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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帅你老婆又跑了全文阅读

作者:明药     少帅你老婆又跑了txt下载     少帅你老婆又跑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_第1708章司玉藻和张辛眉的婚礼

    张辛眉比玉藻还要难开口。

    他支支吾吾了半晌,那句“妈”最终也没叫出来。

    在张太太全家到来的第二天,司琼枝和裴诚再次给张辛眉做了全身检查。

    他已经很健康了,之前左腿粉碎性骨折,如今也能行动自如。

    “你可以出院了。”裴诚道。

    司玉藻开心极了。

    司家所有人都来了,张辛眉的母亲和姐姐姐夫们也到了,一起欢迎他出院,声势浩大,让张辛眉一次性把所有人重新认识了一遍。

    他母亲的话开导了他。

    不记得就不记得,有什么大不了的,重新认识不就行了吗?

    再说了,哪怕没有失忆,认识的人也可能会忘记,他是太过于钻牛角尖,才那么纠结,如今是彻底放开了。

    他没有住到司家,而是住到了饭店里。

    因为他和司玉藻即将要结婚了,依照新加坡婚嫁的风俗,他需得回避。

    司玉藻就说:“那还不如住在医院方便,我每天抽空就能去看你,一天能见好几次。你现在住在这里,我一天只能看到你一次了,很难过。”

    张辛眉搂住了她,亲吻着她的唇:“这样,好受点了吗?”

    司玉藻笑,环住了他的腰。

    又过了两天,张太太找她:“玉藻,我这次来得太过于匆忙了,聘礼都没有准备。这是支票,可以在香港的银行里取到,你不要觉得姆妈俗气。你想要什么,自己添置。”

    司玉藻接过来一瞧,吓了一跳。

    张太太给了她一个巨额支票。

    这笔钱,都够她和张辛眉挥霍两三辈子了。

    司玉藻跟顾轻舟要钱、要房子,并非贪婪,而是跟她母亲撒娇耍赖,是做女儿的恃宠而骄。

    她不是不懂事,当即把支票还给了张太太:“姆妈,你们在美国到处都要用钱,这个您留着。我和九哥都有工作,我父母陪嫁一套房子,我们能养活自己。”

    张太太道:“这是他阿爸留给他的家当,我拿了三成,七成交给了你。咱们虽然不住在一起,你也是张家的女主人了。听话,拿着!”

    司玉藻道:“这太多了。除了九哥,还有姐姐们啊,世道不同了,家产也要分给女儿。

    九哥不太记得事,我就替他做主。如果

    姆妈不肯收回,那我要和姐姐们平分,否则我不要了。”

    张太太不是那种矫情造作的女人,她表面上柔婉,性格里却很洒脱。

    司玉藻的话,是真心实意,张太太也看得出来。

    钱财对司家的孩子们而言,完全勾不起心中的贪念。

    张太太接受了司玉藻的好意。

    “既然如此,你看着办吧。以前我没动这笔钱,是因为辛眉还没结婚,怕将来他和他媳妇抱怨。

    你是女主人了,家产给你,你随便分配都可以。”张太太道,“只是苦了你。聘礼不多,不是张家不重视你......”

    司玉藻失笑。

    她对张太太道:“姆妈,我可是司家的大小姐,我不苦的。再说了,九哥对我好,才是实实在在的,其他什么都是虚的。”

    张太太定定看着她。

    到底是顾轻舟的女儿,哪怕不随顾轻舟的性格,也是很通透的。

    张太太很满意。

    司玉藻把这件事亲口告诉了张辛眉。

    张辛眉说:“我姆妈都说了,以后你当家做主,你来分吧,不用过问我。你是女主人,财产理应由你来分配。”

    司玉藻也问了自己的母亲。

    顾轻舟笑道:“玉藻,你以后是张家的少奶奶了,自己拿的主意要坚定。别怕,不会出错的。”

    司玉藻就有了信心。

    她找到了张辛眉的两位姐姐,说了她的安排。

    因为这笔钱是张龙头遗嘱说留给儿子的,真平分的话,张家的两位姐姐会很忐忑,更加不会要了。

    这个时候,越是公平越显得虚假。

    司玉藻就道:“我们拿五成,另外五成分给七姐和八姐。阿爸留下的家当,不能全部给我们。”

    张辛眉的姐姐就说:“我们出嫁的时候,阿爸已经给过陪嫁了,这是留给辛眉的,我们不能要。”

    可司玉藻很坚持。

    她再三说,钱太多了,她和张辛眉拿五成一辈子也挥霍不完,况且两位姐姐还要照顾母亲。

    说了半个小时,张辛眉的姐姐们接受了弟媳妇的好意。

    司玉藻拿到了张家丰厚的聘礼,存到了银行里。

    等她大婚的前夕,顾轻舟和司行霈找到了她,也把司家的聘礼给了她。

    司家还没有分家,私兵、海军舰队以及火油,不可能分的,如今能给的,只有钱。

    司行霈给玉藻的陪嫁,比张家全部的聘礼还要多。

    司玉藻哭笑不得:“你们是打算让我和九哥做一对纨绔夫妻,后半辈子坐在钱堆里无所事事吗?”

    “如果你觉得钱没地方花,可以做些资助。国内刚结束战争,情况还不稳,到时候提供些医疗物资;你舅舅的学校也需要援助。

    我们给你的,是陪嫁,这是嫁女儿的礼数。你要是不会花,阿爸可以教你。”司行霈道。

    玉藻不会哭嫁。

    她是迫不及待想要嫁给张辛眉,生怕他跑了的。

    直到此刻,她父亲给了她一笔庞大的费用,告诉她她真的嫁出去了,以后就不是司家的小姐,而是司家的姑奶奶。

    她再回司家,就是走亲戚了。

    司玉藻的心中,后知后觉涌上了不舍。

    她抱住了司行霈:“阿爸!”

    一声阿爸,眼泪就出来了,心中的难过翻江倒海。

    司行霈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司玉藻松开了司行霈,又抱住了顾轻舟。

    “以后要住在新加坡,天天见面的,你如果不想单独住,可以住在家里。”顾轻舟安慰女儿,“不要伤心。”

    司玉藻还是很伤心。

    她婚礼当天,她祖父也送了她陪嫁,是十二块古玉,个个都价值连城,比张太太给的那个翡翠值钱多了。

    “这是我的珍藏,没舍得给你阿爸,也舍不得给你那些混账弟弟,都给你了。”司督军道。

    司玉藻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眼眶又湿了。

    颜太太过来帮她梳妆,说:“我看着你们一代代人结婚。以前是洛水、你姆妈,如今是你了。”

    张辛眉在婚礼开始的时候,看到了穿婚纱的司玉藻。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声音。

    是司玉藻的声音:“我这么美......”

    他延迟了很多年,才遵从自己的本心,老老实实承认了:“是的,你真美!”

    这样美丽的司玉藻,胜过世间所有。

    他以前那么不肯正视,不肯承认自己爱上了比他小九岁的女孩子,如今终于毫无顾忌了。

_第1709章宋游的求爱

    司玉藻大婚,请了很多的亲戚朋友。

    在国内参军还幸存的宋游回来了,他申请了退伍。

    因为他是编制部队的军人,不可能像司玉藻的军医那样容易走,所以日本投降了一整年后,他才回到了新加坡。

    司行霈说他:“留在军中,邓高会提携你,前途不可限量。仗已经打完了,没了生死忧患,为何要退伍?”

    这番话,他说得并不严肃。

    司行霈当初放弃的,比宋游放弃的多百倍,他不也是说不要就不要了?

    所以,他不苛责宋游。

    宋游是司家的下属,却不是仆从,司行霈不干涉他的选择。

    “师座,仗不会停的。炮口从日本人转到了自己的同胞身上,我不干!”宋游道。

    司行霈抬眸,认真看了眼宋游。

    这件事,他早已知晓了,只是宋游所在的部队驻守上海,炮火怕是不会绵延到上海,他才说“无战事”。

    宋游有如此觉悟,司行霈很欣慰。

    “政治一团糟糕。军事永远不可能脱离政治,随便他们吧,咱们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管也管不了。”司行霈说,“你回来之后,想进陆军还是海军?”

    新加坡围困战的时候,司行霈已经暗中把自己的私兵从两千人扩展到了三万人,这是他自己养的。

    新加坡如今都是靠着他的陆军和海军守着。

    英国人还不知什么时候再回来,毕竟他们也没说放弃新加坡。

    “我......”宋游却犹豫了下。

    司行霈看不惯男人吞吞吐吐:“有事说事。”

    “我想和渔歌结婚。”宋游道。

    司行霈说:“出息呢?让你选择仕途,你先说女人。”

    宋游看了眼司师座,他可是亲眼瞧见年纪一大把的师座跟太太撒娇的。

    师座怎么好意思说别人没出息?

    宋游一肚子腹诽,敢想不敢言。

    “渔歌是咱们家的女佣人,不是奴隶。你想和她结婚,得问过她,你问我有什么用?我还能强迫她嫁给你?”司行霈没好气的说。

    这点小事都搞不定,真没出息。

    宋游:“.....”

    最终,宋游选择在司家的陆军做事,任一个小团长,手下管束八百人。

    他也去单独问了渔歌。

    他一向沉默少语,怼大小姐的时候,尖酸刻薄张口就来,可真要认真说点甜言蜜语,他就好像肚子里的词库空了,从来没把那些好话装进去了,一时词穷看着渔歌。

    渔歌被他看得发毛。

    “我.......渔歌.......”他结巴了片刻。

    渔歌见他顶大小姐,每次都把大小姐顶个跟头,心中对宋游的印象一直都是能说会道,骂人不带脏。

    突然之间,他刚回新加坡,衣裳都不换,就结结巴巴来跟自己说话,渔歌的心提了半截。

    她在国内没什么亲戚啊。

    大小姐不会有事的,这是新加坡。

    除了大小姐司玉藻,渔歌也不太关心其他人的生死,只是看着宋游很着急:“怎么了?你说吧,我承受得住。”

    宋游脸都憋红了。

    “你想嫁人吗?”宋游问。

    渔歌:“......”

