传开了,估计亲戚朋友都听说了,她的婚姻估计也毁了。

    再想要嫁得好,唯一的出来就是勾搭一个南边的富商。

    宛家是学术名流,她祖父在文坛的名声还是能利用的。

    南边的商人喜欢附庸风雅,娶宛家的小姐的确是不错的选择。

    宛敏知道自己毕业之后的方向了,这和她之前规划好的人生南辕北辙。归根究底,都是拜顾轻舟所赐。

    若没有合唱团领唱的事,就根本没有后续的遭遇,顾轻舟是毁了宛敏人生的开端。

    既然宛敏毁了,她在临近毕业之前,也要送顾轻舟一份大礼。

    顾轻舟问宛敏,为何要调座位。

    她问得很直接,好似知晓了宛敏有什么计划。

    宛敏心中一怔,被她吓一跳,心想:“她怎么会知道我的打算?”

    复而又想:“她只知道我对她没有善意,又不知道我想干什么,难不成我会被她看穿?”

    宛敏自负是聪明机灵的,胜过于顾轻舟。

    光从学业上比,顾轻舟就远不及宛敏。

    宛敏成绩比顾轻舟好多了,这就说明,她比顾轻舟聪明多了!

    和她姐夫的事情败露,仅仅是她没怎么见识过名表而已,这又不是她的错。

    宛敏坐到了背后,颜洛水和顾轻舟都芒刺在背。

    李桦是个活泼天真的孩子,而且很容易相信别人。

    宛敏跟她做了半天的同桌,她就将宛敏视为知己,连她家几个人、平常什么时间段出入、父亲的工作、兄弟姐妹们的婚姻,全部告诉了宛敏。

    “宛敏想要干嘛?”午饭的时候,颜洛水问。

    颜洛水也好奇,宛敏到底是想收拾她,还是想收拾顾轻舟?

    宛敏和顾轻舟有矛盾在先,可是戳破宛敏、让她在家里处境艰难的,却是颜洛水的未婚夫。

    “谁知道呢?”顾轻舟笑道,“她不怀好意就是了。”

    顾轻舟功课吃力,还有很多的事要忙,也没空理会宛敏。

    有时候,顾轻舟还会跟宛敏斗嘴。

    “宛敏,你会不会从背后捅我一刀?”顾轻舟笑容楚楚,眸光熠熠落在宛敏脸上,一派温和。

    宛敏气得唇色发白。

    同桌李桦则没有看懂这场无硝烟之战,她哈哈大笑:“轻舟你放心啦,我帮你看着宛敏。”

    宛敏脸色更难看。

    “那我就拜托你啦。”顾轻舟道,转脸看着宛敏,眼睛微微眯起,眼底寒芒涌动,带着狡狯冲宛敏眨眨眼。

    宛敏一口气就提不上来。

    她不想理顾轻舟。

    翌日早上,顾轻舟到了学校,发现蒋春妮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正在跟宛敏和李桦聊天。

    “轻舟来了?”蒋春妮是个很温柔腼腆的小姑娘,当即站起来,给顾轻舟让座。

    “你坐你坐。”顾轻舟道,然后她坐到了颜洛水的位置。

    顾轻舟没有回头,听了她们说话,才知道是宛敏带了点心,给蒋春妮和李桦吃,感谢她们愿意和她调座位。

    这就有点刻意巴结。

    顾轻舟知晓宛敏是冲着自己或者颜洛水来的,她如此对李桦和蒋春妮如此善待,让顾轻舟有点吃惊。

    想利用蒋春妮和李桦对付顾轻舟?

    怎么对付?

    顾轻舟跟这两位同学都不算深交,哪怕是前后座,也是泾渭分明,只有李桦偶然凑趣。

    “洛水,你了解李桦吗?”顾轻舟问,“你觉得她有什么可利用的地方吗?”

    颜洛水瞠目结舌。

    在认识顾轻舟之前,颜洛水总是独来独往,在学校从来不与人结交。而后,她和顾轻舟成了同窗,又认识了霍拢静,交友圈子大增。

    但是跟李桦,始终没有深交过,总感觉像两块干干的面团,没有那点湿气的调和,怎么也揉不成一团。

    “没有吧?”颜洛水凝眸沉吟,“其实我们都不太了解李桦。”

    “我只知道李桦网球得打好,她父亲是市政厅的小官,做什么的来着?”顾轻舟问。

    颜洛水失笑,她哪里知道?

    这厢顾轻舟和颜洛水刚刚议论完李桦,下午游泳课结束,顾轻舟先出来洗澡,在更衣室擦头发的时候,李桦也出来。

    换上衣裳,李桦对顾轻舟道:“这个周末是我生日,快要毕业了,想请大家去我家的花圃玩,轻舟你愿意赏光吗?”

    “这个周末?”顾轻舟含笑,眼眸微敛,不动声色问。

    “是啊。”李桦道,“也不是所有的同学,就十来个人。你也来吧轻舟,不需要带礼物的。”

    她说得诚恳,而且顾轻舟素来喜欢她的,道:“好的,我一定去。”

    李桦松了口气,她真害怕顾轻舟不答应,让她尴尬。

    顾轻舟又问她:“你家里还有花圃吗?”

    “对啊,你不知道我家里还做花卉生意吗?岳城八成的鲜花,都是我家大棚里供应的,花圃平时是我大伯打理。另外呢,我家庄子上还有个小花圃,供我们家的鲜花用度。”李桦提到家里的生意,非常开心,“花圃外头还有池塘,可以钓鱼”

    “在城郊啊?”顾轻舟问。

    李桦以为她不想去,忙道:“我们家有车子,很方便的,那边也有好些工人和佣人,什么都方便。”

    顾轻舟考虑的,跟李桦所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宛敏去吗?”顾轻舟又问。

    李桦压低了声,说:“我我还没有邀请她,毕竟我跟她是后来相识的,所以就”

    顾轻舟就发现,这个温柔活泼的小姑娘,其实一点也不傻。

    她早就看出了,顾轻舟和宛敏不和睦,所以过生日就不请宛敏了。

    顾轻舟笑了笑,答应了李桦的邀请。

    她答应了,李桦再邀请颜洛水和霍拢静的时候,她们俩就没有多推辞,直接答应了。

第237章 顾轻舟的遗忘

    顾轻舟从未放松对宛敏的警惕。

    宛敏做得明显,自然是有招数的。

    顾轻舟后来也懒得多管,心想:“见招拆招吧,宛敏还能玩出什么赏心悦目的大花样吗?”

