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第1951章范大人的愿望
颜棋和范甬之从房间出来,正好遇到了橡胶大王那边的人。
他们笑得很暧昧,同他们俩打招呼:“范先生,颜小姐,早上好。”
颜棋也与他们颔首。
范甬之心下沉了沉,决定给这些人一点好处,别让他们回去乱嚼舌根,毁了颜棋的声誉。
她将来总要嫁人的。
两人到了饭店楼下,随便找了辆街车,往餐厅吃饭去了。
“......今天这家餐厅的东西真好吃,比我昨天吃的好多了。”颜棋道,“而且,装潢不如那家。果然,任何东西都不能只看外表。”
她难得大发感叹。
吃了早饭,他们俩又在街上逛了逛。
“范大人,那边有美国人建的教堂,咱们要不要去看看?”颜棋欢喜拉了范甬之。
新加坡也有教堂的,并不稀奇。
她昨天觉得东西不好吃、街景不好看,无非是因为范甬之不在身边。
她独自玩乐,甚是无味。
今天他来了,她吃什么都很香,看到什么都想瞧瞧。心情很好,果然生活样样都美好。
“嗯。”范甬之道。
两人往教堂走。
教堂维护得很好,五彩玻璃窗擦得干干净净,墙上的画色泽鲜艳饱满,一切都像繁华盛景。
不少人在做礼拜,默默祈祷。
颜棋和范甬之寻了间僻静的教堂坐下。
四下无人,颜棋默默祈祷:“保佑我以后每天都能吃到好东西,阿门!”
她睁开眼,发现范甬之也在祷告。
他双目阖上,神色非常专注认真,好像有很多心事想要上帝的庇佑。
颜棋看着他良久。
待范甬之结束,颜棋问他:“范大人,你在祈祷什么?”
“世界和平。”范甬之说。
颜棋:“......”
“我们都是一粒沙,和平时候,安安静静呆在属于自己的位置,风暴来临就不知卷向何方。伦敦大轰炸时,我们惶惶不可终日,至今都记得。”范甬之道,“世界和平,是我最大的心愿。”
颜棋突然发现,他并不是随口一说。
“对。”颜棋赶紧补上一个祈祷,“我也希望世界和平。”
两个人走出教堂,颜棋低声问他:“范大人,你说还有战争吗?”
“也许不会有了,如今是经济时代。”范甬之道,“大家都累了,无力再打仗。但愿能和平几十年。”
“其实,还是有战争的,你看菲律宾的动乱就没有结束,缅甸那边还在打仗,我哥哥说的。”颜棋道。
“这些都是小规模的,别害怕。”范甬之道。
颜棋笑:“要是你永远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害怕!”
“我会!”范甬之沉默一下,突然道。
“真的?”颜棋想起了上次她哥哥说的话,说范甬之不想和她结婚,她又想起范甬之的拒绝,故意歪了头,“万一我结婚了,跟其他人?你也还在我身边?”
“如果你需要我,我不走。”他道。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很认真,声音却沙得厉害,像是一块巨石沉入了心口。
颜棋没看出来。
她想范大人真好,比其他所有人都要好。除了范大人,她是不会嫁给任何人的。
她笑起来:“那我当真了啊!”
她欢欢喜喜往前走。
这一天,颜棋痛痛快快把马尼拉的街道逛了一遍,到了傍晚的时候,她还跟范甬之去巴石河岸边的小酒馆喝酒。
小酒馆的确很乱,充斥着鱼龙混杂的各色人群。
他们俩混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有好几个人想要调戏颜棋,都被范大人揍了。
他们俩也被赶出了酒馆。
颜棋笑得很开怀。
“范大人,我现在明白了,不是马尼拉不好玩,而是没有你的地方不好玩。”颜棋哈哈大笑,“今天太痛快了!除了在新加坡,其他地方没有你,我可真不行。”
范甬之安静看着她。
他伸手,将她脸侧的碎发撩到耳后,心里灌进了暖风。
她的笑靥,就是对他最高的奖赏。
“你开心就好。”范甬之道。
颜棋点头:“我很开心。”
“明天没空陪你,如果你还想玩,后天我们再玩一天。”范甬之道。
颜棋说没事。
两人回到了饭店,颜棋躺下之后,仍是精神亢奋,用饭店的电话打给范甬之。
“范大人,我突然想起来,你想不想吃糖果?要是你想的话,我让乔四哥送点来。”颜棋道,“我哥哥的糖果厂里,有很多的糖果。”
“不必麻烦。”
颜棋又没话找话,说了很久。
两人就在隔壁,却握住话筒,聊了大半夜,直到颜棋频频打瞌睡,这才挂了电话。
范甬之反而很清醒。
电话里传来盲音时,他怅然若失。
洗了澡,躺在床上,他心里仍有海浪滔天。
今天颜棋有句话,让他心中发涩。
她如果和其他人结婚......
范甬之直到凌晨三点多才睡,翌日又早早起床去忙碌。
颜棋跟着范甬之在马尼拉玩了三天,才回到新加坡。
下了飞机,范甬之道:“我送你回家。”
橡胶大王公司那边的代表提醒他:“范先生,回头还有点事要和您商量......”
意思是下了飞机要开个会。
范甬之头也不回:“找李晖。”
颜棋自负懂事了:“不了范大人,都到了新加坡,干嘛要你送?机场的汽车会送我回家的。都是司家的人嘛,不会误事。”
“我送你。”范甬之很坚持。
“真的不用。”
“我带你出去三天,你父母那边,我需得亲自交代一句。”范甬之说。
颜棋:“......”
很多时候,颜棋觉得范甬之跟她是同类,因为他也是个不太讲究人情世故的;可有些时候,他又能稍微仔细点。
他亲自把颜棋送到了家。
正好徐歧贞和颜子清都在家。
送回女儿,颜子清夫妻脸色都不太好。范甬之主动给他们道歉。
“......马尼拉很安全,我们都是在安全的街道上逛,没有涉险。”范甬之道,“让您二位担心了。请责怪我不懂事,不要骂棋棋。”
颜子清看了眼徐歧贞。
虽然范甬之拒绝了颜家结亲的要求,可他本人不差,颜子清不太想撕破脸。
徐歧贞会意,对颜子清道:“不经过家中同意就出去玩,这件事我不赞成,也不想再有下次。棋棋,你可明白了?”
“是,妈咪我知道了,以后不敢。”颜棋这会儿装作很乖巧。
“范先生,留下来吃饭吧,吃了饭再回家。”徐歧贞又道。
范甬之有点惭愧。
他点头道是,在颜家吃了一顿丰盛晚饭,这才开车回家。
_第1952章婚礼大过天
颜棋洗了澡,美滋滋预备睡觉。
徐歧贞敲门。
“......这么晚了,妈咪你不睡?”颜棋打开了门,把母亲迎了进来。
徐歧贞随意在她床上坐下,拍了拍旁边。
颜棋靠过来。
“棋棋,这次你不经过父母同意,擅自跟人出门去玩,我和你爹哋都很不高兴。”徐歧贞表情严肃。
徐歧贞在孩子们面前,一直是个情绪自控很好的母亲。该笑的时候笑,该生气的时候生气。
一旦她板起脸说话,颜家的孩子们就知道自己做错了。
“妈咪对不起。”颜棋端正了坐姿,“我实在很想去玩,哥哥总是不带我。”
“这不是理由!”
“那......妈咪说怎么办?”颜棋知错能改。
徐歧贞道:“你都这么大了,责罚你是不恰当的,以后你得自律。这次就算了,切不可有下次。”
颜棋的欢喜立马上脸,笑逐颜开。
徐歧贞见她这样高兴,脸色也缓和下来,问她:“这几天玩得很开心?”
“非常开心。”颜棋道。
她把在马尼拉的经过跟徐歧贞复述了一遍。
“......跟乔四哥出去玩,觉得哪里都不好,什么都难吃;可跟范大人出去,教堂可有趣了,牛扒也鲜嫩多汁。”颜棋很感叹,“我喜欢和范大人玩,和他在一起,什么都好。”
徐歧贞的眉宇间,隐约透出几分担忧。
颜棋一副陷入爱河的幸福模样,将来还不知要受多少挫折。
那位范先生的态度,连颜子清和徐歧贞也搞不懂。
颜子清甚至想让司行霈去查一查范甬之的过往,被徐歧贞阻拦了。
徐歧贞觉得,自家女儿并没有和范甬之私定终身,现在贸然去查人家的底细,实在失礼,好像在偷窥一样。
“棋棋,范先生的确是一表人才,人品不错,家世也好。可.......你哥哥跟你说过没有?”徐歧贞不知如何开口。
哪怕颜棋反应迟钝,徐歧贞还是给了孩子应有的尊重。
对待儿女们,她说话都很小心,尽可能照顾孩子们的感情。不管是颜棋、颜恺,还是她自己生的颜桐、颜棹,徐歧贞都做不到呼来喝去。
“说什么?”
“范先生的事。”徐歧贞道,“说他......他可能......”
“我知道,他暂时不太
想和我结婚。”颜棋道。
徐歧贞看向她。
颜棋的脸上,毫无失望或者颓败神色,她一切如常。
“你既然知道,又有心与他结婚,岂不是对你不公平?”徐歧贞问。
颜棋想了想:“暂时的嘛。我记得妈咪你嫁给我爹哋的时候,也不是很乐意的;哥哥和嫂子结婚了,也很快离婚了,当时哥哥也不喜欢嫂子。”
徐歧贞:“......”
“再过些日子,他想结婚了,他会求我嫁给他的。”颜棋道。
徐歧贞忍不住笑起来。
她突然想起了顾轻舟说,棋棋天性至纯,而且事事不放在心上,是难得的开朗快乐,没必要让琐事缠上她。
作为母亲,特别是颜家这等豪门的母亲,对儿女们的期待,不是他们功成名就,而是希望他们健康、乐观以及上进。
这三点,颜棋都有。
其他的,全部是琐事。
徐歧贞放了心,摸了摸女儿的头:“你说得对。如果他想要结婚,第一个选择肯定是你。到时候,他会求婚的。”
颜棋笑起来。
这个晚上,颜棋睡得特别香甜。
她去了趟马尼拉,完成心中夙愿,接下来工作也特别用心。
一转眼,到了安妮结婚的日子。
上次那家财阀集团,要派人赴香港处理一笔业务往来,还需要银行的人出面。
“你去吧。”范甬之对李晖道。
“少爷,还是得您去,我去份量不够。”李晖很为难,“老爷说了,这种大客户不能得罪,否则他要亲自过来教训您。”
范甬之无所谓。
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准备往外走。
李晖追上:“需要我替您准备好资料吗?”
“你去。”范甬之道。
“少爷.......”
“李晖,我不喜欢把话说三遍。”范甬之回眸,目光淡淡。
李晖急得冒汗:“真不行,要得罪人的!少爷,您为什么不想去?是有什么不愉快?”
“没有,我要去参加婚礼。”范甬之说。
李晖:“什么婚礼?”
“不知道。”
“谁家的?”
“不清楚。”范甬之如实道,“颜小姐的朋友,她让我陪她去。”
李晖:“......”
他很无力垂了手,没有再拉住范甬之,毕竟颜小姐
的事大于天!
李晖把范甬之送出门,想要关车门的时候,欲言又止。
范甬之看向他。
李晖犹豫再三,才说:“少爷,您对颜小姐太好了。”
范甬之沉默看向他。
“如果您没打算和她有什么前途,对她太好,其实也是一种失礼。”李晖道。
范甬之颔首:“我知晓。”
“少爷明白就好。”李晖关了车门,叮嘱司机慢一点。
范甬之回到公寓的时候,颜棋已经到了。
她自己开门进来的,女佣也在家。
她进来之后,正在摆弄一套礼服,是她特意给范甬之做的。
“......来,试试看。”颜棋道。
礼服很简单,是裤子和长袖薄褂子,没有外套。
“这是什么?”范甬之拿起褂子,见样式奇怪,颜色又很鲜艳,有点诧异。
“是陈家特意指定的,我妈咪让裁缝做的,这个算是改良版的中国礼服。”颜棋说。
范甬之:“......”
