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谁先动心
顾轻舟说司行霈缺德,司行霈不认。
“你既想要人家老子的飞机,又想勾搭人家小姑娘,你不缺德谁缺德?”顾轻舟翻白眼。
司行霈哈哈大笑,伸手过来捏她的脸。
她肌肤微凉,捏起来软滑柔腻,似一段云锦跌入心田。
她知道司行霈是为了飞机,不是想要眠花宿柳,司行霈很高兴。
有什么比自己爱的女人了解和信任自己更美好?
司行霈车子开得很稳当,他很享受两个人坐在幽闭空间里,呼吸着相同的气息,她吐气如兰,他气息清冽。
“轻舟?”司行霈喊她,声音似暖阳般熨帖温柔。
顾轻舟转颐。
“今天为什么趴在栏杆上看?”司行霈问,“怕我跟那个小丫头勾搭?”
“我就是出来透个风,谁想要看你?”顾轻舟道,“再说了,我看看你就不勾搭人家啊?”
“你看着,我哪里敢?”司行霈笑道,“轻舟,你凶起来很吓人,像只母老虎!”
顾轻舟白了他一眼,继而她沉默着不说话。
“轻舟?”司行霈又喊她。
顾轻舟再次转头看着他。
“我今天很高兴!”司行霈道,“你趴在那里看,生怕我跟别人走了,我心里非常开心。就好像有了个束缚,你束着我!”
顾轻舟愕然:“被人束缚心里还高兴?你是不是变态?”
司行霈又哈哈大笑。
“你在乎我,才会束缚我,我当然高兴。从小到大,没人替我做主,我一切随心所欲。以后,我交给你做主。”司行霈道。
“我不在乎你,也不想给你做主!”顾轻舟道,“我只是不想自己太狼狈!你一旦定亲,我就会更尴尬。”
司行霈舒了口气。
不管顾轻舟是否承认,她都是在意的,甚至是紧张的。
“我不会娶程家的二小姐。”司行霈道,“我的贵客是程家的大少帅和程夫人,不是那两个小鬼。”
司行霈最讨厌这种事情上闹误会,他要给顾轻舟解释得清清楚楚,不让顾轻舟胡思乱想。
压在顾轻舟心头的阴霾,好似被拨开,她的心也轻松了很多。
“还生气吗?”司行霈道。
“从来就没生气过。”顾轻舟嘟囔,将头看向了窗外。
司行霈笑,心想:这个口是心非的小东西!
他忍不住又伸手去捏她的脸。
而后,他一只手扶住方向盘,一只手握住顾轻舟的手。
她总说她不会爱他,但是她在意他,这是个很好的开端。只要他不作死、不伤害她,她会爱他的。
这只是时间问题。
司行霈一开始就有这样的自信。
现在事实告诉他,这绝不是盲目的自信。
如今不是快要实现了吗?
司行霈一生都是大开大合,做什么事都是用尽极致的手段,唯有在顾轻舟身上,他跟着她磨蹭、细致、缓慢。
命运让他爱上了这个女人,而这个女人教会了他耐心。
顾轻舟以为,司行霈开车是带着她去自己的别馆,又要做那些肮脏的事,她心里很抵触、恶心。
她正想跟他吵一架,才发现他们不是去别馆的路。
“去哪里?”顾轻舟问他。
“去跳舞吧。”司行霈道,“我看你也吃饱了,跳舞消化消化。”
顾轻舟想了想,摇摇头。
“不要去舞厅了。司行霈,我想去看电影。”顾轻舟道。
司行霈心中流过暖流。
他说,他只会跟他的老婆去看电影,那么她是明白的?
“好,去看电影。”司行霈答应得毫无犹豫。
顾轻舟反而踌躇了下:“真去啊?”
“真去!”
电影院里有点冷,只有他们两个人,司行霈买了全场的票。
他脱下风氅,盖在她的身上。
顾轻舟的身子很小,他宽大厚重的风氅,几乎将她淹没,风氅里很暖,有他的味道,宛如他的怀抱。
这次的电影是一部滑稽剧。
司行霈觉得有趣,笑个不停,笑声爽朗不带任何心机。
顾轻舟认识他一整年了,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
这是种万事笃定,很有希望的笑声。
好像一个人从前活得行尸走肉,终于明白自己的希望是什么。
他一边笑着,一边握住顾轻舟的手。
披着风氅的顾轻舟,手仍是很凉,司行霈掌心的温暖,一点点送入她手里。
顾轻舟莫名有点困。
她依靠着他的肩膀。
司行霈的肩膀很宽厚结实,顾轻舟靠上去,司行霈就没有动。
他还是会被电影逗乐,然后笑得前俯后仰,顾轻舟靠在他身上,他笑得的时候,笑就像会传染一样,顾轻舟忍不住也笑了。
这天晚上,顾轻舟留在司行霈的别馆,上床睡觉的时候,她主动搂住了他的腰。
“轻舟,我今天过得非常开心,比我从前所有的日子加起来都开心。”司行霈亲吻着她的头顶,而后又亲吻她的面颊。
顾轻舟往他怀里缩。
“你呢?”司行霈问,“你过得开心吗?”
顾轻舟含混支吾:“我不知道。但是你先开心的话,我可以尝试着去开心。”
司行霈就吻住了她的唇,低声说:“一点也不肯吃亏的小东西!”
顾轻舟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很绮丽的梦,猛到烟雨迷蒙的三月,司行霈带她去钓鱼。她坐在旁边,将脚浸在河水里,说:“司行霈,脚冷。”
司行霈就抱住她亲吻。
第二天,晨曦熹微时,顾轻舟就醒了,脚果然伸在外面,冻得冰凉。
她难得比司行霈醒得早。
顾轻舟穿好衣裳,站在阳台上吹风,让自己清醒一点。
她听到楼下厨房的声音,朱嫂已经来煮饭了。
屋子里的光线还是有点暗淡。
一个回眸,就能看到熟睡的司行霈,他的侧颜俊朗无俦,安睡中的他,毫无往日的杀伐,安静、英俊。
顾轻舟深吸一口气,清新且冷的空气涌入肺里,她人也清醒很多。
她下楼。
“顾小姐,这么早就醒啦?”朱嫂永远都是开心快乐的,慈眉善目。可能是她总是一副好心态,故而做出来的饭菜也格外好吃。
“朱嫂早,要我帮忙吗?”顾轻舟问。
朱嫂笑道:“少帅是舍不得的,他宁愿自己做,也不肯让顾小姐下厨。我这里该洗的都洗好了,该准备的都准备妥当,现在就等着起油锅,你帮不上的,快出去坐。”
顾轻舟坐到了沙发里。
而后,她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司行霈穿着睡衣,出现在楼梯口。看着顾轻舟安静坐在楼下,他松了口气。
“还以为你走了。”司行霈笑,一头凌乱的发,给他的俊颜添了邪魅,美得惊心动魄。
他睁开眼不见了顾轻舟,是吓了一跳的,立马想去找。
看到她仍坐在那里,司行霈心情好转,慢慢上头梳洗。
他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时,就没了早起时的魅惑,颇有军人的威严。
“朱嫂煮的汤包好吃。”吃饭的时候,司行霈给顾轻舟夹了两个包子,“吃完,你身上都没二两肉!”
“我实在吃不下。”顾轻舟道。
司行霈瞪她。
顾轻舟跟他讨价还价:“这样好不好?我先咬一口,就算我吃了,然后你把剩下的吃完?”
司行霈眯起眼睛:“轻舟?”
顾轻舟不寒而栗,立马把汤包端了过去,心想这个魔鬼!
她带着委屈,一口一口的硬塞,心情是不太好的。
副官进来,低声对司行霈道:“少帅,霍龙头来了。”
司行霈微讶。
顾轻舟也有些日子没见到霍钺了,过年的时候他回了趟苏北老家祭祖。
他们苏北老家的祭祖规矩,女孩子不能上香,故而拢静没有去。
“这么早?”司行霈微讶,“请进来。”
霍钺穿着青灰色的夹棉长衫,同色长裤,一双墨色素面布鞋,鬓角整整齐齐的,乌黑浓密,带着金丝边的眼睛,像个学富五车的学究。
司行霈每次看到他这身打扮就牙疼。
明明是个屠夫,杀人不眨眼,偏偏要办慈善人,好似温柔文雅。
“霍爷。”顾轻舟站起身。
她这个动作,刺激了司行霈。
怎么回事,看到霍钺就这么毕恭毕敬,看到我怎么就不知道尊敬?
“坐下!”司行霈蹙眉对顾轻舟道,“他是什么爷啊?老流氓一个!”
顾轻舟觉得他太无理,冲他使了个眼色,低声道:“你吃枪药了?”
“没有,他吃醋了。”霍钺谦和笑道。
顾轻舟一愣,继而脸上微红。
霍钺又对司行霈道:“若论流氓,比不上你司少帅”
再说下去,他非要把顾轻舟牵扯进来。司行霈刚跟顾轻舟改善了关系,不想被霍钺挑拨。
“坐坐坐!”司行霈使劲压手,“吃早饭了吗?”
“还没。”
朱嫂就重新给霍钺添了碗筷。
顾轻舟也坐下来,继续艰难啃司行霈夹给她的那两个包子。
霍钺倒是不客气,也不说什么事,先把早饭吃完了。
汤包挺好吃的,剩下的都被霍钺吃完。
两个人的早饭,原本是有很多剩下的,霍钺来了之后,差不多就吃尽了。
“找我有事?”饭后,司行霈问霍钺。
“不是找你,是找轻舟。”霍钺道,“我找轻舟有事。”
第227章 旧相识
霍钺是特意来找顾轻舟的。
专门跑到司行霈的别馆找
顾轻舟脸上闪过几分不自然,她努力想要当做无所谓,心里的尴尬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她收敛情绪:“霍爷,您找我何事?”
顾轻舟对霍钺始终心存敬重,大概是觉得霍钺像个长辈。
他总是斯文端正,偏偏又是杀人不眨眼,顾轻舟从心底很怵这样的人,总感觉他发起火来,威慑力更大,下意识很尊重他,不敢惹恼他。
“我有个朋友生病了,跟我一样的病,也是请医用药无数,越拖越重,正好我听说了。”霍钺道,“既然你能治我的,也许能治她,所以请你去看看。”
司行霈不乐意了,将瓷勺丢在碗里,一声清脆的碰撞声,他说:“我的女人是医生吗,你随便就来请?”
“我记人情。”霍钺笑道,“你知道我的人情不能白给,而且说话算数。”
司行霈略微有点松动。
霍钺跟司行霈,是势均力敌的两个人,他的能耐不比司行霈小,有时候司行霈也需要帮助。
能帮到他的,大概只有霍钺。
而霍钺向来是不肯吃亏的,求他帮忙比登天都难,除非许下重利。
能得他一个人情,自然不错。
司行霈就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抿唇笑。
对于看病,顾轻舟是不矫情的,谁请都去。她知道生病的痛苦,也挺师父说过,要救世人,这是医者的本分。
“那你要给两个人情,一个是我的,一个是轻舟的。”司行霈道。
霍钺点燃一根雪茄,橘黄色的火光亮起,他的笑容和煦温暖:“凭什么要给你一个?怎么,轻舟卖给你了?”
顾轻舟脸色一落。
“你还挑拨离间?”司行霈欲怒。
霍钺笑道:“你不胡搅蛮缠,我倒也可以考虑卖给你一个人情,不过你将来要求不能太过分。”
“什么算过分?”顾轻舟在旁边插嘴,“是指违背正义,还是其他的?”
霍钺轻轻将雪茄的烟灰顿在青色官窑烟灰缸里,笑了笑:“青帮的人,不靠正义吃饭。在我这里,不凌辱妇人、不杀虐幼童、不欺师灭祖,其他都不算过分。”
他的话,中了顾轻舟的心思,顾轻舟忍不住笑了:“霍爷,您还挺有江湖道义!”
言语之中,不乏有点敬重和欣赏之意。
司行霈看在眼里,从桌子底下捏她的腿,眼神酸溜溜的。
顾轻舟吃痛,轻呼一声。
“不许当着我的面,夸其他男人,知道吗?”司行霈道。
霍钺含笑,眉宇间略带挑衅,司行霈气个半死。
“轻舟,这个人如此霸道,你何必忍他?”霍钺继续道。
顾轻舟低下头笑。
事情说清楚了,司行霈也同意,顾轻舟就去准备。
顾轻舟上楼更衣,下来时司行霈也准备妥当。
“我送你过去。”司行霈道。
霍钺笑:“你这么不自信?”
司行霈薄唇微抿。
顾轻舟也道:“司行霈,我去给人看病,这是救死扶伤的大事,你不要跟着了。你今天没事吗?”当然有事了。
司行霈将她捞过来,想要吻她。
顾轻舟大窘,霍钺还在旁边看着呢,顾轻舟没有堕落到不顾一切的地步。
她从他身子底下猫了出去。
从别馆出来,顾轻舟乘坐霍钺的汽车,霍钺突然道:“轻舟,他是很喜欢你的。”
顾轻舟沉默。
“阿静在家里干嘛?”她寻了个话题。
“快要开学了,她在温习国文。除了国文,其他的功课她也看不懂。”霍钺道,“她念书是最不上心的。”
顾轻舟失笑。
霍拢静是非常不喜欢读书的。
见霍钺不再提司行霈,顾轻舟的心就平稳了些,她问霍钺:“病家是谁?”
“是法国参赞兰波特大使的夫人。”霍钺道。
“法国人啊?”顾轻舟吃惊。
“她是中国人,十五岁才跟她父母移居法国,会说中国话,和我是同乡。”霍钺道。
顾轻舟哦了声。
“她也是发热吗?”顾轻舟又问。
“她是发冷,特别怕冷。哪怕是盛夏,她也不出半滴汗,一直用暖被裹紧。她住在南京,这次是路过岳城去法国,想去法国求医。我去看她,向她引荐了你。”霍钺道。
顾轻舟略有所思。
霍钺又问:“轻舟,这种病你见过吗?”
“同病不同源,哪怕是一样的状况,也有可能是不同的病因。我还没有见过她,没有给她把脉,不敢说是否见过她的病例。”顾轻舟道。
霍钺颔首。
法国参赞不住在岳城,却在岳城有两处产业,家里的佣人常年打扫。
这次路过岳城,准备船票去法国,正巧参赞有点事,他夫人就见见老朋友。
霍钺是她的老友之一。
兰波特大使的房子在法租界,车子进去之后,远远就瞧见了黛瓦红墙,坐落在梧桐树的后面。
梧桐树批了层薄薄新妆,脆嫩的青芽在枝头瑟瑟。
“霍爷。”兰波特家的佣人认识霍爷,恭恭敬敬把霍爷往里请。
“夫人呢?”霍爷问。
佣人道:“夫人在玻璃房里。”
家里新添了玻璃顶的房子,四周不通风,阳光照进来,暖融融的。
兰波特夫人坐在其中,身上裹着毛毯。
佣人说霍爷来了,兰波特夫人急忙站起来,转过头来。
她化了妆,脸上涂了厚厚的香粉,两颊是桃粉色的胭脂,唇上是红色的唇膏,让她看上去很美丽。
顾轻舟从她脸上看不出她的气色,只知道她的眼神很虚,没什么力气。
“嫣姐。”霍钺叫她的名字,像朋友那样,而不是叫她兰波特夫人。
兰波特夫人十五岁之前,都叫聂嫣,她和霍钺不仅是同乡,早年就认识了,两家交情还不错。
聂嫣比霍钺大五岁,小时候只觉得是个小弟弟,机灵调皮。没想到十几年后再见,他竟有如此卓越的成就,且生得英俊不凡。
“你来了?”聂嫣说话没什么力气,软软道。
霍钺半蹲在她身边,问:“今天感觉如何?”
“不还是那样?”聂嫣笑道,“冷,周身都冷,我这可能是中了诅咒。”
她说话的功夫,已经看到了顾轻舟。
女人天生有种敏锐,喜欢谁、不喜欢谁,都靠第一眼的感觉。
聂嫣看到了顾轻舟,顿时就知道,自己不喜欢这个女孩子。
她是谁,她为何会跟着霍钺?
聂嫣上下打量顾轻舟。
霍钺介绍道:“嫣姐,这位是顾小姐,她就是我说的神医。上次我的病,也是顾小姐治好的。”
聂嫣吃惊。
她看着霍钺:“你开什么玩笑?”
一个女孩子,一个少女,说她是神医?
“没有说笑,她就是神医。”霍钺坚定道,“嫣姐,你不相信我?”
“当然相信。”聂嫣温柔道。
霍钺笑了笑,冲顾轻舟使了个眼色。
顾轻舟一直沉默,含笑听他们寒暄,直到霍钺递眼色给她,她才上前道:“夫人,我略通点医术,给您请脉,可以么?”
聂嫣眼眸透出寒光。
不信任、憎恶,一览无遗。
“试试吧,嫣姐。”霍钺在旁边道。
聂嫣脾气很大,只有在霍钺面前,才略微收敛。
她犹豫了下,道:“那好吧。我怀疑任何人,也不能怀疑你。”
说罢,聂嫣将手伸出来。
聂嫣并不算太瘦,只是生病之后,双手的肌肤没有半分光泽,皱巴巴的。
顾轻舟的手按上去,聂嫣的肌肤冰凉。
把脉的过程挺漫长无聊。
聂嫣盯着顾轻舟看,总想从顾轻舟脸上看出端倪。
越看,聂嫣就越生气:这个女孩子好年轻!
聂嫣今年三十四了,她再怎么保养,肌肤也不会像十八岁那样有弹性,眼神也不会那么清澈,双颊亦不会如此红润,嘴唇更不会那么莹润饱满。
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她们哪怕庸俗,也能用天真来遮掩。
聂嫣很憎恨这样的少女出现在霍钺身边,她随时随地提醒聂嫣,自己老了!