    只是那天放学,看到宛敏和李桦一起去校门口,两个人有说有笑的。

    她们两家好像挺近的,也不是天天都有汽车接,天气好的时候,她们跟顾轻舟一样,也是乘坐电车回去。

    “她们俩关系很好啊,新朋友一般都是很投入的,李桦怎么不请宛敏呢?”顾轻舟心想。

    到目前为止,顾轻舟仍是很信任李桦的。

    李桦对顾轻舟肯定是善意的。

    只是,有时候好心容易被人利用。

    “若是李桦有问题,肯定是宛敏利用了她。”顾轻舟心想。

    怎么利用?

    肯定跟生日宴有关。

    顾轻舟仍是不动声色,而且也不跟朋友们谈论此事,她心中有数即可。

    她和颜洛水、霍拢静告辞之后,自己去乘坐电车。

    刚回到顾公馆,二姨太一脸激动。她努力忍着,仍是笑容满面,任谁都知道有好事情。

    “怎么了?”顾轻舟笑问。

    “轻舟小姐,督军夫人给您打电话了,您还没有放学。她让您放学之后,给她回个电话。”二姨太笑道,脸上喜容不减。

    瞧这个样子,就知道是好事了。

    只是,司夫人打个电话,为什么二姨太如此欢喜?

    这点欢喜,可不像是替顾轻舟高兴而已。

    “怎这样高兴?”顾轻舟问。

    “督军夫人在电话里,问我是不是二太太?”二姨太笑意深达眼底,“轻舟小姐,您跟她说过了?”

    “我没有,估计是她打听到的。”顾轻舟道。

    顾轻舟没想到,司夫人居然在拉拢二姨太;而二姨太没怎么接触过权贵,对司夫人那席话很上心。

    二姨太吃惊,更加兴奋了,双颊红扑扑的,颜色?丽。

    有了司夫人撑腰,新太太进门之后,只怕也要顾忌二姨太几分,让二姨太在顾家有个立足之地。

    女人的要求,有时候少得可怜,只需要片瓦遮身。

    顾轻舟看到二姨太的喜悦,她也笑了笑,没有扫兴去说什么主意别上司夫人当的话。

    她去给司夫人回电话。

    电话那头,司夫人的声音慈爱温婉:“轻舟啊,周末过来吃饭,周五我派副官去接你,晚上就住在家里吧,咱们也好些日子没有聊过了。”

    顾轻舟听得毛骨悚然。

    司夫人前不久才想陷害顾轻舟的清白,甚至不惜利用自己的儿子,怎能转眼就装作若无其事?

    顾轻舟也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去回应她,但是考虑到自己和司慕即将退亲,根本没必要和司夫人周旋,顾轻舟就直接戳破。

    “睡在督军府?”顾轻舟的笑声,像早春和煦的夜风,缠绵悱恻,轻轻柔柔通过电话机传给司夫人,“怎么,还没有正式结婚就可以跟少帅睡啦?”

    她说这话的时候,二姨太坐在她身边。

    二姨太悄声:“轻舟小姐,你说什么呢?”她生怕顾轻舟得罪了司夫人。司夫人一梗,呼吸顿住,估计是气得不轻。

    “夫人,上次的事,您都忘记了吗?”顾轻舟继续戳刀子。

    司夫人就想把电话给砸了。

    真想一枪毙了顾轻舟!

    从遇到顾轻舟,司夫人就没占过半分便宜。顾轻舟这个人狡猾奸诈,别说司琼枝,就是司夫人自己,也栽在顾轻舟手里。

    不得不说,顾轻舟是司夫人见过最聪明的女孩子。

    她的心思通透,观察敏锐,想要对付她太难了。

    “轻舟,过去的事就算了,咱们到底是一家人。”司夫人忍着滔天盛怒,继续对顾轻舟道。

    自从司夫人算计顾轻舟和司慕,司慕就不怎么跟司夫人说话了。

    司慕从小性格就内敛,哪怕再生气他也不说,但是他记住,而且他会用行动来反抗。

    他最近和魏清嘉接触很频繁,甚至主动吩咐副官给魏家送礼物。

    当着司夫人的面!

    司夫人想劝,不敢劝。女人没有自己的事业,年轻时依靠父亲、长大了依靠丈夫,老了依靠儿子,就像藤蔓,想要爬得更高,就需要依靠最高大的树木,自己是立不起来的。

    将来的荣华富贵,都要靠儿子,司夫人哪里敢冷了儿子的心?

    今天早上,司督军说起某位参谋生病,就提到了医生。

    说到医生,话题自然而然转移到了顾轻舟身上。司督军说起顾轻舟,也记得前不久的事,当即不说话了。

    考虑到司夫人的所作所为,只是拉紧司慕和顾轻舟的关系,司督军并不那么反感。方法不对,目的是好的,而且跟司督军的想法一致。

    司督军也盼望着儿子能喜欢顾轻舟,这门婚事能顺利完成。

    所以,司督军对司夫人的怒意不大,只是不能随便原谅她,免得她下次再为所欲为。

    司夫人补救般,对司督军道:“要不,我请轻舟来过周末吧。现在新派人家,到婆家过周末,不算什么的。”

    “这倒也不错。”司督军笑道。

    然后,司督军问司慕:“你这几天都在家里,周末就陪陪轻舟。你们俩从小分开,都没怎么接触过,应该相互了解,轻舟很好的,做你老婆是配得上,你可别犯糊涂”

    司夫人以为,司慕肯定要拒绝,甚至会说些难听的话。

    不成想,司慕握住筷子的手微停,然后道:“好。”

    司夫人吃惊。

    她看得出来,司慕是很愿意跟顾轻舟接触的。

    难道他会爱上顾轻舟吗?