他这一生,从未穿得如此花里胡哨。
新加坡人不管是建筑还是穿着,颜色都是明亮鲜艳为主。
比如颜棋的父亲,特别爱穿花衬衫。
范甬之时常看其他人穿得花团锦簇,知晓是新加坡风俗,没有当回事,可当他自己也要如此穿戴时,他有点囧。
“试试!”颜棋催促他,“千万别小了,来不及改。”
范甬之进去试了。
衣裳是正好的。
半晌他走出来,颜棋一见,眼睛发亮:“范大人,你好漂亮!”
范甬之眼角略抽。
男人漂亮,可不是什么好词。他有点手足无措:“要不,我还是穿白衬衫好了。”
“不了,就穿这个。”颜棋很坚持,“我到时候穿粉色裙子配你。”
范甬之:“......”
他似不放心,再三问颜棋:“其他男宾都如此穿?”
“当然。”
“不可戏弄我。”
“我干嘛要捉弄你?”颜棋保证,“我很靠谱的。”
不,她并不靠谱。
范甬之后来一狠心一咬牙,心想哪怕是被人当猴子观赏,也不过那么一时片刻。
他没机会和颜棋厮守一生,将来分开了,想为她做点什么都难。不如现在多做一些,哪怕是当做丑角被戏耍。
_第1953章喜欢小孩子吗?
范甬之脑补得太多。
到了婚礼现场,他才知道颜棋没有骗他,今天的男宾客都是穿这种礼服,个个都像花孔雀,花枝招展。
范甬之浑身不自在。
颜棋随后而至。
她身边还跟着她母亲和两个妹妹。
范甬之上前打招呼:“颜太太.......”
徐歧贞微讶:“范先生啊?差点没认出你来。这套礼服你穿着很不错,非常英俊。”
颜棋偷偷冲他做鬼脸。
范甬之囧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主人家的太太们迎接出来,打断了谈话,把徐歧贞迎了进去,范甬之松了口气。
颜棋没有跟着母亲,特意留下来:“你怎么不去坐?站在这里,当门神?”
范甬之:“......”
颜棋很大方,将他领到了座位上,亲自拿了一杯冰水给他。
他们俩一边喝水一边闲聊,偶然有人过来打招呼,颜棋应付一声。
不少人看到了她与范甬之举止亲密。
有位与徐歧贞相熟的宋太太,很想把自己娘家的侄儿介绍给颜棋,可她娘家远在美国三藩市,徐歧贞不太愿意颜棋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不怎么同意。
“那是大小姐的男朋友?”宋太太低声问徐歧贞。
徐歧贞对此事一筹莫展,非常有技巧应付旁人的好奇心:“好朋友而已。棋棋在伦敦念书,观念新潮。现在是新时代了嘛,男人和女人做朋友很正常。”
再问下去,好像很老土似的,宋太太闭了嘴。
陈素商和颜恺也带着孩子过来了。
颜桐和颜棹立马围着小侄儿,两位姑姑热情得不行,闹着要抱孩子。
陈素商腾出空,走过来跟徐歧贞说话。
“......妈,你好像不太高兴,怎么了?”陈素商察言观色。
徐歧贞叹了口气:“旁人问棋棋和范先生,我听了窝火。”
陈素商:“这也没什么的,还不准人家交朋友?”
“旁人总会说三道四。要是从前,我也不会计较。现在明知范先生无心结亲,棋棋还这么亲近他,将来都是话柄。”徐歧贞说。
陈素商笑。
“你笑什么?”徐歧贞不解。
“妈,您顾虑太多。”陈素商道。
徐歧贞叹了口气,拍了拍儿媳妇的手:“我是老了,视线越来越窄,思想越来越旧了。”
陈素商笑起来。
徐歧贞抱怨了几句,那边陈太太过来。她们贵妇人有个慈善会,徐歧贞是名誉主席,陈太太和另外两位太太有点事要问她。
“阿璃,你也来。”徐歧贞道。
陈素商连忙摆手:“妈,我看看天承去。”
她知道婆婆很想让她也加入慈善会,这样能更好融入新加坡的上流社会。
可陈素商不想涉足,她过了年就要跟丈夫去马尼拉发展他们的事业,将来未必会留在新加坡做她的阔太太。
她是闲不住的命。
她急忙溜走,正好走到颜棋和范甬之的位置,听到颜棋问范甬之:“要不要去跳舞?”
“好。”
陈素商看了眼他们俩,露出了一点微笑。
关于颜棋和范甬之的前途,陈素商能从面相上看出一二。可人生遗憾的事,总会有的,陈素商一点也不替颜棋担心。
这世上,岂有十全十美?
颜棋和范甬之跳舞时,旁边有三个五六岁的孩子,为了点糖果正在奔跑打闹,也不顾人,直接往舞池中央闯。
其中那个小女孩子,还撞到了颜棋,幸好范甬之接住了她。
颜棋站稳了,小姑娘用很流利的英文跟颜棋道歉。
“没关系,你去玩吧。”颜棋摸了摸她的头,一脸温柔。
她转而对范甬之道:“小孩子好可爱。我每次看到宣娇和天承,都爱得不行。”
范甬之沉默了一瞬。
颜棋问他:“你不喜欢小孩子?”
范甬之不知如何回答。他沉默时间更长,半晌才问颜棋:“你呢?”
“我?我很喜欢小孩子啊。”颜棋笑道。
范甬之的唇线略抿。
“旁人的小孩子都可爱。”范甬之声音有点低沉,“也许,自己生的,未必就可爱了。小孩子挺麻烦的,女人生孩子很累。你将来结婚,会想要自己的孩子?”
颜棋觉得他这席话,话里有话。
听他的意思,是不太想要小孩子。
很稀奇,哪有男人不爱小孩子的?
又不用他们自己生。
玉藻告诉过颜棋,人有非常自私的本性,希望自己的血脉可以得到延续。对于男人,生孩子不需要付出时间和精力,他们往往比女人更热衷让自己的血脉传承。
“范大人,你不喜欢小孩子?”颜棋好奇看向他。
范甬之反问:“你呢?”
“我?”颜棋笑,“你不能取笑我,我才会告诉你。”
“嗯。”
“我想要三个小孩子,一个长子,两个小女儿。姊妹俩可以一起逛街,买衣裳、买吃的,就像我和桐桐、棹儿,或者像我和我姐姐一样。
儿子呢,就像我哥哥。从小到大,我哥哥不管去哪里,都会给我们带好吃好玩的。”颜棋很是向往。
范甬之听了,心里一片灰败。
“你呢?”颜棋问,“你想要几个孩子?”
范甬之没有回答。
他没必要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和他一起面对将来孤寂人生的,不会是颜棋。
“要不,你也要三个,一个儿子,两个闺女?”颜棋凑近一点,悄声问他。
范甬之一时觉得心中这样温暖,暖得他几乎忘记了现实。
他紧紧握住颜棋的手,舞池里的乐声尚未停止,他的脚步也未曾停歇。
他将她拉得更紧一点,心中明白,美好的时光不过这么片刻。他和她,对未来的期待不一样,他不会让颜棋做出更大的牺牲。
至少,范甬之从未想过要孩子。
他绝不会让他的妻子生孩子,不能让她重复范家的诅咒,彻底堕入地狱。
范甬之此刻非常纵容颜棋,也纵容自己,就好像人即将要死了,把美好的东西都尝试一遍,将来不留遗憾。
两人跳了片刻的舞,有朋友过来找颜棋,说安妮正在寻找她。
颜棋立马去了。
良久,她才回来,低声跟范甬之道:“安妮在闹脾气,不太想结婚。”
“怎么?”
“没怎么,她还没准备好。”颜棋笑道,“她真够傻的,之前订婚的时候那么高兴,现在又反悔。”
她和范甬之嘀嘀咕咕的。
旁人见状,只当颜棋过不了多久也要嫁了,纷纷打听范甬之的身份背景。
只有颜棋不知。
_第1954章我是破烂?
陈安妮的婚礼,颜棋与范甬之坐在陈家孩子们同桌。
满桌年轻人,颜棋都认识。她一边同他们说笑,一边照顾范甬之的情绪,时不时给他夹菜,或者逗他说句话。
众人见状,都羡慕范先生的好福气。
“颜小姐这么殷勤,怕是要结婚了吧?”有位年轻的男士打趣。
颜棋笑:“你成天想着结婚、结婚,怎么着,娶不到媳妇发愁?”
众人哄堂大笑。
那位男士也不介意,依旧和颜棋你一言我一语的来回说笑,引得他们这桌是不是爆发哄笑,非常热闹。
范甬之坐在这样的热闹当中,身体很放松,心情也放松。
他以前很讨厌喧哗的,如今却觉得欢喜。大概是和颜棋在一起,什么地方都令人心生喜悦吧。
宴席上有一道红烧肉,颜棋立马给范甬之夹了一筷子。
旁边有位小妹妹:“我也要红烧肉。”
颜棋知道他们拿她凑趣,也乐得逗众人开心,果然夹了一筷子。
“棋棋,你干嘛对范先生这样好?”也有女士抗议,“女孩子应该矜贵,让范先生服侍你嘛,你别给其他人做了坏榜样,将来我们都要受累。”
众人又大笑起来。
颜棋也笑。
范甬之怕她不悦,偷偷看她,却发现她眼角眉梢都是舒展的。
他们这些人,更过分的玩笑都有,颜棋从不放在心上。
“你拿谁跟范先生比?”颜棋笑问,“可有范先生的才华容貌,可有范先生的身家,可有范先生的学历?没有这些,凭什么享受我们的服侍?”
众人哗的哄闹嬉笑。
范甬之默默坐着,轻轻拉了下颜棋袖子:“够了。”
他这么说,声音里并无不悦。
他心中是欢喜的,面上是平静的。
“你入了魔。”有人笑道。
“范先生是神,我拜神虔诚,你们管我?”颜棋大大方方说。
众人在场大笑,纷纷起哄,要范甬之喝一杯酒。
他们这边闹得太厉害了,导致其他宾客纷纷看过来。
徐歧贞坐在旁边的桌子上,听到了颜棋的几句话,端了酒杯过来。
“棋棋,收敛一点。”徐歧贞低声按了女儿的肩膀,在她
耳边说,“多少人看着,你这样口无遮掩!”
颜棋嘻嘻笑。
礼成之后,陈安妮换了旗袍,和新郎一起过来,与宾客们敬酒,态度欢喜。
之前的忐忑消失不见了。
婚礼一直闹到了晚上十点多,还没有散场的意思。
颜棋有点累了。
“要不要回家?”范甬之问她。
颜棋打了个哈欠。
“好,我们先走。”颜棋说。
她带着范甬之,先去给主人家作辞,然后又去见了陈安妮,随便说了几句话,和范甬之一起离开了。
徐歧贞在九点多的时候,就带着孩子们散场了,毕竟颜桐和颜棹还要念书,明天要早起。
颜棋乘坐范甬之的车子,到了颜家门口。
“进来吃点宵夜再走吧。”颜棋拉了范甬之的胳膊,“你今天在饭桌上都没怎么吃。”
她什么都会留意到。
范甬之说好。
正如颜棋所言,他对美食来者不拒。
两人进了颜家的厨房,厨子们果然在准备宵夜。
颜子清有时候回来特别晚,颜家的厨房夜里从来不断火的。
还有颜棋他们兄妹,长身体的时候,也喜欢半夜偷溜到厨房要吃要喝。
“我们要小包子和米粥。”颜棋道。
厨子去忙碌,看也不看范甬之。
范甬之也很坦然,坐在旁边小厅的饭桌上。
颜棋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又去了趟厨房。
她出来对范甬之笑道:“你有口福了,我妈咪炖了血燕窝,我们当饭后甜点吃。”
范甬之:“不必,那是徐太太的。”
“让厨子再做,反正我妈咪现在也不吃,她估计是要等我爹哋回来。”颜棋道,“来得及。”
范甬之想起她今天的照顾,又想起之前种种,突然问她:“你家里人都不太喜欢我,干嘛对我这样好?”
他说不结婚之后,颜家对他肯定有意见,他是知道的。
不过他也装作不懂。
颜棋则笑:“谁不喜欢你?你胡说。”
范甬之:“......”
厨子们端了宵夜上来。
范甬之吃了两口米粥:“你没必要......”
