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第1828章亲生母亲
飞机在香港落地,顾轻舟询问陈素商:“你改变主意了吗?要不要跟我去医院?”
陈素商是个聪慧的,听顾轻舟的弦外之音,已然知晓医院会有什么。
她心里发怯。
她斟酌了下:“司太太,我先休息一天,您在哪里下榻?我打电话给您。”
“在霍家。”顾轻舟道。
陈素商道:“那就很近了。我们明天再去,如何?”
顾轻舟说好。
霍家派了人来接他们。
车子到了半山豪宅,先放下了陈素商和道长,再往上开去。
陈素商回到了陈宅,先瘫在沙发里,不肯起来。
道长问她:“司太太跟你说了些什么?”
陈素商沉默。
道长推了她一下。
“师父,我觉得司太太认识我的亲生父母.......”陈素商转头看向了道长,突然又想起,司太太让她去看那位太太,丈夫牺牲在了抗战里。
也许,她永远都不会有机会见到她的亲生父亲。
他们弄丢了她,那她还有机会见见亲生的母亲吗?
这不是对陈太太的背叛。
陈太太在世的时候,也希望能找到她的亲生父母。
未必会相认,见一见又有何妨?
“是吗?”道长有点意外。
他很少意外的。
术士可以用梅花术数,找到丢失的人或者物。但是,前提是需要知道那个走丢人的生辰八字。
长青道长没有见过陈素商的亲生父母,不知晓他们的八字,无法推算他们的位置。
过去的那些年,他屡次去广西,想要找一找关于素商的过去,都没有成功。
不成想,事情解决居然这样顺利。
“找到了,不是好事?你让司太太带着你去见见他们。”道长说。
陈素商却躺着没动。
道长看了眼她:“不想见?”
“不、不是。”陈素商道,“不知道见了有什么意义。”
道长戳了戳她的脑门:“你是不是糊涂了?见到了,你又有亲生父母了,又有家了。陈太太泉下有知,一定会欣慰的。要是陈太太还在世,你这样犹豫倒也情有可原,现在纯属犯傻。”
陈素商:“.
......”
她师父这么一嚷嚷,她所有的心思,都好像变了味道。
她很烦躁看了眼师父。
道长又催她:“快去吧。”
陈素商说:“和司太太说好了,明天再去。”
“干嘛等明天?”道长却比她更心急,“今天就去,快点!”
陈素商没办法,给霍家打了个电话。
顾轻舟和司行霈没有休息,接到了电话之后,立马出发了,片刻就到了陈宅门口。
道长出来,和顾轻舟道歉:“她是脑子犯糊涂了,这件事您应该先跟我说,我会劝她的。找到了是好事,我的阿梨从小就以为自己没爹没娘。”
道长不抵触,这件事少了很多压力。
顾轻舟也邀请道长:“您跟我们一起吧?”
道长不虚伪推辞。
他们也开了辆汽车,跟随着霍家的汽车,去了一处私人医院。
医院是美国人投资建的,多半是疗养为主,环境优雅清净。
顾轻舟是常客,护士小姐登记了之后,将他们领到了四楼。
四楼是贵宾区,房间不多,陈设讲究,空气也挺清新,没有医院特有的药味。
顾轻舟推开了一间病房的门。
护士小姐正在给病人喂饭,态度殷勤。
躺在床上的病人,病容憔悴,插着氧气管,呼吸已然很艰难了。
陈素商的心口一滞。
她母亲陈太太也总是一副病容,让她对病骨支离的人有种天然的同情。
“姐姐。”病榻上的女人,虚弱叫了声。
她的视线,一个个扫过去,看到陈素商的时候,她突然挣扎着要坐起来。
她的额角青筋都出来了,拼命想要抓住点什么,声音尖锐又虚弱:“阿璃,阿璃!”
和小时候相比,陈素商只是长大了,五官的轮廓还是清晰的。
她的小女儿,那样的眉眼,日日夜夜都在她的梦里,无数次的描摹,随便落笔就能勾勒出来。
她一激动,猛烈咳嗽。
护士小姐急忙搀扶住她,她却仍是伸手,不停想要抓牢。
当年她没有抓牢阿璃,弄丢了她。
顾轻舟也扶住了她。
她咳得快要断了气,视线却不肯离开
陈素商半寸。
陈素商心尖酸得厉害,走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
女人终于咳出了一口痰,情绪稍缓。
她瘦骨嶙峋的手,也像极了陈太太,紧紧握住了陈素商的。
“晗晗,你不要着急。”顾轻舟轻声安抚她,“阿璃回来了,她不会走的。”
“我不是做梦,你的手是热的。”康晗眼泪不停的涌出来,“我的阿璃,你终于回来了。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没有照顾好你。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陈素商被她死死攥住手,满心的话堵在嗓子里。
她情不自禁泪流满面。
她记得这个声音。
女人的声音苍老了,也虚弱了,可说话的调子,以及嗓音的底子,还是听得出来的。
陈素商梦里无数次,她和父母欢愉的场景,女人都是这样温柔喊她。
原来这就是她的母亲。
母亲一直都在香港。
而她也在香港多时,为什么会错过,从未遇到过?
“晗晗,你松开手,阿璃不会再走的。”顾轻舟柔声安慰她,“你不要激动,医生说你不能激动的。”
康晗犹豫了下,缓缓放开了手。
她看向陈素商:“阿璃,你不要哭。你爸爸走了,但是妈妈会照顾你。我明天......我明天就能好起来,真的!”
陈素商想要转身出去。
太多的感情冲刷着她,她茫然失措。可是她不敢走。
万一出去了,这又是一场梦呢?
她做过很多的梦,有些真实得像真的。
她的嗓子被哽住,她仍是说不出什么来。
这个时候,医生来了。
康晗很听医生的话。
“不要太激动,要休息的。”医生对康晗道,“家属先出去。”
“不,不能走,阿璃你不要走!”康晗又尖叫了起来。
顾轻舟跟她保证:“我们不走,我们只是站在门口。”
其他人退了出去,顾轻舟牵过了陈素商,让她站在门口。
陈素商果然站定了。
她的眼泪还在流。
顾轻舟拿了帕子给她。
她捂住了眼睛,好半晌才问:“她......她是生了什么病?”
_第1829章道长的感情
陈素商回眸,泪眼模糊里,看到医生在给康晗做检查。
康晗实在太瘦了,简直是一副骨头架子,脸上也没什么肉。
她怎么病成了这样?
“你走丢了,她身体就不太好,整日以泪洗面,到处找你;后来,你爸爸又牺牲了,她没办法了。”顾轻舟道。
康晗全身都是病,却又没什么致命的大病,她只是苦熬成了这幅样子。
现在的医疗发达,西药见效快,要不然她也熬不到现在。
她是心力憔悴。
长青道长也很有感触。
一向能言善辩的他,此刻沉默陪在陈素商身边,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她还能好起来吗?”陈素商问。
顾轻舟看了眼康晗。
“枯树没有彻底枯死,就有发新芽的机会。阿璃,她能好起来的,只要你好好的。”顾轻舟道。
陈素商忍不住别过脸去,眼泪又涌了出来。
医生给康晗打了一针,让她逐渐进入了睡眠。
贵宾区的病房,外面还有个大的休息室。
顾轻舟把众人领了进去。
休息室很大,分为两个区域,一边是沙发靠椅,像个小客厅;一边是餐桌餐椅,像个餐厅。
陈素商和师父坐到了餐厅那边。
顾轻舟和司行霈则坐到了沙发里。
司行霈轻轻拥抱了她。
顾轻舟依偎在丈夫怀里。
她没有哭,因为场面还需要她控制,她不能跟康晗和素商一起,哭成一团。
可她也疲倦极了。
“素商是个善良的姑娘,她会认晗晗的。”顾轻舟低声说。
司行霈点头:“看她的样子,倒也像是很动情,应该不会抵触。”
“司行霈,这么多年了,我终于放下了一块心病,我对得起二宝了。”顾轻舟的声音更轻了。
她深吸一口气,忍住了流泪的冲动。
“......我以前许愿,要做一百件善事,要吃素十年。”顾轻舟又道,“现在,我要还愿了。”
司行霈失笑:“做两百件善事好了,吃素算什么还愿?”
“吃素就不杀生。”顾轻舟道,“佛渡众生,也是一种还愿。”
司行霈亲了下她的头发:“我替你吃吧。我可受不了你这样辛苦。”
“不辛苦。到了我这个年纪,吃素也是养生。你上次说,我们还要一起过多少年?”顾轻舟问。
司行霈道:“五十年。”
“对,五十年。”顾轻舟道,“才一半呢,养生很重要。”
司行霈笑了笑:“回头我要去问问闺女,你这说法到底可靠不可靠。”
他们俩闲聊的时候,陈素商和道长也在说话。
“你感觉如何?”道长问徒弟。
陈素商的情绪,像海啸一样,此刻都没退潮。
她被淹没其中,只能随着浪潮起起伏伏,根本无法思考。
哪怕到了此刻,她也理不清楚思绪。
“你和那位太太,倒是真有点像。”道长又说,“人家是司家的亲戚,犯不着贪图你什么。若不是真的,也没必要诓骗你。”
“我知道。”陈素商哽咽着嗓子。
她使劲清了清喉咙,“她应该就是我的母亲。我记得她说话的声音,跟这个差不了太多。”
道长舒了口气。
“那太好了。”道长笑道,“我在香港困了这么久,烦死我了。既然你找到了亲人,又要跟颜恺好了,我有了个交代,终于可以到处走走。”
陈素商:“......”
怪不得他以前还让他们慢慢相处,这次却在飞机上逼迫颜恺承认。
原来是想要离开了。
陈素商转念又一想,她师父是有心疾的。最近香港发生了这么多事,难道师父以为,又跟他有关吗?
和他相处久了,就要倒霉,所以他迫不及待要离陈素商远远的?
陈素商想到了这里,心里更酸。
她握住了道长的手:“你不许走!”
道长露出没心没肺的笑容:“孩子话!你又不是三岁。我现在抛下你,都不用承担道德谴责,你知道吗?”
“反正你不许走!”陈素商握得更紧,“从此以后,你在哪里,我就去哪里。”
“真是糊涂。”道长情绪微动,却又急忙掐断,“你怎么这样烦人?小时候反而懂事,现在越来越孩子气了。”
“师父,不要离开我。”陈素商道,“万一哪天,你再也找不到我了......”
“你师父会梅花术数,又知道你的八字,找你很容易。”道长打断她的含情脉脉,“行了别矫情。”
说罢,他自己站起来,“我出去抽根烟。”
他默默下了楼。
一个人站在楼下的花坛边上,长青道长一边抽烟一边想:“我就这么个徒弟了,将来她要继承我的衣钵。不能心软。”
留在她身边,能有什么好处?
术士犯五弊三缺的,教会了她更多的术法,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难道也要她像他一样,终身孤独漂泊吗?
她现在的术法,已经很不错的,遇到了普通术士都能自保。在普通人堆里,更是佼佼者。
将来,她可以看看风水、相面,也能取得成就,没必要一辈子和术法打交道。
他应该走的。
万一他这一走,终身再也见不到阿梨,那也就是他的命数了。
道长轻轻吐出了一口烟圈。
他没有再犹豫。
楼上的陈素商,看到顾轻舟和司行霈依偎着,不好意思走过去打搅他们。
她走了出来。
康晗还在睡,睡梦里却不太安稳,阖眼之下的眼珠子,隐约在动,好像做了什么噩梦似的。
她端详着她的面容。
嘴巴、鼻子,真的有点像,又不算是特别像,很奇怪的感觉。
这就是她的母亲了。
她是什么人,什么样子的性格?她和父亲怎么在一起的,为什么会有司太太这样显赫的亲戚?
种种疑问,都在陈素商的脑子里。
她坐在了旁边,轻轻握住康晗的手。
康晗下意识用力,回握了陈素商的。她接下来的睡眠,安稳了不少。
一觉醒过来,康晗猛然一个挣扎。
她脱离了睡梦。
她睁开了眼睛,瞧见年轻的姑娘坐在她床边,还握着她的手。
“阿璃?”