    司夫人现在是拆了东墙补西墙,但是不管怎么说,能把这面墙补起来,将魏清嘉挡在墙外,就算她胜利了。

    于是,司夫人给顾轻舟打电话。

    电话通了,顾轻舟一番毫不客气的说辞,把司夫人气个半死。

    电话那头,顾轻舟的话并未说完,她笑声清脆悦耳:“一家人?夫人,前年冬月的话,我都记得呢。今年冬月就要兑现了,哪里是一家人啊?”

    司夫人忍怒。

    顾轻舟更是毫不留情的刺激司夫人:“我见过少帅和魏清嘉约会,他们好般配,夫人您觉得呢?”

    司夫人气得脸色紫涨,恨不能扇顾轻舟一巴掌。

    魏清嘉那个嫁过人的破鞋,凭什么陪她的儿子!

    “对不起夫人,我同学周末过生日,我们约好了出城去玩,不能去督军府了,抱歉。”顾轻舟道。

    说罢,她挂了电话。

    司夫人则狠狠把电话给砸了。

    她气得心头直犯疼。

    顾轻舟的拒绝,司夫人也转告了司督军和司慕。

    司慕没说什么,脚步微停,然后回房。

    他向来话很少,司夫人也不知道他是不高兴,还是松了口气。

    司督军则很理解:“她们年轻人嘛,都有交际,那下周吧。下周有空的话,再请她来。”

    司慕回房,一个人坐在书案前,一动不动。

    他沉默坐了很久。

    翌日,司慕六点多就把车子开到了顾轻舟家附近的街上。

    等顾轻舟出门去乘坐电车时,司慕跟了上来,按响了喇叭。

    顾轻舟吓一跳。

    她还以为是司行霈。

    一回头看到是司慕,微微吃惊。

    “上来,我送你去学校吧。”司慕道。

    顾轻舟知道,她附近不远处,有司行霈的眼线。他们保护着她,同时也监视她。

    顾轻舟没什么秘密,她不怕司行霈监视,反而是那点保护,让她很有安全感,她不介意那些人跟着她。

    若是她今天让司慕送她去学校了,司行霈回头肯定要发火。

    他一发火,就让死里折腾顾轻舟,顾轻舟受不了他那样。

    她笑笑,站着不动,只是弯腰问:“有事吗?”

    “上来吧。”司慕说。

    “我还是很喜欢乘坐电车。”顾轻舟笑道。

    司慕只得下车。

    他穿着铁灰色的军装,挺括整齐,军靴锃亮,修长有力的腿,阔步绕过汽车走过来。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司慕问。

    顾轻舟一头雾水:“什么误会?”

    “那天我说,我们履行旧约,是不是吓到了你?”司慕问。

    顾轻舟都忘记了。

    她恍然道:“哦怎么,你真想赖账啊?”

    司慕摇摇头。

    他表情很认真,问她:“你吓到了吗?”

    “没有。”顾轻舟说,“你什么时候拿钱给我啊?你放心,随时拿钱随时办事,我不拖沓的,你不用天天来催啊。”

    司慕沉默。

    “少帅,我并不是个胆小的人,你的话怎么会吓到我呢?”顾轻舟笑,“况且,你说过什么,你不提醒的话,我根本不记得了。”

    这话不假,顾轻舟是真的忘记了,她最近考虑的事太多,司慕不再她网里,她不需要打捞他。

    朝阳温暖明媚,他逆光的脸看不清楚,只知道他微微抿唇。

    顾轻舟等待他说点什么的时候,司慕突然转身,上了汽车。

    车子飞速驰骋,消失在顾轻舟的视线里。

    顾轻舟看着汽车扬起的青烟,稀里糊涂的,好像做梦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她糊涂的想,司慕真是个奇怪的人。

    他突然的来了,又突然的走了,给顾轻舟留下一阵迷茫。

第238章 无法改变的样子

    “司夫人和司慕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司慕离开之后,顾轻舟愣在原地,考虑了很久,最终得出结论。

    要不然,他们不会频繁找顾轻舟。

    司慕回家快一年了,何时和顾轻舟有过如此频繁的接触?

    以前他遇到顾轻舟,都是眼睛直直的看过去,装作瞧不见。

    魏清嘉回来,这个僵局就被打破。

    他突然的来,又突然的走,肯定是有什么事。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这是司慕的话。

    什么误会?

    难道误会他不想退亲?

    顾轻舟没有这样的误会,而他很害怕顾轻舟如此误会。

    他迫不及待想要退亲。

    顾轻舟一时想不到他的计划,站在原地沉思片刻,就乘坐电车去了学校。

    下午放学,一辆汽车停在学校门口,车上是司行霈的副官。

    果然,早上司慕找顾轻舟,已经引起了司行霈的注意,甚至担心。

    顾轻舟乖乖上车。

    “少帅在书房。”副官说。

    书房在一楼的西侧,两边墙壁上各挂着浓墨重彩的油画,色泽繁盛斑斓。书房是花梨木的门,厚重古朴,带着黄澄澄的金属把手。

    金属把手在灯下,泛出金灿灿的光芒,柔和温暖。

    顾轻舟敲了门。

    “进来。”司行霈的声音传出来。

    顾轻舟推开书房的门,只管司行霈负手立在一张华夏全舆图前,仔细打量着舆图,夕照从窗口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修长挺拔。

    他的目光,落在西南一角,还在打昆明飞机场的主意。

    风起,他鬓角的碎发微乱,斜照落在他的眸子里,他深邃的眼眸染了灿烂的橘红,似星辰大海。

    顾轻舟看着他,有点愣神。

    他很英俊,顾轻舟从未见识过哪个男人比他更英俊。

    就连颜洛水都承认,司慕哪怕再养尊处优,亦不及司行霈的气质出众。

    天生的,谁也比不下去。

    司行霈没有转头,眼睛盯着全舆图,却喊她:“轻舟?”

    “啊?”顾轻舟回神。

    “别这样看男人,看得男人心花怒放,真想要你!”司行霈道。

    女人崇拜的眼神,是对男人最崇高的奖赏。

    顾轻舟这么盯着司行霈,司行霈心念欲动。

    顾轻舟啐他:“流氓德行!”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司行霈理所当然道,“我只对轻舟流氓。”

    顾轻舟抿唇不语。

    他站了片刻,看完之后坐在藤椅里,习惯性拿出了雪茄。

    顾轻舟夺过来,将雪茄重新装回去,道:“胡军医说了,两个月之内不要抽烟。”

    “没事,有次我受枪伤,差点打中心脏,我第二天就抽烟了。雪茄是好东西,能解百病。”司行霈来夺。

    顾轻舟不给:“没有这种说法!”

