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第1858章师父来了
陈素商一夜未睡。
早晨五点多,颜恺终于醒了过来。他累到了极致,饱睡一场,精神还不错。
他醒了之后立马起床,去看陈素商。
陈素商坐在客栈的院子里,好像在默默背诵着什么。
“你去睡吧,我来替换你。”颜恺道,“他晚上闹幺蛾子了吗?”
“没有,我们还聊了一会儿天。”陈素商笑道。
她的确有点疲乏了,一连打了两个哈欠。
颜恺又催她:“你去睡吧。”
陈素商颔首,起身回房去了。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隐约又瞧见了祭台,以及祭台上那个干瘪漆黑的祭品。
和上次一样,它仍是睁开了眼睛,血红眼珠子看着陈素商。而陈素商,竟没觉得害怕了,而是和它对视。
看了几眼之后,那鲜红眼珠子里,突然流下了血泪。
陈素商看不清楚它的表情,它也没什么表情,可它的眼泪,是悲伤难过的。它好像有很多的话,想要告诉陈素商。
她想要凑到更近。
这时候,远处传来了重重的声音,一下子惊醒了她。
陈素商从睡梦里挣脱,听到了敲门声:“阿梨,阿梨你醒了没有?”
是颜恺。
陈素商立马下床,还以为他如此焦急是出事了。
不成想,等她推开门的时候,很意外看到了她师父长青道长。
师父很长时间没有理头发了。
他打算怀念雪竺,三年内不剪头发,因为古时候服丧是不能理发的。可雪竺不是长青道长的妻子,他连服丧的权力都没有,只得改了个说法,称作:“纪念”。
小半年过去了,道长的短头发已经长长了。
越南天气炎热,他又到处走,半长的头发很不方便,他全部扎起来,在脑后扎了个小辫子。
他原本就是个英俊又有魅力的男人,现在又扎这么个小辫子,更显得不同寻常,更加好看了。
“.......你怎么住到了客栈?”道长一见面就数落徒弟,“你这不靠谱的孩子,我还以为你没到,打算走了。
要不是你师父聪明,临走的时候推演了你的宿相,发现你还在这里,现在咱们就要错过了。”
陈素商:“......”
被最不靠谱的人倒打一耙,陈素商委屈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好在终于和师父团聚了,陈素商的心情大好:“越南的事情忙完了?”
“还没有,我跟丢了。”道长有点懊恼。
同时,他又指了颜恺,“你怎么回事?离婚了,怎么还跟前夫不清不楚的瞎闹腾?这能闹出什么结果吗?”
颜恺:“......”
他什么都没说,为什么要挨道长的炮火?
陈素商看了眼颜恺:“你去饭店,再叫一桌席面过来,我要跟师父说说话。”
时间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现在吃午饭也不算特别早,颜恺点头,转身去了。
陈素商一边漱口、梳头,一边把花鸢的事,告诉了道长。
道长知晓陈素商受宁先生所托,到了靖良要帮衬花鸢,对花鸢的事兴趣不大;但是对三煞阵,道长很好奇,问了又问。
“......阿梨,你还有一点不知道,三煞阵其实脱胎于降术,用来镇压墓葬里的人,防止出现尸变。”长青道长说,“它的厉害之处,非要布阵之人亲自来解。你居然能破了这个,了不得。”
“我的血符,以前能催动天咒。当时被困其中,我心里实在太着急。”陈素商道,“所以就冒险做了个尝试。还好,成功了。”
道长欣慰点头:“初生牛犊不怕虎,你倒是有一股子懵懂劲。”
说完了阵法,道长又问起了颜恺,“你怎么和他在一起了?时间太长,对他没好处的。”
“我知道。”陈素商梳头的手略微一顿,“我明白的。已经抓到了胡君元,我打算亲自带着他去趟胡家,换回夏南麟。我会留下颜恺和花鸢,趁此机会跟他分开。”
道长说:“我陪你去吧。我去越南,也是找一样东西,可惜失败了。反正迟早要去胡家的,我这次先跟你去探探路。”
陈素商说好。
他们师徒说了片刻的话,颜恺回来了。
“饭店给我们做,一个小时后送过来。”颜恺道,“道长,您饿不饿?外面还有点心,我去买一点,我看到炒米了。”
道长摆手:“不饿。”
花鸢在楼上看到了道长,不知道
他是谁,又见他英俊得过分,有点怀疑他只是个花花公子。
她慢半拍下楼。
陈素商就把道长介绍给她:“这位就是我师父。”
花鸢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她还以为,陈素商说的师父,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可眼前的男人,顶多三十出头,衣裳普通,有点破旧了,却丝毫不损他的风度,是个天生的风流少爷。
“真的?”她难以置信,反过来问陈素商。
总不至于是个玩笑话?
陈素商道:“是真的,这位就是长青道长,他捡到我的时候,也不过十几岁。”
花鸢这才敢相信。
饭店的席面很快送了过来,客栈的老板借了他们一张大圆桌,摆在院子里。
四个人围着桌子坐下。
陈素商先打了一碗饭,又添了小半碗菜,放到了胡君元的窗口,敲了敲窗户。
窗户被推开。
胡君元看到了饭菜,腹中饥肠辘辘,接过来就吃,随手又关好了窗户。
陈素商入席,道长已经在大快朵颐了。
和颜恺一样,道长对这家菜没报什么希望,结果却是异常的好吃。
“很地道的广西菜。”道长说,“没想到,这个小地方,居然还有手艺过人的厨子,咱们有口福了。”
颜恺道:“听掌柜的说,那厨子以前是在大城市做大厨的,后来打仗才回了老家。”
他们聊了聊菜,话题慢慢的,转到了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陈素商问颜恺:“你到靖良来,是为了找乔四的,对吧?”
颜恺心头一紧,他能猜到陈素商接下来要做什么。
无非是“就此别过”。
他不想跟陈素商就此道别。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乔四的妹妹到底在哪里,来这边是大海捞针。估计是找不到了,我不找了,让马尼拉的人等消息吧。”颜恺道。
他表明了他的态度。
陈素商笑道:“既然你不走的话,那我有个任务交给你。”
“什么?”颜恺的心情一下子好转,充满了希望看着陈素商。
他的眼神,太过于热烈专注,让陈素商心底莫名发软,后面的话,差点接不下去了。
_第1859章我不怕死
陈素商一时默然。
她不能把实情告诉颜恺。
她为了保护自己的亲人,做出了牺牲,那是她心甘情愿的,她不想把这“牺牲”,变成别人的负担。
颜恺又没有求她去牺牲,凭什么要为了她的现状不安心?
要么不做,既然做了,就要把秘密保护好,不给其他人添麻烦。
陈素商心里软得厉害,也会舍不得,却仍是说了计划好的话:“你帮我照顾花鸢。我要带着胡君元去胡家,换回夏南麟。我不能带花鸢,万一有变故,我保护不了两个人。”
颜恺:“.......”
他脸上的神色,被惨白逐渐覆盖。
他沉默着,没回答陈素商。
长青道长替颜恺开口:“就这样安排吧。我跟你去胡家,颜少留下来照顾花鸢。你们俩,老老实实待在靖良,我会把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
颜恺仍是不说话。
一旁的花鸢,看了看陈素商,又看了眼道长,想要反对,却愣是没敢。
她也是个聪明人,知道陈素商是为了她去涉险。
她跟着一起去,的确帮不了什么忙。她在胡家山上那三年多,几乎天天在屋子里,除了胡君元也跟其他人不熟,她连路都带不好。
“陈小姐,这个给你。”花鸢从脖子上取出一个小金铃,“这个是我娘留给我的,也是个法器,是降术一脉的。
你拿着,万一真遇到了降术,也许有点用。而且,夏南麟认识这个,他看到了,就知道你是我的朋友。”
陈素商接了过来。
小金铃被花鸢的体温烘得暖暖的,颜色略有点暗淡了,看上去的确年代久远。它中间是空的,不会响,仅仅是个金铃外形的配饰。
“好,我会把夏南麟给你带回来。”陈素商保证,然后学着花鸢的样子,把小金铃戴在脖子上,贴身藏好。
颜恺仍是不说话。
他沉默坐在那里,脸色发僵,唇也发僵,心里堵得满满的。
陈素商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他的眼神充满了哀伤与隐忍,陈素商于心不忍,可她不能和颜恺凑得太近。
中了天咒的人,会有一个特点:周身的生吉之气会散去,只余下煞气。
当初在山林里,生门被封死,生吉之气停止流转,颜恺和花鸢都很不舒服,甚至憋闷,陈素商却没察觉到。
她这样的,正常人在一起,会搅乱他周身气场。
用医学的话说,时间长了,自身磁场失衡,就会出现各种生理上的毛病。到时候去医院,医生就说什么内分泌失调、身体抵抗力低下等等。
这是比较轻微的,重则煞气入脑,精神紊乱,那才是不可逆转的伤害。
陈素商不太敢和正常人在一起的时间太长。少则三五日,多不能超过半个月。
她埋头吃饭。
饭后,阳光太过于强烈,外面炎热,屋子里也烦闷。
颜恺却一个人跑了出去。
他去了很久,回来给陈素商带了一把枪。
“......这边有跟土匪做交易的当铺,有一把还不错的手枪,也有三十发子弹。”颜恺把枪塞到了陈素商手里,“我知道术士厉害,但术士也不是神仙,也是**凡胎,手枪一样能打死他们。”
陈素商接过来,心里更沉了,眼睛涩得厉害。
“我不太会开枪。”陈素商道,“以前只跟二哥开过两次。”
“没事,吓唬人也行。”颜恺道,“你拿好了。”
陈素商点头。
颜恺想了想,又道:“阿梨,虽然你不肯说,我看得出来你有难言之隐。如果你真跟袁雪尧感情很好,他是不会让你一个人这样涉险的。你不能告诉我,我明白的。我在这里等你,你忙好了再过来。假如可以,我还是想带你回新加坡去。”
陈素商再次点头。
她反复摩挲着手枪的枪柄,开不了口。
她沉默的时间太多了,颜恺忍无可忍,上前再次拥抱了她。
陈素商和他在一起已经好几天了,她很担心自己会影响到他,故而他拥抱了不过三秒钟,她立马推开他。
她低垂了眼帘,转过身:“我先去收拾收拾,你也是。等会儿师父要送你们到安全的地方,你把行李整理好。”
说罢,她回屋去了。
颜恺站在大太阳底下,有点头晕目眩。
他深吸一口气,回去把自己的箱子收拾妥当。
下午三点的时候,长青道长在前面领路,把他们带到了城北的一处院子。
靖良县城内,有两三座小山,城北的房子都在山脚下。
道长的院子,跟其他人家一样,也是背靠着山脉。
“......家里有密道。”道长告诉颜恺和花鸢,“遇事先躲,不要鲁莽。”
颜恺点头。
花鸢还以为,颜恺会反驳,毕竟他一个大男人,让他躲起来,听上去挺没骨气的。
可观察下来,花鸢发现颜恺并没有这种毛病,他对术士很敬畏,也很清楚自己的普通,故而他尽可能不给人惹麻烦。
他这种怂怂的性格,花鸢以前觉得挺窝囊,可放在颜恺身上,竟有点可爱,配得上陈小姐。
她又有点羡慕他们俩。
“要当心。”陈素商也道。
颜恺点头:“你也是。”
道长的屋子不大,是租赁的,除了有个很深的密道,也没啥可取之处。
陈素商先把胡君元关进了密道,颜恺拿着手电,陪同她进去。
“陈小姐,这位先生知道你的秘密吗?”被陈素商押着的胡君元,突然问。
颜恺一愣,转头过来瞧陈素商。
陈素商心里咯噔了下。她心里越慌,表面上就要越做镇定,故而她淡淡说:“知道。”
“那他为什么不离你远远的?”胡君元又问,“他不怕死?”