陈素商正在发呆,闻言回神。
“您醒了?”
“几点了?”康晗问。
陈素商看了看手表:“快晚上七点多了,您饿了吗?”
康晗摇摇头,又问陈素商:“你饿不饿?”
“我还好。”陈素商道,“司先生和司太太下去买饭菜了,一会儿再上来。”
康晗点点头。
她端详着陈素商,问她:“你这些年去了哪里?妈很想知道,你跟我说说。你结婚了吗?”
_第1830章自欺
康晗想知道的太多了。
十几年过去了,她总在脑海中不停的幻想,阿璃长大以后的模样。
现在见到了,她发现阿璃比想象中更加的好看。
“......我是师父养大的。”陈素商如实道。
她跟康晗说起了从前的点点滴滴。
提到了她师父、提到了她的养母陈太太,也提到了她二哥。
那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三个人。
“我妈她......”陈素商说到这里,声音顿了下,因为康晗用一种渴求的目光看着她。
她叫“妈妈”的声音,激起了康晗心底的柔情。
可陈素商没办法对着她开口。
她心疼康晗,也相信她是自己的生母。可自从有了记忆,她心里唯一的母亲就是陈太太。
她踏不过心里这道坎。
她停顿了片刻,才接上了自己的声音:“她临终时,希望我能有个归宿,所以我和颜恺结婚了。”
康晗记得颜恺的。
顾轻舟好几次到香港来,都是颜恺送的,颜恺也过来瞧过康晗。
“你真的结婚了?”康晗很高兴,“颜恺不错,我认识他,他是个好孩子。”
陈素商见她的确挺开心的,身体又不是很好,没必要让她担心,故而后面那句“但是”,她就没说。
不仅仅是因为担心康晗,陈素商也觉得,自己和颜恺也许还有机会。
她是喜欢颜恺的,而颜恺也说过爱她。
“你有了归宿,又出落得这么好,妈妈将来去地下见到了你爸爸,也能跟他交代了。”康晗含泪微笑。
陈素商心里抽痛了下。
她柔声安慰:“您不要说丧气话,会好起来的。”
康晗点点头。
陈素商在医院陪了康晗四天。
四天之后,康晗的情绪逐渐稳定,也确定自己真的找回了女儿,不是做梦。
顾轻舟劝说她:“阿璃还有事,让她先去忙,她抽空再来看你。你想她了,就打电话给她。”
陈素商需要回去一趟。
上次那个烂摊子,还没有收拾,她师父已经回家了。
她还担心师父偷偷溜走。
“我每天下午五点左右,都会来看您的。如果我要出远门,也会跟您说。”陈素商保证。
康晗又点点头:“你去忙吧,你姑姑陪着我,我很好的。”
陈素商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微笑,送她出门。
两个人站在医院门口说了几句话,顾轻舟让她别担心。
“谢谢您。”陈素商道。
顾轻舟笑道:“你爸爸是我的师弟,我认识你妈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照顾她,都是应该的。”
陈素商心口微热。
从医院回到家,陈素商一进门,佣人就告诉她说,昨天和今天,颜少爷给她打了四个电话。
陈素商回了电话。
“......我估计这半个月去不了香港。”颜恺声音有点伤感,“事情太棘手了,我需要亲自坐镇。”
马尼拉这边,出现了暴动,颜恺所在的区域,正好是被困的中心之一。
他不能带着人突围,只得慢慢等政府出面处理,否则他自己的身份都说不清楚了。
电话线被剪断了数次,颜恺叫人去修好,只为了给陈素商打这个电话。
“没关系。”陈素商道,“你要当心。”
“你放心,我不会出事。”颜恺笑道,“我是正经的商人,没什么问题的。再说了,哪怕有问题,我也可以让我姑父来救我。”
陈素商也笑了笑。
她没提康晗的事,不知如何启齿。
“你的事情处理完了吗?”颜恺又问她,“假如你忙完了,先去新加坡等我,我很快就会回去的。”
“我还没有忙好。”陈素商道,“你别急。”
颜恺又和她说了几句,电话里的声音很不稳,只得挂断了。
放下了电话,陈素商去找师父,看到他坐在书房里,手边摆放着一大堆纸,好像在演算着什么,陈素商大大舒了口气。
他还在家!
真怕回家之后发现他不见了。上次他说的那些话,让陈素商难受至今。
“师父。”陈素商叫了声。
道长百忙之中抬头:“回来了?”
“是。”
“你先去趟叶家,把叶惟叔侄都叫过来。”道长说罢,继续俯首演算。
陈素商不好打扰,只得去了。
她到了叶家,发现叶惟和雪竺都不在家,只有袁雪尧在。
“阿梨。”他招呼了她,“
你回来了?”
他说话很慢,但是流畅了不少。
“是,我回来了。”陈素商笑了笑,“六叔和雪竺呢?”
“出去了。”袁雪尧言简意赅。
他顿了下,又问陈素商,“去、给你母亲、扫墓了吗?”
他的表达,和从前相比,进步不少。
“主要是去扫墓,其次也是想去新加坡走一走。”陈素商道,“雪尧,我想跟你聊一聊......”
袁雪尧立马打断她:“不!”
陈素商错愕看向了他。
袁雪尧微微阖眼,把自己的情绪遮掩掉,再次睁开眼时,表情很平静:“暂时不聊。”
他什么都明白了。
“雪尧.......”
“阿梨,再等等。”袁雪尧声音很轻,“你再考虑。”
“我已经考虑好了。”陈素商很歉意,“我当时是拒绝你的,后来你愿意坦诚相待,愿意给彼此认识的时间,我才说我们要一个相识的过程。”
“我知道。”
“这个过程,已经很长了。”陈素商叹气,“雪尧,我还是.......”
“不,不要说。”袁雪尧打断了她。
他看向了她,表情是那样的哀伤,“再给我、一点时间。”
“要多久的时间?”陈素商问。
“半个月?”袁雪尧不是很确定。
陈素商道:“好,半个月。”
半个月之后,香港的一切都会结束了,到时候她想回到新加坡去。
也许,司太太会把康晗也接到新加坡去。
陈素商又有一个家了。
“雪尧,我师父他.......”陈素商又想要说点什么。
袁雪尧立马道:“我知道。”
他心里什么都清楚。
这几天,他肯定也想了很多,甚至做了最坏的准备。
就在此时,客厅的电话响起了。
袁雪尧去接了电话。
“六叔。”他叫了声。
叶惟在电话里,声音又快又急,不停说了几句什么。
袁雪尧的脸色变了。
放下电话,他神色凝重。
“怎么了?”陈素商很担心,生怕再出变故。
“我要出去,你跟我、一起吗?”袁雪尧不解释。
_第1831章淡漠的亲情
陈素商很担心。
她师父让她来找叶家叔侄,没想到叶惟那边先有变故。
“到底怎么了?”她追问。
袁雪尧深吸一口气,先喊了车夫,让把汽车准备好。
他打算自己开车。
然后,他才对陈素商道,“六叔说得、不太清楚,我要去见他。”
“有危险?”
“也许。”袁雪尧沉着脸。
袁雪尧一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袁家的术法给了他这种自信。
这次,他脸上却有种慌乱,是他无法遮掩的。
他这样乱,陈素商很担心。
他们都是术士,叶家叔侄出事,陈素商和师父不能全身而退。
陈素商还想过点正常人的日子,不能任由术法毁了她的全部,故而她道:“我跟你去。”
汽车停在了门口。
袁雪尧开车,路过陈宅时,看到长青道长站在了门口。
道长拦下了汽车,也是一脸阴霾:“阿梨,你下车。我要跟雪尧出去,你留在家里。”
“我可以帮忙!”陈素商坚持。
她只要不是傻子,就能嗅到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师父想要保护她,可她已经成长了很多,不再是个无知的小丫头了。
“下车!”道长陡然拔高了声量。
袁雪尧看道长这态度,也觉得问题可能比想象中更加棘手:“阿梨,听话。”
陈素商还想要说什么,道长已经亲自动手,把她扯了下来。
他在拉动陈素商的时候,将一个玉佩塞到了她手里。
不是颜恺那块,而是在新加坡的时候,宁先生给道长的。
陈素商心下骇然。
道长上了汽车,催促袁雪尧:“快点开车。”
车子风驰电掣下山去了。
陈素商留在家里,一直提着心。
她坐不住,又不知道师父他们到底去了哪里,只得苦熬时间。
直到深夜,汽车才在门口停下。
袁雪尧把道长、雪竺和叶惟全部接了回来。
陈素商忙道:“家里有宵夜,你们都下来,吃点东西再回家。”
叶惟说好。
袁雪尧把车子挺好,最后进了餐厅。
陈宅的宵夜是颜家的厨子做的,鲜美可口,养胃养身。
出了什么事情吗?”陈素商问。
几个人正在吃饭,闻言筷子顿了下。
旋即,雪竺眼眶有点红了。
她努力忍住,清了清嗓子:“找到了施咒的人,果然是我们家的旁枝。”
陈素商:“.......”
上次他们就有这样的猜测,只是确定不了,找不到人家。
现在,终于有了结论吗?
陈素商也想起了雪竺之前的话,再看她这幅忍泪的样子,陈素商心里咯噔了下。
难道,袁家的老太爷.......
雪竺继续道:“没有什么大的生意,把我们派到香港,就是一场夺权,制造各种事件,让我们困在这里。祖父......已经去世了,雪菱接任了家主。”
叶惟也吃不下了,放下了筷子。
只有袁雪尧,面无表情喝粥,想把胃里先填满。
“你不要伤心。”陈素商劝,又觉得自己这些话,听起来是隔靴挠痒。
怎么可能不伤心?
他们原本都是袁家的核心人物,可老祖父去世之后,他们以后连在家族生存的地位都没有了。
他们的小妹妹为了接任家主合情合理,是不会容许有真正大本事的长兄和姐姐存在的。
袁家与苗家通婚的时间太长,导致他们家的思想里,不排除女人当家做主。
不仅仅袁雪尧是对手,雪竺也是。
“素商,我们再也没家了。”一向开朗的雪竺,声音哀切又无助,像只落网的小兽,睁大了含泪的眼睛。
陈素商被她的话和眼神,深深刺痛。
她最清楚无家可归的心情。
曾经她失去了道观,后来又失去了养母陈太太。
道长慢慢点了一根烟:“别说丧气话!你们袁家的规矩,家主是长子女,依照序齿来继承。你和雪尧还活着,怎么也轮不到那个小姑娘。应该去争取,而不是坐在这里伤心抹泪。”
旁边的袁雪尧,喝完了一碗米粥,吃完了一笼屉小汤包,腹中被食物填满,终于开口:“她要来了。”
众人看向他。
雪竺好像被什么刺了下,声音都尖锐了起来:“谁要来?”
袁雪尧没回答。
但是,他的意思,已然明确。
袁雪菱已经得到了家主,不管她用什么手段。
可只
要袁雪尧和雪竺不死,她的家主之位就永远会受到质疑。夺权之后的第一要务,就是亲手处决后患。
袁雪菱到香港来,是迟早的事。
陈素商听到这里,问雪竺:“你们,是亲姊妹吗?一母同胞?”
雪竺的脸色暗淡:“是。”
陈素商就不太能理解了。
同父同母的兄妹,为了权力可以相互厮杀吗?
她和她二哥不是血脉至亲,可二哥愿意为了她做任何事,她也愿意为了二哥牺牲。
跟陈皓月、陈胧感情不和,也是因为陈定的缘故。
六叔就在旁边解释:“袁家为了家族的繁荣,会把孩子们从小分开抚养,就像雪尧,他以前一直在山上,甚至没怎么见过他两位妹妹。”
先分开抚养,让他们在感情上没有任何的牵绊,又给他们彼此灌输对方很厉害的印象,让他们产生危机感。
不了解,就会彼此忌惮和仇视,不敢放松对自己的要求,怕自己成为养蛊里面的牺牲品。
陈素商听了,觉得毛骨悚然。
这天晚上,她很晚才睡。
翌日上午,她起床之后直接去了医院。
康晗今天的气色很好,吃了早饭又睡下了。
“我可能会有几天比较忙。”陈素商对顾轻舟说,“万一不能来......”