    她往后躲。

    司行霈就顺势压住了她。

    “你给我吃,我就不抽烟了。”司行霈轻轻咬她的耳垂,低声道,“轻舟,今天是个黄道吉日,适合行房。”顾轻舟的耳朵火烧火燎,从耳根一直红到了双颊。

    她心中有潮涌动,慢慢涌上来,几乎要让她昏厥。

    “你又无理取闹。”顾轻舟道,“今天什么也没有,雪茄没有,别的也没有!”

    司行霈吻她。

    吻着,手就沿着她的衣襟滑了进去。她的肌肤很好,像一段最上等的绸子,柔软细腻,甚至有点凉。

    冰肌玉骨,大概就是顾轻舟这样的。

    司行霈的手,节节攀升,、、。

    短短一年,司行霈掌心的柔软已经长大了很多。

    他的小女孩儿,终于成了小女人,女人味很足。

    生得真好,每一样都好。

    “轻舟,你长大了。”司行霈凑在她唇边低喃,“我想要你!”

    顾轻舟按住他的手,说:“还是伤患,怎么一点自觉也没有?”

    司行霈还是没有放过她。

    他玩出了新的花样。

    他身上有枪伤,顾轻舟不怎么敢挣扎,怕弄裂了他的伤口。而他不在乎的,他根本没把生死放在眼里。

    事后,顾轻舟背对着他,将他弄在自己胸口的东西一点点擦拭干净。擦着,眼泪就下来了。

    每次这种事结束,她都好难过,她不喜欢这样。

    一年了,她仍是恶心。

    司行霈慌了,将她抱过来,用布满伤疤和薄茧的手,轻轻擦她的眼泪:“别哭,轻舟,是我不好。”

    当然是他不好,他从来就没好过。

    顾轻舟抽噎:“真讨厌这样,你为何非要这样?男人和女人,就不能光说说话、散散步、聊聊天吗?你非要把关系弄得这么肮脏,把我弄得这么脏!”

    司行霈耐心劝导她:“轻舟,你所说的脏,是人类传宗接代的最基本行为。人类为了延续,就需要它。它跟吃饭、喝水一样,是很正常的需要,不能用任何的道德来评价它。难道你也觉得吃饭脏吗?”

    “你胡说八道!”顾轻舟骂他,“你恶心死了,还扯一大堆道理。”

    “我没有胡扯,我在跟你讨论千百年来的陋习。”司行霈道,“道德一边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将子嗣视为宗族大计,却又一边批判传宗接代的行为,你觉得合理吗?

    这不就是既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轻舟,这件事从来都不脏,说它脏的人,只是想用它来约束人性。我是个很正常的男人,我没有在外头勾三搭四,我喜欢你,和我喜欢上你,这两件事是一样的,没有高低贵贱。”

    顾轻舟抓过书案上的文件打他:“恶心,还扯一堆废话!你走开!”

    她还想着他的伤口,也没有狠打,到底气难消,哽咽着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咬出很深的牙印。

    司行霈一点痛感都没有,顾轻舟反而牙酸了。

    顾轻舟心情很不好。

    每次觉得司行霈还不错,他转身就要做一件事来恶心她。

    真是从未消停过。

    “他一直都只是司行霈,不会变成我想要的样子。”顾轻舟抹着眼泪想。

    司行霈就在那里,想要靠近他,就要接受他,而不是改变他。

    也改变不了。洗澡的时候,顾轻舟一直在想,假如没有遇到司行霈,她会喜欢什么样子的男人?

    她认识的男人不多,在乡下的时候没有男孩子给她献过殷勤,因为李妈这方面管得很严格,谁家男孩子敢围着顾轻舟打转,李妈就要去找他的父母,甚至告诉族长。

    到了岳城,认识的同龄男孩子屈指可数。

    掂过来掂过去的算,顾轻舟觉得自己会喜欢顾绍那种性格的。

    顾维温柔,他像一朵白玉兰,高高在枝头,素雅洁净,哪怕是伤心了,也是低下头默默流眼泪。

    最不喜欢的,大概是司行霈这种兵痞,粗鲁恶俗,而且下流。

    可是现在,被司行霈一路胁迫,走到了这一步。

    顾轻舟洗好澡出来,坐在沙发里擦头发,司行霈没有雪茄可以抽,烦躁的将书页撕下来卷成圈圈,衔在嘴里。

    他这幅哀怨的模样,顾轻舟哭笑不得。

    “司慕找你做什么?”司行霈问。

    顾轻舟就把昨天司夫人相约的事,告诉了司行霈。

    “还是想提退亲吧,可惜他没钱。”顾轻舟道,“所以磨磨蹭蹭的,不知道是想赊账,还是想延后。”

    “去退掉,钱我给你。”司行霈道。

    顾轻舟蹙眉:“你又来了,我要的不是你的钱,是司家退亲给的赔偿费,这完全不同,你懂吗?”

    司行霈当然懂,他只是不想顾轻舟和司慕再有接触。

    每次司慕去见顾轻舟,司行霈都有拿枪将他打成窟窿的冲动。

    “下次见他,就是他给钱,不准私下里和他接触。”司行霈抬起她的下巴,“轻舟,你要知道,你给他治病这件事,我已经很宽容了。”

    顾轻舟不想和他吵。

    她迭眸擦干了头发,换衣裳回家。

    回到顾公馆的时候,众人已经吃过晚饭了,问顾轻舟怎这么晚回来,顾轻舟随意找了个借口。

    “轻舟小姐。”顾轻舟回房之后,二姨太过来敲她的房门。

    顾轻舟开了门。

    二姨太主要是想说司家的事。

    顾轻舟拒绝了司夫人,在二姨太看来是很愚蠢的,甚至会失去她立足的根本。

    “轻舟小姐,我知道您现在很有信心,可是没有了司家的关系,老爷是不会像这样听您的话。”二姨太道。

    她也是好心。

    这个家里,顾轻舟能拿捏得住顾圭璋,而顾轻舟聪明,性格上却也有女人柔婉的一面,只要不惹她、不和她作对,她很好说话。

    二姨太像找到了依靠,她不想这个依靠倒下。

    “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顾轻舟道,“我和司家接触的时间长,更加了解司夫人,我不会贸然行事的。”

