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少帅你老婆又跑了TXT下载少帅你老婆又跑了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少帅你老婆又跑了全文阅读

作者:明药     少帅你老婆又跑了txt下载     少帅你老婆又跑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1章 寻访

    周日也是下了一整天的雨。

    雨丝细薄,宛如游丝飘荡,到处雾蒙蒙的。顾公馆的院墙上,那些绿藤也落光了宽阔翠绿的叶子,光秃秃依附着墙壁,毫无生机。

    落在乳白色栏杆上的雨滴,积少成多,随着一阵微风,晶莹剔透雨珠的滚落下去,摔在青石小径上,溅起一朵水晶般的花。

    顾轻舟坐在窗前,认真写写算算。

    她把学校里的功课都做完,这是主业,顾轻舟不能荒废。

    功课并不是那么容易,她一坐就是六个小时,一动不动的,全部认真写完。

    写完了功课,顾轻舟伸了个懒腰,在衣柜里翻出一件沉香色十样锦的斜襟夹棉上衫,墨绿色长裙。

    怕将鞋子弄湿,她特意换了双皮鞋。

    皮鞋也是墨绿色的,和她的裙摆连成一线,藏在裙摆里面,一点也不突兀。

    穿戴整齐之后,顾轻舟去敲了二姨太的房门。

    “二太太,我要去趟书局,学校让买两本英文小说,下个月要做赏析,我现在才想起来。”顾轻舟道。

    二姨太正在房间里看杂志,闻言道:“可要我陪你去?”

    “不必了,外头下雨,弄得一身湿,怪难受的。”顾轻舟道。

    二姨太也慵懒,不太想动,就说:“那好,你去吧。”

    说罢,她起身取了两块钱给顾轻舟。

    顾轻舟道:“能让司机老孙送我吗?”

    顾家有两辆汽车,除了顾圭璋上班那一辆,剩下的一辆是送孩子上学、送秦筝筝出门等。

    司机老孙是准备送太太和孩子们的。

    “行。”二姨太痛快道。

    顾轻舟下楼,先去了下人住的倒座里,让老孙去准备开车。

    “轻舟小姐,这么个下雨天,您还要出去?”佣人陈嫂和顾轻舟闲聊。

    “是啊,去买几本书。”顾轻舟道。

    陈嫂就说,女孩子家要多读书,现在不比从前了。

    絮絮叨叨的,顾轻舟毫无架子跟他们说着话,老孙把车子停在门口。

    顾轻舟上了汽车。

    坐稳了,老孙问顾轻舟:“轻舟小姐,您要去哪里?”

    顾轻舟却沉默了下。

    “先去圣母路南边的书局。”顾轻舟道。

    圣母路就在顾公馆隔壁,临近两条街,走过去不到十五分钟。

    顾家不显赫,这么近的距离,老爷是不让送的。

    浪费油!

    可对方是顾轻舟小姐,将来要嫁到督军府去的。佣人也会察言观色,老孙又最是聪明谨慎,他二话不说,将车子开到了圣母路南边的那家书局。

    老孙开得比较慢,也不过五分钟就到了。

    书局不大,下雨天宾客寥寥,玻璃门后面,开着电灯。灯火橘黄,暖暖的,有种平淡的温馨。

    隐约可以闻到书局里的墨香。

    “轻舟小姐,到了。”老孙道。

    顾轻舟却不下车。

    她坐在后面,一动不动。

    老孙有点奇怪,他是顾家的司机,拿着微薄的薪水,最是不敢得罪小姐太太们的,故而他也不敢回头。

    车厢里安静,有玫瑰清淡的香味,潆绕不散。老孙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

    这是什么意思呢?

    约莫过了两分钟,老孙又说:“轻舟小姐,到了。”

    他很有本分,就是不回头。从后视镜里瞥了眼,顾轻舟抱臂而坐,神态安静,似乎在看老孙。

    老孙咯噔。

    “我一向光明磊落,也不怕太太小姐们查。”老孙安慰自己。

    这种心理战持续了五分钟,老孙这会儿满腹疑惑,甚至精神紧绷,心里的防线最容易踩过去,顾轻舟才开口。

    “老孙,你总是送太太出门,最近太太有没有到某个地方让你停车,然后她另外坐黄包车离开的?”顾轻舟问。

    老孙头皮发麻。

    还真有几次。

    但是,这种事能说吗?司机送主人出门,最清楚主人家的动向,若是不可靠,早就被辞退了。

    老孙非常清楚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他还要靠这份薪水,养活一家老小。

    “没有啊,轻舟小姐。”老孙想很笃定的说,可声音不由自主发颤。

    “老孙,你不老实!”顾轻舟纤薄细嫩的小手,轻轻撩过她浓密覆盖的浓刘海,露出光洁如玉的额头,以及那双冰魄般明亮清冷的眼睛。

    眼睛越过汽车的座椅,钉在老孙身上。

    “现在主人家辞工,都不会说自己不喜欢佣人,只说佣人不干净,免得落下个刻薄名声,以后招不到佣人。”顾轻舟斜倚椅背,静静说道。

    这是实话。

    佣人地位低下。请得起佣人的人家,都是有头有脸的,辞工会落个刻薄难容人的名声,索性说佣人不干净,这样就名正言顺。

    做佣人的都知道,但是这碗饭还是要吃的。

    被辞退的佣人,以后基本上就没人敢要了。

    老孙只是个司机,司机更考验人品,他要是被顾家辞退,以后就难找到事做了,除非去码头做苦力。

    可码头做苦力的钱,养不活全家老小啊。

    老孙吓得半死,不知道怎么惹了这位大小姐。

    “轻舟小姐,您菩萨心肠,您别跟我一个下人过不去啊。”老孙着急,几乎要哭了。

    万一他被辞了,他一家老小怎么办?难道看着全家饿死吗?

    “我不会跟你过不去,除非是带着我去太太停车换车的地方。”顾轻舟道,“老孙,你这么聪明,以后做我的耳目,我不会亏待你。”

    老孙沉吟想了想。

    顾轻舟回家不到一年,她聪明能干,老爷很喜欢她。

    这一年里,发生了很多事,顾公馆表面上还是那些人,暗地里却早已偷天换日。

    和轻舟小姐相比,太太现在着实不成气候。

    要不是老太太来了,太太只怕连上桌吃饭的资格也没有。

    而轻舟小姐将来是要嫁到督军府去的,也许到时候她会带着自己用惯了的佣人去。

    司机是很重要的,一般都要用亲信。万一得到了顾轻舟小姐的青睐,她将老孙视为心腹,老孙就能去督军府做事。

    老孙没什么大理想,就是想薪水高一点,能把六个孩子都供养大。

    老孙是万万不敢得罪顾轻舟的。

    “轻舟小姐,我只是个做下人的。”老孙仍是蹙眉,紧张道,“我今天带了您去,改日也会带别人去您过去的地方。这样做下人,老孙也缺德。”

    “老孙,我知道你谨慎,你放心,将来你做我的耳目时,我绝不疑你。我素来用人不疑,说到做到。”顾轻舟道。

    话到了这个份上,老孙也没办法了。

    顾轻舟威逼利诱,老孙再三衡量,道:“那轻舟小姐,您坐稳了。”

    老孙把顾轻舟带到了城南。

    城南这一代是老城区,旧式的房子,木门木窗,偶然路过的人,都是穿着长褂,冷不丁像回到了前朝。

    老孙对顾轻舟道:“太太每次都是在这个路口下车,让我不用接,然后她乘坐黄包车,往东南方向而去。”

    具体去哪里,老孙就不知道了。

    顾轻舟颔首。

    “好了,辛苦你了老孙,咱们回去吧。”顾轻舟说。

    回到圣母路时,顾轻舟去钟表行给司行霈的别馆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司行霈的副官。

    “帮我查个人。”顾轻舟道。

    她告诉副官,秦筝筝在城南的老城区,繁琐的居民楼里,藏了一个婴儿,约莫一岁半,女婴,最近半年才来的。

    “附近都是老邻居,突然来了人,还带着个一岁半的孩子,是会有动静的,毕竟孩子会哭。”顾轻舟道,“一天内能帮我查到消息,然后让朱嫂打电话给我吗?”

    “可以,顾小姐。”副官道。

    顾轻舟就挂了电话。

    然后,她又去了趟书局,买了两本英文书。

    她回来的时候,客厅里没有人,自然也无人问她到底去了哪里。

    吃晚饭的前夕,顾轻舟接到了电话。

    是朱嫂打过来的。

    “顾小姐,有个地址,您记一下。”朱嫂笑道。

    “这么快啊?”顾轻舟心中吃惊,前后还不到两个小时。

    南城区那么大,人口又多

    “好,您说。”顾轻舟道。

    朱嫂就报了个地址。

    同时,朱嫂告诉顾轻舟道:“是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有个男人偶然来送吃的,副官已经进门了,可要把人带走?”

    “不必了,我明天去看看。”顾轻舟道。

    她接这个电话的时候,二姨太下楼了。

    二姨太没问是谁的电话,顾轻舟也就没解释。

    晚饭的时候,四姨太突然又说:“昨日的鸡汤还有剩下的吗?”

    “还剩了半碗。”厨娘道。

    “回头送到我房里做宵夜。”四姨太说。

    厨娘道是。

    秦筝筝关切说:“你想吃的话,叫他们做新鲜的,一天一只鸡也不是难事,可别剩下的,对孩子不好。”

    “不妨事的,现在天气凉,放一天不会坏。”四姨太笑道。

    她们这席话,居然是当着全家人的面说的。

    秦筝筝言语温柔,态度和蔼,很关心四姨太的样子。

    二姨太看在眼里,莫名有点担忧:“她们是不是在搞鬼啊?最近怎么一个个的,都透着奇怪?”

    可二姨太想不通,她的眸子在众人脸上打转,实在没头绪,只得丢开了。

第182章 泯灭人性

    晚饭时候,四姨太和秦筝筝故意说那番话,引起了二姨太的怀疑。

    显然,二姨太是想象不到,人性能恶劣到秦筝筝那种地步,所以看不出端倪。

    顾轻舟则神态安然。

    她知道,一件事想要成功,就得造势,不是一蹴而就的。

    鸡汤肯定有问题,秦筝筝和四姨太也有问题,但不是今天发作。

    吃过晚饭,顾轻舟喝汤的时候比较慢,老太太又数落她:“慢腾腾的,娇气得很,哪里像缃缃和缨缨呢?”

    顾轻舟微笑,道:“老太太,从前维维在家,她吃饭也这么慢。”

    老太太素来不太重视孙女,来了这么久,她只把顾绍当个宝贝,又有顾缃、顾缨和顾轻舟三个人够她折腾的,她竟然忘了顾维。

    顾轻舟这么一提,老太太立马想起来了,扭头问秦筝筝:“维维呢?”

    秦筝筝哑口无言。

    后来,顾轻舟上楼,隐约听到二楼老太太的怒骂,好似是骂顾轻舟。

    秦筝筝肯定将顾维的离家出走,都算在顾轻舟头上了。

    “她这个小贱人,就应该活活打死她!”老太太骂道,“我去说,这还有家法吗?”

    秦筝筝安抚她。

    “你还护着她,将来祖宗的脸面都要被她丢光了!”老太太还在大声的骂。

    顾圭璋忍不住吼了句,这才消停。

    他们没有上楼找顾轻舟算账,顾轻舟就装作不知道。

    顾轻舟也不甚在意,懒懒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第二天,她早上四点就起床了。

    梳洗之后,她背上了书包,趁着迷蒙黎明之色,走了约莫一个多小时的路,终于早班的电车到了。

    顾轻舟乘坐电车,而后转乘黄包车,到了昨晚朱嫂告诉她的地址。

    她之所以来这么早,是因为她回头还要去上学,顾轻舟最近肯定有事,能不请假,她就尽量把不请假。

    敲门之后,顾轻舟退到旁边。

    一个中年男人,脸色惨白的打开了房门的小口子,看了一眼之后,神色更是大变。

    他认识顾轻舟。

    顾轻舟却不太认识他。

    在男人的身后,副官拿枪抵住了他的腰,也伸头看了几眼。

    “顾小姐。”副官看到顾轻舟之后,就把这男人随手丢开。

    另一个副官将男人绑起来,打开房门,顾轻舟进了房子。

    房子是在二楼,狭小矮窄,四周的墙壁潮湿,于是白灰就脱落了大半,斑驳不堪。西边靠墙是一床小床,床头糊满了报纸,妇人抱着小孩子坐下,瑟瑟发抖。

    顾轻舟也没顾上说什么,上前去看了那妇人手里的孩子。

    妇人吓得面无人色,颤颤巍巍想要磕头:“小姐,您饶了我们吧小姐,我们也是奉命办事。”

    顾轻舟从她手里接过孩子。

    很轻很瘦,根本不像个一岁多的娃娃。

    孩子熟睡,脸色蜡黄,瘦得皮包骨头,软软的奄奄一息。

    孩子已经一岁多了,看得出五官的模样,很像四姨太。

    只是

    顾轻舟见这孩子的另一只手藏在袖子里,就撸起她的袖子。

    看到袖子里的小手,顾轻舟愣住。

    这孩子的左手枯瘦蜡黄,只有三根手指,小拇指被砍去多时,已经结痂;而无名指是新砍的,伤口尚未愈合,血迹斑斑。

    顾轻舟彻底愣住,一股子炙热的怒焰,冲上了她的头脑。

    “秦筝筝果然丧心病狂!”顾轻舟心里的怒火,似海浪翻滚,一阵阵的涌。

    她反手一巴掌,扇在那个女人脸上。

    那个女人没防备,被顾轻舟打了个踉跄,跌倒在地。

    “手指呢?”顾轻舟打完,眸光凛冽落在这对男女的脸上。

    女人被打了一巴掌,倒地半晌不起来,想要躲开一劫,不动弹。

    男人也吞吞吐吐。

    “副官,毙了他!”顾轻舟指了指那个男人,“有一个人证就够了。男的毙了,女的留下。”

    副官立马拔出了枪。

    男人吓得双腿全软了,噗通给顾轻舟跪下,爬到她面前:“小姐饶命,小姐饶命!是是小人砍的,不过小人也是奉命办事,太太吩咐的。”

    顾轻舟这时候想起来了,这个男人叫吴老六,是顾家负责采办的佣人。

    采办是油水最丰厚的,负责采办的,一定是亲信。

    原来,他是秦筝筝的亲信。

    而这个女人,是吴老六的妻子,并不是在顾家做工。

    他们两口子,一个负责日常送柴米油盐,一个负责照顾四姨太的女儿。

    当四姨太不听话的时候,秦筝筝就剁一根手指头给四姨太。

    顾轻舟觉得,最下贱肮脏的人,都比秦筝筝有人性!

    顾轻舟心里沉甸甸的,又怒又悲,甚至想一刀捅死秦筝筝。

    好半晌,顾轻舟仍是怒气难消。

    孩子稚嫩的脸,单纯又无辜,却少了两根手指。

    顾轻舟头一次这么生气,她被一种哀痛的愤怒紧紧包裹着。

    “说说,你要怎么给太太传信?”顾轻舟坐在,脸色阴沉如铁,抱着四姨太的女儿,审问吴老六。

    “我五天来一次,送吃的喝的,再向太太汇报这边的情况。太太每隔一个月来一次。”吴老六道。

    “下次报信是什么时候?”顾轻舟问。

    吴老六紧张道:“就是今天下午。”他是早上赶过来送给养,被副官们拿住了。

    顾轻舟颔首。

    她对吴老六道:“回去继续告诉太太,一切如常,知道吗?”

    “是,是!”吴老六道。

    顾轻舟又问他:“你几个孩子?”

    “三三个。”吴老六心知不好,使劲给顾轻舟磕头,“小姐,您绕过我的孩子!”

    顾轻舟冷漠看着他,对副官们道:“把他的女人和孩子们,全部关起来,日后再发落。”

    副官道是。

    这样,吴老六就不敢偷偷给秦筝筝报信,会照顾轻舟的吩咐做事。

    顾轻舟就把这个一岁多的女婴,抱去何氏药铺。

    慕三娘看到孩子的手,捂住嘴就哭了:“谁这么缺德?”

    何梦德给孩子敷药,见这孩子有进气没出气的,何梦德说:“太虚弱了,再这样下去,估计没两个月就要夭折。”

    “给她补一补。”顾轻舟道。

    她还要去上学,就把孩子托付给了何家。

    放学之后,顾轻舟买了奶粉和蛋糕,赶到何氏药铺。

    孩子已经醒了,何微姊妹几个正在逗她玩。

    慕三娘接过奶粉,去冲了一杯给这孩子,何微又喂她吃蛋糕。

    孩子眼睛明亮却又柔软,没什么力气。

    “她会说话。”何微道。

    快两岁的孩子,自然是会说话的。

    “你叫什么?”顾轻舟问她。

    小孩子吃了口蛋糕,怯生生的往何微身后躲。

    何微哄着她,再三告诉她,顾轻舟不是坏人。

    “我叫莲儿。”小孩子奶声奶气的,中气不足,声音却娇萌可爱。

    “莲儿,你怎么到城里来了?”顾轻舟又问,看看她记得多少。

    “来找妈。”莲儿道,“我妈”

    她知道,她母亲在城里。

    何微陪着她吃了蛋糕,喝了一杯牛奶之后,莲儿也活泼了几分。

    慕三娘和顾轻舟站在门口说话。

    “是四姨太的。”顾轻舟道,“太太胁迫四姨太,所以把莲儿成当人质。”

    “那也不该切了孩子的手指啊,太过分了,她自己也是当娘的,怎这样狠心?简直不是人!”慕三娘心酸抹眼泪。

    顾轻舟也很难过。

    小孩子软软的眸子,能把人心底的同情全部勾起来。

    这样柔软弱小的孩子,吴老六那个狗东西怎么下得去手?

    秦筝筝又怎么开得了口去吩咐?

    “姑姑,您再帮我照顾几天,我回头再送些吃的过来。等家里忙好了,我再派人来接她。”顾轻舟道。

    慕三娘说:“不用送东西过来,我们这点现钱还是有的,不会亏待了她。”

    顾轻舟颔首。

    回到顾公馆时,顾轻舟神色冷峻。

    饭后,顾轻舟陪着四姨太散步。

    四姨太肚子越来越大了,她每天饭后都需要闲步。

    秦筝筝有把柄在手,也不担心顾轻舟教唆四姨太反抗,满不在乎的任由顾轻舟陪着四姨太出去。

    “四姨太,莲儿今年多大了?”顾轻舟问。

    四姨太脚步一顿,如遭雷击望着顾轻舟。

    她心里升起了渺茫的希望,紧紧攥住顾轻舟的手:“轻舟小姐,您您是不是见到了我的莲儿?您是不是将她救了出来?”