“不妨事,她能明白。”顾轻舟道,“你在忙什么?”
陈素商对顾轻舟,有种异常的信任和崇拜。
她把袁家的事情,都告诉了顾轻舟。
“我和师父原本是要看住袁家兄妹的,不成想现在成了他们一伙的。袁家若是派人过来,我们也免不了灾祸,所以要早做准备。”陈素商说。
顾轻舟听了她的描述,有点走神。
她想起了很遥远的往事。
程渝的丈夫卓孝云,家里就是如此教育孩子,让他们相互残杀,以保证家族有继承人,最后导致卓家的男孩子们,个个都有心疾。
“悲剧总是一代代的重复。”顾轻舟喟然。
陈素商没听懂这话。
顾轻舟也没多解释,只是道:“你自己要当心。”
陈素商道是。
他们俩正在说话,医院门口突然出现了一阵喧哗。
顾轻舟脸色略微一变。
“怎么了?”陈素商也看了过去。
_第1832章胆大
医院门口一阵喧闹,远远就听到了病人家属喊医生。
陈素商觉得这很常见,可足智多谋的司太太,脸色很不好看。
“怎么了?”陈素商又问了句。
顾轻舟收回了视线:“这里是私人医院,出入都是有身份的人,况且多以疗养为主。这样喧闹,怕是有什么大事情。”
陈素商的精神也是一凛。
她立马问:“要不要给.......她转院?”
她不知该如何称呼康晗才恰当。
叫齐太太?这不太像话,哪有女儿如此称呼自己母亲的?
可叫妈,她又开不了这个口——至少暂时开不了。
“我会处理。”顾轻舟又道,“若是有什么不妥,我安排她转院。”
陈素商道是。
远处的动静,也让她略感奇怪。
“姑姑,我去看看。”陈素商道。
顾轻舟脸上的沉重一扫而空,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好,你去吧。”
她笑起来温柔极了。
陈素商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叫了句什么。
颜恺时常在她耳边说“姑姑”,她下意识觉得,顾轻舟就是个“姑姑”。
后来,发现顾轻舟不止是颜恺的姑姑,认真算起来,也是她的姑姑。
陈素商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转身去了。
顾轻舟让自己的副官也跟过去,探明情况告诉她。
陈素商和副官两个人往急诊室那边走过去,远远看到了一张黑脸。
病人的脸发黑,脖子处有个溃烂口,不停的渗出黑色脓水,非常骇人且怪异。
年轻的太太没见过这种情况,嚎哭不止。
护士小姐简单做了个记录,就让把病人往病房里送。
“都散开,要隔离!可能会传染。”护士小姐高声道。
一旁围观的人,立马尖叫着远远避开,差点撞到了陈素商。
顾轻舟的副官扶了陈素商一把。
陈素商站定了之后,对副官道:“咱们快走,万一真是恶性传染病呢?”
副官道是。
他们俩没有立刻去见顾轻舟,而是在阳光下站了三十分钟。
阳光会把身上的病毒稍微晒去一些,这是以前学校教的。
“你觉得是什么病?”陈素商和副官闲聊。
副官道:“没见过,总不会是鼠疫?”
陈素商打了个寒颤。
若是鼠疫,会造成更大的灾祸,香港众人都要遭殃了。
她生母身体那么弱.......
“鼠疫还有吗?不是都消失了?”陈素商很紧张。
副官让她别着急:“小姐,我是乱猜的。”
他让陈素商等等,自己去了前面,要了一瓶稀释过的消毒水。
他和陈素商用它撒在衣服上和手上,又略微站了站,才去见了顾轻舟。
顾轻舟这次要镇定很多:“先别慌。你母亲暂时不适合转移,上次她去新加坡,因为不适应,病情加重。我会派人留意,有一丁点的可能,我会安排转院。”
陈素商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她对顾轻舟道:“我先回趟家。”
“路上慢点。”顾轻舟道,“不要担心,一切都有姑姑。”
陈素商又道是。
她下了楼,却没有离开,而是一个闪身,进了急诊区。
她装作家属,询问那个病人的去向。
“已经安排进病房了。”护士小姐道,然后毫无戒备,告诉了陈素商一个病房号。
病房在二楼,比起四楼的环境,要稍微嘈杂一点。但和普通医院相比,仍是宽敞干净。
陈素商走到了门口,听到医生还在。
“要等结果,来确定是不是传染病。”医生对家属这样说,“不过,他正在发烧,情况还是很危急。”
家属失声痛哭。
医生又说:“要有心理准备。”
“请您救救我先生。”年轻的太太泣不成声。
医生再三保证会尽力的,只是先给家属说明情况。
陈素商听到了这里,确定不是鼠疫。
医院是能判断鼠疫的。
医生和护士也惜命,不会任由鼠疫的病人这样躺着,应该会隔离处理的。
陈素商稍微舒了口气。
她看了几眼,心底闪过一些知识片段。
她之前苦学术法的时候,看过的书太多,有些没记住。
她想到了这里,就走了进去。
医生只当她是亲戚,略微点头之后,转身离开了。
他这个态度,让陈素商觉得可以利用一下。
故而医生走后,家属的太太很诧异问她:“请问您是?”
“太太,您好,我是医院祝由科的医生。”陈素商道,“我能否看看您先生?”
年轻的女人没什么经验,被陈素商说得一头雾水:“什么科?”
陈素商落落大方,含笑解释:“医院会遇到这种情况:病人遭遇无法治疗的难题,会用祝由科试试。也许,病人会起死回生。”
女人还是没明白,不过她听懂了陈素商的言外之意——她是过来救命的。
“那您看看我先生。”女人立马道。
陈素商坐下来,观察病人。病人脸上发黑,像被炭火烤过了似的,伤口处包扎了,却还在不停渗出黑色血水,把纱布都染透了。
她又扒开病人的眼睛。
病人的眼珠子略微动了下。
陈素商顿时就想起:“这可能是诅咒吗?”
去年腊月,他们分开的时候,袁雪尧给了陈素商几张解除诅咒的符纸,专门针对袁家的诅咒。
陈素商死马当活马医:“太太,您先出去,我要给您先生看看。病房里不能有太多的人,否则会细菌感染。”
年轻的太太已然失去了主见,又错把陈素商当医生,虽然陈素商没有穿医生的白大褂,她很顺从的走了出去。
陈素商把符纸点燃,化水之后,小心翼翼给病人灌了下去。
她做这件事的时候,心里非常紧张。
假如病人不是诅咒,而是另一种传染病,她这样接触病人,已经感染上了。
她冒险做这件事,无非是想要确定一点什么。
做完了,陈素商走出了病房,跟病人的太太又叮嘱几句。
直到陈素商走后,病人的太太才觉得不太对劲。
陈素商的出现,从头到尾都有点不靠谱。
“她会不会害死了我先生?”年轻的女人突然觉得很惊悚,立马通知了护士台。
医生和护士都来了,她胡乱讲述了陈素商的话,医生和护士都一头雾水。
“什么科?我们不会派两个医生过来的。”主治医生说。
年轻女人僵了片刻。
“快,快去找她,将她抓起来!”女人站立不稳,“她要害人!”
_第1833章大术士来了
陈素商回到了陈宅,已经过了午饭时间。
师父还在楼上。
她一个人坐在客厅,想了很久。
那个病人,情况会如何?
陈素商决定明天再去医院瞧瞧。
病人的家属是吓坏了,医生和护士再三安慰,让她别紧张。
“她给您先生喝了什么吗?”医生问,“还是打了什么针?”
这位太太并不知道,她当时很听话的出去了。
“我......”她张口结舌。
医生再三道:“也许她什么也没做,只是猎奇。您先安心,我们会尽可能救治好您先生。”
年轻的太太精神过敏,也不过是那么一时片刻。
待她安静下来之后,她不再神经质的追问了。
护士给病人的伤口换了纱布。
第一块纱布已经被黑色血水浸透了。
护士很小心,生怕自己沾染上了。
她出去之前,再三叮嘱年轻的女人别担心。
年轻女人看着床上的丈夫,心里是很绝望的。他们才结婚不到半年,她是从国内逃离战争到了香港的,认识了她先生。
为了寻找依靠,她很快和先生结婚了。只是,他们俩目前还没有孩子,而先生的父母对这门婚姻很不满意。
等她丈夫一死,她无所仪仗,怕是要被婆家扫地出门,所以她很紧张,很不安。
她时不时去看她先生。
看得次数太多了,她先生的变化,在她眼里就没什么变化了。
她一个人想着心事,默默抹泪。
直到护士小姐进来,想要重新给病人换一块纱布,然后看到病人时,发出一声惊叫。
年轻的太太被惊醒:“怎么了?”
护士指了指病床上的人:“他已经好了很多。”
男人脸上莫名其妙的黑色褪去了大半,露出了原本的肤色;他的伤口溃烂处,没有再渗出血液,纱布干干净净的。
护士很惊讶,毕竟病人的检查结果还没有出来,医院甚至没怎么给他用药。
他看上去很危急的,怎么就突然好了?
年轻女人细看,也发现了自己丈夫的确有恢复的迹象。
她喜极而泣:“感谢圣母玛利亚!”
护士道:“
您别动病人,我去通知医生。”
女人根本没听到,把她认识的诸位灵神都感谢了一遍,眼泪也止不住的流淌。
她一紧张就犯糊涂,此刻难得的清醒,想起了陈素商:“那个女孩子,她.......”
她先生是昨晚发病的,今天早上起来之后,伤口一夜之间变化骇人,同时开始昏迷不醒。
他这个病很急,女人自己也觉得可能是鼠疫。
没想到,那个年轻女孩子,居然治好了她先生。
她到底是谁?
“是天使吗?”女人念叨着。
医生急匆匆跑了进来。
病人的情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好转。
医生测了体温,发现他的发烧已经减退了。
到了第二天凌晨五点多,病人清醒了过来。
他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我身体一直很好的。”男人对医生说,“下班开车回家,看到有人卖花,我就打算给我太太买一束。从那之后,我就没什么记忆了。”
太太在旁边说:“你回家之后,没有带花,回来好像喝醉了似的,说话也不太对,说要躺一会儿,我就扶你回房去躺下了。”
医生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头雾水。
病人的伤口,已经在慢慢愈合,眼瞧着要结痂了;脸色略微有点苍白,发烧已经全退了。
医生说不出原因,病人的检查也没有任何的问题。
“这世上万事万物,稀奇的有不少。”医生道,“痊愈是好事,以后要注意身体。”
病人和家属欢喜极了。
他们留下来,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到了上午,陈素商再次到医院。
她这次没有先去看康晗和顾轻舟,而是先去了二楼的病房。
她没有进去,装作不经意路过,匆忙中看了眼病人。
病人不知说了什么,逗得他太太大笑,笑声很爽朗。
陈素商确定了,这个病人就是中了袁家的诅咒。
她也没空去看康晗了,急急忙忙回家,把这件事告诉了她师父。
道长听了之后,给叶惟打了个电话:“你问问雪尧和雪竺,是不是他们俩?”
叶惟喊了他们下楼。
询问
之后,叶惟的声音有点沉重:“不是。”
“那很简单,你们袁家来了厉害人物。”道长漫不经心说。
叶惟打了个寒颤。
他挂断了电话,叔侄三去了趟陈宅。
叶惟还是没明白前因后果,一一询问。
陈素商就把自己遇到的那个病人,以及他的病状特征,仔细说了一遍。
“......我不是医生,还要常去医院看望......看望病人,不好露面。”陈素商道,“所以,我后来没有再进去。他们估计还要在医院住几天,六叔如果想知道,可以去瞧瞧。”
叶惟颓废往沙发里一靠。
沉默良久,他才说:“我不用去瞧,是雪菱来了。”
袁雪尧和雪竺都苍白了脸。
陈素商看着他们,心想他们的小妹妹真的如此厉害吗?