    二姨太就放心了。

    她说:“轻舟小姐,你素来是聪明的,既然你心中有数,我就放心了。”

    二姨太离开之后,顾轻舟更衣准备睡觉。

    睡到了半夜,突然听到楼下一声尖锐的惨叫声。

    顾轻舟被这声惨叫声吓到了,从睡梦中醒过来,大惊失色。

    而后,惨叫声又传了上来,顾轻舟急忙披衣下楼去看。

第239章 置身事外的筹划

    楼下的惨叫,吓到了顾轻舟。

    发出惨叫的,是顾家的四姨太香雪,她的羊水破了,正在宫缩。

    一阵阵的宫缩,让她痛不欲绝,叫声惨烈。

    众人正在手忙脚乱送四姨太去医院,顾圭璋抱住她的身子,二姨太和三姨太帮忙抬脚,将四姨太挪到了汽车里。

    “好疼,好疼!”四姨太还在哭。

    众人都下楼了,包括顾缃和顾维、顾绍。

    顾圭璋的汽车先走,二姨太和三姨太也要去,看到顾轻舟站在旁边,就问:“轻舟小姐去吗?”

    顾轻舟点点头,钻进了车厢。

    她穿着绣牡丹盛绽的拖鞋,披着一件很厚的风氅,里头是睡衣,倒也看不出来,因为她裹得紧紧的。

    顾绍等人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跟去。

    顾缨问顾缃:“阿姐,我们怎么办?”

    “回去睡觉。”顾缃道。

    顾绍也跟着她们姊妹俩上楼了,想去也去不了,家里的汽车都开走了。

    坐在汽车上,顾轻舟听着二姨太和三姨太说话。

    “吃晚饭的时候,她就有点不舒服,当时就该送去的。”二姨太自责。

    三姨太道:“是老爷想挨到白天,毕竟夜里急诊太贵。”

    顾轻舟不言语。她觉得三姨太猜测不错,顾圭璋是没当回事,想拖到白天。

    四姨太身体不错,之前在乡下生了莲儿,这个孩子很快就落地了。

    凌晨四点到的医院,四点五十孩子就呱呱坠地,是个女儿。

    顾圭璋脸色不好看。

    他不想要女儿,想要个儿子。

    天亮之后,女眷们都可以进去看四姨太和孩子。

    婴儿重五斤四两,红扑扑、皱巴巴的不漂亮,二姨太和三姨太却昧着良心夸,将这孩子夸得跟一朵花似的。

    四姨太一直在阖眼打盹,一脸的疲倦和难过,她大概也是想生个儿子吧?

    在顾家,闺女有什么用呢?

    顾圭璋四个女儿了,他怎么对她们的,四姨太也瞧见了。

    正是因为瞧见了,所以心灰意冷。

    顾圭璋坐在外头的椅子上抽烟时,顾轻舟上前,对他道:“阿爸,我同学约了去给她祝贺生日,可能要去两天,要不我打个电话辞了吧。”

    “辞什么?”顾圭璋挥挥手,“你不用交际的吗?答应了别人再去辞掉,以后谁跟你来往?”

    他烦躁将烟蒂扔地,踩灭:“生了个败家精,什么值得高兴?再说你在家能帮什么忙,是能换尿布,还是能喂奶?去忙你的!”

    “是。”顾轻舟道,“阿爸,我先走了。”

    顾圭璋摆摆手,示意她先走。

    晨曦熹微,二月的清晨微寒,袖底被凉意浸透,远处的薄雾似轻纱萦绕,碧树繁梢沐浴在湿润的晨雾里。

    远处的天际,朝霞璀璨红艳,将层云染透,骄阳躲在锦缎般的云后面,半遮半掩的。

    今天是个好天气,顾轻舟却感受不到春暖花开。

    顾轻舟回到了病房,跟她们告辞,先回家梳洗,再去李家汇合。

    李家有装花卉的大货车,车厢里有淡淡的花香,还有泥土的气息。因为有十四个女孩子,汽车装不下,只得用货车。

    李桦挺不好意思的。

    虽然味道不好闻,众人还是争先恐后怕了上去,没有露出嫌弃,怕同学笑话自己矫情、没教养。

    每个人都要漂亮精致的蒲团垫在长凳子上。

    顾轻舟上车之后,就依靠着颜洛水打盹,霍拢静也来了,坐在顾轻舟的左手边。

    李桦一路上都很激动,不时唱歌,和大家说笑。她天生活泼,而且才艺出众,又没什么心机,跟李桦玩很放松。

    “轻舟是不是病了?”看到顾轻舟在睡觉,李桦担心问。

    顾轻舟没有真正睡着,她在打盹,闻言睁开眼睛说:“没有,我凌晨三点就醒了。”

    然后,她把姨太太生了个女儿的事,告诉了众人。

    顾轻舟的同学,多半都是原配嫡女,对姨太太生的孩子,都怀着几分与生俱来的厌恶。

    她们说了很多自家的事,都是关于姨太太的,颇有同仇敌忾之感。哪怕家里的姨太太还不错,也不好意思在这个大环境下说。

    顾轻舟就继续打盹。

    “阿桦,你怎么不请宛敏?”李桦凑到顾轻舟身边时,顾轻舟问她。

    李桦不太好意思。

    “你说实话。”顾轻舟道,“是不是宛敏说了什么?”