老了,不服不行,岁月对任何人都公平。
“好了。”顾轻舟不疾不徐把脉完毕,将手收了回来。
站起身,顾轻舟对霍钺道:“霍爷,能借一步说话吗?”
霍钺颔首。
他们俩站在玻璃房外的屋檐下,顾轻舟压低了声音。
“霍爷,我知道我们不算特别亲近,您可能还不够了解我,我想向您介绍两点我自己。”顾轻舟说。
霍钺讶然,不明所以看着顾轻舟。
迎上他惊讶的目光,顾轻舟笑了一下,继续说:“第一,我在祖师爷跟前发过誓,对待我的病家,会用尽全力,绝不敢懈怠松弛,更不敢故意伤害病家,否则就是欺师灭祖,不得好死的。
第二,我这个不容易被激怒。不管旁人说什么,我都能保持我的理性,除非我做事有目的。这两点,我希望您能随时随地记住。”
霍钺还是不太懂。
“好,这两点我都相信。”霍钺道。
如愿以偿的,霍钺看到顾轻舟露出了笑容。笑容很甜,像早春的话,璀璨明媚,一层层的盛绽。
霍钺能看到这样的笑脸,让他相信什么都心甘情愿了。
第228章 呛在水里
顾轻舟先给霍钺交代了一通。
“她到底什么病?”霍钺问顾轻舟,“你能治疗吗?”
“能治好。”顾轻舟道,“她这个病,医学上叫‘真热假寒’,是体内有热。您判断的不错,她跟您当初的情况类似。不过,她这个病想要治好不容易。”
“怎么?”霍钺心中微沉,有点发闷。
顾轻舟道:“医药起效不大,以为她中焦受阻。霍爷,您知道中药是提高自身的营卫,让自己的营卫再去战神病痛。”
“要针灸吗?”霍钺问。
顾轻舟摇摇头:“不需要针灸。我已经想到了办法,只有有点冒险。”
“什么办法?”霍钺问。
顾轻舟笑道:“要出其不意,您稍等,稍后再告诉您,您信任我即可了。”
顾轻舟跟霍钺交代清楚,回到了玻璃房。
“夫人,咱们能走走吗?外头阳光很暖和,您应该多晒晒太阳。”顾轻舟对聂嫣道。
聂嫣知道外面的阳光很明亮,她又不是瞎子。
可是外头有风。
正常人无法体会到聂嫣的痛苦。风吹在身上,就像透过皮肤,吹入每个骨头缝里,浑身上下冷得打颤。
她特别怕冷。
女人怕冷不算什么大毛病,之前她也掉以轻心,直到忍无可忍了。
“去走走吧。”霍钺也在旁边说。
霍钺说话了,聂嫣不肯在他面前露出虚弱来,故而让佣人拿了件貂皮长款大衣,她紧紧裹着,跟顾轻舟出了玻璃房。
一出来,冷风就使劲往身上灌,聂嫣打了好几个寒战,想要缩回去。
顾轻舟身姿娉婷,闲闲立在旁边。也许她没有恶意,但是她这般轻松无畏的表情,刺激了聂嫣。
聂嫣今天是卯足了劲,不能输给一个小孩子。
成熟的女人怎么了?
聂嫣的智慧、经历、人脉甚至财富,顾轻舟都比不上!
怕她不成。
霍钺跟在身后,顾轻舟就笑道:“霍爷,我想跟夫人说说她的病情,有些话不方便男士在场,不如您先寻个地方坐,等我们一等?”
霍钺就看了眼聂嫣,问:“你能走吗?”
这话刺激了聂嫣。
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为什么不能走?
聂嫣愤然,她很讨厌顾轻舟把她当长辈,而霍钺也如此认同。
“能走,你先去喝茶吧。”聂嫣道。
顾轻舟就跟聂嫣并肩而行,她也没有搀扶聂嫣。
聂嫣走得比较慢。
“您的脉大而洪,说明体内有热,而且是大热。”顾轻舟对聂嫣道,“其他医生应该是告诉您有寒,对吧?”
聂嫣点点头。
她这个情况,霍钺已经跟她说过了,当初霍钺也是这样。
霍钺发热,所有人都说他体内有热,只有顾轻舟说是有寒。
因为情况相反,所以越治越重。
聂嫣也是久治不愈,所以她觉得自己和霍钺讲述的差不多。
“那我为什么怕冷?”聂嫣问。阳光透过虬枝,在地上落下斑驳阴影,聂嫣尽量往光圈里走,不肯错失半分。
迎春花已经开了,嫩黄的花朵倒垂在枝条上,装点着早春的萧条。
顾轻舟随手摘了一串花,捏在指缝间甩来甩去的玩。她素手白皙莹润,比花娇艳。甩花的样子没有半分矫揉造作,反而是俏丽可爱。
她真年轻!
年轻真好,漂亮,再有心机都看上去天真无邪。
聂嫣嫉妒她,特别是她跟霍钺一起来的,聂嫣就嫉妒得发狂!
那边,顾轻舟跟在聂嫣解释,为什么她会发冷。
“医书上说‘真热假寒’,当一个人体内的热邪到了一定的程度,会阻碍气机。气机全部堵塞在中焦,无法达到体表时,身体表面就会感觉冷,很冷!
所谓温暖,都是自身的热流涌动,然后穿很好的衣裳,将这点热流保存在身体的四周,不让风吹散,持续保持温暖。
而夫人您,您体内的热气受困与中焦,无法传达到体表,那么外面再大的热量,也无法吸收到您的肌肤里,毕竟您的肌肤呼吸是有限的。
体内的热无法透出来,所以,哪怕是盛夏,您也会感觉凉;冬天,热流散得更快,您那点稀薄的热量,根本无法提供保暖,所以你冷成这个样子。”
顾轻舟声音柔婉,解释得头头是道。
她看上去很专业,很有学问。
聂嫣生病期间,情绪控制力没那么强。她的嫉妒,很快就冲破了她的理智,她一边和顾轻舟往后院,一边道:“你医术学得不错,是霍钺出钱给你请的师父?”
顾轻舟扬眸,瞥了她一眼。
这一眼,带着上下打量,好似是说:你是谁,凭什么管霍钺给不给我钱?
聂嫣感觉被冒犯、被触怒。
“你才大多?”聂嫣问顾轻舟,“跟了霍钺多久?”
“夫人,不是跟他多久的问题,而是他现在身边只有我。”顾轻舟倏然萃然一笑,笑容明艳妩媚。
聂嫣浑身打了个颤,呼吸有点不稳。
“你是霍爷的阿姐?”顾轻舟又问,“若是他不说,我还当您是姨母呢。不过,您应该可以做我的姨母,您今年四十有了吗?”
聂嫣脸色全变了。
我真的老成这样了吗?
她无法置信!
生病的人,原本就敏感多疑,顾轻舟的话,彻底刺激了聂嫣。
“你除了这张年轻的脸,还有什么!”聂嫣大怒,“我可做不了你的姨母,我的外甥女都是淑女,没你这样的荡妇!”
顾轻舟不为所动。
聂嫣的注意力,从顾轻舟进来开始,就完全不再治病。
她虽然结婚了,嫁得还不错,顾轻舟却可以看出来,聂嫣喜欢霍钺。
喜欢到第一眼看到顾轻舟,她就心生嫉妒的地步!
顾轻舟治病,不会强行去要求别人做顾轻舟想要的,而是给病人他们自己想要的。
“那可惜了。”顾轻舟笑道,“霍爷说,他没什么文化,不喜欢端着的,他就喜欢低等的、下贱的女人,够味!”
这是司行霈的话。
庸俗的话,顾轻舟故意说得洋洋得意,早已激怒了聂嫣。
不仅如此,顾轻舟还脚步轻盈的往前跑,跑到了室外游泳池旁边。
兰波特大使的游泳池,碧波荡漾,清澈见底。如此冷的天,那位大使晚上回来都要游泳。
顾轻舟站在泳池旁边,一只脚金鸡独立,摇摇欲坠,好似随时要跌入泳池里。
她如此玩闹,自然也是很可爱的,尤其是那头青稠般的长发,随风摇曳着,水面上波光粼粼,倒映出她俏丽的影子,煞是美丽。
“夫人?”顾轻舟冲聂嫣勾勾手指,“你偷偷暗恋霍爷,是不是?可惜你太老了,他根本不爱你,对吧?”
这席话,简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聂嫣彻底失去了理智。
“你这个贱人!你以为你年轻,你拥有一切吗?”聂嫣朝顾轻舟冲了过来,她想要把顾轻舟溺死在水池里。
不成想顾轻舟早有防备,身子一绕就错开了。
聂嫣手脚不稳,差点跌倒时,顾轻舟倏然抓住了她的头发。
聂嫣的头发是烫过的,蓬松垂在脑后,一抓一大把。
然后,顾轻舟把聂嫣推入了水池。
水池约两米,聂嫣身高不过一米六出头,她会游泳的,可是水里太凉了,她一掉入,她的貂皮大衣就千斤重,带着她沉沉往下坠。
“救命,救命!”聂嫣使劲扑通,想要爬上来时,顾轻舟一手抓住她的头发,一手将她使劲往泳池里按。
这间花园洋房是临时落脚,佣人原本就不多,现在都在前头,没人跟着往后院来。
聂嫣吓死了,拼命想抓住顾轻舟的手。
顾轻舟很灵敏,不让她抓,将她往水里按。
很冷,冷得刺骨!
聂嫣想到了自己的儿女,她是兰波特大使的第四任妻子,给兰波特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十三岁,女儿才七岁。
兰波特前几任妻子,一共给他生了十一个小孩子。
聂嫣亲眼瞧见,兰波特根本不把那些孩子放在眼里。
等聂嫣一死,兰波特再娶,同样没人善待她的孩子。
况且她才三十四岁,她生命正是繁花盛绽的年纪,她凭什么要被一个荡妇呛死在自家的泳池里?
“救命,救命!”聂嫣这会儿,吃奶的力气都涌出来了。
人在生死关头,求生的**极其强烈,那么重的貂皮大衣沾水,聂嫣仍是没有沉入水底。
“嫣姐!”霍钺不放心,进来找聂嫣,瞧见了这一幕,他惊呆了。
霍钺立马跑到了跟前。
顾轻舟很大声:“霍爷,记住我方才的话了吗?”
霍钺一愣。
聂嫣在水里扑腾,双腿早已抽筋,可是她拼了全部的力气,想要活下去。
“救命,阿钺救我!”聂嫣呛了好几口水,朝霍钺求救。
霍钺却愣在旁边,看着顾轻舟。
聂嫣全身的恐惧都起来了:原来,他们是来杀她的吗?
不,她不要死!
就这样,聂嫣在水里扑腾了将近五分钟,才彻底昏死过去。
“好了,把她捞上来吧。”顾轻舟对霍钺道。
霍钺眉头紧锁,不知何意。
他答应过相信顾轻舟的,所以他没有问。
顾轻舟一直拽着聂嫣的头发。
霍钺用力,将聂嫣身上的貂皮大衣脱去,这才能把她抱上来。
第229章 痊愈
霍钺将聂嫣抱上来,压出她肺里的水,聂嫣半晌才有了意识。
她大哭大叫:“杀人犯,魔鬼!滚开,你们俩都滚开!”
她跄踉着要跑,生怕霍?帮顾轻舟杀她。这个时候,她吓坏了,完全不考虑动机。
若是平常,想想也知道蹊跷!
霍钺拉住了她:“嫣姐,方才轻舟在给你治病呢!”
“你撒谎,滚开!”聂嫣魂魄早已吓得离体,使劲掴了霍钺一巴掌,又抓又挠,有一下碰到了霍钺的眼睛。
霍钺吃痛,手上的力气一松,聂嫣挣脱开来就跑。
她很有力气。
跑起来飞快,瞬间就消失在回廊的回头,霍?和顾轻舟都没有反应过来。
聂嫣这是在逃命。
她从后院逃出来,立马摇铃把佣人都叫到跟前,同时给巡捕房打了电话。
很快,法租界巡捕房的人就到了。
等顾轻舟和霍钺到了大厅时,听到聂嫣正在打电话,用很圆润流畅的法语冲着电话那头又哭又喊。
这大概是打给她丈夫的。
聂嫣和她丈夫兰波特大使是去法国治病,他们的孩子还留在南京,家里只有几个随行的佣人。
这几天兰波特顺带处理点政务,在家的时候不多。
“霍爷,您瞧瞧这是怎么回事?”法租界巡捕房的人,都认识霍钺,而且受过霍钺的恩惠,让他们抓人,他们是不敢的。
这可是青帮龙头。
法国佬会走的,青帮永远在华夏,这些华人小巡捕也有亲戚朋友,得罪青帮,以后日子不过了吗?
法国人再厉害,也抵不过青帮。
巡捕站在旁边,没敢造次。
“没事。”霍钺淡然,轻轻撩起衣摆,坐在了沙发上。
几位巡捕面面相觑,他们都是中国人,都害怕霍钺。霍?摆明了不想解释,他们愣是不敢问。
岳城的阎王,霍?就是其一。
聂嫣打完电话,紧紧裹着佣人递过来的羊毛毯子,头发一直在滴水,她脸上的妆容全花了,眼线晕开,眼睛乌黑,配上她苍白的面孔,鬼气森森的。
几个巡捕下意识低了头,不敢看她,?得慌!
“愣着做什么,将他们抓起来啊!将那个女人抓起来,她要谋杀我,要谋杀参赞夫人!”聂嫣歇斯底里大喊。
霍钺坐着不动:“嫣姐,你得信我,轻舟是给你治病。”
“这个时候,你还说这些轻巧话?我都快要死了,我信你?”聂嫣又想哭又想笑,面目狰狞。
她是被顾轻舟吓疯了。
她的头发丝一个劲在滴水,脸上也湿濡着,不是游泳池的,而是一头一脸的大汗。
聂嫣很久没出这么多汗了。
她在游泳池里挣扎的时候,那是求生般的挣扎,可见力气用得多狠;然后从后院跑出来,一路狂奔,从未跑这么快过。
“阿钺,我哪里对不起你,你用这等毒计害我?”说着,聂嫣悲从心中来,面容一改,哽咽着哭了。
兰波特大使就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这位参赞个子并不高,生得却很胖,约莫五十来岁,一脸的浓胡子,蓝眼睛。
聂嫣扑到他怀里哭。他安慰娇妻。
聂嫣的情绪一直不能平复,用法语噼里啪啦说个不停,像竹筒到豆子,顾轻舟和霍?都听不懂。
兰波特大使就对霍钺道:“霍龙头,请您出去,以后我们不欢迎你。”
他的中文算是比较流畅的,口音不佳,表达却没有问题。
他虽然是法国领事,却也懂得时局,强龙不压地头蛇,霍钺这等人,掌控岳城的三教九流,最好不要太得罪他。
他们路过而已,不想结仇。
霍钺就站起身:“鄙人先告辞了。”
顾轻舟跟在霍钺身后,出了兰波特家的大门。
上了汽车之后,霍钺先跟顾轻舟道歉:“今天实在是对不起你”
“没把咱们关到巡捕房,就是看着您霍爷的面子。再说了,我做了什么,我心里没数吗?”顾轻舟笑道。
霍钺舒了口气。
“轻舟,你为什么那么做?”霍钺这时候才问道。
为什么?治病呗。
顾轻舟就把她的治病方法,告诉了霍钺。
霍钺听罢,问:“真的有效吗?”
“您若是有怀疑,就等着看看嘛。”顾轻舟笑道,“最迟后天,我们就会知道结果。”
兰波特家那边,聂嫣洗了个热水澡。
壁炉烧了起来,她坐在壁炉前擦头发,脸上泪痕犹存。
她丈夫安慰她。
聂嫣却忍不住伤心。
“我真是生死里走了一遭。那个女孩子,不过十七八岁,心肠却如此狠毒。她明知道我生病,明知道我怕冷,却将我推到泳池里。”聂嫣哭道,“这不是害命吗?”
她丈夫握住了她的手。
聂嫣又哭道:“我是太信任老朋友了,又念着霍钺是一方龙头,稍微能帮您几分,就和叙旧情。哪里知道,他心存歹念!”
她丈夫是个蛮有智慧的老头子。
沉吟了片刻,她丈夫兰波特先生说:“此事有点蹊跷。在我们家的院子里杀你、害你,这是算哪门子事?”
“也怪我,说了些不中听的话。”聂嫣道。
她极力证明,顾轻舟就是想杀死她。
她丈夫摇摇头:“那也不至于!霍钺不可能眼瞧着不管,我觉得这中间有点蹊跷,是我们忽略了。”
聂嫣觉得她丈夫跟她不是一条心,顿时就心灰意冷。
佣人煮了粥,聂嫣一口气吃了两碗热腾腾的,出了一脑子汗,她就去睡觉了。
她屋子里烧了地龙和壁炉,暖流徜徉。
她丈夫肥胖怕热,临时歇在楼上,不跟她一起住。
聂嫣躺在床上,想起今天的事,心情很低落。
她难得的身子发暖。
太累了,又深受打击,聂嫣迷迷糊糊就睡熟了。
半夜的时候,她热醒了,一抹后背,全是汗。
“来人,把窗户开开,怎么这么热?”聂嫣热得心烦气躁。
佣人一直在门口摆个小榻,夜里照顾她,闻言进了卧室,却看到聂嫣在发愣。
聂嫣正在使劲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又摸了摸后背,然后盯着双手发愣,脸上有种喜极而狂的表情。
“热,热!”聂嫣声音诡异,重复着说道,既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佣人低声问:“太太,您怎么了?”