颜恺心中,倏然有一道门被推开。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陈素商好好的想要离婚了。
怕死?
她到底是遇到了什么?
可很显然,她不想说,也不想其他人点破,她那紧绷的下颌,露出了她的紧张。
颜恺于心不忍。
等时机到了,她会告诉他的。
“我不怕死。”颜恺接了胡君元的话,“越是怕死的人,死得越快。你还是先操心操心自己吧。”
胡君元:“......”
他的挑拨离间,到此失败。
_第1860章阿梨,我等你回来
胡君元不知道陈素商到底是怎么了。
以他的术法和能耐,他看不出来。虽然看不出来,可术士大族出身的他,还是能敏锐察觉到点异常。
安顿好了颜恺和花鸢,长青道长和陈素商就在准备上路。
颜恺沉默的时候比较多。
翌日早上六点多,天已经大亮了,太阳还不够炽热,陈素商和道长就要带着胡君元出发。
颜恺和花鸢站在门口,目送他们。
道长雇了牛车,车子刚一动,颜恺就往前跑了几步。
他脸色还是发白,直直看着陈素商。车子动一步,他往前走一步。
他的绝望,全部都在脸上。
只不过是分别,他却隐约意识到,也许陈素商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了。
这点敏锐,一直萦绕着他。
他几乎要哭出来,忍得额头都见了青筋,眼睛死死落在陈素商身上,要牢记她的模样。
陈素商到此,已经无法再狠心了。
她跳下了车。
她奔向了颜恺。
颜恺大喜,上前拥抱了她,把头深深埋在她的颈窝。
陈素商几乎落泪。
她之前所有的坚持,都崩塌了。她实在受不了他那样悲切的眼神,受不了他难过。
“颜恺......”她搂紧了他,低低喊了他的名字。
颜恺嗯了声。
“颜恺,我知道你的心事,我跟你.......一样。”陈素商道,“我心里也有你。”
颜恺整个人一颤。
他抬起头,眼睛下面一片湿濡,他也顾不上擦拭,紧紧看着她,怀疑自己是做梦了。
“我有苦衷......”陈素商咬了下唇,“你等我从胡家回来,我再慢慢告诉你......”
“好,我等你。”颜恺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脸上所有的哀切一扫而空,他不需要现在的解释,他只需要她这句话,“阿梨,我等你回来!”
山回路转的感觉,实在胜过人世间所有的惊喜。
他很激动,捧起她的脸,唇落了下来。
陈素商一惊。
他的气息,带着男子特有的清冽,铺天盖地笼罩了她。
她第一次与男人
亲吻,瞬间脑子里炸开了烟花,绚丽得令人晕眩。她用力扶住了颜恺,双腿隐约没了力气。
这个吻并不长久,颜恺和陈素商却各自像在心中安了一根天柱,能撑起他们的天空。
“阿梨,你要注意安全,早点回来。”颜恺低声对她说,又在她面颊上琢了下。
陈素商说不出话来,红着脸点点头。
“等你忙完了,我带你回新加坡。然后,我们去很多的地方,你想要去哪里玩,我都陪你去。”颜恺又道,“我一辈子都陪着你。”
“好。”陈素商终于能开口了。
她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四周还有人,她师父、花鸢和胡君元都看着他们。她脸上再次一红,推开了颜恺。
颜恺含笑,之前的惨白全部不见了,笼罩了一层温柔又喜悦的光。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容光焕发的时候,都这样好看!
“我得走了。”陈素商道。
颜恺有点舍不得。
道长在那边不悦:“行了行了,要出发了。亲也亲了,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陈素商面颊一层薄红:“师父!”
道长也笑了下。
虽然很担心,可道长看到陈素商和颜恺如此亲昵,心里竟是十分的欣慰。他一方面觉得,术士与普通人太亲近了不好,也担心陈素商的天咒会影响到她爱的人,让她后悔终身;另一方面,他却也高兴,因为陈素商的感情有了着落。
道长最欣赏颜恺的,是他识时务。
颜恺在术士面前,从来不强出头。
这话说起来容易,真做起来就很难了,除非是内心极度强大自信的人。只有自信的人,才有勇气正视自己的不足。
颜恺跟阿梨在一起,遇到术法的时候,他就像个没用的人,需要阿梨处处帮衬。假如他不够自信,内心留下隐约的不满,迟早是要爆发的。
就这一点而言,他很适合阿梨。
再说了,天无绝人之路,以前宁先生就说,从前有很多的大术士妻妾成群、儿孙满堂,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臣服于天道,都犯五弊三缺。
这就要凭本事了。
阿梨也许就有这个本事呢。
颜恺和花鸢站在县城的城门口,看着牛车远去,
逐渐消失。
“恭喜你。”花鸢由衷替颜恺开心。
她一直看得出来,颜恺跟陈素商是相互爱慕的,却不知道他们俩为什么不点破。
别人的事,花鸢不好说什么。
“多谢。”颜恺笑道。
他的确是很高兴,喜悦由内至外,从他的每个表情里散发出来。
花鸢很羡慕,同时想起了自己的未婚夫夏南麟。
他当初跟她求婚的时候,她也是这样高兴的。
她活了二十几年,一直在胡家的阴霾之下,从来不知道开心为何物。特别是父母死后,她整个人充满了疑惑和迷茫。
为什么他们会死,自己的前途又在哪里?
甚至恐惧。
她要和胡家那个高傲又恶毒的少爷结婚了。那个人,空有一张好看的皮囊,实则虚荣又霸道。
她不知道什么是开心。
然后,她遇到了夏南麟。
夏南麟逗她笑,为她做很多事,送她礼物,和她一起筹划未来。
她终于体会到了温暖。
只可惜,那温暖那么短暂。他们还没有享受多久,天津被解放,夏南麟的身份成了迷,再也没机会证明自己是做地下工作的,并不是逆贼。
“你要相信阿梨,他们会找到夏先生的。”颜恺也安慰花鸢。
花鸢点头:“我知道。宁先生让陈小姐来的,那么她一定会有办法。宁先生是神仙,他什么都知道。”
颜恺:“......”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听到“宁先生是神仙”这种说法了。
他突然有点好奇,也想见见那位神通广大的宁先生了。
陈素商那边,时不时往后看一眼。
道长见她回头了五六次之后,忍不住提醒她:“别看了,看不见了。”
陈素商低头忍笑。
道长感叹:“很多年没有见你这样高兴了。早知道如此,当初我就不该同意你离婚。应该把事情都跟颜恺说清楚的。”
“每件事都有难以预测的变化。”陈素商道,“我们只能选择此前最有利的。至于将来,又不是不能复婚。”
“你倒是想得开。”道长笑道,“果然,人高兴的时候,心思格外开阔。”
_第1861章小计谋
牛车缓慢而行。
陈素商的心情,却与之前完全不同。她心中有一块冰,镇压了所有的烦热,她在盛夏的烈日里,身心舒泰。
关于未来,她也有了很多的设想。
宁先生告诉她,天咒不是没有办法的事,任何与术法有关的,都可以解,诅咒亦然。
但是什么办法,宁先生没说。
他当时只是看了眼,拿出法器给陈素商,让她到靖良帮助花鸢。
陈素商义无反顾的来了。
等她救回了花鸢和夏南麟,应该可以给宁先生一个交代,宁先生也许会告诉她下文。
解了天咒,她就要留在新加坡。
她没有其他本事,开个风水公司未必不可,如今香港就很流行这种公司了,专门看阳宅风水。
战后的重建,都需要风水先生。
当然,她也可以继承颜家的生意,帮着颜恺出海。带着她,绝不会迷路,也不会遇到大的海难。
她甚至可以去学习,就像她师父说的,去念个大学,毕业了到学校教书,一辈子安安稳稳。
颜恺很可靠,他的感情路也是试试探探的,但他有了结果,就不会三心二意。
陈素商想着,忍不住会心一笑,前途如此的明媚。
“还在高兴?”胡君元开口。
他服用了袁雪尧的符咒水之后,勉强能走路、能说话,可一旦画符咒就使不上力气。
胡君元知晓他们要去胡家。
进了自己家门,还没有机会吗?他犯不上现在作死,把自己陪在路上。
反正他的体面已经找不回来了。
“是的。”陈素商大大方方承认。
胡君元冷笑了下:“男人的心会变的。也许,等你再回去的时候,他心中就钟情于他人了,你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我们都会死,难道因为知晓要死,现在就不努力生活吗?人都会变的,那变了再说。”陈素商道。
胡君元:“.......”
他认真审视陈素商,好像第一次从这女孩子脸上,看到了不同寻常。
他不禁多看了陈素商几眼。
“你小时候真在胡家住过?”胡君元问。
陈素商道:“可能不是在你们家,而是在你们
家山下吧......毕竟,客人是上不了山的。”
胡君元没听长辈说起过。
他又跟陈素商聊了聊术法。
关于术法,陈素商知道的,比会的多,因为长青道长平生第一大爱好,就是收集“八卦”。
他们俩闲聊的时候,道长也加入其中。
长青道长面容上看,还是个年轻人的模样,跟胡君元也没有隔阂。
关于孔雀河道的术士流派,胡君元知道很多,说起来滔滔不绝。
“......你小小年纪,颇有见识。胡家应该是把你当未来家主培养的,既然如此,何必为了个出逃的仆人,自毁前途?”长青道长可能看不惯这小子能得瑟,直接戳他的心窝。
果然,胡君元微微抿唇,脸上现出了压抑不住的怒气,不再开口了。
道长奸计得逞,冲陈素商眨了下眼睛。
陈素商失笑,觉得她师父越活越像个顽童了。
牛车走了三天之后,到了一处大的县城。县城比靖良要繁华数十倍,陈素商和道长换了马车。
马车是两匹马的四轮马车,比牛车快很多,又很舒服。
再走了四天,终于到了距离胡家三十里的镇子上。
此处离南宁很近,到城里也不过三十多公里,故而小镇子格外繁华。
镇子上有很多的铺子,也有很多算命的摊子。铺子里卖各种“法器”,符咒,都是假的。
但是,宁可信其有的心态,很多人都到此处祈求,导致此地极其热闹。
陈素商到了广西之后,还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一时间有点不太适应了,死死拉住了胡君元的手,生怕他跑了。
“难得到了热闹地方,先找个好的客栈,我要好好睡一觉。”长青道长伸了个懒腰。
陈素商则拉住了他:“师父,万一镇子上有人看到了胡君元,去跟胡家通风报信,怎么办?”
“没关系。我们都到了这里,该怎样就怎样。你实在不放心的话,来.......”道长说着,脱下了自己的短袖衬衫,“罩住他的头脸。”
陈素商:“.......”
胡君元:“......”
犹豫了几秒之后,陈素商将衬衫还给了她师父。
一来是师父虽然
一身结实精壮的肌肉,哪怕打赤膊也不丑,可他既不是和尚,又不是卖苦力的,模样英俊体面,光着膀子会招来更多的目光。
二则,非要盖住胡君元,反而引人注目,胡家的人未必就需要通过看脸来确认胡君元的身份,这是多此一举。
“你穿好,别显摆!”陈素商道。
道长觉得徒弟不识好歹,懒得理她了,径直寻了家客栈。
这家客栈从外面瞧,是最体面豪华。
道长要了两间上房。
然后,他又让小伙计赶紧给他送浴桶和热水上去。
陈素商见他要洗澡,就问:“他怎么办?”
道长戳了下呆头鹅一样的徒弟:“你带着他!”
陈素商脸抽搐了下。
什么狗屁不靠谱的师父,把一个大年轻小伙子丢给自己年轻的徒弟?
