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十成的信任
顾家的客厅换了崭新的水灯吊顶,繁复的枝盏错落,光线明亮璀璨。
在这亮堂堂的光下,陈三太太看着顾轻舟,越发觉得她年幼。
顾轻舟已经满了十七岁,正式算十八的年纪,是一朵花要绽未绽,充满了美丽和神秘,能把人的视线全部吸引。
“你真的会医术?”陈三太太再次发问。
顾轻舟太小了。
擅长医术的,不都是老大夫吗?
顾轻舟微笑:“您若是不肯定,就不会亲自登门的。既然您都有了八成信任,何不大方些,将剩下的二成也给我,让我踏踏实实把桑桑治好?”
陈三太太心头微怔。
顾轻舟这话说得,深得陈三太太的心,她挺欣赏顾轻舟的态度。
顾轻舟在陈三太太面前,永远是带着几分强势和先机,她好像需要自己掌控局面,陈三太太跟着她走。
不卑不亢,陈三太太反而喜欢她这点强势。
可能是厌烦了唯唯诺诺,也可能是跟顾轻舟没有利益纠葛,顾轻舟的这点强势,陈三太太神清气爽!
与人交往,就是图一股子痛快劲儿。
“顾小姐,我是很吃惊的,你年纪这么小,医术就如此好。特别是李家的孩子,那是真事,你的确很有本事。”陈三太太果然拿出十分的诚意和信任,“桑桑的病,我就拜托给你了!”
正如顾轻舟所言,已经有了八成的信任,那还保留什么?
“我收诊金的。”顾轻舟斜倚着沙发,青稠般的长发从肩头流泻,似墨色瀑布般旖旎萦绕着。
陈三太太道:“这个自然。”
诊金不怕,陈家船舶的利润,不敢说富可敌国,诊金是给得起的,哪怕顾轻舟狮子大开口。
钱不是问题。
顾轻舟身子往前倾,道:“我的诊金是:您放出话,给了我一根大黄鱼,但是钱我不要,我要您一个承诺,将来我开口求事的时候,您无论如何也要帮我做到。”
无论如何也要办到的事?
这比大黄鱼贵多了。
陈三太太有点犹豫。
而后又想,顾轻舟一个女孩子家,能有什么天大地大的事?
再说了,整个岳城,陈家办不到的事情不多。哪怕办不到,也可以花钱托人去办,总之不是难事。
“好,以后你有什么事,只管开口,我无论如何也要帮你办到!”陈三太太答应了,“陈家人口无戏言,你大可放心。”
顿了下,陈三太太又道,“你若是不信,我倒也可以给你开个字据。”
顾轻舟就笑了。
这种事,若是陈家真的不想办,拿出字据有什么用?
去告吗?
字据是没有必要,顾轻舟需要的给施恩,让陈家欠下她的人情。
“您给我十成的信任,我还给您十成的信任。不需要什么字据,我信任您的。”顾轻舟道。
陈三太太就觉得这孩子合她的脾气,言语中说话很爽利。
一个人评价另一个人,是很难客观的,基本上都带着主观的感情在里头。
顾轻舟还是顾轻舟,但陈三太太将女儿的病情寄托在她身上,怎么看顾轻舟,都觉得相见恨晚,觉得顾轻舟投她的脾气。
其实,顾轻舟是没有变的,变的只是陈三太太的心态。
顾圭璋不在家,顾轻舟和二姨太打过招呼之后,就跟着陈三太太去陈家。
在陈三太太的院子里,只有一个亲信的女佣在忙碌,桑桑没有戴帽子,光着脑袋坐在琴凳上弹琴。
桑桑十指嫩白纤细,落在黑白相见的亮漆之间,似一双纷飞的蝶儿,特别美丽。
正是因为桑桑漂亮,这光秃秃的小白脑袋,就更加突兀,让陈三太太心里沉甸甸的疼。
“轻舟姐姐!”余光瞥见了顾轻舟,陈桑桑立马从琴凳上滑下来,奔向了顾轻舟,紧紧拥抱着她。
顾轻舟半蹲下身子,将陈桑桑抱了起来。
桑桑很瘦,不知可有四十斤,顾轻舟轻而易举抱住她。
“桑桑真好看。”顾轻舟笑道。
桑桑很高兴,她已经七岁了,知道什么话是夸奖她的。
而后,桑桑摸了下自己的脑袋,有点失落道:“没头发,要不然更好看!”
“不,真正的美人儿,头发只是点缀,不是必须。桑桑好看,没有头发也好看。”顾轻舟很笃定的说。
桑桑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满心欢喜的拉着顾轻舟一起玩。
陈三太太觉得顾轻舟和桑桑颇有缘分,也不催促,让桑桑和顾轻舟说了一会儿话。
顾轻舟还跟桑桑联弹了一支钢琴曲。
玩了一个多小时,桑桑送给了顾轻舟一个很漂亮的小发夹,陈三太太终于进来,打断了她们。
“桑桑,轻舟姐姐是来给你治病的,咱们让轻舟姐姐把脉,好吗?”陈三太太一改人前的练达冷漠,柔声细语对女儿道。
桑桑听到治病,就想到喝那些非常难喝的药,很不高兴。
不过,她喜欢顾轻舟,这点不高兴又散去几分。
“好。”桑桑软软的回答着。
陈三太太舒了口气。
顾轻舟笑道:“桑桑,你把胳膊伸出来。”
桑桑很乖巧的,将胳膊伸到了顾轻舟面前。
把脉的过程很枯燥,约莫五分钟,桑桑几次想抽回手,顾轻舟按住没让,陈三太太也仔细安抚她。
诊断结束了之后,外面传来了新鲜蛋糕和奶茶的香醇,桑桑立马跳起来:“姐姐,我们去吃下午茶。”
“桑桑你先去,给姐姐点好吃的,姐姐一会儿再去。”顾轻舟道。
桑桑看着顾轻舟,又看了看陈三太太,知晓她们有话要说。她也很想听,却又很馋下午茶,犹豫再三之后,桑桑先走了,想着吃饱了再回来。
等桑桑一走,顾轻舟和陈三太太就进了隔壁的偏厅说话。
“怎样?”陈三太太问顾轻舟,“还能治吗?”
桑桑前年去英国,水土不服大病了一场,人也奄奄一息,然后就开始掉头发。
陈家立马将她挪回了岳城。
回来之后,桑桑的病情开始稳定,身体也慢慢好起来,只是头发越掉越多,最终脑袋光秃秃的,再也长不出来。
陈家给英国的各大医院递了病例,想问问能否医治。
他们不敢轻易再把桑桑送去英国,怕再次水土不服发病,命都没了。若是英国有可靠的疗程,那么冒险也要一试,结果英国那边的医生,各执一词,都是含糊其辞,只说“尝试”,没人敢确定。
陈家合计,若是送桑桑出去,未免太冒险了。
梁衡再三,陈家在华夏请中医,内服外敷的方法都用了,见效甚微。
“能治。”顾轻舟道。
陈三太太有点恍惚。
顾轻舟说得还轻率,可信度上大打折扣。
这么难的病例,怎么顾轻舟随口说承诺能治?
“桑桑这是水土不服导致心脾受损,血不能养发。我看她最近气血还不错,肯定是一直在调养,但是发根已经肌膜不固,哪怕是气血足了也无法孕养新的头发。”顾轻舟道。
陈三太太听到这里有点害怕:“那怎么办?”
“针灸。”顾轻舟说。
陈三太太犹豫了下。
关于针灸,之前有位中医也是如此提议的,遭到了陈家的反对。
目前骂中医是个流行趋势,学者们以批判中医为荣。
陈三老爷对此挺忌讳的。
“针乃金,金入脑、入心,都是要死人的!”陈三老爷道。
陈三老爷就怕头发还没有长出来,反而给桑桑落下个脑瘫的毛病,那就得不偿失,所以家里请中医可以,针灸也是万万不行。
“顾小姐,您觉得需要在哪里用针?”陈三太太问。
“主要是上廉和阿是穴。”顾轻舟道。
陈三太太又问:“上廉和阿是穴,都是在头上吗?”
“当然不是啦。”顾轻舟笑道。
陈三太太就松了口气。
顾轻舟告诉她说:“上廉在小臂的下方,阿是穴不是固定的穴位,它一般是病根所在,比如桑桑这病,阿是穴可以选在后背。”
不是直接在头皮上用药,而是在手臂和后背,倒也不损害脑子。
哪怕失败了,对桑桑的伤害也不大。
陈三太太同意了:“顾小姐,什么时候开始针灸?”
“若是您需要和家里商量商量,我们明天开始;若是您不需要,现在就可以开始。”顾轻舟道,“一共需要八天,每天需得半个小时以上。我建议您还是跟先生商量,明天再说。”
陈三太太想,她先生的确是对针灸比较忌讳。
虽然不是针灸脑袋,仍是要入针的,此事怎么也要支会他一声。
“桑桑的病呢,老爷要知道疗程,其他人是不管的。我盼着桑桑早点好,这样吧顾小姐,您再陪桑桑玩一会儿,我去给老爷打个电话,他现在人在香港。”陈三太太道。
顾轻舟点点头。
陈三太太这个电话,打了将近一个小时。
陈先生在电话里说:“针灸胳膊和后背?这可能没用,别叫人骗钱了!”
“她不要钱。”陈三太太说。
陈三先生更是不信:“不要钱?那肯定没用。”
“我想给桑桑试试。”陈三太太坚持。
他们夫妻俩磨合了一个小时,最终陈三老爷妥协了。
“现在就开始吧,顾小姐。”陈三太太放下电话,如释重负道。
第212章 挑拨离间
顾轻舟给桑桑施针。
桑桑是小孩子,小孩子活泼乱动,情绪控制力不强。
顾轻舟给她用针,上廉穴用毫针,刺入一寸深,桑桑有点疼,甚至难受,不停想要去拔掉它。
当刺阿是穴的时候,因为是密刺,桑桑又感觉痛苦,想要挣扎。
“桑桑,你乖乖听话,过几天就能长出头发了。”陈三太太安慰女儿。
这些话没有太大的作用,桑桑挣扎个不停,想要把针拔掉:“姆妈,好疼!”
陈三太太和顾轻舟两个人按住桑桑。
“我不要,我不要!”桑桑突然大哭大叫,挣扎着要跑。
把她制服住了之后,顾轻舟和陈三太太都累了满身的汗。
“桑桑,你乖。”顾轻舟和陈三太太都安抚她。
桑桑将头埋在陈三太太的怀里,小声啜泣。
过来良久,桑桑才抬头看顾轻舟,问:“轻舟姐姐,是不是疼了之后,我就可以不戴帽子出门啦?”
“正是!”顾轻舟道。
桑桑嘟着嘴巴,委屈道:“我不想戴帽子,我能忍住疼。”
说着,眼泪啪嗒的掉。
别说陈三太太,就是顾轻舟一个外人看到了,也心疼得不行。
桑桑实在太讨人喜欢了,她有着超越年纪的懂事。
陈三太太轻微叹气。
半个小时之后,针拔了出来,顾轻舟还给陈三太太一副药方,主要是荣血养气的,给桑桑每日服用一剂。
第二天,正月初十,顾轻舟早上七点半就到了陈家。
“今天家里要来重要客人,我不能缺席,所以早点来看桑桑。”顾轻舟道。
这次的针灸,桑桑忍痛乖巧,不再闹腾了。
针灸完毕,到了早上八点半,陈三太太派司机送顾轻舟回家。
一回来,发现顾圭璋等人,全部锦衣盛装,坐在客厅里。
“你去哪儿了?”顾圭璋没带好气的问。
“出去了一趟。”顾轻舟道,“阿爸,我上楼换衣裳。”
顾圭璋还想说什么,顾轻舟已经跑上去了。
她也换了套比较华贵的衣裳下楼——月白色苏州盛绽白牡丹的旗袍,这件衣裳做工精良,用料讲究,一看就是上等货。
大家都等在下楼,却没人说话。
四姨太怀孕八个月了,一会儿就要上趟厕所,很是麻烦。
顾圭璋想:“倪家的人看到怀着孕的姨太太,未必就高兴。”
想到这里,顾圭璋就对四姨太道:“你先上楼吧,不要下来了,我派人送饭给你。”
四姨太微愣,旋即明白过来,心里挺高兴的,她也不太想见到新太太,给她立规矩。
“老爷,那我上去了。”四姨太站起身来,很听话的要上楼。
她的听话,让顾圭璋满意。
“轻舟,你送送四姨太。”顾圭璋看到坐在最外面的顾轻舟,让她搀扶四姨太上楼。
四姨太现在起身都费劲,上楼没人扶着不行,女佣们则全部在厨房忙碌,跟前没人。
顾轻舟道是,上前扶住了四姨太:“您慢点走。”
小心翼翼陪着四姨太上了二楼,搀扶她在沙发里坐下,顾轻舟准备离开的时候,四姨太喊她。四姨太欲言又止:“轻舟小姐,莲儿养在何氏药铺,也不是个事儿,我知道何家很忙碌。”
顾轻舟也觉得。
慕三娘有五个孩子,还要帮衬着照顾生意,家里家外的,累得够呛。
莲儿才两岁,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慕三娘估计也分身乏术。
这件事,顾轻舟也想找四姨太谈,没想到四姨太先开口了。
“轻舟小姐,您若是能替我想个法儿,让老爷接纳莲儿,将莲儿养在顾公馆,我会永远感激您的。”四姨太道。
顾轻舟对四姨太,已经不止一次施恩了,然而四姨太从未报答过,甚至一再提出要求。
让莲儿回到顾公馆?
这谈何容易?
顾圭璋那么抠门,他不会再养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更何况他要娶新太太了,新太太岂能容得下这一大家子?
顾轻舟以为,四姨太找她商量,是用她自己的存款租赁一间房子,再雇一个老妈子照顾莲儿。
没想到,四姨太这么贪心,想把莲儿直接接回来。
顾轻舟眼波微动。
她不想帮四姨太,不过,她有件事,倒是可以用到四姨太。
“若是莲儿接进来,等我想用四姨太的时候,更加方便。我今年一定要拿到家产,到时候四姨太和她的孩子们,都是我最重要的棋子了。”顾轻舟心想。
棋子越多越好。
她犹豫着,纤长羽睫轻覆,又想:“如果不是我,四姨太和她肚子里的,现在估计是一尸两命了。我帮助过她,那么她也应该为我做点事。”
有了这样的打算,顾轻舟没有拒绝四姨太。这件事很难,却不是不可能的,顾圭璋跟前,顾轻舟总能找到漏洞。
顾轻舟问四姨太:“你很想母女团聚?”
四姨太则以为顾轻舟松动了,趁着她心软,四姨太立马道:“是!”
“不管将来过得多糟糕,你想愿意把莲儿带在身边吗?”顾轻舟又问。
四姨太道:“这个是自然了,母女一起,哪怕是吃苦心里也高兴。”
“会不会后悔?”顾轻舟道,“你也知道家里的光景,此前来说人人自危。”
“不会不会,什么境地,我都不会后悔的!”四姨太笃定说,“轻舟小姐,求您了。您这次能帮我,我以后肝脑涂地报答您!”
顾轻舟眼眸安静,纤浓的羽睫低垂着,她声音轻轻的,像羽翼滑过心湖:“那你要记牢自己说过的话!”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不是挺好的吗?
两个人说了几句,顾轻舟脚步轻盈下楼去了。
中午十点半,太仓倪家的人终于来了。
这次是相看顾公馆,但名义上是倪家带着倪小姐到岳城来采购春上的衣衫。
“欢迎欢迎!”顾圭璋穿着米白色的毛衣,外头是咖啡色的马甲,里面衬衫的袖子露出来,竟是颇有风度。
顾圭璋中等个子,没有发福,快五十岁了,状况还不错。
倪家七个人,远远望去就是一大群,两辆汽车从火车站接过来的。
人太多了,彼此打量着,都在揣摩对方的身份。
顾圭璋走向一个穿着银灰色格子大衣、带着一条雪色毛线围巾的女子,声音格外的温柔:“倪小姐,一路辛苦了。”
倪小姐脸色微微一红,低声道:“我还好,就是我大嫂有点晕车。”
原来,她就是顾圭璋相中的继室。
顾轻舟在内的顾公馆众人,目光都落在这位小姐身上。
这位倪小姐是高挑的身段,身材太过于消瘦,就显得干瘪瘪的。她一张小脸,很厚的浓刘海遮住眼睛,眼皮有点肿。
从她的外貌上,看不出这个人是好是坏,顾轻舟对她保留意见。
顾轻舟估摸着,这位倪小姐有二十七八岁。
这个年纪未婚,只怕很有故事。
一行人进了屋子。
倪家其他人看不出端倪,就是倪小姐的那两位兄弟,身上有种很奇怪的味道,让顾轻舟没有好感。
顾圭璋指了指自己的孩子和妾室们,随意介绍了几句。
倪小姐那边的亲戚,顾圭璋都是认识的,无需介绍。
所以,顾轻舟跟姨太太和兄弟姐妹们一样,一头雾水看着倪家众人。
吃饭的时候,倪家一位二十来岁的男人,眼睛盯着顾缃,看个不停。
顾缃瞥见了,先是一阵恼怒,然后转眸瞥了眼顾轻舟,见这人不看顾轻舟,只看她,心里又是一阵阵的满足。
这点满足,仅仅是来自赢了顾轻舟。
顾缃忍不住唇角微弯。
她这么一弯唇角,就给了对方无尽的幻想。
后来顾轻舟才知道,这位男人是倪家的九少爷,倪小姐的胞弟。
“顾大哥,你们下午不去跳舞吗?”倪家九少爷问顾圭璋。
这声大哥,一下子就把顾圭璋叫得年轻了,顾圭璋心中甚是得意。
“你们想去跳舞?我请我请。”顾圭璋道。
“大家都去啊!”倪家九少爷又道。
顾家的人不说话了。
几位姨太太沉默着。
顾缃心里很反感,顾缨则害怕,顾绍坐在顾轻舟身边,轻轻拉顾轻舟的衣摆。
这个家里,现在只有顾轻舟的话,稍微有点分量。
“阿爸,您瞧这么多人,舞厅的席位最多是四个人的,去了也坐不下。”顾轻舟道,“不如我们改日,您先去?”