    顾轻舟沉默。

    后花园只有两盏路灯,光线迷蒙之处,顾轻舟的眉眼格外清冷。

    “四姨太,你做母亲实在失败!”顾轻舟道,“莲儿断了两根手指,而你不反抗,居然要放弃肚子里孩子的性命!你以为退让,就真的能保住莲儿的命?”

    四姨太这会儿醍醐灌顶。

    这些秘密,都是秦筝筝筹划的,而顾轻舟已经猜到了。

    秦筝筝想利用四姨太肚子里的孩子,给顾轻舟和二姨太设下陷阱,将她们俩彻底铲除。

    手心手背都是肉,莲儿已经是活生生的生命,而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有见天日。

    总要选择一个,四姨太痛苦万分之后,选择了莲儿。

    “救我,轻舟小姐!”四姨太几乎要给顾轻舟跪下。

    顾轻舟扶住她,低声道:“小心,这房子四周都是眼睛!”

    四姨太立马打起精神站稳了。

第183章 杀人凶手

    后花园的凉亭里,四姨太将秦筝筝的计划,全部告诉了顾轻舟。

    “我想过向您求救的,但是太太说了,一旦我跟你接触,莲儿就没命。我收到了莲儿两根手指,我再也不敢冒险了。”四姨太低声哽咽。

    若不是顾轻舟已经救出了莲儿,她还是不敢说实话。

    顾轻舟不是母亲,她不懂母亲的小心翼翼。

    特别是看到了孩子稚嫩的手指,心里的坚硬和智谋劝坍塌了。

    秦筝筝先攻破了四姨太的心里,让她彻底崩溃之后,脑子就转不动了,想不起其他出路,唯有听从秦筝筝的。

    的确,秦筝筝做到了。

    看到孩子的手指之后,四姨太彻底失去了反抗,她崩溃着,任由秦筝筝驱使。

    “太太说,我还年轻,跟着老爷总有机会再生。莲儿死了,就再也没有了。”四姨太道,“我可怜的莲儿”

    她捂住口,眼泪簌簌的掉。

    哭了半晌,四姨太又告诉顾轻舟:“太太先让我要鸡汤喝,然后又让我要剩下的鸡汤喝,就是告诉老爷,我爱喝鸡汤。

    明天,太太会在吃饭的半个小时之前,给我一碗打胎药,再让我喝鸡汤;等我开始流红的时候,太太和大小姐会说轻舟小姐擅长医术,逼迫您一定要给我治,等您开了药方的时候,再给我一碗打胎的,把孩子打下来。

    鸡汤栽在二姨太身上,您救治我了,就也逃不了,这样就可以将您和二姨太全部拿下,甚至要送你们去警备厅。

    警备厅当然不会拿您怎样,太太还安排了记者,说要将您毒杀庶母孩子的事公开,这样您的名声就臭了。”

    顾轻舟听了,心里发凉。

    果然是好想法!

    四姨太情况危急,哪怕秦筝筝和顾缃不说什么,顾轻舟也会出手救她,这是她医者的本分。

    哪怕是陷阱,顾轻舟也要跳。

    “幸好我撞见了四姨太哭,还没有把自己落入那般糟糕的境地。”顾轻舟心想。

    秦筝筝这招太狠。

    想到她剁了小孩子的两根手指,顾轻舟心中的杀意全部涌了上来。

    这次,是个很好的机会,顾轻舟要趁机解决掉秦筝筝。

    “别哭了四姨太,既然已经说破了,我教你一个办法。”顾轻舟道。

    四姨太连连点头。

    顾轻舟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另外,四姨太很想去见见莲儿。

    顾轻舟就让慕三娘早早将孩子抱到圣母路的咖啡店。

    这样,四姨太早饭后散步,就看到了她。

    她不敢进去。

    哪怕这么惊鸿一瞥,她也知晓那是她的女儿,顾轻舟没有骗她,孩子被救了出来。

    确定了莲儿安全,四姨太就全部放开了手脚。

    她要报仇!

    顾轻舟也要报仇,这个机会,她不会放过。

    和四姨太分开之后,顾轻舟去了趟百货公司,买了一个相机。

    “小姐,这是最新式的相机,您会用吗?”售货的人问。

    顾轻舟没有多余的话,付了钱就离开了。

    上午,顾圭璋去了衙门,顾轻舟和顾绍去了学校,其他人都在家里,准备摸牌。

    这时候,门口传来了铃声,有个算命的老先生经过。

    顾老太最信算命的,看了眼四姨太的肚子,顾老太道:“请了先生进来,算算四姨太怀的是男还是女。”

    秦筝筝蹙眉。

    四姨太欣喜站起来,道:“我也总是猜,问问算命的也好。”

    众人请算命先生时,根本没人留意到,一个纤柔的身影,悄无声息从后门溜了进来,躲到了楼上。

    那是顾轻舟。

    四姨太的余光瞥见了,她不动声色。

    算命的瞎子被请了进来。

    他摸了摸四姨太的手脉,就说:“这是怀了个总统啊!”

    顾老太脸上就乐开了花,她最喜欢孙子了。惜钱如命的顾老太让二姨太给钱,又抓了一把水果糖给那算命的瞎子。

    秦筝筝撇撇嘴。

    后来众人散去,四姨太不知和老太太说了句什么,秦筝筝想过来听的时候,四姨太已经走开了。

    “说了什么?”秦筝筝追上来问。

    “说孩子的事。”四姨太道。

    秦筝筝将信将疑。

    下午五点,秦筝筝的亲信吴老六提了东西进来,是很普通的盒子,没人会想什么,端给了秦筝筝。

    吴老六的孩子和老婆都是顾轻舟手里,而那群人有枪,吴老六死也不敢暗示秦筝筝什么,不动声色将东西交给秦筝筝。

    秦筝筝把四姨太叫到她的房间里。

    两个人站在阳台上,四姨太突然大声道:“我不喝!”

    阳台的隔壁,就是顾圭璋的书房。

    虽然顾圭璋不在家。

    “你疯了?”秦筝筝眉眼凛冽,“你不要孩子的命?”

    “太太,您太过分了,居然想要我打掉孩子去陷害二姨太!我知道您看不惯二姨太,可孩子是老爷的骨肉啊,您怎可如此狠心呢?”四姨太声音更大。

    秦筝筝蹙眉,总感觉不太对劲。

    四姨太这么大声,是说给谁听?她难道不怕莲儿没命吗?

    “你做什么?蠢货,你可以声音更大一点。”秦筝筝低喝,“你今天不喝也得喝,你以为算命的说你肚子里是儿子,你可能一步登天吗?你别忘了,我也是有儿子的,你生了儿子能如何?”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突然被撞开了。

    秦筝筝微愣。

    她进房的时候,是锁门的啊,难道被四姨太又随手打开了吗?

    闯进来的,是气得脸色通红的老太太。

    老太太性格泼辣,急匆匆进来,看到阳台上一碗药,她大怒,扯着秦筝筝的头发就要打:“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居然敢害我孙子!”

    秦筝筝懵了半晌,这会儿也回神了。

    她大叫不好。

    她的计划,被四姨太囔囔出来,老太太全部听到了。

    这个老太太,是留不得的。

    四姨太也留不得!

    秦筝筝一个用力,把老太太推到了栏杆上。

    她想把老太太推下去,却又在考虑,推下去是否能摔死。

    犹豫之际,老太太反而用力,想把秦筝筝给推下去。

    秦筝筝一不做二不休,心中起了杀念,把老太太推下去,摔伤之后不能说话,再慢慢折腾死她。

    在她们俩厮打的过程中,四姨太早已端了药碗,火速冲出去。

    她在门口,遇到了顾缃。

    顾缃也是参与密谋的,她正好拦住四姨太时,却听到了秦筝筝的喊声:“缃缃,缃缃!”

    原来,秦筝筝纤瘦单薄,反而不及泼辣的顾老太有力气。

    她推不动老太太,倒是老太太能将她扔下去。

    顾缃就顾不上阻拦四姨太,立马进去救她母亲。

    她双手掐住老太太的脖子,把老太太掐得翻了白眼,手上没了力气,秦筝筝挣脱开来,母女俩合力,将老太太推搡了下去。

    “啊!”老太太胖墩墩的身体,从二楼掉了下去。

    一声巨响。

    老太太当场摔晕,血流了一地。

    “姆妈,怎么办啊?”顾缃这时候也慌了。

    她们谋杀了祖母吗?

    “不要害怕,没人知道是我们做的!”秦筝筝紧紧抓住了顾缃的肩膀,让顾缃镇定下来,“你相信你姆妈,我们可以颠倒黑白,此事都是四姨太的错!”

    就在这时,镁光灯噗嗤一闪。

    秦筝筝和顾缃大惊。

    抬眸望过去,却见本应该在学校的顾轻舟,趴在对面的阳台上,手里拿着相机。

    顾缃和秦筝筝杀老太太的经过,顾轻舟全部捕捉到了,拍在相机里。

    “你”顾缃吓得面无人色。

    秦筝筝脑袋也嗡了下,继续迅速清醒,想必须杀掉顾轻舟。

    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顾轻舟也必须要死。

    秦筝筝从柜子里拿出两把水果刀,给顾缃一把。

    顾缃这会儿手脚全软了:“姆妈”

    “不许哭!”秦筝筝厉声呵斥道,“不杀了她,就是咱们死!”

    她们母女俩冲到了隔壁的房间。

    隔壁是储物间,乱糟糟的。顾轻舟身体轻盈,依靠着栏杆,静静摆弄她的相机。

    秦筝筝母女俩提刀进来的样子,顾轻舟唇角微翘,又赶紧拍了一张。

    而后,她将相机一收,从口袋里掏出勃朗宁手枪。

    手枪扳机一动,房间的吊灯应声而落,落在秦筝筝和顾缃的面前。

    杀气腾腾的母女俩,全部停下了脚步,面上都是惧色。

    “不如这样,你们再往走前走几步,我可以很准确在顾缃的眉间开一个洞!”顾轻舟笑道。

    “你你”秦筝筝这会儿后背都汗湿了。

    怎么办?

    刀子快不过枪啊,而且顾轻舟一枪打落吊灯,她是会用枪的,走上前就是找死。

    可后退也是找死啊,顾轻舟已经拍到了证据!

    秦筝筝的冷汗,似流瀑般沿着鬓角滑过。

    顾缃也快要崩溃了:“姆妈,姆妈怎么办啊?”

    远处,传来了警笛声。

    跑到楼下的四姨太,打电话报警了;而二姨太和三姨太,早已下楼,看着躺在门口的老太太,神色惊惶。

    佣人们也吓坏了。

    就在这个时候,提早接到电话的顾圭璋,也急匆匆开车回来。

    “姆妈!”看着倒在血泊里的老太太,顾圭璋大声哭吼。

    秦筝筝这时候也反应了过来。

    “缃缃,你什么都不知道,快走!都是姆妈做的,你快走!”秦筝筝推顾缃。

    顾缃犹豫了下。

    她不想死,也不想坐牢,她还要嫁给权贵。

    顾缃把水果刀塞给秦筝筝,很果断的跑了。

第184章 我有个条件

    顾轻舟看到了顾公馆门口殷红的血。

    血在寒凉的空气里慢慢散去腥味,慢慢变了颜色,红得发黑,似地上盛开的一朵诡异的花。

    所有人都乱成了一团糟。

    “去,挡住警备厅的人!”顾圭璋抱住老太太,回神瞧见满家子的人都慌乱站在门口,他大吼。

    却没有人动。

    警备厅的人进来,顾圭璋说:“我的老母亲不小心从二楼跌落”

    到了这一步,他仍是想顾虑面子。

    老太太是怎么摔下来的,这是家务事,他不想闹到警备厅去。

    顾圭璋还是挺孝顺的,对他母亲有感情,他并非不想查死因,只是家丑不外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

    警备厅的人想说什么,顾圭璋知晓好言好语赶不走他们,当即眉宇凛冽:“你们可要看清楚了,这是顾公馆,我们是督军府的姻亲!”

    岳城的警备厅都知道,顾家的姑娘是司少帅的未婚妻。

    而顾轻舟,远远站在门槛里,不敢靠近,眸光透亮看着外头的纷乱。

    “顾先生,您快些送老太太去医院吧,可要我们的车送?”警备厅的探长很识时务,当即收兵。

    “不用不用,多谢了。”顾圭璋急促道。

    顾家的车子已经准备妥当,顾圭璋将老太太抱上汽车。

    老太太微胖,顾圭璋中等个子,力气有限。

    他抱的时候,几次差点将老太太滑下去。

    很不幸,老太太跌下来撞到了门口的高高台阶,后脑勺全破了,血和脑浆混合成浓稠的血,弄得顾圭璋满身都是。

    他哭了,像个可怜的孩子,一边哭妈,一边将老太太往车子上拖。

    其他人都愣住,竟然没有跟上去。

    “我们要不要也去医院?”等顾圭璋的车子离开之后,吓傻了的三姨太,茫然问了句。

    没人回答她。

    大家脸色各异,每个人都是心事重重。

    老孙将另一辆汽车开过来,顾轻舟坐了上去。

    二姨太跑过来,以为顾轻舟是去医院,也想跟着上来的时候,老孙已经把车子开走了。

    “轻舟小姐”二姨太喊。

    顾轻舟没有理会她,车子也没停,直接离开了顾公馆。顾轻舟不是去医院,而是要去冲洗相片。

    外头有点冷,寒意从袖底沁入,女人们面面相觑之后,一起回了屋子里。

    佣人们也回到了倒座间。

    顾缃慢腾腾下楼,看到一脸惨白的秦筝筝,她扶住了秦筝筝。

    她们母女俩先上楼。

    顾缨没有跟上去。

    “姆妈,咱们还是跑吧!”顾缃哭着对秦筝筝道,“您瞧这世道,军阀割据,岳城是岳城的法律,外地是其他的法律,南京政府名存实亡,我们躲开了,就不会被判刑!”

    跑?

    跑了之后,就开始流浪吗?过生不如死的日子吗?

    顾维跑了,至今没有下落。

    秦筝筝小时候父母双亡,她受够了流浪的痛苦。哪怕是死,她也绝不再次流浪,也不会让她的女儿去流浪。

    “缃缃,顾轻舟那个小贱人是不会放过我们的,我去求她,让我一个人去坐牢。不要牵连你。”秦筝筝的眼泪也滚落下落。

    这个时候,秦筝筝开始后悔了。

    为何要跟顾轻舟作对?

    若是一开始就和顾轻舟平安相处,给她点甜头,让她顺利出嫁,以后拉扯点顾缃、顾维和顾缨,秦筝筝不会失去任何东西。

    可她非要和顾轻舟斗。

    为什么非要斗?因为顾轻舟是孙绮罗的女儿,是孙家的延续。

    秦筝筝的自卑,都是孙绮罗给的。

    孙绮罗漂亮、善良、聪明、出身富贵,朋友众多。她没有母亲,但是她父亲和弟弟将她视为珍宝。

    这一切,都是秦筝筝想要的,她嫉妒得发狂。

    看到孙绮罗的女儿,柔柔软软,举止带着孙绮罗的高贵,秦筝筝如何能忍?

    秦筝筝第一次见到顾轻舟,就想毁了她,并不单纯是为了顾缃的婚姻。

    “姆妈,我好害怕,我不想坐牢!”顾缃大哭,“可是顾轻舟也不会放过我的!”

    顾轻舟拍到了照片,她拍下顾缃掐住老太太脖子,帮秦筝筝推老太太下楼的照片。

    “别哭别哭,我会求她。”秦筝筝道,“我们不能放弃希望。”

    她们不会跑。

    跑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秦筝筝苦心钻营二十年,全部都化为乌有。

    哭了片刻,秦筝筝觉得不能留在家里,她们应该去医院。

    下楼的时候,发现二姨太、三姨太和四姨太已经叫黄包车去了,只有顾缨呆若木鸡坐在沙发里。

    “缨缨,她们人呢?”秦筝筝问。

    顾缨道:“医院。”

    “走,我们也去。”秦筝筝道。

    到了医院,才知道老太太送到了手术室,一时半刻都不能好转。

    四姨太早已将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顾圭璋。

    “是太太,她非要让我喝下打胎的药,再请轻舟小姐治,陷害二太太和轻舟小姐。老太太听到了,和她打闹,她和大小姐就把老太太推了下去。”四姨太大哭。

    顾圭璋一身的血,一身的冷汗。

    听到这席话,他的血又冲回脑子里,他眼前发花,差点晕倒。

    等秦筝筝到的时候,顾圭璋上前狠狠掴了她和顾缃一人一巴掌。

    顾缃脚步不稳,当即跌倒在地。

    秦筝筝则抱住顾圭璋的腿大哭:“老爷,您别轻信奸佞小人的话,我没有对不起您和老太太!”

    教会医院的护士走过来,冷漠道:“不许喧哗,否则都出去。”

    走廊上安静下来。

    顾圭璋坐在椅子上,将头深深低垂着,四姨太拉住他的手,两个人静默不语。

    秦筝筝母女俩,脸都肿胀了起来,坐在最后面,大气也不敢出。

    三姨太和二姨太则是各怀心思。

    二姨太听到了四姨太的话,这会儿后背也是一层冷汗:“原来太太想要打掉四姨太的孩子陷害我!这要是成功了,老爷非杀了我不可,轻舟小姐又救了我一命!”

    顾轻舟救过二姨太两次,在二姨太心中,她便是大恩人。

    二姨太看秦筝筝,眼底就充满了仇恨。

    她的恨意,和顾圭璋的一样深。

    顾轻舟和顾绍最后才到。

    她一来,秦筝筝立马紧张得站了起来。

    “阿爸,老太太怎样了?”顾轻舟走到了顾圭璋跟前,柔声问道。

    顾圭璋没心情,道:“还不知。”

    顾轻舟也守在旁边。

    所有人敛声屏气。

    约莫六个钟头,医生出来了。

    “脑子摔破了,如今残血引出,今晚能否熬过去,就看天意了。”医生道。

    人还没有死。

    顾圭璋大大松了口气。

    秦筝筝几乎喜极而泣。

    老太太没死,那么她和顾缃就没有杀人犯罪。

    只要没杀人,就有回转的机会。

    秦筝筝之前杀老太太,是盼着神不知鬼不觉。可事情败露了之后,她后悔不跌,现在唯有盼着老太太不死,她才有活命的机会。

    当天晚上,老太太就住在医院的病房,顾圭璋陪在旁边。

    眼瞧着所有人乌眼鸡一样守着,顾圭璋发了脾气:“都滚回去,不许围在这里!”