“你不能再要一间房?”陈素商咬牙。
“你放心他一个人住?我可不带他住,我夜里要一个人清净清净,很久没好好睡觉了。”道长理所当然。
陈素商再次无言以对。
她只得默默把胡君元带回了自己的上房,并且没脸见人了。
她一进门,就先把胡君元绑在床柱子上,然后才让小伙计打水过来。
她简单洗了脸,躺在旁边的小榻上打盹。
胡君元却开口:“饿了。陈小姐,去弄点吃的。”
陈素商迷迷糊糊都要睡着了,只得又爬起来:“想吃什么?”
“随便吧,反正你弄点吃的来。”胡君元道。
也是个不省心的。
陈素商又喊了店小二。
这次,来的却不是方才招待她的那个人,于是陈素商留了心,让他进来,跟他说了很多自己的要求。
店小二的目光,偷偷瞥向了胡君元两次之后,陈素商就拿出了手枪,对准了他。
“看来,你是胡家的人?”陈素商问。
店小二恭敬的神色一扫而空,换上了种狠戾。他既想攻击陈素商,又忌惮她手里的枪。
颜恺说得对,大家都是术士的时候,术士手里再拿一把枪,的确有震慑力。
胡君元则在旁边笑。
“果然很厉害。”胡君元道,“被你识破了,我认输。”
_第1862章英雄还是路人?
陈素商责令“店小二”抱头蹲下。
店小二去看胡君元。
胡君元道:“听她的,别白丢了性命。”
店小二果然转身,预备蹲下的时候,陈素商突然出击,用椅子砸晕了他。
趁着他昏迷,陈素商也给他灌下一杯袁雪尧给她的符水。
将店小二同样捆绑起来,陈素商出手,也把胡君元打晕,免得他再闹幺蛾子。
她去了隔壁房间找她师父。
敲了两遍门,师父没回答她,陈素商就自己推门进去了。
好在她师父没有反锁门。
道长坐在浴桶里,正泡的心旷神怡,把连日的疲倦都洗去了。
陈素商闯进来,道长哀怨看了眼她:“你还真是越来越不讲究了。”
“师父,出事了。”陈素商把店小二的情况,说给了道长听。
道长听罢,无所谓:“多大的事。胡家的人不可能都那么闲,全部在这里等人。估计那个人就他自己,没有帮手。行了行了,你让我睡一夜。今晚哪怕是天塌了,我也要好好睡一觉。接下来还不知道哪一天能睡呢。”
“可是........”
“没有可是,出去。”道长指了指门。
陈素商要走时,又被他叫了回来。
“你既然来了,给我擦个背。”道长把徒弟物尽其用。
陈素商:“......”
她半蹲下来,一边担心着,一边还要伺候她这不靠谱的师父,怨气有点大,故而擦背的时候很用力,差点搓下道长一层皮。
又被道长骂了一通,说她不中用。
客栈下面的大堂,传来了闹哄的声音。原来是有个小伙计在后院被人打晕了,衣裳被人剥了,正在说客栈进了贼人,要让掌柜的搜查。
掌柜的骂他不懂事。
客人们纷纷询问,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贼人。
陈素商趴在栏杆上听了一会儿的热闹,确定掌柜的不敢搜查房间,也不想报告附近的公安局,平添事端,心中松了口气。
她也下楼,去赶了热闹,与客人们一起闲聊几句,然后要了份饭菜,亲自端上楼。
她要的是三荤三素,还有一大碗米饭,一碗骨头汤。
饭菜全部冒着热气,香味在房间里游荡着,胡君元饿得快
要背过去了,闻到了这滋味,胃里简直要翻天。
“想吃吗?”陈素商问他。
胡君元用力点头,并且咽了口口水。
陈素商冷哼:“你使坏还想吃东西?你忍着吧!”
她当着胡君元的面,大吃大喝。
胡君元被她气得无可奈何:“你这女人,也是挺狠的。”
“你先招惹的。活该,让你贱。”陈素商道。
她很惬意吃完了一碗饭,剩下还有不少的菜,她又端出去放在门口了。
胡君元再次咽了口吐沫:“我快要饿死了,明天走不动道!”
“走不动让我师父背你。”陈素商不为所动,“你今天就给我老老实实的。”
胡君元一开始的策略是对的,不应该闹这种幺蛾子。
挨饿的滋味,对任何人而言都不好受,哪怕是不怎么在乎口腹之欲的术士。
陈素商吃饱了之后,见那假装小伙计的人醒不过来,胡君元的绳子绑得很紧,就躺在小榻上打盹。
这一路车马劳顿,跟她师父一样,她也是累坏了。
明天就要去胡家,后面会遇到什么危险,她也不知道,只能保存体力。
她睡着了,神魂却好像在飘荡,慢慢的到了一处很隐蔽的山洞里。
穿过黑漆漆的山洞,她瞧见了一扇门。
门正好没有上锁,陈素商穿过去,眼前就是一堵极高的建筑物。
那建筑物几乎能顶天了,她有点害怕,急忙往前跑。
跑到了前面,视线逐渐开阔。原来,之前的高建筑物,是一个高台,有台阶能一步步上去。
台阶每一个都极高,陈素商爬得艰难。
她还是往上爬。
爬到了上面,她这次略感眼熟,因为以前梦到过。
这是祭坛。
祭坛的正中央,有黑黢黢的祭品,模样还是小孩子的轮廓。
陈素商知道,它会睁开眼睛,眼珠子是血红的,故而也不觉得害怕。
可这次,那个祭品没有睁开眼,只是从紧阖的双目中,流出了眼泪。
陈素商费解,突然就醒了过来。
胡君元饿得难受,也睡着了。
陈素商看到他这样,又于心不忍,推门出去。
时间刚到晚上七点,客栈的餐
厅正是人多的时候,陈素商只要了一碗面,特意多加了几块大肉和荷包蛋。
她一端进门,胡君元就醒了。
陈素商拉过椅子,坐在他面前:“吃一点吧,别真饿死了你。”
她不肯给他松开,怕他捣乱,只得一口口喂他吃。
胡君元也不客气,吃得狼吞虎咽,略微狼狈。
最后,他把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他吃饱喝足了,也有闲心了,就说陈素商:“你这个人,心地太软了,做不了大事。”
“我又不需要做大事。”
“对,你是女人。”胡君元道。
陈素商笑了笑,拿出帕子替他擦了擦嘴:“哪怕我不是女人,也未必需要做大事。英雄归来的时候,需要有一条宽阔的路走,需要有路人欢呼高歌。站在人群里,铺好路,欢迎英雄有什么不好?”
“妇人之见。”胡君元道,“每个人都想做英雄,这是男人的心思。你们女人,成不了大事。”
“是是是,你很有出息,还不是快要饿晕了?”陈素商反唇相讥。
胡君元看在那碗面的份上,没有继续和她吵。
“那位颜先生呢?”胡君元突然又开口,“如果他只是路边欢迎英雄的路人,你还会爱他吗?”
“在我们术士眼里,他就是夹道欢迎的路人。我爱他,跟他的本事无关,只在乎他的人品。”陈素商说。
胡君元再次冷笑。
他面上冷笑,心里却有点伤感,很突然想起了花鸢。
花鸢给他的侮辱太多了,可他在这个时候,心中第一个浮现的人,仍然是她。
他小时候想要更多的关注,也想过把他们的孩子送去做祭品,可他没有想过要害死花鸢。
他们将来可以有更多的孩子,没必要像胡凌生夫妻那样,为了一个孩子发疯。
如果,他只想做个路人,那么.......也许他十岁之后的那些年,就不会特意去羞辱花鸢了。
他今天得到的一切,都是当初种下的恶果。
“我想看一眼祭品是什么样子。”胡君元突然道。
陈素商诧异:“你没见过胡家的祭品?”
胡君元摇摇头:“我们是没资格的,只有长子、长孙,才可以上祭台。”
陈素商心中一动。
_第1863章宁先生的玉佩
陈素商数次梦到胡家的祭品。
她从前以为,是她小时候见过。如今看来,也许都是她的幻想?
她幻想中的祭品,为什么是那个样子呢?
她和胡君元聊了片刻,又有点疲乏了,想再睡一觉。
刚打算放下碗去睡时,房门被敲响,她师父漫不经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阿梨,开门。”
陈素商开了门。
道长换了件颇为奇怪的长袍。陈素商再仔细一瞧,居然是件道袍。他的头发也留长了点,扎成个小冠,用木钗别住,真像个道士了。
虽说全国解放了,很反对封建迷信,可广西这一代地处偏远,目前政府还是很尊重当地文化,不禁止此类和尚、道士。
“你把头发蓄起来,是打算重新做道士?”陈素商问。
长青道长随手关了门,白了她一眼:“做什么道士?”
他大大咧咧在陈素商的房间里坐下。
陈素商的上等客房,是有个梢间的,虽然只是屏风遮掩,好歹可以遮蔽一二。
道长和徒弟在梢间说话。
他的声音很轻。
“宁先生给你的法器,拿出来我瞧一瞧。”道长说。
陈素商拿了出来。
宁先生一共给了三样:一个玉佩、两枚铜钱。
玉佩触手温润,是最上等的暖玉,非常珍贵;两枚铜钱有点上锈了,并不值钱。
道长拿起玉佩,在窗台上一磕,那玉佩顿时碎成两半。
陈素商忍不住“啊”了声。
“秘密在玉佩里,这是宁先生的技巧。”道长道。
玉佩掰开,里面果然有个图案。
图案极小,需要用放大镜才能瞧个真切。道长有备而来,拿出放大镜,对着它使劲瞧,然后对陈素商道:“去,弄点屋檐下的土给我。”
术士画符咒的时候,需要用专门的朱砂、黄纸,当没有这些的时候,是不能乱画的。一旦没有承载的,很可能会破坏当地的地脉。
这个时候,黄土也能临时充当黄纸,借来一用。
陈素商急忙出去了。
她用小帕子包回来一包,不用道长再吩咐,仔仔细细铺陈在桌面上。
道长一边看玉佩,一边画,终于把玉佩里面的图完完整整
画了出来。
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跟陈素商说:“这才是宁先生要给你的。我们这次去胡家,要找胡家的山脉.......”
陈素商:“找它做什么?”
“胡家为了维持家族的稳定,在山脉旁边,做了个山脉阵。压在阵眼里的法器,维持了千百年,吸取了山峦精华。有了它,用它山脉的力量,反过来再施咒,就可以破天咒。”道长说。
陈素商整个人都端正了身姿。
她凑得更近了:“我从来不知道这件事。真的,你没有骗我?”
道长在她脑门上敲了下。
“......这个,是找寻山脉的阵法图。你记住图,到时候你上胡家的祭坛。你把祭品放在阵法中间,利用它牵动阵法,然后用你的血.......虽然我也不知道你的血有什么邪门,不过肯定有用。”道长继续说。
陈素商不反对,只是.......
“师父,咱们俩闯胡家,去做这么大的事?这可不是救夏南麟那么简单。”她有点担心,“胡家可是术士窝,我们不是去送死吗?”
“要有策略。”道长说,“所以,明天不是我们俩上胡家,而是你自己去胡家。”
陈素商:“.......”
就知道师父从来都不靠谱。
“等你找到了山脉的阵眼,我再去挖出法器,胡家彻底乱套,哪里还顾得上我们?到时候,我们再趁乱救出夏南麟。”道长说。
道长轻描淡写,每个字都说得很简单:我们这样、我们那样,可每一步都是很艰难的。
比如说,陈素商怎么去胡家,又怎么找到祭坛?找到了,再怎么上去?哪怕能上去了,可有时间画符咒?
假如这些她都成功了,那么还有更难的:找到了山脉的位置,师父怎么过去,怎么能赶在胡家人之前,挖出法器?