    这是什么愚蠢的问题。

    她真想啐他一脸。可旋即,她把他的窘迫看在眼里,再联想到他这么匆匆忙忙而来,顿时就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她的脸颊也发烫,心跳得像打鼓,嗓子被这鼓鼓心跳给堵住了。

    好半晌,渔歌才道:“那要看嫁给谁。”

    宋游好像找到了谈话的诀窍,后面的话顺利了不少:“那......你可有心上人?”

    渔歌点头:“有。”

    宋游的心,顿时就凉了。

    他好不容易理出来的话头,又乱成了一团糟。

    “四年前,我回到新加坡就特意去请了一樽菩萨,每天都要焚香跪拜,希望我的心上人能从战场回来,平平安安。”渔歌的脸仍是发烫,“嗯......心诚则灵.......”

    宋游那往下沉的心,猛然刹住。

    他看着渔歌,瞧见了渔歌眼里的自己。

    这个时候,他终于彻彻底底的开窍了,上前拥抱了她,亲吻了她的唇。

    司玉藻大婚之后第二天,回到娘家时,就听说宋游把她的渔歌拐跑了。

    她很生气,说渔歌:“你就这么跟了他?不矜持了吗?不让他三求四请?”

    宋游在旁边,面无表情的说:“大小姐,姑爷是怎么求你

_第1710章玉藻怀孕

    司玉藻的电报发出去一个月之后,陆陆续续收到了八份肯定的回复。

    她的同学马璇和徐景然都要来。

    她的师兄卢闻礼也要来。

    “师兄?”张辛眉一听这话,脸色就不是很好看,“有我忘记了的隐情吗?”

    司玉藻失笑:“没有,你如果不信,到时候自己看。”

    卢闻礼来了之后,张辛眉并没有放心。

    三年多的军旅生涯,改掉了卢闻礼那一身懒散气。他鸡窝一样的头发剪掉了,只留短短板寸。

    他原本就是个眉目俊朗的男人,又换了身整洁不起皱的衣裳,头发也清爽,整个人从气质上大变样。

    司玉藻也惊呆了:“师兄,你这人模狗样的,我差点不敢认。”

    卢闻礼道:“咋的,你们都说我变了,我以前很邋遢吗?”

    “是啊。”司玉藻道,“说不上邋遢,你那时候身上没异味,就是乱,衣裳乱头发也乱。”

    卢闻礼摸了摸自己的头:“现在不乱了吧。”

    他的视线落在了张辛眉身上。

    他笑着上前,对司玉藻和张辛眉道:“我第一次见到张先生,就觉得你们俩有戏。厉害啊学妹,还是被你追到手里,师兄敬你是条汉子!”

    张辛眉:“.......”

    他心里想这是什么鬼,他为何要对这两人不放心?

    真是白费了他一肚子陈醋。

    “师兄,你如果有了喜欢的人,我可以教你追啊。”司玉藻沾沾自喜。

    卢闻礼叹了口气:“我可能不喜欢女的。”

    司玉藻差点摔个跟头。

    “你喜欢男的?”她问。

    “我一个老爷们,喜欢什么男的?”卢闻礼道,“我可能比较爱狗。我们驻扎的村子里有一只黑狗,它被炸死的时候,我哭了三天,难受了好几个月,跟死了老婆似的。”

    司玉藻:“......”

    张辛眉:“......”

    张太太比较善良,张先生心里对卢闻礼做了评价:“此人有病!”

    早知道司玉藻的师兄都是这样的,他也不费劲去提防了。

    卢闻礼又道:“学妹,你上次不是让我去找你小姨吗?我一直没见过她。”

    当初司玉藻上了战场之后,两位副官也分别入伍。

    战时情况特殊,空中有了管制,司行霈的飞机不能再随便飞往上海,哪怕有军方的关系也不行。

    司家发电报,让渔歌回新加坡,一个人留在上海也很危险。

    顾轻舟知道顾纭也在,也给她发了一封。

    顾纭却说:“我不去新加坡了,我要去北平找我姆妈和阿姐、姐夫。”

    渔歌一个人回来了。

    她也算机灵,一路上坐车、坐船,两个月之后回到了新加坡。

    战事越来越激烈,上海也遭受了炮火洗礼,新加坡同样被日军围困,马来半岛丢失了一半,顾轻舟的消息再也传不到上海,她也没空去顾念其他人了。

    等日本投降,战争结束,已经是三年后了。

    她失去了顾纭的音讯。

    如今局势还紧张,司家情况又特殊,司行霈跟政府申请了好几次民用航道,都被拒绝了。

    所以,顾轻舟不好去上海找人。

    司玉藻只能发电报,让在国内的同学帮忙留意,顾轻舟也托了其他人去找。

    “算了,我姆妈都找不到。”司玉藻道,

    司玉藻忙碌了起来,安顿她接过来的同学。

    既要安排工作,也要安排生活,她事无巨细的操持着。

    忙得太累了,她突然就见了红。

    司琼枝让她到医院小住三天,留院观察,顾轻舟和司行霈吓坏了,急匆匆去医院看望她。

    司玉藻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怎么不跟我们说?”顾轻舟道,“这么大的事,你自己不注意?”

    “我瞧着挺好的嘛。”司玉藻挺委屈的,“想等过了头三个月再通知你们。”

    顾轻舟在她额头敲了两记。

    张辛眉已经去海军报到了,今天出海未归,不知司玉藻怀孕的消息,也不知她见红了。

    司行霈要给舰队发报。

    海里不能埋线,不好通电话,司行霈跟舰队联系仍是用电报的老办法。

    司玉藻连忙阻止他:“阿爸,九哥才入伍,不是说了新的军官也要集训三个月吗?我不能拖他的后腿。”

    司行霈蹙眉:“事业有你怀孕重要?”

    “阿爸,您讲点理。”司玉藻道。

    顾轻舟就把司行霈拉了出来。

    司行霈是关心则乱。

    “没事,咱们不是在这里吗?”顾轻舟笑道,“这点见红,小问题的。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嗯?”

    “玉藻这胎怀的,是个闺女。”顾轻舟笑道,“我刚给她把脉,确定是女孩子。”

    顾轻舟的医术是出神入化的。

    她能通过把脉判断孩子的性别。

    司行霈心情顿时好转。

    他上次还跟顾轻舟说,如果玉藻怀孕了,最好先生个女儿,女儿贴心。

    儿子太糟糕了。

    可能是自家有三个儿子的缘故,司行霈觉得儿子都是讨债鬼,女儿才是小棉袄。

    “那不错。”他装得很淡然的说。

    顾轻舟故意端详他:“不兴奋吗?”

    司行霈云淡风轻:“我是毛头小子吗,还咋咋呼呼的?多大点事。”

    顾轻舟笑。

    司行霈握紧了她的手:“不准取笑我!老夫老妻的,要庄重!”

    顾轻舟就笑得停不下来。

    司玉藻的三个弟弟,也来看望姐姐。

    司雀舫一开口就直接掀了老底:“阿姐,姆妈说你这胎是个闺女。以后你闺女也像你,你和姐夫会头疼吗?”

    司玉藻:“......”

    她无力望天,人生还能不能给她留点惊喜了?

    等司玉藻五个月的时候,张辛眉才结束了第一次集训,回到了陆地上。

    看到妻子明显大起来的肚子,张辛眉愣了又愣,半晌说不出话来。

    司玉藻笑道:“感动了吗?”

    张辛眉点点头。

    他眼中浮动了水光,无论他怎么咳嗽都遮掩不掉。

    司玉藻道:“你想哭就哭,我不嘲笑你。”

    张辛眉小心翼翼搂住了她,在她唇上亲吻了下。

    司玉藻感受到了热泪滚在她脸上,心中所有的调侃也没了,只剩下浓浓的蜜意。

    她依靠着张辛眉。

    张辛眉当时兴奋过头,不知如何启齿,后来稍微平复了些,他开始问东问西。

    “你顶着这么大的肚子,难受吗?”他问司玉藻。

    司玉藻道:“是从无到有,不是一下子就这么大,习惯了。”

    晚夕,他们两口子床头夜话。

    说了很多,还提到了小姨顾纭。

    张辛眉很久没这么兴奋,精神力有点过载,他脑海中吉光片羽闪过什么。

    “我知道顾纭。”张辛眉道,“我把她藏了起来。”

    司玉藻大吃一惊:“什么?怎么藏的,藏在哪里了?”

    张辛眉想要往深入去想,然后脑子里就跟被针扎似的疼。

    他模模糊糊想起了自己的话:“.......既然是死人,怎么会被人找到?”

    他打了个激灵。

    “玉藻.......”他有点恐惧的说,“我可能......杀了她.......”

    司玉藻定定看着自己的丈夫,后背也窜起了一层薄汗,她想起了当初遇到顾纭时,顾纭是在躲避洪门的人。

    她握紧了张辛眉的手:“不......不会的吧......”

_第1711章战时上海

    顾纭看着空空荡荡的公寓,心里很失落。

    冬天的上海很冷,冷得刺骨。

    玉藻和她的副官们去了前线。

    到处都在打仗,炮火连天。

    女佣渔歌很孤勇,独自一个人回了新加坡。

    顾轻舟也邀请顾纭去。

    顾纭的性格有点沉默。她外表瞧着还好,不至于木讷,实则她不太擅长与人打交道,陌生人会让她特别不舒服。

    顾轻舟虽然帮了她很多,也改变了她的命运,让她可以读书,在她继父去世之后,让她和母亲、姐姐有个依靠。

    感激归感激,顾纭跟她不熟,仍觉得她是陌生人。

    她要跟渔歌去一个陌生人堆里。

    光这么一想,顾纭就从骨子里发寒,她胆怯了。

    所以她宁愿留在上海。

    玉藻上了战场的半个月后,张辛眉又来找了一次顾纭。

    这次,他撕掉了和善的面容,冷冰冰对她道:“顾小姐,如果你拿到了什么,最好给我。

    洪门的人没找到东西,到现在都没放弃寻找。那份文件丢了,如果他们再次怀疑你,会严刑拷打你。

    玉藻离开了上海,洪门的人难道会顾忌你吗?你交给我,至少我会保证你的安全。顾小姐,你自己掂量掂量。

    我可不会因为玉藻一句话就照顾你。想对付你,我自然有手段,也能叫司家挑不出错。”

    顾纭的眼泪落了下来。

    她道:“我真没有拿。”

    她哭得伤心。

    张辛眉是个冷心肠,看着她哭,并不松口。如果她不是司玉藻的小姨,他现在就会拷问她了。

    他逼问了半晌,顾纭坚称自己没有偷。

    张辛眉就离开了。

    他下楼的时候,看到楼道角落里站着一个黑衣布鞋的人。

    这么冷的天,他穿着单薄的短褂,个子比张辛眉还要高,黑脸庞,宽肩膀,是个十足的粗壮模样。

    张辛眉往角落里一闪。

    楼道里阴冷,张辛眉漫不经心点燃了一根烟,滚烫的烟雾让他的五脏六腑暖和,他才稍微舒服了点。

    “九爷,她真的藏了文件吗?”男人问张辛眉。

    张辛眉却没头没脑说了句:“顾家的女人......”