    李桦就点点头:“宛敏说,你和洛水可能不太喜欢她,她来的话就太扫兴了。我想着,我跟你们更亲近些,没道理不请你们,只请宛敏,所以她自己这么说了,我还是很高兴的,宛敏蛮会替我着想。”

    宛敏不这么说,李桦也不会请她的。

    李桦也许天真单纯,可她家里是从政的,父母可不傻。

    颜洛水是军政府总参谋的女儿,顾轻舟是军政府未来的儿媳妇,这身份地位远胜过宛敏。

    “那来花圃过生日,是不是宛敏提议的?”顾轻舟笑问。

    李桦道:“是啊是啊,轻舟你猜得真准。宛敏说,我今年是十八岁生日嘛,总要过点不一样的,每年都是吃蛋糕,几个朋友送礼物,实在没意思。”

    顾轻舟就知道。

    宛敏巴结李桦多时,不可能是白费心思。

    顾轻舟笑了笑,对李桦道:“今天会有惊喜。”

    “真的?”李桦激动,“你安排的吗?”

    “不是,宛敏安排的。”顾轻舟笑道。

    李桦不解:“宛敏?”

    顾轻舟很肯定的点点头。

    “她会来吗?”李桦道,“她自己说,她不方便过来的,其实我知道你和洛水是不介意的”

    “她会来的。惊喜到了,她怎么能错过呢?”顾轻舟道,“也许,她还会带其他人来。”

    “谁谁谁?还有谁?”李桦这会儿已经一头雾水了。

    顾轻舟轻轻拍了下她的手:“问明白,就不是惊喜啦!”

    李桦情绪很好。

    今年没有长辈、没有父母在身边,过生日全部由着她的性子来,她简直是放飞的雀儿,扑棱着翅膀,恨不能一刻也不歇。

    说着话儿,大货车停稳,司机放了个矮矮的板凳。

    众人踏着板凳下车,又新鲜又刺激,情绪都很高涨。

    早春的岳城树木青翠,尚未繁花似锦,故而到了花圃,远远就瞧见大棚里红绿相间,争奇斗艳,大家的兴趣都被提起来。

    宛敏道:“先落脚喝点茶,还是先去花圃看看?”

    “先去花圃!”众人异口同声。

    在花圃里管事的佣人,拿了胶皮雨靴给她们。

    李桦道:“都换上啊,花圃了全是泥,别把你们的皮鞋弄脏了。”

    雨靴是李家特意准备的,都是崭新干燥的,穿进去很舒服平坦。

    众人就随着李桦,进了第一间花圃大棚。

    大棚里温暖,花香甜腻。

    里面种着玫瑰,各式各样的,园工才洒了水,饱满的花瓣上,晶莹的水滴点缀,幽香烈艳。

    有大红玫瑰、粉玫瑰、白玫瑰甚至还有珍稀之极的黑玫瑰。

    宛敏铰了几朵玫瑰花送她们玩。

    除了玫瑰,还有其他的品种,亦如兰花、水仙、百合、白菊、桂花、白茶等,各种品色、各种时节的鲜花都有。

    女孩子都爱花,一时间全部沉沦了,在花圃里流连了两个小时,都不太想出来。

    管事进来说:“五小姐,现在都一点钟了,午饭已经备好了。”

    李桦笑道:“下午再来,先去吃饭吧。回头带你们去看我家自留的花圃,比这个还要好玩。”

    众人就高高兴兴的去了。

    这片庄子,几乎没有多少农家,全是李家的田地,搭满了数不尽的花卉大棚,有好几处宅子,都是李家的工人和管事们住。

    最中间有一座庭院,老式的房屋,木门木窗,进门就是一座两人高的屏围,绕过屏围才是院子。

    院子里的用料讲究,家具古朴精致,整堂屋的楠木家具,顾轻舟都看傻眼了。

    楠木最是昂贵,胜过于从意大利运过来的沙发,李家居然摆在乡下。

    “我从来没见过这种床,这叫什么床?”里卧传来女孩子们欢喜的叫声。

    顾轻舟看了眼,瞧见了一张紫檀的拔步床,这种床就像个小房子,有门有窗,里头还打上各种小柜子,放首饰、放点心等可以。

    就在她们围着老式的拔步床惊叹,纷纷要围上去的时候,顾轻舟悄无声息出门了。

    她沿着田埂往外走,约莫走了十分钟,逐渐到了主路,看不见李家的宅子时,才停下脚步。

    她等了不到三分钟,就看到树林后两名副官跑过来,他们已经换了最平常的衣裳,灰色长裤,青褐色上衣,像个农夫。

    “顾小姐,出了什么事?”

    每次顾轻舟落单,特别是往偏僻的地方走,就是希望跟着她的副官们能露面,这是不言而喻的约定。

    “今天庄子上会来一批人,可能有好几个,你们留心点,看到就抓起来。枪带了吗?”顾轻舟问。

    这些副官,都是警惕非常、武艺高强,而且带着枪的。

    “带了,顾小姐。”

    “抓住之后,仔细审,手段狠一点,让他们全部交代清楚。审明白了,放个信号枪给我递信,就在附近守着。”顾轻舟道。

    副官道是。

    他们也不问什么人,只是听吩咐办事。

第240章 目瞪口呆的境地

    吩咐完毕,顾轻舟沿着田埂往回走。

    不远处的大路上,顾轻舟看到一辆比较破的车子开过去,心中略微留意,继续往回走。

    顾轻舟回到院子里时,十来个同学脱了鞋挤到拔步床上,把床挤得滴水不通,连颜洛水和霍拢静都上去了。

    看到顾轻舟,她们还喊:“轻舟快来,还有位置。”

    非要所有人都挤上去,像沙丁鱼罐头,挤得满满当当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她们却快乐极了。

    顾轻舟啼笑皆非。

    “你们好幼稚。”顾轻舟道。

    “出来玩嘛,别扫兴,快来!”颜洛水道。

    顾轻舟一边笑一边脱鞋。

    床真的挤不下去了,顾轻舟就站在床沿上,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哈哈大笑,明明没什么趣事,却开心极了。