倪家的人,都看了眼顾轻舟。
他们判断,顾轻舟就是与司督军府定亲的那位,要不然也轮不到她说话。
“也好。”顾圭璋同意。
带着女朋友的家里人去跳舞吃茶,是应该的;但是,约会的时候还把小妾和儿女带上,算怎么回事?
顾圭璋不喜欢这等不伦不类,又不好意思拒绝未来的小舅子,支吾着,直到顾轻舟打了个圆场,帮顾圭璋解围了。
顾圭璋感激看了眼顾轻舟。
倪家九少爷盼头落空,狠狠刮了顾轻舟一眼,在心里骂:“丑女多作怪!”
抽空的时候,倪家九少爷跟就他姐姐说:“顾家其他人还好,就是那个穿白色旗袍的女孩子,对姐姐你没有善意!”
白色旗袍,是指顾轻舟。
倪小姐微愣。
“姐姐,她偷偷冲你翻白眼呢。”倪家九少爷道,“而且你来了是大日子,她穿得那么素,岂不是不给你面子?”
倪小姐心里,从此就落下了一根刺。
第213章 狠踢一脚
倪家的人打算在岳城住五天,主要是考察顾圭璋。
顾圭璋比倪小姐大一半,都可以做倪小姐的父亲了,而且家里妾室孩子一大堆,不仔细怎么行?
顾圭璋为了表示热情,特意腾出客房给他们住。
三楼也空出两间,给倪家八小姐和四太太。
顾轻舟后来才知道,顾圭璋相中的那位倪小姐,在家里排行第七。
“她小时候算命,说二十五岁之前结婚的话,会有一场大的浩劫,可能会丢掉性命,一定要到二十五岁之后,方可一世平安。
倪家是很相信的,就把她留到了现在。她今年二十八了,配老爷是年轻了点,不过也不算小丫头,以后只怕也容易相处些。”二姨太告诉顾轻舟和三姨太。
最近家里人特别团结,就连二姨太和三姨太相互看不顺眼的,暂时放下了成见,一致对外。
“二十八岁还不结婚,也是骇人听闻。”三姨太道。
顾轻舟没说话,只是配合着点点头。
“这门亲事怎样?”二姨太问顾轻舟。
顾轻舟不是火眼金睛,她哪里能把人看透?
倪家的太太和小姐们,似乎没什么问题,就是很端庄内敛的内宅女子。
只是倪家那两位男人,身上带着很不规矩的气息,和倪家的女人不太符合。
“要么就是倪家的女人太能装了,要么就是倪家背后有什么鬼,女人们都不知道,外人更不清楚。”顾轻舟这样猜。
这些猜测耸人听闻,她也没有告诉二姨太和三姨太,只是保持警惕。
顾轻舟笑道:“我哪里知道?再说,此事是阿爸做主。”
打探完了,顾轻舟起身上楼。
走到三楼的楼梯口,顾轻舟看到原本住在一楼客房的倪家九少爷,站在顾缃的房门口,使劲捋了捋擦得油光范亮的头发,然后敲顾缃的房门。
顾缃打开了门房,愣了下。
“缃缃,我看你吃晚饭的时候心情不太好,你没事吧?”倪家老九恶心巴拉的,舔着脸问。
顾缃反胃。
“我没事。”她冷漠着要关房门。
倪家老九却抵住了,不许她关,摇晃着他那油得苍蝇都站不住脚的头:“缃缃,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我是你的老舅啊,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讲。”
顾缃这时候有点慌了。
顾轻舟慢腾腾走了过来。
倪家九少爷一愣,不太好意思继续挡顾缃的房门,顾缃趁机重重将房门关上,门直接摔倒了倪家老九的鼻子上。
他一阵好疼,慌忙后退了几步。
再看顾轻舟,倪老九就恶狠狠的。
顾轻舟不理他,绕过去准备直接进房间。
倪老九却突然过来,撑住了顾轻舟的房门:“小丫头,你懂不懂尊卑啊?”
顾轻舟屡次搅合了他的好事,倪老九很恼怒。
他似乎想欺负顾轻舟。
看着他凶神恶煞,想要进顾轻舟房间的样子,顾轻舟倏然抬脚,重重一脚踢在他的小腹。
他没有防备,更没有想到顾轻舟这一脚如此重,一下子就跌倒在地。
顾轻舟用力关紧了房门。
倪老九微愣,继而大怒。
他想要把顾轻舟的房门砸了,而后又想到,这是顾公馆的三楼,他闹出太大的动静,把顾圭璋惊动了,他也交代不了。
倪老九捂住疼痛的小腹,一步一拐下楼去了。
顾轻舟这一脚,踢得非常重,比普通女人的脚都重,再往下一点,就要踢断倪老九的命根子。
“这个泼妇!”倪老九深感顾轻舟不好对付,以后要告诉他姐姐,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先收拾顾轻舟。
“长得又丑,还如此泼辣,这个贱人!”倪老九心里大骂,“老子不收拾她,就不叫太仓倪一横了!”
顾圭璋并不知道,倪家之所以发达,在太仓是做不规矩的事的。当然,那些事很隐秘,只有几个主心骨知道。
比如这位倪老九,太仓的烟馆都是他在打理,他的嫂子和姐姐都不清楚他在背后搞什么鬼。
这是个不要命的角色,顾轻舟惹了他,他岂能善罢甘休?
“老子要剁了那个贱人!”倪老九回到一楼的客房,从床头掏出一把短刀,想要上楼把顾轻舟砍死。
他是怒意攻心,一辈子没受过这等屈辱。
跟他同屋的,是他的四哥。
“小九,忍一忍!”倪老四劝弟弟,“事情还没有成功,你别坏了家里的好事。这位姓顾的,有不少的钱财,又迷恋老七的姿色,这事稳打稳的。”
倪老九坐着没动。
倪老四又说:“等事成了,生米做成了熟饭,姓顾的那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以及姨太太,还不都归了你享用?你太心急!”
倪老九慢慢回神,人也清醒过来,将刀子放回了枕头底下。
“你以为我饥色啊?”倪老九往床上一趟,“是姓顾的那个淫荡女儿勾引我,你没看到她偷偷冲我抛媚眼吗?”
顾缃不会勾搭倪老九,倪老九无权无势,长得有普通粗壮,顾缃看都不看一眼。
那天的笑,只是赢了顾轻舟之后得意的微笑,并非回应倪老九,倪老九却误会了,心花怒放。
“行了行了,别胡闹!”倪老四道。
倪家接下来很规矩。
顾轻舟从床垫底下,将司行霈送给她的短刀放在手袋里,第二天一早就去了趟银行,将她的勃朗宁取了出来。
顾轻舟去了趟陈家施针,结束之后,陪着桑桑玩了一个小时,在陈家吃了午饭,还见到了陈家的老太太和其他诸位太太。
陈家对顾轻舟很友好,因为顾轻舟是三太太的客人,上下都巴结着。
饭后,顾轻舟去了趟颜公馆。
颜家在准备颜洛水的订婚宴会,颜太太很忙碌,而且颜家的大少爷、二少爷和三小姐也回来了,带着各自的孩子。
三小姐第一次见顾轻舟,也很喜欢她。
“啊,手枪!”顾轻舟的手袋放在椅子上,被颜家大少爷的长子玩闹着打落,勃朗宁滚了出来。
满屋子人一愣。
顾轻舟连忙收起来。
颜太太脸色都变了:“轻舟,你出了什么事吗?怎么随身带枪啊?”
普通人随身带枪,肯定是预知了危险。
顾轻舟想支吾,所有人都看着她。
颜太太急得不行。
“那个”顾轻舟犹豫着,慢吞吞解释,“我阿爸从太仓结了门亲,那家人过来相看我们家。
那位姑娘有个兄弟,他身上莫名其妙有点煞气,总之我觉得他不像正经人。而且他半夜敲我大姐的房门,我踢了他一脚,怕他报复,所以带着枪防身。”
颜太太震惊。
“是什么人家啊?”颜太太道,“你们家老太太这才走了多久,你父亲不用守孝的吗?”
顾轻舟就尴尬咬了咬唇。
颜家大少爷说:“轻舟,你既然感觉有问题,我派人去帮你查查那家人的底细,如何?”
“最好不过了,谢谢大哥。”顾轻舟道。
颜太太说:“你枪都带身上了,就别回去了,我打个电话给你父亲,就说家里忙着给洛水订婚,要你这个义妹帮忙。”
顾轻舟颔首。
当天晚上,她就住在了颜家,翌日再去陈家给桑桑治病。
如此往复,直到倪家离开了,顾轻舟才回去。
顾圭璋对此很不满意。
“你眼里还有我吗?”顾圭璋骂顾轻舟,“你如此没规矩,叫倪家的人怎么看你的家教?”
顾家,还有家教吗?
顾轻舟觉得好笑,她冷漠着听着,没有还嘴,也没有露出半分轻松。
顾圭璋是不敢动手打她的,只说:“你以后不准这样,听到了吗?”
“知道了。”顾轻舟懒懒道。
顾圭璋离开之后,顾轻舟去了趟客房。
客房还没有收拾,里头味道很重。烟味、脚气臭味、身上的异味,很复杂。
顾轻舟四处查看,然后蹲在地上,看到了一抹黑烟。
她用手沾了点,放在鼻子底下一闻,顿时就知道是什么了。
回房之后,顾轻舟仔细把此事的前因后果想了想。
然后,她等着颜公馆给她查探结果。
“也许,有了个更好的机会来了。”顾轻舟想。
正月十七,顾轻舟最后一次去给陈桑桑针灸。
短短数日,陈桑桑头发,已经有了稀薄的一层绒毛。
陈三太太高兴得快要落泪。
“顾小姐,你简直是太神了!”陈三太太拉住了顾轻舟的手,激动得双手微颤。
同时,陈三太太给远在香港的丈夫打了电话。
“真的,长成了一层,眼瞧着就要浓密了。”陈三太太道。
电话那头,陈三老爷也很意外,没想到还真有这等神医。
“好好感谢人家。”陈三老爷道,“等我回去,若是真的好转了,我也要亲自谢谢顾小姐。”
后来,两个月之后,陈三老爷从香港回来,远远就瞧见爱女桑桑穿着粉红色的连衣裙,牵着她母亲的手,站在阳光下,笑盈盈看着他。
桑桑的头上,已经长出了短短的头发,浓密、乌黑,像个小男孩子般,可能不够好看,但是足以让陈三老爷震惊得立在原地。
良久,陈三老爷才上前,紧紧抱住了桑桑。
“阿爸,我长头发了。”桑桑声音甜软糯柔,像天籁般动听。
陈三老爷激动得眼角浮动水光:“桑桑,你长头发了!”
而后,陈三老爷对陈三太太道,“神医,真是神医!”
陈三太太故意冷哼:“你还说人家是骗子。”
陈三老爷尴尬赔笑。
从此,陈家是非常感激顾轻舟的,这份恩情,足以让陈家帮她做任何事。陈三老爷和陈三太太,都是打心眼里感激顾轻舟。
这是后话。
第214章 爱意的毛衣
顾轻舟治好了桑桑之后,陈家拿她当朋友,陈三太太偶然打电话请她去做客,顾轻舟都推辞了。
“三太太,您别感谢我,记得我的话,我是要过诊金的。我要了什么,您都记得吧?”顾轻舟冷漠道。
陈三太太微愣。
在顾轻舟出手之前,陈三太太想着,她一个小姑娘,能要天要地么?当时没当回事。
直到顾轻舟真的治好了桑桑,陈三太太才重新正视她这个人。
李家的孩子死而复生、赵先生的疾病,都是耳闻。
耳闻的震撼,远远不及亲眼所见。桑桑的病愈,就是陈三太太亲眼瞧见的,这也意味着,顾轻舟有着过人的本事。
既然顾轻舟有超乎常人的能耐,将来也就有超乎常人的请求,陈三太太不得不重视。
她甚至察觉,顾轻舟不太想让跟陈家多接触。
肯定不是她讨厌陈家,而是跟她将来的要求有关。
具体是什么,陈三太太猜不到,却很尊重她的决定,从心里感激她。
打那之后,陈三太太仍是将她视为恩人,却不敢再打电话去结交她了。
颜洛水订婚宴的前一天,司行霈终于从驻地回到了岳城。
第一件事,就是翻墙进了顾轻舟的房间。
当时才晚上八点半,顾轻舟正在灯下和顾绍说话。
顾绍留学的事已经定下来了,三月前要把手续办好。
顾绍舍不得走,在和顾轻舟诉说自己的犹豫与不忍心。
顾轻舟却让他一定要走,因为新太太进门之后,可能会因为省钱而打搅,回了顾绍的前途。
司行霈推门进来,顾绍先吓了一跳,继而惊惶结巴:“你你你你肆无忌惮!”
“出去!”司行霈拽住顾绍的胳膊,拎小鸡似的,把顾绍推了出去。
顾绍一个踉跄,闯到了阳台上的栏杆,胸口的肋骨闷疼。
“我也觉得你挺肆无忌惮。”顾轻舟的眼神全冷了,斜眼睥睨他,“现在才几点,你逛窑子呢?”
话说得如此重,这是真生气了。
是气他爬上来,还是气他把顾绍扔出去?
司行霈伸手抱她:“气性这么大?”
顾轻舟推开他的手,转身熟稔的锁好房门、拉上窗帘、用毛巾盖住台灯,然后拉了电灯。
一切那么熟悉,可见这样偷偷摸摸的日子,已经过了很久。
久到习以为常!
这才是最可怕的。
当一个人对所有羞耻甚至屈辱的事习以为常时,就会成为别人网里的猎物,逃不开,躲不掉,如温水里的青蛙。
她的房间,司行霈来去自如,以前还知道躲躲藏藏,现在完全不顾了。
“真生气?”司行霈笑,脸凑到她眼前,温热的气息拂面,带着男子特有的清冽。
顾轻舟甩开他的手,独自坐到了床边。
司行霈高高大大立在她面前,顺势一压,就将顾轻舟整个人压在床上,唇落了下来。
顾轻舟想要躲,怎奈无处可逃。
唇被他的唇碾揉着,他的气息包裹着她,快她快要窒息和迷乱。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脱了鞋子到顾轻舟的床上,将她轻轻搂在怀里。
“你把我阿哥扔出去。”顾轻舟想起自己的气还没有歇,低声抱怨他,“你太过分!”
司行霈应了声:“下次不会了,轻舟”
声音很轻。
顾轻舟等着他再说什么的时候,却发现他呼吸均匀,已经睡熟了。
她讶然。
顾轻舟的手,轻轻摸他的脸,发现他毫无警觉,在她身边沉沉睡着了。
屋子里的灯光很暗,顾轻舟掀起毛巾的一角,让灯台的光透出来,看到了司行霈的脸。
他眼底的阴影很深,双颊也越发消瘦,像是很多天没有睡觉。
“轻舟,不要在我睡觉的时候碰我,我会误伤你。”她记得司行霈这么说过,他睡觉是很警惕的。
这次,他却没有了。
在她身边,他放轻松了。
顾轻舟起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摸到了那件毛衣,刚刚起了个头,还没有打两圈呢。
想着他的念叨,顾轻舟借助微弱的灯火,开始织毛衣,反正她也睡不着。
早点织好给她,也算自己言而有信。
她对针织不够熟练,又怕掉针,就织得很慢,不知不觉中,隐约听到楼下的钟响了一下。
顾轻舟拿出怀表,果然到了一点。
她也略感疲倦。
一抬头,发现司行霈正在看着她,神色专注而认真,唇角有淡淡的微笑。
“你醒了?”顾轻舟道,然后将毛线往身后一放准备藏起来,略微尴尬。
司行霈坐起身,道:“拿过来我看看。”
顾轻舟只得递给他。
她以为司行霈肯定要说,这都大半个月了,怎么才这么点啊,猴年马月能织完啊?
不成想,司行霈却是说:“过来,手给我看看。”
顾轻舟不解。
她站在床边,将双手递给他。
司行霈握住,只感觉她的手指莹润白皙,像玉笋般精致美丽。他轻轻吻了下她的指腹,问:“打毛衣,手疼不疼?”