“我出汗了,我睡出了满身的汗!”聂嫣哽咽着大笑,“我身上发热!”
自从生病以来,她酷暑盛夏盖被子,醒过来身上都是干燥微凉,从未睡得这么全身发燥过。
如今,在春寒料峭的岳城,她第一次全身冒汗。
她站在窗口,风吹在脸上,是凉寒的,舒服的寒凉,不再是刺骨的冰冷。
聂嫣就像疯了似的,笑着流泪。
“快,电话拿给我!”聂嫣道。
她坐在床上,给霍钺打电话。
这会儿已经半夜了两点了,霍钺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正睡得迷糊。
电话那头的声音太过于诡异,霍钺一下子就清醒了。
“我好了阿钺!”聂嫣声音带哭腔,又带笑意,“我流了很多汗!”
正常人来说,流汗很平常,对聂嫣来说,却是痊愈的开端。
“别冻了,好不容易好转,还是赶紧去床上躺着,捂紧了。”霍钺道,“明日一早,我带轻舟去给你复诊。”
提到顾轻舟,聂嫣有点不好意思。
她现在终于明白,顾轻舟将她按在水里,不是想要杀她,而是给她治病。
霍钺没有说错。
想到自己那么刻薄,聂嫣非常不好意思,她尴尬咳了咳:“阿钺,那位顾小姐会不会怪我?昨天我”
“不会的,别多想。”霍钺道,“赶紧捂好被子,再出些汗,病就早日康复。”
聂嫣挂了电话,她丈夫也从楼下拖着肥胖的身子下楼。
屋子里很热,兰波特先生透不过气,耐心听妻子说自己好转的状况,他也是非常吃惊。
“那我明天也要见见那位顾小姐。”兰波特先生道,“你快躺好吧!”
早上七点半,兰波特先生亲自给霍钺打了电话。
在电话里,兰波特先生给霍钺道歉:“昨天太无礼了。”
然后又问霍钺,“那位神医,今天她会来吧?”
“会去的,还要复诊嘛。”霍钺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兰波特先生松了口气,“华医真的有巫术,他们随手就能治好疾病,简直是神奇!”
这位法国领事,对顾轻舟赞服不已。
只是,这到底是什么原理,为何将生病的人推到游泳池里,病情就能好转?兰波特先生想听顾轻舟亲口解释。
聂嫣也起床了。
她洗了个热水澡,将全身的汗味冲掉,然后穿戴整齐。
五分钟之后,她的身子仍是暖和的,甚至有汗。
从前,她每次洗完澡,最多暖和五分钟,后面又是冷得发抖,这次却不同了,她知道自己的病情减轻了,心情极好。
“我给霍龙头打过了电话,他很快就会来,还会带着那位神医。”兰波特对聂嫣道。
聂嫣点点头。
她想,她应该认认真真给顾轻舟道歉,昨天她实在傲慢、无礼、甚至粗鲁没有家教。
而顾轻舟,就凭她受辱之后依旧帮聂嫣治病,而不是负气一走了之,聂嫣应该尊重她。
第230章 神医的度量
顾轻舟夜里仍在司行霈家。
不是她不想回去,是司行霈不放。
司行霈说:“你让你跟别的男人出门了,你得补偿我,多跟我住几天,要不然下次我就把你锁在家里,哪里都不许你去!”
顾轻舟争不过他,气的骂他:“你跟变态一样!”
司行霈使劲吻她:“落变态手里了,你还想跑?”
为了留住她,他连变态都自认了,顾轻舟深感无力。
早上,司行霈下楼,就听到了电话响。
电话那头是霍钺,找顾轻舟。
司行霈接了电话,气就不顺了。他很小气,一直记得霍钺惦记过他的轻舟,至今耿耿于怀。
“差不多就行了,你怎么还没完没了的?”司行霈悠闲抽着雪茄,将脚搭在茶几上。
“要复诊。”霍钺言简意赅,“我过去接轻舟。”
“欠你的吗,你调遣我的女人这么理所当然?”司行霈较劲,故意找事。
司行霈这两天在算计一件事,这件事非要霍钺帮忙不可。
霍钺看穿了他,道:“想要什么?直接说,别兜圈子!”
聪明人说话,一点就通透,司行霈挺满意的。
“轻舟去复诊,倒也可能。霍钺,你先过来,我跟你商量点事。”司行霈道。
霍钺握住电话的手有点紧,略感警惕。
司行霈是一只饿狼,他说商量点事,还要面对面,不会是什么小事。
“何事?”霍钺问。
司行霈笑了下。
笑得霍钺毛骨悚然。
犹豫了下,霍钺也没耽误,开车到了司行霈的别馆。
下车之后,客厅里只有司行霈。
“轻舟在楼上,她等会儿下来。”司行霈道。
霍钺坐下,司行霈扔了根雪茄给他。
第一次见司行霈主动给霍钺点烟,霍钺点燃之后,透过烟雾打量他。
“你这么客气,那今天求我这件事,有点大。”霍钺道,“这么快就要把人情讨了去?”
司行霈笑,一副狐狸般的狡诈。
“你名下的跑马场,借我用一用。”司行霈道,“就用一天。”
他把自己的计划,简单跟霍钺提了。
霍钺深感棘手。
司行霈的计划,虽然不知道是在筹划什么,总感觉很危险,而且司行霈自己也在危险的范围里。
“你能顺利脱身吗?”霍钺问。
“我自有度量。”司行霈道,“成败就看这次了。”
霍钺蹙眉,然后压低了声音:“轻舟知道吗?”
“能让她知道?”司行霈说,“女人都求稳,她只怕非要闹腾不可。”
霍钺就不再说什么。
司行霈这个人,习惯了刀口讨生活,险中求胜是他惯常的。
既然他自己作死,霍钺也不拦着他。
“行,我来安排。”霍钺道。
司行霈点点头。
“不过说好了,将来有什么事,别抱怨我。”霍钺又道,也别告诉轻舟。
顾轻舟下楼时,见他们俩相谈甚欢,甚至神神秘秘的,就问:“你们说什么?”
“大事,女人别过问。”司行霈上前,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今天去复诊,带把枪去,免得再被人赶出来。”
霍钺略感尴尬,说:“这倒不必,今天不会这样。”
顾轻舟也道:“我是医者,又不是屠夫。”
临走的时候,司行霈又顾轻舟:“晚上想吃什么?”
“红烧牛肉。”顾轻舟道。
司行霈说知道了:“晚上回来给你做。”
霍钺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去兰波特家的路上,顾轻舟跟霍钺打听,司行霈早上说了什么:“我听到什么脱身不脱身的”
霍钺很遵守和司行霈的君子之诺,笑着遮掩:“轻舟,你很关心他?”
顾轻舟立马沉默。
这点她是不承认的。
到了兰波特家,兰波特先生和聂嫣早早等待着。
看到顾轻舟,聂嫣走上来,大大方方给了她一个拥抱。
聂嫣伸手给顾轻舟,让顾轻舟摸一下:“看,我的掌心有点热,大半年没这样了!”
顾轻舟果然摸了下。
还是凉,只不过病情比昨天好了一半,聂嫣心中激动,情绪也高昂,看上去状况很好。
兰波特先生也用他不太标准却蛮流畅的中文对顾轻舟道:“顾小姐,请坐。”
佣人端了咖啡。
顾轻舟端起来尝了一口,味道很香醇,就又喝了一口。
聂嫣开口了:“顾小姐,我的病还要再吃药吗?”
“现在可以吃药了,药效能起来。吃点药,巩固下药效。”顾轻舟道。
兰波特先生则说:“内子的病,在南京治了半年无效,顾小姐略微出手,她就病情就清减了一半,您是会巫术吗?我对中国文化不太了解,只知道苗疆的巫术,就有巫医。”
“巫医、符医,这个的确是存在的,而且医术很好。”顾轻舟笑道,“您知道这个,还是很中国通的。”
兰波特很喜欢别人夸他“中国通”,顾轻舟这个马屁就拍到了点子上,他脸上有种敬重的笑容,好像要将顾轻舟引为知己。
“不过,我不是巫医。”顾轻舟话锋一转。
聂嫣和兰波特先生都看着她。
他们想听听顾轻舟,怎么解释昨天的事。
“华医的医案上说,人都是有精气神的。药物不是用来杀死病毒,而是用来提高人自身的营卫,人的营卫再去对抗病毒。
就像兰波特太太,您生病了,热邪内附,受阻中焦,体表就感受不到热;而中焦受阻,药物也到不了您的营卫之关键处。
我用的方法,医学上叫‘战汗’。人在受到极大的危险时,自身会奋力搏击,虚弱的营卫会全部动起来,确保身体的存活,出一大身汗。
兰波特太太在水中挣扎,寒水将冷气再次代入身体。身体求生的本能,会运气全部的营卫,来保护身体,对抗病邪。
在水中挣扎,营卫运起,浑身发汗,兰波特太太又疾步奔走,更是发热。大汗将体内的热邪排除,中焦通畅,身体的热气逐渐传到了体表,所以不再那么畏寒了。”顾轻舟解释道。
她这个解释,兰波特先生能接受。
因为西医里,也有用酒精擦拭身体,物理降温退烧等方法。
顾轻舟用的“战汗”,让身体濒临极大的危险,所有虚弱的营卫自发强悍,奋力搏击,出了身大汗,就是中医的“物理治疗”。
看聂嫣神清气爽的样子,顾轻舟的方法是成功了。
“我给兰波特太太把脉,又瞧见了她的气色,她并非虚弱到无法反抗的地步。”顾轻舟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敢让她尝试这种方法。虽然冒犯了太太,但是我心中有数,是绝不会害您的。”
聂嫣尴尬笑了笑。
想想,当时她们俩针锋相对,聂嫣是以为顾轻舟要杀她的。
正是有了这样的误会,掉入水中之后,聂嫣没有糊涂,没有花费心思去猜测顾轻舟干嘛,而是直接以为自己要被杀死。
没人在生死关头不拼命!
说到底,顾轻舟那些话,都是在误导聂嫣。
医者治病,煞费苦心!
“昨天我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聂嫣道,“顾小姐,我再次向你道歉,也向你道谢。”
顾轻舟笑:“不必如此,您是霍爷的朋友,霍爷请我来治病,我尽本分!”
然后,顾轻舟又道,“礼貌和教养,都是后天修成的。当人在疾病之中,后天修成的东西,哪里还顾得上?您放心,那些话我早已忘记了。”
聂嫣轻轻叹了口气。
她想,这样的女孩子,彻底要把她比下去了。
年轻、漂亮,聂嫣比不了;医术超群,多少人比不了。
也许,她很有资格站在霍钺身边。
可能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顾轻舟笑着解释:“不管您信不信,我都要告诉您,我跟霍爷只是朋友,我订婚了。”
聂嫣微讶,忙笑着问:“是吗?未婚夫是谁?”
顾轻舟羞赧微笑。
后来聂嫣跟霍钺打听,才知道顾轻舟的未婚夫是军政府的少帅。
人家将来是岳城第一夫人,自己不过是小小参赞太太,居然跟她较劲,聂嫣深感失了尊严。
总之,顾轻舟在被她辱骂之下,还救了她,聂嫣很感动。
后来,她给顾轻舟送了重礼,既是道歉,也是结交。
当天,顾轻舟和霍钺留在兰波特家吃饭,聂嫣的病情还没有完全好,穿得很厚,略微坐了坐又回房去了。
复诊结束,顾轻舟留下几副药方,让聂嫣按方抓药,就跟霍钺一起离开了。
“我的衣裳还在司行霈那边,您送我去他的别馆吧。”顾轻舟道。
霍钺点点头。
到了别馆,知道司行霈不在家,霍钺没有进去。
站在门口告别时,霍钺看着顾轻舟的身影,略感恍惚,他深看了几眼,没有动。
顾轻舟等别馆等司行霈回来。
她坐在楼上温习功课。
一直到深夜,仍没有司行霈的身影,顾轻舟还以为他去了驻地。
将东西收拾好,顾轻舟准备明天回家。快要开学了,她还有功课没有做完。
顾轻舟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一道光划破漆黑的夜空,她一下子就惊醒了。
她听到了汽车的声音。
两辆汽车开进了院子。
顾轻舟趴在窗口,只当是司行霈深夜归来,不成想却看到两名副官架着司行霈下车。
司行霈浑身是血。
第231章 生死相依
没有月色的夜,放眼望去都是青褐色,只有汽车的远光灯,照出一缕缕碎芒,将夜幕割开。
空气里有春寒的清冷,也有血的腥稠。
顾轻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下楼的时候双腿发软!
她到了楼下,知道了司行霈昏迷不醒,副官已经将司行霈放到了楼下客房的床上。
另一辆车上下来的,是他的军医——一整车军医!
军医们带了很多仪器,包括吸氧器机。
他们跟着扛司行霈的副官进了屋子,所有人将屋子挤满,器械泛出冰凉的光。
“顾小姐。”一名常跟着司行霈的副官,顾轻舟前不久才知道,他叫邓高,司行霈和其他副官都叫他登高,他恭敬给顾轻舟行礼。
“顾小姐,您先上楼吧,别冻了您。”登高道。
顾轻舟批了件风氅,她将风氅拢紧,说:“我不冷。”
不知为何,声音有点抖。
她无意识添了下唇,唇是冰凉的。
登高没说什么,转身去了快步跑上楼,又急匆匆下来,手里拎了双拖鞋。
顾轻舟下楼的时候,忘记了穿鞋。
她的脚落在地板上,早已冻得通红,她自己没有察觉到。
穿好鞋,登高又给顾轻舟端了杯热水。
顾轻舟站在门口,她没有吵闹,没有哭泣,也没有质问,只是呆若木鸡望着忙碌的军医们。
“顾小姐,这里有军医,您帮不上忙,不如先坐坐?”登高哄着她,试图安慰她。
中医在急救方面,是远远不如西医的。
司行霈浑身是血,顾轻舟的确帮不了,屋子里全是军医,她挤进去只会碍手碍脚,耽误军医救治司行霈。
犹豫了下,顾轻舟望回走,退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她坐到了客厅的沙发里,眼睛一直望着客房的方向,看着里面透出来的灯光,人影闪动。
胡军医的声音,吩咐着,顾轻舟却听不进他具体说什么。
她耳边嗡嗡的。
良久,顾轻舟才意识到,副官登高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的话。
“你说什么?”顾轻舟问。
登高愣了下。
他说了很多,也不知道顾轻舟是哪句没有听懂,他努力回忆着,试图找出她的问题。
顾轻舟却没有等他,她继续发问:“少帅他,是怎么受伤的,伤了哪里?”
“是遇到了枪击,少帅为了保护程小姐,挨了两枪。”登高道。
顾轻舟豁然站起来。
副官大叫不好,顾小姐要吃醋了。
少帅为了程小姐拼命,顾小姐能高兴吗?
不应该说得这么仔细的!
“我没事,你不用陪着我。”良久之后,顾轻舟淡淡开口。她的嘴唇有点麻木,声音也不太像她的。
她重新坐回沙发,将自己缩在沙发里,双腿垫着,伸手触摸风氅上的绒毛。
这是白狐毛,很柔软暖和。
她一下一下的捋着这白狐毛,眼睛不时望一下客房的人影晃动。
副官在旁边说什么,她再也听不到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她身上批了件毛毯。
毛毯很重,几乎压垮她。
一抬头,她看到了朱嫂。朱嫂担心,半蹲在她面前:“顾小姐,他们说你坐了一夜。上去睡一会儿吧,少帅没事的。”
顾轻舟看了眼窗外。
雕花窗棂上,镶嵌着玻璃,预示着新旧的更替。天已经大亮了,璀璨的骄阳升起,从窗棂投进去,在地上落下斑驳荫影。
漆黑的夜色早已退得无影无踪,她坐了很久吗?
其实她不知道,她只记得司行霈挨了两枪,陷入昏迷。
顾轻舟将毛毯拢在身上,道:“军医出来了吗?”
朱嫂摇摇头,眼眶就红了。
顾轻舟不说话。
朱嫂劝了她几句,她不听,朱嫂就任由她坐在沙发上,自己去厨房忙碌了。朱嫂是个特别简单的女人,哪怕天塌下来,顶着天的人都要吃饭。
厨房是不能断火的。
到了早上八点,经过六个小时的抢救,军医终于取出了司行霈体内的两颗子弹。
“没有大碍,子弹都避开了要害。”胡军医出来,对顾轻舟道。
“还有生命危险吗?要不要转到军医院去?”顾轻舟问。
“不用了,就在家里修养吧。”胡军医道,“我每天都会来的。”
顾轻舟点点头。
她像泄了气似的。
等军医们离开,顾轻舟进了房间去看司行霈。
司行霈胳膊上挂着盐水,人还没有醒过来。
顾轻舟想伸手触碰他,又考虑到自己的手可能很脏,需得洗洗,否则把脏东西带给他,让他发烧。
她既不想去洗手,又不想离开,就立在旁边,静静看着他。
司行霈脸上没有半分血色,惨白得吓人。
顾轻舟站着看,看得有点恍惚,有点入神。
朱嫂后来端了个椅子给她。
她坐着看。
不知不觉,顾轻舟就趴到了床上。
她感觉有人摸她的头发,力道没有控制好,手劲有点重,一下子就把她惊醒了。
“丫头。”司行霈声音嗡嗡的,气喘不上来气,说话很慢,“去睡。”
顾轻舟坐正了身子,握住他伸过来的手,道:“我不困。”
司行霈端详她。
明明才一会儿没见,怎么好似隔世之感?