“瞧你说的,难道我对你好,就是逼你和我结婚?”颜棋不以为意,“我祖父有很多的破烂古董,他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又花钱又花力气,他图什么?还不是因为他自己乐意嘛。”
范甬之:“我是破烂?”
颜棋:“......”
这顿宵夜,注定不能好了。
范甬之吃完了米粥,起身告辞了,颜棋留他吃燕窝,他怎么也不肯。
颜棋只好将他送到了大门口。
“改日再见,范大人,晚安。”颜棋笑盈盈的,眼睛弯成了一个月牙形。
范甬之回到家中,独坐良久。
他觉得自己卑鄙,不应该出现在颜棋面前的,应该早点滚回伦敦去。将来怎样,他都应该一个人承受。
他随着颜棋出入各种地方,旁人怎么说颜棋?他自私的内心里,是不是还想要霸占着她?
理智的时候,人非常清醒,只可惜他很少有这样的清醒。
片刻之后,他又会任由自己浑浑噩噩,留在新加坡,让自己很任性。
安妮的婚礼之后,准备去英国度蜜月,想让颜棋陪同。
颜棋学校即将要期末考试,考完了就是春假,足足有四十天。
“......你如果想等我一起去,就要再拖一个月。”颜棋说,“再说了,我不是很想陪你去度蜜月,秦生要恨我。”
安妮还是小孩子脾气,去哪里都喜欢拉着闺蜜一起。
“可是,光我和他,很无聊啊。”安妮抱怨。
颜棋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会无聊呢?
她跟范大人在一起的每一秒,都非常愉快有趣,两个人一同发呆都是幸福的。
“那你为何要结婚?”颜棋问,“你将来要跟他过一辈子啊。”
安妮当初迫不及待想要结婚,无非是想换个环境生活。真到了这一步,她又觉得自己经营不善,还不如留在娘家。
总之,这是个毫无主见的小姑娘,比颜棋还要混沌。
颜棋虽然无上进心,却比较现实。
她下班之后,特意去找了范甬之,她想要把感悟都告诉他。
不成想,范甬之不在家。
颜棋又去了银行,发现了王致名和王玉歆都在,范甬之接待他们俩。
_第1955章四个人的午餐
王玉歆接到了她母亲的一笔汇款。
她拿到钱,去找王致名商量,想要置办一处宅子。
王致名跟她说,现在经济不够景气,战争刚结束,新加坡一切都是未定数,置办产业实在非明智之举,还不如存入银行。
王玉歆听了侄子的话。
王致名不认识其他人,只认得范甬之,把王玉歆带了过来。
“......你们忙啊?”颜棋过来时,瞧见了这一幕。
范甬之颔首,对她说:“稍等,马上就办好。”
颜棋转身:“我下去找李晖要汽水喝,好热。”
王致名也道:“剩下的手续,姑姑你自己办吧,我也先下去了。”
范甬之抬眸看了眼他。
他没什么表示,继续埋头处理文件。
王致名在楼下大堂见到了颜棋,她正在大堂的电风扇吹风。
“颜老师,你这个周末忙不忙?”王致名问她。
颜棋笑道:“你这话问得不对。你要先说什么事,我才能告诉你我忙不忙。”
王致名:“......”
他无奈摇头笑了笑。
正好李晖端了橘子水出来,也给王致名一杯。
王致名接了过来,喝了两口,只感觉冰水沁人心脾。他手里握住了杯子,犹豫好半晌:“是这样的,上次你表姐送了我一本琴谱,我很感激她,想请你们吃饭。”
颜棋:“你想请表姐吃饭,就直接去邀请她,她应该有空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王致名道。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他的确是真心感谢李寐,他知道那本书价值不菲的。自己和李寐不算深交,收她那么贵重的礼物,很过意不去。
王致名想买个钻石手链,算是还李寐的人情。
君子之交淡如水,人情账还是要算清楚比较好。
但是,他如果单独约李寐,好像是个约会似的。万一给人家误会了,他会很尴尬。
王致名想了很久,觉得让颜棋做个中间人,大家吃个饭,他把同等价值的礼物还回去,李寐应该清楚他的意思。
互不相欠,彼此心安。
然而,颜棋好像不太懂他的苦心,他也不能直接说“我对你表姐没意思,不好受她
的重礼,更不好单独约见她”。
这样的话,要是传出去,很伤人自尊心。
“你如果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吃饭吧。”王致名道,“你让范先生来也可以。”
颜棋失笑。
“我先问问我表姐。”颜棋道,“如果她有空的话,我们周末一起吃饭。随便带朋友的,对吧?”
“对。”王致名说。
颜棋说好。
很快,范甬之替王玉歆办好了手续,两人下楼来。
见大堂里的王致名和颜棋聊得很开心,范甬之脸上的表情静止。
王玉歆看了眼他,没发现他有什么异样。
“......办好了吗?”王致名先看到了他们,站起身询问。
王玉歆是个高傲性子,平素不太愿意开口;范甬之性格冷漠,也很少主动搭理人。
他们俩像两座冰山似的。
“办好了。”王玉歆道,然后看了眼手表,“到吃晚饭的时候了。”
王致名笑道:“走吧,一起吃饭吧?”
他是看着颜棋说的。
颜棋当然道好:“行啊,今天王老师请客?”
“我请客。”
颜棋又去拉范甬之:“范大人,一起吧?有饭吃就要蹭一顿。”
“嗯。”范甬之向来不会拒绝任何美食。
四个人寻了间餐厅坐下。
这是一家宁波菜的餐厅,很多菜他们都没有吃过,他们七嘴八舌点了一大堆。
最后,忘记了点主食。
王玉歆不甚高兴,对侍者道:“加一碗清汤面。”
王致名面子上有点下不来,略带尴尬问颜棋和范甬之:“你们吃什么?”
“我们暂时还不想吃面,等会儿再加,是不是范大人?”颜棋道。
范甬之点头。
片刻之后,菜一一上桌,果然把桌子都堆满了。
颜棋和他们碰杯:“多谢王老师破费了。”
“你们赏脸,谈什么破费?”王致名也笑。
他和颜棋聊一聊学校里的事,范甬之偶然也插一句,只有王玉歆不太好说话,哪怕是王致名逗她说一两句,她也不怎么搭理,装作听不见。
颜棋以前觉得她性格像范大人,现在又觉得不太像。
范大人很少这么不识抬举。
只要颜棋逗他,范大人都会很给面子,有求必应的。
后来,清汤面也上来了。
王玉歆吃了两口,放下了筷子。
王致名和颜棋正在说学校春假的事,两个人都很兴奋,没留意到,只有范甬之瞧见了。
他问王玉歆:“不好吃?”
王玉歆抬眸看了眼他。她知道他不会主动问话的,这是很破例了,心中有点诧异:“对,有点甜。”
“你喜欢吃鱼汤面吗?”范甬之很突然问她。
颜棋立马看向了范甬之,目光如电。
气氛顿时就变了。
王致名不知所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王玉歆丝毫不理会颜棋的眼神,淡淡道:“没吃过。”
范甬之看了眼颜棋,顿了下,还是接上了自己的话:“棋棋推荐过一家,鱼汤面很好吃,是不是?”
颜棋道:“对啊,非常好吃的,下次我们一起去吃。”
王玉歆觉得索然无味:“再说吧。”
范甬之不再说什么。
王致名对这一变化略感疑惑,心中升起了猜测:“怎么回事,范甬之看上了我小姑姑吗?”
他又觉得这个猜测不靠谱。
和颜棋相比,王玉歆实在算不上十分的姿色。况且,颜棋对范甬之怎样,大家有目共睹的,不可能放弃颜棋选择王玉歆的吧?
同时,他又暗暗希望,范甬之真的能看上王玉歆。
“我也没吃过,大家一起吃?”王致名很积极,“明晚如何?明晚有一部很好看的电影,是新上映的,报纸上说了好几次。”
颜棋看了眼范甬之。
范甬之的热情几乎褪尽,整个人显得懒懒的,不太愿意答话。
颜棋道:“可以啊,我也想去看。”
王玉歆则道:“你们去吧,我不是很想去,我不太爱电影。”
王致名深感扫兴。
颜棋不再说什么了。
范甬之又看了眼王玉歆,心中十分疑惑,但他试探了一句,王玉歆的回答又不符合他的预计,他挺失望的。
不成想,晚饭结束之后,大家准备离开,王玉歆走了过来,问范甬之:“你说的那家鱼汤面馆子,地址在哪里?”
_第1956章颜棋的霸道
范甬之把地址告诉了王玉歆。
颜棋当时没说什么。
过了一天,她突然似有灵感般,很想去那家馆子喝粥。
她也许会遇到范甬之和王玉歆?
她这么想着,下班之后去找安妮和秦先生去看了场电影。
他们俩还没有去度蜜月,因为安妮至今也没选好度蜜月的地方,实在拖延得过分。秦先生很好的脾气,不跟她计较。
“......怎么突然约我们,你的范先生呢?”安妮打趣。
颜棋很认真道:“他可能在陪别的女生,等会儿我们去找他。”
安妮:“......”
秦先生买了汽水,塞给她们俩,又暗暗捏了下安妮的手,不准她多问。
三人进了电影院。
电影很悲惨,安妮一直落泪,秦先生不停递帕子给她。
颜棋却无动于衷。
电影会浓缩悲伤,把痛苦集中在很短的时间里说完,惹人泪下。放在生活里,这样的爱情实在太过于平常了。
颜棋从小不知人间疾苦,煽情的东西,不怎么触动她。
看完了电影,安妮的眼睛还是红红的。她伸头过来问颜棋:“眼睛肿了吗?”
颜棋点头:“肿了。”
“那我没办法见人了。”安妮怪叫。
秦先生哭笑不得:“我才没办法见人,旁人只当我欺负了你。”
安妮又被他逗乐。
感情越相处越融洽,颜棋预感,好友的婚姻会很幸福,至少暂时会的。
将来的事,谁能预料?
他们三人从电影院出来,直接去了小馆子。
颜棋心中有种莫名的预感,她一进小馆子,目光四下里一扫,果然瞧见了范甬之。
他默默坐着,神色如常冰冷,看不出喜怒。坐在他对面的,是个纤瘦背影,正是王玉歆。
安妮和秦先生都很意外。
他们觉得尴尬,怕颜棋下不来台。于是秦先生道:“安妮,你累不累?我们先回去?”
“那你们先走吧,我去喊范大人。”颜棋道。
安妮想要拉住她,她已经走了过去。
“完了。”安妮低声叫苦。
她真怕颜棋大吵大闹。
颜棋是名门千金,她若是敢闹,明天报纸肯定要说她的。她父母瞧见她在外面撒泼,她少不得要
挨骂。
安妮很想拉住颜棋,颜棋已经走到了范甬之身边。
不像安妮预料的那样,颜棋态度和蔼:“范大人?”
范甬之抬眸:“你来了......”
毫不意外,好像在等她。
安妮心道不好,这男人手段高超,颜棋要被他吃得死死的。
“王小姐也在?”颜棋笑了下,“范大人,回家吗?”
“好,我也吃完了。”范甬之站起身。
王玉歆表情略沉,因为她和范甬之说话,话题才说了一半。
是范甬之主动问她的。
他问她,家里有没有兄长,是做什么的。
很普通的家常话。因为范甬之不太像会拉家常的人,王玉歆觉得他对自己的事感兴趣。再加上,他推荐她来这里吃鱼汤面,她自己过来了,预感他可能会来。
然后,他真的来了。
女孩子都敏感,范甬之虽然冷漠,可他的态度表明,他可能很想追求她。
不成想,他问得话说到一半,颜棋来了之后,他马上站起身要走,对王玉歆的回答不感兴趣似的。
王玉歆立马想到:“这人可能是想享齐人之福。”
她心中又羞又怒。
又不是她勾搭范甬之的,是他屡次给她误会。
他特意多看她,她知道的;他推荐鱼汤面给她,又跑过来和她偶遇,也是他主动的。
现在却把她置于尴尬境地。
王玉歆站起身:“你有病吧?”
颜棋和范甬之停下脚步。
王玉歆走到了范甬之跟前:“你是不是觉得游走在两个女人之间,很有成就感?”