    一群孩子。

    顾轻舟在这个瞬间,也变成了孩子。

    吃了午饭,李桦安排所有人休息,每个人都有间屋子。

    乡下的房子宽敞,床特别大,顾轻舟和颜洛水、霍拢静住了同一间。

    下午再去花圃玩。

    李家自留的花圃,鲜花更加?艳,这个时节就培养除了白茶,丰神凛冽。

    “你们喜欢什么?都选一盘,走的时候我让管事包好,回头送到你们家里去。”李桦道。

    众人就不客气了。

    顾轻舟也选了一盆白茶花。

    颜洛水和霍拢静都选了兰花。

    兰花比较昂贵,李桦此举真的是颇为大方,而且她的家里人肯定是提前交代了,有意多结交同学。

    顾轻舟不动声色,跟着吃喝玩乐,没有任何的闲话。

    晚上,是李桦正式的生日。

    同学们都从各自的手袋里,拿出礼物送给李桦。因为手袋不方便装大的,所以大家的礼物,都是些小首饰,方便携带。

    顾轻舟送了一对南珠耳坠,各缀了小钻石的璎珞。

    霍拢静和颜洛水都是送的黄金手链。

    李家的佣人做了鲜花饼,又煮了长寿面,还从城里买了生日蛋糕回来。

    晚饭之后,顾轻舟悄悄拉李桦的胳膊:“出去走走好吗?消消食,就在这附近。”

    庄子上黑灯瞎火的,李桦是不太敢去的,但是她这个人天生不会拒绝别人,顾轻舟提议,她就迎合了。

    李桦提了站汽灯,顾轻舟跟着她,两个人沿着老宅漫步而行。

    “鲜花饼很好吃,甜而不腻。”顾轻舟道。

    “你喜欢啊?”李桦高兴,“走的时候,我让他们做一点,你带回去给家里人都尝尝。”

    “好,谢谢你。”顾轻舟道。

    倏然,李桦听到噗通一声,好似是什么掉下来。

    她有点紧张,举灯四下里查看,可惜汽灯的光微弱,什么也看不清。

    “你听到声音了吗?”李桦问。

    顾轻舟道:“可能是癞蛤蟆掉到水里了。”

    李桦哈哈大笑:“你真有想象力。”

    “不是的,我从小在乡下长大,前年年末才到岳城。癞蛤蟆掉到水里,就是这个声音。”顾轻舟说。

    李桦知道这个内幕,只是顾轻舟的做派优雅,很难想象她是乡下养大的,李桦常常会忘记。

    逛了一圈,顾轻舟往黑暗的远处看了眼,和李桦回了屋子。

    一回来,颜洛水和霍拢静就问顾轻舟:“你在搞什么鬼?”

    “我没有搞鬼,是有人在搞鬼呢。”顾轻舟笑道。

    她们这边说着话儿,那边堂屋有同学喊她们:“轻舟,阿静,你们出来玩啊,我们打算击鼓传花”

    击鼓传花是古时文人间很风雅的事,不过到了今天,就成了凑趣的。

    女孩子们摆了只鼓,一张偌大的桌子,中间摆放着白酒、红酒和辣椒水,旁边一个大签筒,李桦正在埋头写问题,一朵去了干净刺的黑玫瑰放在中间。

    “花落到谁手里,谁就抽一个问题,答对了就奖赏一朵玫瑰,答错了就喝酒或者辣椒水,或者回答一个很隐秘刁钻的问题。”李桦支持大局。

    顾轻舟直摇头。

    颜洛水和霍拢静倒是觉得有趣。

    女孩子们都很兴奋。

    她们不住校,所以等于是第一次一起过夜,这种兴奋刺激得她们根本睡不着。

    顾轻舟的手很快,每次花差点落到她手里,都被她带过去了。

    而签筒里的问题,个个都很很难,有出自圣经,也有出自算数课本。

    同学白彦连输了两次,被迫回答两个问题,比如“和未婚夫第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在哪里?”果然是很刁钻。

    顾轻舟在旁边笑,她一边和她们玩游戏,一边留意外头的动静。

    宛敏大概不知道庄子上的女孩儿们放开了淑女的形骸,玩得这么时髦前卫,这么开放活泼。

    她在安静的等待着,像一条毒蛇,蛰伏,伺机反咬一口,报一箭之仇。

    从岳城到宛敏家的花圃,不过一个小时的路程。

    到了晚上九点,宛敏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里的男人声音很低,说:“宛小姐,成功了。”

    宛敏大喜。

    果然,她就知道自己这招棋走得很好。

    她换了衣裳,头发零散披着,小心翼翼避开了宛家的所有人,绕到了后门。

    后门处,宛敏叫了黄包车,报了李桦家里的地址,去了李公馆。

    李公馆这会儿都睡了,除非是有应酬,九点的时候一般人家都上床睡觉了,特别是天还这么冷。

    佣人开门,不情不愿的,宛敏急促道:“快快快,去通禀李太太,你家五小姐出事了!”

    佣人吃惊,五小姐不是去花圃过生日了吗?

    “快呀!”宛敏催促佣人。

    佣人回神,立马往二楼跑,去敲了李家太太的房门。

    李太太和李先生已经洗了澡躺下,两人各自拿着书看,听到动静时,夫妻俩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李太太问。

    佣人就把宛敏的话,告诉了李太太。

    李太太遇事冷静,裹着外套下楼。见宛敏瑟瑟发抖,不知道是吓坏了,还是冻了,李太太心里也沉了沉。

    “宛小姐”

    宛敏不待李太太说什么,就急促拉住了李太太的手:“出事了,李太太!我祖父有个学生叫朱博,今天在家里做客,他办了个民生日报,自己做了主编。

    报社的人打电话给他,说有人报案讲,花圃那边出了案子,好像是一伙子海盐帮的人,将在河边嬉闹的女学生们糟蹋了,还掐死了一个,丢在水边。报社的人问朱博借车去拍照片。

    我在旁边,听到电话里那个编译说,‘老板,若是李家的人赶在前头来报信,就拍不到尸体了,消息就不值钱了’。李太太,我吓坏了,我真是吓坏了。”

    李太太听完,双腿一软,只差没晕过去。

    血瞬间冲到了脑子里,李太太唇色发白,站也站不稳。

    宛敏哭得全是泪:“李太太,怎么办啊?之前阿桦邀请我,我家里有点事就没去,但是我记得她说过的地方,就是那个编译说的庄子上”

    李先生也下楼了。

    闻言,李先生的表情跟李太太差不多,夫妻俩全吓蒙了,气都喘不上来。

    庄子上没有电缆,无法通电话,那些管事肯定怕承担责任,这会儿还不知怎么乱呢。

    最可怕的是,一群帮派的人路过,糟蹋了女学生,还掐死一个,死的是谁?