副官说她在客厅坐了一夜。
司行霈身上很疼,心里却温暖和煦,好似阳光全照进来。
“哭了吗?”他问。
“没有。”顾轻舟回答。
“怎么不哭?”他好似挺失望。
“你欺负我的时候,我才会哭,其他时候哭不出来。”顾轻舟说,“你为其他女人英雄救美,我在这里为你抹眼泪?你想得美。”
司行霈笑。
他一笑就呛到了,咳嗽了起来。
军医立马进来,问他调整了下呼吸器,低声道:“少帅,别说话了,还没有过危险期呢。”
然后,军医又对顾轻舟说,“顾小姐坐,不要惹少帅开口说话。”
顾轻舟点点头。
后来,他们俩都没有说话。
司行霈看着她,唇角有淡淡的笑意。哪怕是经历了生死,一睁开眼就看到顾轻舟坐在身边,再大的痛苦也值得了。
顾轻舟则觉得此次事情不简单。
“他一年到头常遇到这种事,怎么这次就没有避开?”顾轻舟心想,“是真的运气不好,还是故意而为?”
故意挨两枪,从此就成了西南程家的大恩人,将来飞机场甚至引进飞机的渠道,怎么也要介绍给他吧?
顾轻舟这么想着,越发觉得像司行霈的做派。
她为什么要伤心?
人家明明是自找的!
若不是自导自演,那就是真的英雄救美,更轮不来顾轻舟哭天抢地了。
她很累,脑袋抬不起来的时候,软软趴在他的床边睡觉。
睡不着,心里跟过风似的,一阵阵全是心绪,搅合在一起,理不出头绪来。
司行霈握住她的手,顾轻舟也握住他的。
有人来探病,被副官拒之门外。
“少帅的病情很危急,不能见外人,军医说防止感染。”副官这么说的。
外头有女孩子的哭声:“我就是想见见霈哥哥,他会不会死?”
顾轻舟没有动,头枕在胳膊上,看着他们俩紧握的手,他手背上原来有这么多的伤疤,纵横错落。
他说,我十岁就在战场里捡尸体、做后勤
外面的声音没有断:“霈哥哥不会有事的,我要去看看,我不会感染他的。”
“让我们看看吧,看了才安心啊。要不是少帅,阿渝还不知怎样呢。”这样程夫人略感哽咽的声音。
“对不起夫人,军医是这么吩咐的,我们也没办法。”副官刚正不阿。
程家的人被拒之门外。
中途的时候,司行霈突然喊:“轻舟!”
他喊得很轻,声音软软的。
“嗯?”顾轻舟答应着,坐起来看他,却发现他根本没有醒过来。
他在睡梦中喊着她。
陆陆续续的,他说:“红烧牛肉”
昨天顾轻舟走的时候,说了晚上回来想吃红烧牛肉。
哪怕是重伤,都还记得他的轻舟要吃什么。
明明不是什么大事,顾轻舟突然崩溃了。
她挣开他的手,冲到了洗手间。
眼泪就夺眶而出。
她怎么擦去,都无法止歇。她一开始只是流眼泪,不让自己出声,后来根本就控制不住,双腿早已软了,趴在浴缸的边沿,哭得惊天动地。
副官和朱嫂等人,站在门口,想要进去劝顾轻舟。
胡军医来了。
见状,胡军医说:“别打扰她,让她一哭会儿吧,她也是吓坏了,哭出来就好了。”
顾轻舟哭得很伤心。
有个笼子,已经罩了下来,将她的心锁住了。
但是她想要挣脱。
“怜卿薄命甘做妾”,她到底是有多薄的命,才自甘堕落到了如此的境地?司行霈对她这么坏,为什么一顿饭她就能被收买?
她想去去年的这个时候,她第一次枪杀刺客,当时吓坏了,司行霈喂她吃粥。
顾轻舟从未说过,那是她这辈子记忆中第一次有人喂她吃饭。李妈怕她软弱,从来没有喂过她。
她不说,不代表她不记得、不感动。
她一直哭,哭得疲倦不堪,趴在浴缸上睡着了。
良久之后,她冻醒了,这才站起来,上楼更衣。
身上全是水。
第232章 一起到老的承诺
当天晚上,司行霈就彻底清醒过来了,他一直没有发烧,身体特别好。
军医让他喝点稀粥。
“让轻舟来喂我。”司行霈提要求。
军医和朱嫂都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没办法了,坐到他的床边,一口一口喂他,就当将他的好,如数还给他,彼此不亏欠。
“是不是吓坏了?”司行霈问她。
顾轻舟冷漠道:“你出事了,我为什么要吓坏?再说,你又不是为了救我!”
“好大的醋味。”司行霈失笑,“当真没有吓坏?”
顾轻舟沉默不语。
她喂他时,他不吃了。
军医说:“少帅要多吃点,垫好胃,回头要吃很多的西药。胃里没东西,光消化西药,人难受。”
“难受就难受吧,他也不太在乎。”顾轻舟说。
司行霈见她真生气,就端过粥碗,一口气全喝了。
半个小时之后,军医果然拿了很多药给他。
司行霈一大把全扔到嘴里,一口水咽下去,干脆利落。
药吃好了、粥也吃好了,军医和朱嫂的任务都完成,暂时离开了客房,只有顾轻舟坐在司行霈跟前。
司行霈伸手握住她的手。
顾轻舟将手一缩,做到墙角的椅子上,埋头用手指撩拨披肩上的流苏,不理他。
“轻舟?”司行霈低声喊她,“你过来。”
“我坐在这里挺好。”顾轻舟道。
司行霈轻笑:“你过来,我把事情都告诉你。”
顾轻舟犹豫了下,重新坐到了他的床边,听他说话。
司行霈反而不知如何启齿。
屋子里沉默,只有风吹窗帘的簌簌声。屋檐下光影一错,原来是早春的燕子归来,落在屋檐下搭窝。
他不说,顾轻舟就问了。
她只问自己最想要听到的:“是不是你自己安排的刺杀?”
“是。”司行霈如实道。
顾轻舟道:“我就知道。若是真的遇到危险,你不会伤得这么重。我认识你不到一年,危险多了去,你都能逢凶化吉,这次肯定是有意而为。”
司行霈唇角微扬,心想我的女人果然了解我。
顾轻舟又问:“想娶程小姐?”
司行霈立马否定:“不!当时应该是程家大少爷遇险,我也只是被打穿胳膊,没想到程家那个蠢货扑了过来,幸而我避开了要害挨枪。”
说到这里,司行霈对程渝有说不出的恨意。
没见过那么蠢的女人!
“你现在是程小姐的救命恩人,想娶她很容易。事情更加顺利,你一直想跟军阀世家联姻,机会来了。”顾轻舟又道。
她说话的时候,羽睫低垂,白玉似的脸上,落下阴影。
司行霈攥住了她的手,攥得很紧。
“轻舟,我没有想过娶她!”司行霈道,“你看着我的眼睛!”
顾轻舟抬眸,眼底碎芒盈盈,眼波清湛流沔。
她的眼底,倒映出司行霈的模样。
“看着我的眼睛,我的话你听到了不曾?”司行霈问。
顾轻舟颔首:“听见了。”
“相信吗?”他又问。
“相信。”顾轻舟道,“我问了,你回答了,我就相信你!我只是要问清楚,免得将来某一天发生口角。”
司行霈将她拉过来。
凑近了他,他轻琢了下她的唇,低声道:“傻丫头!”
后来顾轻舟说司行霈这个人,要钱不要命。
为了军火,他连这种苦肉计都敢使,差点把自己赔进去。子弹是不长眼的,司行霈说过,他丛林没把命当回事,包括他自己的命。
他真的是这么做的。
武器对司行霈来说,比命重要!
在这方面,顾轻舟帮不了他。
他将顾轻舟困在身边的时候,心思是专一的,没有将她视为小妾,这点顾轻舟心中终于平衡了。
但是,程家的事是他的机会。
顾轻舟不想成为绊脚石。
司行霈受伤这些日子,都是顾轻舟在别馆照顾他。
他可听话了。
白天的时候,顾轻舟就和他在后院里,逗那两只狼玩;晚上回到卧房,有时候顾轻舟给他念几页书,有时候弹钢琴。
岁月很安静。
司行霈说:“将来华夏统一,没有内战,没有入侵,我们俩就去苏州安置一个宅子,我煮饭给你吃,你弹琴给我听!”
顾轻舟想到他为了武器不惜重伤自己,心里是有气的,她冷冷道:“你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我尽量吧!”司行霈笑。
顾轻舟顿时就不说话。
司行霈哄了她半晌,她才说:“不是尽量,是一定!”
“好,一定!”司行霈笑道,“我们一起,活到你头发白了,牙齿松了,我还煮饭给你吃。”
顾轻舟依靠着他,眼睛稀里糊涂就湿了。
第三天,颜新侬来看司行霈,颜洛水跟着一块儿来了。
“轻舟,你好几日没有回家,你家里人起疑了,昨天你姐姐去我们家,说你阿爸让你回去。”颜洛水道,“不过,姆妈已经打过电话,说你跟我去了南京,过几日再回去。”
顾轻舟颔首,道:“多谢你帮我遮掩。”
提到这个,颜洛水多少有点小心翼翼。
“我知道了。”顾轻舟道。
颜洛水还没有走,霍钺就跟霍拢静过来探病了。
正好大家都碰到了。
几个女孩子说话,霍钺就在楼上和司行霈密谈。
他们俩谈了很久,大概是谈善后的事。
众人离开之后,顾轻舟端了热水,过来给司行霈擦脸擦手。
“见这么多人,万一感染了就要发烧。”顾轻舟道。
司行霈就很享受般,任由她拧了毛巾在他脸上和脖子上擦拭着。
他一时玩心大起,对顾轻舟道:“替我擦擦身子!”
顾轻舟的脸,顿时就不自在了。
“怎么,你没见过啊?”司行霈问。
顾轻舟觉得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当即拉下脸,说:“你以后自己吃饭吃药、自己洗脸洗手,我要回家了!”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
“轻舟!”司行霈急了,在身后大喊,“你站住!你要造反啊?”
听到顾轻舟下楼的声音,司行霈有点急了,慌忙起身来追。
军医说,他最近几天都不能下床。
他刚走了几步,就看到去而复返的顾轻舟,司行霈心间一喜,牵动了身上的伤口,钻心的疼。
顾轻舟吓坏了,将他扶到床上,摇铃喊了副官上来,让副官赶紧去请军医。
“我看看伤口,有没有裂开。”顾轻舟掀他的衣裳。
司行霈任由她看。
伤口是很疼的,但是没有裂,也没有流血,顾轻舟稍微松了口气。
司行霈打趣她:“轻舟,我身体好看吗?”
顾轻舟瞪他。
军医来了之后,顺势给司行霈换药,问他们闹什么。
伤口确定没有撕裂,顾轻舟的心终于归位。
“是该擦擦身子,好几天没有洗澡了,少帅也难受。”胡军医道,“这样吧,顾小姐去打热水来,我来帮少帅擦。”
司行霈一阵恶寒。
“老胡你别恶心我,我这还疼着呢!我宁愿难受死,也不想让你擦!”司行霈嫌弃,直截了当的说。
胡军医无奈摇摇头。
真的,司行霈从小在军营混,什么脏乱没有受过?
他让顾轻舟擦身子,那是他们俩的小情趣。
胡军医后来也明白过来。
晚夕的时候,司行霈闹着要给他擦拭,说身上痒。
“我去打电话叫胡军医。”顾轻舟不惯他。
司行霈不同意:“就你了!”
“那你不许闹。”顾轻舟说。
她端了热水过来,一点点为他擦拭,然后换了套干净的病号服。
整个过程中,司行霈都很听话的,没有闹腾。
忙好了,顾轻舟说要去睡觉时,司行霈让她睡在自己身边。
“我怕不小心动了,碰到你的伤口。”顾轻舟说。
司行霈道:“没那么矜贵!过来,你躺在我身边,我心里才踏实些。”
顾轻舟就小心翼翼依靠着他睡。
她的两只狼不知何时上楼了,纷纷躺在床边。
顾轻舟伸手就能摸到它们。
“司行霈,短短几个月的功夫,他们都成了大狼了。”顾轻舟道,“我估计着它们能围攻住一头成年的狮子。”
“过几天去苏州打猎,带它们去见见世面。”司行霈道。
顾轻舟又不同意:“狼到底是野性的,万一开了杀戒,以后咬人怎么办?”
两个人说了半天的狼,木兰就趴在床边,想要跳到床上。
顾轻舟挪出一角给木兰睡。
后来,顾轻舟睡着了,做了很多梦。
快要天亮的时候,顾轻舟迷迷糊糊的。
突然,顾轻舟听到一声狼嚎。
她微讶,发现木兰在拱她,顾轻舟睁开眼,已经是晨曦了。
一辆车子停在院子里。
“他伤得怎样?”这是司督军的声音。
副官要拦。
“混账,你是哪里的副官?是军政府的副官,还是他司行霈的副官?”司督军怒喝。
副官不敢拦了。
顾轻舟吓得半死,立马躲到了柜子里。
司督军速度很快,他冲上楼的时候,司行霈刚醒。
受伤的司行霈,反应要差很多。
他父亲站在跟前,吃惊看着他,司行霈倏然想起床上还有个人,也许心下一震。
伸手一模,摸到了一手狼毛,木兰躺在顾轻舟睡过的地方。
司督军诧异道:“儿子,你没毛病吧?好好的,你养两只狼,还放一只在床上睡?”
第233章 癖好
司督军大概以为司行霈有什么诡异的癖好,受伤了还跟狼睡,而且最近一年荒唐事锐减,难道他的怪癖转到动物身上去了?
这可就严重了。
司督军走的时候忧心忡忡。
司行霈伤得不算特别厉害,只是他在外头造势,说自己快要死了,司督军辗转通过西南的程稚鸿知道此事,担心坏了。
他连夜从驻地赶回来。
他们父亲关系不和,这点不假,司行霈对司督军意见很大,可是水往下走,司督军仍是很疼这个儿子的。
“阿霈,你也该结婚了。”司督军语重心长道,“哪怕不结婚,也该放几个姨太太在身边。你瞧你养两只狼”
司督军唉声叹气的走了以后,司行霈,气的青筋暴突,想把木兰扔下去。
木兰是狼,不知道司行霈的恼怒,司行霈就把气发泄在让木兰上床的顾轻舟身上。
“说了多少回,我床上只能睡一个母的!你再让它爬上来,老子就宰了它!”司行霈怒道。
顾轻舟也生气了。
要不是木兰,副官根本拦不住司督军,顾轻舟就要被司督军撞见。
司行霈无所谓,撞见了就讨了顾轻舟做姨太太,可顾轻舟怎么办?
木兰救了顾轻舟一命。
顾轻舟更加觉得,不能继续这么下去了,她一定要逃离司行霈的牢笼。
“我要回家,我不能这样跟着你!”顾轻舟恼怒道。
“好,你先回去,回头我再去。这次我不能翻墙了,还是直接进入。轻舟,我觉得你阿爸知道你勾搭上了我,哪怕做姨太太,他也会高高兴兴把你送给我的!”司行霈咬牙切齿道。
顾轻舟顿时气的半死。
这段日子,他们俩相处得不错,司行霈又不见程家的人,保证不会娶程渝,梦中念叨着她要吃的红烧牛肉,顾轻舟是有点松动的。
她以为,自己能承受,直到差点被司督军抓住,顾轻舟躲在衣柜里,才惊觉自己还是做不到。
她没办法跟司行霈的!
“你混账!”顾轻舟大怒。
司行霈抓住她的手,轻轻吻她的掌心,他先消气了,哄她道:“轻舟,我就是说说,我什么时候真的害过你?”
顾轻舟沉默。
“我喜欢木兰。”顾轻舟道,声音低沉,“你不喜欢她,下次我把她带到顾公馆去。”
木兰和暮山一开始被顾轻舟带去颜家,后来顾轻舟不放心,又送到司行霈这里,就养到现在。
有副官专门负责木兰和暮山的饮食,对它们很用心,每顿都是牛肉,故而它们长得很快,已经有成年狼的体型了。
司行霈立马就服软,说:“好了,我不赶木兰走,可以了吗?轻舟你乖,我伤还没有好呢。”
软磨硬泡的,顾轻舟走不开,就留在他那边。
到了二月初一,学校开学,顾轻舟就去上学了。
她白天去学校,放学之后回来照顾司行霈。
到了初五,司行霈就能下地,他坐车去了驻地。
军医说他太冒险了,拦都拦不住。
同时,司行霈去见了程家的人。
程家对此事深信不疑,毕竟是司行霈亲自安排的,滴水不漏的成全了司行霈的英雄救美。
“阿霈,我们初十去南京,督军的军事会议结束了,我们从南京再南下。不如你送送我们?”程夫人对司行霈道。
程渝红了脸。
他们带着二十多名亲卫,却要司行霈送,不就是想让程稚鸿见见司行霈,变相等于相亲吗?
程渝都明白,司行霈自然更明白了。
他花了这么多的心思,还挨了两枪,差点把命搭进去,难道就是为了娶个白痴一样的女人?
他心中冷笑。
顿了顿,司行霈道:“夫人,恕我不能相送,我这伤口可经不起车马劳顿。再说,驻地一大堆的事。我知道世道不太平,我再派一些副官,专列送您和小姐少爷们去南京,您意下如何?”
被拒绝了。
程渝脸色微白。
程夫人也有点意外,还以为司行霈肯定会知道这其中的分量。
只有程夫人的长子程艋道:“妈,行霈兄的伤势未愈,怎么能坐火车呢?”