    他对顾家的女人,总是不敢掉以轻心。

    顾轻舟看上去比顾纭还要柔婉

    无辜,可论起手段,无数人折在她手上。

    顾纭表面上是没什么问题,也很可怜。

    但她到底有没有拿走那份文件,张辛眉不知道。

    张辛眉很清楚,假如那份文件还在,不管是洪门还是张辛眉,都要灭掉经手人的口,确保万无一失。

    顾纭如果骨子里不像她表面上那么软弱,她自己可能会意识到危险,所以她先销毁了那份文件。

    这样,不管怎么查,始终不会把她牵扯得太深。

    文件没有了,她就不重要了,也不会碍任何人的眼。

    “白贤,你看牢顾纭,一天十八个小时跟紧她。”张辛眉道。

    这名汉子,又黑又鲁莽,既不白也不贤,叫这个名字实在有点滑稽。

    白贤是洪门的人,后来被张辛眉收买,暗中替张辛眉办事。

    当然,跟踪顾纭是洪门的任务,他只是一边执行一边替张辛眉处理私事。

    张辛眉和洪门都让他跟紧顾纭。

    他们派了两个人跟踪。

    白天是白贤,晚上还有一个人在公寓外看守。

    这么一跟踪,就是三个月了。

    顾纭逐渐习惯了他们的存在。

    “是。”白贤恭敬对张辛眉道。

    张辛眉递给他一支烟,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白贤默默抽完了烟,看了眼楼上。

    他看完了,再次看了眼手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顾纭还没有睡。

    替换的人到了,白贤也离开了这栋公寓楼。

    结果第二天,白贤就听到夜里轮班监视的人说:“她昨天一夜没拉灯,这会儿才熄了。”

    已经是早上六点多。

    白贤正在和那人说话,顾纭下楼了。

    他给同伴使了个眼色,让他悄无声息先退。

    他借助一家店铺的摊子,假装买油饼,不动声色瞥顾纭。

    顾纭拦了一辆黄包车。

    她和车夫说了些什么,车夫就放下了车子,跟着她上楼了。

    白贤一边啃油饼,一边缓缓靠近。

    片刻之后,车夫搬了一个很大的藤皮箱下楼。

    白贤吃了一惊,慌忙丢了油饼,上前一把拉住快要离开的黄包车。

    他一看就很不好惹,黄包车夫认识这种人,慌慌看了眼他:“大爷,您这是......”

    车夫快四十了,靠拉黄包车养家糊口,最怕这些地痞流氓。

    白贤不看他,只看向了顾纭:“顾小姐,您要去哪里?”

    顾纭略微缩了下肩膀,有点忌惮他。

    他人高马大往那一戳,好像能一只手捏死顾纭。

    顾纭没想过和洪门的流氓起冲突,只想息事宁人,且这人跟踪了她三个月,并没有什么僭越,她就如实道:“我要搬回以前的房子,这里不是我的。”

    白贤想了想,没说什么。

    他犹豫了几秒钟,松开了手。

    他一路跟着小跑,到了顾纭新家的弄堂。

    顾纭又搬回来了。

    她原本只是想跟房东太太商量,让她搬回来住,不成想房东太太却道:“要打仗了,我们打算回乡下祖宅去。你要回来的话,帮我收收房租可好?”

    房东太太很信任顾纭,又知道她念过书,有些礼义廉耻,不会贪图她一点房租。

    “那好,我替您看着。哪怕我要走了,也会找人替您照顾,您放心吧。”顾纭道。

    于是她连夜简单收拾了一通,搬回了这个破旧的弄堂。

    车夫帮她把行李拿进去,白贤就站在门口看着,好像要把这屋子都打量一遍。

    搬好了,顾纭又乘坐黄包车去了报社,行李等晚上下班再收拾。

    白贤又跟着去了。

    车夫拿了钱,非常快速跑了,生怕沾染了晦气。

    顾纭若无其事。

    等她下班的时候,白贤又在不远处。

    顾纭看了眼他,没什么反应。

    她晚上是在房东家吃了饭。

    房东太太把其他几户的备用钥匙给她,又告诉她,每个月哪一户哪一日要交房租,交多少等等。

    顾纭拿了个小纸笔,在旁边一一记下了。

    “顾小姐做事细致。”房东太太夸她,“那我就全托付给你了。”

    第二天,房东全家就回浙江的乡下去了,躲避兵灾。

    顾纭除了要上班,就是帮房东看房子。

    炮火声越来越近,能逃的人都走了,剩下的人多半是贱命不值钱,逃和留一个结果,就没挪窝。

    顾纭也属于这样的贱命。

    她很任命,并不惊慌,默默过她的日子。

    只是冬天下雨,屋子里潮潮的,阴冷潮湿,让得过且过的生活也上了一层霉。

_第1712章监视

    这一年的上海,新年没有半点气氛。

    弄堂门口挂了个纸糊的红灯笼,被寒风吹得东倒西歪,年味淡如水。

    炮火阻隔了交通,顾纭只收到了她母亲的一封电报。

    电报是她岳城的同学转给她的,她母亲和姐姐还都以为她在岳城。

    母亲在电报里说:“局势太乱了,如果岳城打仗,就回乡下老家去,钥匙在四叔家里。”

    四叔,是她继父的亲叔叔,他和四婶对顾纭母女挺好。

    顾纭让发电报给她同学,让同学帮忙回电,就两个字:“知晓。”

    她觉得还没走到那一步。

    过年报社休息五天,大年初四就上班了。

    顾纭领到了开年的第一份薪水,想着要买米,家里的米见底了,她平时晚上是自己回去做饭的。

    “得赶紧买米,米价和年前不是一个数,估计还要涨。”同事说。

    顾纭心中一慌。

    这天下班,外面又在下雨。雨势颇大,冷得刺骨,还刮了风。

    她的衣裳被雨打湿了,想着天气这么恶劣,怕是不好背米回家,街上黄包车都少了。

    可她又想起了同事的话。

    万一米价再涨,她这点工资都吃不上饭了。

    她犹豫着,就走到了米铺门口。

    不成想,米铺门口这么晚还排了老长的队,小伙计扯着嗓子喊:“一人买十斤,多了没有,先领票。”

    领票的时候,旁边站着的伙计就把人看个眼熟,绝不容许多买一次。

    原本还有犹豫的顾纭,突然意识到:她如果今天不买米,可能就买不到了。

    她慌忙去排队。

    余光一瞥,她又看了那个跟着她的人。

    这人锲而不舍,不管刮风下雨都跟着。顾纭从最开始的惧怕,到了现在,瞧见了他反而安心。

    至少,有他天天跟着,她上班、下班都很安全。

    她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从黄昏排到了天黑。

    小伙计见她是单薄的姑娘,就说:“你买五斤吧,多了你扛不动。”

    顾纭忙道:“不,我要十斤。”

    小伙计没办法,给了她十斤的票。

    她去买米,交钱的时候一看价格,米是比年前贵了三倍,这还算是不错的。

    她一手撑伞,一手拎着十斤的米,脚上还是一双孤零零的高跟鞋,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她抱紧了米,站在路边等电车。

    电车到了,最近的车站离她住的弄堂约莫还有两里路。

    她坐了三十分钟的电车,下车的时候,有个妇人领着三个孩子也下车。

    孩子们都是半大不小的,一下子就朝她冲过来,她一个踉跄,高跟鞋崴了下,脚疼得不行,手里的伞被风卷走了,米撒了一地。

    那孩子的母亲反而还呵斥她:“你不看路?”

    然后又招呼自己的孩子:“当心当心,这一地的米,小丫头一点也不中用,旁人走路要踩到就滑倒了,你赔不赔?”

    等顾纭的脚疼缓和了点,那妇人已经带着孩子走远了。

    顾纭脱了鞋,看了下米袋,已经只剩下小半袋了。

    几个乞丐涌上来,把地上的碎米你抓一

    把我抓一把的,抓得七零八落。

    顾纭后知后觉愣在那里,被雨水打湿的身子略微发抖。

    她的伞早已不知被风吹到哪里去了。

    她抱着小半袋米,索性脱了鞋,一步步往家里走。

    脚伤得不重,就是崴了下。穿高跟鞋怎么可能不崴脚?只要脱了鞋,走路如常。

    这算是今天还不错的消息了。

    只是赤脚穿袜子走路,脚底板被路上的石子膈得疼。

    顾纭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扶住旁边的路灯杆子,让自己的脚歇一歇。

    寒雨还在往她身上浇,怀里那剩下小半袋的米,也湿透了。

    就在此时,突然一个黑影靠近,然后将她笼罩。

    顾纭吓一跳。

    一回头,看到洪门的那个流氓撑伞走了过来。

    他也不说话,把伞往她怀里一塞,然后打横将她抱起。

    突然凌空,顾纭吓得差点叫出声,手里的米袋和伞都快要落地,她慌慌忙忙抱紧了米、抓牢了伞,反而忘记了害怕。

    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在人家的臂弯里。

    这流氓人品不怎样,个子却是很高,又很壮,皮肤比一般人要黑些,就显得格外恐怖。

    “放下我,我自己能走!”顾纭挣扎。

    对方很冷淡,手臂箍紧了她:“我要交班了,谁有功夫跟着你慢慢往回走!”

    顾纭心中升起一簇簇怒气。

    她很想说:既然如此,就不要天天跟踪她!

    她是受害者,凭什么好像还是她耽误了人家时间一样?

    简直岂有此理!

    可世道哪里讲理?