    众人面面相觑。

    顾轻舟站起来,道:“阿爸,我们就先回去了,让二姨太和三姨太陪着您吧。”

    顾圭璋勉强点头。

    秦筝筝母女,就跟着顾轻舟、顾绍回到了顾公馆。

    一回来,顾缃就眼眸通红,隐约想要谋杀顾轻舟。

    顾轻舟的枪就在手袋里,顾缃又不敢。

    “你们都上楼!”秦筝筝对孩子们道,“轻舟,我有话跟你说。”

    “不了,太太。”顾轻舟慵懒打了个哈欠,“等老太太去世了,我们再谈。”

    秦筝筝浑身发寒。

    顾缃又怕又怒:“你敢诅咒老太太?”

    “我说实话而已,又不是我把老太太推下去的。”顾轻舟娴静微笑。

    想起李妈说,当年顾轻舟的母亲,就是被那老太太推下楼梯,害得她母亲早产,而后落下病根,顾轻舟就觉得老天有眼。

    报应,迟早会来的。

    老太太摔下楼,焉知不是当年的罪孽?想着她花孙家的钱,骂孙家的娘,顾轻舟仍是觉得她摔死实在太便宜她了。

    她缓步上楼。

    秦筝筝浑身发颤。

    她们母女三,一夜未睡。

    顾绍和顾轻舟也睡不着,两个人在顾轻舟房间里说话。

    凌晨四点,三姨太打了电话回来。

    女佣接了电话,大哭大喊:“太太,大小姐,轻舟小姐,老太太走了!”

    老太太凌晨三点半在教会医院去世,死因是摔坏了脑子。

    秦筝筝和顾缃彻底瘫软。

    她们两个人成了凶手。

    顾轻舟有她们的罪证。

    秦筝筝急匆匆跑上楼,敲顾轻舟的房门。

    顾轻舟让顾绍先从阳台上回去,她手里的枪上膛,慢腾腾开了门。

    秦筝筝噗通给顾轻舟跪下:“轻舟啊,求求你,看在你和缃缃是血脉姊妹的份上,你放过她吧,我愿意去警备厅自首。”

    她愿意一个人承担责任。

    作为母亲,秦筝筝是很疼孩子的。可惜,她从来没想过,别人的孩子也有母亲,比如顾轻舟,比如四姨太的女儿莲儿。

    她对别人的孩子,狠戾残暴。

    顾轻舟看着她的狼狈,心中一点痛快的感觉也没有。

    太便宜她了!

    让她去死,简直太便宜她了!

    “我当然可以放过顾缃,不过,我有个条件。”顾轻舟明眸微睐,静静说道。

第185章 铁证如山

    秦筝筝跪在顾轻舟面前,顾轻舟没有让她起来。

    顾轻舟依靠着门口,一头浓密的青丝斜垂,映衬得她肌肤剔透雪白,嫩唇红艳,明亮的眸子微挑,既有女孩的纯真,又有女人的娇媚,像只妖,能食人血肉的妖,静静盯着秦筝筝。

    她的眼神,让秦筝筝背后生寒。

    秦筝筝走投无路了。

    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她去受死,保住顾缃,只有她一个人承担。

    以后是枪毙还是坐牢,就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秦筝筝不敢再贪心了,她一定不能让顾轻舟把顾缃暴露出路。

    顾缃杀了祖母,她就毁了;顾缃毁了,顾缨也就没前途了。

    秦筝筝犯错,罪不及子女,也许将来顾缃和顾缨还有其他的造化。

    总之,用她一条命换她和顾缃两条命,太划算了!

    她甚至希望顾轻舟面薄心慈,饶过她一命。听到她说有条件,秦筝筝反而精神一怔,带着濒死的求生欲念,望着她。

    “你当年是怎么害死我母亲的?”顾轻舟转身,趿着拖鞋坐在椅子上,手里的勃朗宁手枪稳稳的,她声音清冽。

    秦筝筝一愣,惧怕像潮水般涌了上来,淹没了她,她呼吸屏住。

    “我没有害过你母亲。”旋即,秦筝筝狡辩,用极其无辜的声音哀求她,“轻舟,你误会我了,我从未害过你母亲!”

    她见顾轻舟不相信,又诉说往事:“当年孙家收留我,你母亲待我像亲姊妹,我怎可能害她?”

    这席话,不能打消顾轻舟的疑虑,反而让她的眼眸更阴冷。

    顾轻舟唇角一挑,有个嘲讽的微笑:“那好,你们母女就等着坐牢判刑吧!”

    秦筝筝就知道,顾轻舟不好糊弄。

    可当年的事,早已没了证据,秦筝筝放在孙绮罗汤里的那些药材,连渣滓都倒进了黄浦江,顾轻舟根本就查不到!

    任何人都查不到证据!

    秦筝筝这会儿醍醐灌顶:怪不得顾轻舟回来之后,一步步的紧逼他们,却不咬死他们,因为她要他们走投无路,自己承认自己的罪行。

    秦筝筝和顾圭璋的罪行,早已没了证据,只能自己承认。

    这位唯一的出路。

    “你可以否认,那你和顾缃就先死。随后,我会把顾维、顾缨、顾绍都送给你!”顾轻舟倏然微笑,笑容谲滟而阴森,“你们一家人,团团圆圆的。

    秦氏,我义父可是军政府的总参谋,你觉得你和顾缃进了大牢,还有机会翻身吗?你觉得你和顾缃死后,顾缨和顾绍能从我手下逃脱吗?”

    她已经不叫太太了,直接称呼“秦氏”。

    顾轻舟不想暴露顾绍,于是她也把顾绍算进去,虽然她知道,秦筝筝根本不在乎顾绍。

    秦筝筝知道顾轻舟的手段。

    这个时候,她怕了!

    她很怕,怕到了极致。

    顾轻舟手里有证据,只要她去警备厅,顾缃和秦筝筝就一定会被抓;只要被抓,秦筝筝母女就没有出来的机会,因为顾轻舟在军政府有关系。

    只要她们俩死了,顾缨那个蠢孩子,肯定是顾轻舟的囊中之物。

    顾轻舟会发泄对秦筝筝的不满,折磨顾缨,甚至顾维。

    顾维也许会回来。

    不,这太可怕!

    “好,好,我认罪!”秦筝筝倏然想扑过来,抱住顾轻舟的腿。

    顾轻舟却将枪对准她,不许她靠近。

    “我认罪,轻舟,我会去警备厅自首。当年你姆妈早产大出血,身体一直不好,我们给她的补药里,放了泻药和毒药,她才慢慢消瘦去世的。”秦筝筝道,“那些药方已经没有了,药渣也没了。我认罪,只要你放过缃缃和缨缨。”

    她只求放过顾缃和顾缨,就等于承认,顾绍不是她的孩子。

    在隔壁房间的顾绍,也听得一清二楚。他紧紧咬住了唇,很想冲出去质问,但是他忍住了。

    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秦筝筝这个人,对顾绍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好!”顾轻舟道。

    老太太的遗体,在早上的时候被送回了顾公馆。

    顾圭璋准备搭建灵堂的时候,发现顾轻舟和秦筝筝都不在家。

    “人呢?”顾圭璋大怒。

    顾缃眼睛都哭肿了,声音嘶哑对顾圭璋道:“阿爸,姆妈不小心将祖母推了下去,她不是有意的,但是轻舟带着她去警备厅,让她认罪去了。”

    顾圭璋大惊失色。

    “这个贱人!”他不知是骂顾轻舟,还是骂秦筝筝。

    秦筝筝将婆婆推下楼梯,这等人伦丑剧,会给顾圭璋的人生抹黑。

    顾圭璋完全可以找青帮的人,花点钱让秦筝筝“出个意外”,神不知鬼不觉解决此事,不会让顾家难堪,甚至会有人同情顾圭璋,一个月之内丧母又丧妻。

    那时候,他能获得军政府的同情,得到更多的好处。

    秦筝筝去自首,等于将家丑外扬,顾圭璋很没面子,岳城也会传遍,到时候顾家声名狼藉,军政府可能会退亲。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顾圭璋大怒,也顾不上给老太太入殓,直接让司机去了警备厅。

    等他到了警备厅的时候,军警们正准备将秦筝筝收押。

    “误会,都是误会!”顾圭璋陪着笑脸,“诸位长官,我母亲是意外跌落,我太太伤心过度,失心疯了。帮我们销案吧长官,我会跟司督军褒奖你们的,我母亲尸骨未寒,不能没有儿媳妇披麻戴孝啊!”

    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甚至说着就哭了,眼泪滚落下来。

    军警们看着他,沉默了下。

    而后,一个年长的探长道:“顾先生,您妻子谋杀您母亲,我们已经有了铁证。况且收押她,不止是她杀了您的母亲,还有她毒杀您前妻”

    顾圭璋如遭雷击,难以置信看着秦筝筝。

    那件事,顾圭璋也有密谋,为何秦筝筝这么傻要说出来?

    她是疯了吗?

    “你这个疯娘们,你说了什么狗屁话?”顾圭璋失控,上前又要打秦筝筝,甚至想把她当场捅死。

    杀婆婆、杀原配正室,光这两件事,就足以让顾家背负舆论,声名狼藉!

    顾圭璋积累的声望,全部都要丢尽了!

    秦筝筝,她怎么可以如此不计后果?她彻底疯了吗?

    军警们拉住顾圭璋,又将秦筝筝收监,闹腾了半晌,顾轻舟始终冷眼旁观。

    顾圭璋深受打击,没看到顾轻舟。

    他从警备厅出来,直接去找司督军了,想让司督军将秦筝筝保出来,甚至销案。

    “根本没有那么回事,她是疯了。”顾圭璋痛哭流涕,“督军啊,你可要救救顾家啊!”

    他一个老男人,对着司督军痛哭,司督军没觉得他可怜,反而是很尴尬。

    “我去了解案情,若是真有冤屈,自然会替你们做主的。”司督军道。

    说罢,司督军让副官将顾圭璋请出去。

    顾圭璋不肯走,副官们看了眼司督军的脸色,强行将他拖走了。

    司督军也坐不住了。

    孙绮罗是恩人的女儿,若是她真的被秦筝筝害死,也许顾圭璋也脱不了责任,此事需得严查。

    司督军想起了顾轻舟。

    “备车,去警备厅!”司督军道。他要亲自去看看秦筝筝招供的口供。

    等司督军到了警备厅时,却发现顾轻舟仍在警备厅的大厅里。

    顾轻舟穿着月白色的上衫、月白色的澜裙,墨发红颜,美丽又凄凉,宛如守孝的孤女。

    司督军心中闪过几分疼惜。

    “督军。”顾轻舟起身,对司督军的到来一点也不意外。

    顾圭璋一定会去找司督军的。

    “你还在?”司督军叹了口气,“我听说了。你放心,肯定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顾轻舟点点头,修长的羽睫低垂,湿漉漉的。

    警备厅的长官亲自出来,将案情复述给司督军听。

    “没有审讯,法医也说了,秦氏精神正常,她的确是自首,言语很情绪讲述她如何推顾老太下楼,如何在十七年前谋害孙氏。”探长道。

    司督军接过口供,看了又看。

    顾老太这件事,是有照片的,很清楚,秦筝筝就是凶手;而杀孙绮罗,秦筝筝的讲述也颇有调理。

    既然她愿意承认,那么就没什么可查的。

    “尽快定罪!”司督军道。

    “是!”

    司督军这句话,让这个案子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性。

    顾轻舟的眼泪,涌了上来。

    她进城的第一个目的,已经达到了;接下来,就是让顾圭璋和秦筝筝一样,走到必须自首、自己认罪的地步,才算成功。

    “轻舟,逝者已矣,你节哀。”司督军拍了下她的肩膀,“吃早饭了吗?”

    顾轻舟摇摇头。

    “走吧,伯父带你去吃点东西。”司督军道。

    喝粥的时候,顾轻舟的眼泪啪嗒掉在粥碗里,荡开一朵涟漪。她遮掩着,将粥碗端起来,咕噜噜喝下去。

    司督军默默叹了口气,心中很舍不得,非常同情顾轻舟。

    等顾轻舟吃完早膳,回到顾公馆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了。

    顾家由二姨太操持,正在给老太太入殓。

    顾圭璋不见了踪迹。

    他还在想办法,把秦筝筝捞出来。在督军府碰壁之后,顾圭璋一时间万念俱灰。

    “轻舟小姐,老爷到处找你。”三姨太提醒顾轻舟。

    顾轻舟颔首,上楼去了。

第186章 少帅探监

    顾圭璋现在处于崩溃的边缘。

    妻子入狱,而且发疯了一样承认往日的罪过;母亲去世,还是被妻子杀死的。

    顾家完了!

    顾圭璋也完了!

    名声的积累很难,但摧毁却是一瞬间,摧枯拉朽的就完了。

    哪怕再过去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都会有人谈论这件事,顾家声名扫地。

    顾圭璋的儿女们,婚姻就不要再想了,别说高嫁高娶,就是普通人家,也不愿意将女儿嫁给顾绍、也不愿意娶顾缨和顾缃。

    顾轻舟的婚姻,更是岌岌可危了。闹了这么大的丑闻,督军府会怎么想?

    八成,督军府那边也保不住了。

    顾圭璋不心疼秦筝筝,他只心疼自己,苦心读书,从一个乡下小子变成了高门贵婿,再苦心弄死了骄傲的妻子、老丈人,得到了家产,现在一切都要化为乌有了!

    “等丧事办完,我们就移民去新加坡,买下橡胶园,从头开始!”顾圭璋想。

    可他有舍不得海关的差事,那可是肥差!

    顾轻舟敲门时,书房里全是烟味和酒味。

    她不讨厌雪茄的清冽,更不容易葡萄酒的清香,在此刻,顾轻舟仿佛闻到了极好的花香。

    顾圭璋越是痛苦,顾轻舟的成就就越大。

    “轻舟!”顾圭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也不骂顾轻舟了,“你你快去督军府,求督军把你母亲救出来。”

    “怎么救?”顾轻舟一改往日的温顺柔美,她双眸沉着,在光线幽淡的书房里,似两轮冰魄,透着清霜。

    顾圭璋微愣。

    她的眼神,震慑住了顾圭璋。

    顾圭璋半晌回神,着急道:“让警备厅放人!轻舟,你可不能糊涂,你母亲这事定了罪,咱们顾家的名声毁了,你也就毁了。司督军最要面子,你以后到时候司家还想娶你吗?轻舟,我都是为了你啊!”

    顾轻舟冷笑。

    顾圭璋亲眼看到,他一向乖巧内敛的女儿,脸上有种皮笑肉不笑的冷酷。

    “我母亲?”顾轻舟唇角挑起,“我母亲不是死了十五年吗?”

    顾圭璋又愣住。

    “太太已经认罪了,督军说我祖父帮助过他,既然是孙家的事,就是督军府的事。阿爸,您确定要这个当口去得罪督军么?”顾轻舟又问。

    顾圭璋心乱如麻。

    “轻舟,你再去求督军,秦氏她是疯了,当年的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顾圭璋道。

    顾轻舟眼眸明亮,从顾圭璋身上掠过,她微笑:“阿爸,太太都认罪了,您说子虚乌有,警备厅听您的吗?”

    顾圭璋又微愣。

    他这会儿才明白,顾轻舟是不打算管了。

    蠢货,为了让秦氏坐牢,自己的前途也不要了吗?

    顾圭璋准备骂顾轻舟的时候,顾轻舟已经离开了。

    “你站住!”顾圭璋厉喝。

    顾轻舟的脚步,却越走越远,她根本不听顾圭璋的。

    顾圭璋气得头疼,却实在没精力去收拾顾轻舟。

    顾家还是乱得不成样子。

    顾绍帮衬二姨太忙碌,已经将老太太收敛入了棺材。

    灵堂也搭建起来了。

    三姨太去给老家拍了电报,请其他人过来参加老太太的葬礼,将来扶棂回老家。

    四姨太则不知去向。

    “四姨太呢?”不知谁问。

    没人回答。

    这个当口,四姨太在不在都无所谓,她身怀六甲,帮不上忙的。

    众人找四姨太的时候,四姨太到了一处旅馆,开了房间,等着慕三娘抱她的女儿过来。

    慕三娘把莲儿送过来,四姨太抱着孩子痛哭。

    孩子见到了娘,也跟着哭,声音软软的,不停叫:“妈”

    黄昏的时候,顾家的事捋顺了,所有人松了口气,准备吃点东西;顾圭璋还是出去了,他不知去找谁了。

    岳城晚报准时送到了顾家。

    佣人立马藏起来。

    二姨太眼尖,她问:“是晚报吗?藏起来做什么?”

    佣人战战兢兢递给二姨太。

    二姨太一瞧,惊呼出声。

    晚报的头版头条,是秦筝筝杀人案--她的照片豁然登在上面。

    三姨太也赶紧凑过来看。

    “哎呀,这”三姨太吃惊。

    报纸上说,秦筝筝不仅故意杀死老太太,还在十五年前,毒杀了顾圭璋的原配孙绮罗。

    “轻舟小姐知道吗?”三姨太低声问二姨太。

    二姨太看了眼楼梯。

    “此事,只怕跟轻舟小姐很有关系。”二姨太道。

    顾轻舟肯定知道。

    没有顾轻舟的推波助澜,秦筝筝是不可能去自首。

    “冬月初五,在军政府的刑场枪毙。”最后,报纸上写了对秦筝筝的处罚。

    看到这几个字,两位姨太太愣住。

    她们有种不真实感。

    她们恨了好几年的秦筝筝,就这么去死了吗?

    是真的,还是做了个美梦?

    “这是岳城晚报,对吧?”三姨太道,声音有点紧。

    岳城晚报,就不会是小道消息!