陈素商总感觉她师父别有所图。
这件事如果是真的,袁雪尧怎么不来?天咒除了让他们周身没有生吉之气,也在慢慢吞噬他们的脑子。
长久下去,陈素商他们可能会没有记忆,到时候什么符咒也记不住了,像个普通人似的。
袁雪尧应该很急的,毕竟天咒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他们。
他怎么不来?
......你既然知道,怎么不让袁雪尧同行?”陈素商问。
道长又鄙视她:“我不是刚从玉佩里面知道吗?宁先生总故作高深,又不会把这些事情直接告诉我。”
“那我们要不要等袁雪尧?”
“你傻了?宁先生让你来,就是算准了时机。事情越难,时机越重要。这次是咱们的机会,也许千难万难的事情,咱们就能做成呢?”道长说。
陈素商柳眉微蹙:“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太相信你。”
道长顿时不悦:“我看你是讨打!来,给你,你自己瞧。”
陈素商没有自己瞧。
嘴上说不相信道长,可到底没有当面让师父不快。
道长把事情说完,甩甩手回房补觉去了,丝毫没觉得他的女徒弟房间里关押两个男人有什么不妥。
陈素商叹了口气,自己把黄土扫去,也准备睡觉了。
她仍睡在小榻上。
睡觉之前,她又给胡君元和那个昏迷不醒的人灌了点符纸水,这才踏踏实实的,任由自己进入梦乡。
她这一夜睡得格外安稳。可能是太累了,也可能是心中终于有了点光明,知晓前途在哪里了。
翌日天还未亮,道长就过来了。
胡君元和另一个人还是未醒,这次的符纸水能让他们昏迷好几天。
陈素商跟着道长出门。
他们乘坐马车,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了地方。
盛夏的时节里,此处居然起了薄雾。远处有一片树林,有树的地方起雾,没什么异常的。
越往深处走,雾气越重。
陈素商看了眼,觉得此地不太对劲,打算拿出罗盘。
道长鄙视她:“不用拿罗盘,这里有一个阵法,让进去的人会‘鬼打墙’,自己再转出来。普通人根本进不了这片树林。这片树林的后面,就是胡家聚集的地方。”
终于找到了这里!
陈素商整个人的精神都紧绷了起来。
“我们要过去吗?”陈素商问。
道长说:“你先过去。我暂时不去,留在这里等着。”
陈素商到了这会儿,又开始觉得她师父是拿她逗趣了。
但是,她知道师父不会害她的,故而点点头:“那行,我先过去。”
_第1864章旧时记忆
要穿过阵法,过程很难。
陈素商有点打怵。
道长在旁边告诉她:“你闭上眼睛,用手感受煞气的流动,然后顺着气流往前走。眼睛会让你受阵法蒙蔽。只要你一次顺利通过了阵法,胡家那边就当你是自家人,不会特意留心你,这是你的优势。”
陈素商点点头。
她果然闭紧了双目。
她伸出手,一开始没什么感觉,约莫等了快十分钟,的确有气流从手底穿梭。
她没有睁开眼,也没有开口和师父再说什么,怕错过了这点感觉。
她顺着气流往前走。
当前面有树的时候,气流就会略缓慢,陈素商顺着避开,一路上畅通无阻。
待她一脚踩到了水时,她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条河,河面也被白雾笼罩,好像没有对岸似的。
身后,是那片树林。
陈素商回眸时,忍不住笑了笑,既有点得意,也略感欣慰。
“河又要怎么过?”她喃喃自问。
河水好像特别深,站在岸边,都能看的底下水流滔滔。
她犹豫了片刻,心想:“这会不会也是障眼法?”
毕竟,此处没有船舶,也没有任何人烟,难道让她游过去吗?
她想了想,往四下里走动查看。
看了很久,仍是没有任何的破绽。她忍不住再次伸脚,踏入河中,并且闭上了眼睛。
她走了几步,脚步好像一直在平地上,没有踩入河中的泥泞,也没有往下掉。
陈素商心中了然,更放大了胆子往前走,手底有风,脚下有水,但是水始终不深,好像只是没过了脚踝的浅浅一层。
待水声消失,陈素商睁开了眼睛,人已经到了对岸。
对岸再看时,只不过是一条小小水沟,而树林更是疏疏郎朗几颗普通树木,她甚至能看到她师父,站在树林前面,没有离开。
从这个角度去看她师父,觉得师父脸上充满了担忧,没有他言语中的那么洒脱。
陈素商没有出声,也没有惊动任何人。
小水沟的前面,就是人家,
这个时辰已经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空气里都有早点铺子散发出来的香味。
村子后面,是巍峨大山,一眼看不见顶,只能瞧见宏伟山门。
陈素商往前走,迎面遇到了几个人。
她心猛然提起,万一这些人盘问她,她要怎么回答?她可是连土话都说不好的。
可那几个人看也不看她,直接绕过她。
她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师父说得很对,她顺利穿过了树林和河,在胡家这边看来,警报未响,她就是自己人。
胡家山下的村子极大,村民们相互不可能都认识。
陈素商神态自若,直接往前走。
胡家的山脚下,是一处小镇,聚集了胡家的仆从,这是花鸢告诉过陈素商的。
陈素商在街上停留了片刻,观察这些人。她发现不管是年轻女孩子,还是上了年纪的女人,穿着都比较古朴,仍是旧式的衣裳。
也有苗人服饰的,不过不多。
她想要买一件,却又不知道他们到底用什么货币流通,万一露馅了,岂不是功亏一篑?
于是她从一条小胡同里钻进去,瞧见了一家门口晾了衣裳,只有一位老妇人带着三岁孩童玩耍。
陈素商手很快,偷了一件外衣,赶紧披上就走。
她绕到了后山,发现有不少人挑着担子上山,应该是给胡家送补给的,也可以看得出,这的确是仆从们上山之路。
她跟着这些人,一起往山上走。
路上无人与她搭腔,因为不认识她,也不好意思胡乱攀扯。
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陈素商终于到了胡家的最外围后门。
此处后门也有人把守,需要一一确认上山的牌子。
陈素商已经偷了身衣裳,故而再次偷一块牌子,没什么压力。她往前挤,瞧见一位和她年纪相仿的女人,手里也什么都没拿,就挤了过来,路过她时撞了她一下,拿到了牌子。
她递牌子的时候,后门的人略有略无扫了眼她的胸前。
她心中差不多就明白自己是做什么的。
她往前走,遇到了一个拐弯处,当即毫不犹豫往那
边拐。
她在拐弯的山石后面站了站,果然听到那妇人高声说:“我是七房十四少爷的乳娘,我天天早上来,你不认得我?”
她是拿了乳娘的牌子。
陈素商快步往前跑,几个拐弯之后,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但是,祭台是在最高的山峰,这是毋庸置疑的,她的大方向没有错。
后来她寻到了一个山洞,此处比较隐秘,她坐下来,想等天黑了再上祭台。
她依靠着石壁休息,隐约就觉得此处的味道有点熟悉。
她睡不着,伸手无意识在石壁上到处摸,然后突然摸到了一处松动的墙壁。
陈素商用力一推,墙壁的石板翘起,她跌到了后面。
对面漆黑,混合着泥土的气息,像个荒废多时的密道。
密道很小,只能容得下她这么瘦小的女孩子爬过去。
陈素商想过自己会不会被卡在密道里,进出不得。但是,她下意识觉得这个地方是可以通向前面的。
她继续往前爬。
密道越来越窄,好几次卡住她的肩膀动不了,也很憋闷,她的呼吸也越发困难。然而,退也退不了,只得继续往前。
陈素商在这样的环境里,爬了足足两个钟头,自己满身的汗,也沾满了泥土。
最终,密道尽头没有憋死她,而是有扇小门。
看到这个小门的时候,陈素商整个人愣了愣。她记得自己梦里,就是这样的门,只不过比这门高大很多。
她推开了门,触目是高大的建筑,也像她梦里的,只是没梦中那么高。
从左边拐过去,就是祭台。
祭台的台阶很高,却远远没有高到需要攀爬的地步。
“我小时候,是不是来过这里?”
这些,和她梦中一模一样,只是梦里的一切都异常高大,像孩子的视角。
胡君元说,一般人见不到胡家的祭品,陈素商却数次梦到。
祭台旁边有六个男人当值。
陈素商只犹豫了一秒,当即按照原路,默默退回之前的小门前,重新趴回了狭窄的密道里。
_第1865章想要个弟弟
陈素商与道长离开之后的第二天,花鸢就坐立不安。
颜恺自己不太会弄吃的,此处又没有铺子,连一口吃的也买不到,他还指望花鸢能做几顿饭。
他也担心乔四。
颜恺去县城唯一的一家邮局,给马尼拉发了电报,询问乔四是否回去了。
三天之后,才有回电。
乔四已经有了消息,他早已离开了靖良,打算从广州回马尼拉,却因为在广州有点误会,被关进了公安局。
他虽然是中国人的容貌,也能讲中国话,但他没有户籍,开不了证明。全国刚解放不久,处处小心,提防间谍进入。
他被当成了特务分子,关了一个多月。
后来,审查了很久,确定乔四只是路过,没有大的问题,这才放了他。
他正在回新加坡的船上。
“怪不得一直没有他的消息。”颜恺舒了口气。
乔四是他的心腹大将,更是他多年老友,他很担心他出事。
只要没事,其他都好说。也正是因为乔四,颜恺千里迢迢到了靖良,遇到了陈素商。
真是一件阴差阳错的好事。
颜恺的心情很稳定,花鸢却不。她没办法静下来,这几天坐立难安。
“颜先生,我们一起去!”花鸢焦虑,“我天天夜里梦到夏南麟,我怕他已经出事了。不管他怎样,我都要亲眼看看他。”
颜恺比她镇定:“我不会术法,你术法也很普通,我们去了,真的会给阿梨和道长拖后腿。当初他们让我们留下来,你也是同意的,怎么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我没办法,我宁愿死在胡家,也不想一个人在这里等。”花鸢使劲咬手指。
她太过于焦躁,手指都快被她咬秃了。
“你不担心陈小姐吗?”花鸢又蛊惑他,“胡家是术士窝,她真的能全身而退吗?万一她身陷险境,你可以牺牲自己救她,难道你不愿意吗?”
颜恺很关心陈素商,也对此事心有不安。
花鸢像个幽灵似的,不停在耳边嘟囔,就想和颜恺一起去追上陈素商。
颜恺的意志力,逐渐被瓦解。
在陈素商和道长到达小镇的当天,颜恺和花鸢就出发了。
“别担心,颜先生,我们没有做错。”花鸢见他
蹙眉,不停安慰他。
颜恺最终点点头:“你说得对。”
他们俩不需要押解人质,故而一人弄了一匹马,不分昼夜的赶路,往胡家而去。
陈素商一个人趴在窄小的地洞里,心想这个地方有门、地洞又这么小,当初是做什么用的?