顾轻舟心中微微一荡。
十指连心,这话大概不假。他吻上来,顾轻舟就感觉那个吻,炙热缠绵,落在她的心头。
她良久才敛住心神,说:“这话太外行了,毛衣的针戳不破手指。”
司行霈笑:“还是会戳到,虽然不破,也很疼的。轻舟,我不着急穿,你给我的东西,我都很有耐心等。你慢慢打,别伤了手。”
顾轻舟的心,一瞬间又热又潮,险些逼下眼泪。
她用力夺回了手,说:“怪矫情的!真心疼我,就不会让我打了。又不是买不到。”
“当然买不到。”司行霈道,“爱意是买不到的。”
“我打的毛衣没有爱意。”顾轻舟说。
司行霈道:“你自己不知道罢了,我觉得有。”
顾轻舟就觉得,他的话让她?得慌。
“快走吧,明天是洛水订婚宴,我要睡了,要不然气色不好。”顾轻舟推他。
司行霈自然是不肯走,躺在她的床上和她闲聊。
“这次出去很累吗?”顾轻舟问他。
司行霈道:“一点事,我三天没有睡觉了。”
说到这里,司行霈脸色微微沉了下,他计划好的事情,出了点变故,可能要拖上几个月。
这让他颇为烦躁。
顾轻舟依靠在他的怀里,一开始还跟他说话,后来迷迷糊糊眼皮打架,说什么就记不清了。
司行霈亲吻她的唇,在她这里睡了个很好的觉之后,凌晨两点他离开,回他的别馆去了。
颜洛水的订婚宴,司行霈也会去的,毕竟是颜家的喜事。
他明天可以继续见到他的轻舟。
第215章 司慕的打趣
顾轻舟醒过来,已经是早上九点。
洛水的订婚宴在晚上六点半,现在还来得及。
顾轻舟先下楼吃饭。
全家都吃过了,厨房留了点米粥。
二姨太在楼下,笑着对顾轻舟道:“我特意吩咐佣人别喊你,说你昨晚准备给颜小姐的订婚宴礼物,肯定很劳神了,老爷也没说什么。”
顾轻舟道谢:“多谢你替我遮掩。”
她随意喝了几口,就上楼换衣裳。
这次的礼服,是颜家送的,颜洛水亲自去挑选的。
颜洛水给顾轻舟选了条雪白色卡夫绸的无袖礼服裙。裙子很长,在地板上拖出逶迤的弧度,绸布又柔又软,似水纹在周身荡漾,掀起雪色涟漪。
裙子里面,是一双很高的高跟皮鞋,也是颜洛水选的,这样衬托得顾轻舟更加高挑成熟。
“这鞋子太高了,我只怕穿不了!”顾轻舟道。
“一定要换啊,我给阿静也是这样的,要不然不一样。”颜洛水反复叮嘱过。
顾轻舟没办法,将裙子换上了,还在里面穿了件玻璃丝袜。
下楼的时候,她将裙摆拉起来,提在手里,怕在地上拖脏了。
顾绍看到了她。
她的鞋跟太高了,走路不稳,下楼梯的时候,很怕一跤摔下去,正茫然看着楼梯。
顾轻舟想扶住栏杆下路的,可惜一双手抓住了裙摆,腾不出手来扶栏杆,她整个人都有点抓狂,不能理解这件衣裳的美丽,只感觉累赘极了。
顾绍走过来,很想帮忙,说道:“我我抱你下去吧。”
顾轻舟正在为难,闻言点点头。
顾绍试了下。
虽然顾轻舟很轻,可顾绍文弱单薄,他抱得很吃力,可能会两个人一起摔下去。
“还是背着吧,稳妥些。”顾绍道。
顾轻舟说:“没事,你扶住我的胳膊,我们慢慢走下去。”
“快上来。”顾绍温柔道,坚持要背着她下去。
顾轻舟跟顾绍是不客气的,就趴在他身上。
顾绍将她背到了大门口。
上了汽车,顾轻舟才舒了口气。
摇下车窗,顾轻舟对顾绍道:“谢谢阿哥。”
寒风中,她淡施脂粉的双颊,仍是泛出一抹鲜艳嫩红;鸦青色的长发斜垂在左边的侧脸,墨发红颜,美得能逼退世间所有的繁华。
顾绍觉得她好看,比去年刚回家的时候更好看。
原来女孩子可以长得这么快,短短一年就能破茧成蝶。“玩得开心点,舟舟。”顾绍道。
顾轻舟点点头,重新摇上车窗,司机老孙将车子开了出去。
颜洛水的订婚宴,是设在颜公馆的舞厅--偌大的舞厅,远胜过五国饭店的大堂,地龙烧得暖暖的,屋子里暖流徜徉。
白俄人的乐队早已准备就绪,钢琴声、小提琴和大提琴的声音,交汇飘渺,飘荡在颜公馆的上空。
“若是两家都在岳城,那订婚宴设在男家家里也不好,设在女方家里也不好,索性就设在饭店;可谢家在南京,既然在岳城摆订婚宴,宴席肯定是设在我们家了。”这是颜太太告诉顾轻舟的。
订婚宴是最近几年时新的。
从前也有订婚,可礼俗不是这样的,宴席到底摆在哪里,没有俗成的讲究,方便或者高兴就行。
顾轻舟踩着高跟鞋,深一脚浅一脚的去了后院。
“轻舟,你看上去像踩了高跷!”颜洛水心情极好,从窗口看到顾轻舟,走路滑稽,双手抓住裙摆,颜洛水笑个不停。
顾轻舟瞪她:“还不是你!选了这长裙和鞋子,我能不跌倒就不错了!你这鞋子太高了,我从来没穿过这么高的高跟鞋。”
“阿静和你一样的鞋子,她走路就很稳啊。”颜洛水道。
霍拢静也调皮了,故意气顾轻舟,站起来麻溜走了几圈。
顾轻舟就先扑倒了霍拢静,再去捏颜洛水的脸。
颜家的大嫂进来,笑着对她们道:“别闹别闹,洛水的妆还没有上好。”
她们在颜洛水的院子里,吃了午饭,大嫂重新给顾轻舟和霍拢静也上了一层薄妆,到了下午四点,她们俩就先去了前头。
顾轻舟一直挽住霍拢静的胳膊,整个人贴在她身上。
“轻舟,难得你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霍拢静和颜洛水一样,都是坏透的,看到顾轻舟手足无措的样子,特别开心。
大概只有这个时候,顾轻舟才表现得像个小孩子,而不是持重沉稳。
“你还说!”顾轻舟想抽出手打霍拢静一下的,怎奈实在腾不出手来。
到了舞厅时,顾轻舟远远闻到了美酒的香醇。
舞厅很大,是将两间花厅中间的屏风撤去,合并成了一间。
屋子里很暖和,进门的时候,众人都脱了外套,交给门口的印度侍者。
环顾四周,宾客如云。
舞曲早已响起,舞池里不少人在跳舞,旁边的长条桌子上,摆满了酒水。
高跟鞋不怕平坦光滑,就怕坑坑洼洼。一进舞厅,顾轻舟终于能顺利走路了。
“我先去坐会儿,这鞋穿得我的脚好疼。”顾轻舟道。
霍拢静点点头,将她送到西南墙角的椅子上坐稳。
“我去端酒,你想要红葡萄酒,还是白葡萄酒?”霍拢静问。
“红的。”顾轻舟道。
霍拢静就去了。
她刚到桌子那边,颜一源就凑了上去,不知说什么,很兴奋拉着霍拢静去了舞池。
顾轻舟没得酒喝。
她坐了下,脚稍微舒服了点,准备起身时,突然有个人坐到了她的旁边椅子上,长腿往前一伸,挡住了她的去路。
顾轻舟侧眸,看到了司慕。
司慕头发梳得整齐,穿着一套深蓝色的燕尾礼服,雪白的衬衫,领口松开两粒纽扣,既雍容倜傥,又风流不羁。
顾轻舟看着他,他也看着顾轻舟。
顿了下,他伸出手,道:“顾小姐你好,我叫司慕,我看你的样子,好像不认识我!”
顾轻舟就忍不住笑了。
没想到他还有点幽默。
大概是他从前不能说话,哪怕逗趣也说不出来,故而特别高冷。
“少帅,您好。”顾轻舟回握了他的手,“很荣幸认识您。”
简单的握手,彼此抽回了手掌,司慕问她:“你一个人来的?带了舞伴吗?”
顾轻舟摇摇头。
司慕就有点为难,他今天是给他妹妹司琼枝做舞伴的,没办法照顾顾轻舟。况且,司慕也不是很想跟顾轻舟接触太多,怕给顾轻舟希望。
“没事,回头宾客会照顾我的。”顾轻舟道。
司慕看到司琼枝在跟一个男孩子说话,就对顾轻舟说:“跳支舞吗?”
先跟她跳支舞,算是尽了他的义务。
“不不,我脚疼。”顾轻舟拒绝他。
顾轻舟治好了司慕,又是司慕的未婚妻,他看到了她独坐,过来打声招呼,这是场面上的客气。
司慕是个很有礼数和风度的人。
客气到了,他也不勉强,道:“那我先过去了。”
顾轻舟点头。
独坐了片刻,顾轻舟起身去拿酒。
而后,有双大手握住了她的腰。
顾轻舟闻到了熟悉的气息,一时间头皮都麻了,差点炸起来时,身子倏然一动,她就被人推到了帘幕的后面。
司行霈稳稳抵住了她。
“我方才,瞧见你和司慕有说有笑。”司行霈神色阴郁,眸子里带着炙热的怒焰,“轻舟,你这样不守妇道,胆子是长毛了吗?”
第216章 人品不好
司行霈将顾轻舟推到帘幕后面。
来来往往都是客人,顾轻舟唇色都白了,她吓得半死,快要哭出来。
司行霈瞧见她这样,很不忍心,安抚她道:“别怕,咱们去偏室。”
舞厅的旁边,有个小偏室,是主人家休息时用的。
偏室上了锁。
司行霈拔下顾轻舟头发的发卡,将其捋直,往锁孔里捣鼓几下之后,偏室的门就开了。
他们俩进了偏室。
顾轻舟终于能顺利喘气。
“你有病吧?”顾轻舟大怒,压抑声音咆哮,“你可知道四周都是人?你还要不要我活?”
司行霈不语,静静看她。
偏室很小,只有一套沙发,一个茶几,一个暖水壶。
“你不能这样!”顾轻舟的怒意还没有发泄完,她怒目而视,“这是大舞会,到处都是眼睛,若是旁人看到了,我就不用做人了!”
司行霈仍是沉默看着她。
他的表情很阴冷,薄唇微抿,似被严霜轻覆。
顾轻舟继续恼怒:“什么叫不守妇道?我跟司慕在一起,那叫光明正大;跟你在一起,才叫”
司行霈用力吻住了她,将她后面的话都堵住!
他吻得很深,有淡淡的雪茄香冽,缠绵悱恻,几乎要把顾轻舟嵌入自己的身体。
顾轻舟一开始还挣扎,慢慢没了力气,任由他将自己箍在怀里,汲取着她的甘甜。
良久之后,司行霈松开了她。
他唇上沾了她的唇膏,顾轻舟用帕子替他擦拭。
这个动作很轻柔,司行霈所有的怒意,好似顿时化为乌有,他的眸子里有点温度。
擦拭干净了,司行霈接过这帕子,道:“谁给你化了妆?像鬼似的,太浓了!”
他用帕子帮她去掉一些香粉,露出原本嫩白自然的肌肤,这样更好看。
顾轻舟今天很美丽,雪色卡夫绸衬托着她纤瘦高挑的身材,高跟鞋的映衬之下,她的身躯有了玲珑韵致,那头黑发低垂着,泛出淡淡清辉,映衬得她的脸更加白玉无瑕。
可惜妆容有点重,擦去之后,方露华采。
顾轻舟则不说话,任由他擦拭。
她真的很生气。
她将这繁重的高跟鞋脱了,缩在沙发里,整个人都有点委屈。
“是我不对。”司行霈哄她,“你要是看到我跟其他女人说话,也会发火的。”
顾轻舟不会。
她只会高兴。
但是这句话她没有说,她知道司行霈听了会不高兴的。
司行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匣子,拿出条钻石项链,给顾轻舟道:“换上这个,比你这条珍珠项链更漂亮。”
顾轻舟不想换:“我不要,我就喜欢珍珠!”
“我特意给你买的,戴上我瞧瞧。”司行霈将她抱过来,替她换了。
钻石璀璨坚硬,比珍珠好看,司行霈很满意。
他亲了亲她的面颊,说:“我先出去了,外头还有应酬。回头我请你跳舞,不许拒绝,知道吗?”
“拒绝了怎样?”顾轻舟抬眸,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
“拒绝了,我就当众亲你!”司行霈道,“你试试看!”跟他跳舞也没什么,在舞会上,又不会只跟自己的男伴跳舞,况且顾轻舟还没有男伴。
“知道了。”她声音嗡嗡的,很不愉快。
司行霈低头,在她发间落吻,这才起身出去。
顾轻舟的心情,瞬间就不太好。
方才司行霈将她搂她的时候,到底有没有人看到呢?
明天,会不会整个岳城会沸沸扬扬呢?
她躺着,任由思绪浮动,颈项间的钻石项链,冰凉坚硬,像司行霈身上的勋章,落在顾轻舟的肌肤里。
她躺了半个小时才起来,从偏室出去。
出来的瞬间,她眼观八方,发现没人往这边看,她微微松了口气。
舞厅里的宾客越来越多。
顾轻舟也看到了宛敏。
宛敏穿着一件银红色软绸洋装晚礼服,短短的头发上,带了个很璀璨的钻石发箍,一段雪颈没有任何装饰,越发显得肌肤细腻润泽。
宛敏也看到了顾轻舟。
四目一接,宛敏立马撇过头去,非常恼怒的攥了下手。
“轻舟?”霍拢静端了酒,递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接过来,默默喝了两口。
“方才,我站在你身后,挡住了视线。”霍拢静低声对顾轻舟说了句。
顾轻舟微愣,继而明白她说什么。
司行霈搂顾轻舟的时候,霍拢静看到了,她站在一个很巧妙的位置,挡住了其他人。
然后,司行霈就行动迅速把顾轻舟拉到了旁边的偏室里。
顾轻舟心里五味杂陈,既松了口气,同时又很尴尬。
她不想要这样的关系!
她希望自己的爱情是能见光的,她甚至可以跟好朋友分享喜悦,而不是让朋友为她遮掩。
司行霈简直是让顾轻舟狼狈不堪!
“谢谢你,阿静。”顾轻舟低声。
霍拢静拍了下她的肩膀:“傻丫头,这么多好吃好玩的,你还在这里犯愁,岂不是辜负了洛水?今天是洛水的好日子。”
顾轻舟就打起精神。
六点半的时候,订婚宴正式开始。
顾轻舟参加过一次,跟上次没什么差别。
谢家三少爷叫谢舜民,虽然他不喜欢洛水,订婚宴上还是给足了面子,他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光润,似乎压抑着喜悦。
颜洛水更是容光焕发。
带上戒指的时候,顾轻舟都感受到那戒指璀璨晶莹的光芒。
她想起司行霈也送过她一枚,比颜洛水的这枚更大、切割更完美。
可惜,她从未戴过。
钻石是冰凉的,只有赋予了意义,它才漂亮。顾轻舟的那枚钻戒,比颜洛水的更大更昂贵,却远不及这枚漂亮。
谢舜民吻颜洛水的瞬间,颜洛水的眼泪滚落下来。
后来就是宴会和舞会。
热闹到了八点的时候,颜洛水正在跟顾轻舟和霍拢静说话。
“沉手吗?”霍拢静问她。
颜洛水大笑:“一点也不沉!”
她们说笑着,颜太太和颜新侬也来了,其他宾客纷纷上前。
宛家的长辈也带着孩子们过来。
顾轻舟看到宛敏站在她父母身后,眼神很阴森盯着顾轻舟,似乎在想什么馊主意。
而顾轻舟,留意到宛敏父母旁边的一对小夫妻。
“这是小四和女婿。”宛敏的母亲这样介绍的。
原来,那对小夫妻,是宛敏的姐姐和姐夫。
顾轻舟看了眼宛敏的姐夫。
眸光很静,掠过之后不露痕迹。
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包括宛敏。
宛敏是很憎恨顾轻舟的。前几天她去陈家,陈家三太太的态度一落千丈,估计是顾轻舟在背后说了宛敏的坏话。
宛敏从陈家老太太和三太太的态度可以看出,她嫁入陈家的希望渺茫。
毁人婚姻,就是断人前途,这是不共戴天的大仇!
宛敏恨得牙关痒痒。
当着颜洛水父母和未婚夫的面,宛敏倏然心生一计。
她上前,笑嘻嘻对颜洛水道:“洛水,恭喜你订婚啊!你的未婚夫好眼熟”
她说着,略有所思笑道,“我好几次看到轻舟跟男伴出去逛街看电影,就是这位吧?”
然后她问谢舜民,“你也是轻舟的亲戚么?”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一紧。
颜太太和颜新侬错愕,看着宛敏,眼底有很浓郁的憎恶:好好的,这个姑娘在洛水订婚宴上,污蔑洛水的未婚夫和挚友,这是什么缘故?
颜洛水和霍拢静也震惊。
宛家的先生和太太更吃惊,因为宛敏这席话,他们没有看到颜家众人的怀疑,反而是全部盯着宛敏。
宛敏这时候心里也露怯:难道我忽略了什么?
为何他们不怀疑顾轻舟?
哪怕是谎言,这种事情都要稍微疑惑一下吧。
宛敏有点慌,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颜家很信任顾轻舟,更信任新女婿,宛敏这步棋好像走的不对啊?
哪里不对,宛敏不知道!