    三姨太很想笑,也忍不住要笑出声,可此前老太太尸骨未寒,顾家遭遇这等人伦丑事,笑出来就是大罪,她努力忍住。

    虽然忍住了,三姨太仍是一张憋不住的笑脸,唇角上扬着,很是滑稽。

    二姨太的神态,比三姨太也好不了多少。

    “是啊,岳城晚报!”二姨太道。

    这两位姨太太,各自拿了份报纸,上楼回自己的房间,终于可以放肆露出她们的喜悦。

    三姨太用枕头捂住了脑袋,笑得花枝乱颤。

    秦筝筝要死了,她这个下场,简直是大快人心,三姨太性格开朗,她是一定要笑出来的。

    二姨太则没那么夸张,她倒了杯葡萄酒,水晶杯里血色妖娆,她轻轻晃动酒杯,看着那潋滟的涟漪出神。

    “这酒真漂亮”

    两位姨太太的好心情,用言语根本形容不了。

    顾缃却哭得晕死过去了,顾缨导滞如木鸡。

    后半夜的时候,司行霈爬到了顾轻舟的卧房。

    当时顾轻舟还在窗下写作业。

    耽误的功课,她得补回来,任由外面变了天,风言风语,顾轻舟还是要努力把毕业证拿了。

    这些流言蜚语,根本伤不了她。

    司行霈进来的时候,顾轻舟吓了一跳,旋即锁紧了门。“你们家的事,闹得不小啊。”司行霈捏她的脸,“小东西,是不是你搞鬼的?”

    顾轻舟不言语。

    “怎么不跟我说?”司行霈抬起她纤柔的下巴,让她和他对视,“告诉我的话,我早就替你收拾了他们,何必委屈自己?”

    司行霈终于知道,顾轻舟为何非要住在顾公馆。

    什么狗屁名声,她要的根本不是这些。

    “报仇,就是要自己手刃仇敌。在乎的不是他的结局,而是一步步将他逼到绝境的过程。拥有这个过程,才算报仇成功了。”顾轻舟道。

    顾轻舟不想要司行霈帮忙。

    自己的仇,当然要自己报,否则她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顾轻舟不想利用司行霈,只是她对司行霈有过大恩,有时候资源跟不上,需要借助司行霈的人,就当他还了人情。

    “好,随你。”司行霈拉过她,亲吻着她的唇。

    他们俩并头躺在床上,顾轻舟沉默不语。

    司行霈也不说话了,只是抱着她,感觉她娇小玲珑,有时候也是脆弱不堪,需要他的陪伴。

    凌晨三点时,司行霈离开了顾公馆。

    翌日,司行霈刚到军政府的会议厅时,就有人送来电报。

    司督军看完,脸色微沉。

    “怎么了,督军?”参谋问。

    司督军回神,笑了笑:“一点家务小事!”

    他把电报放到了旁边。

    司行霈大摇大摆的,趁着司督军翻阅文件的功夫,他拿过来看了几眼。

    司督军眼神扫过来,司行霈又还了回去。

    就这么几眼,司行霈也有点愣:南京的政治部下了命令,让将顾秦氏移交南京法院审理。

    顾秦氏,就是顾轻舟的继母秦筝筝了。

    “顾家怎么能说动南京政治部出面?”司行霈有点疑惑。

    他最近不太关注南京的动向。

    从军事会议厅出来,司行霈就喊了副官,让副官去问问,南京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团座,政治部的尚副部长,两个月前纳了十二姨太,那位姨太太叫白薇,真名叫顾维。”副官报告道。

    司行霈想起来,顾轻舟家里有个离家出走的妹妹--好像就是叫这个名字。

    “原来如此。”司行霈道,“去吧。”

    司督军犹豫了片刻,觉得此事交给南京法院,也没什么不妥当的,留在岳城反而是烫手山芋。

    公事公办,会有人说闲话;包庇遮掩,更是有闲话。

    同时,司督军也好奇,南京怎么会对秦筝筝的案子感兴趣。

    虽然这个案子舆论影响力很大,到底只是小老百姓家的家务事,跟政治和军事不沾边。

    司督军派人去打听,也知道原来顾轻舟的妹妹,已经改头换面,成了政治部副部长的十二姨太。

    “交给南京吧,明天凌晨五点送走。”司督军发了批条。

    批条很快送到了警备厅。

    警备厅的人准备着。

    到了夜里八点,突然有个人来探监。他带着两名副官,压着帽子,让厅长出来见他。

    厅长看到之后,腿脚哆哆嗦嗦的,将此人请到了关押秦筝筝的监牢。

    帽子推了上去,露出司行霈那张俊美得几乎邪魅的脸。

第187章 畏罪自尽

    老太太去世的第二天,顾家更乱了,因为老家的叔伯亲戚全来了。

    人一多,又没女主人掌舵,家里顿时不成样子。

    二姨太做主,将三楼顾缨和顾缃挪到了同一间房,腾出一间来,摆放了三张床,像通铺一样,安置亲戚们。

    天放晴了,早晨空气阴寒潮湿,轻云高远,随着回栏流转,门口的白练迎风摇曳款摆。

    整个顾公馆乱糟糟的,三楼也是人声鼎沸,不时有人上下。

    顾轻舟锁好了房门,下楼去了。

    她和顾家的其他孩子一样,披麻戴孝,穿着孝孙的孝服,鸦青色长发盘起,一朵白花深陷其中,越发衬托得她眉黛唇红,肤白颈长。

    顾轻舟不及顾缃谲滟,也是个很耐看的小姑娘。而且她清冷沉稳,气度上更胜顾缃一成。

    有宾客来吊唁。

    颜太太带着颜洛水、颜一源,甚至还有霍拢静,来给顾家的老太太上香了。

    这算是顾轻舟的亲戚。顾家没个笼统主事的,故而顾轻舟自己接待了颜太太。

    磕头之后,顾轻舟带着颜太太到偏厅,亲自给他们上茶。

    这会儿沏茶的佣人都找不到了。

    “轻舟,我们都看了报纸。”颜太太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

    是安慰她,请她节哀;还是恭喜她,大仇得报?

    好似都不太恰当。

    此事着实叫人难以启齿。

    颜太太原本也不擅长言语,心中打着稿子,一字一句都斟酌再三:“法律就是法律,不通人情的,杀人得偿命,好歹你生母的冤屈,终于大白天下了,她也瞑目了”

    “姆妈,我没事的。”顾轻舟道,“家里闹这么大的丑事,他们都没空管我,我能照顾自己。”

    颜太太舒了口气。

    “轻舟,要不要我过来陪你几天?”性格孤僻清冷的霍拢静,看到顾轻舟恹恹的,于心不忍,提出来帮她撑腰。

    霍拢静会点功夫,她哥哥又是青帮的龙头。

    顾轻舟正要委婉说不用,门口却传来顾缃和顾缨凄厉的尖叫声。

    这声音极其惨烈,把所有人都惊动了,大家纷纷围上去。

    “又怎么了?”顾轻舟也疑惑,跟着众人,出了偏厅。

    颜太太等人也急忙跟上去。

    被人群包围着的,是警备厅的探长,他正在说什么,顾缃已经晕死过去,而顾缨呆呆的大哭,哭声更加尖锐刺耳。

    “顾先生呢?”探长也很为难,再三问。

    人们却不让开,纷纷问他:“说了什么?”

    “你怎么把大小姐气晕了?”

    “你们是什么人啊?”乡下的亲戚不认识警徽,把探长当成了歹人,跃跃欲试想动手,却又看到了他的警棍。

    这等骚动,也惊动了顾圭璋。

    顾圭璋一身粗麻孝服,走过来问:“鄙人顾圭璋,探长有什么吩咐?”

    “顾先生,请您节哀。”探长道,“昨夜尊夫人在监牢里畏罪自尽,请您派人去将她的尸骨领回。”

    探长的话,说得一清二楚。

    所有人都震惊了。

    屋子里似炸开了锅,耳边全是声音,每个人都在说话。偏偏他们彼此的声音,又被遮掩,屋子里就像放进了一百只麻雀,叽叽咋咋得震耳欲聋。

    “怎么会这样?”顾轻舟疑惑,“秦筝筝不到最后,都是不会死心的。离行刑还有一段日子,她怎么这个当口自尽?”

    顾轻舟无法理解。

    颜太太等人觉得,顾家真是是非之地,想带顾轻舟暂时离开。

    可顾轻舟不能走。

    “轻舟”颜太太犹豫着。

    “姆妈,你们先走。”顾轻舟对他们道,“家里又要乱了,两个灵堂怎么摆,估计要费点心思,你们先回去吧,过几日我去看您。”

    颜太太也觉得留在顾家碍手碍脚的。

    顾家这会儿,真正的兵荒马乱。

    他们离开之后,顾轻舟也紧跟着出了趟门。

    她去钟表行打了个电话。

    电话是打给司行霈的。

    约莫半个小时,司行霈的车子开到了圣母路的银行。

    他进了银行的保险柜室,顾轻舟在里面等着他。

    “你知道为何秦筝筝会自尽吗?”顾轻舟问,“你应该知道,对吧?”

    顾轻舟觉得是司行霈帮忙了。

    秦筝筝已经认罪,她的案子也登报了,岳城皆知,很快天下皆知,她的生死对顾轻舟来说已经没了意义。

    顾轻舟需要的是她认罪。

    当然,顾轻舟也怕有变故。

    秦筝筝自尽,顾轻舟的心也落地了。只是,她知道秦筝筝没有这样的自觉,她还在幻想逃脱。

    秦筝筝的死,肯定跟司行霈有关。

    “嗯,我亲手将她挂上去的。”司行霈风轻云淡,将顾轻舟压在冰凉的保险柜上,打量着她发髻的白花。

    顾轻舟这戴孝的模样,美丽极了,司行霈忍不住就要吻她。

    “你正经点!”顾轻舟推开他,不许他吻。

    司行霈道:“我很正经。”

    然后,他把南京政治部的密文,说给了顾轻舟听。

    顾维的身份,同样告诉了顾轻舟。

    顾轻舟惊呆:“顾维?她成了政治部副部长的姨太太?”

    “是啊。”司行霈道,“我昨天又派人查了查,你妹妹离家出走之后,遇到了一户姓白的人家。

    那家人是做生意的,很想巴结政治部,就培养顾维,给她换了个身份,成为白家的姑娘,改名叫白薇。”

    然后,那户人家把顾维送给了权贵。

    对顾维来说,也是她的一番造化,她没有抵抗,乖乖的讨好尚副部长,甚至得到了专宠。

    秦筝筝出事,顾维求情,尚副部长就给岳城的市政府施压,让他们将人送去南京法庭审理。

    岳城的军政府和市政府是分开的,虽然军政府强势,平素市政府看着军政府的脸色过日子,可市政府到底是归属南京。

    这件案子,不是军政府的,司督军也不太想跟政治部的人闹得太僵,自古政客肮脏狡猾,他同意了。

    司行霈不忍心顾轻舟失望,连夜去了趟警备厅。

    军警都是军政府管辖的,司行霈有亲信在里头,他亲自将秦筝筝做成“畏罪自尽”的模样,免得她去了南京再翻身。

    “谢谢你。”顾轻舟喃喃。

    世事真是难以预料,顾轻舟怎么也想不到,还有这种变化。

    要不是司行霈,秦筝筝这事还得再起波澜。她的认罪,在她没死的时候,也不能盖棺定论。

    若是没有司行霈,顾轻舟的努力会全部化为乌有。

    她心念一动,踮起脚尖搂住了他的脖子,道:“司行霈,这次我欠你一个人情!”

    “那你偿还给我!”司行霈呼吸急促。

    他忍受不了了,于是将顾轻舟带回了他的别馆。

    顾轻舟还在孝中。

    当然,只是老太太的孝,那个害死她母亲的凶手之一,顾轻舟也就没在乎。

    她第一次心甘情愿服侍司行霈,虽然过程中她还是想吐。

    完事之后,司行霈去洗澡,顾轻舟漱口、洗手,然后把脸也洗干净了,她躺在床上,口和手都酸麻难当,没有动弹。

    司行霈回来时,露着精壮的胸膛,炙热结实,将顾轻舟抱在怀里。

    “轻舟,你瞧,事情有时候简单一点,你会更快乐一点。”司行霈用手指萦绕她的头发,然后亲吻她的面颊,说起了秦筝筝的死。

    顾轻舟也点点头,她第一次不反感司行霈的粗暴残忍。

    这件事,对顾轻舟的意义很大。

    现在,终于盖棺定论,秦筝筝死了,“畏罪自尽”永远钉在她身上,她是杀死孙绮罗和顾老太的凶手,顾维无法替她翻身。

    “嗯。”顾轻舟赞同。

    “你还有什么仇人?”司行霈吻她柔软的发,“告诉我,我帮你杀了,从此你就高枕无忧。”

    “不!”顾轻舟立马拒绝。

    秦筝筝这件事,是到了最后收尾。

    她的死,一切顺理成章。

    可顾轻舟不能让顾圭璋被暗杀,他还没有认罪,他还没有走到绝望的地步。

    “司行霈,我有我的路要走。等我走不过去的时候,我会求你帮助搭桥。”顾轻舟道,“你不要再管了。”

    司行霈不勉强她。

    他翻身吻她,吻得很深,几乎将她陷入柔软的枕席间,和她床融为一体,亦嵌入他的身体里。

    “轻舟,你不在我身边,我夜里都睡不好。”司行霈道,“过些日子找个理由,搬到我这里来住!”

    “你又来了!”顾轻舟不悦。

    她坐起来,穿衣离开。

    梳头的时候,司行霈一时兴起,他接过了顾轻舟手里那把桃木梳。

    顺滑柔软的发,桃木梳穿梭而过,有玫瑰香波淡淡的清香。

    “轻舟,你的头发真好看。”司行霈道,“没有女人比你更好看!”

    他不止一次说,她的头发是最美的,她也是最美的。

    有些话听多了,心里就会落下痕迹。

    有个人,觉得她的一切都是完美的,虽然她只是个很普通的人

    顾轻舟低垂了羽睫,她转过身去,紧紧抱住了司行霈。

    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寒凉,她能汲取到温暖。

    “讨厌你的花言巧语。”顾轻舟喃喃,将头压在他的胸前。

    司行霈却笑了,声音低靡传在她的耳朵里:“我的轻舟害羞了,傻姑娘!”

第188章 最重要的人

    司行霈是从不吝啬赞美顾轻舟的。

    她是他的。

    对于自己的东西,司行霈觉得好,每一样都好,没有其他任何人或者物能取代,她是独一无二的。

    自从遇到了顾轻舟,司行霈眼里就有了风景,另外的女人在他看来,都是行尸走肉,面目可憎。

    唯有他的轻舟,妩媚纯净,静静盛绽在他生活的枝头,点缀着他的单调。

    然后她第一次害羞了。

    司行霈这时候才明白:原来,他赞美她,她是高兴的。

    高兴得隐约而雀跃,就全部演化成了羞涩,她落在他怀里,柔软、乖巧。

    他抬起她的头,吻她。

    吻到了激烈处,他的手往下,很想一把撕开她的衣裳,进入她从未开垦过的幽径,彻彻底底和她水乳相融。

    他想把她变成自己的女人,从生理上占有她。

    他这个念头很激烈,很狂热,顾轻舟也是知道的。

    于是她反抗了。

    “司行霈!”她哽咽着喊他的名字。

    司行霈一惊。

    他回神时,她的眼睛已经是湿漉漉的,像只受伤的小兽,她的情绪很复杂,不再是单纯的抵触和反感。

    她带着自己的复杂,软软道:“别这样,别在今天。”

    司行霈喘着粗气。

    “别”顾轻舟撇开脸,脸上有种委屈与慌乱。

    司行霈叹了口气,从她身上起来。

    两个人安静躺着,良久之后,他的呼吸平稳了,那股子冲动也从他身上消失不见了。

    空气静默而阴寒的流淌着。

    顾轻舟缩在被子里,她想着自己永远不会嫁给他的,他没必要为她坚守什么。她建议他:“你总是不太舒服,男人常憋着,对身体也不好,不如你去堂子里”

    司行霈失笑。

    他轻轻捏她的鼻子,说:“等我去了堂子里,你又有借口嫌弃我恶心是不是?顾轻舟,我不上你的当!”

    他的声音莫名有点旖旎。

    顾轻舟轻跌羽睫。

    片刻之后,她说:“我嫌弃不嫌弃你,其实也没那么要紧。”

    “当然要紧。”司行霈道,“轻舟对我来说,是最要紧的人!”

    顾轻舟闭紧了眼睛,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的心也闭得紧紧的,任何声音都透不进来,没有任何痕迹。

    耳鬓厮磨的光阴过得很快,顾轻舟要回去了。

    离开的时候,司行霈倏然心中不忍,他立在门口,搂着她的腰,一再亲吻她。

    “轻舟”他抱着她,将娇小的她搂在怀里,依依不舍。

    “过些日子,我带你出去玩!”司行霈道,“我有个秘密,很想你知道。而且,我也很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什么秘密,什么人?”顾轻舟问。

    司行霈却卖起了关子,不告诉她。

    顾轻舟回到顾公馆,已然是黄昏了。

    家里是彻底乱套了。

    乡下老家来了不少人,都是顾圭璋的兄弟姊妹,还有侄儿侄女。

    秦筝筝的尸骨,已经送到了殡仪馆,等老太太出殡了,顾圭璋的兄弟扶棂回老家,再办秦筝筝的葬礼。现在是初冬,尸骨也没那么容易臭。

    顾公馆的人脸上,多少有点恍惚,宛如梦里一样。

    秦筝筝就这样死了。

    “阿爸,姆妈是不会自尽的,一定是警备厅的人害死了她!”顾缃哭得眼睛浮肿,她抱着顾圭璋的胳膊,想让顾圭璋去给秦筝筝讨个公道。

    顾圭璋烦躁推开了她。

    顾缃又看到了顾轻舟,她扑过来要厮打顾轻舟:“你现在如愿了,我姆妈是被你害了,肯定是你收买了军警,害死了我姆妈!”

    顾轻舟倏然上前,狠狠掴了她一个耳光。

    “你姆妈杀死了我母亲,杀死了老太太,她畏罪自尽,有什么不对?”顾轻舟眉眼冷漠,“顾缃,你也想坐牢吗?”