范甬之漠然看着她。
颜棋立马将他护在身后:“王小姐,你说话客气点。”
“我客气点?”
“是不是你自己问的鱼汤面地址,是不是你自己来的?”颜棋反问她。
王玉歆:“......”
“你乱猜测些什么?”颜棋正色,“范大人不过是看你可怜,没什么朋友。他自己时常来这家,正好遇到了,又有什么稀奇?你当为你而来?”
范甬之看着颜棋,眼底有了几分痛色。
他想,他让颜棋受委屈了,这是罪该万死。
站在门口的安妮和秦先生听到了,都在想完了,颜棋真是泥足深陷。
客人也在围观,交头接耳。
王玉歆先挂不住,转身走了。
颜棋还喊了伙计,帮她结了账,才跟范甬之一起走。
她亲自开车。
她开得不算快,打算想把范甬之送回家,一路上她都沉默。
快开了一半,颜棋突然说:“范大人,你如果再偷看王玉歆,我以后就不会再对你好了。”
范甬之心头凉了半截。
他有很多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他不敢说,不能对任何人公布。
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他家的银行。一旦他家的丑闻泄露,银行会对他家的继承失去信心。
可现实,他必须要解释。
“我偷看她,是因为她长得有点像我外甥女。”范甬之突然道。
颜棋愕然:“你有外甥女?什么外甥女?”
她记得范大人是独子。
“其实,我有个姐姐的,只是外界不知道,她从小......不在我们身边长大。伦敦大轰炸的时候,她......她住的地方被炸毁,父亲将她转移出去,接回来的时候,她怀孕了。”范甬之的声音生涩。
他说每个字,都好像在心口挖一刀。
颜棋听不懂人家的弦外之音,对旁人的冷嘲热讽总是慢半拍,可她很突兀听懂了范甬之的为难。
她明白,他很不想说这些话,让他很痛苦。
“我知道了。”颜棋打断他,“你好奇而已,不是看上了王小姐。我明白了范大人,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的。”
反应如此迟钝的女孩子,对他的事这样敏感,范甬之心中又暖又痛。
他恨不能把命都奉献给她,可他真正能给她的,实在太少了。
他不符合她的要求,不能给她未来。
他心中滴血,有种很诡异的温暖伴随着疼痛,让他继续说下去:“我姐姐生下艾尔,就去世了。我父亲查了很久,也不知艾尔的父亲是谁。我姐姐生前时,常说要做鱼汤面,等他回来吃。”
颜棋明白了:“你怀疑是王玉歆的哥哥?”
“我不知道。”范甬之迟疑,“我不该打听的,只是.....每个人都应该知晓自己的出生。”
颜棋有点诧异:“是吗?我不知道我亲妈是谁,连我爹哋都不知道,可是我一点也不好奇啊。你确定,艾尔真想知道?”
范甬之:“......”
_第1957章偷个西瓜给你
范甬之总藏着难言之隐。
若是其他人,多半会好奇。然而,颜棋的机敏,只有那么一瞬,且都用在范甬之身上。至于范家其他事,她不甚在意。
范甬之说完外甥女艾尔之事,心下十分忐忑。
他担忧颜棋不信。万一不信,她非要见艾尔,如何是好?
艾尔那模样,是不能见人的,父亲也绝不会容许他把艾尔之事公布于众。
可颜棋绝口不提。
第二天,她忘记了此事,开开心心上班,约会范甬之。
不管遇到什么挫折,颜棋睡一觉都能忘得精光。旁人嫌她愚傻,范甬之觉得她健康快乐,非常讨喜。
善忘,真是一大福气。好像一碗水,夜里倒干净,第二天注入新鲜的,永远没有尘垢,清清爽爽的。
也许,这就是颜棋为何如此美丽的缘故。七情不上心头,任何事都能抛之脑后,身心都崭新,容颜永远绝俗,不沾染愁苦。
范甬之一向没有信仰,那天他路过教堂时,走了进去,默默祈祷:“愿她永远如初。”
和颜棋聊过之后,范甬之再也没见过王玉歆。
他姐姐生前,时常念叨鱼汤面,她是很想再见一见那个男人的,只可惜她那时候自己都不记得那男人是谁了。
范甬之总觉得,如果有机会,要找到那个人,让他去看一看艾尔。
现在他释然了。
颜棋说,她对生母毫无兴趣,范甬之想,艾尔应该也毫无兴趣的。
既然觉得无趣,找来做什么?
他不找王玉歆,王玉歆心高气傲,也绝不找他。
颜棋上班的时候,拒绝了王致名周末的约会,因为李寐说她不太想去。
李寐特别聪明,她很清楚王致名的用意。她不是很想和王致名算得如此清楚,故而躲着他。
而陈安妮,终于下定决心,单独和新婚丈夫去美国度蜜月。
颜棋和范甬之,恢复了之前的关系。
没事之后,颜棋也不是天天把范甬之搁在心上,比如说学校期末考试了,她就把范甬之忘得精光。
范甬之回了趟伦敦。
这次,他很坦然告诉颜棋:“艾尔又生病了,我回去看看她。”
“她身体不好?”
“很不好。”范甬之说。
“我能去看她吗?
范甬之为难。
颜棋立马道:“她是不是很怕见陌生人?我小时候也害怕,后来就不怕了。没关系,等她长大一点,我再去。”
范甬之点头,很感激她的体谅。
他这次回去,三天之后很快又回来了。
他一贯冷漠的脸上,有了点暖色。他轻声对颜棋道:“我跟艾尔说起了你,她很想见见你。”
颜棋高兴极了:“真的?”
“嗯。”
“我们再有一周就放春假了,到时候我去看她。”颜棋说,“你提前跟她说好,别吓到了她。”
范甬之点头,然后又道:“不过,不能急,这件事不能让我父亲知晓。”
“为何?”
“他不想让艾尔见外人。”范甬之道。
颜棋点点头。
范甬之又说:“你......你可有保密?”
“艾尔的事情?”
“对。”
“我没跟任何人提过。怎么,不能提吗?”
“最好不要提。”范甬之道。
他还在想借口。
颜棋却很痛快点头:“我知道了,我不提的。范大人,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绝不会泄露机敏。”
说罢,她冲他做了个鬼脸。
她这个模样,十分乖巧可爱,范甬之很想摸一摸她的头发。
他努力忍住了这个冲动,然而心中总是很怅惘的。
他把秘密告诉了颜棋,好像和她更亲近了一步。
晚夕回到家中,颜棋发现家里两个妹妹正在帮忙贴福字和春联,换上新的灯笼。
灯笼是特制的,新加坡有手艺很好的老师傅,每年司家和颜家的灯笼都是找他做。
颜棋笑道:“忙这些做什么?干嘛不让佣人做?”
颜桐说:“棹儿想贴,我带她一起。”
“姐姐,你要不要贴?”颜棹问她。
她们姊妹当中,颜棹年纪最小,最爱赶热闹和新鲜。
“怪累的,我一身汗,先去洗澡。”颜棋说。
颜桐提醒她:“姐,家里有新鲜的西瓜,姑姑叫人送过来的,你快去吃。”
颜棋大喜。
她匆匆洗了澡,去了正院。
佣人说司太太送了三个大西瓜过来。
西瓜不是这个时
节的,新加坡也没有,颜棋一听很高兴。
“拿一个给我。”颜棋道。
佣人说:“有切开的,大小姐要尝尝?”
“不,我要一整个。”颜棋道。
佣人只得抱了一个出来。
西瓜极大,足足有十斤。颜棋抱着就出门了,放到了自己汽车上,开到了范甬之家。
她献宝似的拿给范甬之瞧:“范大人,来吃西瓜!”
“哪里买的?”
“我姑姑送的。”颜棋道,“家里还有。”
“我吃不了这么多。”
“切一半,分给我哥哥和嫂子。”颜棋很大方。
范甬之寻了把水果刀。
切好了之后,颜棋让女佣送去颜恺那边。
女佣回来,对颜棋道:“少奶奶说,多谢小姐想着他们,不过司太太也给他们送了两个。”
“那行,剩下这个是我们的。”颜棋笑道。
她和范甬之切下剩下的吃。
颜棋认认真真,一块块的咬,吃得很专注。一不小心,一粒西瓜籽粘在她的唇边。
范甬之看不下去,伸手要替她擦掉。
手指触及她的肌肤时,他指尖似触电了般,整只手都麻了。
他似受到了蛊惑,顺手把她掉下来的头发拂到耳后。
颜棋冲他微笑。
她的眼睛很大,瞳仁很明亮,眼神似繁星般明亮,能照到人心里去。
范甬之呆了一瞬。
他挪开了目光。
“范大人,你也吃,一会儿不凉了。”颜棋道,“我今天要吃过瘾。”
范甬之拿起一块。
他觉得今天的西瓜特别甜,也特别沁凉。他这一生,似乎头一遭吃到这等美味。
他心中所有烦热一扫而空,人很舒服。
“我们后天放春假了。”颜棋好不容易吃足了,才有空说话,“什么时候去看艾尔?”
“你准备准备,随时都可以。”范甬之道,“你想不想去苏格兰看雪景?”
新加坡是不可能下雪的。
颜棋在伦敦的时候,天天盼着下雪,可那一年伦敦没有下。
她很想出去玩,但冬天生了一场病,感冒发烧足足十天才好,就耽误了下来。
范甬之一直记得她说过,想去苏格兰看漫天大雪。
_第1958章颜恺心软
颜棋自出生到现在,没看过下雪。
她记忆中的一年四季,永远都是湿热的。到了伦敦,她一开始很不习惯寒冷,第一年冬天也病了好几次,还有一次病得特别严重。
漫天大雪是什么样子,她想象不出来。
“好啊,我们去看雪,也去看艾尔,还可以带艾尔一起去苏格兰看雪。”颜棋颇为激动。
范甬之唇角微挑,有点淡淡笑意。
他们俩说了很久的计划。
后来,时间到了晚上九点多,范甬之送颜棋回家。
他亲自开了颜棋的汽车,让颜棋坐在副驾驶座上。
颜棋今天略感疲倦,又吃饱了西瓜了,坐着片刻就睡熟了。
范甬之把汽车开到了颜家门口时,颜棋已然酣睡。他轻轻推了推她,她也没醒。
车厢里很暗,只有路灯的光从车窗口照进来,落在颜棋的头发上。她去找范甬之之前,洗过了澡,头发留有洗发香波的清香,像海藻的味道。
他静静看着,片刻之后,再也忍不住,俯身亲了下她的头发。
而后,他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似乎把满心的情绪都压下去。
街角的颜恺,正好打算离开,远远瞧见了这一幕。
他叹了口气。
范甬之坐了足足半个钟,颜棋才醒。
“......你怎么回去?”颜棋迷迷糊糊问,“要不,你今晚住到我家里?”
范甬之道:“我叫街车回去,你不用担心。回家吧。”
正好有空的街车路过。
颜棋下车,跳了两下,让自己更清醒一点,又使劲搓了搓脸。她活泼的时候,像只午夜里的精灵,浑身散发出柔和的光。
范甬之看着她。
颜棋笑了笑,彻底醒透了。她帮范甬之叫了街车,送他离开,才把自己的汽车开回去。
不成想,她从车房出来,遇到了她哥哥颜恺。
“吓我一跳。”颜棋道,然后推开了颜恺,使劲往自己的小西楼跑。
颜恺莫名其妙,跟了过去。
颜棋从洗手间出来,拿了帕子擦手:“吃多了西瓜,憋死我了。”
颜恺:“......”
真该让范甬之看看她这个德行!
“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去?大嫂不担心你吗?”颜棋问。
颜恺坐下。
“我
们今晚住在家里。”颜恺道,“妈让我们过来吃晚饭,就没走了。”
他拍了拍身边的沙发,让颜棋也坐下。
兄妹俩很少这么严肃聊天。
“......我原本打算去接你的,正好遇到了你的汽车回来。”颜恺道,“棋棋,你跟范甬之,到底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
“他明确说过,不会和你结婚的,你要拖到什么时候?你虽然很漂亮,再大年纪也能找到合适的婚姻,可为什么要这样拖下去,平白无故浪费时间?”颜恺问。
颜棋嗤笑:“哥哥,你怎么结婚了之后变得庸俗了?我和范大人很好,你不要说范大人坏话,要不然我不理你。”
“你认真点!”颜恺忍不住吼她。
颜棋被他吼得吓一跳,立马也提高了声音:“我很认真!不准你讲范大人坏话!”