有很短暂的沉默,约莫一分钟,然后顾轻舟准备开口时,谢三少开口了。
“我不是顾小姐的亲戚。”谢舜民看着宛敏,静静道,“你和你姐夫带着同款的金表,都是瑞士货,香港那边叫情侣手表,可见你跟你姐夫早有首尾。
勾搭自己的姐夫,不可能是为了做妾。不管是追求人伦破灭的享受,还是蓄意破坏姐姐的家庭,你这个人都是人品恶劣败坏!
所以你说我和顾小姐约会,这种恶毒又拙劣的谎言,我一点也不惊讶。毕竟你眼里的世界,都是跟你一样的!”
场面倏然又是一静,静得落针可闻。
宛敏和她姐夫两个人,同时将手往背后收,无意识的。
这就更加肯定了他们的私情,就等于是承认了。
宛敏的父亲,好似被人重重掴了一耳光,现在一阵空白的麻木,整个人都震惊了,而后痛感一点点涌上来。
宛敏的姐姐先回神,眼泪簌簌落下,转身就跑了。
她姐夫急忙去追。
宛敏的母亲站不住了,她父亲用力扶住了她,尴尬着告辞,先离开了。
宛敏脸上雪白,完全没了颜色。
颜太太和颜新侬等人,往旁边站了站,懒得看这个女孩子。
颜洛水却噗嗤笑了,对谢舜民道:“你嘴巴好毒辣!”
第217章 我从小爱她
宛敏的一席话,还是掀起了一点涟漪,至少颜太太是挺生气的。
气宛敏没有教养,颜太太说:“她这是想给洛水添堵!人家大喜的日子,跑来泼这种脏水,她到底还有没有家教?”
颜新侬和颜太太、颜洛水非常信任顾轻舟,因为顾轻舟在司行霈的手里,她敢勾搭谁?
司行霈消息灵通,若顾轻舟真的和谢舜民约会过,谢舜民是不可能完完整整活到现在的。
司行霈的报复心很强,这点颜新侬和颜太太都知道。
况且谢舜民常年在南京,又是政要的儿子,他若是到了岳城,岳城军界或者政界甚至青帮,不可能没有风声。
毕竟政治是非常敏感的。
谢舜民没有来过,这点身为军政府高官的颜新侬知道,颜太太也清楚,宛敏的挑拨,完全是恶毒的谎言,且骇人听闻。
“好好的姑娘家,这么不知检点、心地恶毒,也不知道宛家是怎么教她的!”颜太太叹气,“宛家是书香门第,没想到这么道德沦丧!”
然后颜太太又说,“那些读书名流,瞧不上军阀,又瞧不起暴发户。依我说,最龌龊肮脏的,就是他们才对!”
这是气狠了。
洛水的这门婚事,颜太太从一开始就不满意,今天宛敏的话,简直是踩断了最后一根线。
“姆妈,您别生气了,大喜的日子。”顾轻舟安慰颜太太。
颜太太拍了拍她的手。
颜新侬也说:“犯不着为了个小丫头生气,现在的孩子懂什么呢?”
顾轻舟劝了很久,亲自将颜太太送到旁边的偏室休息,良久才出来。
那边,谢舜民正在和颜洛水说话。颜洛水眼底全是崇敬和仰慕,望着谢舜民。
谢舜民表情平淡,甚至有点冷漠。
但是,此刻再看他的冷漠,顾轻舟觉得没那么讨厌了。
舞会到了一半,谢舜民也跟颜洛水跳了很多支舞。
后来,谢舜民的某位亲戚表哥请颜洛水跳舞。舞会的时候,家里人也要相互邀请,表示尊重。
谢舜民就走到了顾轻舟身边:“顾小姐,能请您跳舞吗?”
顾轻舟目光一扫。
司行霈之前还在的,后来不知去了哪里,顾轻舟答应过等他跳支舞的,现在不见了人影。
她微微犹豫,道:“谢谢。”
顾轻舟手上带着乳白色镂花手套,手套是丝绸的,凉软柔腻,落在谢舜民的掌心。
颜洛水朝这边看了眼,冲顾轻舟挤了个眼色,示意她跟谢舜民跳舞。
谢舜民带着顾轻舟滑入舞池,两个人靠得不算太近,顾轻舟道:“你这个人好聪明,细致入微,那么小的事你也观察到了。”
她说宛敏那块手表的事。
那块手表,顾轻舟是上次就留意到了。
谢舜民语气平淡清冷,声音没有感情:“过奖了,这是你的功劳--那个女孩子说你的时候,你眼睛在她和她姐夫的手表上穿梭了下。”
顾轻舟愕然,继而失笑。
“那你能观察到我的表情,仍是很仔细!”顾轻舟道。
谢舜民不再言语,默默跳着舞。
顾轻舟看到远处衣袂蹁跹、笑容款款的颜洛水,心中涌起了维护之意:“你这么聪明的人,怎看不出洛水很爱你?”谢舜民表情不变,无喜无悲。
颜太太说他冷心冷肺,果然如此。
不过感情这种事,有时候就需要缘分,并非你付出多少,就能收回多少。因为付出,需要投对方所好,才有价值,否则只会添增对方的反感和烦恼。
谢舜民若不喜欢颜洛水这种类型的女孩子,颜洛水付出再多也无益。
已经订婚了,不再是他爱不爱都无所谓,顾轻舟心里不平:“你既然不爱,完全可以拒绝订婚的!既想要颜家的关系,又不想爱洛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这话说得有点重了。
谢舜民仍是像没听到一样,表情都不动一下,似一樽木雕。
顾轻舟眼眸深敛,眸光里有点敌意,看着谢舜民道:“你对洛水,真的就一点爱意也没有?”
“我爱她。”谢舜民声音疏淡而冷漠,“我从小就爱她。”
顾轻舟错愕。
这个回答,让顾轻舟大吃一惊,意外之极。她脚步停下,害得谢舜民也停下,身边的那一对跳舞的人就撞到了他们俩身上。
顾轻舟震惊看着谢舜民,想从他脸上找出他说反话的讥讽。
但是没有,他很认真,态度诚恳。
他爱颜洛水!
顾轻舟停顿了下,继续跳舞,不想再次被人撞到。
“我不明白。”顾轻舟从震惊中难以回神,“你爱她?”
“嗯!”谢舜民道。
“我看不出来。”顾轻舟道,“大家都看不出来,包括洛水自己。”
谢舜民沉默。
“既然两情相悦,你为什么要做这个样子?”顾轻舟蹙眉,“你变态啊?”
谢舜民对这个评价,没什么恶感,反而真心思考了下,可能自己真的有点变态吧。
“你很了解洛水?”谢舜民问。
顾轻舟点点头。
“那你知道洛水爱谁吗?”谢舜民问。
“你啊,全家都知道,她爱谢三公子!”顾轻舟说。
谢舜民摇摇头:“她不爱我。”
“你不是谢三吗?”顾轻舟眼里全是茫然。
若谢舜民不是故意耍她,就是这中间有点诡异的隐情。
谢舜民高冷孤傲,虽然他表情很认真,顾轻舟更倾向于他在戏耍她,故意说话误导她而已。
要不然,顾轻舟理不清楚这里面的乱七八糟。
一支舞结束,顾轻舟再也不想跟谢舜民接触了,他这个人身上阴森森的,带着莫名其妙的神秘。
顾轻舟担心颜洛水,她好似踏入漩涡了。
后来,顾轻舟去问颜太太:“谢家有几个儿子啊?”
“四个。”颜太太道。
“那三少跟谁是双胞胎?”顾轻舟问。
颜太太笑道:“他不是双胞胎。”
顾轻舟一头雾水。
“怎么了?”颜太太问。
“没事,我就是好奇。”顾轻舟笑道,“若他也是双胞胎,那么将来洛水肯定生双胞胎,对吧?”
颜太太失笑,轻轻摸她的脑袋:“你这小脑瓜儿,想什么呢?”
顾轻舟悻悻,去找了个椅子坐下。
霍拢静也坐到了顾轻舟身边。
“阿静,你觉得谢三少喜欢洛水吗?”顾轻舟问她。霍拢静看了眼舞池里的两个人,谢三少看上去很不好接近,但是他眼底的光很平静柔和。
“至少不讨厌吧。”霍拢静道,“我跟他没有接触,不知他的秉性。”
顾轻舟颔首。
沉默想了想谢三少的话,顾轻舟隐约理出了几分头绪。
为何谢三少说他从小爱洛水,又说洛水根本不爱他?
“阿静,你觉得洛水有秘密吗?”顾轻舟倏然将视线从谢三少身上,转移到了她的闺蜜颜洛水身上。
颜洛水的对顾轻舟和霍拢静真诚,不代表她这个人没有程府。
相反,颜洛水程府很深。
颜家的这对双胞胎,其实是两极化:颜一源有多单纯,颜洛水就有多深沉。
“你觉得洛水没有秘密?”霍拢静失笑反问。
顾轻舟一直没往这方面想。
现在,她好像明白了一点端倪。
“轻舟,你有秘密,我也有秘密。有秘密很好,有时候秘密不能说,只因要保护自己的朋友。洛水也有她的秘密,我觉得挺公平。”霍拢静道。
是啊,她们都有秘密。
正因为自己的事不能对人言,就格外理解朋友独自承担的痛苦。
“洛水爱谢三少吗?”顾轻舟问霍拢静。
霍拢静笑了笑:“我哪里知道?”
而后,司行霈和颜新侬从偏厅走了出来。
两个人说了很久的话。
司行霈一抬头,就看到了顾轻舟。
顾轻舟坐在霍拢静身边,穿着雪色卡夫绸的长裙,那雪色映衬着她的肌肤,越发显得肌肤剔透雪白,似凝霜赛雪。
她像一朵盛绽的白玫瑰,丰神凛冽,馥郁香。
司行霈心里有暖流徜徉,走上前去。
“很乖嘛,等着我请你跳舞?”司行霈笑道。
顾轻舟微笑了下,尽量不露端倪。
他们俩在大庭广众之下跳舞,原属平常事。
只是顾轻舟心里有鬼,总是担心自来哪里的目光太过于精明睿智,将他们看穿。
“放松点小东西。”司行霈低声对她道,“你在欲盖弥彰你知道吗?”
顾轻舟紧绷的后背,果然放松了些。
舞曲舒缓轻柔,司行霈和顾轻舟的距离恰当,就是最普通的那对男女,跳着简单礼貌的交际舞。
“跟我义父说了什么?”顾轻舟问,“你们好像聊了很久。”
“很想知道啊?”司行霈失笑。
顾轻舟瞥了他一眼:“随便你,爱说不说。”
司行霈的指腹,不着痕迹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
顾轻舟的身体又紧绷起来,她低声警告他:“不要这样!”
司行霈对她小惩大诫,见她实在太害怕了,不忍心逗她,果然后背的手不再搞小动作了。
他是打算要带顾轻舟离开岳城的,可惜有了新的变故,此事还得再拖一拖。
司行霈要给顾轻舟一个更好的未来。
“我跟你义父说,我准备邀请几个很重要的客人到岳城来玩,问问你义父的意思。”司行霈笑道。
他笑容里,有阴谋的味道。
能跟颜新侬商量的,肯定是军事上的朋友。
“什么客人,是谁?”顾轻舟好奇问。
第218章 将我放在心里
司行霈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请顾轻舟跳舞。
以前都是错过了机会。
司行霈握住顾轻舟的手,虽然隔着镂花齐肘的软绸手套,仍是亲密无间。
她的手,比丝绸略带几分温度,故而触感更好。
舞池里的地面很光滑,甚至能倒映出人影,司行霈和顾轻舟从未经历过这般繁华热闹,他们躲躲藏藏的时候多。
司行霈害怕的,不是世俗的流言蜚语,而是他的仇敌找上顾轻舟。
他没有把顾轻舟带出去见过世面。
这个瞬间,司行霈爱极了热闹,身边的人都在看他,他很满足。
他似乎想要更多的人知道,这是他的女人!
这种荣誉感,是其他事都无法比拟的,他心中温暖踏实。
顾轻舟站在他身边,是他最荣耀、最灼目的勋章!
“什么客人啊?”顾轻舟还在问方才的问题,不知司行霈早已思绪飘忽。
见司行霈不肯回答,顾轻舟换了个方式问,“跟我有关么?”
“跟我有关的事,都跟你有关!”司行霈低声道。
可见,跟顾轻舟没有直接关系。
既然没有,司行霈又喜欢卖关子,顾轻舟就懒得再问了。
“你不说算了。”顾轻舟道。
结束之后,顾轻舟看到了司慕。
司慕和司琼枝走过来,和她打招呼。
司琼枝笑容恬柔,对着顾轻舟,她也是笑得灿烂,对顾轻舟没有丝毫的敌意般,柔软依靠着她的兄长,像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幸好顾轻舟见识过她的手段,否则真要被她欺骗了。
“可要我送你回家?”司慕问。
“不用了,我今天住在颜家。”顾轻舟道,“义母这边还要善后,我要帮帮忙。”
善后的事有佣人,颜太太自己都不管,更不需要顾轻舟帮忙的。
只是,司行霈打算带顾轻舟走,顾轻舟就不会回顾公馆去。
“这样啊。”司慕道,往前走了几步,司慕略有所思,“轻舟,明天有空去吃咖啡吗?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司琼枝吃惊看了眼她哥哥。
顾轻舟也略带疑惑。
“重要的事吗?”顾轻舟问。
司慕点点头:“很重要,我想先跟你说。”
先跟顾轻舟说?
是不是想要退亲?
听说魏清嘉不日就要到岳城,司慕坐立难安,他到了需要跟家里摊牌,解除婚姻的时候了吧?
娃娃亲这种事,在当今社会如此可笑,司慕自己都接受不了。
他从未想过娶顾轻舟。
他原本有更委婉柔和的方法处理此事,但是魏清嘉要回来了,时间不等人。
“过段日子再说,行吗?”顾轻舟试探着问。
司慕走到了顾轻舟身边:“明天吧轻舟,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看来,就是退亲的事。
“好吧。”顾轻舟心里有底,也觉得此事该办了,就道,“那明天上午十点之后,你过来接我。”
司慕松了口气。
看顾轻舟的态度,她对退亲隐约也是知道的,而且没有特别强烈的反对。
司慕感觉此事有谱,心里挺高兴的。目送司慕离开,顾轻舟的表情有点深沉。
现在退亲,时机真的不好啊!
不过,什么时候才是好的时机呢?
司家已经给了她一个立足的机会,让她顺利报了母亲的仇恨。
再拖下去,对司慕不公平,毕竟他不欠顾轻舟什么。顾轻舟不能把自己的难题,强加在司慕身上,耽误他的婚姻和爱情。
司慕有权利去追求自己的爱情。
这么想着,顾轻舟心中就有了准备。司行霈那边,她会重新建一个方案来对付他,不能依靠任何人。
“靠司家是靠不住的,再靠下去,可能身败名裂。”顾轻舟想。
她跟司慕退亲,哪怕被人知晓她跟司行霈来往,旁人的闲话里,也只是带着嫉妒;但是,她身为司慕的未婚妻,被人知晓和司行霈相处,这就是世俗不容了。
远处,颜一源正在缠着霍拢静:“我送你啊,阿静!我的车子就在外头。”
“不用。”霍拢静很干脆拒绝他。
司琼枝往那边看了几眼。
颜一源从前是很喜欢司琼枝的,直到霍拢静出现,他就把司琼枝丢开了。
司琼枝的眸光一顿,很快撇过去。
宾客离开之后,顾轻舟被司行霈带去了他的别馆。
“明天我要早起,约了司慕。”顾轻舟对司行霈道。
司行霈一愣。
他脱了上衣,在冰冷寒凉的空气里,露出他结实坚硬如铁的胸膛,对上了顾轻舟,眯起眼睛问:“你说什么?”
“我说,约了司慕!”顾轻舟看着他的眼睛,眼神平淡而绵柔,“他说有很重要的话想先跟我谈,估计是想提退亲的事了。”
司行霈神色稍微松了几分。
“这件事,早就该办了。”司行霈道。
从前顾轻舟不愿意,说怕学校同学知道了,看不起她,嘲笑她。
司行霈无法容忍她在学校受人欺凌,一想到同学们的指指点点,而她又不能发火,默默承受委屈的样子,司行霈就心疼得不行!
于是,司行霈听了她的话,没有去给她退亲。她和司慕的婚事,拖到了现在。
“我明天代你去。”司行霈又道,“我得在场,你敢对他眉来眼去的,我就一枪毙了他!”
“那你还是一枪毙了我好了!”顾轻舟冷漠道。
司行霈搂住她的腰,用精壮的胸膛压住她:“毙了你?便宜你!你敢背叛我,我就把你压在身下,弄得你腿都合不拢,没日没夜的折腾你,让你生不如死!”
他说着,身上就有点沸腾,小腹处升起阵阵热流。
顾轻舟尴尬将头撇开,推他:“你这个人,脑子里一天到晚都是这些下流的想法!”
“男人对女人,下流的想法是最崇高的敬意!没有下流想法,意味着这个女人没有魅力。”司行霈道。
顾轻舟咬牙:“那是你!别的男人跟你不一样,别人都很君子!”
“假的!装的!”司行霈笃定道。
顾轻舟的手,就贴在他的胸口。
她的掌心柔软,而司行霈的胸口结实温热,两下一印,彼此心头都微动。
司行霈低头,轻轻琢了下她的唇,然后道:“我去煮些宵夜,宴会的时候没有吃饱。”
他又问顾轻舟,“想吃什么?”