    顾缃立马想起,顾轻舟手里还有她杀人的证据,她吓得半死,退到了旁边。

    晚上,顾轻舟和顾绍站在阳台上,望着远处闪烁的霓虹,沉默了良久。

    顾轻舟的手被冻得发僵。

    顾绍伸出手,握紧了她的,两个人相互依靠般,汲取温暖。

    “我不是她的儿子。”顾绍也用一种盖棺定论的腔调,告诉顾轻舟。

    秦筝筝那天的求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无需再查证据。

    “嗯。”顾轻舟则有个飘忽的微笑,“幸好你不是,否则你也是我的仇人。阿哥,我很感激。”

    顾绍的手握得更紧了,将顾轻舟紧紧包裹着。

    湿寒的风,从衣领里钻。

    “她死了,再也没人知道我是谁。”顾绍茫然望着黢黑的夜空,眼瞳也似那碧穹,黑得没了神采。

    “不,她死了,你永远都会是顾家的少爷,这一点再也不会改变。阿哥,她死了,你的身份就稳定了,你为何迷茫?”顾轻舟道。

    顾绍却不语。

    “你不想做顾家的儿子?”顾轻舟反问。

    顾绍不想。

    他不是不想做顾家的儿子,他只是不想做她名义上的兄长。

    兄长,意味着什么可能也没有。

    顾绍心中有淡淡的抵触。

    他柔软而善良,也不知道如何去争取,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存着他的幻想,幻想有一天,机会来临时,身份不是他们俩之间的鸿沟。

    “我不知道,舟舟。”顾绍低垂了脑袋。

    他们俩拉着手,像两个过马路的小孩子,一起抵御危险,一起走向马路的另一边,寻找新的生活。

    顾老太停灵三天,就出殡了。

    顾家乡下来的人,将她的棺材扶棂回了老家,顾圭璋没有去。

    顾圭璋还要办秦筝筝的葬礼。

    顾家老宅的人,只留了两个人,给秦筝筝送葬。

    秦筝筝也只停灵三天,埋在城西的公墓里,一方小小的坟墓,装着她的尸骨。墓碑上有她的名字,亦有她的照片。

    顾缃和顾缨哭得断了气,顾圭璋也好似苍老了十几岁,姨太太们识趣不多话。

    只有顾轻舟和顾绍比较平静。

    “很奇怪,顾维居然不回来参加她母亲的葬礼。”顾轻舟心想。

    顾维在南京,现在的身份是不能公开吗?

    顾轻舟也试探着问了顾圭璋:“您听说当初南京要提审太太吗?”顾圭璋愕然:“南京?”

    他没有听说过。

    顾维的消息,仅限于司督军,以及抢了电文看的司行霈,其他人都不知道。

    可能是地位还没有站稳,顾维暂时也没透半点风声。

    “顾维是很有主见的。”顾轻舟心想,“当初她敢跑,就不同于顾缃和顾缨的软弱;她还能改头换面,抹去从前的身份,更是本事了得。”

    于是,顾维成了个炸弹,悬在顾轻舟的头顶,也不知道她何时落下来炸开。

    此事,顾轻舟没有跟顾家任何人透露,包括顾绍。

    秦筝筝死了,顾缃和顾缨姊妹俩,偃旗息鼓的,特别怂。

    得势嚣张、失势时怂怯的人,顾轻舟一点也不可怜她们,只感觉深深的厌恶。要是没了秦筝筝,这两姊妹还能有点骨气,顾轻舟也许会高看她们一眼。

    顾公馆仍是二姨太当家。

    偶然顾轻舟回来,能听到家里的欢声笑语。

    秦筝筝死了,压在姨太太们头上的重石,也彻底消失不见了,每个人都拨开乌云见明月。

    十月底,周末的时候,顾轻舟听到二姨太和顾圭璋商量:“家里的佣人,辞掉几个,咱们都节省点。老爷还如此年轻,肯定还要再娶个新太太,处处要用钱。咱们家,总得有个女主人不是?”

    说是替顾圭璋着想,实则是想把秦筝筝的亲信佣人全部赶走,换上一批自己的人。

    顾圭璋没想那么深,只是二姨太的话,鼓舞了他。

    升官发财死老婆,秦筝筝死了,顾圭璋的前途说不定就正式开始了。

    再娶个二十来岁美貌如花、留过洋的名媛,岂不是赏心悦目?

    “好,听你的。”顾圭璋难得露出点笑容。

    顾家的事,舆论还是有极大的水花,不少人指指点点的。

    司公馆的老太太,就把顾轻舟叫去,安抚了一番,又给她做了好几件衣裳、买了首饰,安慰她。

    学校也少不了风言风语。

    班上的同学,虽然背后当笑话说,当面还是同情顾轻舟的。

    “没想到,你母亲那么惨,你要节哀啊,报应总算来了不是?”

    这些话,顾轻舟听得有点麻木。

    到了冬月初,眼瞧着就是顾轻舟的生日了,她想给乡下的师父和乳娘发一封电报,可想到上次司行霈派人去乡下找,万一电报泄露了行踪,可怎么办呢?

    顾轻舟犹豫了几天。

    她不想司行霈找到她的乳娘和师父,但又很想念他们。

    犹豫再三,顾轻舟给她的另一个师父张楚楚发了封电报,请张楚楚想方设法联系她的师父慕宗河。

    冬月初七,顾轻舟收到了师父慕宗河的电报。

    “安好,吾儿勿念。”

    电报只有六个字,顾轻舟的眼泪却顺着电文淌下来。

    到了冬月初八,正好是西洋历的十二月二十三。

    明天就是平安夜,学校安排了文艺演出,顾轻舟前段时间请假,没有参加任何一项。

    圣诞节之后,又是周末。

    学校放三天假,两天文艺表演,司行霈就派人替顾轻舟请了五天的假。

    “走,我带你去趟苏州。”司行霈已经准备好了行囊。

第189章 司行霈的秘密

    “去苏州?”顾轻舟一头雾水。

    “去苏州!”司行霈道。

    司行霈没有商量的意思,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只把顾轻舟往车子里一塞,汽车就开动出城了。

    一路上,顾轻舟不怎么开口。

    她主要是不太想去。

    同时,顾轻舟也记起,司行霈说要告诉她一个秘密,甚至要带她去见一个人

    去苏州就是办这件事么?

    “不乐意去?”司行霈一边开车,一边斜睨着她。

    冬日的官道上,车辆稀少,路也不算特别平整,颠簸着顾轻舟迷迷糊糊的想睡觉。

    “不是,是害怕。”顾轻舟嘀咕道,“是跟你出门啊,不小心又要遇到刺杀。司行霈,你的心不是一般的大。”

    司行霈敲她的额头。

    顾轻舟是越想越觉得此行凶多吉少,她说:“你连一个副官也没带。”

    “你怎么知道我没带?”司行霈道。

    顾轻舟伸头看后视镜,看了半晌,确定没有人跟着,她翻了个白眼。

    “傻子,我出门还大摇大摆的,要不要把军政府的火车开出去,告诉全天下的人我到了苏州地界?”司行霈漫不经心开着车,腾出一只手揉她的脑袋,“后面有三辆车,若是出事,第一批支援五分钟内就能赶到。”

    “那万一这五分钟之内,咱们被人打死了呢?”顾轻舟侧颐。

    司行霈捏她的脸:“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

    然后,司行霈又说,“生死在天,阎王那有本账呢,该你死就是你死,不讲道理的。没到你死的时候,当面挨枪都可能会哑火。”

    司行霈还告诉顾轻舟,有次他差点被人枪毙,那枪都抵住了他的脑袋,突然却哑火了。

    他命不该绝。

    顾轻舟听完,瞠目结舌,不知道司行霈这种人的存在,有什么特别重要的意义,导致阎王屡次对他宽容。

    想了想,顾轻舟说:“阎王只怕是老糊涂了。”

    司行霈轻轻捏她的鼻子,说:“你暗中诅咒我!”

    “我明明是光明正大诅咒你。”顾轻舟道。

    他们俩就此行是否安全的问题,讨论了将近一个小时。

    司行霈说不过她就动手,一会儿捏捏脸,一会儿揉揉脑袋。

    后来,顾轻舟在颠簸中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窗外是褐色的田野,阡陌整齐,枯草颓败。

    路并不好走,官道凹凸不平。

    司行霈开车认真专注,可能是想什么事情,薄唇微抿。阳光从车窗照进来,给他的侧颜渡上了一层稀薄的金芒,他的俊美没了阴鸷和冷漠,反而很温暖。

    他在顾轻舟身边时,表情是温暖的,心也是温暖的。

    “醒了?”他的余光瞥见顾轻舟动了,笑着说道,然后伸手摸了下她的头发,“真能睡,跟只猫一样!”

    她初睡未醒,双颊白皙红润,头发零落低垂,慵懒的眸子似一泓清泉,能映到人心里去。

    司行霈惊讶的发现,她已经长大了,比一年前更有魅惑。她既有女孩的纯真,又有女人的妩媚,懵懂未醒时眸光流转,就有勾魂夺魄的潋滟。

    他呼吸顿了下。

    “以后要把你藏紧了!”司行霈想。

    惦记她的男人,会越来越多。

    “咱们去苏州是做什么?”顾轻舟好一会儿才彻底清醒过来,问司行霈。

    “到了你就知道。”司行霈道。

    从岳城到苏州,路并不是特别的好走,司行霈怕顾轻舟颠簸难受,车速缓慢而平稳。

    六个小时之后,终于到了苏州地界。

    司行霈没有进城,而是往城郊而去。

    越来越荒芜。

    “你是不是要把我卖了?”顾轻舟拢了拢衣领,问。

    “你想得美!你是我嘴里的肉,我谁也不肯给!”司行霈道。

    顾轻舟撇撇嘴,露出一个鄙夷的神情。

    车子又转了很久,路越发难走了。

    中途路过一处茶寮,司行霈下车,发现有包子和花卷,还有豆浆。

    他俯身问顾轻舟:“饿吗?”

    顾轻舟被车子颠簸得饥肠辘辘,点头如捣蒜:“饿了。”

    “下来。”司行霈笑道。

    茶寮有点乱,敞开着,都是路过进城的人歇脚。

    顾轻舟和司行霈开着汽车,衣着华贵,很容易被认为是城里有人的先生小姐,于是那几个人脚力夫,不怀好意盯着他们。

    “来四屉包子,老板!”司行霈喊道。

    包子上来,顾轻舟觉得口感不好,包子皮有点酸。

    她咬牙吃了两个,司行霈则是大快朵颐。

    “你真是不挑食。”顾轻舟道。

    “有的吃就不错了。”司行霈说,“我饿极了,活生生的兔子剥了皮就能嚼完一只。”

    顾轻舟觉得恶心。

    她嫌弃极了:“你不要在吃饭的时候说这种恶心话!”

    司行霈笑,摸她的脑袋,说她太精贵了。

    可能是司行霈说他活吞兔子的话,也吓到了旁边那桌跃跃欲试想抢劫的脚力夫,他们骨碌喝完茶就跑了。

    茶寮四周没有遮拦,冬月的风阴冷刺骨,顾轻舟捧着热豆浆不肯松手,一连喝了两碗。

    司行霈风卷残云的吃完了,汽车重新上路。

    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在路边停了车。

    到处荒芜,连村落也没有,只有远处几座山。

    冬月的荒山孤零零的,到处荒芜。

    “怎么,咱们要爬山啊?”顾轻舟问。

    她也有点疑惑,岳城郊区也有山,干嘛千里迢迢跑到苏州来?

    “嗯。”司行霈道。

    他将车子停稳,带着顾轻舟走过狭窄的田埂,往山脚而去。

    山脚左右有两户人家,大门紧闭。

    看到了人影,突然有户人家开门,居然是个身材高大结实的男人,扛着一支长枪,朝司行霈跑过来。

    “团座!”男人给司行霈行礼。

    顾轻舟这时候隐约明白了什么,她心中微动。

    司行霈下巴微扬,向他道:“开门。”

    “是!”

    顾轻舟和司行霈,没有路过旁边的山路,而是直接进了屋子。

    进屋之后,西屋的地下密室打开,司行霈拿了电灯,带着顾轻舟下了密室。

    密室修建得很结实,四周都是混泥土的墙壁,约莫一米宽,两米高。

    司行霈牵着顾轻舟的手。“这是不是你的秘密军火基地?”顾轻舟随着司行霈往里走,越走越远,越走越没有尽头,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俩的呼吸时,顾轻舟突然问。

    “轻舟聪明。”司行霈赞赏道。

    地道很长很长,而且七拐八拐的,顾轻舟已经完全丧失了方向感。

    她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感觉双腿发软。

    “司行霈,你干嘛带我来这么秘密的地方?”顾轻舟问,“你不怕我泄密?”

    “不怕。”司行霈道。

    他见顾轻舟喘气有点急,可能是真的累了,就停靠在歇了歇。

    趁着歇息的功夫,他跟顾轻舟解释说,“这个军火基地,就是我的后盾。我所有的身家性命,都藏在这里。轻舟,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我要你知晓我的软肋在哪里,这样你在我身边时,就会有安全感。”

    顾轻舟一愣。

    光线幽淡的地下通道里,顾轻舟的呼吸全部消失不见了。

    她轻轻咬住了唇。

    不知名的情绪,在她心里流淌。

    她努力想:“将来我要是跑了,他非要杀我灭口不可。”

    这样的念头,其实只是遮掩,很快就会被冲没。

    顾轻舟非常清楚,若司行霈只是想禁锢她,完全没必要将这么大的秘密告诉她。

    他把自己的一切都展现给她,交付给她,因为他平等对待她。

    “轻舟,我想你手里拿住我的软肋,这样你就会明白,我不会真的欺负你。”司行霈低声,“我对你,不是虚情假意!”

    良久,顾轻舟轻轻嗯了声。

    司行霈将手电递给她,然后半蹲下身子:“我背你走,还有走一会儿呢。”

    顾轻舟接过来。

    手电被他握过的地方,暖暖的,有暖流沿着顾轻舟的掌心,滑入心头。

    司行霈背着顾轻舟,走起来明显就要比刚刚快了很多。

    约莫十分钟,他们到了一处深山的峡谷里,这条密道是从山脚直通腹地的。

    路上,司行霈告诉过顾轻舟:“这山上,到处都是机关炸药,层层防备,只有这条密道进出,可谓铜墙铁壁。”

    到了峡谷,有个很大的轴轮,放下木框,司行霈和顾轻舟站在木框里,之后轴轮再缓缓转上去。

    半山腰的里侧,几乎被挖空了,做成了最天然的军事基地。

    专家和研究人员走过来,跟司行霈敬礼。

    看到顾轻舟,大家有点吃惊。

    “这是顾小姐,我的人。”司行霈道。

    众人又给顾轻舟敬礼。

    随后,司行霈带着顾轻舟,去看了很多的地方。

    山脉的最西南角,有间密室紧闭着。

    司行霈站在大门前,掏出了钥匙。

    打开密室的门,里面是个偌大的保险柜。

    “这里面藏着什么东西?”顾轻舟问。

    “不是东西。”司行霈神秘而笑,“是人。”

    “人?”顾轻舟骇然,“这这是囚牢吗?”

    “害怕了?”司行霈见她声音都变调了,回头打趣她。

    他甚至威胁她:“将来你敢跑了,我就把你也锁在这里。”

    他说着话,已经打开了保险柜。

第190章 祭拜

    司行霈说,保险柜里藏了个人。

    顾轻舟打了个寒战。

    因为藏在这里面的,不可能是活人啊!

    山中比外头要阴寒,又是寒冬,等保险柜的大门打开时,一股股寒流铺面,顾轻舟的脸颊被冻得僵硬。

    司行霈拢了拢铁灰色大氅,收敛了表情,面部的线条紧绷着,肃然而庄重。

    “来。”他回手拉顾轻舟。

    顾轻舟的手已经冻僵,司行霈掌心的温热,给了她暖意,她紧紧握住,再也不肯松开。

    司行霈带着她往里走。

    这间密室,比顾轻舟想象中还要深邃,那保险柜一样的大门,不是防止偷窃,而是封锁这里面的寒意。

    过道的两侧全是冰。

    顾轻舟眨了眨眼睛,感觉睫毛沉重,片刻的功夫结了层冰渣。

    他们停下来的时候,顾轻舟忘了呼吸,任由热气旖旎,转瞬成冰。

    顾轻舟的面前,放着一个偌大的水晶棺。

    水晶棺是镶嵌在冰块里的,棺材里面很干燥,四周摆满了用布扎成的鲜花,通过透明的水晶翻出来,竟是花开锦绣的繁茂。

    那锦绣堆里,有个女人安睡。

    这女人穿着一袭前清时期的褙子,宝蓝色的,绣着折枝海棠,颜色艳丽,海棠花瓣层层叠叠的盛绽着,十分华美。

    她的头发披散着,低垂在两侧;月白色的素面长裙,一双宝蓝色的睡鞋。

    只是,她的面容已经结了层厚厚的冰,只能看到轮廓,雪白晶莹里,隐约可以瞧见红唇黛眉,双手带着白绒毛的手套。

    “这是我母亲。”司行霈道。

    顾轻舟能猜到。

    她看着的时候,不会觉得恐怖,她冥冥中感觉是司行霈的亲人。

    是司行霈的亲人,就不会害她。

    “其实衣裳里面,只是用白面做成的血肉,她早已成了白骨;头也是用白面做的,照着生前的样子,描摹得一模一样。幸而被冻住了,要不然你会害怕。”司行霈声音温柔而低缓,好似生怕惊醒了水晶棺里的人。

    顾轻舟其实一点也不怕。

    不仅不怕,她甚至有点温暖:这是母亲,是司行霈的母亲。

    “母亲”是个很庄重而深沉的词,不管走到哪里,放在谁身上,都能渗出温暖和慈祥。

    那张被冰封的脸,明明只是用头颅枯骨添了白面,顾轻舟也看得出亲切来。

    假如顾轻舟也有她母亲的尸骨,她也想做个这样子的人,放在这棺木,触摸不到,却好似时时刻刻能看到她。

    她只是睡熟了。

    “她走的时候我才三岁,等我有能力给她置办这样一个墓穴的时候,她已经在地下烂了十几年,可惜那么好的模样,只剩下白骨了。”司行霈道。

    司行霈的母亲很漂亮,遗留的几张照片上,也可以看得出她的绝代风华,到了倾国倾城的地步,司行霈的容貌九成遗传了他母亲。

    他若是不当兵、养尊处优,他也会更漂亮,比这天下的人都漂亮。可惜现在粗糙了点,当然仍是很英俊的。

    世人都说现任督军夫人蔡景纾是绝色佳人,百年难得一见的美丽,殊不知家里的老佣人,包括司行霈的祖母和婶母都说:差远了!