    顾纭是个软性格,恶语相对她做不出来,默默忍受着。

    男人个高腿长,顾纭要走十几分钟的路,他几分钟就到了。

    在弄堂门口,他放下了顾纭,粗鲁接过了自己的伞,并不看她,转身就往外走。

    接班的同伴到了。

    “今天没什么事。”白贤道。

    同伴缩了缩冻僵的手,低声骂了句:“这鬼天,湿冷湿冷的!看住她到底有什么用?就不能痛快点用严刑逼供吗?”

    “估计也是防止漏网之鱼。”白贤道。

    他们这些人,在帮派里没什么用,是最底层的,白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给他们找点事做。

    所以,同伴觉得跟踪顾纭毫无价值,其实忽略了根本原因,是因为他们自身对帮派来说没什么价值。

    白贤简单交代了几句,转身就要走。

    同伴却笑嘻嘻拉住了他,猥琐道:“又要去皓雪那里睡?”

    白贤淡淡道:“是。”

    “行,你去吧,你们俩倒是浓情蜜意。”同伴嘿嘿笑着说。

    白贤的眉头不经意蹙了下。

    并不是这句话让他不开心,而是同伴猥琐又油滑的态度让他很不舒服。

    皓雪是个歌女,姓白,在一家歌舞厅做事。

    那家歌舞厅真正的幕后老板是张辛眉,他也正是因此认识了张九爷,成了张九爷的卧底。

    他和白皓雪都是福利堂的孤儿,小时候并不亲密,后来两个人长大了一起离开了福利堂。他们没念过书不认识字,除了做苦力还能

    做什么?

    他小时候叫石头,皓雪叫三丫。

    自从进了歌舞厅,皓雪就把他和自己的名字都改了。

    改得不伦不类。

    皓雪给他的,不管好坏,他都得接受。

    他也住在歌舞厅里,却不是住在皓雪房间里,而是住在储藏室的楼梯下面。

    下这么大的雨,又是年关,歌舞厅依旧热闹非凡,大上海的法租界有“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之感。

    “臭不要脸,说好了今晚陪我的!”他走近之后,看到皓雪拉住一个客人不松手,已经是醉醺醺的。

    客人的手乱摸了一通,低低告饶:“真得回去,我舅哥明早到。”

    皓雪不撒手:“带你舅哥一起来,反正你不许走。”

    客人有点急了,差点把皓雪推了个踉跄。

    白贤上前,把皓雪从这客人身上扯下来,那客人急匆匆跑了。

    皓雪真喝醉了,这么推推搡搡的,她受不住,扶住了旁边的石柱子哇的吐了。

    等她吐完,才抬头看到了白贤,痴痴笑了起来:“石头!”

    白贤问:“怎么又跟客人闹了起来?”

    “这些死东西,一个个抠门!好不容易逮住一个,怎么也要抠点油水出来。”白皓雪说。

    白贤无奈将她搀扶去了化妆室休息。

    他端了温水给她漱口,又去要了一盘热水给她洗脸、洗手。

    “要不别做这行了。”白贤忍不住道。

    白皓雪笑道:“难不成去下堂子?年轻时总要赚点钱,将来去乡下买块地,咱们俩后半生也有着落了。做歌女比做伎女要好些,怎么,你嫌弃我脏了?”

    白贤的眼神阴冷。

    皓雪扳过他的脸:“哟你又吃醋了?”

    她原本脾气还好好的,说到这里,突然心里不痛快了,狠狠扇了白贤一个耳光:“你还吃醋?你有什么资格吃醋?下贱坯子出身,做了流氓,还敢嫌弃我?我是去卖了吗?”

    白贤艰难僵着脖子。

    “我告诉你石头,你这辈子甭想甩开我!你嫌弃我,你十四岁那年爬上我的床做什么?臭流氓,从小就是个贱货,现在长脸了吗!”皓雪大骂。

    白贤任由她骂着,手指深深陷入了肉里,把自己的掌心掐出了深深痕迹。

    后来是其他的几个舞女进来,按住了皓雪,纷纷说:“白姐姐别生气。”

    白贤转身离开了,一言不发。

    有个刚入行半年的小舞女追上来,低声对白贤道:“白哥,你也别生气,皓雪姐姐今天喝醉了。”

    这小舞女总想找机会和白贤说几句话,莫名很照顾他。

    不成想,白皓雪一把冲出来。

    她拽住那舞女的领子,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你个小浪蹄子,居然勾引我的男人!”

    说罢,她又打了白贤两个耳光,“早知道你不安好心,臭货,穷鬼!”

    最后是经理出面,才把皓雪的闹腾给制服。

    白贤下楼,去给张辛眉的人打电话,告诉那边今天顾纭的种种。

    事情说完了,那边的人突然在电话里问:“白石头,你是在哭吗?”

    “没有。”白贤用力挂上了电话。

_第1713章我不认字

    白贤在舞厅储藏室一楼的楼梯间凑合,他原本也没正经屋子住。

    寒冬腊月,他没有床,只是一床破褥子,是舞厅的人给的。

    好在他身强体壮,也不畏惧寒冷。

    凌晨五点多,他就醒了,准备去换班。

    他简单梳洗了,换上了衣裳,一抬头看到皓雪从楼上走了出来。

    这边连着前面的舞厅,一楼和二楼是储藏室,三楼和四楼是歌女和舞女们的宿舍。

    皓雪唱出了一点小名气,她有单独的房间,但她不准白贤进去住。

    看到他醒了,皓雪奔向了他,扑到了他怀里。

    她身上有很好闻的熏香,是一夜高床暖被才烘出来的味道。

    拥抱只有几秒,她松开了白贤。

    她是个娇小的个子,故而她后退,退回三节楼梯上,这才能看清楚白贤的脸,目光和他齐平。

    “我昨晚又发酒疯了吧?”她笑了笑。

    她是个眉目精致的女人,哪怕染了风尘气,也是很妩媚的。

    白贤没做声。

    皓雪叹息:“我当时没醉死,心里是清楚的,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尤其是喝醉了的情况下。

    我恨透了这个世道,恨从小抛弃我的爹娘,恨福利堂那些人,也恨那些客人。我心里太苦了,只有你还在我身边。

    除了你,我一无所有,才敢那么作贱你,我真该死。我昨天做了个梦,梦到你嫌弃我,自己走了。石头,你会嫌弃我吗?”

    “不会。”白贤声音带着低闷,好像抽了一夜烟,嗓子熏坏了。

    皓雪就笑了起来。

    她道:“石头说话算数,那我就放心了。我最近也存了不少的钱,再过一年半载,咱们就可以脱身了。石头,到时候咱们去乡下买了地,你会种地吗?”

    白贤没回答。

    皓雪继续道:“不会也没关系,你会学的,你学什么都快。等农闲了,咱们还能去钓鱼、捉泥鳅,一群孩子围着咱们跑来跑去。”

    白贤嗯了声。

    皓雪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看我,这一大清早的,说这些有的没的。好了,你去做事吧,机灵点。”

    白贤又嗯了声,埋头往外走了。

    他走到舞厅门口的时候,有个人冲他吹了声口哨。

    他看到了那人,是九爷那边的。

    那人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口袋,转身消失在了街尾。

    白贤走过去,打开口袋一瞧,是满满一口袋米,足足有五十多斤。

    张辛眉看着司玉藻的面子,知道顾纭昨天买的米全没了,特意叫人送了来。

    白贤麻木不仁扛了起来,去了顾纭住的

    那个破弄堂。

    他先把米在弄堂口藏好,再去跟同伴换班。

    同伴熬了一夜,不停打着哈欠,转身走了。

    白贤重新扛了米,走到了顾纭的房子门口。

    顾纭已经起床了,正在做早饭。

    看到了他,她低垂眉眼,只当瞧不见,继续开炉子,把昨晚就熬煮了半夜的米粥重新加热。

    白贤把米放到了她的门口,挡住了她回屋的路。

    顾纭一惊。

    “这是什么?”顾纭问。

    白贤没回答,转身退回到了他原本监视的位置,并不搭腔。

    顾纭打开了口袋,看到了米。

    这是长粒粳米,比她自己买的还要贵,而且很多。

    她又看了眼白贤的方向。

    白贤的目光冷冷的,人也长得凶神恶煞。

    顾纭觉得,这肯定是张辛眉送的。张辛眉虽然逼问文件的下落,却始终记得她是司玉藻的小姨。

    哪怕是司玉藻养的一只狗,张辛眉也会善待,何况她还是个小姨。

    顾纭很艰难把这么重的米往家里推。

    她废了好大一番劲儿,在寒冬腊月里累出了一身汗。

    忙好了,她突然对门口的白贤喊了声:“喂。”

    白贤看了眼她。

    “你能帮我把米倒进米缸吗?”顾纭道,“我实在扛不动.......”

    白贤没言语,走进了她的房间。

    他每天跟着她,却没进来过。

    房间挺小的,也很暗淡。按说老房子都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她这里却没有,泛出淡淡橘皮的清香。

    白贤看到,她在窗口下面点了个小炉子,炉子上烤着柚子皮。

    他没说二话,上前帮她把米扛起来,倒进了缸里。

    他力气很大,顾纭累死累活扛不动一袋米,他轻轻松松就拿了起来。

    做完了,他问:“还有什么要做的?”

    顾纭指了指桌子上。

    她的小饭桌上,已经摆好了两幅碗筷,还有米粥和小包子,以及一碟子咸菜。

    “这么早,你也还没吃早饭吧?昨天谢谢你送我回来,要不然我一个人淋一路的雨,肯定要冻病。”顾纭的声音低低的。

    白贤看了眼桌子上的早饭,表情愣怔了下。

    他沉默了两秒钟,然后抓起两个包子,端了米粥,低头走出了她的房间。

    他靠着墙壁,默默把手里的两个包子塞肚子里,又喝了两口粥。

    米粥是滚烫的,在这样的寒冬里,喝下去能把人的五脏六腑都暖起来。

    白贤靠着墙壁,一口口喝了。

    他喝完了最后一口,沉默了很久,走了回去,把碗放在了她院子门口。

    顾纭二十分钟后才出门,把碗捡了回去,锁上门去上班了。

    白贤坐在他们报社楼下的一个石凳子上。

    快十点的时候,他发现楼上有人看他,故而他抬眸。

    正好撞上了顾纭的眸子。

    顾纭笑了下。

    片刻之后,她走了下来,拿了一本书给他:“这是小说,你拿着看吧,否则枯坐很无聊的。”

    白贤没接。

    他的表情很冷,声音也不是那么友善:“我不识字。”

    顾纭的手僵了下。

    白贤低头看着她,又问:“你想做什么?”