顾轻舟没有特别想吃的。
“螃蟹粥吃吗?”司行霈自己拿主意。
“嗯,吃的。”顾轻舟同意。
司行霈就下厨房去忙碌了。
他忙碌的时候,顾轻舟依靠着门,一口一口喝着牛乳,目光在司行霈身上穿梭着。
厨房的灯是暗淡的,橘黄色的芒,落在司行霈的脸上,给他的面容渡上了层柔软旖旎的光。
他的杀气敛去,只剩下英俊,甚至眸光专注中平添了温柔。
顾轻舟一口牛乳含在口中,半晌才咽下去。
“轻舟?”司行霈正在切生姜,忽然喊了顾轻舟一声。
“啊?”顾轻舟不解。
“你男人好看吗?你都站在那里犯了半天的花痴。”司行霈头也不回,声音里有很清淡的笑意。
顾轻舟感觉一阵热浪蓬上了面颊。
她嘟囔着转身往楼上走,低声抱怨道:“自恋,臭不要脸!”
海鲜粥的主料是螃蟹,需得小火慢慢炖着。
他炖粥的功夫,顾轻舟已经洗好了澡,换了套丝绸印花浴衣。天气冷,她外头又穿着厚重的风衣,趿着拖鞋下楼。
她洗了头,楼下的壁炉胖可以烤火,头发干得快些。
壁炉里的火很暖,顾轻舟一边烘头发,一边将檀香木掉进去。
很快,满室馨香。
“司行霈,这是什么?”顾轻舟从沙发的底下,找出一本书。
说是书,更像是某种设计图。
图片很奇怪,顾轻舟看不懂,她歪头想了半晌,问司行霈。
司行霈瞧了眼,道:“这是飞机。”
“飞机?”顾轻舟立马坐正了身子,“我听说美国人有飞机了,可以上天!”
司行霈忍俊不禁。
“那、那飞机可以去哪里?”顾轻舟问,“你见过飞机吗?”
“没有。不过,美国人在昆明建了个飞机场,很快就有了。”司行霈道,“有了飞机,去美国都不用坐几个月的轮船,几天就到了。”
顾轻舟睁大了眼睛。
“司行霈,你是不是在想飞机的主意?”顾轻舟问他,“你今天跟义父商量接待什么客人,跟此事有关吗?”
司行霈不能泄密。
他用“女人不要过问军机大事”,打断了顾轻舟的话。
司行霈做的海鲜粥,味道很清淡,鲜美异常,顾轻舟一连吃了两碗。
“好吃。”她眯眼睛笑,像个不谙世事的娃娃。
司行霈每次看到她这样笑,就知道她真心的高兴,不由心情愉悦。
他轻轻摸着她的脑袋,但愿他的轻舟,能一辈子如此快乐无忧,就像此刻这样。
睡觉的时候,司行霈将顾轻舟搂在怀里,低声说了句:“轻舟,不要勾搭司慕,不要对他笑。”
“嗯。”顾轻舟睡得迷迷糊糊的,含混不清答应道。
“轻舟,将我放在心里好吗?”司行霈轻轻拂过她的面颊,“跟我在一起,你会开心的。”
顾轻舟已经睡熟了,没有回答他的话。
翌日,司行霈还有事,早起的时候看着顾轻舟,想要叮嘱几句,又感觉话都说过了,重复毫无意义。
他心里莫名揣了几分忐忑,去了军政府。
第219章 拿钱赎身
顾轻舟起来之后,去了城里的一家咖啡馆,没有直接去颜家。
她从咖啡馆里打电话去督军府。
副官接了电话。
很快,司慕的声音出现在电话那头:“喂,顾小姐?”
“少帅,你不用去颜家了,直接过来吧,我已经到了。”顾轻舟道。然后,她就把咖啡馆的地址,告诉了司慕。
正月十九了,岳城天气晴朗,咖啡馆的一株梧桐树,发出脆嫩的新芽,远处望过去是深褐色的虬枝,走近了就能瞧见薄纱般的翠叶。
早上的咖啡馆没什么人,顾轻舟选了临窗的位置,要了一杯咖啡和一块蛋糕,就拿出书来看。
她在温习圣经,即将要开学了,顾轻舟要进入学习状态,免得毕业时成绩不好拿不到毕业证。
咖啡馆的环境很好,真皮座椅软软的,充满了咖啡和蛋糕的香醇;桌上的玻璃花瓶里,养着一支水仙花,花瓣晶莹如雪,金色骄阳透过玻璃窗照进来,瓶中清波金芒点点。
司慕停稳车子之后,首先就看到了顾轻舟。
顾轻舟的侧颜很美,青稠般的头发有淡淡光泽,温润娴雅,她肌肤似凝脂,皓腕凝霜雪,轻轻拧眉的瞬间,也有云锦叠叠的神采。
是个顶漂亮的小姑娘,比去年好似成熟了,也更加妩媚美丽。
司慕敲了下玻璃窗。
顾轻舟抬起头,看清楚站在窗外的是他,略微颔首,表情端庄得恰到好处。
“等了很久?”司慕进来,坐到她对面,问道。
“不曾,也是刚坐了一会儿。”顾轻舟将书合起来,放在书包里。
她面前的咖啡凉了,就重新叫了一杯。
司慕也要了杯清咖。
顾轻舟吃着蛋糕,一块蛋糕快要见底的时候,司慕终于开口了。
“轻舟,你给我治病,我很感激你。”司慕道。
顾轻舟抬眸。
从窗口照进来的阳光,金灿温暖,全部融入她的眼底,让她的眼芒有映射人心的魄力。
她说:“不用感谢啊,你给了钱的!难道你去医院看病,也把医生当恩人吗?我卖给你手艺,你付款了,两清!”
司慕一愣。
这么说了,他心里就好受多了,后面的话也更加顺畅。
“在你给我治病之前,我就说过,我有个心爱的姑娘,她叫魏清嘉。”司慕轻轻转动了下咖啡杯,用指腹摩挲着咖啡杯上的骨瓷玫瑰,声音平稳道。
“嗯。”顾轻舟应了声,端起咖啡慢慢喝着,“你当时说过的,我也知道。我说了不介意这件事,才给你治病的。”
喝了一口,她放下加糖,搅得咖啡杯中涟漪跌宕。
司慕就觉得顾轻舟很明事理。
“轻舟,我小时候没有见过你,这门亲事我甚至是最近才知道。轻舟,时代已经不同了,有人革命推翻旧王朝,为的就是后辈们能过上新日子。”司慕又道,“从前的盲婚哑嫁,多少人忍气吞声,我们难道也要这样吗?”
司慕不敢相信没有爱情的婚姻。
从前的家族联姻,司慕不敢相信。他是新时代的学子,他不会想着娶姨太太,故而对他的妻子要求就特别高,他的爱只在她一个人身上。
顾轻舟达不到这样的要求。
顾轻舟很痛快的摇摇头:“最好不要这样,我也不赞同盲婚哑嫁。”
司慕知道顾轻舟好说话,却没想到她好到这种地步,当即又松了口气,人就彻底放松了。
“轻舟,我想退掉这门婚事。你很好,但是男女之间的爱情,往往需要缘分。我把你当很好的朋友,但是我对你没有爱情,这点我也很遗憾。”司慕道。
“我对你也没有。”顾轻舟眨了下水灵灵的大眼睛,说道。
司慕笑了下。
顾轻舟的话,让司慕彻底放心了。
“你同意吗?”他问顾轻舟,“退亲的事,你同意吗?”
“同意。”顾轻舟说。
“那好,我们一起去跟我父母说。”司慕道。
顾轻舟摇摇头:“少帅,我对你没有爱情,我也不想嫁给你,但是退亲的事,谁提出来谁就承担责任。”
司慕一愣。
“你可以去提,我这里没有异议。”顾轻舟道,“但是我不会跟你一起,长辈问起,我甚至会说我不愿意。这样,他们会给我点好处。”
司慕眼底寒光微动。
他从高兴到失望,也只是短短的瞬间。一瞬间,对顾轻舟的好感化为乌有。
原来,她这样市侩!
也不能说她市侩。若是她真的贪图小利,她就不会愿意退亲,毕竟做司家的儿媳妇,好处更多。
司慕想了想,最终得出结论:她这个人很自私冷漠,不会为无关紧要的人付出。
哪怕是付出,她也要索取回报。
退亲对她没好处,而且她无所谓,所以她不会去提。
司慕一个人去提,面临的压力就太大了,他父亲很可能不同意。
这时候,司慕就需要开出个条件,一个能让顾轻舟心动、值得她付出的条件。
“你能帮我吗?”司慕想明白之后,声音温醇,“我可以付钱。”
顾轻舟的眼眸就亮了下。
没人不喜欢钱,顾轻舟尤其喜欢!
“你出价多少?”顾轻舟问。她纤浓羽睫微抬,眼波里有贪婪且镇定的碎芒,盈盈绕绕的,让她这个人看上去特别庸俗。
女人真是奇怪的物种,一旦站了人间烟火,就没了那份仙气。
司慕接触过的女人,只有魏清嘉不这样。
“十根小黄鱼。”司慕道。
顾轻舟笑了,阳光下她的笑容娇艳,宛如桃蕊盛绽:“少帅,您打发乞丐呢?”
“我暂时只有这么多钱!”司慕道。
“那你回去想想办法,我要五根大黄鱼。”顾轻舟道。
五根大黄鱼,就是五十根小黄鱼,足以让一个普通人一辈子衣食无忧的。
司慕身上没这么多钱。
就像司行霈说过,司行霈有自己的军功和地盘,司慕什么也没有,他只是依附于家庭的少帅,是个衙内。
“我会想办法!”司慕道,“拿到钱,你会跟我去督军府,共同说退亲的事吧?”
“当然!”顾轻舟道。
司慕很讨厌顾轻舟的做派,却也能理解,毕竟人都要吃五谷杂粮,钱是必不可少的。
并不是每个女人都有魏清嘉那样的好命。
魏清嘉好像是一个不沾尘埃的女人,她美得有仙气。
说完了,顾轻舟对司慕道:“要不你先回去?我还想略微坐坐,看会儿书。”
司慕点点头,起身离开的时候,先把账单付了,还多给了一笔钱,防止顾轻舟后来再叫东西吃。
事情差不多说清楚了,司慕回到了督军府。一路上他在想:我这算不算拿钱赎自由身?想到这里,司慕一阵恶寒。
路过大门口时,遇到了他哥哥司行霈出门。
司行霈开着汽车,路过他时特意停下车,人也不下来,只是从窗口里伸出脑袋,问他:“做什么去了?”
“一点私事。”司慕道。
司行霈似笑非笑,眼神锐利在司慕身上打转,看得司慕毛骨悚然。
他们兄弟向来不和。
小时候,司慕还试图跟司行霈亲近,吃过几次亏之后,司慕再也不做蠢事。
“督军方才问你了。”司行霈懒懒说了句,开车出去了。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司慕,眼神很阴冷。
司慕没有多想,转身进了后院。
刚踏入拱门,就遇到了他母亲。
“姆妈。”司慕道。
司夫人问他:“一大清早去见轻舟了,什么事?”
顾轻舟打电话到督军府,司夫人是知道的。
司夫人不忌讳顾轻舟和司慕见面,甚至巴不得他们多来往,这样彻底断了司慕对魏清嘉的念想。
“没什么事,就是说几句话。”司慕抬脚往里走。
下午的时候,司慕出去了趟。
司夫人叫了跟着司慕的副官,问司慕干嘛去了。
“少帅去了趟青帮,找九爷借钱,说了三成利,要借五根大黄鱼。”副官道。
司夫人微讶。
五根大黄鱼对督军府来说不算什么,对普通人来说却是很大的一笔钱,司慕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他早上去见顾小姐,说了什么?”司夫人又问。
副官道:“不知道,好像这笔钱是要给顾小姐的。”
司夫人当即猜到,司慕想要退亲,顾轻舟趁机讹诈。
这个该死的顾轻舟,她知道两年之约快要到了,总归是需要退亲的。在退亲之前,她需得讹一笔钱。
偏偏这笔钱,司慕给得心甘情愿。
“不能任由他们胡闹!”司夫人让副官出去,她静坐良久,眼眸中有犀利透彻的光。
作为母亲,司夫人的想法很简单:离婚过的女人做儿媳妇不行、儿子深爱的女人做儿媳妇也不行。
偏偏这两样,魏清嘉都有。
司慕一旦和魏清嘉结婚,他那么喜欢她,就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哪里还有司夫人的地位?
当然,司夫人也不会同意顾轻舟真的嫁给司慕。
顾家那些肮脏事,司家是不想沾的。
只是这个当口,她需要顾轻舟站稳了司慕未婚妻的身份,让魏清嘉无处插足。
“顾轻舟,看来要便宜你一次了!”司夫人考虑再三,心中有了个主意,一个他儿子不吃亏,又不敢闹退亲的主意。
第220章 好到极致,坏到极致
顾轻舟一直坐在咖啡馆,中途侍者给她添了两次咖啡、两块蛋糕,以及一杯果汁、一杯温热的清水。
这么热情,让顾轻舟有点诧异,她抬头看了眼侍者。
侍者说:“方才那位少爷付钱了,还有剩下的,小姐要不要尝尝我们新做的蛋糕?”
顾轻舟微愣了下。
想到司慕那么生气之下,还是帮她付了钱,顾轻舟感叹:“他真是个绅士。”
要是司行霈,估计直接把她卖在这里了。
“新做的什么蛋糕?”顾轻舟问。
“是黑森林。”侍者说,“您一定要尝尝,比红宝石的还要好。”
顾轻舟失笑:“那你端一块来。”
就这样,司慕给的钱,都花在这里了,咖啡馆的侍者对顾轻舟很满意,毕竟她这个上道,没有把钱要回去。
剩下的钱,都做了小费。
这家咖啡馆的黑森林的确不错,巧克力很香醇丝滑。
顾轻舟一口气吃完,意犹未尽。
她吃饱了,中途借用了下咖啡馆的洗手间,然后就坐着看书。
咖啡馆也挺厚道,没有催她离开。
后来光线变淡了,有谲滟的红,顾轻舟抬头,原来是斜照映上了玻璃窗,火霞绚丽,似一朵盛绽的繁华,丝丝缕缕潜入。
已经晚上五点了。
这间咖啡馆离顾公馆不远,黄包车十分钟就能到家。
顾轻舟收拾东西,见门口有黄包车等着,她上车,回到了顾公馆。
“今晚司行霈会来的,他肯定想知道我们谈了什么。”顾轻舟心想。
果然,才到七点司行霈就爬上来了。这次,他没有走后楼,而是从侧面爬到了洗澡间,再从洗澡间进入顾轻舟的房间。
顾家所有人都在一楼吃饭,完全不知道贼进屋了。
顾轻舟吃了饭上楼,吓了一跳。
“过来。”他大摇大摆冲她招手,像自家的卧房,已经肆无忌惮到了这等地步。
顾轻舟立马落锁。
“今天和司慕说了什么?”司行霈问。
顾轻舟就把自己的话,告诉了司行霈。
她要钱了,司慕没这么多钱,表示会凑给她。
司行霈蹙眉:“为这个拖?你明天就去跟他退了亲,这笔钱我给你!”
顾轻舟斜睨他。
她打开衣柜,拿出睡衣来换。
脱去毛线罩衣,她的头发从衣领倾泻而下,似流瀑般,那青丝宛如无数的丝线,密密斜织,像编了张极大的网,将司行霈拢住。
他呼吸有点紧。
“我不是为了司慕,而是为了司夫人。”顾轻舟一边更衣,一边和他轻声说话,“司夫人认定我贪婪,若是什么都不要,她更加不放心我。”
她自顾自语,“再说了,怎么也是一趟婚姻,我什么都不要就同意退亲,不是说明我大度,而是我廉价!我不能这么廉价把自己给卖了。”
说话的功夫,她解开了旗袍。
旗袍褪去之后,隐藏在她发丝见的后背肌肤,似玉般泛出白皙的光,略有略现。
她的大腿纤瘦圆润,一直往下,白皙得像雪,能晃到人的眼睛。
顾轻舟的睡裙准备套在身上的时候,司行霈一把夺了过去,将她按在床上。
他亲吻她,抚摸她。
他粗粝带着薄茧的手,沿着她腰际的曲线缓缓往上滑。
“不行!”顾轻舟压住他的手,不许他继续下去,“会有动静,被人听到就惨了。我家的洗澡间不方便,你弄完了我一身脏,没办法洗!”
她这些话,在他听到都是废话。
她旖旎的姿色已经魅惑了他的眼,除了继续下去,司行霈找不到后退的路了,他快要迷失,沉沦在她身上。
顾轻舟之所以更衣,是想赶紧躺到床上,万一有人敲门,甚至破门而入时,司行霈能快速溜走,她也有得遮掩,毕竟她换了睡衣在自己床上,没什么不妥。
她这是自保。
司行霈无数次将她按在床上,无数次帮她洗澡,无数次和她在浴室里嬉戏,她背着他脱衣更衣,也没觉得怎样。
然而,这对他却是另一种刺激。
换了个环境,同样的事带来不一样的视觉冲击。
司行霈忍不住了。
他第一次在她自己的床上,和她做着最亲密的事,属于男人和女人的事。
“不要这样!”顾轻舟使劲挣扎,压着声音想吼,又不敢出声,就一点气势也没有,因为司行霈在意蓄势待发了。
她再挣扎,床就吱呀吱呀的响,害得她不敢动了。
眼泪打湿了枕巾,一点也没耽误司行霈。
结束之后,他用衬衫给她擦手,发现她的手掌都磨红了。
“轻舟。”他亲吻着她的唇,轻轻喊着她的名字,向她道歉,“你太诱人了,我实在忍不住!轻舟,我真想一口吃了你!”