    不管是容貌还是人品,都差远了。

    男人有时候很贱,他往往不知道自己痛失了什么,就像司行霈的父亲。

    当然,他也没觉得那是父亲——他一直叫那个人为督军,像他的上司。

    顾轻舟沉默着。

    “是不是又觉得我变态?”司行霈转过头,低声问顾轻舟,“我只是为了自己。将她的骨头这么一装扮放在这里,我心中就有个牵挂,好像有娘一样”

    “不,不变态!”顾轻舟声音嗡嗡的,可能是太冷了,她说话牙齿打颤,“这比照片真实多了,我喜欢这样!”

    司行霈唇角微翘,露出个笑容。

    他搂住顾轻舟的肩膀,将她带到水晶棺的前头。

    他很认真对着棺材里的白面人说:“妈,轻舟来看您了。”

    顾轻舟立在前头,一动不动。

    良久,司行霈又道:“轻舟,你给我妈磕个头。”

    顾轻舟说好。

    地上没有蒲团,而且一层的冰。

    她的手掌先撑地,立马冻得僵硬,膝盖上的寒流沿着四肢百骸流窜,她浑身都冷,冷得要冻僵了。

    顾轻舟磕了三个头。

    司行霈扶她起来。

    而后,他也跪下,很虔诚磕了三个头。

    “妈,以后逢年过节,我都带轻舟来看您,您要保佑轻舟。”司行霈低声道。

    出来的时候,司行霈锁好门,有人端了热水给他们洗手。

    手浸泡在热水中,指关节慢慢就能活动了,顾轻舟的身体慢慢回暖。

    而后,又有人端了热茶。

    顾轻舟喝了两杯热腾腾的滚茶,才能顺畅舒一口气。

    “我母亲一生酷爱干净,佣人说起太太,都说她太过于洁净了。放任她在地下受那么多年的脏乱,她一定不高兴。”司行霈道,“我之前常梦到她,她对着我哭;直到我将她挪到此处,她偶然入梦,都说笑盈盈的。”

    说到这里,他脸上有种很纯净的温馨,像个孩子般。

    他已经把自己最重要的秘密,都告诉了顾轻舟。

    司行霈也问顾轻舟:“你想念你母亲吗?”

    “说实话?”顾轻舟侧眸问。

    “是实话!”

    “我是早产的,从我生下来,我母亲身体就不太好,所以我吃的第一口奶,是我的乳娘李妈给的。

    我才两岁,我母亲就去世了,我什么也不记得,李妈将我带到乡下去。其实我从来没想过我母亲,因为我不缺母爱,李妈非常疼我。

    在我心里,李妈才是我的母亲。李妈说要让顾家偿还孙家的,我才愿意进城。司行霈,我跟你不一样,我是有母亲的人。”顾轻舟道。

    李妈就是她的母亲,至少在她心里是的。

    她们相依为命。

    顾轻舟做这些事,看似是为了孙家,为了她的生母,实则是为了李妈。

    因为李妈要她报仇。

    当然,顾轻舟也恨顾圭璋和秦筝筝,但是没有李妈的话,她是不会如此拼命的。

    “那把你的乳娘接到城里来,我们照顾她。”司行霈道。

    顾轻舟摇摇头:“李妈说,她不愿意成为的掣肘。等事情结束,她再来。”

    司行霈不勉强她。

    见过了他的秘密,司行霈和顾轻舟在山上逗留了三天。

    司行霈带着她去看了各式各样的武器,甚至教她如何使用大炮。

    研究所的人都对顾轻舟毕恭毕敬。

    如此机密的地方,顾轻舟非武器方面的专家,又不是军队的高层,她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身份:未来的女主人!

    他们非常尊重她,从眼神里都能看得出来。

    顾轻舟也能猜到他们的想法,有点尴尬。

    他们夜里住在山脚那两间房子里。

    司行霈睡在外侧,顾轻舟睡在里侧。

    第二天夜里,顾轻舟听着山峦呼啸的风声,问司行霈:“你为何要把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我?总有个原因的。”

    “因为你救过我的命,因为你在我身边。”司行霈道,“我说过,以后我们的命是共享的,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顾轻舟很想问:那你会娶我吗?

    而后她又想,这种问题,会增加他的负担。

    他真的想娶她的话,她有什么资格做他的太太?

    她有足够的金钱和背景,给他提供军队和军火,帮助他打过长江,实现华夏的统一吗?

    她有足够的警惕,从刺客手里一次次死里逃生,不让他痛失家庭和妻子的能力吗?

    她真的有资格和他比肩而立吗?

    爱情可以你侬我侬,婚姻却需要势均力敌。

    千百年的“门当户对”,并不是一句空话,而是实实在在从检验中得出的真理。

    顾轻舟没有问。

    也或许,只是因为她不爱他,她没有问这句话的心境。

    她任由风吹耳畔,一夜低吟浅唱。

    她进入了睡梦里,睡意比较浅,只记得司行霈捞了她两次,每次不小心松开了她,他立马就惊醒了,稳稳将她抱在怀里,才能继续入睡。

    他的呼吸是暖的,落在她的脸侧。

    顾轻舟稍微一偏头,就能吻到他的唇。她很想汲取那点温暖,特别是在这样寒冷的冬夜,但是她忍住了。

    她侧过身子,任由他从背后抱住她,她将自己缩成一团。

    第三天的一大清早,司行霈给顾轻舟煮面,庆祝她生日,虽然她生日过去两天了。

    初八那天到基地,又去见过了司行霈的母亲,他们俩都很累。

    司行霈要爬起来煮面时,被顾轻舟拦住了。

    顾轻舟说:“后天是西洋历的圣诞节,我们也过个时髦派的节日,跟我生日混在一起。”

    司行霈答应了。

    “轻舟,长命百岁!”他煮好了面,认认真真端给顾轻舟。

    面是他自己揉的,盖头也是他自己做的,鸡汤是昨晚熬好的。

    顾轻舟尝了一口,鲜美无比,面条很劲道,盖头也做得香甜可口。

    岳城人的口味偏甜,司行霈做的盖头,放的糖和盐的比例总是刚刚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谢谢你!”顾轻舟一改往日的娇气,将这碗面端起来,学着司行霈的样子,大口大口吃掉了。

    司行霈的笑容深达眼底,轻轻摸她的脑袋,看着她,看得心满意足。

第191章 打猎

    旧历的冬月初十,也就是西洋历的圣诞节,司行霈早起给顾轻舟过生日。

    他凌晨四点就起来煮面。

    副官们都知道,少帅厨艺很好,有时候在营地,伙夫做的菜实在难吃,司行霈会下厨,亲自操办伙食犒赏三军。

    若是一个没能力的少帅,将士们肯定会瞧不起他这样。

    可司行霈本事过人,不管是军法谋略,还是枪法武艺,都是常人做不能及的。

    这样能力的少帅,还能做饭,就是礼贤下士。

    司行霈这一手艺,也无形中给自己笼络了军心。

    “少帅,要帮忙吗?”凌晨四点半,火头军才醒,看到司行霈在忙碌,吓了一跳。

    “不用。”司行霈淡淡道。

    他的下手便都知道,少帅对顾小姐用情极深。

    以后顾小姐的话,也如同圣旨。

    顾轻舟吃得开心,司行霈也就觉得值了。

    他们吃完早饭,刚刚到七点,司行霈说:“咱们上山去打猎。”

    是司行霈的主意。

    “这个时节,山上有什么?”顾轻舟蹙眉,“你不是说机关重重么?”

    “不是这座山,是从后面那座。”司行霈道。

    他已经拿了两杆长枪。

    这种枪的子弹很贵,顶得上猎枪的十倍,拿去打兔子实在暴殄天物。

    顾轻舟听说要去打兔子,又听说还要再爬山,就往床上一扑,死活不肯起来。

    “不去!”顾轻舟抗议道,“那么远,又是山路,累死了都!”

    “真不去?”司行霈的手,轻轻沿着她的后背摩挲,不轻不重的,摸得有滋有味。

    顾轻舟吓了个激灵,坐起来瞪他。

    “乖,你不是喜欢打枪吗?”司行霈亲吻她的额头,“难得出来玩,怎么也要带你玩痛快了。”

    顾轻舟不喜欢打枪。

    她更不喜欢爬山。

    “这是寒冬腊月的,山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打什么啊?”顾轻舟耍赖。

    “多着呢,野山鸡、山鹿、野猪、狍子、野兔。”司行霈如数家珍。

    耍赖这种事,顾轻舟永远赖不过司行霈。

    他连衣裳都给顾轻舟准备妥当。

    顾轻舟换衣裳的时候,司行霈扛着枪,站在屋檐下抽烟,等着她。

    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雪茄抽了半支,司行霈等得有点不耐烦了,转头想去催催,却见房门打开,顾轻舟走了出来。

    她穿着司行霈准备的铁灰色军裤,裤脚塞在军靴里,显得那段小腿纤瘦匀称。

    她上身穿着一件墨绿色的军用短外套,一头浓密的发高高束起马尾,辫子一甩,英姿飒爽!

    司行霈有点震撼:“没想到女人穿军装这么好看!”

    穿着军装的顾轻舟,有种难以言喻的美,她脸上的线条都坚毅了几分,颇有巾帼之态。

    “这鞋又结实又轻巧,比高跟鞋和布鞋都舒服!”顾轻舟眉宇带着惊喜,轻盈盈的立在司行霈面前,跺脚跟她分享着她的发现。

    她很喜欢这军靴!

    司行霈将雪茄一丢,拦腰将她扣在怀里,低头就吻她。

    远处的亲侍都装作看不见。

    顾轻舟很尴尬,推开他骂道:“你又发疯!”“真好看,轻舟!”司行霈低喃,抵住她的额头道,“比穿旗袍更好看,我真想要你!”

    顾轻舟狠狠踩了他一脚。

    他真是随时随地耍流氓!

    被踩之后略微收敛,他扛着枪,带着顾轻舟先进入密道。

    这条密道四通八达,顾轻舟很努力想记清楚路线,一会儿就绕晕了,而且它不止一个方向。

    顾轻舟很惊叹:“你建这个基地,花了多长时间啊?没个七八年,很难建成这样吧?”

    司行霈笑:“七八年?真没见识!”

    七八年,是不可能建成这样的!

    山是最难挖的。

    “其实,我只是花了点时间改造,让它更加结实,它一开始就是这样的。这里曾经是个山寨,从元朝莫名就是著名的土匪窝,几百年被土匪盘踞。

    六年前,这里的土匪内讧,我趁机收服了三个当家的,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兵不血刃接手了这里。”司行霈道。

    顾轻舟了然。

    司行霈又说:“古时候没有机械,全是手工挖出来的,最是结实,每一块山石都没有被撼动、被震松,每一样都实打实,而且曲折深邃。”

    “这要是攻打的话,几年都打不下来。”顾轻舟说。

    司行霈笑:“嗯,这还算有点见识。”

    他们俩沿着密道,约莫走了一个小时,不时攀爬让顾轻舟疲倦不堪。

    司行霈背起了她。

    他背着顾轻舟,还扛着来两条枪,行动自如的穿梭着。

    他还有力气跟顾轻舟说话,声音很平稳,没有半分喘息。

    两个小时之后,他们穿过了这座山脉。

    “放我下来吧,我能走。”顾轻舟道。

    司行霈不同意:“你走得慢死了,我总是要等你。等上了山,你再下来。”

    他一身腱子肉,很长时间也不会感到疲倦。

    顾轻舟却不好意思。

    “我走几步,等上山的时候,你再背我吧。”顾轻舟说。

    司行霈同意了。

    他们俩越过峡谷,中间歇了十分钟,司行霈拿出牛肉干补充体力,顾轻舟也喝了点水。

    他们峡谷里走了三十分钟,幸而是大冬天,没有蛇虫毒物,顾轻舟走得也很放心。

    而后,他们到了另一处的山脚。

    这座山脉,和他们刚刚出来的那座相比,简直是个坟包而已,被衬托得特别矮小。

    上山之后,司行霈开始教顾轻舟狩猎。

    顾轻舟等了片刻,一只野兔正在觅食,司行霈让她架好枪。

    “打中它,要不然我在这山上办了你。”司行霈在她耳边低喃,然后轻轻咬了下她的耳垂。

    顾轻舟恨得咬牙切齿,心想这臭德行,还出身名门呢,跟土匪差不多!

    她有点紧张。

    有了司行霈的威胁,顾轻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枪射出,将野兔的腰腹打了个对穿。

    司行霈高兴去捡了回来。

    野兔还没有死透,血淋淋的还在抽搐,司行霈笑得一脸愉悦:“今天的第一只猎物,是轻舟打的,应该嘉奖!”

    顾轻舟不想看,血腥味让她有点作呕。

    司行霈别在腰上。

    后来,顾轻舟又打了只山鸡。

    和她相比,司行霈就打了更多的猎物,五六只山鸡、七八只野兔,还有两只山鹿。

    顾轻舟有点疑惑:“这山上的野味怎么这么多啊?”

    说罢,那边司行霈就笑了。

    顾轻舟恍然:“是你放养的?”

    “嗯,我每隔三个月就叫人放一次。有时候打猎,也能放松心情。”司行霈笑道。

    这算是他自己的猎场。

    只是他这个猎场没有栏杆,任何人都可以进山打,只是此处闹土匪,传闻是很可怕的,普通老百姓都不会来。

    此地荒芜。

    司行霈占领这山脉之后,更是放出了很多稀奇古怪的鬼怪传说,导致绝大多数的人对此望而却步。

    当然也有不信邪的,跑过来探险。

    不是被暗器杀死,就是误中了奇门阵吓疯,从此这山脉被一层惊悚的传言笼罩。

    等他们差不多打好了,已经中午两点。

    司行霈教顾轻舟如何剥皮。

    “我不要!”顾轻舟拒绝。

    司行霈道:“这又不是人,怕什么?以后你不小心流落深山老林,难道就不吃东西了?”

    顾轻舟转念一想,世道是挺乱的,以后会怎样,又怎么能猜到呢?

    小时候师父也打猎,只是顾轻舟她们接到的猎物,都是剥干净洗好的,她是没有亲手收拾过猎物。

    她的乳娘连鸡都不敢杀。

    “看好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想转过身。

    司行霈就将她直接抱在怀里。

    顾轻舟的身子单薄,落在他怀里,丝毫不影响他炮解野兔。

    他一点点教顾轻舟。

    剥好之后,他让顾轻舟也剥一只。

    顾轻舟原本不会觉得,剥兔子皮是什么为难的事。可自从司行霈带过她去看活剥人皮,从此她就有了阴影。

    她咬牙处理野兔,几次差点吐出来,她眼前会浮现那天在刑场的情景,十分痛苦。

    最终,她剥好了。

    “很不错。”司行霈在她脸上亲了下,“轻舟很勇敢,回头我送你一个礼物。”

    哄孩子一样!

    剥好了之后,司行霈又叫顾轻舟如何烧烤兔子。

    “在山林烧烤,一定要十二分的注意,千万不能留下火星,否则林中大火,你也要被烧死。”司行霈道。

    顾轻舟点头。

    司行霈烤的兔子,肉质鲜嫩,他撕下一条兔腿给顾轻舟。

    顾轻舟接过来,慢慢吃着。

    吃完了之后,司行霈又教顾轻舟如何做简单的捕猎陷阱。

    这些都是山林生存的技能。

    人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到底遭遇什么,能学一样技能,将来就条逃生的路。

    顾轻舟很认真的学着。

    陷阱布好,司行霈又告诉顾轻舟,怎么在山林里找水源。

    这座山是司行霈的,所以水源旁边有个木通,他拎了水,将烧烤的地方反复泼了三桶水,确定所有的火苗都扑灭,这才带着顾轻舟回去。

    “猎物不要了吗?”顾轻舟问。

    司行霈笑道:“咱们方才不是点火了?有了烟,基地的副官就会知道。一会儿副官就会过来,将猎物带回去。那么多,我扛不动,我还要扛你呢!”

    呸,我才不是你的猎物。

第192章 他不记得我

    打猎的时候,司行霈说顾轻舟表现很好。

    “枪法学得不错,没有辜负我辛苦教你,炮制猎物也很好,应该嘉奖你。”司行霈笑道。

    他送了顾轻舟一把匕首。

    匕首其貌不扬,外形是简单的玄铁,没有任何镶嵌。

    打开之后,匕首也是玄铁造就的,不会金光熠熠,甚至暗沉。

    “好用吗?”顾轻舟带着疑惑问。

    司行霈就顺势往旁边黄杨木的桌子上一劈。

    他看似没用什么力气,桌角就掉下来一块。

    顾轻舟震惊:“削铁如泥?”

    “嗯,这是偶然所得。”司行霈道,“可要小心了,千万别伤及自己。”

    顾轻舟连忙点头,紧紧捏牢!

    她左看右看,然后也往桌子上劈了一下。

    她用了十成的力气,那桌子的另一角,被顾轻舟削了下来。

    司行霈笑:“行了,可别糟蹋这桌子,人也没惹你。”

    顾轻舟裂开嘴笑,露出一口很漂亮洁白的小糯米牙。

    她真心而笑的时候,娇憨可爱,真像个不谙世事的娃娃。

    司行霈真迷恋她,她偶然天真,偶然妩媚,似有种魔力,能把人拉入其中,泥足深陷。

    “谢谢你。”顾轻舟道。

    “那你亲我一下。”司行霈说。

    顾轻舟考虑了下,说:“好像不需要如此,匕首是我打猎的嘉奖。”

    这种拒绝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拒绝之后,司行霈恼怒,将她按在床上,亲了个够才放开她。

    圣诞节过完,司行霈带着顾轻舟回去。

    他们路过苏州城时,他带着顾轻舟去逛了逛。

    苏州的繁华,远不及岳城,可它有种古韵优雅,青砖墨瓦,似走进一副浓郁的泼墨山水画。

    司行霈带着顾轻舟进城,其实就是吃吃喝喝的。

    顾轻舟换了套桃红色老式的披风,司行霈换了件长袄,他们像古城最普通的两个年轻人。

    司行霈非要顾轻舟挽住他的胳膊。

    他们去吃了有名的馆子,买了绸缎和首饰,又去听了评弹。

    他们去茶馆喝茶,司行霈在窗棂半推的屋檐之下亲吻顾轻舟,心情难得悠闲惬意。

    “倒也可以在苏州置办一处别馆。”司行霈道,“我们隔三差五来玩玩。”

    这种决定,顾轻舟是沉默不语的。

    玩了一整天,到了黄昏的时候,司行霈开车回岳城,凌晨才到。

    他们回到别馆时,顾轻舟已经困得不行了。

    她迷迷糊糊中,感觉司行霈在帮她更换睡衣,甚至用毛巾擦脸和擦手。

    他照顾顾轻舟是非常仔细的,从来不嫌劳累。

    司行霈说起了狠戾,对顾轻舟倒没有大男子主义,从来不觉得服侍她有损男子气概。

    大概是他的男子气概原本就很足,所以不担心损失。

    这是他的自信。

    翌日醒过来,果然是换了衣裳的。

    她睁开眼时,阳光透过衬窗帘布照进来,挂着窗帘的帘勾熠熠闪光。

    微风过,檐下风铃簌簌。

    顾轻舟起来,披衣下楼,司行霈早已离开了,只有朱嫂在厨房忙碌。

    “顾小姐,多谢您的礼物!”朱嫂很感激道,“您出去玩,还想着我,真是太有心了!”