    顾纭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她的脸色惨白,慢慢收回了手,心里也有个声音在问自己:“我想做什么呢?”

    “顾小姐。”有辆汽车停下,男人依靠着车门,带着眼镜,有点警惕看向了这边,“顾小姐,你是遇到了麻烦吗?”

    顾纭回神。

    她的脸色是挺难看的,连忙往回走:“没有,罗主笔,是认识的人。”

    认识的人?

    白贤觉得,这句话莫名往他心里钻。

    他重新坐下,百无聊赖看着街景。

    这天送完顾纭回家,跟同伴换了班,他仍是去了舞厅,帮忙端茶送水,然后洗餐具。

    他也不是每天都做这些,只是偶然帮帮忙,毕竟人家给他一个楼梯间住。

    这家舞厅明面上也是洪门的人经营,经理明面上是洪门的人,暗地里也是九爷的眼线。

    昨天那个小舞女,又挤到了他身边:“白哥,你没事吧?”

    这个舞女姓孙,听说是读书人家的女儿,她父亲染上了鸦片,把家庭给毁了。她家里欠了一屁股债,她今年才十七岁,中学还没有念完,根本找不到其他的营生,只得来做舞女,一边还债一边养活家庭。

    她对白贤有种不同寻常的好感,哪怕昨天被皓雪那般羞辱,她还是凑到了他身边。

    白贤不愿意给人家添麻烦。

    他不管是回应还是不回应,都会伤害人家小姑娘,且他没能力救人家出苦海,索性装作淡漠,对她爱答不理。

    不成想,他今天却突然热情了几分:“我没事,昨天对不起你。”

    小孙连忙摆手:“皓雪姐姐喝醉了嘛,我知道的,她平时对我还好。”

    白贤看着她:“小孙,你认得字吗?”

    “认得。”小孙道。她念过很多年的书,要不是家里出事,她能去做个小职员,挣微薄的薪水。

    白贤犹豫了很久:“你能教我认字吗?”

_第1714章你的名字

    上海的正月下了几场雨,天终于慢慢放晴。

    炮火声却越来越重,几乎就在耳边炸开。

    顾纭报社每天的新闻,都是关于战争的,她看得要崩溃了。

    在这样的乱世,人如蝼蚁。

    哪怕是放晴,也不能换来好心情。

    她依旧每天上班、下班。到了正月初十,下班这天,她稍微耽误了一会儿,正好来了一条紧急新闻,需要立马赶稿。

    待她忙完了,已经是晚上八点。

    她伸了个懒腰,发现罗主笔也在。

    他见她停下来,也抬头和她打招呼,笑问:“写完了吗?”

    “写完了。”顾纭道。

    罗主笔其实没事,他是故意留下来等她的。

    此刻,整个报社就他们俩。

    罗主笔的手插在西装裤口袋里,走到了她身边,问:“这么晚了,请你吃晚饭好不好?”

    这位罗主笔是她曾经的师兄,也是岳城人,家里颇为殷实。

    他自己能开小汽车,用度是非常豪阔的,身边时常有女朋友,花边新闻不少,听说还跟歌星纠缠过。

    自从顾纭到了报社,罗主笔对她总表达好感。

    对方最近也收敛了很多,听同事们议论着他最近不端着也不鬼混了,属于他的工作,他也会按时按量完成。

    他在办公室里,用顾纭听到的音量说过:“我遇到了真心喜欢的人,打算结婚定下来。谁年轻的时候不荒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同事们起哄,问他看上了谁。

    顾纭也好奇看着他们。

    她就瞧见,罗主笔的目光落到了她身上。

    她当时没明白这目光的意思,可能她性格里有点迟钝的一面。

    后来好几次,罗主笔约她吃饭,又约她看电影,她这才把他那天的话和眼神联系起来,心中隐约明白。

    罗主笔看上了她。

    他说改,性格就真全改了。不和女同事瞎逗趣,下班不去混,规规矩矩做完自己的事,主编都感动得要哭了,天天表扬他最近很乖、很听话。

    顾纭却不是很动心。

    她觉得罗主笔是那种喜欢热闹的人,将来结婚了,家里肯定也是呼朋引伴,时刻不能空闲。

    而顾纭,不到非应酬的时候,就宁愿把自己藏起来,过一种与世隔绝的日子。

    太热闹的生活,她想一想头皮都要炸。

    所以,不是罗主笔不好,也不是她担心

    他将来仍恢复风流性格背叛她,而是从骨子里就感觉,自己和他不是一路人。

    倒是那个天天跟着她的小流氓,沉默寡言,能一坐一整天,不言不动,耐得住性子......

    顾纭想到了这里,好像被烫了下,急忙收回自己的心绪。

    “......都这么晚了,不打扰了。”顾纭驴唇不对马嘴的说,“我先告辞了。”

    罗主笔叫罗西元,忍不住伸手拉了她一下。

    他一脸苦笑:“顾小姐真看不上我?我跟你说话,你走神了。”

    顾纭闹了个脸红:“我今天太累了吧,注意力集中不了。”

    罗主笔第一次说她看不上他,这算是很明确的表白了,而顾纭的注意力却在“走神”这两个字上。

    罗西元是人精,这才确定这小丫头真没看上自己。

    他是被顾纭吸引了,为她神魂颠倒,不单单是她漂亮。

    顾纭是个非常美丽的女孩子,杏目小脸,削肩细腰,从外形和五官上来说,是很醒目的。

    但吸引罗西元的,还是她的性格。

    她很温柔,做事非常的细致。哪怕世道再浮躁,她也不慌不忙把自己的事做好。

    罗西元自己常心浮气躁,就特别爱这种文静的女孩子。

    只是这女孩子有点难追。

    但罗西元告诉自己,追求这种女孩子不能急,需得有耐心。她的美貌和人品,值得男人小心翼翼的捧着。

    “那作为你走神的惩罚,陪我吃晚饭好吗?太累了,吃顿好的补一补。”罗西元又道。

    他尝试着再发出邀请。

    顾纭犹豫了下,同意了:“那好,让您破费了。”

    罗西元大喜。

    他眼前的混沌终于劈开,露出了一缕亮光。

    他的脸上也好像铺了一层光,那样雀跃欢喜。

    顾纭心里突然就不落忍了。

    她是怕拒绝令人难堪,想着答应了这一次,下次就说他点的菜不合她的胃口,把自己的意思说清楚。

    不成想,人家这样开心。

    “完了。”她在心里哀嚎了声,“这可怎么办?”

    她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走出了报社。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他站在树下,目光望着这边。

    顾纭站在门口没动。

    那人也不动,并不靠近。

    罗西元去开车,两分钟之后把车子开了过来。

    顾纭上了

    汽车,不由往后视镜里看了眼。

    她看到那人小跑着跟了上来。

    这顿饭,吃得挺愉快的,因为顾纭的判断不错,罗主笔真的能说会道,他一个人就能让话题不断。

    顾纭跟着他,只需要点头应合几句即可,丝毫不冷场。

    她突然也觉得,热闹并不是那么难捱。

    只是,要一辈子这样照顾她,没话找话,估计罗主笔会很难受的。

    饭后,罗主笔送顾纭回家。

    顾纭心里总感觉亏欠了他一顿饭,想着事情要说清楚的。

    她在弄堂口下了汽车。

    罗主笔的汽车开出去了很远,他也不知怎么的,就想回头看看顾纭。

    不成想,他这么一看,居然发现顾纭还在弄堂口,居然望着他的汽车愣神,没有回去。

    罗主笔心中又惊又喜,简直要幸福死了,当即把车子调回来。

    顾纭居然对他依依不舍,罗主笔简直要激动得哭了,今晚无论如何也要表白,顺便亲吻她。

    不成想,他的车子在对面停下,顾纭一直紧绷着的脸突然一松。

    她的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了一个笑容。

    罗主笔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粗汉子,气喘吁吁跑了过来。

    这人一看就是做粗活的,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个子奇高,人也壮实,像一座山。

    顾纭急忙转身,好像怕被那人看到,回了弄堂。

    罗主笔看看顾纭的背影,才发现她根本不认识他的汽车。

    他心中咯噔了下。

    白贤跟同伴换了班。

    他的同伴发现,有一辆汽车一直停在弄堂口,就留意看了很久,直到罗主笔提起了一点力气,这才开车离开了。

    白贤回到了舞厅。

    舞厅正是热闹的时候,小孙换班休息,和白贤在后面的台阶上说话。

    白贤说想要认字,就真的认真学了。

    他这几天把笔划都学熟了。

    小孙要从简单的字教起,白贤却问她:“白云的云字,怎么写?”

    “诺,你看......”小孙在地上比划。

    云字很简单。

    白贤看一遍就学会了。

    他又问:“照顾,这两个字怎么写?”

    小孙笑道:“白哥,这个就有点难了,咱们从简单的开始。”

    白贤却很执着:“那教一个好了,照顾里面的‘顾’字怎么写?”

_第1715章相送

    夜里很冷,年都过完了还是冷。

    哪怕白天放晴,夜里的冷空气仍是刺骨。

    白贤靠着楼梯间的墙壁半坐半躺,手指在自己的腿上,一笔一划:顾、云。

    这两个字的笔划,好像有热流,一簇簇灌进他的身体里。

    他像个贪得无厌的人,反反复复描摹着。再寒冷的夜、再晦暗的人生,都足以慰藉自己的孤苦。

    顾纭晚上也睡不着。

    被窝里很冷,可能是太潮湿了,她怎么都没办法把被窝焐热,越睡越清醒。

    对于罗主笔,她觉得自己要说点什么,不能装傻。

    一直到了凌晨三点多,她才堪堪睡着。

    这么一耽误,次日她就起晚了。

    她一睁开眼,离上班还有四十分钟,只能靠飞奔了。

    她简单刷了牙、洗了脸,穿上衣裳拿了包就往外跑。

    白贤正在慢腾腾吃油饼,就看到了头发乱七八糟的顾纭,嘴巴里衔着她的包,衣裳和围巾拼命往身上裹,健步如飞。

    她平时都穿高跟鞋。

    这些女人们,哪怕是寒冬腊月也是玻璃袜配单皮鞋,但她今天把鞋子塞到了包里,穿着棉鞋就跑。

    还没跑出弄堂,包里胡乱塞的鞋子就掉出来一只,她慌慌张张去捡。

    白贤上前,替她捡起了鞋:“要迟到了吗?”