厉害到他们三个人联手都没有胜算?
她还想着,道长就解释了他们变脸的原因:“她打算把你们杀死在城里?”
“对。”
“用最古老的方法?”道长又问。
陈素商哪怕刻苦,跟真正的大术士相比,还是有点差距,她问:“什么方法?”
道长语气轻慢:“就是在城外设一个大阵法,用诅咒把城里的人全部咒死,寸草不生。以前孔雀河道数城,就是这样灭绝的。”
陈素商:“.......”
她身体里每滴血液都在发寒,故而她有点哆嗦:“天道......天道不容.......”
“能屠城的大术士,都自负能蒙蔽天机,能与天斗。”道长说。
陈素商再次哆嗦了下。
她的母亲还在城里,她的姑姑也在城里。
陈素商脑子里乱了:“现在能赶紧撤离吗?”
“不行。”道长说,“有人中咒,已经开始了,接下来半个月,尸横遍野。外界只当是发生了严重的瘟疫,最后给这瘟疫安个名字。”
陈素商死死拽住了她师父的手:“怎么解,怎么解?”
道长想要回答她时,佣人进来,笑着对众人道:“颜少爷来了。”
陈素商猛然站起身。
颜恺穿着一身漂亮的西装,风度翩翩站在了陈宅的客厅门口,冲陈素商笑得一脸温柔。
_第1834章抱抱我
陈素商看着颜恺,脑子里一根紧绷的弦,一下子断了。
她茫然又惊悚。
颜恺的笑容略微淡去,不知陈素商怎么突然不欢迎他了。
他千辛万苦才到香港的。
“我来的不是时候?”颜恺看向了陈素商。
陈素商真绝望了。
她自己陷入其中,她的师父、她的生母、她的姑姑,以及她的朋友,全部都在这里。
这已然是她无法承受的。
颜恺又来了。
他被困在马尼拉,可以逃过一劫的,老天爷却不放过他。
陈素商怕自己失态,转身上楼去了。
她跑得快且急。
颜恺心头的热,一点点退下去,他血液里灌满了冰水,让他呼吸都觉得寒冷。
道长叹了口气,对佣人道:“先带颜少去楼上客房休息。”
颜恺这才回神般:“不用了,道长,我去住酒店。”
道长知他误会了,挽留他:“住下吧,我还有事跟你说。”
说罢,道长又看了眼叶惟叔侄,“你们先回去,回头我们再商量一个办法。”
道长亲自把颜恺带上了楼。
颜恺冷静了片刻,意识到了不对劲。
陈素商并不是这种性格。
“道长,素商她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吗?”颜恺问。
长青道长拍了拍颜恺的肩膀,没有把实情告诉他,怕他惊惶,声音轻缓:“你先休息,我去看看阿梨。”
颜恺没办法了。
道长进了陈素商的房间。
陈素商没有反锁房门,一个人坐在沙发里愣神,目光游离看了眼进来的师父。
道长坐到了她身边,问她:“抽烟吗?”
陈素商在这种情况下,最想要一根烟了,可惜她不能这样放纵自己。
她摇摇头。
道长自己点了一根。
“我们要出手。”道长漫不经心的说,“我们是术士,要保护这些无辜的人,否则用什么良心立世?没有任何的好处,只有会惨死的下场,你愿意吗?”
“我当然愿意!”陈素商道。
别说无辜百姓,就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全部都在香港。
陈素商不能失去他们。
“那就打起精神。”道长笑道,“颜恺一番真心,不要让他难过。”
陈素商叹气。
她没办法若无其事。
颜恺的出现,对她打击很大。她和他还没有真正开始,却要面临失去他的危险。
她真想抱着他哭一场。
可又有什么用?
此前最不需要的,就是懦弱。
“我缓一缓。”陈素商道。
道长不勉强她,也没有离开。
陈素商就很自然把头靠在师父的肩膀上。
她脑海中掠过很多的画面、很多的人,心绪起起伏伏的,没个停歇,也没个依靠。
良久之后,陈素商站起身:“我去看看颜恺。”
等她再见到颜恺的时候,她情绪稳定了很多,也对着颜恺露出了微笑。
颜恺请她进来。
“遇到什么难题了吗?”颜恺问她。
他的心态,总是积极而阳光的,不会自怜自艾。
他想了很久,仍是觉得陈素商这边出了问题。
“很大的难题。”陈素商苦笑,“你一来,我还要分神担忧你,所以我刚刚失态了。”
颜恺笑道:“真担心我?那我现在离开,等你忙完了我再来接你。”
陈素商拉住了他的手。
颜恺一愣,继而紧紧回握了她的。
陈素商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问:“你相信我吗?”
“信。”
“那你不能走,也不能出门,就在家里。等事情解决了,我们一起去新加坡。”陈素商道。
这是她说过最明确的话了。这么久以来,颜恺一直在等这句话。
他心中大喜。
“好,我等你一起。”颜恺道,“你会有危险吗?”
“师父会保护我。假如师父也保护不了我,我们就是真正的大难临头。”陈素商道。
颜恺了然。
她和颜恺说了很久的话。
师父敲了敲客房的房门,陈素商才和颜恺松开彼此紧握的手。
“你先休息。”陈素商叮嘱他。
她走了出去。
师父带着她,去了叶家。
叶惟和袁雪尧、雪竺都在客厅坐着,每个人脸上愁云笼罩。
长青道长让他们都到餐厅,然后在桌子上铺开了一张图纸。
图纸是道长自己画的。
“这是改良的洛书大阵,宁先生教给我的。”道长对众人道,“洛书大阵,是阴阳五行术数之源,合九宫、先天八卦、后天八卦、四十五数演算星斗之术。与五为阵眼,三数通十五,能对付所有的阵法和诅咒。”
叶惟听了,沉吟了片刻:“道长,如果我没有记错,在一千多年前,孔雀河道的大术士,的确是姓宁。您说的宁先生,就是他的后人吗?”
“不,是他
本人。”道长说。
叶惟:“.......”
道长靠谱的时候不多,所以这话,叶惟听听就算了,并未真的走心。
袁雪尧则问:“阵法,可靠吗?已经失传多时了。”
陈素商看了眼他。
他这次说话,比上次还要流畅一点。只要他不紧张或者激动的时候,他就能跟正常人一样表达。
他不是天生的结巴,而是从小生活的封闭环境造成的。
“可靠,这是宁先生亲自交给我的。”道长说,“目前只有一个问题......”
他这句话说完,停顿了很久。
大家都看着他,他仍是不接下文,眉头微锁,似乎在考虑措辞。
“师父,您说吧。”陈素商催促他,“有什么问题,我们都可以解决。”
道长扫视了一眼众人,笑了下:“问题就是,洛书大阵至少需要六个人守阵,而我们只有五个人。这就意味着,有个人需要承担双重的风险。不管选谁,都很不公平。”
一旁的雪竺,默默变了脸。
她看着道长,死死握住了自己的手,才把满心的话都咽了下去。
所有人都在关心阵法,没人看到她表情的变化。
“这的确很不公平。我年纪最大,我来守两个方位。”叶惟道。
“不。”袁雪尧道,“我来吧,我体力和术法都好。”
陈素商没有开口。
她既不是最有资历的,也不是术法最好的。
在这五个人当中,她是最弱的。
“师父,是每个人都能守住两个方位吗?”陈素商问,“我也可以吗?”
道长点头:“每个人的危险都是一样的。”
“那我们抽签吧!”陈素商道,“抽中了谁,就是谁。”
几个人沉默了下。
道长替他们回答:“抽签是最好的办法,让剩下的人没有负罪感。”
叶惟和袁雪尧对视了一眼。
雪竺有点出神。
陈素商喊了声她:“雪竺?”
雪竺有点茫然,随意道:“我无所谓。”
她根本没听到众人说了什么。
于是大家抽签。
最后,是袁雪尧抽中了,他需要一个人守两个方位。
他原本也是最合适的人,因为他的术法和体力的确是最好的,也意味着,他的危险是最小的。
道长把事情说完,打算和陈素商回家时,雪竺追了出来。
她突然扑倒了道长怀里:“长青,抱抱我!”
_第1835章等待的时间
陈素商有点尴尬。
晚辈看到自己长辈的爱恨情仇,都会觉得尴尬。
可她又不能转身离去,万一雪竺闹起来,她师父招架不住。
不成想,她师父稳稳当当,像个慈祥的长辈,拍了拍雪竺的后背:“哎哟,怎么还撒娇了?”
雪竺死死箍住了他的腰。
道长又拍了拍她的肩头:“好了,好了,你很乖!天这样冷,咱们回屋子里去说话。去我那边坐坐?”
雪竺摇头。
她只是抱着,用力箍紧了他,感受他身上的气息。
松开时,她眼角盈着水光:“没事了,我要回家了。长青,素商,你们回去吧。”
她不等道长和陈素商回答,转身跑上了台阶。
陈素商一头雾水。
她问道长:“她干嘛呢?”
“你师父魅力无穷,让少女无法自持,能干嘛?”道长闲闲的说,然后举步往家走。
陈素商:“......”
接下来两天,香港的医院病患增多。
全部都是相似的症状。
康晗住的那家私人医院,到处找陈素商,因为她出手救治好了那位先生,可惜年轻的太太和医生对陈素商的容貌都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
陈素商亲自去了趟医院,避开了医护人员,直接上了四楼:“姑姑,您叫人把四楼封起来,你们不要进出。”
顾轻舟:“是瘟疫?我可以让新加坡的人过来......”
他们在新加坡有庞大又先进的医疗设备,还有医术高超的医生。
陈素商急忙阻止:“别,不是瘟疫,是诅咒!”
说罢,她把袁雪尧的符纸拿了出来,让他们先服下。
这些符纸无法解除诅咒,却可以阻挡一时片刻,让他们能拖延几天。
几天之后,也许阵法就成功了。
顾轻舟沉默了下。
陈素商怕她不相信,还要解释,顾轻舟就开口了:“好,我知道了,我给他们都服下,也不出门。上次那位宁先生,他还在新加坡,我让你姑父去找找他。”
见识过了宁先生永保青春、郭七老先生的神算过人,顾轻舟对自己不了解的术法并不抵触。
就像司行霈说的,再稀奇古怪,存在就意味着
真实。
又过了两天,医院爆满,报纸开始报道瘟疫,一时间人心惶惶。
“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开始?”陈素商再次问。
她这几天,不停问这个问题。
道长却一直在说,时机不够,要等飞星得令,才有机会。
“会死人的。”陈素商焦急道。
“不会。”道长语气凝滞,“中了诅咒的人,需得全身溃烂才会死。一般有十五天的时间。”
上次陈素商看到的那个病人,脖子处刚刚开始溃烂,是诅咒刚开始发作。
陈素商一想到浑身溃烂,忍不住犯恶心。
“那都是什么人中诅咒?”陈素商又问,“怎么挑人?”
“按照时辰。”道长说,“每个人出身的时辰,一个个轮流,很快谁也无法避免了。”
陈素商骨头缝里都在发寒。
她不敢打电话去医院了。
齐太太康晗会如何?她身体最弱,治标不治本的符纸,能让她熬过去吗?