    顾轻舟这时候才想起来,他们昨天买绸缎的时候,司行霈特意挑了两匹最昂贵的面料,是宝蓝色和藏青色,适合年长的女人。

    买金首饰的时候,顾轻舟喜欢镂花的、卷草纹的,司行霈却买了只不带花纹的金镯子。

    年轻人喜欢镂空的,因为好看;而上了年纪的女人则喜欢不带花纹的,因为重实,显得有分量。

    顾轻舟当时还以为他是给老太太选的,现在才知道,是给朱嫂的。

    他借顾轻舟的名义送给朱嫂。

    “不值什么,反正是少帅买单。”顾轻舟有点不好意思,喃喃道。

    朱嫂则开心得不得了:“少帅是男人嘛,当然他花钱。顾小姐,下次可别破费了。”

    顾轻舟端着茶盏,含混笑着喝茶,遮掩了过去。

    她唇角微微翘了下,心情还不错。

    抛去司行霈变态嗜血的那一面,他真的是个很温暖的男人,他会给顾轻舟煮饭,也会替顾轻舟买礼物,她累了他会背她,她困了他会为她更衣,甚至会替她讨好老佣人,处理人际关系。

    然而顾轻舟又很清楚,他绝不是对所有女人都这么好,他只是对顾轻舟特别好而已,掏心掏肺。

    吃过了早饭,顾轻舟坐在沙发里,想着司行霈的种种,心情就有点飘忽。

    她也想起他送给她的钻戒,虽然不是求婚的,却很想戴上去。

    这些念头铺天盖地的,顾轻舟无所适从。

    她猛然站起来:“去趟颜家吧。”

    顾轻舟给颜家打了个电话,问颜太太可有空闲。

    “有空的,轻舟。”颜太太笑道。

    顾轻舟挂了电话,将自己的东西简单收拾一下,匕首放在包里,就下楼了。

    下楼的时候,她发间重新戴了朵白花,那是替秦筝筝和太太守孝的,虽然她根本不想戴。

    “朱嫂,如果少帅回来问,就说我去了颜家,晚上住在颜家,明天跟洛水一起去上学。”顾轻舟道。

    “好。”朱嫂笑眯眯送顾轻舟出门。

    到了颜家,顾轻舟才知道颜家来了客人。

    是两个人。

    一个二十六七的女子,穿着白狐皮的皮草,雍容华贵;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面上毫无表情,和这个女子有六分相似,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大风氅,俊朗不凡。

    顾轻舟猜测:“这是一对姐弟俩。”

    这客人只比顾轻舟早到五分钟,还在寒暄。

    颜洛水坐在旁边,脸色沉着,好像抽了魂一样。

    颜太太客气陪着笑容。

    “轻舟来了!”顾轻舟一来,打破了屋子里的沉闷,颜太太冲她招招手。

    颜太太介绍顾轻舟,“这是顾小姐,是我的义女。”

    然后又跟顾轻舟说,“轻舟,这是谢家大小姐和三少爷。”

    顾轻舟愕然:是那个谢家吗?

    这个谢三少,就是颜洛水暗恋的那个男人吗?

    顾轻舟没有露出端倪,她温柔腼腆,跟谢家大小姐见礼:“您好。”

    “顾小姐好。”谢大小姐声音婉转温柔,看到了顾轻舟发间的白发,她说,“顾小姐节哀。”

    颜太太给顾轻舟递了个眼色。

    顾轻舟会意,起身拉了颜洛水:“洛水,我跟你借下笔记,我功课还没有做完。”

    颜洛水茫然站了起来,失魂落魄的,她也不看谢家人,也不看颜太太,举步都要往外走。

    谢家大小姐立马也道:“三弟,你送送两位小姐。”

    谢三少跟着站了起来。

    冬日的阳光,哪怕照在身上,也没有半分温度。

    他们出了正院。

    颜洛水还没有回神,陡然再相遇,她心里的感情再复杂了,复杂到不知道该说什么,整个人都怔怔的。

    她突然停住脚步。

    顾轻舟也停下来。

    跟在他们身后的谢三少,也站稳了,眸光落在她们俩身上,没什么温度。

    “我听说你去了德国留学,什么时候回来的啊?”颜洛水努力想做出平淡无所谓的模样,可她的眼神出卖了她。

    谢三少正如颜太太所言,是个冷心冷肺的人,从他的面容上也看得出来。

    他淡淡说:“我没有去。”

    寒暄几句,始终说不到正题上,颜洛水就到了自己的院子。

    正巧颜一源回来了。

    “谢三哥。”颜一源性格热络,立马将这层薄凉给击碎。

    谢三少表情也舒缓了几分。

    “谢三哥,你怎么回岳城了?”颜一源笑着打趣,然后看了眼颜洛水,颜一源问,“是不是回来跟我姐姐提亲的?”

    颜洛水脸刷的惨白,她厉声呵斥:“你说什么!”

    谢三少眸子里的温度,也降了几分。

    颜一源受到了无妄之灾,茫然失措,向顾轻舟求助。

    顾轻舟就笑道:“五哥,你帮忙招待客人吧,我们先回去了。”

    就这样,顾轻舟将颜洛水扶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一回来,颜洛水慢慢透了口气,唇上也有了几分颜色。

    “谢家来做什么?”顾轻舟问。

    颜洛水摇摇头:“我不知道。”

    后来,顾轻舟才知道颜洛水的脸色为何那么差。

    进门的时候,她先看到谢三少和谢家大小姐,她很惊讶,上前喊了句:“谢姐姐?”

    “你是”谢家姐姐居然不认识颜洛水了。

    颜洛水抬眸去看自己暗恋的男人,他眼底也有陌生感。

    不过,他的情绪是一闪而过的,颜洛水也没有看真切。但是他姐姐不认识她了,所以她也认定,谢三少同样不认识她了。

    还没有来得及体会重逢的喜悦,颜洛水只感觉一瓢冷水泼下来,她全身心都凉透了。

    颜洛水深受打击。

    好像她这个人,对谢家从来都没有意义一样!

    最可悲的,不是自己喜欢的人不喜欢你,而是他根本不记得你

    这种无视是最恶毒的。

    颜洛水几乎要崩溃。

    偏偏颜一源不懂事,说出提亲的话,让颜洛水看上去更加狼狈不堪。

    颜洛水的手冰凉。

    “没事的。”顾轻舟安慰她,“谢三少肯定记得你啊。而且你和小时候相比,漂亮了这么多,他姐姐惊艳得不敢认,也是人之常情嘛。”

    颜洛水不说话。

    这种安慰,真是隔靴挠痒,毫无意义。

第193章 摔车

    顾轻舟陪着颜洛水。

    洛水的情绪很糟糕,惨白着一张小脸,怔愣出神。

    顾轻舟细细打量她,心想:“洛水很漂亮啊,怎么谢家三少说忘就忘了她?”

    颜洛水的容貌,很难笼统去概况好与不好。她是一张圆圆的脸,五官都不是特别出彩,但出现在同一张脸上,组合得就恰到好处。

    第一眼看上去,可能觉得这少女很平凡,不管是模样还是打扮,都是顶普通的一个人;可再看几眼,便会觉得她的眉眼格外雅致。

    颜洛水不是第一眼美女,她很耐看,越看越觉得她精致漂亮。

    而且,洛水很聪明低调。

    “洛水”顾轻舟试图和她聊天。

    颜洛水则打断她:“轻舟,你去姆妈那边坐坐吧,我想自己静一下。”

    顾轻舟叹了口气。

    “那我先走了。”顾轻舟给颜洛水沉默的空间,没有打扰她。

    顾轻舟去了颜太太的院子。

    等她到的时候,谢家姐弟已经告辞了。

    这么快就走了,只怕是偶然路过吧?

    “洛水还好?”顾轻舟一进门,颜太太就问她。

    顾轻舟摇摇头:“说要静一静。”

    颜太太就叹了口气。

    “她什么也不说,都憋在心里不痛快。”颜太太道。

    洛水都满了十七,今年虚岁十八。若是倒退二十年,这都成老姑娘了,颜太太想着给她定亲啊,可惜她心里不乐意。

    “你说这世道,新不新旧不旧的,把人都给折磨碎了。”颜太太道,“若是清朝,哪里轮得到姑娘自己挑女婿,都是盲婚哑嫁。可现在不行啊,现在政府允许离婚,不等她挑好了,将来她过不下去了,真离了……”

    离婚虽然是个时髦的事,老一辈却深感丢人现眼。

    万一给颜洛水挑选的丈夫她不喜欢,又知道能离婚,不肯静心过日子,颜家没面子是小事,颜洛水自己很痛苦。

    “……谢家那位,估计是真没心对她。”颜太太又说,“我就说了,那孩子心肺都是冷的,捂不热。”

    顾轻舟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颜洛水心情不佳,连带着她也犯愁。

    颜太太看着她叹气,又说:“小孩子家的,愁什么呀,可不要叹气。”

    两个人就转移了话题。

    “姆妈,谢家姐姐过来看望您,是有什么事吗?”顾轻舟好奇问。

    “他们不是来看我的,是来见你义父的。”颜太太说,“谢家遇到了点麻烦,谢总长被关押了,等着审判呢,想让你义父帮点忙。”

    “什么事啊?”顾轻舟愕然。

    看谢家大小姐从容不迫,顾轻舟还以为她是来走亲访友的。

    这份涵养,真叫人惊叹。

    颜太太笑道:“能有什么大事?政治倾轧,无外乎就是受到了排挤、冤枉,这些都算是小的。若是真要搞死谢家,他们姐弟俩也到不了岳城。”

    事情不大,但是跟军界沾边。

    谢家在军界的关系不深,就想到了当初的近邻颜新侬,于是派了孩子连夜赶到岳城求助。

    顾轻舟了然。

    谢家姐弟俩临时下榻在五国饭店,等颜新侬回来。

    中午的时候,他们就见到了颜新侬。

    颜新侬跟颜太太说:“咱们在南京那边,能多卖个人情就算一个,毕竟政治和军事也是分不开的。”

    他想捞谢家一把。

    颜新侬和谢家老爷关系挺不错的,此事说起来也简单,就是贪污上的,可惜跟军需部有点挂钩,谢家难以脱身。

    只要不是出卖党国,其他的罪行都好洗涮,谢家这次是陷在贪污案上了,颜新侬觉得不是难事。

    说起来,政府当官的,清水官是做不长久的,谁身上没点脏东西?无非是有人跟谢家结仇了,想要扳倒谢家,或者看上了谢家老爷现在的官位,想要取而代之。

    “我已经问过了,不算大事。”颜新侬道,“当然,我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答应了。轻易就没有重恩。”

    只有难办的事,旁人才会心存感激。

    “你做主吧。”颜太太道,“若是依着我的脾气,这件事我就不想管。”

    颜太太对谢家三少爷耿耿于怀。

    “还在想洛水的事?”颜新侬笑道,“这事不怪人家孩子,他又没始乱终弃,他是从一开始就没相中洛水,没这个缘分。”

    “他凭什么看不中洛水?”颜太太道。

    颜新侬笑:“你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

    颜太太回神,想了想,也觉得自己这话挺可笑的。

    颜新侬是想帮忙的,但是他打算拖一拖,不那么轻易开口应承。

    颜洛水的情绪很糟糕,她午饭没有吃。

    顾轻舟又去找她,给她端了杯热腾腾的牛奶。

    颜洛水吃不下东西,牛奶是流质的,咬牙还是能喝一点的。

    她喝水的时候,顾轻舟在旁边不敢说话,屋子里很沉默。

    直到颜一源进来,才打破这种沉默。

    颜一源只当是自己那句话说错了,惹恼了他姐姐,小心翼翼的找顾轻舟:“洛水还生气呐?”

    “可不嘛!”顾轻舟道。

    “我买了辆脚踏车,咱们去骑车好吗?”颜一源道,“你去邀请洛水啊,就算做我给她赔罪。”

    这话,他不敢跟颜洛水说,撺掇顾轻舟去求情。

    顾轻舟没有见过脚踏车,她偶然听人说起过,街上也见人骑过,觉得挺新鲜有趣的。

    至于骑脚踏车,更是一桩新鲜事。

    “洛水,五哥买了辆脚踏车,咱们去骑车好吗?”顾轻舟道,“我还没有骑过脚踏车,会不会给骑马一样。”

    颜洛水这会子也缓过劲来了。

    “脚踏车?”颜洛水反问。她之前见过女同学骑脚踏车,也很想要一辆,颜太太说太危险了,不给他们买。

    脚踏车肯定没有骑马危险,只不过是新鲜东西,大家敬畏而已。

    加上隔壁有家小孩子骑脚踏车,腿上摔了一个很大的伤口,当时血淋漓的,颜太太更觉得危险,不许他们碰。

    “在哪里啊?”颜洛水打起精神。

    “后头院子里呢。”顾轻舟笑道。

    她们俩到了院子里,果然见颜一源脚边,放着一辆崭新的二轮脚踏车,深蓝色的,上面还有金灿灿的铃铛。

    顾轻舟和颜洛水都感觉好玩,围着它打转。

    “你说,这两个轮子前后的,怎么能骑起来?”颜洛水道,“姆妈说危险,我也觉得挺危险的。”

    颜一源喜欢打击颜洛水,今天带着赎罪的心,难得心平气和跟她解释:“你瞧见踏板没有?踏板动起来,力量平衡了,这车子就能动。”

    颜一源问:“你们俩谁先试试看?”

    颜洛水和顾轻舟面面相觑。

    “怎么试啊?摔断了腿怎么办?”顾轻舟有点担心。

    “我会骑啊,我搀扶着你们。”颜一源道。

    说罢,颜一源自己上了车,沿着网球场的四周,骑得非常快且熟练,潇洒极了。

    他身上像带着风,这比骑马都好玩。

    顾轻舟和颜洛水眼馋的看着他。

    颜一源骑了一圈,回来之后道:“你们谁来试试?”

    “我来吧。”颜洛水笑道。

    她上去之后,总是骑不稳,一会儿就要跌下来。

    颜一源小心翼翼搀扶着她。

    “你扶稳了。”颜洛水声音打颤,“要是摔了我,我就揭了你的皮。”

    她会骂人了,说明心情好了很多。

    颜一源这时候就不客气了:“你扶稳了前头,眼睛往前看、往前看,脚下使劲啊,这么笨,快踩啊!”

    顾轻舟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

    颜一源累了身臭汗,一个小时之后,在他搀扶着后座的情况下,颜洛水终于能骑着绕圈了。

    她开心极了。

    “真好玩!”颜洛水道,“我要骑到学校去!”

    “你可拉倒吧!”颜一源累得气喘如牛,“就你这样的,非要被汽车撞死不可!”

    他们俩又开始抬杠了。

    颜洛水学会了,道:“快快,轻舟你也来试试。”

    顾轻舟在旁边看了一个小时,颜一源说颜洛水的那些诀窍,顾轻舟都听懂了。

    所以,她一上手就像模像样的。

    她眼睛平视前方,脚下用力踩着踏板。

    “轻舟真厉害,天生就会骑!”颜一源惊叹。

    “你别放手啊,我害怕。”顾轻舟很紧张,根本体会不到他的夸奖。

    骑了一半,顾轻舟越骑越顺利,颜一源实在太累了,见场地是平的,顾轻舟骑得有很卖力,他就松手了。

    网球场是圆形的,顾轻舟正紧张得要死,很努力保持平衡,一个余光看到颜一源早已放手,她吓得不轻。

    “啊!”顾轻舟想停下来,可手脚这时候已经不受控制了。

    她的车子,直直往前方撞过去。

    一块大石头,顾轻舟不知怎么了,居然用力踩过去。脚踏车翻过了石头,才猛然坠地,把顾轻舟摔了个半死。

    “轻舟!”颜洛水也吓死了。

    扶起顾轻舟时,颜洛水使劲打了颜一源几下:“你要死啊,让你扶个车你还放手了,真是除了吃,一无是处!”

    “我太累了,况且轻舟骑得那么好。”颜一源也很委屈。

    顾轻舟浑身疼,衣裳也弄脏了:“没事,听说学脚踏车都要狠摔几次。”

    她当时没事,换衣裳之后,总感觉不太舒服。

第194章 贞操

    摔了一次之后,顾轻舟就不太敢骑了。特别是车子翻过石块那一下,震得她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

    虽然胳膊腿没有撞破皮,顾轻舟仍是感觉难受。

    她最私密的地方,好似被脚踏车的坐凳给震伤了,一直作痛,而且很厉害。

    位置太过于尴尬,颜洛水和颜一源肯定没有留意到,哪怕留意到了也不会问。而顾轻舟也不敢说,她努力忍住。

    只是酸疼难当,她有点担心是受伤了。

    在颜家吃了晚饭,她什么也没说,努力做出平常的样子。

    晚饭之后,顾轻舟仍是感觉疼,她去了趟洗手间,发现衣裳上一大片暗红。

    她月事才过去十来天,不可能是月事的。

    “受伤了吗?”顾轻舟一颗心全凉了,这是流血了。

    是不是把小腹给震碎了?