程夫人觉得火车挺稳的,根本不会牵扯伤口。
不过,让他一个病患远去南京,的确是影响他的伤口愈合。
程夫人揣摩司行霈的心意,不想去南京的意思,大概就是婉拒了和程渝的婚事。当然,也可能真的只是伤口问题。
“司行霈受的伤,是不是比咱们看起来的要重?”程夫人这么想。
要不然,她找不到司行霈拒绝的理由。
是嫌弃程渝不够漂亮,还是程家的背景不够雄厚?似乎都不是。
唯一的解释,就是司行霈的伤势挺严重的。如此想来,程夫人心里舒服多了。
“司行霈对程家,是重恩。”程夫人心想。
到了周末,顾轻舟回了趟顾家。
顾家的姨太太们,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她们终于怀疑顾轻舟夜不归宿的去向了。
顾轻舟也解释了:“是去了趟南京。”
其他人将信将疑,因为从未听她提起,却又找不到破绽。
顾圭璋则是相信的,甚至说:“女人家,应该多见见世面。”
周一上学的时候,顾轻舟见到了宛敏。短短数日,宛敏就像经历过一场大病,气色极差。
不过,没人注意到宛敏,她们在谈另一桩八卦。
顾轻舟她们原本不知道,是同学李桦拿了报纸给她们瞧:“快看,魏清嘉回来了。”
第一名媛,魏清嘉回来的消息,在岳城酝酿发酵了很久,正主终于到了。
小报头版是魏清嘉的照片,远景,黑白相片间,她浅浅含笑,姿容绝艳。她穿着一件长款貂皮大衣,身材曼妙婀娜,刘海很厚,很小巧精致的脸,风采绰约。
远景照片能这么美丽,她本人肯定更漂亮。
“这就是魏清嘉啊?”顾轻舟看得有点入神。
“是啊!”李桦一脸羡慕,“她生得真好看,而且她才华横溢!老天爷肯定是偏心眼,将我们每个平凡人的优点摘掉一成,堆给另一个人,创造一个天之骄子,供万人景仰!”
顾轻舟失笑:“你怨念好大!”
“可不是吗?我们辛辛苦苦念英文,怎么也学不会,她随随便便出去游历几年,就流畅说好几种语言,你说气人不气人!”李桦道。
颜洛水道:“语言嘛,说在写后头,你要是去游历,专门学语言,你也会的。”
“她还那么漂亮!”李桦嘟囔。
众人都笑了。
晚上放学,顾轻舟去看司行霈,说到学校里的八卦,就说起了魏清嘉。
“她终于回来了。”顾轻舟道,“你说她从前喜欢你,以后还会喜欢吗?”
“这个是自然,我如此有魅力!”司行霈道。
顾轻舟翻了个白眼。
司行霈这边已经能出门了,他今天还去了军政府开会。
有件事他没有告诉顾轻舟,司督军让司夫人张罗着,放个漂亮姨太太在他身边,他拒绝了。
那天看到一只狼躺在司行霈床上,而且司行霈行事极端不拘一格,司督军很担心他的健康。
“司行霈,你以前喜欢什么样子的女人?”顾轻舟问他。
魏清嘉那么漂亮,他都不动心吗?
“能睡的。”司行霈道。
顾轻舟顿时气的脸通红,啐他:“跟动物一样!你就不能有点人性吗?”
司行霈一头雾水:“就是你说你喜欢某种食物,不是因为好吃?喜欢某种料子,不是因为好看?喜欢只是目的的前奏,我喜欢我能睡到的女人,怎么就没人性?”
顾轻舟哑口无言。
司行霈又凑近她,低声暧昧说:“轻舟,我现在喜欢你。”
顾轻舟一阵恶寒。
第二天,司行霈去了驻地,军医说不行,他也不肯听,顾轻舟也劝不了他。
程家的人去了南京,司行霈很顺利和程督军的长子程艋成了至交,而对他有好感的程小姐,死心塌地爱上了他。
整个计谋对他来说,是非常成功的。
顾轻舟对此不置一词。
又到了周末,顾轻舟去看望慕三娘和何微,才发现何微脸色不太对,整个人都消瘦了。
顾轻舟微讶。
“阿微怎么了?”顾轻舟问。
慕三娘叹气。
“我没事。”何微有气无力,“姐,我今天还有一个家教,先走了。”
何微走后,慕三娘才告诉顾轻舟,之前跟何微定亲的那位,给何微写了封信。
“来信说要退亲。”慕三娘又是难过,又是恼火,“退亲也就罢了,他们见异思迁,我们也不是那无理取闹的人家,非不给退。可是那位呢,写信说是因为微微去做家教,抛头露面的,他们家要脸……”
顾轻舟一听,顿时就气炸了。
家教而已,根本谈不上抛头露面。
“他们什么大户人家,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顾轻舟怒道,“再说,靠自己的手脚赚钱,怎么就不光彩?”
“内地的女人,哪怕补贴家用,都是做做针线活去卖,或者浆洗,总之逃不出内宅。他们不懂家教是做什么,只怕把微微当歌女舞女那样了……”
顾轻舟觉得不至于。
男方是念过书的,怎么会不知道家教是什么职业?
感觉是故意找事退亲。
可是为什么呢?
第234章 心不在焉的晚饭
顾轻舟去接何微。
何微做家教的地方,顾轻舟过去一次,转两趟电车就到了。
何微下午三点出来了。
二月春寒料峭,顾轻舟现在梧桐树下,阳光晒过嫩绿枝头,在她身上落下斑驳光圈。
暖暖的,她的笑容也是柔婉的。
何微看到她,眼泪顿时滚落,奔过来抱住了顾轻舟,大哭起来。
接到信,何微一直没有哭。她怕父母伤心,努力忍着。只是她怎么也想不通,好好的为什么退亲?
谈不上失恋,何微是痛苦而迷茫,好像她引以为傲的努力,被人否定了。
“姐,我现在都想不起他的样子,当初见几面就订亲,想着女人都是要嫁人的,父母满意就行了。明明谈不上喜欢,怎么他退亲了我这么难受?”何微倾诉道。
“就是有个人否定了你,是个人都会很难过。”顾轻舟道,“你有学问又漂亮,将来自然会遇到良人。”
何微强撑着,憋得厉害,在顾轻舟面前哭过一次以后,心情稍微好转。
“只当缘分没到吧。”何微道。
“我请你吃饭,再去看电影,好吗?”顾轻舟道,“咱们好好玩,就什么糟心事都没有了。”
何微点点头。
时间还早,她们俩先简单吃了点,就去看了电影。
看的是滑稽戏,何微笑得开怀,出来之后不停跟顾轻舟讨论,说电影居然可以做得这么好玩。
“我第一次看滑稽戏,那个人扮猴子实在太像了,好灵活。”何微笑道,声音里已经没了失落。
顾轻舟笑道:“我也觉得好玩,下次你有空,我们再约。”
“好啊。”
从电影院出来,她们俩肚子都饿了。
顾轻舟带何微去吃法国菜,之前司行霈带她过去的那家餐厅。
黄包车到了法国餐厅门口停稳,顾轻舟和何微下车,远远就瞧见从玻璃门里透出来的幽淡光芒。
钢琴柔和婉转的曲调,早上传了出来,像纱缦轻扬,飘渺在餐厅的上空。
“这边好贵!”何微一瞧这餐厅,门口停满了汽车,应门的侍者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她心里发怵了,拉顾轻舟的袖子,“姐,我们换个地方吃吧,又不是谈买卖,我们不值得花这个钱!”
“没事,姐姐有钱。”顾轻舟笑道。
其他不说,光上次敲诈司夫人那笔钱,都够顾轻舟吃半辈子的。
何微就笑了:“姐,你说你有钱的时候好漂亮潇洒!女人就是得靠自己,别人再怎么嫌弃我,我也不能放弃我的家教,我努力赚钱不丢人!”
有很多的道理,说是说不明白的,需得某个瞬间的顿悟。
何微在这个瞬间,她明白了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和一个男人的婚姻相比,她更愿意坚持从前的规划,做个事业女性!
“你明白就好!”顾轻舟笑道。
她跟何微进了餐厅。
餐厅里没有开水晶吊灯,只有每个桌子上两盏小烛火,橘黄色的光线冷而媚,衬托一张张美丽或高贵的脸。
顾轻舟和何微坐下,点了菜。
菜还没有端上来,顾轻舟就看到了司慕。
这家法国菜餐厅,座位之间的间距很小,每次顾轻舟和司行霈来,司行霈都是包下全部。
因为间距小,顾轻舟看到了司慕,司慕也看到了她,他愣了愣。
司慕身边,是一位妙龄女郎。她穿着深紫色卡夫稠连衣裙,裙子曳地,身姿绰约。
她和顾轻舟一样,是一头又黑又亮的长发,不是烫成卷曲的,披散肩头,肩头圆润纤薄,肌肤胜雪白皙。
顾轻舟认出了她,她就是魏清嘉!
和报纸上相比,她更加漂亮,笑容优雅,一颦一笑足矣逼退世间繁华。
顾轻舟羽睫低垂,装作不知道。
司慕愣了下,然后走了过来:“轻舟,微微,你们俩吃饭?”
何微吃惊:“阿木,你能说话啦?”
她一惊反应不小,声音有点高,和何微背靠背坐着的魏清嘉也留意到了,她转过头来。
她的目光和顾轻舟一撞,顾轻舟先笑了下。
“想吃什么,全在我账上。”司慕特绅士。
顾轻舟却挤兑他:“你有钱啦?”
赎身钱还没有给呢。
司慕摸了下鼻子:“饭钱还是有的。”
“那多谢了,不过我今天做东请微微,改天你再请吧。”顾轻舟不占他的便宜。
司慕不再说什么。
两桌临近,她们说什么,司慕听不进,但是他一抬头,就能看到顾轻舟。
烛火映照之下,顾轻舟脸上没什么稚气,反而很媚。眼风掠过,娇媚流动,气度一点也不输其他女人,只是比不上魏清嘉。
“……可惜我学问不好,要不然我也想去找个家教。”顾轻舟道,“做家教也是本事。”
她在安慰何微。
司慕听到后半句,以为她要去做家教。
“她那么好的时候医术,为什么要去做家教?”司慕心想,“随便去找个小诊所,不就能赚钱吗?”
他又想:“她缺钱到了这个地步吗?”
心思暗转间,魏清嘉跟他说什么,他没有听到,直到魏清嘉喊:“少帅?”
司慕说:“什么?”
魏清嘉好笑:“你根本没有听我说话,是不是?”
就在这时,顾轻舟不知说什么,哈哈大笑。笑声听不大,但是她前仰后合的样子,俏丽可爱。
司慕又有点走神。
他看到顾轻舟,就会想起她微凉的指尖,按在他的身上,触感凉软细腻。
他和魏清嘉这顿晚饭,吃的比较沉默,他的余光能瞥见顾轻舟,能听到她的声音,心里莫名会去她的话。
饭后,他送魏清嘉出来,提出送她回家,魏清嘉拒绝了。
“少帅,你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小孩子,你应该知道,我妹妹的死我是不会忘记的。若是你不介意,我们还可以做个朋友;若是少帅不想只做朋友,以后还是别来忘了!”魏清嘉笑容款款,再绝情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都是旖旎动听。
“我知道,清筠的死,是我的错。嘉嘉,谢谢你还把我当朋友。”司慕道。
魏清嘉一愣。
莫名的,她脸色更难看了,司慕都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魏清嘉走下台阶,不等司慕说什么,上了自家的汽车,重重关上车门。
司慕没有动。
魏清嘉的车子还没有走远,她从后视镜里,看到司慕已经转身了,去看着餐厅,似乎等人出来!
第235章 履行旧约如何?
岳城是华东第一大沿海城市,号称不眠夜城,夜色绮靡妩媚。
餐厅门口的灯火很暗淡,营造法式的浪漫与奢华。
司慕依靠着车门抽烟,望着碧穹点点繁星,出神了好一会儿。
他想了很多,其实心绪一点也不乱,只是往一个方向去想,怎么也拉不回来。越想越深入,越想越难以自拔。
等他划燃第四根火柴,想要点起第四根雪茄时,他瞧见了顾轻舟和何微。
司慕走了上前。
薄寒缭绕的春夜,两位女孩子出门之后感觉冷,都缩着肩膀,把自己的脸藏在大衣的衣领里。
她们吃饱了,心情很好,两个人有说有笑的。
“我都有点撑了。”顾轻舟笑道,“第一次吃这么多。”
“我也是。”何微道。
明明没什么好笑的,她们俩笑呵呵的,甚至商量沿着街道走半个小时,再乘坐黄包车。
司慕就到了跟前。
“阿木?”何微先看到了司慕。
顾轻舟转头,眸光在餐厅门口的幽淡灯火映照之下,碎芒盈盈,似有潋滟的波纹荡漾。
她的眼睛好看。
司慕感觉她稚嫩,但是某个瞬间,她的稚嫩里能流露出一点媚态,这种媚态不做作,从天真里溢出,让人心头发热。
“要回去了吗?”司慕先开口,声音有点暗哑,“我送你们吧。”
何微很想问,你不是跟女孩子约会吗,怎么等着送我们?
话到了嘴边,她又咽了下去,到底跟司慕不熟。
司慕见顾轻舟蹙眉欲拒绝,他道:“轻舟,回头我还有点事和你说。”
顾轻舟还惦记着退亲之后的那笔钱,她必须要到手,这是她应得的,她退出了这门婚姻呢。
那是极大的一笔钱,将来跑路的时候作为资本,她这才道:“行,多谢少帅。”
到了司慕车子旁边,顾轻舟看到了地上的烟灰和烟蒂,足见他是等了多时,而且不停的抽烟。
司慕不是老烟枪,他的烟瘾没那么大,这么会儿功夫抽了三四根,说明他很忐忑,用抽烟来压抑情绪。
顾轻舟看了眼他。
明明只是普通的瞥视,司慕愣是不自然起来。
他微微撇开了脸。
送何微到何氏药铺,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慕三娘在灯下缝被子,等着何微回来。
见何微笑盈盈的,还有顾轻舟和司慕相送,慕三娘彻底松了口气。
“这么晚了,也不虚留你们,快回去吧,路上开车要小心。”慕三娘道。
“姑姑,我们先走了。”顾轻舟笑道。
他们走出何氏药铺,慕三娘和何微一直在目送他们。
慕三娘心里感叹道:“轻舟和少帅真是般配。”
何微大概也有这样的感触,只是想起方才跟司慕约会的女孩子,何微就有点替顾轻舟担心--将来家里放那么一位姨太太,岂不是要整日置闲气?
这些事,何微管不上,而且她相信顾轻舟能处理好,她也不想再管了,母女俩关门,何微把自己看的电影说给慕三娘听。
睡觉的时候,慕三娘字旁边缝被子,何微情绪高昂叽叽咋咋的,说个不停。
慕三娘慈祥微笑,心想:“轻舟带微微出去散心,果然开导了微微。”
这样,慕三娘就不再担心了。
司慕和顾轻舟从何氏药铺的胡同出来,他很绅士为顾轻舟拉开了车门--副驾驶座的车门。
顾轻舟微愣。
继而想到他有话说,也就没拒绝。
说什么?顾轻舟心里暗揣了下,大概是:能不能先退亲,钱我过几天再给你,到时候给你加利息等。
她坐了上去。
车厢里有雪茄淡淡的清冽,烟草的香味弥漫着。
车子开了七八分钟,司慕都没有开口。
顾轻舟想:“他肯定在组织语言说服我退亲。”
有了这样的想法,她就没有打扰他,任由他把词句编造得天花乱坠,顾轻舟只想要钱。
当初定亲的时候,明明是司夫人想要巴结顾轻舟的外公,如今退亲,怎么也要付出一点。
司慕开口了,果然是说钱的事:“你要去做家教,缺零用吗?”
“没有啊,我哪有资格去做家教?”顾轻舟笑道,“我才念了一年的书,是微微要去。”
跟钱有关,顾轻舟就不打扰他。
想想,顾轻舟也反思自己,是不是要得太多了?
不过,退亲是必然的,哪怕要再多,司慕也必须给,顾轻舟又心安理得。
片刻之后,司慕突然问:“轻舟,你给我治病的事,你还记得吗?”
顾轻舟点点头,很明白司慕在打感情牌,就顺着他的话说:“当然,我治疗过的每个病例,都会记录在册,将来整理成医案”
司慕却好似很失望。
他的唇微抿着,又不言语了。
“你第一次给病人针灸,会一直记得吗?”良久之后,司慕突然又问。
“记得啊。”顾轻舟道,“我第一次针灸,是对我师父下手,当时刺足三阴,我弄断了一根针,吓死了。”
司慕又沉默。
好像顾轻舟的回答,跟他预想中的答应有天壤之别。
他不是问这个!
可他应该问什么?
难道要他问:我总记得你的手按在我身上,你还记得吗?
这又问不出来。
问出了,怎么都感觉不太恰当。
就这么沉默着,终于到了顾公馆门口。
车子停下来,顾轻舟准备下车时,司慕突然道:“轻舟”
“少帅,你不必欲言又止。”顾轻舟打断了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同意退亲的,你什么时候把钱拿给我,我什么时候就去跟司督军谈。”
司慕呼吸一顿。
顾轻舟继续道:“我明白你很着急。既然着急,就快点去凑钱吧。你堂堂军政府的少帅,哪里借不来这笔钱?”