袁雪尧又送来了几张符纸。
抵抗诅咒的符纸特别难画,袁雪尧拿出了全部的存货,这几天熬夜用苦工,又赶制了十几张。
“你们自己、和佣人都服下,这两天估计、不会有什么大事。”袁雪尧道。
陈素商知道这样不行。
诅咒不解,化解的符纸是扬汤止沸。
“师父说,要等飞星得令。”陈素商嘴巴里起了个大水泡,已然是急得快要发狂了。
报纸每天都有新消息。
身体弱的,已经出现了死亡。
上次那位先生,被袁雪尧的符纸解了诅咒之后,又中了。
符纸不是下咒人的,效果没那么明显。而袁雪尧画一张需得耗费时间和精力,根本来不及。
“阿梨,不要着急!”袁雪尧握住了她的手。
陈素商抽回手。
楼上的颜恺,从早上起来就没什么动静。
陈素商想到了这里,突然一个激灵:“雪尧,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
她急忙上楼。
袁雪尧明白了她的担忧,没有回家,而是跟着她上去了。
她敲了敲颜恺的房间门,没人应答。
陈素商让女佣拿备用钥匙过来
打开了房门,颜恺躺在地上,脸色像笼罩了层黑雾,脖子处出现了很明显的小伤口,像是要溃烂。
陈素商脑子里嗡了下。
袁雪尧上前,帮陈素商抱起了颜恺,放到了床上。
他试了试他的体温,转脸对陈素商道:“先用符咒,给他解了,再慢慢来。”
陈素商急忙去化水。
颜恺喝下之后,过了大半个小时,脸色稍微好转,伤口处也没有继续恶化,可他也没醒过来。
陈素商一连深吸好几口气。
她一直担心这、担心那,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她只是不能接受厄运的到来。
颜恺中咒,让她意识到,厄运是逃避不了的,它已经到了他们身边。
陈素商沉默坐在旁边。
袁雪尧怕她想不开,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没事,阿梨。”
“我知道。”陈素商的声音很轻,“他只是中了诅咒。”
他是为了她,才急急忙忙到香港来的。
马尼拉出现了暴动,他在那边出来不容易,但是他还是为了陈素商,做了最大的努力,到了她身边。
一切都像是命中注定的。
颜恺这一倒下,就没有再醒过来。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他脸色又开始不太对劲了。
陈素商给他喝下了符水,把自己那张省了下来,然后打电话去医院。
这次是副官接的。
“太太在病房里,不方便接电话。”副官告诉陈素商,“齐太太脸色不太好。”
陈素商像是一脚踩空,全身上下的寒毛都竖立。
她耳边也嗡嗡的,没听到副官的声音。
良久,她挂了电话。
她一个人坐在沙发里,心想:“假如我们能死里逃生,我要去见她,叫她一声‘妈妈’。她是我亲妈。”
万一.......
那她这一生,都会留下遗憾。
她心力憔悴的时候,道长终于说了句让陈素商舒心的话。
他说:“飞星明早两点十二分得令,我们可以布阵了。”
陈素商大喜。
她太过于欢喜,像个小傻子似的,抱住了她师父。
“师父,终于要开始了!”她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_第1836章我未雨绸缪
布阵的地方,就在山顶,开车上去不过半个小时。
道长把叶家叔侄三都叫了过来。
大家先演算了一遍,确定方位无错,又彼此对照方位。
“我守中宫。”长青道长说,“阿梨守艮位,雪竺守震位,雪尧离位和坤位,叶惟守乾位。”
陈素商有点疑惑。
师父说,守两个方位的人很危险,可他自己守中宫,每个方位相和,都要经过中宫,中宫才是最重要的位置吧?
她对阵法不算特别熟悉,这点疑惑,她也不敢表露出来。
怕自己班门弄斧。
况且,这么简单的道理,叶惟和袁雪尧、雪竺能不知道吗?
陈素商沉默不做声了。
他们一直在忙碌,直到深夜。
凌晨刚过,袁雪尧开车,把众人带到了山顶。
选好了地方,正好应对飞星得令的具体位置,叶惟、袁雪尧和道长开始在地上画阵法图。
图画好了,就只需要对阵。
雪竺站在旁边,拿着一个手电筒,视线一直落在道长身上。
她看着他,生怕错过了点点滴滴,视线里已经模糊了。
不知不觉,她流了满面的泪。
待阵法快要画好了,雪竺突然靠近了陈素商:“素商,我房间桌子上有封信,是给道长的。等你回去了,记得告诉他,让他去拿。”
陈素商诧异:“你别说丧气话,师父说危险不大。”
雪竺苦笑了下:“我未雨绸缪。”
陈素商觉得,这是个阵法,布完了他们就可以回家。
但雪竺的话,突然打开了她心里另一个口子:万一,他们都回不去呢?
她还没有跟她的生母和颜恺告别!
她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最近的种种,都在挤压着她的神经,她反应都不够敏锐了,陈素商到底不太适合做个大术士。
等这一切都结束了,她想回新加坡去,跟颜恺过点小日子。
到时候,母亲和姑姑都在她身边,远离术士的硝烟,平平静静的。也许会跟她婆婆学做菜,将来继承她的餐厅。
她这么想着,那边的阵法已经画好了。
陈素商站到了艮位。
道长走到了她身边,把一个玉佩递给了她:“你拿好。”
素商没接:“我有一块,上次您给我的。”
“这是颜恺的那块,你拿着,回头还给他。”道长说。
陈素商:“.......”
听师父的意思,他也是不打算能活着回去吗?
她又想起袁雪尧说过,他们半个月之后再谈.......
难道,他们所有人都觉得,这次是回不去的,所以瞒着她吗?
陈素商急忙去拉师父的手,但是道长快步避开了,往中宫走了过去。
时间到了凌晨两点十分,还有两分钟就要开始了。
众人的方位相隔,约莫都有一两分钟的路程。
陈素商只能远远看到师父和雪竺的影子,已然是瞧不见袁雪尧和叶惟了。
她打起了精神,却突然看到雪竺离开了震位。
陈素商不知缘故,就见雪竺快步冲向了中宫,道长的方位。
道长背对着陈素商和雪竺,正在跟袁雪尧喊着什么,没有防备,被雪竺突如其来的冲击,一下子就离开了中宫。
两点十二分,四下里漆黑,碧穹似墨绸,缀满了繁星,而手电筒的光芒,那样微弱且细微。
“雪竺!”道长发出一声凄厉呼喊。
陈素商从未听到过她师父用这种声音说话。
而雪竺立定中宫,回身时,泪水沾了满脸。
她的声音,冷漠而决然:“飞星得令,请道长守震位。”
陈素商感受到了变化,身后似有疾风,将她推了个踉跄。
她急忙盘膝坐下。
雪竺也坐下了。
阵法一动,再去换人已经来不及了,会让其他三个都陷入危险里。
叶惟和袁雪尧全部瞧见了。
“道长,快守住震位!”叶惟高声喊,“改不了了,道长!”
袁雪尧也在疾声:“道长!”
长青道长学来的阵法,他最清楚不过了。已经催动了,飞星已经得令,再耽误下去,整个香港的诅咒都解不了,而剩下的袁雪尧、叶惟和陈素商,甚至道长和雪竺,都会被反噬,牺牲在这里。
道长冷漠寡情,此刻心却软成了一团,眼泪浮上来,遮住了他的视线。
他急忙奔回了震位。
这些,陈素商都不知道了,她一入阵就和外界失去了感知。
她的四周很冷,却不
像是早春山顶那种清苦的冷,而是像雪域里冻藏了千年的冷。
这种冷,直直钻入肺腑。
陈素商的身子和四肢很快就僵硬了。她不停念着咒语,手里的符咒和法器不肯脱离,全部跟着她苦守艮位。
外界的声音和人,她一概听不进。
她的手指和面颊很疼,寒风像刀子似的,要切开她的皮肉。
她甚至感受到了热血从她的额头落到了唇边。
她的四肢麻木、脏腑冰冷,肌肤被割,每一样都是酷刑,但她不敢松懈半分。
她的母亲、姑姑和颜恺,都在香港。
哪怕她死了,只要能催动阵法,她也死而无憾。
陈素商不知自己坚持了多久。
一开始很难熬,后来逐渐麻木,她的身体是一根木桩,稳稳戳在了艮位。
阳光暖暖照在她身上,她的眼睫略微动了动。
眼皮有千斤重,她艰难睁开。
视线里一片朦胧的白。她用力眨了眨,终于看清楚了。
师父已经离开了他的震位,走向了中宫的雪竺。
而雪竺,直直倒在长青道长怀里,似乎比陈素商还要僵硬。
“成功了吗?”陈素商问。
她一开口,才意识到嘴唇和舌头都没怎么动。
袁雪尧也离开了位置。
他朝陈素商走过来,扶住了她,把手里的水壶递给了她。
一杯冰凉的水,缓缓从口中流入,陈素商打了个激灵,人终于活泛了一点。
她艰难问袁雪尧:“成、功?”
“成功了。”袁雪尧道,声音里却无半分喜悦。
叶惟一直没有动,还坐在他的位置上,远远看着中宫位置的雪竺。
陈素商这时候觉得不对劲,搀扶着袁雪尧的手要站起来。
她的腿脚僵硬,浑身酸痛,好半晌才爬起来。
她站不稳,仍需要袁雪尧搀扶着,慢慢走向了雪竺和道长。
道长轻轻搂着雪竺。
而雪竺的四肢和身体,仍是之前的僵硬。
陈素商俯身,摸了摸雪竺的颈侧。
她明明是有心理准备的,要不然她也不会去摸雪竺的脖子。可她真的摸到了,猛然抽回手,被吓到了,难以置信看着道长,又看向了袁雪尧。
雪竺死了。
_第1837章自愿奉献
陈素商回来之后,一直在雪竺的房间里。
道长和叶惟、袁雪尧在叶家的客厅坐下,三个人沉默抽烟。
雪竺在偏厅的沙发里。
佣人在打电话,请人过来装殓雪竺。
陈素商看到了雪竺写给道长的信。
“......关于洛书大阵,我很小的时候听爷爷说过。”雪竺在信里,开头这样写道。
她那时候不过五六岁,家族有次遇到了大的危机,爷爷让几个有能力的晚辈去处理此事。
当时,雪竺的父母也在。
雪竺那段时间发疹子刚好,她父亲最疼她,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她,又因为她生病初愈,对她有求必应,把她带了过来。
她还小,没人把她当回事。
爷爷也没让她出去,就只是吩咐她在旁边玩,不许乱跑。
她听到了爷爷的话,只是记得而已,没想过是什么意思。
提到洛书大阵的时候,她的记忆也是模糊的,爷爷说了些什么,她也不是很清楚。
直到道长欲言又止,让她想起了爷爷当时的表情。
她突然记起了爷爷的话。
爷爷说:“守中宫的人,若没有孔雀河道老祖的本事,怕是难活下来。”
雪竺的父亲自愿守中宫,母亲不同意,因为上次很危险的阵法,也是父亲去做的。
她觉得应该公平。
父亲是长子,将来是族长,他有这个义务承担最大的风险。
“我来吧。”爷爷这样说,“你们太年轻了,进去就是个死。我这一把年纪,也该尘归尘、土归土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劝。
爷爷打断了他们。
他很坚决,而且他术法极高。等这次危机之后,爷爷休养了整整七年,直到雪竺的父亲去世,爷爷才重新接管了袁家。
道长的术法,和雪竺的父亲相比,可能不相上下。
这就意味着,他比雪竺的祖父差太远了。
道长当时顿了下。
他撒了个慌,说需要有个人守两个方位,还说最少需要六个人。
其实,洛书大阵根本没有人数的限制,而危险在中宫。
道长没有明确说出来,意味着他不想其他人有负担,也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雪竺从
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然而,那一刻她醍醐灌顶。
她想:“我可以为了他去死,我爱他,不是少女的小心思。”
她没有点出来。
她回来之后,写好了一封信,告诉道长前因后果,以及她身为袁家的女儿,对抗袁家的诅咒,是她的责任。
她妹妹想要屠城,身为姐姐,她才是应该去牺牲的那个人。
她让道长和众人放松了警惕。
当阵法被催动的时候,她抓住时机,让自己到了中宫的位置。
阵法催动四个多小时,等结束的时候,她已然成了这次阵法的祭品,只剩下毫无生机的躯壳了。
陈素商看着这封信,眼泪一直在流。
她一直看轻了雪竺。
良久,她才有力气站起身。
她要去看看雪竺,给她整理遗容,让她漂漂亮亮的下葬。
她的葬礼,注定不能轰轰烈烈。没人知晓她的牺牲。
只有陈素商他们了。
她刚下楼,却见道长和袁雪尧、叶惟急急忙忙站起身,想要往外走。
陈素商跟了出去,喊住了道长:“师父,你们做什么去?”