她保存体力,就那么一动不动的趴着。
洞里的温度还好,陈素商连日赶路又很疲倦,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最近特别容易嗜睡,也容易忘记事情。天咒会慢慢吸干她的,也让她四周寸草不生。
待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外面漆黑了。
陈素商吓一跳,都如此晚了。
她小心翼翼往外爬,看到祭台上点燃了火把,当值的人好像在换班了。
她默默等待着,并且脱了鞋子。
胡家的祭台,上次被人闯入,还是胡凌生的妻子,而今过去十几年了。
老一辈的人还记得,可年轻人已经不太当回事了。他们从来没见过谁硬闯祭坛,故而值守得也稀松平常。
他们点燃了火把之后,吆喝着要先去吃饭,然后一起走了。
第二班当值的人还没有来。
这比陈素商预想的还要松懈。
趁着他们转身走远,陈素商立马蹑手蹑脚往祭台上跑。
祭台的台阶,远远没有她梦里的高。
她小心翼翼爬上了高台时,那批当值的人还没有走远,她居然能站在上面瞧见他们,打打闹闹的往下去。
一群粗心大意的年轻人。
祭台很高,下面的人已经看不见她了。陈素商走近了那个祭品。
她借着烛光,看到了他。
他浑身是焦黑的,皮肤的纹路很奇怪,像纹了一层蛇皮,这跟她梦里的不太一样。只是那紧闭的眼睛、嘴巴,仍是像她想象中的。
陈素商身不由己伸手,轻轻抚摸了下他的面颊。
她没有感觉到害怕。
抚摸上去的一瞬间,陈素商有点想哭,悲伤突如其来,好像就藏在她记忆深处似的。
她不敢耽误,急忙收敛了心神,依照她师父的吩咐,在祭台上画了个阵法图。
阵法图是宁先生给的,画起来很复杂,好在陈素商画图娴熟,而且把整个阵法图熟记于心。
约莫半个小时,她终于全画好了。
另一班当时的人,已经顺着山路,有说有笑的上来了。
陈素商跟祭品说了句:“抱歉,借用你一下,等我回去之后,会给你念往生咒的,虽然可能没用。”
然后,她依照师父的吩咐,把祭品放在阵法图的中宫。
她将手掌划破,鲜血大量涌出。
她将它们仔仔细细滴入了祭品身上,然后又滴入了阵法中。
血流不止,陈素商开始头晕。
中宫被她的鲜血填满时,她利用符纸,催动了阵法。
阵法一动,整个祭台上的火把,突然窜得老高,火势把台阶都包裹了。
陈素商错愕睁大了眼睛。
“这还怎么走,怎么找夏南麟啊?”陈素商惊愕。
她师父也没告诉她会这样。
果然师父不可靠。
她急忙坐下,快速念咒加固阵法,不再理会有没有人过来。
她听到了几个当值男人惊呼的声音,也听到了火把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
但是很快,她的意识就进入了另一个虚空。
眼前的一切,变得更加暗淡。
明明四周都被火把围绕着,陈素商却觉得很冷。
“弟弟,我抱你一下。”她听到了小女童稚嫩的声音。
一个男孩子,被女人小心翼翼放到了她的臂弯里。
男孩子可能是刚刚哭过了,一双眼睛泪汪汪的,好奇看着她。
“妈妈,我也想要一个这样的弟弟。”她一转脸,瞧见了康晗。
那时候的康晗很年轻,温柔又美丽,端庄坐在旁边。
另一个美丽的年轻女子,也陪坐在旁边。
“你可以把弟弟当你亲弟弟。”康晗笑着告诉她。
陈素商的视线转回了孩子身上,低低笑了:“弟弟。”
小孩子一把含住了她的手指。
陈素商感觉到了一个力道,将她猛然推了一下。
她清醒了过来。
祭台上所有的火把都熄灭了,只有阵法中间的那个孩子,肌肤恢复了苍白的颜色,褪去了满身漆黑和蛇皮一样的纹路,像个正常的、去世多时的孩童了。
他的眼睛下面,露出了漆黑的痕迹,像他的眼泪。
_第1866章鹤发童颜的道长
长青道长坐在客栈的房间里打坐。
他穿着道袍,四周摆满了稀奇古怪的东西,凝神静气。
小伙计受了他的打赏,很乐意给他献殷勤,打算送一壶水或者一些点心给他。
敲了敲门,没有应答。
“奇怪了,人怎么没动静?”小伙计嘀咕,“昨天的午饭没吃、晚饭没吃,今天的早饭也没吃,不会出事了吧?”
小伙计透过玻璃窗,往里面看了眼。
道长的房间黑漆漆的,窗户上蒙了层白雾,像结霜了似的。
小伙计实在不放心,去告诉了掌柜的。
掌柜的最近正在心烦,政府的人告诉他,他的饭店可能要关门休整,因为伙计也要解放,去领工人证,将来吃国家的饭,不再是掌柜私下里雇的。
“你自己去看。”掌柜的没好气。
小伙计犹豫了下,还是不太放心。他记得那位道长,要好吃好喝,人也豪气,不可能在房间里扛饿,怕是出事了。
他上楼去再次敲门:“道爷,道爷您要热水吗?给您添壶茶。”
道爷不回答。
敲了两次之后,小伙计不再等了,直接拿钥匙开了房间的门。
长青道长坐在床上,他的眉毛和头发上,凝结了白霜,像是要成仙了。
小伙计吓得大叫。
他这一叫,惊醒了长青道长。道长睁开眼,眼睛倒是平常的颜色,只是虚弱的厉害,冲那小伙计伸手。
小伙计大着胆子,上前搀扶他。
“给.......给我一杯热水。”道长打着哆嗦。
小伙计急忙倒了给他。
一连喝下去两杯,他才慢慢好转了点。
他无力依靠着床头:“再去给我弄一碗热汤面。切一斤牛肉,要一瓶酒。”
他从口袋里掏出钱给小伙计,“多了赏你的。”
小伙计虽然图钱,却也很关心这位客人。他指了道长:“道爷,您那眉毛.......”
道长自己伸手一摸。
他没有抹掉什么,笑道:“时髦的玩意儿,能把头发和眉毛都染白。道爷我太年轻了,赚不到钱,弄个鹤发童颜,好骗吃骗喝。”
小伙计那颗提着的心,放到了肚子里,同时哭笑不
得。
“道爷,您这法子挺巧的。”小伙计道,“别说,看着的确道法高深。”
“拿个镜子给我。”道长说,“混口饭吃容易,想要吃得好,就得花点心思。”
小伙计摇摇头,心想这位歪门心思真是不少,只怕本事不济。有真本事的人,谁搞这些花里胡哨的?
他拿了镜子给道长,转身下楼去给道长置办吃的去了。
长青道长拿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头发和眉毛。
的确是白了。
不过一夜的功夫,他已然老了很多,仔细瞧着肌肤也在发暗。
“阿梨成功了。”道长满意的想,“她终于能回去和颜恺过点小日子了。我要是能保住这条命,我这鹤发童颜的样子,肯定更招大姑娘小伙子喜欢。”
他美滋滋左看右看,满意得不得了。
小伙计端了面和酒肉上来,长青道长放开了肚子,一会儿就吃饱喝足了。
吃饱喝足了之后,想到他那徒弟可能被胡家抓了起来,他打了个哈欠,决定再睡一觉,保存好体力再去救她。
道长睡得迷迷糊糊,外面就传来了吵闹的声音。
众人七嘴八舌,好像在说着什么。
醒过来之后,他懒得再睡了,索性穿戴整齐,去楼下赶个热闹。
“.......很大的树林,以前都没有人能穿过去的,哪怕穿过去的,也说尽头是一条河,特别宽,深不见底,远不见岸。
不成想,今天去看,就几棵树,一条小水沟,对面就是庄子,跟我们一样的人家和田地,还有个小镇子。
后面是山,很高的山门,能瞧见‘胡氏’两个大字。都说胡家神秘莫测,原来就在这里啊。”
道长听到这里,略感惊讶,没想到胡家外围的障眼法破了。
难道阿梨的阵法,伤了胡家的山脉根本?还是说,他胡诌的话,真被阿梨做到了吗?
道长立马上楼。
关押着胡君元的房间紧闭,道长收买小伙计,让他别进这个房间,故而胡君元饿了一整天了。
道长拔了他口中布塞:“我得走了,先把你换个地方,免得你乱跑。”
胡君元诧异看向了他:“你.......你的头发......”
长青道长笑道:“自己染的,好看吗?”
胡君元:“.......”
“不知道头发可以染?”道长鄙视他没见识,“布能染,头发怎么就不能染?这是时髦,你天天住在山里,哪里懂?”
胡君元再次无言以对,觉得道长胡说八道的能耐,天下一绝。
他也没有再关心道长的头发和眉毛了。
道长给胡君元灌了点符水,又把另一个胡家人扛了出来,同样灌了。
半天之后,道长买回来两个很大的行李箱,足足有半人高。他把昏昏沉沉的胡君元锁到了行李箱里,搬回了自己房间。
他告诉小伙计:“我那两个箱子里有很贵重的东西,千万别弄丢了,否则你赔不起。”
然后,他又给了很多的赏钱。
小伙计有钱拿,自然乐意替他看守宝贝,再三让他放心。
道长安顿好了,跟着看热闹的人,往胡家去了。
胡家的外围临时设了个屏障,不许任何外人靠近。
道长远远观察,胡家背靠着的大山,延绵不绝,十万八千里,想从后山翻过来,难于登天。
而其他地方,怕是都有人防守。
唯一的办法,就是跟阿梨一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去。
可今天,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简单了,胡家如今会加强防备。
道长默默站在人群里,观察良久。
然后,他回客栈去了。
他已经有了个主意。
不成想,他却在客栈门口,遇到了颜恺和花鸢。
花鸢知道一条近路,带着颜恺连夜走了山路,赶到了这镇子上。
“不是让你们等着吗?”道长蹙眉。
花鸢和颜恺则一起愣住,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道长,您这是怎么了?”花鸢先出声。
长青道长翻了个白眼:“少见多怪,我自己染的。”
“染.......”花鸢差点跌了个跟头,“怎、怎么染啊?头发又不是布。”
“我自己调的方子。”道长说。
颜恺问得更加实际:“您把头发染成这样干嘛?”
“好看。”道长说。
颜恺:“......”
_第1868章受骗的陈素商
颜恺死死扼住胡君元,不让他有小动作。
花鸢也不敢大意,生怕胡正跑了,少了一个筹码。
和他们相比,道长轻松自在,与四周围观的人闲聊,说说胡家的八卦。
大家虽然不靠近他,但远远说话还是可以的,又因为他眉目和头发怪异,引得更多人好奇。
“......我徒弟被他们抓了。她不过是误闯了胡家,就要被抓起来,这上哪里说理去?”道长叹气。
村民气愤填膺:“去公安局。老公安会帮你的,这是欺压百姓,政府是不会容许的,现在都解放了。”
“是啊,胡家装神弄鬼,应该把他们全部抓起来。”
众人说得热火朝天,群情激愤。
围观人的情绪,都被道长调了起来,好像胡家杀了他们的妻儿,夺了他们的田地似的。
胡家那边拿着兵器防卫的人,听得心惊,万一这么多人一起冲过来,真见了血,肯定会惊动政府的。
胡家没想过自家的山脉会被破,自视甚高,无人能进入胡家的地盘,也没想过与新的政府打好交道。
政府是不会偏袒他们的。
“等两个小时,他们要是还不放人,就要仪仗诸位帮个忙,替我们报案去。”道长笑道。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道长把局面弄得对自身更有利了。
颜恺和花鸢同时想到了“卑鄙”二字,但道长是自己人,故而换了个说法——睿智。
两个小时之后,胡家那边,果然来了人。
花鸢远远看到了陈素商,也瞧见了夏南麟,几乎要落泪,手里却勒得更紧了,生怕出差错。
换人的过程,在颜恺的手枪保护下,挺顺利的。
陈素商被推了过来。
道长一把接住了她。
“哎哟,你怎么成了叫花子?这一身馊味!”道长嫌东嫌西的。
陈素商全身都是土,在祭台上的时候又弄得满身汗,再后来被关起来,饿了两天,手上的伤口隐约要化脓,人也有点发烧。
她没力气说话,看着师父的眉毛和头发,想要问一点什么却没了力气,昏倒在师父怀里。
颜恺立马放了胡君元,跑过来接住了陈素商:“阿梨?”
道长搭了搭陈素商的手脉:“没事,她是昏了。被抓住之
后,她肯定不敢放松警惕,一直没合过眼,又没吃过东西。”
颜恺心急如焚:“您还会诊脉?再看看,有其他问题没有?”