“我什么时候说了他的坏话?”
“你预备要说!”
颜恺:“......”
颜棋挺生气的:“你们不要以为我不懂。所有人都像你们一样吗?范大人跟你们不同,你们怎么好意思把自己拿来和范大人比?”
颜恺有气无力。
自家妹子,个个都是奇葩。司玉藻如此,颜棋也如此。
颜恺过了几天好日子,差点忘记曾经被她们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时光了。
“他很喜欢你,棋棋。”颜恺沉默良久,说了句公道话。
颜棋笑:“我也很喜欢他啊。”
“他有苦衷的,爹哋和妈不太高兴他的行为。”颜恺又道,“我尽可能帮你。”
“那太好了!”颜棋立马不记仇了,过来要抱她哥哥,“哥哥,我要和范大人去苏格兰看雪,要是爹哋不同意我去,你要帮我!你答应的!”
颜恺一巴掌推开她的脸。
他看到今晚那一幕,总想起自己对素商求而不得的时光,心角仍是有点痛。
回到了房间,他从身后一把抱住了陈素商。
陈素商正在给儿子穿衣裳,被他这么突如其来的一抱,差点跌倒。
“别闹。”她笑道。
颜恺却不肯松开,低声道:“阿璃,我爱你。”
陈素商心头微讶:“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只是很爱你。”颜恺低声道,“不要离开我!”
“呸,不吉利,说什么浑话
?”陈素商笑。
一旁的颜天承看到父母拥抱在一起,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从床上爬起来要打他父亲的手。
颜恺反手把儿子推了个跟头。
颜天承短手短脚,被他父亲一推,一头栽在床上,半晌没爬起来。
陈素商:“......”
她此刻不知怎的,笑出了声。
他们在老宅住了三天,因为祖父很想逗弄曾孙。
到了第三天,颜棋学校事毕,早饭桌子上跟父母提出要去英国玩。
“就玩一周,保管回来过旧历年。我知道祖父器重旧历年,不会忘记的。”颜棋可怜兮兮看着颜子清和徐歧贞。
颜子清脸色很难看:“跟那位范先生去?”
徐歧贞也是一脸为难。
颜恺这个哥哥,该靠谱的时候,还是挺靠谱的:“你都这么大的姑娘了,出去玩还用父母请示?你去吧,自己当心,爹哋和妈都不反对。”
颜子清和徐歧贞都看向了他。
特别是颜子清,隐约觉得儿子要造反了。
颜老精神矍铄,很同意孙子的话,对颜棋道:“去吧。的确是这么大的姑娘,不能总把你关在家里。”
颜棋不看父母的脸色,大喜起来:“那我明天就出发了,谢谢祖父,谢谢爹哋妈咪!”
她欢欢喜喜离席了。
她走后,颜老吃饱了也走了。陈素商抱着颜天承去洗手,因为孩子自己抓饭吃,吃得满手的脏。
餐桌前剩下了颜子清夫妻及颜恺。
颜恺不待父亲发火,先解释:“爹哋,我疼自己妹妹,不会祸害她。范甬之那个人,对她是真心的,也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他已经够受煎熬了,我们何必伤口撒盐?”
颜子清不说话。
徐歧贞挺担心:“可......”
“他不会欺负棋棋的,这个您放心。”颜恺道,“我替他做个担保吧。您二老就当心疼心疼棋棋。万一他们俩真不成了,将来总归能有点美好回忆。”
颜子清被儿子这席话说得心里一酸。
他叹了口气。
徐歧贞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于是,在颜恺的劝说下,颜家对颜棋和范甬之的事,采取听之任之的态度,随便他们俩如何。
颜棋不知哥哥帮了大忙,她欢欢喜喜收拾好了行李,乘坐范甬之的飞机,往伦敦去了。
_第1959章债多不压身
颜棋到伦敦第一天,灵儿去接她。
灵儿开心极了:“棋姐姐,幸好你今天来,明天我要回香港了。今年春假,我和宁安都回去过。”
颜棋也很开心拥抱了她。
两人去看了旧时租住的公寓楼。
颜棋好奇:“宁安呢?”
“他去玩了,今晚才回来。他听说你今天到,所以立马买了车票回来,要不然他要玩到年底。”灵儿笑道,然后低声和颜棋八卦,“和他的新女朋友。”
“那个日本女孩子?”
“哪个?”灵儿愣了愣,旋即笑道,“早换了,你不说我差点忘记了她。”
颜棋:“......”
范甬之一直跟在他们俩身后,听着颜棋和灵儿叽叽咋咋交头接耳,十分快乐,他心中也充满了温暖。
虽然今天的伦敦冷极了。
“他现在和师姐交往。”灵儿说给颜棋听,“是广东人,宁安跟她学说广东话,可有意思了。师姐会做很多好吃的,我也常去吃饭。”
“那么好?他们要结婚?”
“结婚?”灵儿摇摇头,“我看宁安的性格,是定不下了的,他女朋友太多了。”
颜棋:“......”
她记得宁安在新加坡的时候不这样,虽然那时候也有很多小姑娘追求他,他都是置之不理。
“他离开姑姑和姑父,就彻底疯了。”颜棋笑道。
灵儿看了眼颜棋:“我倒是觉得,他是受了打击。”
“什么打击?”颜棋非常好奇。
灵儿:“......”
范甬之听不下去了。
他此刻忍不住想,颜棋对他是真好。司宁安那么待她,她一点感受也无,至今糊里糊涂,却独独对他的事很通透。
他既感动又难过。
自己怕是要辜负了颜棋。
范甬之把颜棋和灵儿送到灵儿的公寓之后,对颜棋道:“我先去订好饭店,替你办入住。你随便什么时候去都行。”
颜棋说好。
范甬之刚离开不久,司宁安就回来了。
他风尘仆仆,脸被伦敦的风刮得生疼,头发也被吹乱了。
一见到颜棋,他立马拥抱了她:“棋姐姐。”
颜棋觉得他又长高了些,现在跟姑父和开阊、雀舫的身量相似了,身材也结实了,胳膊用力抱住颜棋,颜棋差点被他勒断
气。
“怎么这样快,不是说你晚上到吗?”颜棋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松开自己。
司宁安却没有。
他略微阖眼,感受到了她身上温暖的气息,心头微颤。好半晌,他才道:“我开车回来的,听说你到了。”
颜棋笑:“快放开,你胳膊怎么这样重?”
司宁安不放:“棋姐姐,想你了。”
灵儿看着司宁安,见他颇有点失态的样子,上前拉开了他,笑道:“你真快要把棋姐姐勒死了。去哪里吃饭啊?订好餐厅没有?”
“还是去吃牛扒。”司宁安道,“棋姐姐喜欢那家。”
三个人出发。
司宁安开车,颜棋坐在副驾驶,询问他:“可要叫上你的女朋友?”
司宁安在颜棋面前,永远温柔:“灵儿又乱说,没有女朋友,就是关系很好的师姐。”
灵儿啧他:“不要脸,师姐早上在家里穿睡衣,替你做早餐,还敢说不是女朋友?”
司宁安扔了个面包到后座:“给你吃,别插嘴!小孩子懂什么?”
灵儿只比司宁安小一岁,因为生活阅历不如他丰富,慢慢的沦落成了个小妹妹似的,再也很难和他做“同龄人”了。
司宁安学会了抽烟,却避开灵儿,总不在她面前抽,维持他好哥哥的体面。
“谁要吃你隔夜的面包。”灵儿放在座位上,还想要八卦。
司宁安不听她说。
“......工作适应吗?”司宁安又问颜棋。
颜棋道:“挺适应的。对了,你今年回新加坡过年吗?”
“回。”司宁安道,“阿爸准许了,姆妈也挺想念我的。”
他问起了新加坡的种种。
车子很快到了餐厅。
三个人坐下,点了他们爱吃的,有说有笑。
司宁安是个现实的人。他早已不是小孩子,颜棋如何待他,他心中一清二楚。这个世上,无能为力的事太多,他也不强求。
在他看来,颜棋无忧无虑,比什么都重要。
他早已对她死心,不奢望会有什么结果。
要不是颜棋待范甬之不同,司宁安可能永远都看不出来自己毫无希望。他看明白之后,也很快就想通了。
他没有打扰颜棋。
他们身边很多人,都在保护颜棋的这份天真。
只是,看到她的时
候,他的心情总是不同的,比见到任何人都要高兴。
“......我这次来,是跟范大人去苏格兰看雪。”颜棋道,“你们俩去不去?”
司宁安神色微黯。
灵儿道:“我不去了,我要回香港过年的,家里人等着。”
司宁安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旋即觉得一口不够,把一杯都喝完了。
灵儿有点担心他借酒发疯。
可司宁安很理智。
“我也不去了。”他笑道,“怪冷的,雪有什么好看?明天我跟灵儿去香港,送她回去。霍伯伯拜托我照顾灵儿的。”
“那多谢你!”灵儿轻轻握了下他的手,略微用力。
既是赞扬他的理性,也是感激他的照拂。
司宁安冲她笑了下。
颜棋对这些细微的表情互动揣摩不透,甚至松了口气。因为她很想和范甬之单独去玩,不想带两个小屁孩子。
三个人吃饭的情绪仍是很好。
司宁安有说有笑,非常大方,颜棋开心极了。
饭后,颜棋直接去了饭店下榻,灵儿和司宁安回公寓。
他们是买下了一套房子,一共三层,灵儿住在三楼,司宁安住在二楼。
刚回来,楼下电话响个不停。
女佣是华人,负责给他们俩打扫房子的,告诉司宁安:“少爷,有位小姐打电话给您,已经打了好几个了。”
司宁安去接。
灵儿坐在沙发里,听到那边女声又高又锐:“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我怎么回去?”
“搭火车回来。”司宁安口吻平淡。
“你......”女郎气急了,破口大骂,从英文转成了广东话。
司宁安听了两句,挂断了。
灵儿笑道:“又一个前女友。”
司宁安也笑,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债多不压身。”
“小心得病。”灵儿道。
司宁安大笑,伸手在她脑袋上弹了下:“你哪里听来的话?”
“医学院的师妹说的。”灵儿道,“就是你上次甩掉的那个,她祝你疾病缠身。”
司宁安无力扶额。
灵儿有点累了,上楼去休息,以及收拾行李。
司宁安顺势往沙发里一躺,随意拉了薄毯搭在身上,睡了起来。壁炉烧得很暖,他的睡颜很安详,好像做了个漫无边际的美梦。
_第1960章初见艾尔
颜棋到伦敦的第三天,才见到了范甬之的外甥女艾尔。
那天,依旧淫雨连连,伦敦非常阴冷。颜棋特意买了件皮草外套,仍是觉得冷。
艾尔不生活在范家,而是在远郊的一处建筑里。
建筑物四周,是一望无垠的田野,此刻荒草枯败,连接着远处阴霾的天,灰压压的。
院墙很高,大铁门上锁,门口有两个精壮华人看守。远远听到了汽车声音,看守的长枪上膛。
直到范甬之下了车,枪口才收回。
颜棋瞧见这一幕,很是诧异:“怎么还有枪?”
范甬之不答,牵了她的手。
颜棋的手冰冷,范甬之的掌心却滚烫。他一言不发,带着颜棋往里走。
看守开门,用宁波话叫了声“少爷”。
范甬之点头。
院内光秃秃,一棵树也无。三层楼的建筑很大,一眼瞧过去似有上百个房间。
年代久远,墙壁上爬满了爬山虎,在这寒冬腊月里,那些藤蔓依旧翠绿如新,给整个墙壁批了件绿色外衣。
走到大楼,寒风扑面,幽黯的房间发出霉味,显得鬼影幢幢。
颜棋下意识后退一步。
范甬之声音温柔:“没事,你跟我来。”
他们俩上了二楼。
建筑不是一栋,而是好几栋相连。颜棋随着范甬之左拐右拐,直到她怀疑范甬之要在这里谋杀她时,终于瞧见了人。
妇人约莫四十来岁,不苟言笑,看到范甬之和颜棋,神态错愕。
“少爷.......”