    若万幸,死的不是李桦,可圣玛利亚的女学生,哪个家里背景简单?

    人死在李家的花圃,对方的家长怎么也要折腾李家,赔巨款少不了的,就怕那姑娘是家里的宝贝疙瘩,赔钱都打发不过去。

    若是非常不幸,那个人是李桦呢?

    李太太透不过气,她用力攥紧了宛敏的手,几乎要把宛敏的手掐出血。

    宛敏感觉到,李太太温热的掌心,一下子就凉了。

    “快,备车,备车!”李太太大喊,声音已经走音了,不成样子。

    李先生也喊了管家过来,又让人去通知他的大哥和二哥,然后他们夫妻俩乘车,先去了乡下。

    不管是情况多么糟糕,他们都要去稳定局面。

    宛敏在旁边扶住李太太:“我也要去,她们都是我的同学。”

    她哭得实在可怜,李太太不忍心,道:“好孩子,上车吧。”

    车子飞一般的出城,司机用最大的速度,往花圃赶。

    李太太在幽黯的车厢里,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的掉。

    “菩萨保佑,若阿桦这次顺利渡过难关,我愿意给您重塑金身,余生吃斋念佛。”李太太暗中双手合十。

    车厢里什么也看不见,宛敏的唇角,则有压抑不住的笑意。

    这件事是她筹划的。

    为何选择李桦?

    第一,除了颜洛水和霍拢静,顾轻舟就只跟李桦关系不错,李桦能邀请得了顾轻舟;第二,李桦一旦出事,宛敏可以借口天天到李家来看望她,李桦有好几个堂兄和兄长未婚,她常出现,生得又漂亮,也许宛敏会有新的机遇,不需要远嫁南方

    李先生的官不大,但是李家很有钱,他们家的花圃生意,日进斗金,此事很多人知道。

    顾轻舟不晓得,因为她对同学的家世没那么在意。

    宛敏却很留心。

    宛敏身上有一笔丰厚的积蓄,都是她勾搭她姐夫时赚得的,她用来收买海盐帮的人,让他们在花圃附近待命。

    她给了那群人三张照片,其中就有李桦和顾轻舟,另外一个是蒋春妮。

    到了夜里,制造点混乱,女孩子们吓坏了会乱跑,到时候很容易得手。

    宛敏想要杀死的蒋春妮,因为蒋春妮没什么背景,她之所以念圣玛利亚,是因为她姐姐是富商的姨太太,她死了,没人会深究不放。

    蒋春妮死了,顾轻舟和李桦被糟蹋了,宛敏可以放出消息,说对方是冲着军政府去的。

    顾轻舟自己被糟蹋,还要背上害死同学和连累李桦**,那么她会被军政府退亲。

    退亲了,又失了身,又要承受李桦家里的报复,以及蒋春妮姐姐的落井下石,顾轻舟生不如死,受万人指点,就像宛敏现在遭遇的一样。

    这是宛敏的计划。

    她不去花圃,因为她要置身事外,她要给李家报信,获得李家的好感。

    她相信,出了这么可怕的事,李桦一定会崩溃疯掉,那么李太太会考虑到宛敏是她的好友,同意她来开导李桦。

    这样,宛敏就能很顺利出入李家,而且常来常往,可以钓到大鱼。

    把顾轻舟逼入绝境,给自己营造一个机会,牺牲几个无关要紧的同学,宛敏觉得自己很成功,这个想法很天才。

    “在接到电话之前,我还担心事情有变故,没想到这么顺利。”宛敏心想,天助我也。

    李太太不知身边这条毒蛇的想法,只是魂不附体的担心着。

    就连李先生,也是思虑混乱,彻底没了主张。

    他们夫妻俩快要崩溃了。

    谁能想到,好好的去庄子上玩,会有这等可怕的遭遇?

    汽车四十分钟就到了庄子上。

    进了庄子时,李太太忍不住攥紧了宛敏的手,她很害怕。

    “没事的,李太太,阿桦吉人自有天相。”宛敏安慰她。

    李太太紧张得只剩下半口气,吊着她。

    到了门口,等李先生和李太太下车时,他们听到了屋子里的喧闹。

    这喧闹中,有人尖叫。

    李先生吓坏了,使劲敲门。

    佣人打开了门时,李先生疾步进了院子,就看到大堂里灯火通明,一群女孩子围着桌子,他的宝贝女儿李桦,正站在桌子上跳舞。

    裙摆缱绻,李桦像只漂亮的花蝴蝶,舞姿轻盈,在桌子上蹁跹。

    “好!”围着女孩子们,个个拍手称赞,甚至大笑大叫。

    “我跳了,我跳了啊!”李桦很轻盈的跳下桌子,笑容满面,声音清脆愉悦,“快快快,不准失言,轻舟和洛水喝辣椒水。”

    “辣椒水,辣椒水!”其他人拍着桌子,打着节拍喊,起哄着让两个少女喝辣椒水。

    然后,她们又大笑大叫,兴奋极了。

    这模样,分明是玩疯了,一点淑女形象全丢开,而且十几个女孩子,一个也不少,哪怕是出事了的样子?

    李先生和李太太震惊。

    李太太那口气,终于透了出来,李桦没事,其他孩子也没有。

    半晌,他们俩转过脸,去看同来的宛敏。

    而宛敏,脸色煞白,震惊看着这一幕幕,嘴唇哆嗦着:“怎么会这样?”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8201/ 第一时间欣赏少帅你老婆又跑了最新章节! 作者:明药所写的《少帅你老婆又跑了》为转载作品,少帅你老婆又跑了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少帅你老婆又跑了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少帅你老婆又跑了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少帅你老婆又跑了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少帅你老婆又跑了介绍:
少帅说:我家夫人是乡下女子,不懂时髦,你们不要欺负她!那些被少帅夫人抢尽了风头的名媛贵妇们欲哭无泪:到底谁欺负谁啊?少帅又说:我家夫人娴静温柔,什么中医、枪法,她都不会的!那些被......少帅你老婆又跑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少帅你老婆又跑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少帅你老婆又跑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