    “嗯。”顾纭很着急,“起晚了,起晚了,该死!”

    白贤一下子就拉住了她的胳膊:“喂,你镇定一点,迟到一次怕什么?街上都是人和电车,你这么乱跑,是找死吗?”

    顾纭抬头看向了他。

    他的个子是真高,这么近的距离,她需要非常用力抬头,才能看清楚他的脸。

    “不是,昨天有条我新编译出来的新闻,今早要交的,我锁抽屉里了。我如果迟到,会耽误报纸下场印刷,晚报要出的。”顾纭道,急得眼睛有点红。

    白贤下意识松了手。

    他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这让他内心涌起一阵阵卑怯。

    她是读书人,从事的也是体面光鲜的职业,隔着她大衣拉住她的胳膊,他都感觉自己满手油污弄脏了人家。

    他下意识把掌心往裤子上擦了擦,眼睛四下里看:“你等着,我去叫辆黄包车。”

    他快步跑开了。

    顾纭也静下来,小跑着往电车站走去。

    不成想,才走了不过三分钟,白贤回来了,果然带了一辆黄包车。

    他凶神恶煞,自己抢过了车,车夫跟在他身后跑,敢怒不敢言。

    顾纭想要说点什么,白贤道:“快上车。”

    他一路跑得飞快。

    到了顾纭的报社时,他一身大汗,寒冬腊月都能感受到他在冒热气。

    顾纭还想要说点什么,可楼下都听到了他们主编的咆哮声:“怎么一个个都不负责,你们有没有责任心,人都死到哪里去了?”

    顾纭不敢再耽误,低声说了句感谢,疾步上楼去了。

    白贤等了五分钟,车夫才赶上了,非常的焦虑和恐惧。

    拿到了自己的车,车夫喜极,再三说:“谢谢。”

    白贤拿钱给他。

    车夫不敢要,拉着自己的车子,一溜烟跑了。

    白贤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正好在楼下的玻璃门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心想自己真的长相骇人。

    他个子太高,打小在福利堂里,什么吃喝都要抢,他比其他孩子都能抢,吃得多、长得壮。

    后来越发不可收拾。

    他和皓雪十四岁就离开了福利堂,如果他跟别人说,他今年才十八岁,没人会相信。

    他和皓雪一样,常年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憎恨,面容上显老。

    他刚离开福利堂的时候,也做过黄包车车夫。

    刚做了半个月,有次一个阔太太上了他的车,他跑得太快,对方质疑他要绑票,吓得又哭又叫的。

    那阔太太的男人在目的地等,一见自己太太哭得面无人色,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他的车子砸了。

    他跑了半个月的份子全被没收,老板损失了一辆黄包车,无可奈何把他赶走了。

    他求老板,让他再赚钱把黄包车还回来。

    老板说:“就你这样的,跟打劫的似的,我怕车队被你拆了。”

    他也去过其他的地方,甚至去码头卖过苦力。

    可不管走到哪里,他都要被人提防,说他像个恶棍。

    别人害怕他,恐惧他。

    他受够了侮辱,索性去做个恶棍。

    比如今早,他真的只是想好好说话,跟车夫借下车,车夫却吓得抱头缩脑,求他拿走车子但是别打人。

    他在寒风里站了片刻,冷汗慢慢干了。

    他准备离开时,

_第1716章白围巾

    白贤的眼睛里,全是那束玫瑰的红,红得胜似血。

    现在到处都在打仗,又是寒冬腊月,这样新鲜的玫瑰花,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因为皓雪的关系,白贤知道风月场上的所有密辛。

    只有当红的歌星,才会得到贵客送的玫瑰。皓雪今年才十八岁,生得漂亮但性格泼辣,唱歌不算好,她收不到这样的玫瑰。

    她时常跟白贤发狠话:“真想把那玫瑰摔贱人脸上,拉出她一脸的血,让她得瑟!”

    她和白贤一样,浑身上下都是恶毒的。如果挖开他们的皮肉,估计从血肉到骨头缝里,全是漆黑的、肮脏的。

    他对红玫瑰没有皓雪那样的恨意,每次看到贵客给台柱送,皓雪能把牙齿咬碎,他无动于衷。

    直到这一刻。

    他觉得那带刺的花,是抽在了他的心上,扎出了千疮百孔。

    那是个有钱有学问又有品位的男人,他才和顾纭是同一类的人。

    他觉得收到花的顾纭,肯定和大歌星一样,脸上充满了骄傲和得意,以及甜蜜的笑容。

    然而他估计错了。

    顾纭是呆如木鸡,神色惨白看着罗主笔递过来的花。

    办公室里静了两秒钟,然后就是爆发山呼海啸般的起哄声。

    声音很大,站在楼下对面街的白贤也听到了。

    他心尖上的刺又往肉里扎了两分。

    他下意识捂紧了围巾,深深埋下自己低贱的头颅,不再往那边看一眼。

    然后,他却听到了脚步声。

    顾纭冲了下来。

    她这次换了高跟鞋,皮鞋滴滴答答踩着街上的地砖。

    旋即,罗主笔也下楼了。

    白贤当即横跨街道,追上了顾纭:“顾小姐,有人欺负你了吗?”

    顾纭一脸的泪,神色凄惶。

    她停下脚步,罗主笔也追到了跟前,跟她道歉:“对不起顾小姐,我不是有意让你难堪的。我爱慕你,想要公开求爱,表示我的诚意,绝不是戏弄你。”

    白贤脸上露出了狰狞。

    他用力一推罗主笔:“滚!”

    罗主笔没提防,一下子就被他推到了墙壁上,一声闷响,差点背过气去。

    白贤几乎能一只手把罗主笔扔到对街。

    顾纭看着这一幕,人呆了下。

    她如果是个八面玲珑的性格,此刻无论如何也要先给罗主笔道歉。且人家从未到尾没有半分不敬,哪怕是请她吃饭也是格外照顾她。

    是她自己

    被起哄吓到了。

    也是她自己以为自己昨晚没说清楚闯祸了。

    更加是跟着她的人摔伤了罗主笔。

    她应该道歉,应该骂白贤。

    白贤也后悔了。

    他觉得她不至于像皓雪那样打他的脸,也会骂他有毛病。

    不成想,顾纭却只是拉住了白贤的手,就好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毫不负责的急急忙忙先逃开。

    罗主笔看着这一幕,心里差点碎成了一团渣。

    他被摔得七荤八素,又看着顾纭拉起那人跑远的背影,视线逐渐模糊。

    他哭了。

    不知是疼的,还是伤心的。

    他真有点绝望。

    顾纭跑过了两条街,确定罗主笔没追过来,这才停下来。

    她不停喘气,忘记了松开白贤的手。

    白贤没有提醒她。

    他像个牵线木偶,任由她拉着。

    顾纭喘气顺了,后知后觉把自己的手抽回了,掌心全是汗。

    她气喘吁吁的说:“我太糟糕了,太不像话了。”

    她今天做的事,件件都蠢得令人发指。稍微有点脑子,都办不出她这么缺德又缺心眼的事情。

    所以像她这样的性格,是上不了大台面的。

    白贤却没开口。

    他握紧了自己的掌心,好像要把那点温热和柔软都留住。

    她默默往前走。

    白贤跟在她身后。

    两个人沉默着走过了三条街,白贤才好像攒足了开口的勇气:“你饿不饿?”

    已经到了午饭时间。

    顾纭摇摇头:“不饿,腿有点酸。”

    白贤道:“我背你走,你想去哪里?”

    顾纭哪里都不想去,她现在就是不知如何是好而已。

    她道:“咱们寻个地方坐坐吧,哪怕不吃饭也歇歇脚。”

    正好前面有个咖啡店。

    她神思恍惚的,直接往里走。

    不成想,伙计却拦住了白贤:“不好意思,您得在外面等,今天客人多,这个点儿没空座了,不消费不能进来。”

    白贤的脸原本就黑,此刻更黑了。

    顾纭的心,莫名被刺痛了下。

    她当即折返过来:“你怎么知道他不花费?狗眼看人低!”

    说罢,她拉了白贤,离开了咖啡店。

    小伙计还在背后说什么,顾纭没听到了。

    白贤半边身子有点发僵。

    最终,他们找到了一个稍微破

    旧的小馆子,顾纭说走不动了,要坐下来。

    馆子的板凳和桌子都油腻得厉害。

    白贤抽了桌子上的纸,给顾纭擦了又擦,老板娘看到了,就抱怨了一句:“穷讲究什么!”

    他今天没有发火。

    他对全世界的憎恨,都好像被冰封在了千尺水潭里,一点也涌不起来。

    他们点了两个菜一个汤,白贤不怎么吃,顾纭反而是饿了,吃得津津有味。

    “怎么了?”她吃的空闲,见白贤枯坐着,问他,“你怎么不吃?”

    他还带着围巾,遮住了下巴。假如吃饭,就需要把围巾摘下来,否则她又要问,更显得奇怪。

    而此刻,他宁愿把头剁了,也不想把这条围巾摘下,只得说:“我跑得太快,肚子有点岔气了,先歇息会。”

    顾纭相信了。

    她吃完了饭,心事重新占据了她的脑子,就坐着发愁。

    她不知该如何回去。

    战乱的年代,上海能做的差事也不多,尤其是给女性的差事。

    她这样得罪了罗主笔,假如罗主笔报复,非要她走,老板和主编肯定会让她走的。

    她只是个小编译,连记者都算不上,怎么比得了罗主笔那样的名人?