司慕沉默。
他的手握住了方向盘,没有动,心中各种情绪涌动,面上不露半分端倪,反而让他看上去很冷漠。
顾轻舟等了一下,见他不说话了,就自己推开车门准备下去,司慕却倏然开口。
“轻舟,你觉得咱们履行旧约,会如何?”司慕问。
顾轻舟差点扭到腿。
她下了车,趴在车门上,想把他的表情看个清楚。“我开玩笑的。”司慕赶紧补充,然后用力关上了车门,撞到了顾轻舟的头。
顾轻舟捂住脑袋后退,司慕的车子立马扬长而去,没有调转车头,直接从另一条路离开了。
很快,汽车就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顾轻舟揉了揉撞疼的头,心想:“司慕今晚在魏清嘉那里碰壁了。”
要不然,他也不会是那番态度。
不过,司慕是有原则的,退亲这件事顾轻舟不用担心,他会拿钱给她的。
没过几天,上学的时候班上又在议论,原来是小报拍到了司慕和魏清嘉去逛街散步的照片。
两个人郎才女貌,格外的般配。
顾轻舟班上二十几个女学生,并非每个人都喜欢顾轻舟,于是她们拿着报纸在背后嚼舌根,
“差太多了。魏清嘉念书的时候,一直都是名列前茅,顾轻舟总是垫底。没魏清嘉漂亮,也没有她有才华,家世更是不如魏清嘉,怎么少帅会选她做未婚妻?”
“是娃娃亲,他们很早的时候订下的!”
“现在还流行娃娃亲啊?”
“订下了的,毁约会很难听,再说顾轻舟攀上这门亲事,她肯退才怪。”
“这么说来,魏清嘉倒是挺可怜的,被这么只鸠占了巢。”
这些话是背着顾轻舟说的,顾轻舟或多或少有点耳闻。
说完全不在乎是不可能的,只是不会为了这些闲话去着急上火的。
魏清嘉、司慕,对顾轻舟来说,是两个跟她生活完全不相干的人。也许有点交集,不过是人生微小的岔路,顾轻舟总有撇开这些岔路口,回到正路上。
上午的算数课上,顾轻舟按在课本之下写信。
信是给何微的。
昨天收到了何微的信,她在信中情绪好转,跟顾轻舟说:“姐,我原本是打算念完中学就嫁人、工作的。如今阿爸说,家里生意好了,想让我去念大学,将来若是能去银行做事,自然比报社或者工厂薪水要高。大学里还有奖学金,我昨天去三家大学,拿了章程”
她认真打算着前途,顾轻舟想给她鼓励,甚至可以资助她念完大学。
顾轻舟的医术是慕宗河教的,她没有给过半分学费。何微是慕宗河的外甥女,若是能帮衬她完成学业,也算顾轻舟回报了师父。
正在写着,坐在顾轻舟正前方的宛敏突然转过脸,冲顾轻舟笑了笑。
顾轻舟吃惊。
任课的胡修女就走了下来,走到顾轻舟身边,轻轻敲了几下她的桌子。
顾轻舟吓一跳,赶紧把信收起来。
“上课要专心点啊。”胡修女走上讲台,对所有人道,实则是警告顾轻舟。
顾轻舟立马端正了身姿。
宛敏没说什么。
下课的时候,宛敏突然换到了顾轻舟和颜洛水的后排。
她们后排是坐着李桦和蒋春妮。
宛敏跟蒋春妮调换了座位,坐到顾轻舟的正后面。
顾轻舟回头,宛敏又冲她笑了下,笑得顾轻舟毛骨悚然。
总感觉宛敏要做点什么才甘心。
“宛敏,你为何要换座位?”顾轻舟直接问她。
宛敏微愣。
第236章 邀请
宛敏坐到了顾轻舟的后排,顾轻舟上课都没什么心思,时不时往后瞥一眼。
甚至学监都留意到了。
宛敏很得意,她知道自己在气势上压倒了顾轻舟。
同窗一年,宛敏感觉顾轻舟变了。
和同龄的女孩子相比,顾轻舟的眼神更加潋滟。某在瞬间,她稚气的面上,就有点不易察觉的妖媚。
这点很勾人,可能顾轻舟还不知道。
女学生之间的仇恨,多半是来自学校的竞争。
自从领唱的事之后,宛敏就恨上了顾轻舟。密斯用顾轻舟替换宛敏,让宛敏技不如人,心生憎恨。
而陈三太太的漠视,更是加剧了这种憎恨。自从顾轻舟和陈三太太接触之后,陈家更是斩断了和宛敏的接触,宛敏肯定是顾轻舟搞鬼。
直到颜洛水的订婚宴上,宛敏攻击顾轻舟,被颜洛水的未婚夫当场拆穿,而后宛敏在家的日子就非常难过。
家里所有人都恨宛敏。
“我那么疼爱你,你却做出这等事!”这是宛敏姐姐的哭啼,“你怎么不去死?你们俩,一起去死好了!”
宛敏以为姐姐会厮打她,但是没有。她姐姐哭着,保持着她的尊贵和优雅,没有上前厮打。
姐姐说:“打你,脏了我的手!”
宛敏的母亲是个传统女性,面对小女儿的举动,她也是寒心透了,对宛敏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哪怕是陌生人,你参与人家的婚姻都极其不道德,何况那还是你亲姐姐?你是不是狼心狗肺?”
宛敏的父亲直接不理她,对她失望透顶。
家里还有两位庶兄,听说这件事之后,对宛敏冷嘲热讽,传遍了宛家上下。
“敏敏,你怎么说也是念过书的,难道就一点羞耻心也没有?”
“你想要效仿娥皇女英啊?”有位堂姐笑话她,“两姊妹服侍一个男人,真是一桩美谈,对吧?”
一时间,宛敏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她在家里坚持是过不下去了。
宛敏偷偷哭了好久,却无人同情她。
出事之后,她那个抱着她亲吻时情话绵绵的姐夫,回家之后对她姐姐下跪、磕头,痛哭流涕将过错都推给宛敏,说是宛敏勾引他的。
“我根本不喜欢她,是只爱你啊,我是昏了头。”姐夫说。
那时候,宛敏才知道,原来她姐夫一直是爱着她姐姐的,不惜给她跪下。
宛敏四面楚歌。
她做错了什么?
宛家其实没那么有钱,而宛敏想要包装自己,嫁入豪门,就需要行头和机会。她全家只有她亲姐姐运气比较好,嫁给了比较富足的暴发户的儿子。
宛敏想问姐姐要钱,每次她姐姐都问:“你要钱买什么?”
若是东西稍微出格一点,她姐姐就说:“我的钱都是婆家的,家里是要记账的,被婆婆知道我拿钱贴娘家,我们宛家的脸都丢光了。”
宛敏觉得她姐姐在故意推脱,不肯帮她。
反而是她姐夫,花钱是不用记账的,要多少有多少。
好几次,宛敏要钱的时候,她姐姐没办法,都是问她姐夫要的。
宛敏就想:“我为何要通过姐姐的手,每次听她唠叨废话?”
于是,她绕开了她姐姐,直接勾搭她前夫,赚取了无数的行头,她俨然是大富大贵的宛小姐,毫无寒酸气。
可是她那个蠢得要死的姐夫,居然跟她买情侣手表!
宛敏自己没看出来,她以为名表都是类似的。
功亏一篑!
宛敏的生活一团糟糕,她父母恨她,一直资助她的姐姐更恨她入骨。
这件事在家里传开了,估计亲戚朋友都听说了,她的婚姻估计也毁了。
再想要嫁得好,唯一的出来就是勾搭一个南边的富商。
宛家是学术名流,她祖父在文坛的名声还是能利用的。
南边的商人喜欢附庸风雅,娶宛家的小姐的确是不错的选择。
宛敏知道自己毕业之后的方向了,这和她之前规划好的人生南辕北辙。归根究底,都是拜顾轻舟所赐。
若没有合唱团领唱的事,就根本没有后续的遭遇,顾轻舟是毁了宛敏人生的开端。
既然宛敏毁了,她在临近毕业之前,也要送顾轻舟一份大礼。
顾轻舟问宛敏,为何要调座位。
她问得很直接,好似知晓了宛敏有什么计划。
宛敏心中一怔,被她吓一跳,心想:“她怎么会知道我的打算?”
复而又想:“她只知道我对她没有善意,又不知道我想干什么,难不成我会被她看穿?”
宛敏自负是聪明机灵的,胜过于顾轻舟。
光从学业上比,顾轻舟就远不及宛敏。
宛敏成绩比顾轻舟好多了,这就说明,她比顾轻舟聪明多了!
和她姐夫的事情败露,仅仅是她没怎么见识过名表而已,这又不是她的错。
宛敏坐到了背后,颜洛水和顾轻舟都芒刺在背。
李桦是个活泼天真的孩子,而且很容易相信别人。
宛敏跟她做了半天的同桌,她就将宛敏视为知己,连她家几个人、平常什么时间段出入、父亲的工作、兄弟姐妹们的婚姻,全部告诉了宛敏。
“宛敏想要干嘛?”午饭的时候,颜洛水问。
颜洛水也好奇,宛敏到底是想收拾她,还是想收拾顾轻舟?
宛敏和顾轻舟有矛盾在先,可是戳破宛敏、让她在家里处境艰难的,却是颜洛水的未婚夫。
“谁知道呢?”顾轻舟笑道,“她不怀好意就是了。”
顾轻舟功课吃力,还有很多的事要忙,也没空理会宛敏。
有时候,顾轻舟还会跟宛敏斗嘴。
“宛敏,你会不会从背后捅我一刀?”顾轻舟笑容楚楚,眸光熠熠落在宛敏脸上,一派温和。
宛敏气得唇色发白。
同桌李桦则没有看懂这场无硝烟之战,她哈哈大笑:“轻舟你放心啦,我帮你看着宛敏。”
宛敏脸色更难看。
“那我就拜托你啦。”顾轻舟道,转脸看着宛敏,眼睛微微眯起,眼底寒芒涌动,带着狡狯冲宛敏眨眨眼。
宛敏一口气就提不上来。
她不想理顾轻舟。
翌日早上,顾轻舟到了学校,发现蒋春妮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正在跟宛敏和李桦聊天。
“轻舟来了?”蒋春妮是个很温柔腼腆的小姑娘,当即站起来,给顾轻舟让座。
“你坐你坐。”顾轻舟道,然后她坐到了颜洛水的位置。
顾轻舟没有回头,听了她们说话,才知道是宛敏带了点心,给蒋春妮和李桦吃,感谢她们愿意和她调座位。
这就有点刻意巴结。
顾轻舟知晓宛敏是冲着自己或者颜洛水来的,她如此对李桦和蒋春妮如此善待,让顾轻舟有点吃惊。
想利用蒋春妮和李桦对付顾轻舟?
怎么对付?
顾轻舟跟这两位同学都不算深交,哪怕是前后座,也是泾渭分明,只有李桦偶然凑趣。
“洛水,你了解李桦吗?”顾轻舟问,“你觉得她有什么可利用的地方吗?”
颜洛水瞠目结舌。
在认识顾轻舟之前,颜洛水总是独来独往,在学校从来不与人结交。而后,她和顾轻舟成了同窗,又认识了霍拢静,交友圈子大增。
但是跟李桦,始终没有深交过,总感觉像两块干干的面团,没有那点湿气的调和,怎么也揉不成一团。
“没有吧?”颜洛水凝眸沉吟,“其实我们都不太了解李桦。”
“我只知道李桦网球得打好,她父亲是市政厅的小官,做什么的来着?”顾轻舟问。
颜洛水失笑,她哪里知道?
这厢顾轻舟和颜洛水刚刚议论完李桦,下午游泳课结束,顾轻舟先出来洗澡,在更衣室擦头发的时候,李桦也出来。
换上衣裳,李桦对顾轻舟道:“这个周末是我生日,快要毕业了,想请大家去我家的花圃玩,轻舟你愿意赏光吗?”
“这个周末?”顾轻舟含笑,眼眸微敛,不动声色问。
“是啊。”李桦道,“也不是所有的同学,就十来个人。你也来吧轻舟,不需要带礼物的。”
她说得诚恳,而且顾轻舟素来喜欢她的,道:“好的,我一定去。”
李桦松了口气,她真害怕顾轻舟不答应,让她尴尬。
顾轻舟又问她:“你家里还有花圃吗?”
“对啊,你不知道我家里还做花卉生意吗?岳城八成的鲜花,都是我家大棚里供应的,花圃平时是我大伯打理。另外呢,我家庄子上还有个小花圃,供我们家的鲜花用度。”李桦提到家里的生意,非常开心,“花圃外头还有池塘,可以钓鱼”
“在城郊啊?”顾轻舟问。
李桦以为她不想去,忙道:“我们家有车子,很方便的,那边也有好些工人和佣人,什么都方便。”
顾轻舟考虑的,跟李桦所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宛敏去吗?”顾轻舟又问。
李桦压低了声,说:“我我还没有邀请她,毕竟我跟她是后来相识的,所以就”
顾轻舟就发现,这个温柔活泼的小姑娘,其实一点也不傻。
她早就看出了,顾轻舟和宛敏不和睦,所以过生日就不请宛敏了。
顾轻舟笑了笑,答应了李桦的邀请。
她答应了,李桦再邀请颜洛水和霍拢静的时候,她们俩就没有多推辞,直接答应了。
第237章 顾轻舟的遗忘
顾轻舟从未放松对宛敏的警惕。
宛敏做得明显,自然是有招数的。
顾轻舟后来也懒得多管,心想:“见招拆招吧,宛敏还能玩出什么赏心悦目的大花样吗?”
只是那天放学,看到宛敏和李桦一起去校门口,两个人有说有笑的。
她们两家好像挺近的,也不是天天都有汽车接,天气好的时候,她们跟顾轻舟一样,也是乘坐电车回去。
“她们俩关系很好啊,新朋友一般都是很投入的,李桦怎么不请宛敏呢?”顾轻舟心想。
到目前为止,顾轻舟仍是很信任李桦的。
李桦对顾轻舟肯定是善意的。
只是,有时候好心容易被人利用。
“若是李桦有问题,肯定是宛敏利用了她。”顾轻舟心想。
怎么利用?
肯定跟生日宴有关。
顾轻舟仍是不动声色,而且也不跟朋友们谈论此事,她心中有数即可。
她和颜洛水、霍拢静告辞之后,自己去乘坐电车。
刚回到顾公馆,二姨太一脸激动。她努力忍着,仍是笑容满面,任谁都知道有好事情。
“怎么了?”顾轻舟笑问。
“轻舟小姐,督军夫人给您打电话了,您还没有放学。她让您放学之后,给她回个电话。”二姨太笑道,脸上喜容不减。
瞧这个样子,就知道是好事了。
只是,司夫人打个电话,为什么二姨太如此欢喜?
这点欢喜,可不像是替顾轻舟高兴而已。
“怎这样高兴?”顾轻舟问。
“督军夫人在电话里,问我是不是二太太?”二姨太笑意深达眼底,“轻舟小姐,您跟她说过了?”
“我没有,估计是她打听到的。”顾轻舟道。
顾轻舟没想到,司夫人居然在拉拢二姨太;而二姨太没怎么接触过权贵,对司夫人那席话很上心。
二姨太吃惊,更加兴奋了,双颊红扑扑的,颜色?丽。
有了司夫人撑腰,新太太进门之后,只怕也要顾忌二姨太几分,让二姨太在顾家有个立足之地。
女人的要求,有时候少得可怜,只需要片瓦遮身。
顾轻舟看到二姨太的喜悦,她也笑了笑,没有扫兴去说什么主意别上司夫人当的话。
她去给司夫人回电话。
电话那头,司夫人的声音慈爱温婉:“轻舟啊,周末过来吃饭,周五我派副官去接你,晚上就住在家里吧,咱们也好些日子没有聊过了。”
顾轻舟听得毛骨悚然。
司夫人前不久才想陷害顾轻舟的清白,甚至不惜利用自己的儿子,怎能转眼就装作若无其事?
顾轻舟也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去回应她,但是考虑到自己和司慕即将退亲,根本没必要和司夫人周旋,顾轻舟就直接戳破。
“睡在督军府?”顾轻舟的笑声,像早春和煦的夜风,缠绵悱恻,轻轻柔柔通过电话机传给司夫人,“怎么,还没有正式结婚就可以跟少帅睡啦?”
她说这话的时候,二姨太坐在她身边。
二姨太悄声:“轻舟小姐,你说什么呢?”她生怕顾轻舟得罪了司夫人。司夫人一梗,呼吸顿住,估计是气得不轻。
“夫人,上次的事,您都忘记了吗?”顾轻舟继续戳刀子。
司夫人就想把电话给砸了。
真想一枪毙了顾轻舟!
从遇到顾轻舟,司夫人就没占过半分便宜。顾轻舟这个人狡猾奸诈,别说司琼枝,就是司夫人自己,也栽在顾轻舟手里。
不得不说,顾轻舟是司夫人见过最聪明的女孩子。
她的心思通透,观察敏锐,想要对付她太难了。
“轻舟,过去的事就算了,咱们到底是一家人。”司夫人忍着滔天盛怒,继续对顾轻舟道。
自从司夫人算计顾轻舟和司慕,司慕就不怎么跟司夫人说话了。
司慕从小性格就内敛,哪怕再生气他也不说,但是他记住,而且他会用行动来反抗。
他最近和魏清嘉接触很频繁,甚至主动吩咐副官给魏家送礼物。
当着司夫人的面!
司夫人想劝,不敢劝。女人没有自己的事业,年轻时依靠父亲、长大了依靠丈夫,老了依靠儿子,就像藤蔓,想要爬得更高,就需要依靠最高大的树木,自己是立不起来的。
将来的荣华富贵,都要靠儿子,司夫人哪里敢冷了儿子的心?