“这是我的朋友,她过来看艾尔。”范甬之告诉她。
妇人也是华人,也说宁波话。范甬之与她交谈时,颜棋听不懂。
“艾尔今天怎样?”范甬之问。
妇人道:“挺好,吃了早饭在画画,非常乖。”
范甬之说好。
房门推开。
屋子里的暖意,扑面而来,一扫湿寒。除了暖意,还有淡淡花香。
颜棋觉得,这间房与整栋大楼都不同,有天壤之别。
小女孩子坐在书桌前,正在画画。
她约莫十一二岁,在屋子里穿着白色裙子,下面是白色袜子和红色小皮靴,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她和范甬之有点像,都是很漂亮的五官,只是脸色苍白,常
年不见阳光所致。
瞧见了来人,她并没有欢天喜地站起来迎接,而是很羞涩起身,低垂着眉眼立在旁边。
“艾尔?”范甬之喊了她。
他领着颜棋,到了艾尔跟前。
他半蹲下来,轻轻拥抱了她片刻,女孩子才第一次开口,声音细弱如蚊蚋:“舅舅.......”
范甬之松开她,轻声问她:“还记得我说过,以后带颜小姐过来看你吗?”
艾尔点头,非常羞怯,不敢看颜棋。
颜棋也学着范甬之的样子,半蹲下来:“你好,艾尔,我是颜棋。”
艾尔往她脸上看了眼,又飞速移开了目光。
她平常总在屋子里,不习惯与人目光接触。
“你舅舅说,你很想见见我,是不是真的?”颜棋又问。
她的声音很温柔,长得又特别漂亮,很容易引起小孩子的好感。
艾尔微微咬了下唇,半晌轻轻点头。
仍不看颜棋。
范甬之牵了艾尔的手,让她坐下。
艾尔拿起了画笔,继续作画。这样,她的目光落在纸上,终于有了点安全感似的。
“今天画什么?”范甬之问。
艾尔答:“黄昏。”
她的画纸上,已经有大片大片金黄色的色彩。她虽然沉默寡言,画风却温暖明亮。
颜棋笑问:“画好了,可以送给我吗?”
“嗯。”艾尔应道,手下不停,目光仍是不抬起。
“你上午一般都是做什么?”颜棋又问她。
艾尔说话流畅了些:“画画,弹钢琴。”
“那下午呢?”
“念书。”
“我也会弹钢琴,等会儿你弹给我听听,好不好?”颜棋又问。
艾尔说好。
问了几句之后,颜棋和范甬之自己交谈了起来,艾尔乖乖坐在旁边画画,一言不发。
片刻之后,她画好了。
黄昏的云是金黄色的,田野是金黄色的,就连阡陌尽头的牛群,也被染成了金黄色。
“很漂亮!”颜棋道,“我非常喜欢,要带回去裱起来。”
艾尔垂头不语。
她后来没有弹钢琴,而是又拉过一张画纸。她非常磕巴问颜棋:“还......还喜欢什么?”
这是问她喜欢什么样子
的画。
颜棋笑道:“我喜欢月夜。”
艾尔拿出了画笔,重新作画。
直到午饭时间,她的第二幅大作还没有完成。
妇人过来请他们。
范甬之领着她和颜棋,去了旁边的餐厅。
餐厅也是很温暖,摆放着颜色明亮的家具,有阵阵食物清香。
墙壁上摆了很多的画,有风景的画,线条精致、色彩饱满;有人物的话,触笔凌乱,画面阴暗。
颜棋想:“艾尔肯定很讨厌人,她干嘛要一个人住在这里?”
范甬之让她别打听,她果然没有问,压下了满心好奇。
三个人吃了午饭。
午饭的时候,艾尔抬眸看了颜棋两次,第一次是颜棋问艾尔的画是不是范甬之教的,她抬眸说是的;第二次是颜棋说要去苏格兰看雪景。
艾尔似乎很想去,可颜棋问她的时候,她又摇头拒绝。
饭后,范甬之和颜棋在休息室喝茶聊天,艾尔要去睡午觉。
“......她很怕陌生人。”颜棋说
范甬之点头。
“她到底是哪里不舒服,要把她放在这里?”颜棋又问。
范甬之很为难,不知如何回答。
“以后呢,她要永远在这里吗?”颜棋忍不住又问。
她也察觉到了自己唐突。
这次,范甬之回答了她。他非常艰难开口:“我也不知道。”
屋子里很暖和,颜棋又吃得很饱,片刻之后慢慢进入了梦乡。
她小睡片刻,听到了脚步声,立马醒了过来。
有人急匆匆跑进来。
“少爷,艾尔小姐不好了。”妇人焦急对范甬之道,“快叫医生,要通知老爷吗?”
范甬之立马起身。
颜棋跟了上去:“怎么回事?”
范甬之想要让她留下,可挣扎了一瞬,他想,还不如让颜棋自己看一看,便没有阻拦她,任由她跟着。
他们跑到了隔壁艾尔的卧房。
艾尔不在房间里,而是在洗手间。
她怔怔看着镜子,见有人进来,她露出一个狰狞又邪恶的微笑。
“你们都要死在这里,谁也不能走。”她的声音尖细,似指甲盖划在玻璃上,令人牙酸,非常的惊悚。
颜棋后退了一步,的确被吓到了。
_第1961章看雪景
颜棋被所见所闻吓到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孩子——肌肤惨白、瞳仁乌黑,邪气森森微笑着,随时能唌下一块人肉似的。
她再次后退两步。
艾尔不追她,只看着范甬之冷笑不止:“又来了!想要害死我,你们还不如先死!”
妇人已经走远,去打电话叫医生。
范甬之将孩子堵在洗手间,不让她出来。她冷笑片刻,扑向了他。
他用力抱住了她:“艾尔,艾尔......”
艾尔却狠狠一口,咬在了范甬之的肩头,死活不肯松口,眼睛里迸发出恶毒恨意。
和方才那个胆怯的小姑娘,完全是两个人。
怪不得范家要隐藏这个孩子的行迹。
颜棋见状,突然转回了休息室,拿出了她的大衣。
她用力罩住了艾尔的头。
艾尔目光受阻,挣扎着想要挠颜棋,可惜被范甬之死死抱住,眼睛又看不见。
她大喊大叫,声音凄厉惨绝。
十分钟后,医生赶过来,匆匆忙忙拿出了镇定,先给她打了一针。
艾尔这才慢慢软了。
她昏睡了过去,范甬之将她抱回床上,医生给她挂点滴。
弄好了,医生跟范甬之说话。
颜棋站在旁边听。
“她的情况,越长大越恶化,要用专门的药物才能控制住。”医生说。
“可是药的副作用很大。”
“副作用不好说,有的人发胖得很厉害,有的人呆滞些......”
“也可能会早逝。”范甬之接话,“不,不能给她用药,等她再大一点。”
医生不勉强。
说了几句话,医生走了。
后来又来了三四个人,都是体型健硕的妇人,且有点医学知识。
一开始接待他们的妇人道:“少爷,您该走了。”
颜棋诧异:“艾尔还没醒呢,我们怎么走?”
妇人不知如何回答,看向了范甬之。
范甬之牵了颜棋的手。
他掌心冰凉,声音也同样冰凉:“她短时间内清醒不了,可能要等半个月左右。我们走吧。”
颜棋震惊。
两个人走出了大门,颜棋回头看一眼,发现看守仍用枪对准了门口。
没人能知道范家的秘密。
“范大人,艾尔到底是什么病?”颜棋上车之后,仍在问他,“怎么不能用药?”
“因为治不好。”范甬之道,“用药,治标不治本,而且她年纪还小,用药不当可能会夭折。”
“她从什么时候得病?”
这次,范甬之沉默了很久。
他最终叹了口气:“遗传病,从小就得了,家里人看不出来罢了。”
颜棋心中特别难受。
她轻轻握住了范甬之的手。
范甬之的掌心仍是凉的,似出了层冷汗。他的身体是僵硬的,表情也很漠然。
艾尔发病的间隔,越来越短了。也许,她很快就会像她的母亲一样,彻底失控。
范甬之无力依靠着靠背,整个人像堕入了冰窖。
艾尔以前每次发病,清醒之后,能有一到两个月的正常。上次范甬之回来,也是因为她刚刚病愈。
他还以为,他带颜棋过来很安全,应该看不到艾尔的病态。没想到,艾尔的情绪波动,触发了病源。
“范大人,我不问了。”颜棋很心疼他,“你不要难过。”
范甬之点点头。
汽车回到了饭店,范甬之放下了颜棋,叮嘱她自己照顾自己,转身回家了。
而后的两天,他都去陪艾尔。
艾尔情况稳定了点,他才过来找颜棋。
“......她发病的时候,一开始情绪很激动,后来会呆滞。她发呆的时间没有定数。”范甬之道,“等她呆滞够了,她会清醒。她不会再伤害自己,没事了。”
颜棋点点头。
她问了好几次,艾尔到底什么病,范甬之都没回答她。
“我们明天去苏格兰。”范甬之道。
“要不,我回新加坡吧?”颜棋很体贴,“你好好照顾艾尔,我以后再来玩。我们还年轻,以后的日子很长嘛。”
范甬之摇摇头:“说了请你看雪景。”
“病人更重要。”
“她发呆的时候,看不见人,也听不到别人说话。”范甬之道,“很多年了,我们也习惯了。没关系的,不用特意
留在她身边。”
他这话说得有点冷漠。
可积年累月的反复,早已把那颗担忧的心磨平了。
颜棋心里仍是觉得怪怪的。
后来她又想,范大人也许更想去散散心,看一看雪景。
她答应了。
两人买好了火车票,往苏格兰去了。
他们到的当天,正好大雪纷飞。
颜棋的脑子里,装不下太多事,她一看到雪就兴奋极了,把伦敦的所有事都抛在脑后。她站在雪地里,任由雪花落了她满身。
“这就是雪!”她情绪激动,“范大人,你快看!”
到处白茫茫,银装素裹的世界非常新奇,颜棋不肯回饭店,非要站在雪地里。
范甬之从不打扰她的乐趣,转身去旁边咖啡店,要了两杯热可可。
他端给了颜棋。
两个人站在街头的冰天雪地里,任由雪花在周身徜徉,落满他们的肩头,染白他们的头发。
他们置身在最纯净的雪里,一边喝热可可一边说话。
颜棋道:“这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一了。”
范甬之呷了口热可可,心中所有的烦躁都被净化,宛如这天地一般清爽洁白。他心中也想:“也是我最重要的时刻。”
他们俩在苏格兰玩了四天。
第一天看雪景,第二天去堆雪人,以及河边喝咖啡看雪雕;第三天去滑雪。
第四天,他们俩回到了伦敦。
刚到饭店,迎面走出来两个西装笔挺的男士。
他们对范甬之态度恭敬:“少爷。”
范甬之的眉头不经意蹙了下。
“少爷,老爷请您和颜小姐回家吃饭。”男人道。
颜棋就明白,这两个人是范老爷身边的。
她到英国这么多天,范老爷肯定知晓了,可能也知道她去看艾尔了。
“没空。”范甬之说。
颜棋却对范家很好奇,挡在了范甬之面前:“好啊,等我换身衣裳,马上就去。范大人,你不去的话,我自己去了。”
范甬之:“......”
颜棋上楼,收拾了一通,画了个简单淡妆,把自己打扮得大方得体,跟范甬之回家去吃饭了。
_第1962章最无耻的人
颜棋心情很好。
她是个没心没肺的,苏格兰玩了几天,早已把艾尔生病之事忘到脑后。倘或艾尔是她重要的人,她大概很令人心冷。
她一概不管这些,欢欢喜喜去范家吃饭。
范老先生和范甬之不太像。他是个中等个子,方脸,皮肤黝黑。在家里穿着普通衣裳,一点也看不出是银行家。
倘若走在外面,说他是个扫大街的也有人信。
他也毫无威严,态度和蔼慈祥。
“伯父您好。”颜棋先打了招呼,“我应该早点拜会您。”
“不妨事,你们年轻人事忙。”范老先生道,然后请颜棋坐下。
他和颜棋闲聊。
闲话家常,他的问题谦和有礼,毫无探究之意,让人感觉轻松愉快。
颜棋一开始不太紧张,此刻更是放松。
她甚至主动说了艾尔的事。
“......很对不起,引得小姐发病。”颜棋满怀歉意,“她好点了吗?”