他没有吃她,只是在她面前舒缓了自己。
“好恶心!”顾轻舟拉着被子盖住脑袋,呜呜的哭。
“不是第一次这样,怎么又恶心了?”司行霈失笑,钻在被窝里抱她。
她的身子玲珑纤瘦,纤腰盈盈一握,落在司行霈怀里,格外的娇小。
司行霈心里关于她的那一处,软得不可思议。又软又柔,稍微动一下就会荡漾,涟漪一圈圈的包裹着他。
“这是我家,我的房子。”顾轻舟哽咽着说,“我的生活一块净地也没了,你恶心死了!”
司行霈抱紧了她。
她还小太了吧?
等她以后长大了,她也许会知道这是人的本能,没有这种念头的男人才是有病的。
“你快走吧,我要去洗洗!”顾轻舟哭罢,推他离开。
司行霈哪里肯走?
他搂住她睡。
顾轻舟哭累了,爬起来去打水,拎了半桶水进屋子里,自己擦洗干净,又逼着司行霈去洗。
“你洗过了。”司行霈不想动,嫌弃水脏。
顾轻舟捏他的耳朵:“快去!”
司行霈叹了口气,心想这老婆好凶,以后他得妻管严。
总之,他被顾轻舟逼着去洗了。
洗了比没洗要舒服,而且水桶里有淡淡的馨香,那是顾轻舟的味道,司行霈很喜欢。
洗完了,顾轻舟换了干净的被褥,然后将旧的被单都塞到了水桶里,这才重新躺下。
“你在我那边,也没这么讲究!”司行霈道。
顾轻舟说:“原本就是猪窝,我掉进去了懒得自救。我这里是圣洁之地,不能有秽物。”
这是骂他呢。
他栖身而上,又吻住了她,手沿着她凉滑柔软的腰际曲线轻柔摩挲。
在他的调治之下,顾轻舟的身子全软了,又轻微的颤栗。
司行霈很喜欢,这才心满意足躺好。
后半夜他离开的时候,看到木桶里脏的被褥,想着他的轻舟明早起来肯定要自己洗,怕佣人看见痕迹。
天这么冷,司行霈怕她冻手。
他将木桶拎起来,从三楼跳跃下去,翻墙出去了。
顾轻舟早起,发现水桶不见了,沉吟一下就明白了司行霈的用意,她没有动。
春寒料峭,顾轻舟缩在被子里,想着他那个人,心竟有点动摇。
司行霈这个人,让顾轻舟特别矛盾。
他若只是个温柔细心、处处为她考虑的男人,顾轻舟飞蛾扑火也就认命了;若他只是个变态的、将她压在床上男人,顾轻舟恨他也就恨得义无反顾。
偏偏他将两种都做到了极致。
好得极致、坏得极致!
顾轻舟并非侠类,不食烟火四海为家,她是个特别庸俗的小女人,她想过平安踏实的日子,偏司行霈给不了她这样的生活。
日子晃晃悠悠过了几天。
顾轻舟家里也难得平静。
二姨太在准备四姨太临盆用的东西,和三姨太一起猜孩子的性别。
三位姨太太很和睦;孩子即将出生,和太仓倪家的事很顺利,听闻倪家会给七小姐很丰厚的陪嫁,顾圭璋一改之前的失落,整个人精神抖擞。
月底,有件事让顾圭璋的快乐达到了顶点。
司督军正式找了顾圭璋,谈及顾轻舟和司慕的婚事。
“定在今年腊月吧。”司督军道,“老太太的孝是要守的,我们司家是老派人家。”
“是,是!”顾圭璋大喜。
司夫人好像更赞同这门婚事,当天晚上就对司督军道:“这个月二十五,安排一场晚宴,两家碰个面,算是咱们对亲家的敬重。”
“如此甚好。”司督军道。
司督军原本打算过完年就谈顾轻舟和司慕的婚事,接过“昆明要建飞机场”这件事,让司督军无瑕旁顾。
幸好司夫人提醒他。
如今,司夫人又提出两家一起吃个饭,处处展现了她的诚意。
魏清嘉的消息,的确是往司夫人慌了,想赶紧定下司慕的婚姻。
动机是不对的,但结果是好的,司夫人终于同意了司慕和顾轻舟的婚事,如了司督军的愿。
对司督军而言,有了这个结果就行。
“晚宴选在哪里?”司夫人问。
“这你做主啊。”司督军说。
过了一天,司夫人对司督军道:“我想问问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说,不如定在司公馆,宽敞又亲热。饭店没有人情味,督军府又太严肃了。”
“好,随你。”司督军道。
于是,当天顾家就接到了请柬,请顾家所有人,包括姨太太们,去司公馆赴宴,宴席是晚上六点开始。
顾轻舟拿到请柬的时候,微微愣了下:“为什么要办宴席?又为什么设在司公馆?”
目的和地点,都有问题!
第221章 醉酒的司慕
接到请柬,顾青是沉默良久。
这背后肯定有阴谋。
请顾轻舟的,阴谋自然是针对她。只是,顾轻舟不知道司夫人又要干嘛。
“魏清嘉要回来了,司夫人不是应该给我几分甜头吗?她又想对我干嘛?”顾轻舟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司夫人。
司夫人同意顾轻舟和司慕结婚,是为了对付魏清嘉。哪怕想开宴会,司夫人也会制造舆论压力。
这个压力,主要是给魏清嘉,让魏清嘉不敢靠近司慕,要不然就会被人误以为她接近有妇之夫,想做司慕的姨太太。
司夫人当然不怕魏清嘉,甚至有无数的手段可以让魏清嘉消失。
但是最后呢?
最后,她儿子总会知道,甚至会揣测,只会冷了她儿子的心,从此母子心生罅隙,得不偿失!
司夫人要的,不是魏清嘉的消失,而是她儿子照她的预期发展,听她的话,不要被媳妇迷惑。
魏清嘉是来打扰这个预期的。
司夫人不能主动出击,她所作的一切,都要让司慕找不到任何抱怨她的借口。
儿子的未婚妻是早年定下的,她为了儿子的婚姻操持,有错吗?
当然没有!
而顾轻舟和司慕的事闹得越大,越是板上钉钉,魏清嘉就越不敢靠近司慕。
魏清嘉曾是岳城第一名媛。这样的高台,能让她走下了做姨太太吗?同样不可能,除非她摔下来,粉身碎骨,从此声名狼藉。
司夫人相信魏清嘉不会那么傻!
“名媛的身份,带给魏清嘉的好处太多了,她绝不会为了司慕不顾一切的。”这点,顾轻舟知道,司夫人更加知道。
所有事都在司夫人的掌控之中,顾轻舟也会成为她的棋子。
“然而,家宴是达不到舆论压力的,司夫人办这件事是为了什么?”顾轻舟心想。
司夫人不会诚心结亲。
她既然安排了宴席,都是为了造势,让所有人知道,这门亲事督军府真的会认,而且在准备了。
想要达到这样的目的,就应该开个极大的舞会,甚至把记者都请过来,拍几张顾轻舟和司慕亲密的照片,从此公布于众。
但是司夫人没有。
“司夫人还留了后路——收拾我的后路。”顾轻舟想。
魏清嘉棘手,用顾轻舟对付魏清嘉,却不壮大顾轻舟的实力。
司夫人步步为营。
介于此,顾轻舟知道今天的家宴,不是为了曝光婚事,而是有其他的缘故。
顾轻舟在司夫人的计划里,司慕也在。
后来,顾轻舟灵光一闪:“若是我的话,与其防备儿子和魏清嘉勾搭,还不如釜底抽薪,先斩断儿子的念头。”
司慕才是主要的。
只要拿住了司慕,魏清嘉就不足为虑。
顾轻舟又想到司慕对她说,他是新派读书人,他不会娶姨太太,而且他认为婚姻应该彼此忠诚。
他有责任心。
顾轻舟猜测到了几点,到底这次晚宴是为了什么,还真被她猜出了一些头绪。
“……真的就要结亲了?”顾家还是云山雾绕的,不敢相信。
“当然是真的!”顾圭璋兴奋得满面红光,将他最好的衣裳拿了出来换上,颇有派头。
几位姨太太心里打着鼓。
顾轻舟嫁给司慕,就是麻雀变凤凰。若是富贵这么容易得,就不会有那么多孜孜不倦的追求了。
“轻舟小姐,您还是当心点,小心使得万年船。”二姨太低声道。
三姨太第一次真心赞服二姨太的话:“是啊轻舟小姐。你配司少帅,自然是配得上的,可还是得当心。小心点,终归不是坏事,对吧?”
四姨太也说:“轻舟小姐您看,连姨太太都要请去,这司家何止是诚意?简直是低声下气的。虽说‘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可司家那等权贵门第,低成这样就可疑了。”
顾轻舟心里暖暖的。
人其实绝大多数都是善良的。
顾家的三位姨太太,顾轻舟帮过她们,或者承诺帮她们,她们对顾轻舟就充满了善意。
这点善意,比春风过和煦温暖。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顾轻舟笑道。
顾轻舟很聪明,几位姨太太自觉加起来也不及顾轻舟足智多谋,话题点到了,就不想再说了,免得扫兴。
转眼就到了正月二十五。
这天,天公不作美,下起了薄雨。春雨如愁丝,在屋檐下一圈圈的荡开,远处的桃树被滋润着,隐约泛出了嫩红的花苞。
顾轻舟每次去司公馆,都会换上自己最喜欢的老式衣裳。
她穿了件天水碧绣海棠盛绽的斜襟元宝襟衫,下面是湖色素面长裙,外面套一件滚了狐白毛的雪锻素面风氅。
清淡、娴雅,有种早春的生机。
“好看。”顾绍站在阳台上,看到顾轻舟在梳头,赞赏她道。
顾轻舟穿老式的衣裳,一定要用一把珍珠梳篦将长发绾发。
她最会绾头发,会弄好几种发髻,最常用的是低髻,垂在后脑勺,别样的端庄。
“舟舟,我借了个相机,打算过几天跟同学去骑马。我给你照张相,将来在去了法国想你的时候可以看看。”顾绍道。
说罢,他脸有点红,忐忑等顾轻舟答应。
“好,你来照。”顾轻舟笑道。
她端坐在椅子上,含笑望着镜头。那镁光灯一闪的时候,她一动不动,任由顾绍将她的笑容留在相机里。
顾绍摆弄着相机,道:“过几天洗出来,送给你一张。”
“谢谢阿哥。”顾轻舟道。
顾绍也回房更衣。
下午四点,顾家的人乘坐两辆汽车,去了司公馆。
到了司公馆的时候,雨更加小了,像薄雾萦绕着,若是不打伞,一会儿就能将头发和眉毛染一层白雾。
老太太的院子里欢声笑语。
司家的人早已到了。
司夫人难得今天好脾气,正在陪着老太太说笑。
一行人进来,司夫人先站起身,笑道:“亲家来了?”
这一声“亲家”,把顾圭璋叫得忘乎所以,简直要露出喜极的神色。
顾家的姨太太们,则很安静,跟在身后不言不语。
顾缃带着不屑的冷嘲,顾缨有点怯场,不敢往前,顾轻舟和顾绍立在后面,含笑不语,等大人先寒暄。然后,顾轻舟才走到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拉着顾轻舟的手,说了好些寒暄的话,然后道:“应该白天请客的。你婆婆说,新派人家都把最重要的一顿饭安排在夜里,我们也赶赶时髦。”
然后,他们去了司公馆后头的一间院子。
院子很宽敞,搭了戏台,请了两位名角唱堂会。
司督军和司慕早已等候多时。
司行霈没有来。
“为何非要安排在晚上?”顾轻舟心想,“老太太不喜欢晚宴的,总说晚宴不伦不类,从前没有晚上做客的习俗。”
她这么想着,就看到了司慕。
司慕坐在花厅的正桌旁边,心思飘忽。
大家入座,点心先上来,老太太把戏折子给顾圭璋:“亲家点出戏。”
“老太太,您先请。”顾圭璋这点应酬的本事还是很足的,场面上过得去。
老太太非要他点。
最终,顾圭璋挨不过,点了一出比较热闹的戏。
戏台上锣鼓喧天,旌旗漫卷,顾轻舟沉默坐着,没有言语。
坐在她身边的,是司夫人的爱女司琼枝。
司琼枝不计前嫌般,跟顾轻舟说了几句话。
“顾姐姐,你冷不冷?”司琼枝突然问。
顾轻舟道:“还好。”
“我的手套方才丢在老太太那边了,你能陪我去找找吗?”司琼枝道,“路有点滑,我害怕。”
“是什么样子的?”顾轻舟问。她想让佣人去找。
“我也说不好。”司琼枝立马道。
顾轻舟心中就起了警惕。
她知道事情来了。
“走吧,顾姐姐,我们来也好久没有单独聊聊。”司琼枝热情笑道。
老太太望了过来,用眼神鼓励顾轻舟,多和小姑子来往。
顾轻舟只得站起身:“也好。”
随着司琼枝出了花厅,雨已经停了,天色也暗淡,路灯陆续亮起。
顾轻舟随着司琼枝往老太太那边去。
在老太太院子的西屋,司琼枝找到了她放在茶几底下的一双银红色手套。
“找到了。”司琼枝高兴道。
她坐起来,并不打算走。
“你坐啊,顾姐姐。”司琼枝道。
顾轻舟环顾了下屋子,没什么异常,她却感觉身子不太舒服,有点沉重。
司琼枝说了什么,顾轻舟懵懵懂懂没听清楚。
顾轻舟不着痕迹,将自己袖子里的银针打开,从自己指端刺入。
强烈的疼痛,让顾轻舟彻底清醒过来。
这时候,司慕来了。
司慕脸上有点红,好像是喝了不少的酒,身上也有淡淡的酒气。
他一进来,司琼枝像受惊了似的,站起来道:“二哥,我先出去了。”
她一溜烟跑了,随手将屋子里的门反锁。
司琼枝一出去,顾轻舟突然一猫身子,躲到了沙发后面。
司慕微讶,不解何意看着她。
“轻舟?”司慕想要说话,身子趴过来的时候,顾轻舟一把捏住了他的后颈。
后颈的穴位被捏紧,司慕眼前逐渐昏花,手里半分力气也没有,昏死了过去。
第222章 设计春景
司慕再次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的手腕上,扎了两支银针。
“别动!”他听到什锦隔子后面,传来顾轻舟的声音。
司慕没有动。
他犹豫了下,慢腾腾坐起来,没有拔下手腕上的银针。
“怎么了?”司慕问。
司慕脑袋深很沉,像是压了块石头,心口也跳得厉害,像是慌张。
顾轻舟从什锦隔子后面转出来,手里捧了个小小的香炉。
她正在用一张塑料袋,将香炉小心翼翼装进去,而她自己的鼻子两侧,各有一支银针,面上别了个巾帕。
她这样的装束,让司慕吃惊。
“发生了什么事?”司慕震惊。
他这么一震惊,人就清醒了很多,眼前也更加清晰。
顾轻舟将塑料袋系好,东西丢到墙角的一个箱子里,然后重新找了个香炉,放到了原位,这才摘了巾帕,问司慕:“你感觉如何?”
“脖子疼。”司慕想到她偷袭自己,而且很顺利的成功了,不免心下罕然,同时有点尴尬。
好歹他也是军校毕业的,怎么能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偷袭了呢?
他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当时很奇怪。她明明知道司慕看到了她,却像小孩子躲猫猫一样,藏在沙发后面。
藏得太简单了,衣摆都没藏住。
这么滑稽,让司慕觉得好笑,对她就放松了警惕。
哪里知道,这点放松警惕,差点要了他的命。顾轻舟熟知各种穴道,她掌控先机的情况下,近身偷袭很容易的手。
顾轻舟明白了他眼神的含义,解释道:“你进来的时候,中了轻微的毒药,神志没那么清楚,反应力也不太好,所以我才偷袭成功了。”
“什么什么!”司慕震惊。
毒药?
他什么时候中了毒药?
顾轻舟跟司慕解释。
她的解释,司慕是不信的,可他的身体却有了明显的反应。
单单是她靠近,司慕就有了欲念,可见她的话是不假。
司慕尴尬叠起腿坐,略带遮掩。
“谁做的?”司慕问顾轻舟。
“你心中明白的。”顾轻舟道。
她不会点明。
同时,顾轻舟又说:“演出戏如何?你配合我,到时候就一清二楚了。”
司慕沉吟了下。
“少帅,你今天不演戏的话,以后这种事层出不穷。我知道你重视亲情,但有时候好心办坏事,亲人才是最麻烦的。不如你索性撕破脸,以后就避免一些了。”顾轻舟道。
她的话,司慕犹豫了下,还是听了进去。
“好,我配合你!”司慕道。
顾轻舟笑了下。
约莫过了五分钟,顾轻舟将司慕手上的银针拔下来。
顾轻舟收起银针,然后又拔下自己的发簪,一下子就戳破了司慕的手。
很疼。
血流了出来。
放完这点血,司慕感觉脑子里更清楚了,至少自己没有那些绮丽的幻想,自己能掌控心绪。
“怎样?”顾轻舟问他。
司慕故意和她闹,说:“疼!”