    她叹气。

    白贤不看她,目光在自己面前的桌面上,只有余光微微瞥向了她。

    顾纭叹了好几次气。

    “需要我帮忙吗?”白贤这才开口。

    顾纭道:“你帮不上的。”

    白贤的心往下沉了沉。他是帮不上的,今天推了罗主笔,其实他是藏着满满的私心,否则也不会下手那么重。

    他不仅帮不上,反而还给她添了祸端。

    最终,他去付了账,跟着心事重重的顾纭走了出去。

    顾纭走了几步,这才想起方才他什么也没吃,却还要他付钱,于是道:“我把饭钱给你。”

    白贤的神色变了变:“不用了。”

    “怎么不用?”顾纭挺不好意思,“我不能借着心情不好就随便占别人的便宜。再说你今早还送了我来报社,总归是我要谢谢你。”

    白贤福至心灵:“那你把这条围巾送给我吧,我就不还了。”

    顾纭抬眸看向他。

    他特别高,而顾纭平常也不是那种爱看人眼睛说话的人,她都忽略他还戴着那围巾。

    她这么一看,正好和他低垂的目光撞了下。

    她没由来红了脸。

    她低声道:“嗯,送给你了。”

_第1717章逛公园

    他们在外面逛了一整天。

    顾纭好几次鼓起勇气想要去面对,去跟罗主笔道歉,可她太怂了,心里先怯场了。

    她并不害怕孤独和困难,只害怕跟人打交道。

    她和白贤在公园里闲逛。

    正月还是冷,阳光又稀薄,几乎没什么暖意。他们坐下来片刻,顾纭就被冻成了人干。

    她看了眼身边的人,见他仍穿着薄薄的短褂,在楼下的石凳子上一坐就是一整天,从冬天坐到了开春,就很想问他:“你不冷吗?”

    然而这话不太恰当。

    冷又能怎么办?

    他只是个小人物,又不是他自己要来监视她的。难道因为冷,他就可以找个避风的地方吗?

    他活在这个世上,怕是比顾纭更加身不由己。

    顾纭就站起身:“咱们走走吧。”

    走起来暖和。

    白贤却道:“你的脚不疼吗?”

    “不疼,也不累,走走吧。”顾纭道。

    他已经监视了三个多月了,风雨无阻,也帮了她好多次。

    她却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你叫什么?”顾纭突然问。

    白贤顿了下。

    他很不想把自己这个充满讽刺的名字告诉顾纭,就道:“我叫石头。”

    顾纭笑了下:“石头?你姓什么?”

    白贤沉默了。

    顾纭道:“不好说吗?那没事。我叫顾纭。顾盼生辉的顾,众说纷纭的纭。”

    白贤只觉得她说得很好听,很有文化的样子,却又在心里莫名一慌。

    不是白云的云吗?

    那到底是哪一个字?

    “怎么写?”他问。

    顾纭正要说,突然又想起他说自己不认识字,下意识咬了唇,觉得自己又说了一句蠢话。

    她好像在故意卖弄似的,虽然她平时都是这样介绍自己。

    她用脚尖,在地面上画了下。

    白贤就记住了,原来多几笔。

    “很好听的名字,谁给你取的?”他问。

    顾纭道:“我生父吧,不清楚。我妈以前给一个大户人家做姨太太,后来家道中落,我嫡姐给了遣散费,我们就回乡下了。她说是我生父取的,我不知道,我没见过他。”

    白贤认真听着。

    她的每一个字,他都好像要刻在心里。

    顾纭也问他:“你父母还在世吗?”

    白贤:“不知道。”

    顾纭看着他。

    白贤:“我从小被丢在福利堂里,不是父母养大的。”

    顾纭脸色有点惨白。

    她很尴尬笑了笑:“对不住。你看看我,我今天蠢得可怕,问得每句

    话都不对。”

    白贤则摇头:“这有什么可以隐瞒?你没有冒犯我。这世道,被丢在福利堂还是很好的,至少能活下来,被丢在路边才叫惨。”

    顾纭只得不好意思笑了笑。

    她又随口问白贤:“你结婚了吗?”

    白贤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把他从幻梦里拉回到了现实。他又沉默了几秒,才说:“没有结婚,但是有个人......”

    顾纭的手指不由自主一蜷,她紧紧握住了。

    白贤继续道:“将来要和她结婚。”

    “那就是未婚妻。”顾纭声音轻了很多,“挺好的,两个人一起,总算能成个家,能过上安生日子是好事。”

    白贤嗯了声。

    直到黄昏,顾纭才说要偷偷溜回报社,去拿自己的包。

    她家大门的钥匙还在包里。

    同事们已经陆陆续续下班了,有几个看到她来,见她低垂着头,也不好意思取笑她,只打了个招呼。

    顾纭拿着包就走了。

    白贤跟顾纭说了自己的事,特别是“结婚”那句话之后,心情就很糟糕。他跟同伴换了班,浑浑噩噩离开了。

    他去了歌舞厅的后门,身上每一根骨头缝里都好像被灌了寒风,他的肌肤和血肉都要被冻死了。

    他很冷,冷得几乎难捱。

    似乎他的一生,从未这么冷过。他把围巾已经取了下来,绕在了自己的腰上,偷偷摸摸去了楼梯间,再把它塞到了棉被里。

    和顾纭说过的那些话,句句都在耳边回荡着,他的五脏六腑都空了。

    他以前觉得,自己和她之间,是“顾”“云”这两个字的差距,他学会了,距离就稍微近了些。

    现在他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顾盼生辉”、“众说纷纭”,别说写,他听都没听过。

    他默默靠着墙壁坐下。

    此刻歌舞厅尚在营业,偶然会有人路过,看到他就叫一句“白贤,这么早回来了?”

    他实在没心情听人说话,只得一个人爬上了楼顶。

    他坐在寒风的楼顶,听到了正在登台歌女的声音。

    是皓雪。

    他小时候并不喜欢皓雪。

    皓雪那时候还叫三丫,古灵精怪的,时常和他作对。

    后来她说,他总是不理她,她捉弄他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他十二岁之后,个子就特别高了,足有成年人的身量,虽年纪还小,能帮人家做事——正正经经的事,不是小偷小摸。

    福利堂的孩子,要么被领养,要么从六岁开始就要自己交伙食费,不管你怎么弄,每天都要交钱。

    白贤想着他将来需得谋个出路,于是他从六岁

    帮忙做些杂活,交给福利堂一些,自己还能偷偷存下一些。

    他不贪婪,每次只藏一点点,叫人看不出来。他严守秘密,直到十四岁那年,他的钱不见了。

    他存了好几年的,足够他买一张火车票和一套行头离开上海,还能在外地租一个月的房子,让自己立足,改头换面。

    钱丢了,可被福利堂的人发现他藏私更可怕,所以他不敢伸张。

    他暗中留意了几天,觉得最大可能就是皓雪偷了他的钱。

    那天趁着皓雪睡觉,他偷偷潜入了女孩子的宿舍。为了不吵醒她,他悄悄在她枕头底下摸来摸去。

    没有找到,他又怀疑她藏在床里面的被子下。

    他爬上去。

    原本熟睡的皓雪,突然睁开了眼睛。她的双臂搂住了他的脖子,将他猝不及防拉到了自己身上,亲吻了他。

    那是他第一次和女孩子接吻。

    皓雪晚上不知吃了什么,嘴巴里味道很重、很奇怪的,他并不激动,回想起来有点恶心。

    第二天皓雪就跟他说:“咱们离开福利堂吧,把你的钱交给他们,就算替我们赎身了。你上了我的床,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你要对我负责。”

    他多年的心血,全毁于皓雪之手。

    他们俩交了钱,果然被放离了福利堂。

    如果他们不走,皓雪很有可能被卖到堂子里去,他让皓雪有了选择的机会,虽然只是从歌女和伎女之间选。

    到底还是不同的。

    这件事,皓雪也知道,但她从未感谢过他。她在福利堂的时候,会把对生活的愤懑发泄在其他比她小、比她弱的孩子身上,如今全倒给了白贤。

    两个人都不认识字,几乎算不得有什么出路。往后的日子,他仍和皓雪亲吻过,甚至他也有感觉。

    皓雪绝不把自己给他。

    她常说:“女人的第一次是能卖钱的,你一个下三滥的,值得享用这么贵重的吗?等我将来想离开的时候,用它换一笔钱,足够咱们买十亩地的!十亩地啊,石头,咱们俩彻底改头换面,做地主了。”

    他没有强求。

    他知道自己滥,也知道像他这样的人,能娶到从良的伎女都算老天爷开恩,更何况是皓雪?

    皓雪一直掌控他,他也不反抗。

    是他先上了人家的床,甭管因为什么。

    他错在先,所以要承担后果。皓雪打他、骂他,他都觉得是应该的,身上很痛,心里麻木。

    在福利堂长大的孩子,打骂实在司空见惯了。

    只是,他原本就活在烂泥里的,为什么老天爷要让他闻到花香?

    他耳边会响起顾纭轻柔的声音:“顾盼生辉的顾,众说纷纭的纭。”

_第1718章我有了心上人

    白贤这一夜没有睡。

    他时不时做梦,梦到在咖啡店门口,顾纭义正言辞说:“狗眼看人低.......”

    一会儿又梦到她拉他的手。

    那些记忆,一帧帧全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彻夜在他的梦里逡巡。

    翌日,清晨四点多他就醒了。

    他上了二楼,帮忙将储物间的货理好,忙碌了一早上。

    负责后勤的主管看到了,递给了他一盒烟:“辛苦了,你做事手脚就是快。”

    白贤默默接过了。

    他不言语,开始用冷水冲澡。他以前是不太注意这些,在福利堂的时候,谁都是脏兮兮臭烘烘的,如今在洪门底层,更是如此。

    可他突然爱干净了。

    他在正月寒冷的空气里,用冷水把自己洗涤一遍,再涂抹上皂角。

    衣裳还是那么破旧,短褂的边磨损了些。

    等他洗好了澡,穿戴整齐,皓雪慢悠悠下楼了。

    “今天要去哪里?”皓雪突然问。

    女人的敏锐,是不太讲道理的。

    白贤:“盯梢。”

    “这都三四个月了吧?”皓雪蹙眉,“还没有盯完?干嘛呀这是?”