今天早上,司督军说起某位参谋生病,就提到了医生。
说到医生,话题自然而然转移到了顾轻舟身上。司督军说起顾轻舟,也记得前不久的事,当即不说话了。
考虑到司夫人的所作所为,只是拉紧司慕和顾轻舟的关系,司督军并不那么反感。方法不对,目的是好的,而且跟司督军的想法一致。
司督军也盼望着儿子能喜欢顾轻舟,这门婚事能顺利完成。
所以,司督军对司夫人的怒意不大,只是不能随便原谅她,免得她下次再为所欲为。
司夫人补救般,对司督军道:“要不,我请轻舟来过周末吧。现在新派人家,到婆家过周末,不算什么的。”
“这倒也不错。”司督军笑道。
然后,司督军问司慕:“你这几天都在家里,周末就陪陪轻舟。你们俩从小分开,都没怎么接触过,应该相互了解,轻舟很好的,做你老婆是配得上,你可别犯糊涂”
司夫人以为,司慕肯定要拒绝,甚至会说些难听的话。
不成想,司慕握住筷子的手微停,然后道:“好。”
司夫人吃惊。
她看得出来,司慕是很愿意跟顾轻舟接触的。
难道他会爱上顾轻舟吗?
司夫人现在是拆了东墙补西墙,但是不管怎么说,能把这面墙补起来,将魏清嘉挡在墙外,就算她胜利了。
于是,司夫人给顾轻舟打电话。
电话通了,顾轻舟一番毫不客气的说辞,把司夫人气个半死。
电话那头,顾轻舟的话并未说完,她笑声清脆悦耳:“一家人?夫人,前年冬月的话,我都记得呢。今年冬月就要兑现了,哪里是一家人啊?”
司夫人忍怒。
顾轻舟更是毫不留情的刺激司夫人:“我见过少帅和魏清嘉约会,他们好般配,夫人您觉得呢?”
司夫人气得脸色紫涨,恨不能扇顾轻舟一巴掌。
魏清嘉那个嫁过人的破鞋,凭什么陪她的儿子!
“对不起夫人,我同学周末过生日,我们约好了出城去玩,不能去督军府了,抱歉。”顾轻舟道。
说罢,她挂了电话。
司夫人则狠狠把电话给砸了。
她气得心头直犯疼。
顾轻舟的拒绝,司夫人也转告了司督军和司慕。
司慕没说什么,脚步微停,然后回房。
他向来话很少,司夫人也不知道他是不高兴,还是松了口气。
司督军则很理解:“她们年轻人嘛,都有交际,那下周吧。下周有空的话,再请她来。”
司慕回房,一个人坐在书案前,一动不动。
他沉默坐了很久。
翌日,司慕六点多就把车子开到了顾轻舟家附近的街上。
等顾轻舟出门去乘坐电车时,司慕跟了上来,按响了喇叭。
顾轻舟吓一跳。
她还以为是司行霈。
一回头看到是司慕,微微吃惊。
“上来,我送你去学校吧。”司慕道。
顾轻舟知道,她附近不远处,有司行霈的眼线。他们保护着她,同时也监视她。
顾轻舟没什么秘密,她不怕司行霈监视,反而是那点保护,让她很有安全感,她不介意那些人跟着她。
若是她今天让司慕送她去学校了,司行霈回头肯定要发火。
他一发火,就让死里折腾顾轻舟,顾轻舟受不了他那样。
她笑笑,站着不动,只是弯腰问:“有事吗?”
“上来吧。”司慕说。
“我还是很喜欢乘坐电车。”顾轻舟笑道。
司慕只得下车。
他穿着铁灰色的军装,挺括整齐,军靴锃亮,修长有力的腿,阔步绕过汽车走过来。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司慕问。
顾轻舟一头雾水:“什么误会?”
“那天我说,我们履行旧约,是不是吓到了你?”司慕问。
顾轻舟都忘记了。
她恍然道:“哦怎么,你真想赖账啊?”
司慕摇摇头。
他表情很认真,问她:“你吓到了吗?”
“没有。”顾轻舟说,“你什么时候拿钱给我啊?你放心,随时拿钱随时办事,我不拖沓的,你不用天天来催啊。”
司慕沉默。
“少帅,我并不是个胆小的人,你的话怎么会吓到我呢?”顾轻舟笑,“况且,你说过什么,你不提醒的话,我根本不记得了。”
这话不假,顾轻舟是真的忘记了,她最近考虑的事太多,司慕不再她网里,她不需要打捞他。
朝阳温暖明媚,他逆光的脸看不清楚,只知道他微微抿唇。
顾轻舟等待他说点什么的时候,司慕突然转身,上了汽车。
车子飞速驰骋,消失在顾轻舟的视线里。
顾轻舟看着汽车扬起的青烟,稀里糊涂的,好像做梦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她糊涂的想,司慕真是个奇怪的人。
他突然的来了,又突然的走了,给顾轻舟留下一阵迷茫。
第238章 无法改变的样子
“司夫人和司慕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司慕离开之后,顾轻舟愣在原地,考虑了很久,最终得出结论。
要不然,他们不会频繁找顾轻舟。
司慕回家快一年了,何时和顾轻舟有过如此频繁的接触?
以前他遇到顾轻舟,都是眼睛直直的看过去,装作瞧不见。
魏清嘉回来,这个僵局就被打破。
他突然的来,又突然的走,肯定是有什么事。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这是司慕的话。
什么误会?
难道误会他不想退亲?
顾轻舟没有这样的误会,而他很害怕顾轻舟如此误会。
他迫不及待想要退亲。
顾轻舟一时想不到他的计划,站在原地沉思片刻,就乘坐电车去了学校。
下午放学,一辆汽车停在学校门口,车上是司行霈的副官。
果然,早上司慕找顾轻舟,已经引起了司行霈的注意,甚至担心。
顾轻舟乖乖上车。
“少帅在书房。”副官说。
书房在一楼的西侧,两边墙壁上各挂着浓墨重彩的油画,色泽繁盛斑斓。书房是花梨木的门,厚重古朴,带着黄澄澄的金属把手。
金属把手在灯下,泛出金灿灿的光芒,柔和温暖。
顾轻舟敲了门。
“进来。”司行霈的声音传出来。
顾轻舟推开书房的门,只管司行霈负手立在一张华夏全舆图前,仔细打量着舆图,夕照从窗口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修长挺拔。
他的目光,落在西南一角,还在打昆明飞机场的主意。
风起,他鬓角的碎发微乱,斜照落在他的眸子里,他深邃的眼眸染了灿烂的橘红,似星辰大海。
顾轻舟看着他,有点愣神。
他很英俊,顾轻舟从未见识过哪个男人比他更英俊。
就连颜洛水都承认,司慕哪怕再养尊处优,亦不及司行霈的气质出众。
天生的,谁也比不下去。
司行霈没有转头,眼睛盯着全舆图,却喊她:“轻舟?”
“啊?”顾轻舟回神。
“别这样看男人,看得男人心花怒放,真想要你!”司行霈道。
女人崇拜的眼神,是对男人最崇高的奖赏。
顾轻舟这么盯着司行霈,司行霈心念欲动。
顾轻舟啐他:“流氓德行!”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司行霈理所当然道,“我只对轻舟流氓。”
顾轻舟抿唇不语。
他站了片刻,看完之后坐在藤椅里,习惯性拿出了雪茄。
顾轻舟夺过来,将雪茄重新装回去,道:“胡军医说了,两个月之内不要抽烟。”
“没事,有次我受枪伤,差点打中心脏,我第二天就抽烟了。雪茄是好东西,能解百病。”司行霈来夺。
顾轻舟不给:“没有这种说法!”
她往后躲。
司行霈就顺势压住了她。
“你给我吃,我就不抽烟了。”司行霈轻轻咬她的耳垂,低声道,“轻舟,今天是个黄道吉日,适合行房。”顾轻舟的耳朵火烧火燎,从耳根一直红到了双颊。
她心中有潮涌动,慢慢涌上来,几乎要让她昏厥。
“你又无理取闹。”顾轻舟道,“今天什么也没有,雪茄没有,别的也没有!”
司行霈吻她。
吻着,手就沿着她的衣襟滑了进去。她的肌肤很好,像一段最上等的绸子,柔软细腻,甚至有点凉。
冰肌玉骨,大概就是顾轻舟这样的。
司行霈的手,节节攀升,、、。
短短一年,司行霈掌心的柔软已经长大了很多。
他的小女孩儿,终于成了小女人,女人味很足。
生得真好,每一样都好。
“轻舟,你长大了。”司行霈凑在她唇边低喃,“我想要你!”
顾轻舟按住他的手,说:“还是伤患,怎么一点自觉也没有?”
司行霈还是没有放过她。
他玩出了新的花样。
他身上有枪伤,顾轻舟不怎么敢挣扎,怕弄裂了他的伤口。而他不在乎的,他根本没把生死放在眼里。
事后,顾轻舟背对着他,将他弄在自己胸口的东西一点点擦拭干净。擦着,眼泪就下来了。
每次这种事结束,她都好难过,她不喜欢这样。
一年了,她仍是恶心。
司行霈慌了,将她抱过来,用布满伤疤和薄茧的手,轻轻擦她的眼泪:“别哭,轻舟,是我不好。”
当然是他不好,他从来就没好过。
顾轻舟抽噎:“真讨厌这样,你为何非要这样?男人和女人,就不能光说说话、散散步、聊聊天吗?你非要把关系弄得这么肮脏,把我弄得这么脏!”
司行霈耐心劝导她:“轻舟,你所说的脏,是人类传宗接代的最基本行为。人类为了延续,就需要它。它跟吃饭、喝水一样,是很正常的需要,不能用任何的道德来评价它。难道你也觉得吃饭脏吗?”
“你胡说八道!”顾轻舟骂他,“你恶心死了,还扯一大堆道理。”
“我没有胡扯,我在跟你讨论千百年来的陋习。”司行霈道,“道德一边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将子嗣视为宗族大计,却又一边批判传宗接代的行为,你觉得合理吗?
这不就是既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轻舟,这件事从来都不脏,说它脏的人,只是想用它来约束人性。我是个很正常的男人,我没有在外头勾三搭四,我喜欢你,和我喜欢上你,这两件事是一样的,没有高低贵贱。”
顾轻舟抓过书案上的文件打他:“恶心,还扯一堆废话!你走开!”
她还想着他的伤口,也没有狠打,到底气难消,哽咽着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咬出很深的牙印。
司行霈一点痛感都没有,顾轻舟反而牙酸了。
顾轻舟心情很不好。
每次觉得司行霈还不错,他转身就要做一件事来恶心她。
真是从未消停过。
“他一直都只是司行霈,不会变成我想要的样子。”顾轻舟抹着眼泪想。
司行霈就在那里,想要靠近他,就要接受他,而不是改变他。
也改变不了。洗澡的时候,顾轻舟一直在想,假如没有遇到司行霈,她会喜欢什么样子的男人?
她认识的男人不多,在乡下的时候没有男孩子给她献过殷勤,因为李妈这方面管得很严格,谁家男孩子敢围着顾轻舟打转,李妈就要去找他的父母,甚至告诉族长。
到了岳城,认识的同龄男孩子屈指可数。
掂过来掂过去的算,顾轻舟觉得自己会喜欢顾绍那种性格的。
顾维温柔,他像一朵白玉兰,高高在枝头,素雅洁净,哪怕是伤心了,也是低下头默默流眼泪。
最不喜欢的,大概是司行霈这种兵痞,粗鲁恶俗,而且下流。
可是现在,被司行霈一路胁迫,走到了这一步。
顾轻舟洗好澡出来,坐在沙发里擦头发,司行霈没有雪茄可以抽,烦躁的将书页撕下来卷成圈圈,衔在嘴里。
他这幅哀怨的模样,顾轻舟哭笑不得。
“司慕找你做什么?”司行霈问。
顾轻舟就把昨天司夫人相约的事,告诉了司行霈。
“还是想提退亲吧,可惜他没钱。”顾轻舟道,“所以磨磨蹭蹭的,不知道是想赊账,还是想延后。”
“去退掉,钱我给你。”司行霈道。
顾轻舟蹙眉:“你又来了,我要的不是你的钱,是司家退亲给的赔偿费,这完全不同,你懂吗?”
司行霈当然懂,他只是不想顾轻舟和司慕再有接触。
每次司慕去见顾轻舟,司行霈都有拿枪将他打成窟窿的冲动。
“下次见他,就是他给钱,不准私下里和他接触。”司行霈抬起她的下巴,“轻舟,你要知道,你给他治病这件事,我已经很宽容了。”
顾轻舟不想和他吵。
她迭眸擦干了头发,换衣裳回家。
回到顾公馆的时候,众人已经吃过晚饭了,问顾轻舟怎这么晚回来,顾轻舟随意找了个借口。
“轻舟小姐。”顾轻舟回房之后,二姨太过来敲她的房门。
顾轻舟开了门。
二姨太主要是想说司家的事。
顾轻舟拒绝了司夫人,在二姨太看来是很愚蠢的,甚至会失去她立足的根本。
“轻舟小姐,我知道您现在很有信心,可是没有了司家的关系,老爷是不会像这样听您的话。”二姨太道。
她也是好心。
这个家里,顾轻舟能拿捏得住顾圭璋,而顾轻舟聪明,性格上却也有女人柔婉的一面,只要不惹她、不和她作对,她很好说话。
二姨太像找到了依靠,她不想这个依靠倒下。
“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顾轻舟道,“我和司家接触的时间长,更加了解司夫人,我不会贸然行事的。”
二姨太就放心了。
她说:“轻舟小姐,你素来是聪明的,既然你心中有数,我就放心了。”
二姨太离开之后,顾轻舟更衣准备睡觉。
睡到了半夜,突然听到楼下一声尖锐的惨叫声。
顾轻舟被这声惨叫声吓到了,从睡梦中醒过来,大惊失色。
而后,惨叫声又传了上来,顾轻舟急忙披衣下楼去看。
第239章 置身事外的筹划
楼下的惨叫,吓到了顾轻舟。
发出惨叫的,是顾家的四姨太香雪,她的羊水破了,正在宫缩。
一阵阵的宫缩,让她痛不欲绝,叫声惨烈。
众人正在手忙脚乱送四姨太去医院,顾圭璋抱住她的身子,二姨太和三姨太帮忙抬脚,将四姨太挪到了汽车里。
“好疼,好疼!”四姨太还在哭。
众人都下楼了,包括顾缃和顾维、顾绍。
顾圭璋的汽车先走,二姨太和三姨太也要去,看到顾轻舟站在旁边,就问:“轻舟小姐去吗?”
顾轻舟点点头,钻进了车厢。
她穿着绣牡丹盛绽的拖鞋,披着一件很厚的风氅,里头是睡衣,倒也看不出来,因为她裹得紧紧的。
顾绍等人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跟去。
顾缨问顾缃:“阿姐,我们怎么办?”
“回去睡觉。”顾缃道。
顾绍也跟着她们姊妹俩上楼了,想去也去不了,家里的汽车都开走了。
坐在汽车上,顾轻舟听着二姨太和三姨太说话。
“吃晚饭的时候,她就有点不舒服,当时就该送去的。”二姨太自责。
三姨太道:“是老爷想挨到白天,毕竟夜里急诊太贵。”
顾轻舟不言语。她觉得三姨太猜测不错,顾圭璋是没当回事,想拖到白天。
四姨太身体不错,之前在乡下生了莲儿,这个孩子很快就落地了。
凌晨四点到的医院,四点五十孩子就呱呱坠地,是个女儿。
顾圭璋脸色不好看。
他不想要女儿,想要个儿子。
天亮之后,女眷们都可以进去看四姨太和孩子。
婴儿重五斤四两,红扑扑、皱巴巴的不漂亮,二姨太和三姨太却昧着良心夸,将这孩子夸得跟一朵花似的。
四姨太一直在阖眼打盹,一脸的疲倦和难过,她大概也是想生个儿子吧?
在顾家,闺女有什么用呢?
顾圭璋四个女儿了,他怎么对她们的,四姨太也瞧见了。
正是因为瞧见了,所以心灰意冷。
顾圭璋坐在外头的椅子上抽烟时,顾轻舟上前,对他道:“阿爸,我同学约了去给她祝贺生日,可能要去两天,要不我打个电话辞了吧。”
“辞什么?”顾圭璋挥挥手,“你不用交际的吗?答应了别人再去辞掉,以后谁跟你来往?”
他烦躁将烟蒂扔地,踩灭:“生了个败家精,什么值得高兴?再说你在家能帮什么忙,是能换尿布,还是能喂奶?去忙你的!”
“是。”顾轻舟道,“阿爸,我先走了。”
顾圭璋摆摆手,示意她先走。
晨曦熹微,二月的清晨微寒,袖底被凉意浸透,远处的薄雾似轻纱萦绕,碧树繁梢沐浴在湿润的晨雾里。
远处的天际,朝霞璀璨红艳,将层云染透,骄阳躲在锦缎般的云后面,半遮半掩的。
今天是个好天气,顾轻舟却感受不到春暖花开。
顾轻舟回到了病房,跟她们告辞,先回家梳洗,再去李家汇合。
李家有装花卉的大货车,车厢里有淡淡的花香,还有泥土的气息。因为有十四个女孩子,汽车装不下,只得用货车。
李桦挺不好意思的。
虽然味道不好闻,众人还是争先恐后怕了上去,没有露出嫌弃,怕同学笑话自己矫情、没教养。
每个人都要漂亮精致的蒲团垫在长凳子上。
顾轻舟上车之后,就依靠着颜洛水打盹,霍拢静也来了,坐在顾轻舟的左手边。
李桦一路上都很激动,不时唱歌,和大家说笑。她天生活泼,而且才艺出众,又没什么心机,跟李桦玩很放松。
“轻舟是不是病了?”看到顾轻舟在睡觉,李桦担心问。
顾轻舟没有真正睡着,她在打盹,闻言睁开眼睛说:“没有,我凌晨三点就醒了。”
然后,她把姨太太生了个女儿的事,告诉了众人。
顾轻舟的同学,多半都是原配嫡女,对姨太太生的孩子,都怀着几分与生俱来的厌恶。
她们说了很多自家的事,都是关于姨太太的,颇有同仇敌忾之感。哪怕家里的姨太太还不错,也不好意思在这个大环境下说。
顾轻舟就继续打盹。
“阿桦,你怎么不请宛敏?”李桦凑到顾轻舟身边时,顾轻舟问她。
李桦不太好意思。
“你说实话。”顾轻舟道,“是不是宛敏说了什么?”