“我不会,随便搭搭,让你放心罢了。”道长说。
颜恺:“......”
那边,夏南麟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瘦得特别厉害,双颊都凹了下去,肯定不是之前就这幅样子。
他在胡家,吃了不少的苦头,也是站都站不稳。
道长帮忙扶住了他。
几个人很快套好了马车,一刻也不停留,直接往外走,打算先去南宁休整。胡家这会儿焦头烂额的,肯定也顾不上找寻他们了。
道长亲自赶车。
马车上有点吃的,夏南麟正在狼吞虎咽,都没空和花鸢说话。
花鸢心疼得落泪。
而颜恺,一直抱着陈素商,把脸贴在她的面颊上,几乎要哭。
“她会没事的。”花鸢安慰他。
颜恺只是点点头。
夏南麟吃饱了点,终于能说话了。他问了花鸢这些人是谁,花鸢一一告诉了他。
得知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夏南麟说了很多感激的话。
“......亭亭,他们家实在太诡异了,你别想着去报仇,知道吗?你斗不过他们的。”夏南麟搂着花鸢。
他原本不好意思的,可是看颜恺抱着陈素商不撒手,他也稍微大了点胆子。
亭亭是花鸢在天津的化名。
后来,她把一切都告诉了他,包括她和胡君元的关系。可夏南麟改不了口,仍是叫她亭亭。
“我知道,我知道。”花鸢有点心不在焉。
她觉得这次的机会不错。
假如.......
她真的很想回去报仇的,至少杀了大老爷。可她已经让陈素商冒险了,断乎不能再求人家去冒险杀人。
花鸢依偎着夏南麟,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平静。
胡家乱了套,明明可以浑水摸鱼的。
要是她本事再大一点就好了。
道长把车子赶得飞快,两个小时后,他们到了城里。
马车直接到了医院门口。
下了车,颜恺把陈素商抱了进去,对他们道:“你们先去找个地方落脚,然后再回来接我们。”
道长不放心徒弟,花鸢也不放心陈素商,只得跟着一起进去。
医生初步诊断,陈素商可能是饿晕的,需要先输水。
输水还没有半个小时,陈素商醒了。
她说话还是有点费劲,只是使劲去拉她师父的手:“你骗我......你骗我......”
颜恺等人不明所以。
道长笑嘻嘻的:“我骗你还少吗?傻徒弟,每次都上当,活该你被骗。”
颜恺不满看了眼道长,道长立马瞪回来。颜恺不敢以下犯上,怕他在自己和阿梨的婚事里再横添一脚,只得忍气吞声挪开了目光,败下阵来。
可陈素商说着说着,眼泪就滚了下来。
她哭得呛声:“你.......”
道长立马拥抱了她:“好阿梨,你师父会长命百岁的,你看我现在多好看啊!不哭不哭,你要不要吃奶啊?我用手指点些牛奶给你好吗?你小时候都是我这么哄好的。”
陈素商又忍不住破涕为笑:“你气死我了!你算计我,你骗我!”
夏南麟拉了下花鸢。
他比较练达,看得出陈素商不是在责怪道长,而是在自责。
也许他们有什么要说的,花鸢和夏南麟在场不适合。
故而,他们俩先出去了。
他们一走,颜恺才问陈素商:“阿梨,道长怎么了?”
“他骗我说,宁先生的阵法是破坏山脉的,让他找到护山脉的法器,用它来解了天咒。
可是,那个阵法需要胡家的祭品催动是真的,破坏山脉也是真的,却还有个好处,就是能解了催动阵法人的天咒。”陈素商说到这里,忍不住又哭了。
颜恺心中猛然一喜,却又觉得陈素商不是喜极而泣,而是伤心。
再看道长,他的头发和眉毛,是突然之间变白的。
“.......把我身上的天咒,施加到了另外两个人身上去。”陈素商哽咽着说,“你不仅仅算计了我,还算计了袁雪尧。”
道长啧了声:“我要是真算计他,我们俩一起布阵,到时候天咒转到他一个人身上,这会儿他都死了。他要是不感激我,还敢叽叽歪歪,我当面揍他!”
颜恺:“......”
道长实实在在诠释了什么叫泼皮不讲理。
_第1870章寻仇
陈素商能理解花鸢的心情。
为人子女,不报父母之仇,此生如何心安?
以前想着逃出去、活下去,一辈子膈应他们,那是能力不足,不敢奢望蚍蜉撼树。
可现在,渺茫的机会摆在眼前,再不抓住,岂不是后悔终生?
然而,她实在高估了陈素商。
“花鸢,我老实跟你说,我的术法只是半桶水。别说杀胡家的大老爷了,哪怕是胡君元没有被我们先算计,我连他都对付不来。”陈素商如实道。
花鸢眼底,有几分难以掩饰的失望。
她看着陈素商,像个无助的孩子,眼神那样渺茫。
“你以前是怎么想的?”陈素商问她。
“以前就是想,让他们的计划落空,我要好好活着,他们找不到我。”花鸢道。
“那就还照以前的计划。”陈素商说,“至少,那是你能做到的。等会儿我问过我师父,安排你和夏南麟先走。趁着胡家大乱的时候,你们俩先藏起来。”
花鸢仍是不甘心。
她的眼神,飘忽不定。
陈素商握紧了她的手:“你父母肯定希望你活着。”
“我知道.......”
“那就好好活着。”陈素商道,“将来机会还有的,你怎么知道以后是个什么样子的世道?”
花鸢艰难点点头。
她们俩也去添置了些换洗衣裳,然后回到了饭店。
夏南麟和颜恺也回来了。
陈素商把他们都带到了师父的房间里,让她师父想办法安排一个去处。
师父见多识广,认识的人很多,朋友遍布天下。
“国内已经不打仗了,哪里都是一样的。不过,你们留下来,很容易被胡家找到,还不如去南洋。”道长说。
颜恺道:“对,我也要回家了,你们跟我一起走。假如你们不放心,可以跟我去马尼拉,我那边有工厂和房子,能安顿你们俩。”
夏南麟看向花鸢。
“亭亭,你觉得呢?”他问花鸢。
他想要的,是胜利之后过上一种简单的生活。
如今胜利了,他的大业完成,虽然他只是个无名的英雄。可多少战友死在了抗战里,他十三岁参
军,投身革命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能活到胜利。
现在,他已经赚了。
他想和他心爱的姑娘,找个偏僻的地方,让仇人找不到他们,过一点清贫的生活,安逸简单,就可以了。
“马尼拉虽说政治恶劣,环境也不是很好,但是我的工厂有政治保护,绝对安全。”颜恺又说,“那边的工人,很多都是我家的。
房子不说多好,至少能住下你们。你们要是放心的话,就去新加坡。到了新加坡,那真是很好的日子。”
夏南麟再次去看花鸢。
花鸢咬了咬唇,此刻再也说不出什么丧气的话:“那就去南洋吧。颜先生,我们就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举手之劳。”颜恺道。
后来吃午饭的时候,花鸢去了趟洗手间,陈素商趁机对夏南麟说:“夏先生,你再开导开导她,她还有点其他的想法,要让她打消念头。”
夏南麟看了眼洗手间的方向:“我知道了,多谢陈小姐提醒。”
他也看得出来,花鸢是不甘心的。
换作任何人,都不可能太甘心,毕竟那是杀父杀母的大仇。
吃完饭回房,道长把颜恺和陈素商也叫了过来。
他对颜恺道:“你们四个人,明天就走。宁先生说过了,花鸢与他有点渊源,你们保护好她,宁先生会感激的。”
陈素商沉默不语。
颜恺看了眼道长,又看了眼陈素商:“道长,您不去吗?”
“我还有点事。”道长说,“我要去找袁雪尧,怎么处理天咒,我们俩要商量商量。你们都是正常人了,别天天和我在一起,对你们不好。”
陈素商用力咬了下唇。
颜恺见状,就知晓了她的心思,替她说了:“道长,我们不可能走的,除非您安全了。你这样,阿梨不会安心的。”
“不要撒娇闹脾气,多大的人了。”道长说。
陈素商站起身,逼问他:“这是闹脾气吗?我不会走的。”
长青道长扬起脸看着自己的小徒弟,觉得这孩子要翻天了。
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我让你走,也是有其他的考虑。袁雪尧快要来了,他看到你和颜恺,心里更加不痛快了。你
知道,他心里还是惦记着你的。”道长说。
陈素商隐约要发脾气:“我不会走。”
他们这边争执的时候,饭店大堂,来了个女子。
女子穿着漂亮的苗族服装,头上戴着苗家的发饰。
看她的衣裳和佩戴,是苗家长老级别的。
饭店的人待她很客气:“您要住下吗?”
女子想了想:“要一间房。”
“您没有行李?”
“就是歇歇脚。”女子道。
饭店的人开了房间,将她领上了二楼。
女子进入房间之后,紧闭了房门。小伙计离开时,听到房间里有什么器皿响动的声音,然而那女人根本没带什么。
她在房间里呆了一个多小时,走出了房间。
她沿着每个房间的门口,不着痕迹洒下细微的粉末。
她脚步很轻,动作也很快,身上那些苗家的银饰,应该是叮叮当当的,此刻却全部都安静了一样。
一层楼走完,她又上了三楼。
她走到了三楼的第二间,略微停下了脚步,脸上浮动了几分喜色。
突然有个人,从身后袭击了她。
女子回头,瞧见了来人,脸上有了几分愠色,却被那人死死箍住,带下了二楼。
“松手。”她的声音不高。
胡君元松开了手,目光似利箭:“如淮,你做什么?”
“做什么?”如淮冷笑,“当初那女人利用我,才从胡家逃脱。这么多年了,你一直用这个借口,说什么我犯了胡家的大忌,拒绝和我结婚。”
胡君元的后背略微紧绷,脸色更沉:“所以?”
“当然是要杀了她,给我自己报仇。”如淮一脸狠戾,“你要是敢挡我的路,我也要杀了你。”
胡君元看着她:“那你就试试。”
他们俩似乎要在走廊上打起来。
正好有个小伙计走过来,瞧见了如淮:“贵客,您没事吧?是有人打扰了您吗?”
这个小伙计,是方才送如淮上来的,他认识她。
如淮不想打草惊蛇,微笑了下:“没事,是我的未婚夫。”
说罢,她挽住了胡君元的胳膊,将他带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_第1871章你是我的英雄
陈素商被道长气到了,转身走出了饭店。
颜恺追上了她。
出了太阳,街上很炎热,陈素商走了片刻就一身汗,回头瞧见了颜恺,也是大汗淋漓跟着她。
她叹了口气,正好前面有个凉棚:“好渴,去喝点茶。”
颜恺说好。
凉棚里有几个人闲坐,除了凉茶,还有西瓜。
颜恺问她:“吃西瓜吗?”
西瓜熟透了,瓜瓤很红,浸在井水里,瞧着就让人食欲大作。
陈素商点头。
颜恺就要了半个西瓜,和陈素商一边吃一边听旁边人闲聊。
陈素商吃了几口凉西瓜,心里的火气被压下去了,才和颜恺慢慢说话。
“......我不能走。”她对颜恺道,“师父是为了我。”
“我知道,我没有劝你走的意思。”颜恺道,“不过,我要留下来陪你。上次,我也帮上忙了,是不是?”
陈素商则道:“你先回去吧,送花鸢和夏南麟先走。在新加坡等我。我若是真要死了,你在我身边,也只能是眼睁睁看着.......”
颜恺突然伸手,死死握住了她的手。
陈素商冲着他笑,想要安抚他:“我随便说说。”
“不要这样说。”颜恺表情严肃,“看着你冒险,却无能为力,你以为我接受了,但是我心里仍是非常痛苦。哪个男人,不想为心爱的人挡风遮雨?”