    她当时是这么想的,所以心下一阵慌乱。

    想到颜太太不许她们骑车,顾轻舟也后悔,不该好奇的。

    受伤了,顾轻舟就不敢再隐瞒,怕拖下去问题更严重。她尴尬着,把这件事告诉了颜太太:“流了好多血,姆妈。”

    颜太太吓得脸色都变了。

    “来人,快备车!”颜太太喊道。

    颜洛水也过来问怎么回事。

    顾轻舟告诉了她。

    “……你撞到那块石头上去的时候,我就感觉你应该撞伤了,我站在那么远,都听到好大一声巨响。”颜洛水道。

    “你知道你不早说?”颜太太骂颜洛水,“小五胡闹,你也跟着胡闹!早就给你们说了,不许骑什么脚踏车。你看那玩意儿,放都放不稳,人能骑上去吗?”

    军政府的军医院,没有妇科。

    颜家的汽车连夜去了德国教会医院。

    顾轻舟一直感觉不太舒服,但没有再流血了,她能预感到。

    只是很疼,就好像撞伤了。

    到了医院,女医生让她脱了衣裳检查,顾轻舟很尴尬。

    “没事的小姐,放轻松。”女医生很温柔,也会照顾病患的心情。

    顾轻舟也是医者,她应该更明白,所以就放轻松了些。

    检查完毕,顾轻舟整理好衣裳,颜太太进来问:“严重吗,可要住院?”

    女医生面上露出几分为难。

    “您是……”医生问颜太太。

    “我是她的义母。”颜太太道。

    “那她的母亲呢?”医生说,“若是方便,请联系她的父母好吗,这件事挺重要的,我们不好担责任。”

    颜太太的一颗心,顿时就全凉了。

    这是受了重伤吗?

    想到顾家只有顾圭璋,而顾圭璋跟顾轻舟不亲密。

    若是有什么意外,顾圭璋会第一个打击孩子的心情。

    颜太太怕顾轻舟受不了。

    “她没有母亲,是我养活着她。”颜太太道。哪怕是重伤,也要暗中给顾轻舟治好,不能让她的父亲知道了。

    顾轻舟那个父亲,是不会替顾轻舟考虑的,到时候颠三倒四乱说话,颜太太觉得他会说出很多难听的话来。

    “您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吧!”颜太太道。

    医生点点头,让颜太太跟着她去办公室。颜洛水在病房里陪着顾轻舟。

    “还疼吗?”颜洛水非常内疚,几乎要哭出来。

    女孩子的私密之处,其实挺脆弱的,哪怕是撞了下,也要疼很久。

    顾轻舟不知道是撞坏了什么,反正她是挺疼的。

    “还好。”顾轻舟安慰颜洛水,也不敢说实话,怕颜洛水自责。

    这件事不怪任何人,是顾轻舟自己没有掌控好脚踏车。

    她第一次骑车,颜一源又放手了,她实在害怕紧张,车子失去了控制。

    她和颜洛水在病房里等了片刻,颜太太从医生办公室出来。

    颜洛水迎上去,问:“姆妈,医生怎么说?轻舟需要住院吗?”

    “不需要的。”颜太太脸色不太好看,努力撑起几分笑容,“现在就可以回家。医生说撞伤了,开了些化瘀的药,慢慢修养就好了。”

    颜洛水看她母亲的脸色,总感觉有大事,不太像没事的模样。

    颜太太表情着实沉重。

    顾轻舟也看出来了,她的心也很沉重。

    一路上,顾轻舟都在想:“怎么不告诉我呢?到底伤得多重?”

    回来的时候,疼痛感就没那么强烈,而且不流血了。

    顾轻舟又觉得没问题了。

    回到颜公馆,颜太太让颜洛水先走,单独把顾轻舟叫到偏厅里,关上门之后,颜太太欲言又止。

    “轻舟,发生了一件大事。”颜太太声音沉痛惭愧,“医生说,你这个撞得位置太凑巧,把……把姑娘家那层膜给撞破了。”

    顾轻舟一开始没明白。

    后来她反应过来,人也呆住了。

    “……你说你流血,其实那个是落红。”颜太太道,“轻舟……”

    颜太太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她觉得颜一源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在旧时代,新婚之夜需要拿元帕给公婆看,有了落红,确定是处,子之身,婆家才会安排三朝回门,亲事才算成功,否则可以退出去的。

    现在,新时代的人好像不讲究这个,但男人心里有杆称。

    让颜太太拿着顾轻舟沾了红的小衣和医院的证明去给司夫人看,司夫人能相信吗?司少帅又会相信吗?

    好好的姑娘家,撞到了那个地方,谁会相信呢?

    没了那层东西,顾轻舟就解释不清楚,她等于失去了贞操。

    颜太太感觉顾轻舟这一生差不多就毁了。

    颜太太实在太痛苦了,她内疚极了,都是颜一源弄什么脚踏车。

    “真的吗?”顾轻舟脸色也是惨白。

    正如颜太太所考虑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拿着医院的单子和沾血的小衣,证明不了清白。

    顾轻舟总是要嫁人的。

    “怎么会这样?”顾轻舟喃喃。

    颜太太的心,都快要揉碎了,她声音全部堵在喉咙里。

    “轻舟,这是你五哥的错。我会去跟司夫人解释,哪怕是以死证明清白,我也会帮你解释清楚的。”颜太太说着,她的眼泪流了下来。

    颜一源实在该死。

    颜太太感觉颜家毁了顾轻舟的一生。

    “不,不要告诉司家!”顾轻舟握住颜太太的手,“姆妈,不是别人的错,是我自己骑车摔的。”

    顿了下,顾轻舟又说,“姆妈,我跟司家迟早是要退亲的。去年司夫人接我回来,就是要办这件事,只不过是我威胁她,她才给我两年的时间……”

    有些秘密藏不住了。

    顾轻舟就把自己拿书信威胁司夫人的话,告诉了颜太太。

    “……司家是要退亲的,告诉他们,只会让他们笑话,姆妈您千万别说。”顾轻舟道,“小衣和医院的单子我留着,以后如果有缘的话……”

    如果有个男人愿意相信她的话,顾轻舟就嫁给他。

    若是没有,她单身也无妨。

    况且此事是意外,有的人在意外中丧命,或者断手断脚。

    难道那些人也要去死吗?

    生活总会有点不如意。

    顾轻舟想到,她也不算是个积德行善的人,老天爷让她有点磨难,小惩大诫而已。

    “真的吗?”颜太太听到顾轻舟这话,很是意外,“原来你和司夫人之间,还有这种约定?”

    “是啊。”顾轻舟道。

    “是什么信?”颜太太问。

    顾轻舟摇摇头:“这个我不能告诉您。”

    颜太太颔首:“我多嘴了。”

    既然顾轻舟不可能嫁给司慕,此事又是因为颜一源而起,那么顾轻舟可以退了亲,嫁给颜一源啊!

    颜太太心中有了主见,内疚就稍微轻了几分。

    母女俩默默坐了半晌。

    后来颜洛水进来了。

    颜洛水很担心,问顾轻舟:“怎样,医生到底怎么说?”

    顾轻舟是把颜洛水当挚友,她也曾发誓,以后什么也不瞒颜洛水,故而她将医生开的单子,给了颜洛水看。

    “是落红了。”顾轻舟道。

    颜洛水看完之后,整个人也懵了。

    “怎么能伤得了?”颜洛水难以置信,“这怎么办啊轻舟?”

    颜洛水整个人都傻眼了。

    她回神过来,又是担心顾轻舟,又是责骂颜一源的脚踏车,恨不能把颜一源拉过来扇几耳光,心情极其复杂。

    颜洛水哭了。

    顾轻舟没心情安慰颜洛水。

    可能是她年纪小,不知道以后会有多么艰难,此刻的顾轻舟,是挺难受的。

    以后她的丈夫,心里会有一根刺。偏偏顾轻舟什么也没做,此事就挺委屈的。

    “真的跟司行霈做妾吗?他若是有所怀疑,也未必愿意。”

    况且,顾轻舟还没有绝望到自甘堕落去做妾的地步。

    她整个晚上是没有睡的。

    身上的疼痛,慢慢转移到心里。

    顾轻舟明白,这不能怪任何人,此事没有先例,他们都不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

    颜一源弄来脚踏车,是为了逗她们开心,顾轻舟自己没有骑好,撞了出去,是她自己的错。

    只是这会儿,她自己也茫然了。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会遭遇不幸。”顾轻舟告诉自己,“我的不幸特殊一些,也许是天意。”

    她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没必要担心这种事。

    将来若是遇到了她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他会相信她的。

    顾轻舟一夜未睡,颜太太也是。

第195章 少帅的纠缠

    颜太太一夜没睡,和颜新侬商量再三。

    他们两口子也感觉此事太过于敏感,医院的单子和颜太太的佐证,都好像欲盖弥彰。

    无法取信于司家!

    信任是个很主观的难题,不是说证据越多,得到的信任就越多;有时候证据太多,反而叫人生疑。

    顾轻舟这样的遭遇,颜太太简直是想把颜一源拿过来打死。

    可惜,这样也无法弥补顾轻舟。

    早起,颜太太找了顾轻舟。

    “轻舟,我想由你义父出面,退了你和司家的婚事,然后安排你和小五订婚。”颜太太道。

    顾轻舟愕然。

    回神之际,顾轻舟就明白了颜太太和颜新侬的打算。

    这样的打算,其实并不是很好的路,因为顾轻舟是颜家的义女,她和颜一源算是名义上的兄妹,岳城的人都知道。

    他们定亲,肯定会有些闲话。

    饶是如此,顾轻舟心里也挺温暖的,只是她不能答应。

    “可是五哥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啊。”顾轻舟道,“难道我们要凑合,彼此一辈子不痛快吗?再说,司行霈也不会放过我的。”

    颜太太是和颜新侬商量了,这次不想再拖了,哪怕拼了老命,也要逼迫司行霈放开顾轻舟。

    当然,定亲的事,还是需要顾轻舟同意。

    他们想给顾轻舟一个更好的前途。

    就目前而言,退亲之后出国似乎不错,但她的婚姻,颜家帮不了,颜太太更难过。

    在这个年代,女人是没有事业的,婚姻是他们唯一的前途。

    “我知道,我和你义父都说过了。”颜太太说,“既然你不同意,还是照你的路走。只是你记住,我们是不会给小五结婚的,你何时需要一份婚姻,一个身份,你就来颜家,颜家会满足你一切的条件!”

    顾轻舟莫名就很想哭。

    她知道颜太太和颜新侬很疼爱她,不惜牺牲颜一源。

    但是颜一源没有错啊。

    这件事,根本不是颜一源的错,谁都不知道会有这种结果。

    责任承担者,只有顾轻舟自己而已,不是任何人。

    “姆妈,我现在说什么条件,你们都答应吗?”顾轻舟问。

    颜太太慎重颔首。

    “我希望你们明白,此事只跟我有关,跟五哥没有关系,他的婚姻不跟此事挂钩,可以吗?”顾轻舟道。

    颜太太犹豫。

    “姆妈,你答应我。”顾轻舟眸光诚恳,落在颜太太身上。

    她的雪眸亮晶晶的,没有半分阴晦,顾轻舟是个很坦诚的人,至少她对颜家真心实意。

    弥补的方法有很多种,颜新侬和颜太太尽可能保障她的幸福。

    “好,我答应了。”颜太太说,“此事跟小五无关。”

    顾轻舟舒了口气。

    她去学校上课,身上一直不太舒服,小腹往下很痛,走路也很费劲。

    一整天的课上,顾轻舟都在走神。她想把思绪从这件事上挪开,她也想告诉自己,发生了意外,是无法回头的,多想无疑。

    可思绪像一头管不住的野兽,一不小心就会自己溜出去,拉也拉不住。

    放学之后,颜洛水要送顾轻舟去顾公馆,顾轻舟拒绝了。

    颜洛水很担心她,却又不好勉强她。

    “我想自己走走。”顾轻舟道。

    她出门乘坐电车,隔了三条街就下了,然后在书局里买了本书。

    顾轻舟坐在书局角落的椅子上,默默看着她,神色专注。

    而后,她听到了汽车的喇叭声。

    一抬头,窗外停了辆汽车,司行霈依靠着车门,冲她招招手。

    顾轻舟站起身,脚步有点沉重。

    她似乎很想告诉司行霈,将她的委屈和担心全部告诉他;但是她又知道,自己跟他是没有未来的。

    哪怕他将最重要的秘密告诉了她,顾轻舟的结局也不是和他结婚。

    此事,就跟他无关了。

    “怎么,脸色不太好?”司行霈伸手,捂住了她微凉的双颊。

    他掌心的温热,传给了她。

    “怎么不回家,都晚上八点了?”司行霈问。

    司行霈的副官一直跟着顾轻舟的。

    今天没什么事,司行霈问起,顾轻舟回家没有,只是偶然随口一说,副官却说没有,她在书局。

    司行霈挺想她的,就过来找她。

    而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司行霈很心疼。

    上了汽车,司行霈将她抱回来,抱在自己腿上坐了,柔声问她:“受委屈了?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顾轻舟心中五味杂陈。

    她推开司行霈,滑到了副驾驶座位上:“没有,这本书很好看,忘了时间。”

    司行霈在外面看了她几分钟,她一直盯着书页,翻也没翻一下,根本不是在看书。

    他发动汽车,将顾轻舟带回了他的别馆。

    一进门,司行霈给她倒了杯滚热的开水,又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

    酒刚倒好,他转身去放酒瓶的时候,顾轻舟端起他的酒盏,轻轻抿了一口。

    酒很辛辣,她呛得差点流眼泪。

    司行霈接过来,问她:“怎么不开心?告诉我,不说的话,我就会收拾你!”

    他的这种话,对顾轻舟已经没有特别大的威胁力。

    她端起热水,一口一口喝着,将胃里那点灼热辛辣的酒冲淡。水很烫,舌尖是麻木的。

    不知是否那点酒起了作用,顾轻舟居然开口了:“我以前总是想,被你缠上了,我没了前途。”

    “难道我不是你的前途?”司行霈笑。

    顾轻舟摇摇头:“你不是!”

    司行霈捏她的脸,然后抬起她的下巴吻她。

    顾轻舟任由他的唇紧贴着她的,温暖而炙热,能驱散寒意。

    “坏东西,不许你老是气我!”司行霈吻好了,还在她的唇上轻轻啃噬。

    他再三询问,顾轻舟仍是不肯说到底怎么了。

    因为无从说起。

    当天,她住在司行霈这里。

    洗澡之后,顾轻舟坐在等下写作业,司行霈在旁边,居然没有打扰她。

    她认真而专注的模样很美,司行霈很喜欢。

    他以为顾轻舟是在学校里遇到了麻烦。

    班级也是个小型社会,有人的地方就有纠纷。顾轻舟很聪明,司行霈从来不担心她吃亏。

    她不肯说,也许是她已经想到了办法。

    夜里,两个人躺下时,顾轻舟莫名往司行霈怀里钻。

    这件事,顾轻舟没有再提起。

    颜太太几次想说,想要弥补,顾轻舟都打断她。

    她始终觉得,那次的意外跟颜一源没关系,是她自己不小心的,颜家不欠她什么。

    以后的婚姻,顾轻舟只能随缘了。缘分到了,自然会有个信任她的男人。

    况且,光从司行霈这里逃脱,就已经够让她费劲的,她哪里还有闲心去想其他?

    接下来的两周,学校准备期末考试。

    顾轻舟这两周,彻彻底底将心收了回来,不再想那些已经发生的事,她想要期末有个好成绩。

    她几乎每天到夜里两点才睡,把所有的功课一遍遍复习再复习。

    转眼就到了腊月。

    圣玛利亚学校的寒假,是从腊月初到正月底,整整两个月。

    顾轻舟缺课很久,而且功底不好,同学们都以为她会垫底。

    不成想,顾轻舟居然考了个全班第十三名的好成绩,这是居中的,对她来说是第一次。

    学监密斯林很高兴:“看得出来,轻舟是下了苦功夫的。”

    颜洛水的功课一直很好,而且她没有经历过退学、缺课等,所以很稳定在第三名;霍拢静比较惨,倒数第二,可能会面临记过或者留级。

    当然,她哥哥一句话,这些都会不存在。

    考完那天,正好是腊月初一。

    颜洛水提出去吃大餐。

    在餐厅,顾轻舟等人遇到了司慕和司琼枝。

    他们兄妹俩笑容满面,心情很不错。

    顾轻舟想避开的,结果司琼枝先看到了他们。

    司琼枝若无其事的,笑盈盈上前:“洛水姐,顾姐姐,你们下学啦?”

    颜洛水勉强笑了笑。

    顾轻舟也当做什么没发生,和她寒暄,说了几句话。

    她们各自坐下来吃饭。

    司慕兄妹俩先吃完,顾轻舟和颜洛水、霍拢静半个小时之后才出来。

    一出来,她们就看到司慕的车子。

    司慕依靠着车门,百无聊赖看手表。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咖啡色背心,同色马甲,外头是一件深黑色的风氅。鬓角整齐,眉梢叠锦,他俊朗得令人时不时回眸打量。

    看到顾轻舟出来,司慕站起身,朝她走过来。

    霍拢静和颜洛水都看着顾轻舟。

    “有事吗?”顾轻舟问。

    司慕点点头。

    “还是看病的事吗?”顾轻舟又问。

    司慕再次点点头。

    “我说过了,你的病我不看的。”顾轻舟道,“对不起少帅。”

    说罢,她转身要走。

    司慕往前走了一步,拦住她的去路。

    他似乎有很重要的话说。

    他从怀里掏出笔,在顾轻舟的手掌里,写了两个字。

    顾轻舟一愣。

    她抬眸看着司慕。

    司慕似乎懂得她的问题,轻轻颔首。

    顾轻舟将手攥起来,没有给颜洛水和霍拢静看她手里的字。

    “那好,我们找个地方聊。”顾轻舟答应了。

    颜洛水和霍拢静有点意外。

    等顾轻舟上了司慕的汽车,颜洛水才问霍拢静:“刚才司少帅写了啥?”

    “没看见。”霍拢静道,“我也不好意思老是盯着他们看。”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8201/ 第一时间欣赏少帅你老婆又跑了最新章节! 作者:明药所写的《少帅你老婆又跑了》为转载作品,少帅你老婆又跑了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少帅你老婆又跑了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少帅你老婆又跑了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少帅你老婆又跑了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少帅你老婆又跑了介绍:
少帅说:我家夫人是乡下女子,不懂时髦,你们不要欺负她!那些被少帅夫人抢尽了风头的名媛贵妇们欲哭无泪:到底谁欺负谁啊?少帅又说:我家夫人娴静温柔,什么中医、枪法,她都不会的!那些被......少帅你老婆又跑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少帅你老婆又跑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少帅你老婆又跑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