“阵法可能会松动,我们要去加固,你留在家里。”道长说。
陈素商不想留在家里。
她会承受不住。
“六叔,您是主事的人,雪竺的后事您先操办,我跟着师父去。”陈素商道。
家里是需要留一个人的。
叶惟想了下,点点头。
袁雪尧开车,几个人到了山顶,发现阵法的中宫位置在发黑。
“这是反噬吗?”陈素商问道长。
回答她的,却是袁雪尧:“是。”
他们几个人的术法,都不是最厉害的,故而洛书大阵没有发挥出十成十的功力。
要破掉的诅咒,在死灰复燃,甚至会吞噬这个阵法。
再想要弄一个相似的,就不可能了,因为他们已经折了一个人,功力会大打折扣。
“只有一个办法!”道长的表情很紧绷。
他看向了袁雪尧。
袁雪尧也想到了:“我来!”
“你一个人不行,我帮你。”道长说。
说罢,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小刀,利落划开了
自己的掌心。
袁雪尧不再犹豫,也划开了掌心,让鲜血一点点滴入洛书大阵的中宫。
道长在旁边辅佐,袁雪尧不停的念咒。
陈素商看着他们俩,又看着中宫处。黑色一层层被压下去,又一点点翻上来。
她看到了这里,上前握住了袁雪尧手中刀刃,也划破了掌心,鲜血滴入。
袁雪尧表情变了下。
陈素商则很淡然:“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以前你跟我说过袁家的天咒,我懂!继续!”
不知是她血液的特殊,还是增加了一个人的生命力,中宫处的黑色褪得快且急,剩下的红,逐渐发亮。
不过三分钟,阵法牢不可破。
几个人收回了手,分别跌坐在旁边。明明没费什么力气,他们却都像虚脱了似的。
道长拿出一条巾帕,给了陈素商:“先包一下。”
他自己,则是胡乱按住伤口。
袁雪尧坐在陈素商旁边:“阿梨,你既然记得、天咒.......”
陈素商心中凉飕飕的。
她应该很想哭的,然而这个瞬间,她一点流泪的冲动也没有。
她知道阵法稳定住了,也知道诅咒被解除了。
“我不能让雪竺白白牺牲,也不能让诅咒害死所有人,包括我的亲人和朋友,甚至......”她说到了这里,声音低了下去,后面的尾音断在了嗓子里。
她说不下去了。
她知道什么是天咒,她心甘情愿。
他们再次回去的时候,是步行。下山的路,稍微轻松一点,三个人不到一个小时就回到了叶家。
棺木已经运到了,灵堂也租好了。
佣人在给雪竺整理遗容,换上她最喜欢的衣裳。
陈素商没有去看她,她怕自己失控。
袁雪尧则拿了药粉和纱布,要大家都处理下伤口。
道长草草撒了药粉,裹上了纱布。
他先出去了。
袁雪尧和陈素商坐在小餐厅里,他用酒精替她擦了伤口,小心翼翼的撒药粉、包扎。
“你额头的伤口,要不要处理一下?”袁雪尧问。
陈素商的额头,在阵法里破了个小口子,已然结痂了。
她摇摇头:“我要去打个电话。”
_第1838章母女情深
陈素商的电话,打到了医院里。
顾轻舟亲自接的。
“你妈妈的情况稳定了点,两处伤口在收敛了。”顾轻舟道。
陈素商欣慰:“您告诉我妈,我有个朋友去世了,等我忙完了葬礼,就去看她。”
顾轻舟在电话里愣了愣。
康晗要是听到这句话,该多高兴!
“好。”顾轻舟哽咽了嗓子,“阿璃,愿你朋友安息。”
陈素商说了句谢谢。
雪竺已经收拾好了,等着装殓,道长却让众人都出来,他想和雪竺单独说几句话。
叶惟和袁雪尧沉默坐在客厅里。
“......你们用了天咒?”良久,叶惟突然想起了这件事似的,问袁雪尧。
袁雪尧点头。
“还有谁?”
“道长和阿梨。”袁雪尧道。
叶惟无力阖眼,把自己深深陷入沙发里。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我老了,也累了。袁家怎么对我,我都不在乎了。等雪竺的葬礼结束,我要去美国,找个地方好好过日子了。”
袁雪尧听了,很是伤感:“雪竺离开了,您、也要走吗?”
“我受够了。”叶惟轻叹,“我原本就不是你们袁家的人,是老太爷让我替你们操持几年,看着你们兄妹长大成人。可雪菱心狠手辣,袁家注定要腥风血雨,我不想搀和了。”
袁雪尧不说话了。
别说他,就是陈素商听了,也觉得难过。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说起来简单,遇上了伤感。
“六叔,你不帮雪尧了吗?”陈素商问。
叶惟摇摇头:“人本就自私,我回归本性。不求谁的原谅。”
“我不怪您。假如可以安生的话,我也想找个地方过点小日子。”袁雪尧道。
只可惜,他没有这样的机会。
雪竺已死,剩下的他成了唯一的拦路石。
他的小妹妹,只要把家族的事物都理顺了,让所有人按部就班,接下来有的是时间对付他。
顺流而下,只有死路一条;想要活命,唯有逆流而上。
道长陪坐在雪竺身边。
她的遗容被整理得很安详,静静躺着,似熟睡了。
这姑娘没什么特点,既不是美艳异常,又不是聪明绝顶。有点小机灵,
五官也齐整,在道长眼里,是很“普通”的一个人。
道长的一生,总在和很多人重逢、告别,却从来没有谁为了他而死。
也从来没有哪一次的告别这样艰难。
“雪竺,我会替你念四十九天往生咒,你下辈子投个好胎。”道长轻声说,“有个和睦的家庭,无需大富大贵,平平安安,简单是福。”
他轻轻阖眼,一滴热泪从眼角滚落。
雪竺没有其他亲人了,除了袁雪尧和叶惟,以及道长师徒。
道长帮她选了一块很昂贵的墓地,可以远眺大海。
她下葬当天,香港下了一场迷蒙的春雨。
湿漉漉的雨丝打在脸上,每个人都无需掩饰自己的情绪。
“雪竺,谢谢你。”陈素商将小白菊放在墓前。
雪竺救了长青道长,救了陈素商最亲近的人。
葬礼之后,众人回到了半山豪宅。
叶惟开始收拾东西。
他把房契给了雪尧,又把身边一半的财产分了。
他一个大皮箱,里面装着他的衣裳鞋袜,以及几张照片。
“等我到了美国,会发电报给你。”叶惟道。
他一刻也不停留。
雪竺没了,这房间让叶惟一刻也呆不住。他不仅仅失去了一个侄女,而是失去了对生活和家庭的信任。
袁雪尧拦也拦不住,索性不阻碍,只是祝福他:“六叔,您一路顺风。到了美国之后,有了好机会的话,您再成个家,别自己一个人。”
叶惟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也想让袁雪尧成个家,可想起他们身上背负着天咒,这句话就没必要说了。
道长亲自去送叶惟。
袁雪尧一个人坐在沙发里,宛如堕入了冰天雪地。
他曾经十年如一日在山洞里生活,习惯了独来独往,什么时候开始,他这样不适应空空荡荡的房子了?
陈素商也在收拾东西。
颜恺已经醒了。
他昏迷了几天,身上也有几处溃烂,如今都结痂了,不影响他正常的生活。
他站在陈素商身后,看着她忙进忙出,心里隐隐不安。
“......素商,你是要出门吗?”颜恺问。
陈素商点点头:“是要出门。”
“跟我去新加坡
?”颜恺又问。
陈素商却沉默了。
她把自己的几本书也放到了箱子里:“我要去问问姑姑,看看我妈妈会不会转到新加坡去。”
颜恺明知她的情绪不对劲,却愣是不敢问。
他不是个很敏感的人,可男孩子对心爱姑娘的一举一动,都是特别留心的。
之前还好好的。
颜恺也听说,袁雪竺去世了。她算是陈素商唯一的女性朋友了。
素商心情不好,会是因为她吗?
他还在胡思乱想,陈素商挤出了一个微笑:“能不能送我去医院?”
颜恺连忙说好。
医院门口有很多的人和车子。
诅咒解除,香港的报纸只说瘟疫得到了控制,至于怎么控制的,暂时还不是很清楚。
不少的病人的情况好转,医院建议先出院,回家休养。
车子开不进去,颜恺在医院门口的马路上停了车子。
两人步行上了四楼。
诅咒发作的时候,四楼是封闭的,顾轻舟连医生和护士都不准他们上来,怕加重康晗的感染,今天才重新开了。
四楼其他的病人和家属巴不得封闭起来,又有司家副官提供的饮用水和干粮,情绪很稳定。
“我看到了报纸,‘瘟疫’已经在全面好转。”顾轻舟笑道,“阿璃,你们是成功了吗?”
“是,只可惜.......”陈素商轻咳了下,“牺牲了雪竺。”
顾轻舟叹了口气。
陈素商自己平复了情绪,和顾轻舟寒暄了几句,进去看康晗了。
康晗的伤口恢复得比较慢,她情绪却很不错,精神也稍微饱满了点。
“妈妈,您觉得如何了?”陈素商拉住她的手问。
康晗哆嗦了下。
她泣不成声:“我很好,我已经要好了。”
这么久了,阿璃从未叫过她,她心里是清楚的。
只是,她很懂得道理,也知道这种事急不得。
如今,她死而无憾了。
“姑姑怎么说?”陈素商又问,“她建议您去新加坡,还是留在香港?”
“妈妈想和你在一起。”康晗道,“你在哪里,妈妈就在哪里。”
陈素商听懂了她的意思。
她心中已然有了主见。
_第1839章万幸,还有你
陈素商陪着康晗说了片刻的话,走出了病房。
她在休息室看到了顾轻舟。
前些时候,司行霈回新加坡去了,顾轻舟一个人支撑局面。
她游刃有余,丝毫不见慌乱。
“.......姑姑,妈妈她能去新加坡吗?”陈素商问。
顾轻舟道:“她之前去了新加坡,情况不是很稳定。如今找到了你,她的心情很好,我给她把脉,她的确一天天好转。”
“那您把她带到新加坡去吧?”陈素商道。
顾轻舟狐疑看了眼她:“阿璃,你是有什么事吗?”
“我可能要走了。”
“去哪里?”
“湘西。”陈素商道,“我要跟袁雪尧回去一趟。”
顾轻舟表情没动,神色如常问她:“我还以为,你会和阿恺在一起呢。”
陈素商低垂了头。
颜恺不在休息室,他下去帮顾轻舟买点水果去了。
良久,陈素商才对顾轻舟道:“姑姑,我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慎重考虑的。我问心无愧。”
顾轻舟听出了问题的严重。
她素来不喜欢强迫别人,故而轻轻握住了陈素商的手:“姑姑会照顾你妈妈的,你想要做什么,就去做,不要担心家里。”
“可是.......”