陈素商一时愕然。
她的确是把颜恺的大度,当成了习以为常。
陈素商最近太累了,心力憔悴,说话有点不过脑子。
她回握了颜恺的手:“对不起,我说错了。”
颜恺没有生气,他只是不喜欢她说丧气话。
陈素商想了想,又道:“有种生活,是我想要的、却没有的,你给了我,你就是我的英雄。”
颜恺笑:“你的道歉很有诚意,我感受到了。”
“我是说真的。”陈素商道,“我还跟胡君元聊过这个问题......”
她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了胡君元,以及一个苗女。
陈素商急忙拉住了颜恺,往凉棚后面的小巷
子躲去。
颜恺也瞧见了。
他默不作声跟着陈素商,两人蹑手蹑脚往里走。
在拐弯处,他们瞧见了胡君元和苗女走了过去。
陈素商想了想,冲颜恺招招手:“跟上去?”
颜恺把枪拿出来上膛,然后缩在衣袖里,自己先往前走,示意陈素商跟上。
两人远远看到胡君元与苗女也拐到了一处僻静处。
颜恺想了想,从后面绕过去,应该能绕到那边小巷的尾部墙壁外,从那边偷听,更加不容易被发现。
他拉了陈素商。
两个人很有默契,他一拉,陈素商就知道他想要干嘛,跟着他转身。
他们俩从小巷尾探出头,后面是农田,巷子尾部没有门。
很快,胡君元与苗女走了出来,到了田埂旁边。
颜恺和陈素商急忙缩回了脑袋,两个人深深蹲了下去。
胡君元与苗女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
“......她是胡家选定的人,你杀了她,胡家能饶了你吗?”胡君元气急。
如淮冷笑:“没有了她,你们胡家就不用娶媳妇了吗?都是借口。胡君元,你最不是东西。”
陈素商侧耳听得更加认真。
颜恺也竖起了耳朵。
只听到那苗女继续骂:“你打小看中了下贱仆女的美色,却没有胆子承认,拿我做了几年的幌子。你别以为我不懂,你小时候耍的那些把戏?”
“什么把戏?”
“你当着外人的面,对我殷勤,百般善待,让所有人都以为你仰慕我。可私下里呢,你别以为我不记得你的脸色。你给过我好脸吗?你关怀过我半分吗?”苗女的声音更加高了。
陈素商看了眼颜恺。
颜恺无声对她说:“卑鄙。”
陈素商莞尔,眼睛都弯了。
苗女和胡君元继续在吵。
如淮年少时,见过所有的男孩子,都没有胡君元那样英俊,对他心生爱慕。
她也不是很了解男孩子。
胡君元阴晴不定,她也搞不懂。他在外人面前,总是很热情的,什么东西都要想着她;可是私下里,他那种冷漠的神色
,不能忽略。
如淮觉得他讨厌自己,可族人都说,胡君元爱上了她,甚至她姑姑也那么说。
她不是很懂,直到花鸢和胡君元定亲,胡君元终于收起了他所有的伪装,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都对如淮冷漠如冰。
他突然就翻脸了,好像是一场好戏,终于演到了结尾。
如淮那时候有个猜测,胡君元真正喜欢的,是那个卑贱的花鸢。
她不甘心,但是姑姑说,花鸢活不了多久,这是胡家的秘密,外人不能打听,也不让她给花鸢捣乱。
谁知道,花鸢居然利用她,从胡家跑掉了。
姑姑气急败坏,情急之下说了几句错话,却被如淮听懂了。
如淮那时候以为,胡君元还是喜欢她的。他只不过是为了家族的利益,敷衍花鸢,也给外人做个样子。
所以花鸢离开之后,她不计前嫌去与胡君元亲近。
而胡君元呢,大概是为了表明花鸢跑了,他不是个失败者,他还有如淮,又在人前对如淮热情了点。
他这一热情,就耗尽了如淮四年多的青春。
如今,如淮终于是看懂了。
“你这种男人,无德无情,又胆小怯懦。利用女人,到处撒谎。”如淮说到这里,突然出手,狠狠掴了胡君元一个耳光。
胡君元被她打蒙了。
“你滚开,我今天就要杀那个花鸢。你如果阻拦,你就跟她一起死。你以为我不敢杀你?我是不敢和胡家作对,但是我这口气,必须要出。”如淮又道,“你看着她死,你这一辈子,都别想心安。”
颜恺听到了这里,又无声对陈素商道:“狠毒。”
陈素商再次无声笑了下。
她冲颜恺做了个手势,让他别再说话。
胡君元很显然被花鸢堵得没了脾气,呼吸都不顺畅了,良久才说:“你也看到了新来的那个人,头发都白了的那个男人,他术法怕是比你我都要厉害。你要去送死吗?”
“他又不是花鸢一伙的。”如淮不屑,转身继续要回去。
胡君元再次拉住了她:“要小心为上。胡家已经大乱了,你这边出事,没人就得了你。你对付术士,不能太轻率。”
_第1872章苍老
陈素商和颜恺偷听了胡君元与如淮说话,两人不敢动,待他们离去之后,才从小巷子里偷偷回饭店。
听胡君元那意思,饭店里来了另外的客人,应该是袁雪尧了。
陈素商心情有点复杂。
一个人,倘或心智健全,那么对旁人的喜怒哀乐,是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的。
陈素商知晓袁雪尧还有几分期盼。
他盼望着天咒解除,他们三个人能保住性命,他还可以与陈素商在一起。
现在,已然是不能了。
他肯定会失落。
“阿梨?”颜恺握紧了她的手,“你没有改变主意吧?”
“什么?”
“我们俩......”
陈素商失笑:“当然没有。”
她深吸一口气,跟着颜恺往楼上走,又要小心提防胡君元和如淮跟过来。
到了楼上,陈素商先去敲了师父的房门。
道长开了门。
陈素商瞧见了袁雪尧。
袁雪尧的头发和眉毛也全部白了。和道长不同,他肌肤发暗,整个人好像老了二十岁,瞧着比道长还要憔悴。
颜恺看着他,愣了很久。
他非常紧张去看陈素商。
陈素商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他,死死咬住了唇。
“别、别伤心。”袁雪尧的声音,也带着几分暗哑,“不是你。”
他说话比以前更加慢了。
陈素商的双手藏在袖中,死死攥住,才能止住她的颤抖。
她几乎要崩溃。
任谁看到旁人因为自己变成这样,都不会好受的。
道长成天没个正经的,且他的面容瞧着不算太老,陈素商看着他,只是难过,却远远没有瞧见袁雪尧这样震撼。
她知道自己那个阵法,解救了她自己,伤害了师父和袁雪尧,却对伤害的深浅程度有一点误解。
现在,她彻底明白了。
她到底做了些什么?
她为什么那么愚蠢,对师父的话深信不疑?
陈素商不想背负这样的内疚。
亏欠别人,而且偿还不了,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假如可以,她宁愿自己是被辜
负的那个。
“不要、伤心。”袁雪尧再次道。
道长见状,无所谓笑了笑,对颜恺说:“你们先回去,我还有事和雪尧商量。”
颜恺看了眼陈素商,再看了眼袁雪尧,他知晓陈素商现在的心情。
他不是个小气的人,也不是自私至此的人。
“道长,你们聊一聊,阿梨很久没有见到雪尧了。我要去看看花鸢和夏先生,等会儿再过来。”颜恺道。
说罢,他轻轻拍了下陈素商的肩膀。
陈素商很感激他此刻的体谅,用力冲他点了下头。
颜恺转身出去了,替他们带好了门。
他轻轻叹了口气,快步去了花鸢和夏南麟的房间。
房间里好似有吵架的声音。
颜恺敲门,半晌夏南麟出来开门,冲颜恺努力微笑:“颜先生?”
“我有话说,你们方便吗?”颜恺的声音很低。
夏南麟看了眼房内。
花鸢带着哭腔未消的声音:“让颜先生进来吧。”
颜恺进了房间,也不管花鸢和夏南麟在闹什么,直接把他和陈素商偷听到的话,告诉了花鸢。
花鸢脸上还带着泪痕,刚刚在跟夏南麟吵架。
听到这个消息时,她脸色一片惨白,整个人都慌了。
“怎么办,那个女人很厉害的,还有胡君元。怎么办?”花鸢手足无措。
夏南麟看着她这样,想起她之前说过的话,忍不住道:“就你这样,还想去胡家报仇?亭亭,你能不能想一想我?你万一出事,我怎么办?”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花鸢的声音拔高。
夏南麟撇过脸去,很显然还在生气。
他很想和花鸢去南洋过点小日子,不去做自己做不到的事。
花鸢已经答应了,却又在暗中跃跃欲试想要报仇,她这几天都没怎么睡,还在盘算那件事。
夏南麟很生气。
如果他是术士,如果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可以为了花鸢去拼命。但是,他们一点本事也没有,去胡家完全就是送死。
明知不可为,除了放下,还能怎么办?
花鸢不考虑未来,不考虑夏南麟,他非常的伤
心,和她吵了起来。
“......我们怎么办?”她问颜恺。
夏南麟又想说话了。
和花鸢相比,颜恺更加普通。她遇到了危险,去求助普通人,就这样还想对付胡家?
简直是痴人说梦。
“饭店来了位客人,是道长和阿梨的朋友,他术法很高深。胡君元和苗女在楼下遇到了他,所以吓得先退了出去。
咱们这一时是安全的,但是你们要当心,不能出饭店,甚至不能出房间,等会儿阿梨他们说完了,道长会想办法先安顿你们的。”颜恺说。
“什么客人?”花鸢问。
夏南麟一瞬间觉得心灰意冷。
他不想再和花鸢吵架了。他从小吃大锅饭长大,父母早就饿死了,是组织培养他的,他不能理解花鸢对父母之仇的执念。
一个人想要复仇,就要准备好两副棺材,一副给自己,一副给仇人。谁能在这其中全身而退?
花鸢做好了牺牲的准备,那么夏南麟呢?他能接受失去她吗?
“应该很厉害。”颜恺道。
说罢,他看了眼花鸢。
花鸢懂得了他的表情,回头瞧见了夏南麟,心中抽痛了下。
“南麟,我......”花鸢张口欲解释。
夏南麟转过身,自己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不要说。”
他慢慢喝水,不想再聊天了。
颜恺看了看他们俩,道:“别怪我不识趣,我现在不太方便回房间。万一胡君元来了,我们三个人还能彼此帮衬,我身上有枪,花鸢你会一点术法。”
花鸢点点头,没有赶走他。
颜恺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三个人各有心思,谁也不再开口了。
道长那边,陈素商和袁雪尧也是沉默了很久。
陈素商心里很难过,却哭不出来。一想到袁雪尧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因为她,她却一滴眼泪也不能为他掉,她心里更沉。
而袁雪尧,似乎很想要解释,他是有其他的原因,但他说话更加费劲了,他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道长只得在旁边,替他们俩开口:“雪尧,你离开香港的时候,说话还好,怎么又变了?”
_第1873章天地为媒
袁雪尧离开香港之后,遭遇一言难尽。
他最小的妹妹雪菱把持了袁家,雪竺惨死,他无家可归。
又因为身负天咒,他时常会出现幻觉。
跟道长和陈素商分开之后,他半年他过得很糟糕,后来接到了道长的消息,让他往广西来,他就来了。
至于头发和眉毛变白,他都不是很清楚,他已经很久没照过镜子。
他看到了也不是很在乎。
得知是陈素商解了天咒,袁雪尧心中顿时一松,更觉得这头发眉毛变白得很有价值。
他想说给陈素商听,但明知陈素商很内疚,再说这样的话,除了让她更加内疚,也不能改变什么。
他什么也没说。
道长问他,怎么说话又变得费劲了,他努力解释:“很久、没有说话了。”
他真的是很久没开口了。
这段时间,他离群索居,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
好处就是术法大有进展,坏处就是天咒对他的影响更快,他时常脑子会短路。陈素商这边解除了天咒,他和道长相同的承受,他比道长的改变多。
这也是他强行加深术法的后果,不怨任何人。
“你一直一个人啊?”道长又问,“让你跟我去越南,你说自己有事要忙,到底忙什么?”