“昨天已经认得人了。”范老先生神色一黯,有点不自在。
不过,他的不自在只是一瞬,很快遮掩得滴水不漏:“不是你的错,她从小就有这个毛病。”
范甬之沉默不说话。
颜棋又问:“没换医院看过吗?”
“颜小姐,家务琐事,实在不该烦你劳心。”范老先生转移话题,然后又问管家,“晚膳好了吧?”
“已经好了,老爷。”管家应道。
范老先生请颜棋和范甬之去吃饭。
他询问新加坡的种种,再也不提艾尔。
颜棋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他,回答很流畅。范甬之一句话不说,饭桌上也毫不冷场。
“颜小姐吃得惯宁波菜吧?”范老先生又问。
颜棋说吃得惯。
她又说起她母亲会做金陵菜。
范老先生对吃很有研究,比较起金陵菜和宁波菜的同与异,一老一少聊得很投缘。
范甬之仍是不开口。
颜棋偶然问他一句,他答一句。
晚膳差不多快要结束,范老先生似随意感叹:“颜小姐是甬之带回家吃饭的第一
个女孩子,实属荣幸。”
颜棋看了眼范甬之,忍不住微笑,眼睛弯弯的。
范老先生满意得不行。
传言颜棋有点傻,但仔细看她,范老先生觉得她言谈一派天真,毫无心机。言外之意她听不懂,但正常交流无问题。
简单说,她是个单纯的小姑娘。
他非常满意。
范老先生看女人,仍是旧时眼光,觉得女人纯善一点没什么不好。精明人有精明人的辛苦,愚笨是福。
饭后,颜棋略微坐了坐,打算告辞。
范老先生却让她稍等。
他起身去了趟书房,很快拿出一个黑色绒布小匣子出来。
他递给了颜棋:“颜小姐,你初次登门,一点小礼物。”
颜棋双手接过来,笑问:“这是什么?”
像是装戒指的盒子。
她急忙打开,也不推辞。打开之后,她发现居然真的是钻戒。
钻戒还挺大的,是方钻。
范甬之也伸头看了眼,然后脸色骤变,一把从颜棋手里抢了过来。
“范大人?”颜棋失措看着他,“你干嘛?”
“不、不干嘛。”范甬之随意把戒指往口袋里一塞,“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范老先生蹙眉:“那是我给颜小姐的,你可有礼貌?”
“您不用管。”
“什么话!”范老先生不悦。
整个晚上,颜棋第一次见他露出上位者的威严神态,“我送给颜小姐的,自然有我的道理。”
“请您不用管!”范甬之提高了声音,神色格外冷峻。
颜棋见他们父子差点就要吵起来,急忙打圆场:“没事没事。伯父,我的东西就是范大人的东西,给他也行的。心意我收到了,多谢伯父。这么晚了,我不打扰了,先告辞。”
她说罢,就被范甬之拖了手,带出了范家。
范甬之在玄关处随手取了两件大衣,出门才给颜棋披上。
颜棋见他脸色铁青,不明所以。
她很想问。
可她也看得出来,范甬之与其说生气,还不如说难过。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难
过,却很心疼他。
“范大人,你不要生气。”颜棋安慰他,“我什么都不要,你也不用告诉我为什么。”
范甬之点头。
他心中很不是滋味。
送完了颜棋,他把车子开得飞快,回到了家里。
范老先生还在客厅。
他知道儿子要回来。
范甬之掏出钻戒,逼问他父亲:“您打算做什么?这是我妈的戒指。”
“你妈临终前,特意让我把戒指拿下来,说将来送给儿媳妇。”范老先生冷着脸,“难道我没资格送?”
“我说过了,我和她不是这种关系。”范甬之几乎咬牙切齿,“您如此自私,敢送戒指,敢不敢把艾尔的病告诉她?”
范老先生脸色也铁青。
“您去告诉她,我们范家的人有遗传病;告诉她,将来她的孩子,全部会跟艾尔一样,过不了正常人的日子,您去说!”范甬之几乎咆哮。
范老先生猛然站起身:“你既是这么想,去招惹她做什么?”
范甬之噎住,半晌说不出话。
“颜小姐当时离开伦敦,走得干干脆脆。”范老先生冷冷看着儿子,“你要是不去,她现在说不定结婚了,早已把你忘得精光。说我自私,你不自私?”
范甬之的拳头死死攥紧。
“你装得清高!”范老先生冷哼,“最无耻的人,难不成是我?是你空耽误人家小姑娘。”
范甬之的眼睛,在这个瞬间,几乎要滴下血泪。
他努力不让自己更加失态。
“再说了,你姐姐、艾尔,甚至你母亲,都有环境的原因,医生也说,只有五成的可能是遗传病。”范老先生态度慢慢和软下来,声音也轻缓,“也可能,只传给了你姐姐,你姐姐才传给了艾尔。你不是好好的吗?”
范甬之的愤怒,也慢慢变成了心灰意冷。
他直挺挺站在那里,不挪脚,也不开口。
范老先生和儿子争吵了几句,见他不言不动,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你自己再衡量。如果想通了,把戒指给颜小姐。错过了她,你将来还能找到那么好的姑娘吗?”
范甬之仍不开口。
_第1963章范家的钻戒
范甬之总不肯自认卑鄙。
他开导自己:无非是多看她几眼,又没有拖她入泥潭,何罪之有?
这些话,经不起推敲。
何止有罪?
他无颜面再去见颜棋,家里又住不下去了,就在寒风凛冽的街头逛了大半夜。
后来,他到颜棋的那家饭店住下,却没有去打扰她。
翌日,他才去敲门。
颜棋尚未起,睡眼朦胧给他开了门。瞧见是他,她打着哈欠:“范大人,你这样早?”
倒头又睡下了。
范甬之走也不好,留也不好。
颜棋足足又睡了两个钟,心情舒畅起床。瞧见独坐的范甬之,她微讶:“你什么时候来的?”
早晨迷糊着开门之事,她已然忘记了。
“睡好了吗?”范甬之问。
颜棋点头。
她睡得香甜。
“收拾东西,我下午送你回新加坡。”范甬之道。
颜棋道好。
她已经来了七八天,该见的都见过了,该玩的也玩了,心满意足。
她要换衣裳,范甬之临时出去了。
收拾了一通,他们俩去吃了不错的法国菜,这才赶赴机场。
上了飞机,范甬之拿出了那枚戒指。
“我父亲给你的,理应是你的。就是一枚普通戒指,不过是看着它贵重。”范甬之道。
颜棋笑,把戒指裹在他掌心。
她没有收:“范大人,你不希望我拿的东西,我绝不要!”
范甬之心被狠狠抽痛一下。
他父亲说,他一旦错过了颜棋,可能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姑娘;他父亲也说,艾尔未必是遗传病。
他突然伸出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了颜棋的手。
他的情绪差点失控。
颜棋又说:“我有很多的钻石,戒指也有好几个。有我妈咪给我买的,也有我姐姐买给我的。每次看到人家订婚有戒指,特别好看,我就非要磨着我妈咪给我买一个。”
范甬之:“......”
飞机夜里在新加坡降落。
李晖开车过来接他们俩。
他笑问颜棋:“颜小姐这次去伦敦,玩得开心吗?”
“挺开心。”颜棋道,“我们去看了艾尔,还去看了雪景。
李晖诧异从后视镜看了眼范甬之。
范甬之的表情隐藏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楚。
“您见过小小姐了?”李晖笑道,“她还好吗?”
“我不知道啊。”颜棋好像突然想起了这茬,“我走的时候,没有再去看她。不过,伯父说她已经清醒了。”
范甬之这时候才开口:“已经没事了。”
李晖不敢再答话了。
颜棋一下飞机就脱外套,此刻穿着一件衬衫,一条长裙,仍是觉得很热。
新加坡和伦敦是冰火两重天。
她微微冒汗,催问李晖:“到了没有?”
李晖把汽车开得飞快。
车子到了颜家附近,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范甬之道:“这么晚了,还是别打扰家里人,我送你到饭店。”
“回了新加坡还住饭店?”颜棋不同意,“我要回去换衣裳、洗澡,我快要热疯了。”
汽车停下,值夜的佣人开了小门。
颜棋拎着行李,跟范甬之道了声晚安,就消失在门后了。
她一下车,范甬之换到了副驾驶座。
李晖趁机问他:“少爷,颜小姐见过小小姐了?”
“嗯。”
“您有什么打算?”李晖又问。
范甬之的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触及那枚钻戒。微凉坚硬的触感,硌着他的指腹。他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
他深知自己不负责任。
要是个善良有责任心的人,他真不应该追到新加坡来。
“不要多嘴。”他淡淡对李晖说。
李晖道是。
车子慢慢开着。
沉默着的车厢里,范甬之突然自言自语开口:“无非是仗着她事事不计较......”
一直欺负颜棋的人,其实是他。
他不过是见她不上心,不似其他女孩子那样敏锐,才敢如此放肆。
李晖一句话也不敢接。
颜棋不知范甬之的煎熬。
艾尔的事、钻戒的事,都不上颜小姐的心,只有那场雪景,震撼了她。
她没有带礼物,却不停跟人唠叨苏格兰之行的壮观。
“范大人还给我拍了很多照片。”她对朋友说。
同时,陈安妮和她丈夫也度完蜜月
回到了新加坡。
“......跟你说一个秘密。”陈安妮神神叨叨。
“什么?”
“我可能有小宝宝了。”陈安妮道。
颜棋大喜:“真的?”
上次他们见面,颜棋还说想要双胞胎,后来又说想要三个孩子,总之她是很希望将来可以结婚生子的。
“说真的,棋棋,范先生还没有求婚?”提到这点,陈安妮非常不满,替好友愤愤不平。
若说平时没机会,那么范先生特意带颜棋去英国,去看雪景。那么浪漫的时刻,为什么不求婚?
若是无心结婚,那他又为什么和颜棋那么亲近?
“范大人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颜棋正色道,“他不想求婚,自然是对我好。”
陈安妮:“......”
后来,陈安妮气不过。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多管闲事,却又觉得范甬之拖拖拉拉,耽误颜棋。
于是,她特意约了范甬之。
她丈夫不是很赞同,却又拗不过她,只得陪着同去。
范甬之先到。
陈安妮和秦先生一坐下,她就开门见山:“范先生,你知道很多人追棋棋的,谁也没资格消遣别人,是不是?”
范甬之一张冰山脸,此刻也有阴云密布的趋势。
陈安妮继续道:“她家里人不好说什么,我一个外人,不怕得罪你。我要替棋棋说几句话。她虽然事事不介意,可你范先生呢?你也和她一样吗?你心里过意得去?”
范甬之紧紧握住了杯子。
秦先生见妻子说话越来越难听,打了个圆场。
“你慢点说,范先生估计是在等时机,对吧范先生?”秦先生道。
范甬之沉默着。
陈安妮还要说什么,他站起身。
“不好意思,银行还有事,告辞了。”他直接走人。
陈安妮很生气。
“你看,你都给他台阶下了,他还是不松口。”陈安妮道,“他就是戏耍棋棋!那么体面一个人,做事如此不光彩,简直可恨!”
秦先生安慰她。
此刻,秦先生也不得不同意妻子的话。陈安妮不是平白无故的撒火,范甬之那意思,似乎真没有和颜棋结婚的打算。
他是吃准了颜棋非他不可?
_第1964章范大人坦白
范甬之独坐,心中沸反盈天。
所有人都知他贪婪卑鄙,独颜棋待他如初。
总有一天,她也会醒悟。
他总要走的。他父亲说,假如他不追到新加坡来,颜棋会忘记他、结婚生子,他相信这话。
他现在走,颜棋也许不如之前坦然,也许会难过几天,但总归会忘记他。
为什么不走?