顾轻舟失笑,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认真说!”
这个动作,让司慕不高兴:“不要拍我的头!”顾轻舟略带歉意笑笑。
司慕警告完了,也认真道:“清楚了很多。”
顾轻舟就放心了。
西屋是供客人休息的,有一张老式的雕花木床,挂着银丝半透明的帐子,里面的锦被干净整齐。
司慕决定配合顾轻舟演戏,他的耳朵贴着大门。
听到脚步声时,他给顾轻舟做了个手势,顾轻舟就爬到了床上,放下帐子。
等司慕进帐子时,顾轻舟正在脱外套,将一只雪藕般的胳膊露出来。
司慕一惊,眸光顺势落到了她的肩头,圆润白皙,肌肤似有光泽。
他的呼吸顿时错乱。
“干嘛?”顾轻舟眼神冷漠,“你别装蒜,你体内的药效早过了。快上来,脱衣裳!”
司慕不止一次在她面前脱衣裳。
上次针灸的时候,她就让司慕脱了外套,然后她微凉的指腹按在上面,司慕至今还记得那点感觉。
男人有时候很奇怪,哪怕不爱,也能对这个女人起欲念。
司慕体内的药还残留四成,他脑子是清楚的,身体是不受控制的。
顾轻舟装作没有瞧见。
司慕脱了上衣,露出精壮的胸膛,躺到被子里。
顾轻舟也钻入被窝。
她的手搭在司慕的胸口。
小臂柔软、肌肤白皙凉滑,贴着司慕的肌肤,司慕全身都紧绷了。
有团火,在他身体里快速游走、激荡,快要将他残存的理智击打崩溃。
司慕的呼吸急促了起来,紧紧攥住手指,将方才戳破的伤口重新撕开,疼痛让他更清醒。
有人轻轻开了房门。
司慕的呼吸屏住。
而后,那人脚步轻盈,站在帐子外面看了半晌,最后悄悄撩起一角。
帐内,两个人并头而睡,被褥盖在他们的下半身,顾轻舟一边身子缩在被子里,另一边胳膊搭在司慕身上。
那人悄悄放下帐子。
什锦隔子后面,有个小小的香炉,里面的香已经燃尽了,那人将这个香炉带了出去,同时推开半扇窗户,等冷空气涌入,她才不急不忙的出去,关好了房门。
顾轻舟和司慕立马坐起来。
两个人快速穿好衣裳。
顾轻舟从后窗翻了出去。
后窗有点高,司慕托起了她的身子。她身子柔软纤瘦,司慕的手臂倏然无力。
“快回去躺好。”顾轻舟道。
司慕颔首。
前头院子里的宴席已经开始了,热菜上了两道,却不见了今天的两个小主角儿--顾轻舟和司慕。
“这两孩子哪里去了?”老太太着急,让佣人去找。
司琼枝道:“方才我去找手套,顾姐姐要陪我去的,后来二哥来了,要说几句话,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说忘记了。”
“在哪里说话?”老太太问。
司琼枝道:“在您院子里的西屋。”
老太太就指了女佣阿娴,让阿娴快去找:“肯定还在西屋!”
然后又道,“他们年轻人,说起话就没完没了的,都忘了时辰了,也不饿吗!”
司督军笑道:“饿了会来找吃的,又不是两个小傻子。”
众人都笑了。
既然知道去向,他们也就放心,一边吃饭,一边听着戏台上的热闹喧嚣。
片刻之后,阿娴慌慌张张进来了,脸通红,几乎要哭出来:“老太太”
司老太吓一跳,还以为她的宝贝轻舟和孙子出事了,筷子不知不觉掉在桌子上,一口气憋住:“怎么了!”
这话问得声色俱厉。
“就是就是”阿娴实在说不出口,支支吾吾的。
司夫人一拍桌子:“快说啊,慕儿怎么了?”
她这下有点重,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包括隔壁那桌的顾家姨太太和孩子们。
顾圭璋也蹙眉,怕顾轻舟惹事。
阿娴难堪又尴尬,在司夫人的厉喝之下,她噗通跪在老太太脚边,大声说:“老太太,二少和顾小姐,他们他们在并头睡觉没穿衣裳”
她很紧张,像是被司夫人吓得,其实不然。
不过她这点紧张恰到好处,声音很大,保证整个花厅的人都听到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阿娴的意思,大家都懂了。
顾圭璋先反应过来,立马从座位上站起来,一张脸气得惨白,嘴唇哆嗦骂道:“这个小贱人,她居然这么不要脸!”
顾轻舟还没有过门,就和司慕睡了,如此下贱!
顾圭璋担心司家不要她了,他到手的富贵荣华飞了。
哪怕她跟司慕感情再好,就不能选个其他日子吗?
顾圭璋的心,从高处跌落,摔得粉碎!他不能任由顾轻舟这么毁了他!
他豁然站起身,要去找顾轻舟,活活打死她!
“站住!”司督军厉喝。
顾圭璋就停下了脚步,真不敢走了。
“走,我们去看看!”司夫人迫不及待站起身,好似很生气,急匆匆出了花厅。一出来,她唇角就有淡淡的笑意。
还不错,这件事办得挺顺利的。
司夫人脚步快捷走了,老太太这时候才回神,怕司夫人厮打顾轻舟,顾轻舟吃亏,当即对司督军道:“你是死人啊,快去拦住你媳妇!”
说罢,老太太也要去。
司家的二太太搀扶住她。
其他人或震惊或幸灾乐祸或担心,纷纷跟着司老太,出了花厅。
司督军拉着司夫人。
司夫人气急了,稍微等了老太太几步,最终先冲到了屋子里。
她就是要让众人看看,顾轻舟和司慕睡在一起,故而一把掀开了帐子,想把屋子里的春景,全部展现出了。
帐子一掀开,司夫人自己傻眼了。
跟着司夫人进来的司督军、老太太和顾圭璋,站在床前,也有点傻眼。
大家都没有动,好似被定住了。
床上的光景,跟他们想象中完全不同。
后面的人也挤了上来,却不太敢往里挤。
“我一定要看到顾轻舟的狼狈!”只有顾缃,使劲扒开众人,甚至把司夫人挤了个踉跄,挤到了床边。
顾圭璋瞪了她一眼,她视若无睹。
顾轻舟毁了,她敢做这种出格的事,以后司家不会要她,全岳城的男人也不会要她。
顾缃简直是神清气爽,她一定要看到这么痛快的一幕。
千辛万苦挤进来,看清楚了床上的情景,顾缃和众人一样愣住,她一时间没控制住,失措惊呼:“怎么会这样?”
第223章 抬高赎金
老太太西屋的床上,躺着司慕。
只有司慕。
司慕衣衫整整齐齐,鞋子都没脱,像是累极了,阖眼熟睡。
床上的被褥整齐,没有半分凌乱,完全没有欢愉之后的痕迹。
司慕只是拉开了被褥的一角,盖住肚子。
说好的并头睡觉呢?
说好的没穿衣裳呢?
香艳的一幕、丢人现眼的一幕,都哪里去了?
顾缃看到这样的光景,和自己预想中的相差十万八千里,顾缃太失望了,忍不住惊呼:“怎么会这样?”
她的声音尖锐刺耳。
司慕一下子就惊醒了,茫然坐了起来。
醒过来之后,瞧见床边围满了人,司慕又吓一跳。
他浓眉紧蹙,看清楚了众人,很奇怪的问道:“怎么了?祖母,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全部沉默。
一时间,他们都不知道还说什么。
他们一路上想了很多,此刻全部堵在心里。
“祖母,这是怎么回事?”司慕更清醒了几分,见没人回答,他又问老太太。
老太太回神,慈祥笑道:“好孩子,没事的。”
然后她转身,对众人道:“好了,找到慕儿了,他原来躲在这里睡觉!大家都出去了,饭还没有吃完呢。”
后面的几个人,也纷纷看清楚,床上只有司慕--衣着整齐的司慕。
不仅司慕是整齐的,就连床也是整齐的。
“佣人干嘛撒谎?”
众人离开,只有司督军、顾圭璋、老太太、司夫人和女佣阿娴在场。
顾家的四姨太大着肚子,走路比较慢,二姨太搀扶住她,三姨太跟在她们身后。
她们三个人落单了,四姨太一肚子疑惑:“那个女佣不是说,亲眼看到轻舟和少帅并头睡觉吗?还说没穿衣裳,说得那么真切,怎么只有少帅一个人?”
二姨太笑容浅淡,声音低低的,轻不可闻道:“轻舟是谁?这等算计,能让她入套,那也太小瞧轻舟了。”
“这是谁的套?”三姨太在背后好笑,有点想不通。
让众人看到顾轻舟和司慕睡,对别人有什么好处?
老太太和司督军喜欢顾轻舟,哪怕是真的睡了,老太太和司督军就正好生米成熟发你,早日给顾轻舟和少帅完婚。
他们是订了亲的,睡了属于小过失,不算大过错。
这个套的目的是什么,三姨太疑惑了。
总不会是顾轻舟自己设的?若是顾轻舟设的,她应该在屋子里才对。
顾家的姨太太们不清楚内幕,全都懵了,有点看不清情况。
她们看不清,顾圭璋自然也不知道。
顾圭璋满头雾水:“轻舟哪里去了?”这个瞬间,顾圭璋倒是宁愿顾轻舟跟司慕睡了,以后哪怕是做姨太太,司家也丢不开顾轻舟。
可惜!
甚至老太太也没弄明白这到底闹什么!
只有司督军和司夫人一清二楚。
“我进来的时候,的确是看到了!”女佣阿娴跪在地上,身子如筛糠般发抖,使劲给老太太和众人磕头。
没人说话。
“老太太,我真的看到了!”阿娴哭着,朝老太太求助。老太太回味过来,差不多也明白了,阿娴是被人收买,而她看到的,和现在屋子里的情景,肯定是不一样的。
顾轻舟和司慕这两个孩子黄雀在后。
老太太明白了之后,心就凉了半截——她对阿娴不薄,没想到阿娴却受人收买,做出这等事。
司督军瞥了眼司夫人,司慕也看了眼他母亲。
司夫人心里跟明镜一样,知晓糊弄不了丈夫和儿子,很紧张攥紧了手。
“轻舟呢?”司夫人试图转移视线,先把顾轻舟找过来,再见机行事。
“我进来的时候,这屋子里点了迷乱人神志的香,轻舟说这种香对身体不好,她去厨房住些绿豆汤,解毒。”司慕一字一顿,缓慢说道。
司夫人眸子乱转,心里有点慌。
这点慌乱,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她怕什么?
阿娴还在哭,磕头求饶。
司督军道:“你先下去吧!”
阿娴求助般看着老太太,想走又不敢走,可怜兮兮的望着。
老太太对她没了半分怜悯,道:“你先下去!”
阿娴出去的时候,顾轻舟端着热腾腾的绿豆汤进来了。
她一进门,就笑盈盈道:“戏演完啦?”
司夫人眸光凛冽,落在她身上,恨不能在她身上钉出个窟窿来。
顾轻舟视若不见,她直言不讳。
老太太的气不顺了,愤然问司督军:“怎么回事,不打算跟我这老太婆解释解释吗?”
然后又道,“你们眼里还有我?”
司夫人的身子晃了下,气势丢了一大半。
顾轻舟将绿豆汤放在茶几上,坐到了老太太身边,轻轻握住了老太太的手。
老太太回握顾轻舟的,轻轻叹了口气。
“祖母,我来说吧。”司慕清了清嗓子,也坐到了老太太身边,握住老太太的手道,“您先别生气。”
老太太点头,让他快说。
司慕就从头说起:“我从前的女朋友嘉嘉,她离婚要回来了,估计这几天就要到岳城。”
老太太微讶:“嘉嘉啊?”
她对那个嘉嘉挺有印象的。
当年跟司慕出去玩,死掉的那个女孩子,就是嘉嘉的妹妹,此事老太太还记得。
想忘掉都难,毕竟是一条人命。
“是啊。”司慕情绪顿时一落千丈。
他整了整心绪,继续交代。
司慕知道老太太喜欢顾轻舟,所以隐去他想跟顾轻舟退亲这件事,只说他的前女友要回来了。
“我姆妈担心我和嘉嘉旧情复炽,她又不喜欢嘉嘉。她知道阿爸和您喜欢轻舟,索性让我和轻舟好事成真,这样我不管是出于自己的良心,还是您和阿爸的压力,都不敢提退亲的话。
我喝的酒里,放了很烈性的药,让我控制不住自己。顾轻舟喝的茶里,也特意下了药。这屋子点了个香炉,香炉让人一时昏沉,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什么。
轻舟察觉到了,她擅长针灸,给我放了点毒血,将香炉移花接木换掉了。女佣以为事情成了,还没有看清楚就去报信,轻舟都不知道。”司慕道。
司慕把自己和顾轻舟都摘清。
老太太不傻。
前因后果,这会儿全懂了。
司慕的话,也只能相信八成。
司夫人能出这样的计策对付自己的儿子,肯定是司慕有了退亲的念头,司夫人劝不住他。
怎么才能劝住他?
就是让老太太和司督军都看看,他已经占了轻舟的身子!
再敢提退亲,别说司慕自己内心过不去,就是司督军和老太太,也要打断他的腿。
司慕是不损失什么。
万一真的不成,司慕还是退亲了,他仍不损失什么。
所有的事,都在顾轻舟身上。
“一派胡言!”司夫人冷哼道,“慕儿,我辛苦怀胎九个月将你生下来,就是让你如此污蔑我吗?”
司慕低头。
司督军面沉如水。
这个时候,司督军已经很清楚的知道,这个家里,司慕不喜欢顾轻舟,司夫人对顾轻舟没有半点善意。
简直头疼!
人家也是娶儿媳妇,就没见这么闹过!
幸好顾轻舟聪明,今天这事没成,要不然司督军怎么对得起顾轻舟的外祖父?
司夫人完全不顾念她和孙绮罗的旧情,对孙绮罗的女儿下这般狠手,司督军很难过。
司督军开口:“姆妈,我想把今天家里服侍的佣人,全部抓到军政府的监牢,都审一审,把事情弄清楚!”
司夫人脸色变了。
她知道司督军疼她,还指望这件事家丑不外扬。
现在,司督军却想捅到军政府去,这是生气了,而且气狠了!
司夫人气息不稳
“好,查一查吧!”一向主张家和万事兴的老太太,立马同意了。
这就是告诉司夫人和司慕:老太太就要顾轻舟这个孙儿媳妇,他们若是还有半点孝心,就不许再打顾轻舟的主意。
一直沉默着的顾轻舟,这时候终于开口了。
顾轻舟知道,每个人心里都跟明镜一样清楚。
他们的每句话,都在表达他们的立场。
顾轻舟相信,所有人都知道对方的立场是什么。
“老太太,何必闹得不开心呢?”顾轻舟握住了老太太的手,“唇齿相依,还有打架的时候,何况一家人?再怎么说,一家人都会磕磕碰碰,这不就是过日子吗?”
司督军抬眸看了眼顾轻舟,心想:这个儿媳妇真是大度。
老太太也感觉:轻舟这丫头自信,而且能魄力!这么好的儿媳妇不珍惜,真是昏了头。
司夫人则松了口气,知道不会真的去闹大,顾轻舟还是很识时务。
司慕则心口一紧:“再想退亲的话,顾轻舟肯定要抬高筹码。”
他这么想着,顾轻舟就冲他眨眨眼,证实了他的猜测。
司慕一阵好气:要是今天这事成了,你也有损失好不好?凭什么我得再不给你钱!
真想重振夫纲,教教这个贪婪的小妮子!
这个念头吓他一跳。
他并不是顾轻舟的丈夫,也永远不会是的。
他沉默着,瞥开了头,不再看顾轻舟了。
司慕不是傻子,他并非没有感触。他和顾轻舟接触不多,顾轻舟贪财不假,但是她医术高超、人聪明机敏,是个很难得的女孩子。
若没有嘉嘉,司慕倒也可以试着接受这个未婚妻。
第224章 督军府的客人
宴会匆匆结束了。
顾轻舟随着众人,回到了顾公馆。
顾圭璋单独把顾轻舟叫到了外书房,问她:“今天司公馆的事,我到现在还是糊涂着,你知道是闹什么吗?”
不清楚头尾的人,的确不知道到底闹什么。
顾轻舟需要给顾圭璋一些甜头,这样他就会信任她,凡事听她的。
“我知道一些。”顾轻舟道,“前些日子,少帅跟我说,想要退亲。”
“什么?”顾圭璋大惊,脸色顿时就变了。
少帅要退亲?
早知道这样,今天的事成了该多好!哪怕退亲,司家也能给顾轻舟一个名分,做个姨太太都行,顾圭璋依旧是司督军的岳丈。
他才不管顾轻舟的处境,也不会管她是否幸运,死活与他无关了。
顾圭璋要的是权势。
在顾圭璋心中,儿子是用来传宗接代,女儿则是用来为娘家争光的。
顾轻舟这点都做不到吗?
“这么重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你答应了?”顾圭璋额头冒青筋,怎么这一个个的,全不省心?
“没。”顾轻舟用手指轻轻缠绕着自己的头发,显得很孩子气。
她这样孩子气,顾圭璋就会无形中把她当傻子。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顾圭璋大大松了口气,跌坐回了椅子上,喃喃道,“少帅居然要退亲?”
顾圭璋抬头看了眼顾轻舟,算是很标准温顺的少女,选妻子就要这样的,少帅有什么不满意?