“不好说。”袁雪尧道。
陈素商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了很多,才慢慢对袁雪尧道:“我们会想办法的。宁先生不是说了吗,胡家的护脉法器也许有用?我们是有机会的。”
长青道长也说:“这也就是我叫你来的原因了。”
袁雪尧点点头。
他没说什么。
陈素商坐了片刻,仍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她唯一能解除内疚的,就是帮师父和袁雪尧解了天咒。
“阿梨。”袁雪尧叫了声她。
陈素商抬起头。
“别担心。”袁雪尧又道,“我还活着。”
陈素商苦笑了下。
晚夕,他们一起下楼去吃饭。
陈素商心情暂时从袁雪尧身上脱离出来,讲了苗女和胡君元的事。
胡家正当大乱,当前最要紧的,是修复与外界隔膜的屏障,以及得到新的祭品。
陈素商所犯的,虽然罪大恶极,却
也不是胡家最重要的,胡家还腾不出手来收拾她,故而他们住在城里很安全。
只有胡君元找了过来。
“师父,您和雪尧待在这里,留意胡家的情况。我先送颜恺和花鸢、夏先生离开广西,往广州去。等他们上了船,我再回来。”陈素商道。
她这是下了决心。
他们目前唯一的希望,是胡家的护脉法器。
可颜恺和花鸢他们,帮不上忙,还招来了胡君元与苗女。
“可是.......”花鸢忍不住开口。
陈素商狠狠瞪了她一眼:“不要捣乱。”
花鸢从来没见过她这么生气,当即沉默了。
吃饭之后,颜恺等人回房收拾行李。
一进到房间,颜恺拥抱了陈素商。他是高个子,胳膊腿都很长,双臂很用力将陈素商箍住了。
“颜恺.......”
“我懂。”颜恺的声音很低,“你是不可能走的。我看到袁雪尧那样,就知道你必须还这个人情。
我们颜家的人,有仇必报、有恩不还,这是家规,本该祖父告诉你的,我提前跟你说了。”
陈素商忍不住被他逗笑。
她和他在一起时,她总是很开心的,因为颜恺自身就是个阳光开朗的人。
他甚至能理解她。
他离开,带走的是浓重的担忧。陈素商很了解心急如焚的滋味,还不如杀了他痛快,所以颜恺也承受了很多。
他不把这些转嫁成陈素商的负担。
“阿梨,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颜恺仍是不松开她,“姑姑为了找到你,许愿吃素、做一百件好事。
她已经开始了,做了很多的善事,也一直在吃素。不管有用没用,都算是一种祝福。所以,遇到危险的时候你不要害怕,老天爷保佑你。”
陈素商心头一震。
她倒是不知道此事。
原来,家人在背后,默默为她做了这么多。
“我也会为你祈祷。”颜恺说,“等你回到了新加坡,我会好好疼你的。”
陈素商再次点头。
“那我就先跟花鸢和夏先生一起走了,安顿好他们。”颜恺又道。
陈素商伸手,也抱住了他的腰:“颜恺,我也舍不得你。我会为了
你,为了我妈和姑姑,好好活着的。”
颜恺很欣慰。
两个人亲昵了片刻,陈素商开始帮颜恺一起收拾东西。
颜恺的箱子里,有个夹层,他一直忘记了。
此刻正好打开,他瞧见了那个夹层,打开来。
里面有两枚戒指,当初结婚时候买的,后来离婚了之后,陈素商还了回去。
“喏,给你。”颜恺拿了出来。
陈素商哭笑不得:“喏,给你?颜少爷,你是这么跟女孩子求爱的?你不懂浪漫吗?”
“原本就是你的。”颜恺道。
陈素商莫名其妙被这句话感动了。
你理所当然是我的,我也原本就是你的,好像的确是很浪漫。
她忍不住又笑了,接了过来。
她伸手来接的时候,颜恺突然半跪下,拉住她的手:“你愿意再和我结婚吗,阿梨?”
陈素商眼眶发热:“愿意。”
颜恺就将戒指戴在了她手上:“那不许改变。不管法律怎么说,我认你是我的妻子了。”
“不会变的。”陈素商道。
她看了眼颜恺,突然道,“你拔两根头发给我。”
颜恺不明所以,但还是拔了。
他把头发放在陈素商的掌心。
陈素商自己也拔了两根,放在一块儿,然后拿出了一张符纸。
她对颜恺道:“这个呢,不算什么正经术法,是我从师父的书上看来的。用此符咒关联的两个人,会有极好的婚姻运。”
说罢,陈素商点燃了符咒,快速念了几句咒语,也不管用有没有。
弄完了,她对颜恺道:“现在就是天地为证,我是你的妻了,比法律更可靠。”
颜恺觉得此情此景有点滑稽,站在那里笑个不停。
陈素商提醒那位笑疯了的颜先生:“请你亲吻你的妻子。”
颜恺上前,拥抱了她,越想越好笑,吻她的似乎还是在笑得不停。
陈素商轻轻在他唇上咬了下。
颜恺吃痛,突然意识到,她方才说了些什么话。
他的妻......
“今晚,你要行使丈夫的义务。”陈素商道。
她说罢,脸上通红,把头深深埋在了颜恺的怀里。
_第1874章隆重
颜恺搂抱着陈素商。
他莫名有点紧张。
陈素商等了片刻,最终扬起脸看着他。颜恺瞧着她双颊的红润,心中酥软了,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她的唇很柔软。
他待要进一步的时候,陈素商突然停了下来。
她草木皆兵,立马推了下颜恺:“刚刚有人跑了过去,是花鸢吗?”
颜恺:“......”
他都不知道,陈素商到底是想继续还是想停止,一时愣在那里。
他的心思都在她身上,外界的一切都听不清楚。
而陈素商,是真听到了声音。
她冲颜恺打了个手势,自己悄悄开门,然后她就瞧见了夏南麟蹑手蹑脚的下楼。
她让颜恺也瞧。
颜恺看到了,心中的旖旎一哄而散,再也聚不起来了。
“......也许,他只是下楼。”颜恺低声说。
陈素商摇头:“只是下楼,要偷偷摸摸干嘛?”
“他要偷溜?”颜恺问。
陈素商又摇头:“我之前听到另一个脚步声下楼了,可能是花鸢。”
颜恺不知该说什么。
人家上楼、下楼,也许是办点正常私事。
他拉过陈素商,轻轻关了房门:“别管他们了.......”
陈素商也觉得,此前不适合管任何人的闲事。她与颜恺,刚刚私定终身,是最浓情蜜意的时候。
她折身回来。
颜恺重新抱着她,亲吻了她几下,继而停了下来。
他进行不下去了。
“阿梨,我心里一直想着,如果我们重新在一起,办个盛大的婚礼。上次是我不对,差点丢下了你,这是我的遗憾。
我不想如此潦草对待你,你和你的婚姻,应该更隆重。我爱你,阿梨,我一直想做你的丈夫。”颜恺说罢,轻轻叹了口气。
陈素商搂住了他的脖子。
她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我知道,我能懂。”
“走吧,我们去追夏南麟,别让他们再闯祸。”颜恺拍了拍她的后背,“我知道你放不下的。”
陈素商真放不下。
他们反复告诉了花鸢和夏南麟,让他们俩别轻易出房间,需要什么可以找陈素商。
那两人还是
溜了出去。
陈素商预感他们俩不太对。
她和颜恺也悄悄的,打开了房间的门,准备往下溜。
谁知刚走到道长那边,道长开了房门。
陈素商好像自己做贼被抓了似的,立马站直了身子。
她这反应,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颜恺无力扶额,不知道如何替她遮掩了。
好在道长并没有打算深究不放:“你们俩干嘛去?”
“花鸢和夏南麟可能溜走了,我要去瞧瞧,不能让他们俩去送死。宁先生说过,要把花鸢带回去的。”陈素商道。
道长哦了声,随手关上了房门。
颜恺:“.......”
这师父真够淡然的。
陈素商不在刻意放缓脚步,而是大步往下跑。
颜恺紧随其后。
街上已经没了花鸢和夏南麟的影子。
陈素商拿出了罗盘,这是以前追踪夏南麟的时候用过的梅花术数,她至今也没改过来。
罗盘往西,陈素商拉了颜恺的手,两个人往西边追去。
袁雪尧站在窗前,往下扫了眼,瞧见了陈素商和颜恺,对旁边的道长说:“追对了。”
“阿梨的术法,这段日子大有进展。”道长很欣慰,“以后不说呼风唤雨,自保是能够了。”
袁雪尧没答话。
他仍是立在窗前,任由初秋微凉的风拂过他的脸。
陈素商跟普通人混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虽说有不少的大术士最后妻妾成群,长命百岁,可凤毛麟角的事,才被记载。
又有多少术士默默无闻,寂静死去?
术士对普通人的影响是很大的。
“阿梨她、为什么改变心意?”袁雪尧问道长。
他跟道长说的话多了,慢慢也能自控声音了,言语流畅了不少。
“因为她心中装着颜恺,所以水到渠成,自然而然。”道长说。
袁雪尧微微阖眼。
和颜恺相比,他实在不够惹人喜欢。而一开始,阿梨也是表明了拒绝他的,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成功过。
他不怪任何人。
他这次偷偷回了趟袁家。
长青道长偶然会替袁家说话,觉得与胡家相比,袁家的术法更高深,且没有那么闭塞、愚昧。
袁雪尧以前天天在家,没有感觉。
经历过了香港的繁华,再回到袁家,袁雪尧才意识到,那地方是多么的落后、陈旧,人与物都泛着腐朽的气息。
他忍心让从小生活在南京、念洋文的陈素商,放弃香港的生活,跟着他回到袁家吗?
他一想到要让她吃苦,心里就难过得厉害。
那么,陈素商不选择他,反而是很好的。
袁雪尧暗自伤感,道长难得好脾气的,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想开一点,人生在世,无能为力的事又不止这一件。”
袁雪尧:“......”
由此可见,道长真的很会安慰人,难怪陈素商一天到晚总想要叛出师门。
他们俩正在说话,不远处突然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是那种搅乱了天地阴阳二气的炸,而不是普通人能听到、能看见的。
道长自己带着的大罗盘,响个不停,指针快要成了风车。
那个方位,正好是陈素商和颜恺追花鸢而去的方位。
道长和袁雪尧脸色骤变,急急忙忙追了出去。
他们俩还没有到地方,就迎面遇到了花鸢和夏南麟。
他们俩急忙往回跑,花鸢死死拉住了夏南麟的手,两人跑得气喘吁吁。
“怎么回事?”道长声音很急,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
花鸢努力指了指后面,大口大口的喘气:“她......如淮.......要杀我们........”
道长不再理会她,急忙往那边跑过去。
他到的时候,苗女如淮正疾奔,消失在街道尽头,只留下一抹残影。
而陈素商和颜恺站着。
他们俩的旁边,躺着一个人,双目圆睁、面颊通红,像煮熟的虾,已然没了半点气息的。
是胡君元。
道长蹙眉。
他和袁雪尧还打算抢胡家的护阵法器,这个时候,最忌讳与胡家硬冲。救陈素商是必然的,可除此之外,其他事都可以缓一缓。
更加没必要杀胡君元。
“不是阿梨。”颜恺看到了道长,见他脸色很不好,而身后跟过来的袁雪尧,也是微微拧眉,颜恺就主动提陈素商辩解。
陈素商没有杀胡君元。
而胡君元,的确是死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