范甬之猛然站起身,开了汽车出门。
他不知自己要去哪里,去做什么。
人总是侥幸,不到最后一刻不肯承认自己一无所有,总盼着还有渺茫希望。
范甬之把车子开到了码头。
他突然很想要上一艘小船艇,去无边无涯的地方。
正好旁边有伙计揽客:“先生,出海吗?有船,都是老船员,很安全。可以去任何地方探险。”
远海有不少的岛屿。
那些岛屿荒芜,除了树和鸟,没有其他的。最近几年,总有人愿意去冒险,这边的码头正好是出发地之一。
所以,伙计很娴熟。
范甬之道:“多少钱?”
“按天数算钱,一天三百英镑。”伙计说。
这是非常昂贵的价格。
伙计知道,客人都会杀价,或者去个一天半天返程的,他报出的价格要有回转余地。
不成想,范甬之却丝毫不在意:“船在哪里。”
他跟着伙计往前走。
身后突然传来颜棋的声音:“范大人?”
范甬之一愣。
颜棋匆匆忙忙停好了车子,快步朝他跑过来。她脚步极快,一张脸通红,翦水眸子更亮。
平常人很少见到这等绝色,故而旁边的小伙计看得呆了一瞬,很不好意思避开了目光。
范甬之心底也闪过惊艳。
他第一次见到颜棋时,她就是这般光彩照人。
“范大人,你做什么去?我在路上看到了你的汽车,冲你鸣笛,其他车子停了一大溜,独独不见你的车子停。他们挡住了我的路,我还以为跟丢了。”颜棋气喘吁吁。
范甬之所有的防备,突然崩塌。
他猛然抱住了颜棋。
颜棋一怔,对此大感意外,同时又有点小窃喜。
范甬之抱了片刻,慢
慢松开了她,只是握住了她的手:“我想出海去探险,你去吗?”
颜棋忙不迭点头:“好啊好啊!我一直很想去的,他们都不带我!”
范甬之租了那条船。
船不大,有个宽大甲板,下面有睡觉的地方,能容纳十几人。
船员一共三人,还有船长和副船长。
范甬之交了四天的钱,写好了一张支票。同时,他对船员和船长道:“如果我满意,回来我会给小费。”
众人见他这样豪阔,又见他的女伴国色天香,知晓这人必是富贵至极。
他们开船出海。
船长是老手,知道哪里有岛屿,特意往一个方向开。
两个小时后,他们到了一处岛屿。
远远的,就有海鸥在头顶盘旋,鸟鸣悦耳。
颜棋很激动:“前面有个岛。那个岛上有人吗?”
船员告诉她:“没有人,我们路过两次。再往前开,还有更多的岛。”
颜棋:“可是我想上这个岛看看。”
船长把小船靠岸。
船下了瞄,还有深及大腿的水。船员先下,然后要背颜棋。
范甬之道:“不必,我自己来。”
他下了水,张开双臂。
颜棋往他怀中一跳,被他稳稳接住了。
他常年练拳脚,身材结实,手臂很有力气,一路将颜棋抱到了岸边。
颜棋落地,一点水也不沾。
“范大人,你裤腿都湿了。”颜棋有点心疼。
“一会儿就干了。”范甬之不以为意。
两名船员带了纱帽和拐棍,递给他们俩:“当心蚊虫,另外岛上没有路,拿一根拐棍开路走。”
他们是经验丰富的。
范甬之接了过来,亲自给颜棋戴上。
他一手牵了颜棋,一手拿着拐棍,走在船员身后。
此处树木繁多,藤蔓相连,几乎没有路,需得一路踩过去。
颜棋走着走着,觉得疲倦。探险说起来有趣,真走下来又有点无聊。
他们还遇到了一条大蛇。
颜棋不怕蛇,但是那蛇溜得太快,她没仔细瞧见。
除了蛇,全是鸟。
一个小时后,他们走出了树林,到了岛屿的一个小坡上。
船员递过来两瓶水,服务很周到。
颜棋接了,和范甬之在树荫下坐。
“......以后,我们每个月都探险一个岛。”颜棋笑道,“我们自己买一条船好了。”
范甬之沉默着。
颜棋畅想了片刻。
她不仅想买船,还想出一本书,关于这些岛屿的记录。
范甬之却道:“也许,我明年不来了,回总行工作。虽然说好了到新加坡工作五年,可我是范家的少东家,回去也是一句话的事。”
颜棋道:“你想回去陪艾尔?”
“也不是。”
“哦,那好吧。”颜棋想了想,“伦敦天气不太好,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的。一年四季分明,这点比新加坡强。如果你真打算回去,那我去跟我爹哋说,让他求姑父帮忙,把我转到伦敦的学校去。”
范甬之错愕看向了她。
“你......”他心头猛然一震,“你要跟我走?”
“当然。”颜棋笑道。
“他们都告诉你了!”范甬之的眼眶有点红,“他们都说过,我在戏耍你,没有想和你结婚。你为什么还对我这样好?”
颜棋道:“你没有戏耍我,你对我好!你不想结婚,那就不结婚,有什么要紧的?舅舅说,除了死亡,没有什么是人生必经的过程。一辈子在一起,但是不结婚,又有什么要紧的?我不在乎!”
范甬之猛然转过脸去。
他的眼泪猝不及防,他用力揩去,心中暖到了极致,就像南洋的太阳。
“.......我做梦都想和你结婚。”他开口,声音哽咽,“可是,我们家人有遗传病。我母亲有,我姐姐也有,艾尔也是。如果我结婚,将来我的孩子也有。”
颜棋哦了声。
“我不能害你,你很喜欢小孩子。”范甬之又道,“没有母亲能承受自己孩子像艾尔那样活一辈子,你将来会有无穷无尽的痛苦。”
“我可以不要孩子。”颜棋说。
范甬之苦笑了下。
“我说真的。”颜棋认真道,“我很喜欢小孩子,也想过做母亲。但是,如果没有你,我什么都不稀罕了。”
范甬之转过身,捧住了她的脸。
他的唇落下来,眼泪也滚了下来。
_第1965章私定终身
颜棋依靠在范甬之怀里。
她的心跳得有点快,呼吸也急促,心中荡漾着异样情愫。
她素来反应慢,只知道范甬之很好,跟他相处,也无脸红过。
这倒是头一回。
他亲吻着她,她才乱了方寸,踏踏实实体会到了“小鹿乱撞”。
范甬之搂着她,另一只手握紧了她的手,把他父亲送的那枚戒指拿了出来,戴在了颜棋手上。
他已经如此自私了,就继续自私下去。
她不能有孩子,那么他照顾她、疼爱她。将来她老了,他服侍她,孝顺她。做她的丈夫,也做她的孩子。
“......我父亲说,我母亲家祖上有人曾自称是狐仙转世,患有精神病。只是,当时两族结亲,医学知识都匮乏,没有考虑过那么远。她又特别美丽,我父亲一见到她就着迷,立志此生非她不娶。她一直无事,直到生了我姐姐,才发病。
我姐姐一生下来就不太正常,祖父担心将来损范家颜面,说她夭折了,暗地里抚养着她。母亲在医院住了一年多,精神慢慢正常,我父亲放松了警惕,而后又有了我。
我十岁的时候,我母亲才走。她那时候成天恍恍惚惚的,不认识人了。我姐姐和艾尔的情况一样,有时候正常,有时候发病。伦敦大轰炸的时候,父亲把她接回来,她也好了几个月。
可是不知怎么的,她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她自己说不清楚男方是谁,不明不白生了个孩子。她那时候天天念叨说‘你下班了,吃鱼汤面好吗?’
我们家从来不吃这种面的,常去的饭馆也没有;她常年住的疗养院,也不提供鱼汤面,大概是那个男人爱吃。我和父亲都在留心,又不好明查。
姐姐生下了艾尔,没过多久就去世了。后来,艾尔又那样,我父亲觉得,再去找那个男人,已然不明智。找到了又能如何?那人还能要艾尔不成?多一个嫌弃艾尔的人罢了。”范甬之一点一滴说起家庭往事。
颜棋认认真真听着。
她都不当回事,并不介意。
“医生说,艾尔是患有罕见的精神病。这种精神病,一般是因为遗传,先天性的。”范甬之又道。
说到这里,他非常痛苦。
他自己应该是没有遗传到,要不然这么多年,他也不至于完全健康。
他父亲说,其实他母亲小时候就发过病,只是外祖家怕女儿嫁不出去,刻意隐瞒。
这还是前些年他舅舅不小心说出来的。
“既然你没有,那你的孩子也未必会有。”颜棋安慰他。
“医生说,隔代遗传也有可能,根本没办法预测。”范甬之此刻很理性,“哪怕我的孩子没有,将来他的孩子也可能会有。”
他从小见母亲发病、姐姐发病,又见艾尔发病,饱受折磨。
他再也不能制造这样的恶果。
“我们结婚吧。”颜棋看向他,“我们不要孩子!我不反悔,我保证。”
范甬之又亲了她一下。
天色渐暗,黄昏时,突然天际出现了海市蜃楼。
颜棋又惊又喜。
“这是我第三次看到海市蜃楼。”颜棋一下子站了起来,“范大人,你看像什么?”
“像.......城堡。”范甬之也站起身。
的确像城堡。
建筑巍峨,金碧辉煌。
“范大人,给我盖一个这样的城堡!”颜棋拉住他的胳膊。
“好!”范甬之道。
她随口一提,说罢自己笑起来,范甬之却认真记住了。
他们俩上了船。
当天,他们没回去,而是继续往远处走,想再去探险。
颜家不见了颜棋,在码头发现了她的汽车。
船舶公司的人说,看到她和范甬之一起出海,还拿出范甬之签的支票给他们看。
颜子清放了心,同时又很生气。
正好陈素商和颜恺带着儿子回来吃饭,颜子清沉着脸。
“.......安妮说,她去找了范甬之,范甬之仍不肯和棋棋结婚。”徐歧贞道,“棋棋特意去追范甬之的,不成想两个人又出海去玩了。”
说到这里,哪怕再厚道的徐歧贞,也有了怨怼。
范甬之所言所行,已然非常过分了。
“妈,范先生怕是真有什么难处。”陈素商道。
颜子清冷哼:“能有什么难处?他拿我们颜家的女儿消遣,我看他是活腻歪了
。”
他动了真怒。
颜子清这是一次次的愤怒堆积,到了今天,忍无可忍了。
他那模样,像是要杀人。
陈素商不忍心:“爸爸,范先生刚到新加坡的时候,我发现棋棋走桃花运。不过,她那支桃花运若是有了结果,可能会注定命中无子。”
众人全部停了筷子。
就连颜恺,也错愕看向了她:“真的?”
“看相嘛,没有什么绝对的,人的运数也跟星宿一样,会变的。”陈素商道,“但是我想,这大概跟范先生迟迟不肯表白有关系吧。”
颜恺放下了筷子:“他......天生缺陷?”
徐歧贞白了他一眼:“胡说什么?”
颜桐和颜棹还在旁边。
徐歧贞见话题免不了,对两个小女儿道:“你们先回去,让佣人送饭到房间里去吃,快走吧。”
颜桐乖乖领着妹妹走了。
颜恺放开了说:“他一直对棋棋一片深情,要不是真有缺陷,怎么会这样顾虑?”
陈素商看了眼自己丈夫。
“是不是,阿璃?”他还征求陈素商的认同。
陈素商无奈摇头:“别问我。”
颜子清的脸色稍霁。
若真自身有病,心有余力不足,倒也能体谅他,甚至有点可怜他。
“都别乱猜。”徐歧贞说,“等他们回来,要问问他。如果能治好,就去治一治,这个不用害臊。治不好的话,就看棋棋自己是个什么意思。反正大家摊开了说,他不能骗棋棋。”
众人点头。
两天之后,颜棋回到了新加坡。
她拉着范甬之的手,进了颜家大门时,正好只有徐歧贞在家。
颜棋把戒指展现给母亲瞧:“妈咪,我订婚了!和范大人!”
徐歧贞手里的茶杯差点没拿住。
她一向镇定的,此刻却站起身,一句话也不知如何接。她捧着茶盏,快速反身上楼。
直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她想要打电话,才意识到自己还拿着杯子。
“......子清,你快回来!”徐歧贞的声音很紧,“快点!”
范甬之见状,心中很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