“她知道你还活着,也找到了你,她就安心了。”顾轻舟笑道,“她的情况不会恶化的,我能照顾好她。”
她再三跟陈素商保证。
陈素商知晓她智谋过人,既然她有办法,就真应该没事。
“姑姑,多谢您。”陈素商道,“这些年,你们一直在找我,也一直在照顾我妈妈,让我还有机会见到亲生的母亲。”
顾轻舟眼眶有点热,笑道:“你这丫头,怎么突然说得这么客气?我女儿要是这么煽情,必有所求。”
陈素商失笑。
顾轻舟就说起了司玉藻。
司小姐从小各种手段对付她父母,撒泼打滚是家常便饭,偶然深情款款,不是闯了大祸,就是要个大件。
“.......等你妈好一点了,你们都去新加坡,你肯定能跟玉藻处得来。玉藻虽然性格跳脱了一点,做事是很认真负责的,和你一样。她喜欢你这样的性
情。”顾轻舟又道。
陈素商被她说得很是向往。
新加坡的颜家、司家,都是她想要的家庭模样。
而他们,原本就是她的婆家和“娘家”。
她想到了这里,心就抽痛了下。
她借口去洗手间,避开了。
他们没有立刻去新加坡,而是在香港逗留了数日。
这次的“瘟疫”,香港有十五人去世,数万人发病,但病后的恢复速度惊人,很多人很快就伤疤都淡了。
霍钺和何微也来医院看了康晗。
他们也说起了“瘟疫”。
“我们家还好,我和微微没有发病,孩子们也只是昏迷不醒。”霍钺道,“叶先生给了我们符咒。”
叶惟特意给霍家送了些符咒去,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何微又跟顾轻舟说:“医院九成恢复了秩序,病人都出院回家了。警察局也撤销了瘟疫的通告。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挺恐怖,好在伤亡不大。”
顾轻舟道:“这不是不大,而是几乎略等于零了。”
数万人发病,十五人去世,从冰凉的数据统计而言,是个奇迹。
“阿璃说,是诅咒。”顾轻舟又道。
霍钺和何微也觉得,应该是诅咒了,不可能是正常的瘟疫。
几个人都看向了陈素商。
陈素商就跟他们说了袁家兄妹之间的恩怨,以及雪竺的牺牲。
霍钺道:“回头我要去祭拜叶小姐,她救了我们一命。”
陈素商说好,又说:“她不是姓叶,而是姓袁,她是袁家长房的次女。”
霍钺认真记住了。
他是听说过袁家的,只是此刻气氛不好,他也不好对着陈素商仔细打听袁家。
他们果然去祭拜了雪竺。
陈素商再次去给雪竺扫墓。
这几天,颜恺一直都在她身边,她却好像看不见他似的,既不忽略他,也不怎么和他说话。
时间一转眼到了二月中旬,香港的天气回暖,可以换上薄薄春衫了。
康晗的情况好转了很多。
医生同意让她转院到新加坡去。
确定好了转院的日子,陈素商回了趟陈宅。
她这些日子都不回家,怕自己难受。
师父还在家里。
“师父,我要跟姑姑他们去趟新加坡,送我妈妈过去,您要不要去?”陈素商问他。
自从天咒之后,他们三个人没有再聊过此事。
道长摇摇头:“我没心思,你自己去吧。”
陈素商说好。
她要走出去的时候,道长又喊住她:“阿梨,天咒也不是没办法的事,我们去趟湘西,能找到办法的。你暂时不要和颜家说什么......”
陈素商想了片刻:“师父,我一点也不后悔。假如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加入你们的。我救了很多人,包括我妈妈和颜恺、姑姑。”
道长听了她的话,有点心酸。
“我爱的人,大部分都活着,这对我而言,是最好的结果。旁人不明白,师父您肯定懂。”陈素商又道。
道长的心湖投下了一块巨石。
如果可以,他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回道观的众人,他愿意受千刀万剐之苦。
“你说得对。”道长说,“且术士犯五弊三缺,你跟普通人在一起,对他们未必有好处。”
陈素商点头:“师父,您知道万幸的是什么吗?”
道长不解看向她。
“万幸的是,我还有您。至少我们俩,会总在一起。”陈素商道,“就当回到了十几年前吧。”
道长心疼摸了摸她的头。
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他最害怕的,是他的小徒弟跟他一起孤苦飘零,可命运把他们推到了这一步,谁也没办法后悔。
这次,道长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却没想到,替他牺牲的是雪竺。
后来山顶的补救,道长和袁雪尧也打算献祭自己,可阿梨加了进来,三个人都捡回来一条命。
他们是术士,很多时候可以超脱凡世,自由自在。
但他们担起了责任。没有人知道他们,甚至知道了也不会相信。
他们所作的一切,唯求心安。
“我们还有师徒二人。”道长笑了笑,“路上有个伴,也挺好。”
陈素商也笑了笑,走了出去。
她跟着顾轻舟和康晗,去了新加坡。
一下飞机,他们先把康晗送到了司家。
而陈素商,有话要单独跟颜恺说。
_第1840章酒是愁的眼泪
颜恺和陈素商在咖啡厅坐定。
和一个月前相比,颜恺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他没了那种从容镇定。
他往咖啡里加了三勺糖,仍是觉得苦,嘴里和心里全不是滋味。
陈素商也默默捧着她的咖啡杯。
是颜恺先打破了沉默。
“素商,你要说什么,只管告诉我,别让自己太为难。”颜恺道。
陈素商喝一口咖啡润润喉咙。
可嗓子还是很干,她又喝了两口。
一大杯咖啡被她灌了下去,她说话都带着咖啡的香醇。
“上次我们说,我可能会到新加坡来。”陈素商看着颜恺的眼睛,“很抱歉,我当时做了错误的估算。颜恺,我来不了了。”
颜恺的脑子,像是被重锤击打了下——脑浆混成了一团,耳边嗡嗡不止。
他死死握住了咖啡杯,手指都发白了。
“为什么?”颜恺道,“如果你很喜欢香港,我可以去香港.......”
他说出这么一句话,已然带着几分祈求了。
陈素商的心抽痛了下,有一条很清晰的血痕。
她的手在发抖,可能是因为空腹喝了咖啡的缘故,血液走得有点快;也可能是因为心情。
“不是这个原因,你知道的。”陈素商道,“既然你不明白,那我只能再说清楚一点。颜恺,我想清楚了,打算和袁雪尧在一起。”
颜恺听明白了她的话。
她的声音不重,可每一个字都往他心里钻,像一只只小而狠戾的蚂蚁,啃噬着他的心。
他是个绅士,此刻应该站起身,祝福她,跟从前一样。
他和苏曼洛也有过分手,当时没觉得什么痛苦滋味,只当是两个人闹脾气。她闹了无数次,他终于疲倦了。
分手之后的好几个月,苏曼洛都离开了新加坡,有一天他突然想起了她,心狠狠疼了起来,那时候才意识他失去了她。
那时候的感受,是迟钝的、缓慢的。
不像这次。
这次明明都没有开始,他尚未亲口追求过她,也没有亲吻过她。
他们俩的关系,说牢固也很薄弱。一张结婚证,可以是天长地久,也可能只是一张薄纸。
陈素商没有对不住他的地方。
认真说起来,在这段感情里
,他的过失更多。
他还建议陈素商接受袁雪尧,怕她黏上自己。
然而,报应来得这么快,这么猝不及防!
“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颜恺死死劝说自己离开,可他不甘心。
他做了无谓的挣扎。
他问出这句话,已然不识好歹,而且有点死缠烂打讨人嫌了。
“他很好。”陈素商道,“他和我一样,都是术士;他第一次见到我,就很喜欢我,除了我之外也没有喜欢过其他人。这两样,对我都很重要。”
这话,是针对颜恺说的。
颜恺无需怎么牵强,就能对号入座:他不是术士,他曾经有过苏曼洛。
于是,他失去了资格。
“抱歉,颜恺。”陈素商道,“我这次回来,是想请求你祖父,给我们正式办理离婚。我希望,不要给你造成困扰。”
颜恺无措抬眸,看着她。
一瓢冷水,淋在了他满目疮痍的心上,他疼得一个激灵。
他甚至可能会对着她流泪。
他收回了视线,仓促又狼狈起身:“好。”
说罢,他快步离开。
他一个大男人,站起来快赶上房子高了,总不能在咖啡馆里痛哭流涕。
可感情和身体是不分家的,痛的时候,眼泪自己有了主见,他能有什么办法?
他把汽车开了出去。
颜恺不知道自己开到了哪里,只知道汽车跑得很快,而他的眼前的视线是模糊的。
后来,他在一处酒馆门口停了汽车。
他喝了很多的酒。
他昏昏沉沉的,一点思想也没有,脑子像是被人挖空了。
有人扇了他两巴掌。
“他怎么跟死猪一样?”他隐约听到了司玉藻的声音,“九哥,你扛住他啊!”
“哪里是死猪?死猪很容易扛的,他像烂泥。”他也听到了自己亲妹子颜棋的声音。
然后,张辛眉的声音更近一点:“行了行了,你们等他醒了再来批判他。”
说罢,他的身子凌空,而他也吐了。
后面传来司玉藻说“好恶心”的声音。
颜恺再次醒过来时,是被阳光晒到了眼睛。
他一睁开眼,眼睛疼,脑壳里像针扎,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
“恺哥哥,你醒了?”有
人在房间里。
他努力看过去,瞧见了司玉藻和司雀舫,姐弟俩各端一杯咖啡,一边闲聊一边看着他。
颜恺很努力爬起来坐定。
司雀舫把他姐夫的烟盒扔给了颜恺。
颜恺抽出一根点上,好半晌才缓和了一点头疼。
身体上的疼痛稍微好一点,他立马就想起了陈素商,心里顿时万念俱灰,有点想再次醉死过去。
“恺哥哥,我跟阿姐打赌,你肯定是被女孩子甩了,才借酒浇愁。”司雀舫笑嘻嘻的,“是不是啊恺哥哥?你快承认,要不然你就要赔我一千英镑。”
颜恺:“.......”
司家姐弟把他的痛苦当消遣,简直是最无良的表弟、表妹了,一群混账玩意儿。
“肯定不是。”司玉藻则说,“恺哥哥能没出息到被女孩子欺负?他那么威风,连苏曼洛都能勾搭上呢。”
说罢,她眼风勾了勾。
她是故意恶心人,然后借机输点钱给她弟弟。
颜恺不太想和他们混了。
他按灭了烟蒂,打算起床回家,反正司玉藻家和他的公寓,只有几步路。
“恺哥哥,你干嘛去?”司玉藻问。
“回家!”颜恺很头疼。
“你是不是傻了?这就是你的房间。”司玉藻失笑。
颜恺:“.......”
他盛怒之下,先把司玉藻和司雀舫都赶了出去。
颜恺洗了个冷水澡,人才清醒一点。
他没有满足司家姐弟的好奇心,告诉他们到底出了什么事。
反正大家都要知道了。
左不过是这几天。
颜恺胃里难受,喊佣人给他煮点米粥,米粥就端了上来。
司玉藻虽然不靠谱,还是把该吩咐的都吩咐到了。
颜恺喝粥的时候,又想起了陈素商,胃口好像被堵住了,怎么也不能把米粥塞进去。
就在此时,电话响了。
颜恺让佣人去接,结果佣人回来,脸色有点惊慌:“少爷,是老太爷的电话。”
顿了下,佣人补充道,“老太爷很生气的样子。”
颜恺就明白,陈素商去了家里。
她一刻也不等了。
颜恺的筷子落在碗里,半晌才吩咐道:“去备车吧,叫人替我开车。”
_第1841章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颜恺回家,身上的酒味已经散去了大半,还是能闻到一些的。
颜棋远远来接他。
“大嫂来了,祖父很生气。”颜棋跟他打小报告,然后又往他身上嗅了嗅,很嫌弃,“你身上还有酒味。要不,先去我那里喷一点香水?”
颜恺推开了她。
他直接去了主客厅。
不止是祖父,父母也在。
而陈素商默默坐在下首,低垂着头,也是万分歉意的样子。
颜恺看到她,心再次狠狠疼了下。
他没有叫人,直接坐到了另一边的沙发里。
徐歧贞笑着打圆场:“恺恺来了。好了,咱们把事情说清楚。素商,你先说吧。”
陈素商摇摇头:“我没什么可说的,能说的,都说完了。”
她到了颜家,告诉祖父说,她想要和颜恺领真正的离婚证。
她只说:“还没有满两年,是我对不起颜家。祖父,您有什么吩咐,只要我能做的,一定会竭尽所能。”
颜老一头雾水。
他询问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颜恺又犯浑,陈素商只说不跟颜恺相关,是她的错。
“恺恺,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徐歧贞又问。
上个月,他们俩一起来给陈太太祭祀,看得出是颇有情谊的样子,徐歧贞还以为他们俩会真正在一起。
不成想.......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什么可说。”颜恺的嗓子被酒精弄得哑了,一说话仍是满口的酒气,“当时就答应了素商,你们不要为难她。要打要骂,都冲着我来吧。”
颜老气坏了:“你做了什么?你是不是欺负了素商?”