娶妻娶德、纳妾纳色,对妻子要求那么高干嘛?
再说,顾轻舟也不是没有姿色的。
“是这个意思吧。”顾轻舟道,“不过,司家应该不同意,要不然也不会把我和他往一处凑。”
顾圭璋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闹了这么大半天,就是将顾轻舟和少帅绑牢?
简直是如有神助!
顾圭璋这时候就彻底弄明白,到底搞什么鬼了,他忍不住展露笑颜:“轻舟,你是挺招长辈心疼的。”
司家的长辈喜欢顾轻舟!
司夫人为了绑牢顾轻舟和少帅的婚姻,不惜做出这等手段!
顾圭璋几乎要笑出声来。
看来,这件事已经没什么变故了,顾轻舟死也是司家的人。
顾圭璋这颗七上八下的心,彻底安稳归位,从来没这么踏实过。
他一得意就忘形,将腿往桌子上一放,毫无仪态。
“轻舟,你能有这样的造化,阿爸高兴,也算对得起你母亲和你外公了。”顾圭璋笑道。
顾轻舟纤柔的手指,忍不住攥起来,粉润的指端发白。
什么厚颜无耻的人,还敢提她的外公和母亲?
他们是怎么死的,顾圭璋不知道吗?孙家的家产落到哪里去了,顾圭璋也不清楚吗?
顾圭璋是用什么卑鄙无耻的心态,敢提起孙家?
顾轻舟到现在都明白,为何她母亲当年会看中顾圭璋?
因为顾圭璋英俊吗?
肯定是!
顾圭璋过年半百,姿态还是不错的,太仓倪家的七小姐能相中他,并不单纯是因为他有钱,他还有几分魅力的。爱情会冲昏头脑。
顾轻舟忍住怒意,情绪慢慢收敛。
趁着顾圭璋心情不错,甚至对她寄予厚望,她的话都会听的时候,顾轻舟问顾圭璋:“阿爸,阿哥去留学的话,需要几年?”
“四年。”顾圭璋提到这件事,心情更好了。
儿子有出息,对顾圭璋来说是种荣耀。
“那大概需要多少学费和生活费?”顾轻舟问。
“这就贵了。”顾圭璋道,“一年下来,怎么也得一根小黄鱼吧!”
那就是八百到一千块。
的确很贵。
普通人一个月才几块钱的工钱,若非大富大贵的人家,谁有钱去留学?
“阿爸,您是每年寄钱给阿哥,还是一次性给他?”顾轻舟问。
“每年寄。”顾圭璋道。
“干嘛不一次性给了呢?”顾轻舟轻柔道,“万一家里有什么事,真拿不出钱,也不会耽误阿哥念书。”
“你放心,你阿哥念书的钱,阿爸还是存住了的。”顾圭璋笑道。
顾轻舟关心兄长念书,而且句句都是为了顾绍好,顾圭璋心情挺不错的,好似顾轻舟很懂得家族荣誉。
顾轻舟微笑:“阿爸,您有您的考虑,我不敢说什么。要是我的话,阿爸要娶太太了,四姨太又要生弟弟了,我远在异国他乡,就会担心家里的变故,心里总不踏实,没办法好好念书了。当然,阿哥是男孩子,他不会胡思乱想。”
顾圭璋微愣。
这些,倒也是实情。
顾绍是很可靠的,从来不乱花钱,他对自己的前途很看重,顾圭璋相信他。
把钱一次性给他,更能防止以后时局改变,钱汇不过去,倒也不是不行。
顾绍一个人在法国,没有钱傍身,会没有依靠。
顾圭璋觉得此事要重新考虑。
顾轻舟的话有点自私,甚至乱揣度人心,却都是实情。
“阿爸,我先上楼了。”顾轻舟道。
顾圭璋摆摆手。
上楼之后,顾绍刚刚洗好澡,坐在床边擦他短短的头发。
看到顾轻舟进来,他局促拉过被子。
“阿哥,我跟你说件事。”顾轻舟道,“如果阿爸找你谈,你就要全部的学费,至少要五根小黄鱼!”
顾绍吃惊:“要这么多钱干嘛?家里每年都会汇钱。”
“你不能侥幸,阿哥!别说国际大的局势,就是岳城的时局,甚至顾公馆的时局,都会发生改变。你把剩下三年学费留在家里,万一有什么变故,你叫天天不应。
阿哥,你听我的,阿爸找你谈的时候,你就往大处谈,他很信任你!这笔钱,一定要拿到手。将来有了学问,就不愁前途了。”顾轻舟道。
顾轻舟想要夺得家产,想要顾圭璋服罪,到时候顾圭璋死了,顾家散了,顾轻舟自己逃了,谁给顾绍寄学费?
顾绍离开之后,这件事肯定会发生的。
顾家的钱,都是顾轻舟外公的,不是顾圭璋的。她愿意培养顾绍,顾绍就拿得心安理得。
“阿爸只怕不愿意吧?”顾绍低声道。
顾绍最清楚顾圭璋了,他爱财如命,岂能一口子把巨款交给不满二十岁的儿子?
“他会愿意的。”顾轻舟道,“我说的话,他都会考虑。”
顾绍颔首。
提到去留学,顾绍心情低落,没有半分雀跃之感。
他舍不得岳城,舍不得家,舍不得舍不得轻舟。
“舟舟,我去留学了,你不会忘记我的,对吧?”顾绍头压得更低,像个无助的孩子。
顾轻舟想拥抱他。
她忍住了,只是站在旁边,说:“你是我哥哥啊,将来就是我的娘家人,我怎么会忘记你?”
“可我跟你没有血缘”
“有血缘的人,一定有亲情吗?顾缃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她不是照样帮太太将老太太杀死?”顾轻舟说,“阿哥,你烦恼这种事,就太傻了,也辜负我待你的心!”
顾绍连忙抬头:“我不是那个意思,舟舟”
“我懂。”顾轻舟道,“阿哥,你要努力成才啊。”
顾绍慎重点点头。
翌日,顾圭璋果然找顾绍谈了这件事。
顾绍说:“若是汇款,金条是过不去的,那么现金就要有汇率,这中间的折损至少有上百块。”
这点顾圭璋也知道。
他从前没考虑过,主要是不太放心顾绍身负巨款。
如今见顾绍是考虑清楚的,也知道厉害,顾圭璋有点心疼中间的折损,道:“我再考虑考虑。”
顾绍把这话转述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想着:会成功了,阿爸松动了。
顾绍的学费要过来,这样他念书就没有后顾之忧。四年之后,他就应该是个成年人,会对自己的生活负责。
顾轻舟希望自己和顾圭璋的仇恨,不要牵扯其他人。
人都是有感情的。这个顾公馆,顾轻舟去年来的时候,始终置身事外,对这里面的人没有好感。
自从秦筝筝死后,姨太太们没了顾虑,开始随着本性,对顾轻舟也有善意的时候,顾轻舟就不恨她们了。
除了顾圭璋和顾缃,就连顾缨,顾轻舟都希望半年后她能有个托付之处。
顾轻舟这边家务事处理完毕,洛水打电话给她:“我从南京回来了,给你们带了礼物,快来。”
“你们”,是指顾轻舟和霍拢静。
洛水定亲之后,第二天就跟着谢舜民去了趟南京,见过谢家其他的亲戚朋友,听说摆了三天的酒宴,很是热闹。
快要开学了,谢舜民亲自送洛水回来,洛水兴致很高。
顾轻舟就去了。
刚到颜家门口,就见颜太太带着几位儿媳妇在送客。
来客是一位雍容华贵的太太,带着一位和顾轻舟同龄的小姐、一位十四五岁的少爷。
“这是哪里的亲戚?”顾轻舟问。
她没见过颜家这位亲戚。
“不是我家的亲戚,是督军府的。”颜太太笑道,“这是西南军政府程督军的太太和少帅小姐。”
“西南?”顾轻舟问,“他们军政府在哪?”
“昆明。”颜太太道。
顾轻舟顿时想起司行霈说过的那席话。
汽车早已离去,顾轻舟望着尾尘落下的放下,微微愣了下。
第225章 顾轻舟盯梢
督军府的客人,来自昆明。
顾轻舟想起前几天的事
司行霈说过昆明,也说过飞机场,顾轻舟下意识觉得此事跟司行霈有关。
而且那夫人还带着一位十七八岁的小姐,顾轻舟很敏感,心里突突的跳了下。
“轻舟,我给你们带了珠宝和点心。”颜洛水高兴迎接了出来。
洛水从南京带了桂花鸭回来,这是顾轻舟念念不忘的。
中午在颜家吃饭,洛水的二嫂子曼惠还没有回去,坐在旁边说起了之前离开的程夫人和程家小姐少帅。
“姆妈,您说程夫人带着孩子们到岳城玩,不单单是玩吧?”曼惠问。
颜太太心里非常清楚程家的目的。
顾轻舟坐在旁边,颜太太不想提这个话,笑着打岔:“就是来玩的,程督军要去南京述职,他们路过来玩一趟,过几日还要跟着去南京呢。”
“我看着不像,程夫人在打听大少帅呢,您没发现吗?”曼惠笑道。
她话一说话,突然觉得大家都沉默了,所有人都低头吃饭,特别是颜洛水和霍拢静,顾轻舟则愣了下。
颜太太给儿媳妇使了个眼色。
曼惠一头雾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都不得要领。
女人都喜欢八卦啊,怎么现成的八卦,她们全避而不谈?
顾轻舟夹了块鸭肉,慢慢撕开来吃,味同嚼蜡。
“昆明即将要建飞机场。”司行霈曾经用一种贪婪的目光,告诉顾轻舟。
他在打昆明飞机场的主意,顾轻舟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得出来,他势在必得,可能会用尽手段。
司行霈又说过:“过了年又两个重要客人到访,和你义父商量接待。”
客人么,会不会就是昆明程家?
司行霈早就知道他们来要,还是他出面请他们来的?
顾轻舟又想起司行霈说,他将来要娶个出身世家望族的太太,强强联姻,辅助他打过长江,一统华夏。
程家显赫,而且有美国人撑腰
顾轻舟想到这里,心中逐渐明朗。她的心好像覆了层厚厚的冰,透明清晰,什么都看得见;又冰凉寒冷,冻得没了生机。
上次误会他要和蔡可可结婚的时候,顾轻舟大怒,不惜拿枪要杀他。
现在却再也没这种愤怒了,心里很平静,甚至悲凉。
越是看得清楚,越是无能为力。
“南京好玩吗?”那边,霍拢静打破了沉默,问颜洛水。
“和岳城相比,就像古城啦,哪怕是有总统府在,仍是古色古香的。我们去吃了几家有名的馆子,像六春堂;又去夜游秦淮河,去了趟清凉寺。”颜洛水笑道,“他大姐把几天的行程都安排好,简直是马不停蹄的。白天吃喝玩乐,夜里不是舞会就是麻将搭子,我都没有一天十点之前睡觉过。”
“才这几天,肯定要让你玩好。”二嫂曼惠接腔。
话题就提起来。
颜洛水说起南京的吃喝玩乐,新鲜有趣,颜太太和霍拢静又在旁边帮腔,顾轻舟也偶然插嘴一句,彻底就丢开了程家的事。
颜洛水兴致很高,可以看得出她非常欢喜。
西南程家的是,顾轻舟也装作不知情。
她甚至想:“若是司行霈兢兢业业想占程家的便宜,甚至和程家结亲,那么我就更有机会逃走了。”
那时候,司行霈会放松对顾轻舟的警惕。
反正是要走的,这个大的前提不会改变,随便他娶谁了。
顾轻舟即将开学了,吃了饭之后,颜洛水和霍拢静约着她去买衣裳、置办文具,顺便去看场电影。
“南京什么都好,就是看电影不方便。”洛水道,然后又说,“这一点我倒是不介意。”
她们绝口不提昆明来的程家,就好像没这回事。
顾轻舟也不想扫兴。
逛街的时候,霍拢静说:“回头去吉昌菜社吃饭吧?我阿哥说,吉昌的草头圈子味道不错,我最近挺想吃的。”
“好啊。”顾轻舟附和着。
她们到的时候,楼上的包厢用完了,霍拢静正在跟伙计交涉,顾轻舟看到了司行霈。
司行霈是和某位男士一起下楼的。
瞧见她们,司行霈略感吃惊,走过来道:“你们来吃饭?”
他眼睛看着顾轻舟,见她的衣领被披肩弄得折进去了,司行霈伸手,想替她抚平衣角。
顾轻舟警觉,往后一躲,司行霈的手就停在半空中。
“是啊,少帅。”颜洛水回答。
跟他一起的男人,也走过来打招呼。
“行霈,你认识的?”这男人约莫二十七八岁,成熟稳重,肌肤有点白,却像是没有血色的惨白。
他气色很差,颇有点虚弱,眼睛没什么身材,阴森森的。
“嗯。”司行霈笑道。
女孩子是淑媛,司行霈也不介绍,只是喊了老板,让他跟她们安排包厢。
“长头发的那位,生得好看。”他们上楼的时候,男人试探着对司行霈道。
司行霈动作的亲昵,落在旁人眼里,是很明显的,他跟顾轻舟关系匪浅。
几个女孩子里,只有顾轻舟是放下头发的,长长软软的披散在肩头,捂住了脖子,暖融融的。
司行霈转过头,眸光深邃,不露痕迹道:“是吗?你倒是很有眼光。”
他声音平和,眼神却锋利无比,让这人心头一震,下意识发怯。
这个人叫程艋,是西南督军程稚鸿的长子,司行霈跟他有过一点交往,帮过他一点小忙。
这次他们全家北上,路过岳城时,司行霈很主动接待他,程艋也感念司行霈的恩情。
说实在话,司行霈不喜欢这个程艋。
程艋此人,外貌十分阴柔,没什么男子气概,倒像是阴狠柔毒之辈,和他父亲完全不一样。
他们正说着,有辆汽车停在门口。
一个穿着粉红色风氅、脚穿鹿皮镶嵌白狐毛短靴的女孩子,轻盈盈落在他们面前。
“霈哥哥!”女孩子恨不能立马扑到司行霈身上。
她就是西南督军的独女程渝,性格活泼开朗,和顾轻舟同龄,却比顾轻舟天真很多。
她喜欢司行霈,从她的眼神里就能看得出来。
司行霈下意识往二楼瞥了眼。
二楼的包厢雅间,有个人光明正大趴在窗口往下看。
是顾轻舟。
顾轻舟立在窗口,光明正大盯梢,长长的头发迎风缱绻,摇曳着淡墨色的波浪。
司行霈心中莫名的踏实,温暖,甚至想爬上楼去,将她搂在怀里亲吻。
他就喜欢她这么大张旗鼓盯着,就好像他是她的,也只是她的,她盯得理直气壮!
司行霈不动声色,笑着将程渝推开:“买好了?”
“是啊!”程渝继续贴上来,像八爪鱼一样,“霈哥哥,我们去看电影好吗?”
“我从来不看电影。”司行霈道,“要看,我只陪我老婆看。”
程渝的脸,刷得通红。
她误会了,羞赧中带着雀跃,道:“霈哥哥,你这个人顶坏,占我便宜!大哥,你帮我说句话呀!”
程艋实在受不了他妹妹的矫揉造作,想要离她远点。
程渝漂亮开朗,落落大方,怎么在司行霈面前,这些优点全没了?程艋真想装作不认识她。
女人在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前,就跟白痴似的,各种做作。
那辆车里,还坐着程夫人和程家的三少爷程逵。
“阿渝。”车上,程夫人声音婉柔动听,喊了程渝。
程渝没办法,只得上车去了。
旋即,这辆车开走了;程艋坐司行霈的车,司行霈的车子紧随其后。
离开的时候,司行霈将手伸出车窗外,朝着楼上的女人勾了勾,然后再挥挥手告别。
唇角微翘,司行霈的心情好到了顶点。
顾轻舟看了半晌,一开始有点恼怒,后来听到他说“只跟我老婆去看电影”,心里莫名照进来些许的阳光。
他冲她比划的时候,顾轻舟看到了。
她不想笑的,甚至有点失落生气,但是她忍不住扬了唇角。
司行霈一定知道,一定知道他比划的动作她会开心。
“盯好了?”身后,颜洛水看到顾轻舟露出笑容,就打趣她,“怎样,小妖精有没有吃了你的男人?”
“什么话!”顾轻舟嘟囔。
她和司行霈之间,是不能见光的。
颜洛水和霍拢静好似知晓这是忌讳,也从来不在她面前调侃,直到这一刻。
她们吃完饭离开时,顾轻舟刚要上车,就听到背后有喇叭声。
一回头,她瞧见司行霈的车停在不远处。
颜洛水好笑,推顾轻舟:“快过去吧。”
“我又不认识他!”顾轻舟道,她钻上了颜家的汽车。
结果,司行霈的车子就跟了一路,不声不响到了颜公馆的门口。
顾轻舟下车时,就感觉有人影冲向了她,司行霈捏住了她的胳膊。
顾轻舟一惊。
“自己跟我走,还是要我抱你走?”司行霈低声问。
颜洛水很识趣的快步往家里跑,不等顾轻舟了。
顾轻舟道:“松手,我跟你走!”
上了汽车,顾轻舟坐在副驾驶座。
司行霈的车子开出去,顾轻舟突然说:“你这个人真缺德!”
“我怎么缺德?”司行霈失笑,“我又做对不起你的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