李桦就点点头:“宛敏说,你和洛水可能不太喜欢她,她来的话就太扫兴了。我想着,我跟你们更亲近些,没道理不请你们,只请宛敏,所以她自己这么说了,我还是很高兴的,宛敏蛮会替我着想。”
宛敏不这么说,李桦也不会请她的。
李桦也许天真单纯,可她家里是从政的,父母可不傻。
颜洛水是军政府总参谋的女儿,顾轻舟是军政府未来的儿媳妇,这身份地位远胜过宛敏。
“那来花圃过生日,是不是宛敏提议的?”顾轻舟笑问。
李桦道:“是啊是啊,轻舟你猜得真准。宛敏说,我今年是十八岁生日嘛,总要过点不一样的,每年都是吃蛋糕,几个朋友送礼物,实在没意思。”
顾轻舟就知道。
宛敏巴结李桦多时,不可能是白费心思。
顾轻舟笑了笑,对李桦道:“今天会有惊喜。”
“真的?”李桦激动,“你安排的吗?”
“不是,宛敏安排的。”顾轻舟笑道。
李桦不解:“宛敏?”
顾轻舟很肯定的点点头。
“她会来吗?”李桦道,“她自己说,她不方便过来的,其实我知道你和洛水是不介意的”
“她会来的。惊喜到了,她怎么能错过呢?”顾轻舟道,“也许,她还会带其他人来。”
“谁谁谁?还有谁?”李桦这会儿已经一头雾水了。
顾轻舟轻轻拍了下她的手:“问明白,就不是惊喜啦!”
李桦情绪很好。
今年没有长辈、没有父母在身边,过生日全部由着她的性子来,她简直是放飞的雀儿,扑棱着翅膀,恨不能一刻也不歇。
说着话儿,大货车停稳,司机放了个矮矮的板凳。
众人踏着板凳下车,又新鲜又刺激,情绪都很高涨。
早春的岳城树木青翠,尚未繁花似锦,故而到了花圃,远远就瞧见大棚里红绿相间,争奇斗艳,大家的兴趣都被提起来。
宛敏道:“先落脚喝点茶,还是先去花圃看看?”
“先去花圃!”众人异口同声。
在花圃里管事的佣人,拿了胶皮雨靴给她们。
李桦道:“都换上啊,花圃了全是泥,别把你们的皮鞋弄脏了。”
雨靴是李家特意准备的,都是崭新干燥的,穿进去很舒服平坦。
众人就随着李桦,进了第一间花圃大棚。
大棚里温暖,花香甜腻。
里面种着玫瑰,各式各样的,园工才洒了水,饱满的花瓣上,晶莹的水滴点缀,幽香烈艳。
有大红玫瑰、粉玫瑰、白玫瑰甚至还有珍稀之极的黑玫瑰。
宛敏铰了几朵玫瑰花送她们玩。
除了玫瑰,还有其他的品种,亦如兰花、水仙、百合、白菊、桂花、白茶等,各种品色、各种时节的鲜花都有。
女孩子都爱花,一时间全部沉沦了,在花圃里流连了两个小时,都不太想出来。
管事进来说:“五小姐,现在都一点钟了,午饭已经备好了。”
李桦笑道:“下午再来,先去吃饭吧。回头带你们去看我家自留的花圃,比这个还要好玩。”
众人就高高兴兴的去了。
这片庄子,几乎没有多少农家,全是李家的田地,搭满了数不尽的花卉大棚,有好几处宅子,都是李家的工人和管事们住。
最中间有一座庭院,老式的房屋,木门木窗,进门就是一座两人高的屏围,绕过屏围才是院子。
院子里的用料讲究,家具古朴精致,整堂屋的楠木家具,顾轻舟都看傻眼了。
楠木最是昂贵,胜过于从意大利运过来的沙发,李家居然摆在乡下。
“我从来没见过这种床,这叫什么床?”里卧传来女孩子们欢喜的叫声。
顾轻舟看了眼,瞧见了一张紫檀的拔步床,这种床就像个小房子,有门有窗,里头还打上各种小柜子,放首饰、放点心等可以。
就在她们围着老式的拔步床惊叹,纷纷要围上去的时候,顾轻舟悄无声息出门了。
她沿着田埂往外走,约莫走了十分钟,逐渐到了主路,看不见李家的宅子时,才停下脚步。
她等了不到三分钟,就看到树林后两名副官跑过来,他们已经换了最平常的衣裳,灰色长裤,青褐色上衣,像个农夫。
“顾小姐,出了什么事?”
每次顾轻舟落单,特别是往偏僻的地方走,就是希望跟着她的副官们能露面,这是不言而喻的约定。
“今天庄子上会来一批人,可能有好几个,你们留心点,看到就抓起来。枪带了吗?”顾轻舟问。
这些副官,都是警惕非常、武艺高强,而且带着枪的。
“带了,顾小姐。”
“抓住之后,仔细审,手段狠一点,让他们全部交代清楚。审明白了,放个信号枪给我递信,就在附近守着。”顾轻舟道。
副官道是。
他们也不问什么人,只是听吩咐办事。
第240章 目瞪口呆的境地
吩咐完毕,顾轻舟沿着田埂往回走。
不远处的大路上,顾轻舟看到一辆比较破的车子开过去,心中略微留意,继续往回走。
顾轻舟回到院子里时,十来个同学脱了鞋挤到拔步床上,把床挤得滴水不通,连颜洛水和霍拢静都上去了。
看到顾轻舟,她们还喊:“轻舟快来,还有位置。”
非要所有人都挤上去,像沙丁鱼罐头,挤得满满当当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她们却快乐极了。
顾轻舟啼笑皆非。
“你们好幼稚。”顾轻舟道。
“出来玩嘛,别扫兴,快来!”颜洛水道。
顾轻舟一边笑一边脱鞋。
床真的挤不下去了,顾轻舟就站在床沿上,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哈哈大笑,明明没什么趣事,却开心极了。
一群孩子。
顾轻舟在这个瞬间,也变成了孩子。
吃了午饭,李桦安排所有人休息,每个人都有间屋子。
乡下的房子宽敞,床特别大,顾轻舟和颜洛水、霍拢静住了同一间。
下午再去花圃玩。
李家自留的花圃,鲜花更加?艳,这个时节就培养除了白茶,丰神凛冽。
“你们喜欢什么?都选一盘,走的时候我让管事包好,回头送到你们家里去。”李桦道。
众人就不客气了。
顾轻舟也选了一盆白茶花。
颜洛水和霍拢静都选了兰花。
兰花比较昂贵,李桦此举真的是颇为大方,而且她的家里人肯定是提前交代了,有意多结交同学。
顾轻舟不动声色,跟着吃喝玩乐,没有任何的闲话。
晚上,是李桦正式的生日。
同学们都从各自的手袋里,拿出礼物送给李桦。因为手袋不方便装大的,所以大家的礼物,都是些小首饰,方便携带。
顾轻舟送了一对南珠耳坠,各缀了小钻石的璎珞。
霍拢静和颜洛水都是送的黄金手链。
李家的佣人做了鲜花饼,又煮了长寿面,还从城里买了生日蛋糕回来。
晚饭之后,顾轻舟悄悄拉李桦的胳膊:“出去走走好吗?消消食,就在这附近。”
庄子上黑灯瞎火的,李桦是不太敢去的,但是她这个人天生不会拒绝别人,顾轻舟提议,她就迎合了。
李桦提了站汽灯,顾轻舟跟着她,两个人沿着老宅漫步而行。
“鲜花饼很好吃,甜而不腻。”顾轻舟道。
“你喜欢啊?”李桦高兴,“走的时候,我让他们做一点,你带回去给家里人都尝尝。”
“好,谢谢你。”顾轻舟道。
倏然,李桦听到噗通一声,好似是什么掉下来。
她有点紧张,举灯四下里查看,可惜汽灯的光微弱,什么也看不清。
“你听到声音了吗?”李桦问。
顾轻舟道:“可能是癞蛤蟆掉到水里了。”
李桦哈哈大笑:“你真有想象力。”
“不是的,我从小在乡下长大,前年年末才到岳城。癞蛤蟆掉到水里,就是这个声音。”顾轻舟说。
李桦知道这个内幕,只是顾轻舟的做派优雅,很难想象她是乡下养大的,李桦常常会忘记。
逛了一圈,顾轻舟往黑暗的远处看了眼,和李桦回了屋子。
一回来,颜洛水和霍拢静就问顾轻舟:“你在搞什么鬼?”
“我没有搞鬼,是有人在搞鬼呢。”顾轻舟笑道。
她们这边说着话儿,那边堂屋有同学喊她们:“轻舟,阿静,你们出来玩啊,我们打算击鼓传花”
击鼓传花是古时文人间很风雅的事,不过到了今天,就成了凑趣的。
女孩子们摆了只鼓,一张偌大的桌子,中间摆放着白酒、红酒和辣椒水,旁边一个大签筒,李桦正在埋头写问题,一朵去了干净刺的黑玫瑰放在中间。
“花落到谁手里,谁就抽一个问题,答对了就奖赏一朵玫瑰,答错了就喝酒或者辣椒水,或者回答一个很隐秘刁钻的问题。”李桦支持大局。
顾轻舟直摇头。
颜洛水和霍拢静倒是觉得有趣。
女孩子们都很兴奋。
她们不住校,所以等于是第一次一起过夜,这种兴奋刺激得她们根本睡不着。
顾轻舟的手很快,每次花差点落到她手里,都被她带过去了。
而签筒里的问题,个个都很很难,有出自圣经,也有出自算数课本。
同学白彦连输了两次,被迫回答两个问题,比如“和未婚夫第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在哪里?”果然是很刁钻。
顾轻舟在旁边笑,她一边和她们玩游戏,一边留意外头的动静。
宛敏大概不知道庄子上的女孩儿们放开了淑女的形骸,玩得这么时髦前卫,这么开放活泼。
她在安静的等待着,像一条毒蛇,蛰伏,伺机反咬一口,报一箭之仇。
从岳城到宛敏家的花圃,不过一个小时的路程。
到了晚上九点,宛敏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里的男人声音很低,说:“宛小姐,成功了。”
宛敏大喜。
果然,她就知道自己这招棋走得很好。
她换了衣裳,头发零散披着,小心翼翼避开了宛家的所有人,绕到了后门。
后门处,宛敏叫了黄包车,报了李桦家里的地址,去了李公馆。
李公馆这会儿都睡了,除非是有应酬,九点的时候一般人家都上床睡觉了,特别是天还这么冷。
佣人开门,不情不愿的,宛敏急促道:“快快快,去通禀李太太,你家五小姐出事了!”
佣人吃惊,五小姐不是去花圃过生日了吗?
“快呀!”宛敏催促佣人。
佣人回神,立马往二楼跑,去敲了李家太太的房门。
李太太和李先生已经洗了澡躺下,两人各自拿着书看,听到动静时,夫妻俩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李太太问。
佣人就把宛敏的话,告诉了李太太。
李太太遇事冷静,裹着外套下楼。见宛敏瑟瑟发抖,不知道是吓坏了,还是冻了,李太太心里也沉了沉。
“宛小姐”
宛敏不待李太太说什么,就急促拉住了李太太的手:“出事了,李太太!我祖父有个学生叫朱博,今天在家里做客,他办了个民生日报,自己做了主编。
报社的人打电话给他,说有人报案讲,花圃那边出了案子,好像是一伙子海盐帮的人,将在河边嬉闹的女学生们糟蹋了,还掐死了一个,丢在水边。报社的人问朱博借车去拍照片。
我在旁边,听到电话里那个编译说,‘老板,若是李家的人赶在前头来报信,就拍不到尸体了,消息就不值钱了’。李太太,我吓坏了,我真是吓坏了。”
李太太听完,双腿一软,只差没晕过去。
血瞬间冲到了脑子里,李太太唇色发白,站也站不稳。
宛敏哭得全是泪:“李太太,怎么办啊?之前阿桦邀请我,我家里有点事就没去,但是我记得她说过的地方,就是那个编译说的庄子上”
李先生也下楼了。
闻言,李先生的表情跟李太太差不多,夫妻俩全吓蒙了,气都喘不上来。
庄子上没有电缆,无法通电话,那些管事肯定怕承担责任,这会儿还不知怎么乱呢。
最可怕的是,一群帮派的人路过,糟蹋了女学生,还掐死一个,死的是谁?
若万幸,死的不是李桦,可圣玛利亚的女学生,哪个家里背景简单?
人死在李家的花圃,对方的家长怎么也要折腾李家,赔巨款少不了的,就怕那姑娘是家里的宝贝疙瘩,赔钱都打发不过去。
若是非常不幸,那个人是李桦呢?
李太太透不过气,她用力攥紧了宛敏的手,几乎要把宛敏的手掐出血。
宛敏感觉到,李太太温热的掌心,一下子就凉了。
“快,备车,备车!”李太太大喊,声音已经走音了,不成样子。
李先生也喊了管家过来,又让人去通知他的大哥和二哥,然后他们夫妻俩乘车,先去了乡下。
不管是情况多么糟糕,他们都要去稳定局面。
宛敏在旁边扶住李太太:“我也要去,她们都是我的同学。”
她哭得实在可怜,李太太不忍心,道:“好孩子,上车吧。”
车子飞一般的出城,司机用最大的速度,往花圃赶。
李太太在幽黯的车厢里,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的掉。
“菩萨保佑,若阿桦这次顺利渡过难关,我愿意给您重塑金身,余生吃斋念佛。”李太太暗中双手合十。
车厢里什么也看不见,宛敏的唇角,则有压抑不住的笑意。
这件事是她筹划的。
为何选择李桦?
第一,除了颜洛水和霍拢静,顾轻舟就只跟李桦关系不错,李桦能邀请得了顾轻舟;第二,李桦一旦出事,宛敏可以借口天天到李家来看望她,李桦有好几个堂兄和兄长未婚,她常出现,生得又漂亮,也许宛敏会有新的机遇,不需要远嫁南方
李先生的官不大,但是李家很有钱,他们家的花圃生意,日进斗金,此事很多人知道。
顾轻舟不晓得,因为她对同学的家世没那么在意。
宛敏却很留心。
宛敏身上有一笔丰厚的积蓄,都是她勾搭她姐夫时赚得的,她用来收买海盐帮的人,让他们在花圃附近待命。
她给了那群人三张照片,其中就有李桦和顾轻舟,另外一个是蒋春妮。
到了夜里,制造点混乱,女孩子们吓坏了会乱跑,到时候很容易得手。
宛敏想要杀死的蒋春妮,因为蒋春妮没什么背景,她之所以念圣玛利亚,是因为她姐姐是富商的姨太太,她死了,没人会深究不放。
蒋春妮死了,顾轻舟和李桦被糟蹋了,宛敏可以放出消息,说对方是冲着军政府去的。
顾轻舟自己被糟蹋,还要背上害死同学和连累李桦**,那么她会被军政府退亲。
退亲了,又失了身,又要承受李桦家里的报复,以及蒋春妮姐姐的落井下石,顾轻舟生不如死,受万人指点,就像宛敏现在遭遇的一样。
这是宛敏的计划。
她不去花圃,因为她要置身事外,她要给李家报信,获得李家的好感。
她相信,出了这么可怕的事,李桦一定会崩溃疯掉,那么李太太会考虑到宛敏是她的好友,同意她来开导李桦。
这样,宛敏就能很顺利出入李家,而且常来常往,可以钓到大鱼。
把顾轻舟逼入绝境,给自己营造一个机会,牺牲几个无关要紧的同学,宛敏觉得自己很成功,这个想法很天才。
“在接到电话之前,我还担心事情有变故,没想到这么顺利。”宛敏心想,天助我也。
李太太不知身边这条毒蛇的想法,只是魂不附体的担心着。
就连李先生,也是思虑混乱,彻底没了主张。
他们夫妻俩快要崩溃了。
谁能想到,好好的去庄子上玩,会有这等可怕的遭遇?
汽车四十分钟就到了庄子上。
进了庄子时,李太太忍不住攥紧了宛敏的手,她很害怕。
“没事的,李太太,阿桦吉人自有天相。”宛敏安慰她。
李太太紧张得只剩下半口气,吊着她。
到了门口,等李先生和李太太下车时,他们听到了屋子里的喧闹。
这喧闹中,有人尖叫。
李先生吓坏了,使劲敲门。
佣人打开了门时,李先生疾步进了院子,就看到大堂里灯火通明,一群女孩子围着桌子,他的宝贝女儿李桦,正站在桌子上跳舞。
裙摆缱绻,李桦像只漂亮的花蝴蝶,舞姿轻盈,在桌子上蹁跹。
“好!”围着女孩子们,个个拍手称赞,甚至大笑大叫。
“我跳了,我跳了啊!”李桦很轻盈的跳下桌子,笑容满面,声音清脆愉悦,“快快快,不准失言,轻舟和洛水喝辣椒水。”
“辣椒水,辣椒水!”其他人拍着桌子,打着节拍喊,起哄着让两个少女喝辣椒水。
然后,她们又大笑大叫,兴奋极了。
这模样,分明是玩疯了,一点淑女形象全丢开,而且十几个女孩子,一个也不少,哪怕是出事了的样子?
李先生和李太太震惊。
李太太那口气,终于透了出来,李桦没事,其他孩子也没有。
半晌,他们俩转过脸,去看同来的宛敏。
而宛敏,脸色煞白,震惊看着这一幕幕,嘴唇哆嗦着:“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