他的目光很锐。
两个孩子上次来看他,不是这样的光景。
“没有,祖父。”陈素商替颜恺解释,“是我的错,我爱上了另一个人,想和他结婚。”
颜家众人一起哑口。
颜恺低垂着头,手指死死握紧。
气氛一时间凝滞。
约莫过了五分钟,颜老打破了沉寂,对颜恺道:“你先带着素商出去,我们要商量商量。”
颜恺站起身。
他先走了出去,陈素商跟着他。
两个人走出了客厅,往旁边的小花厅去。
陈素商问他:“喝酒了?”
“喝了一点。”颜恺道,“昨晚喝的,跟朋友聚聚,没什
么大事。”
陈素商脸色有点白。
颜恺在花厅的沙发里坐下,目光落在她脸上,发现她眼底淤积很重,也像是一夜未睡的样子。
“素商,我们真的.......要这样吗?”颜恺的声音是嘶哑的,说出来的话,格外伤感,“没有回转的余地吗?”
陈素商几乎要崩溃。
她强忍着情绪,话说得很慢:“我心意已决。”
颜恺挺恨自己的。
要是以前对她再好一点,此刻可以咆哮几句,可以呐喊,甚至可以死皮赖脸求她。
可他又有什么资格?
在香港的时候,他昏迷了几天,听说那几天出现了大“瘟疫”,他姑姑也说是诅咒。
陈素商遇到了危险的时候,在她身边,能够帮助她的,是袁雪尧,而不是颜恺。
她和袁雪尧经历了风险,确定了自己想要的感情,这是应该的。
颜恺仍是很迷茫。
他默默点了一根烟。
他和陈素商不再交谈,静静等待着挂钟滴滴答答的走动。
颜恺一根烟抽完了,佣人过来请他们。
颜老做好了决定。
颜家答应过陈素商,会给她离婚的自由,只要她愿意。
她又是顾轻舟新找回来的侄女。
不管是承诺还是和司家的交情,为难陈素商都是不应该的。
“那你们俩去办吧。”颜老道,“素商,你还要什么吗?”
陈素商心里已然血流成河。
她这样给颜家抹黑,他们问的,却是她还想要什么。
她想要所有人都活着。
“没有了。”陈素商道。
她和颜恺去了英国人的总督府。
新加坡的总督府算是司家的傀儡,司行霈早已打过了招呼,事情办得很顺利。
陈素商拿到了真正的离婚书。
走出来的时候,颜恺脚步很快。他走向了汽车,突然却又折回来。
他用力抱紧了陈素商。
这是他们最后的告别,从此之后,陈素商就要和袁雪尧在一起了,他再也没资格拥抱她。
他的胳膊,一寸寸收紧,几乎要将她勒入自己怀里。
“素商,对不起,我不是你希望的那个人。”颜恺突然就哽咽了,“和从前一样,祝你幸福!”
他松开了她,回到了汽车里。
车子扬长而去。
陈素商身体很空,心里也空,无处着落的伤感,一点点淹没她,她几乎不能呼吸了。
她的掌心,已经被她的指甲掐破了,她才没有痛哭出声。
颜恺是个多好的人,他将来会找到更好的女孩子。
他既温柔,又英俊,同时还有个显赫的家世,比陈素商优秀一万倍的女孩子都随便他挑选。
“我不后悔。”她想。
她当时参加天咒,救活了香港数万人,也救活了颜恺和她的亲人,所以才有今天这个局面。
她一点也不后悔。
哪怕孤独终老,也是她应得的。
就像师父说的,术士犯五弊三缺,真在颜家众人身边,对他们而言是种伤害,还不如离得远远的。
她转身,也上了司家的汽车。
汽车回到司家时,她对司机说她疲倦了,先要去休息。
直到晚饭的时候,她才出来。
她哭的时候不揉眼睛,这样哭得再厉害,眼睛也只是有点红,不会肿起来。
晚饭的时候,她眼睛是挺红的,但众人不好意思盯着她很瞧。
“阿璃,过几天我们办个宴席,欢迎你到新加坡。”顾轻舟笑道,“你觉得呢?”
“我可能过几日就要回去了。”陈素商道。
司家的孩子们都知道,她今天和颜恺离婚了,听闻这话,心知肚明。
司玉藻挺难过的。
“要不下次吧。”司玉藻接她母亲的话,“等四月份的时候,天气更好,可以穿很薄的裙子跳舞。再说了,那时候宣娇也大了一点,可以玩得更开心。”
顾轻舟笑笑:“这倒是不错。”
陈素商附和着笑了笑。
她和颜恺离婚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新加坡,甚至也传到了香港。
苏曼洛听到这个消息,打电话回新加坡,再三确认。
她也有几个朋友,都告诉她说:“是真的。颜少跟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终于离了。我就说嘛,她根本不适合颜少。”
苏曼洛挂了电话,摘了手里的订婚戒指。
她给她未婚夫留下一封信,说她要退婚。戒指先退回去,若是需要退还订婚宴的钱,给个账目给她父亲。
她当即打电话给她父亲,让父亲接她回新加坡。
“我们会走错路,但最终,我们都会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她在留给未婚夫信上的最后一句,如此写道。
_第1842章术士的厉害
陈素商离婚之后,打算立马回香港的。
她留在新加坡,对颜家并无好处,她自己也尴尬。
可是她母亲康晗换到了新加坡之后,有点不适应,出现了腹泻等小问题。
医生很担心。
顾轻舟也请求陈素商:“阿璃,姑姑不是为难你,你多留几天吧。等她稳定一点。”
哪怕顾轻舟不这么说,陈素商也不会一走了之的。
“我暂时不会走的,姑姑放心。”陈素商道。
陈素商懂事得叫人心疼。
她这几天的情绪很不好。
顾轻舟单独带着她出去吃饭,然后又去柔佛长堤散步。
“阿璃,姑姑看得出来,你和阿恺离婚,对你打击很大。你有什么苦衷?”顾轻舟问她,“你可以告诉姑姑,我不会说给阿恺听,我只是想听你倾诉。你不要闷在心里。”
海风咸湿微凉,风中不知是否裹挟了砂砾,陈素商的眼睛一瞬间刺痛。
她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转过脸,她努力把自己的情绪控制住,轻轻抹了眼泪:“我没事,姑姑。”
她并不孤独,这个世上还有师父懂得她。
实情,只会加重顾轻舟等人的内疚,会一辈子不心安。
陈素商不会这样自私。
“......我只是很贪婪,既想和袁雪尧在一起,又舍不得颜恺。但这是不对的。”陈素商道。
顾轻舟见她着实有难言之隐,宁愿编个借口,也不肯说出实情,只得作罢。
她们俩沿着海堤走了片刻。
顾轻舟跟陈素商说起了她的父亲二宝。
“......他力气很大,人有点傻,其他都还好。”顾轻舟笑道,“他小时候跟玉藻的丈夫还认识。”
陈素商的心情好转。
她从来不知道,这些故事这么长。
顾轻舟又说起了康家:“如今就康昱一家在新加坡了,也就是你的堂伯,你可要去见见他们?”
陈素商想了想:“暂时别告诉亲戚朋友,等我忙好了,再回来的时候,我们办个宴席,到时候再认识他们。”
顾轻舟不勉强她,点头同意了。
陈素商这次一回来,先和颜恺离婚了,康晗的病情又有反复,她的心情很不好。
顾轻舟很想及早公布她是自己的侄女,可她情绪这样糟糕,对她是种
负担,顾轻舟只得先忍住了。
接下来的几天,陈素商天天都在医院,陪着她母亲。
她和康晗聊了很多,甚至也聊起了她的养母陈太太。
“等我好一点了,我要去祭拜她。”康晗拉着陈素商的手,“阿璃,你一辈子也不能忘记她,她也是你的妈妈。”
陈素商含泪点头:“妈,您跟她一样,都是很好的人。”
康晗慢慢恢复了正常,不再腹泻了。
她的脸色也稍微好转了点。
午饭的时候,康晗胃口不佳。
她在香港还是能吃一点的,现在却不太想吃。
“妈,您有什么想吃的吗?”陈素商问她,“我去给您买。”
康晗想了想:“想吃凉粉,不知道新加坡有没有。以前我跟你爸爸,两个人出去玩,就会买一碗凉粉吃。”
陈素商立马道:“我出去找一找!”
哪怕找不到,也可以找一家面食馆子的大厨,请人家单独做一份。
她这么想着,就出了医院。
陈素商找了好几家馆子,最后在一处面馆问到了。
她很高兴,点了凉粉,坐在前面餐厅的桌子上,等着后厨做好。
她赶路太急,没注意到这处面馆在新加坡的中心地带,离颜恺曾经的公寓很近。
司玉藻和张辛眉正好在这里吃饭。
他们两口子看到了陈素商。
“我去打声招呼。”司玉藻道。
张辛眉拉住了她:“你先把饭吃完。吃完了我要先走了,你再去慢慢叙旧。”
司玉藻说好。
张辛眉吃完饭要回舰队去了,他是忙里偷闲带娇妻出来约会。
他太忙了,为此司玉藻数次给父亲抗议:“您给九哥换个轻松的差事。”
司行霈不屑一顾:“我和你姆妈年轻的时候,时常三五个月都见不到一次。年轻人,不要贪图享乐。”
司玉藻:“.......”
她这只小狐狸,在大是大非上面,斗不过老狐狸。
想着张辛眉这一走,下次回来又是一个月之后,司玉藻心中不舍,就没有丢下他,单独去和陈素商闲聊了。
她和张辛眉说起了小女儿宣娇。
两个人正在说话,没注意到有人进来了。
进来的,是一对漂亮的年轻人,女孩子穿着淡绿色裙子,男的一
身裁剪合度的西装。
他们俩一眼就看到了陈素商。
“是那个贱种!”男的低声咒骂了句,同时脸上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这男的是陈胧,陈定的私生子。
他们也听到陈素商离婚的消息了,背后既快意又担心。
没了陈素商和颜家的关系,他们在新加坡立足更加艰难;但是,看到陈素商被抛弃,他们又忍不住幸灾乐祸。
他和妹妹陈皓月出来吃饭,不成想居然碰到了陈素商。
“走,去会会她。”陈胧狞笑。
陈皓月也想起上次被陈素商羞辱,如玉的面庞有点扭曲了。
她冷冷看向了陈素商,然后又露出一个笑容。
陈胧走向了陈素商,高声喊道:“颜少奶奶?”
他的声音极大。
不仅附近的桌子上的人听到了,就是远处的张辛眉和司玉藻也听到了,一起抬头。
司玉藻不知缘故,看了眼张辛眉。
张辛眉按住她的手:“等下,我听听是怎么回事......”
司玉藻:“......”
那边,陈胧的声音里带着得意:“不能这样叫你,你现在被颜家扫地出门了,不再是少奶奶。那我们,应该如何称呼你啊?”
陈素商回神,淡淡扫了眼陈胧:“滚开。”
陈胧和陈皓月一起怒极。
她都落魄成了这幅样子,没了母亲,父亲不认她,又被颜家退亲,还敢嚣张?
“滚开?”陈胧声音尖锐了起来,“这餐馆是你的吗?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么嚣张?”
说罢,他抬起手,就想要抽陈素商一个嘴巴。
四周的食客,都在看热闹。
他们听到了颜恺的话,又想起了报纸的报道。
原来,这位就是颜家离婚的少奶奶。
颜家那样的门第,颜恺又是一表人才,众人不相信是陈素商自己提出来的,只当是颜家将她扫地出门。
这个热闹,挺有意思。
陈胧抬起手,怒气冲冲想要扇陈素商的,突然间陈素商手指间有什么一闪,是一簇细微的小火苗,很快就被她拢去。
她动作极快,没人瞧见。
陈胧的手顿了下,然后重重回手,扇了他自己一巴掌。
巴掌声清脆、沉重。
围观的食客们震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