    “你问我?”白贤的声音毫无起伏,“又不是我下的令。”

    说罢,他转身走了。

    皓雪心里很不舒服,她去问了几个人。这个舞厅都是洪门的,有人清楚白贤的动向。

    “......是大事,弄丢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哪怕有点蛛丝马迹也要盯着。”那人告诉皓雪。

    皓雪这才放了心。

    她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还以为那贱东西起了异心!死穷鬼,白吓我一跳。”

    另一个和皓雪同等地位的歌女正好路过,听到了皓雪的话。

    这位歌女年纪比皓雪大一点,就道:“你总是骂他做什么?他已经够好的了,你要是把他骂跑了,去哪里找这么好的?他既能干又老实本分。”

    “他老实?”皓雪嗤之以鼻,“十四岁就敢摸上我的床,老实个屁!男人哪里靠得住?给他点好言好语,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就他这种下三滥,不配听好话。”

    说罢,她扭着细腰上楼了。

    歌女看着她,无奈

    摇摇头,心想这女人真是有病。

    福利堂里长大的,性格上多少有点缺陷,但像皓雪这么神经质的,还是不多见。

    歌女到底也是风尘女。

    皓雪在风尘里滚,只有把白贤的自尊心压到极低,她才有安全感,否则总担心他瞧不起她。

    她打骂都能忍受,独独忍受不了轻视。

    白贤换班的时候,顾纭正在出门。

    今天她仍是很有心事。

    白贤好像又跟她不熟了,远远坠在她身后,不敢靠得太近。

    顾纭上了电车,他就一路小跑。

    电车拐弯的时候,他看到顾纭一脸的凝重。

    她还在担心昨晚的事。

    到了报社,顾纭惴惴不安看了眼罗主笔的办公桌。

    主笔应该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可罗主笔爱热闹,受不了天天一个人关在小房间里,所以他把桌子抬到了大办公室的后面。

    只是,他的桌子有旁人的两倍大,且四周空间很足。

    他还没有来。

    顾纭看了一次,整理好了自己办公桌的东西,又看了一次。

    突然,她听到身后有人问:“在找我吗?”

    办公室人还不多。

    一般情况下,罗主笔是不会这么早来上班的。

    今天他却早早到了。

    顾纭闹了个尴尬。

    “我想跟你道歉。”顾纭转回了肩膀,视线落在他脸上,低声道。

    罗主笔的脸色不太好。

    “中午一起吃饭,慢慢聊好吗?”罗主笔道,“既然是道歉,吃个饭算更有诚意吧?”

    顾纭道:“不......”

    她觉得昨天的误会,就是前天的晚饭惹出来的,现在她再也不敢接受人家的邀请了。

    罗主笔无奈叹了口气。

    他拿出一串钥匙:“你跟我来,还有二十分钟上班,咱们找个僻静的地方说。”

    顾纭点点头。

    罗主笔走出了办公室,开了旁边楼道的门锁。

    这是通往四楼顶楼的楼梯,平时不让上去,但罗主笔说自己灵感堵塞,需要上去吹吹风,老板就单独给了他钥匙。

    楼顶有两张椅子。

    罗主笔请顾纭坐下。

    顾小姐,我明白了你的意思。”罗主笔靠坐的时候,不由撕了口气。

    然后,他的背就不靠在椅背上了。

    昨天被白贤推的那一下,罗主笔的后背摔青了。

    “......很抱歉,我昨天太过于唐突了。”罗主笔道,“我是以为,在众人面前跟你表白,能够彰显我的诚意,让你知道我并非和你玩闹,我是认真的。”

    但是,顾纭接受不了这种万众瞩目的求爱,她整个人都崩溃了。

    “罗主笔,对不起,我有了心上人。”顾纭道。

    罗主笔想起前天晚上她那个驻足眺望、那个笑容,心里痛苦不堪。

    他为什么会输给一个粗俗的男人?

    顾纭像一朵精致无瑕的花,她怎么可能插在牛粪上?

    “我还有机会的,对吧?”罗主笔道,“你还没有结婚,我和你的心上人争抢你,也并非不道德,是不是?”

    “不。”顾纭道,“我拒绝了你。罗主笔,我不是在欲擒故纵,我是认真的。若我的拒绝给你造成了困扰,我会离职。”

    罗西元整个人僵了下。

    他心里既卑微又委屈。

    “是我错在先,怎么要你离职?”他的心在滴血,“求你别离职,否则我一生都内疚。”

    别走,哪怕得不到你,让我每天能看到你也行。

    他活了二十几年,第一次遇到这么求而不得的爱情。

    后来,她和罗主笔终于谈妥了。

    罗主笔接受了她的拒绝,不再纠缠她。他们还是同事,彼此相安无事。

    顾纭下楼的时候,脚步轻快了不少,而罗主笔却没有跟着她下去。

    他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抽了半盒烟,直到主编上来找他,说要交稿子,他才身上有千斤重似的站了起来。

    他的视线,越过了高楼上的栏杆,看到了楼下石凳子上坐着的人。

    那人总是一动不动,今天却用手指在地上一遍遍划着什么。

    罗主笔想要弄死他。

    可他知道,一旦他动手了,他就是暗中用阴招。

    顾纭看似柔婉,性格里却有刀枪不入的坚毅,一旦自己触犯了顾纭的底线,哪怕这个粗汉消失了,他也永远得不到顾纭。

    他恨恨转身下楼去了。

_第1719章没了净土

    接下来几天,罗主笔果然恢复到了从前,不再纠缠顾纭。

    顾纭走路都轻快了不少。

    白贤看着她,就觉得她像只轻盈的蝴蝶,不小心都能飞起来。

    他的唇角微动,有了个淡淡的弧度,好像她的快乐能传染给他。

    然而这样的好心情没过多久。

    炮火终于蔓延到了法租界,不少日本兵涌了进来。

    那天过兵的时候,顾纭正好是下班回家的路上。

    她吓到了。

    白贤原是坠在她身后的,加快速度赶上了她。

    他低声说了句:“顾小姐,得罪了。”

    他身材高大,把顾纭往怀里一带,两个人钻进了旁边一处小弄堂,藏在了两间房舍之间。

    空间很小,他几乎是贴着顾纭的,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跟那条围巾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顾纭则不敢抬头,缩在他怀里,肩头有点抖。

    约莫过了十分钟,街上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顾纭这才松了口气。

    白贤只感觉,时间过得飞快,这点光阴一下子就没有了。

    回神间,他低头看了眼顾纭,发现她的脸通红,不知是被寒风吹的,还是其他。

    他心中怔怔的,有点酸又有点甜,各种滋味都搅合到了一起。

    他领着顾纭从小路回去。

    “上海已经没有安全的净土了,连法租界都能进日本兵。”顾纭对他说,“我得离开上海。”

    白贤的心间,发现架起了一条单薄的小路,路上铺满了鲜花。

    只顾纭这一句话,他的路塌了,心重新坠入了那暗无天日的黑暗中,没有光,冷得刺骨。

    他的身子可能颤抖了下。

    “嗯。”他低声应了句。

    战争是国家大事,保卫也是军人的职责,他没资格说什么,也没资格去做什么。哪怕他想去当兵,人家也未必要他。

    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只能靠躲。

    “你想去哪里?”他问。

    顾纭的心思很乱。

    她害怕,却不知道前路要怎么走,只是单纯的怕。

    “我不知道,我能去哪里?”她喃喃说,“也许回乡下,我妈让我

    一有事就回老家,可是这一路都在打仗,老家哪里回得去?”

    她一筹莫展。

    白贤几乎想说:路上也有兵,到处都危险,你留在上海好了,我可以照看你。

    可只要一个令下,他的监视任务结束,他就没资格再出现在她的身边,更别提保护了。

    这样毫不负责的话,他没有说。

    他只是陪着她,默默走回了家。

    没过多久,法租界的日本兵又撤了,重新恢复了净土,但听说出了很大的事,政府都转移了。

    上海在炮火喧天里,居然又有了一点宁静。

    再怎么打仗,也不耽误阔老爷太太们看报、听戏。

    顾纭惊惶了几天,重新安定了心,正常上班。

    报纸除了报道战事,也报道些琐事,比如最近法租界一起凶杀案,就引得各家报社争抢。

    顾纭还有个女同事,是在外面跑的记者,她怀孕了。

    原本还好好的,她突然住院了。

    顾纭带着水果和罐头去看她,趁着她先生出去,她拉住了顾纭:“小顾,你得帮帮我。”

    顾纭忙问帮什么。

    “你知道我是怎么动了胎气吗?是那家凶杀案的房子,我翻墙进去了二楼,出来的时候太匆忙,弄到了肚子。”同事说。

    顾纭目瞪口呆。

    她就没见过这么拼命的。

    她身边的女同事,都很努力,因为不拼的话,报社宁愿要男记者,她们就会失业。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家底的,一旦失业就意味着要挨饿。

    报社是女性为数不多的体面去处之一。

    “......很糟糕的是,我把记者证丢了,我怀疑就丢在了那洋房的二楼。小顾,那边已经被军警封锁了,一旦他们找到了我的记者证,我不至于被诬陷成谋杀者,但工作肯定是保不住了。

    你瞧,我这刚怀了孩子,家里处处要用钱。老板和主编说我一向勤奋,愿意给我三个月的带薪产假。这个关头,我......”

    说到这里,女同事哭了起来。

    顾纭忙安抚她:“别哭别哭,当心又动了胎气。你确定记者证是丢在了凶案现场吗?”

    “我不确定。”同事道,

    “可就怕万一啊。小顾,你能不能帮帮阿姐?阿姐不敢告诉你姐夫,否则他又要劝我辞职。他总是好面子,不想让人知道他老婆赚钱贴家,总说我是为了兴趣工作。”

    除了自己的丈夫,其他同事她更是不信任了。

    顾纭胆子不大,但知道生计艰难。

    “好,我今天晚上去看看。”顾纭道,“你常照顾我,我一进报社就是你带着我、教我,就像我的师父。”

    同事感激拉住了她的手。

    顾纭在医院里答应了下来,可出了医院,她才想到她需得入了夜偷偷潜入凶案的房子,心里不由发憷。

    她虽然懦弱,可答应了的事,断乎不会反悔。

    这件事需得及早去办,一旦巡捕房二次检查现场,就来不及了。

    顾纭决定今晚就去。

    她从医院出来,还去报社忙碌了两个小时,这才正常下班。

    下班之后,监视她的人换了班。

    夜班是两个不同的人,偶然会调换,他们俩都不是很尽心,有时候会依靠着墙壁打盹,根本没把她当回事。

    到了晚上九点,顾纭眼瞧着那人打瞌睡闭着眼睛,就偷偷从窗户里溜出来,贴着墙根,往弄堂的后门走去。

    她悄无声息离开了,却没想到有人跟上了她。

    白贤今天睡不着。

    他最近越发觉得难以忍受,只要是看不见顾纭的地方,他就觉得煎熬,一分钟都忍不下去。

    前门有其他人,他不好过去,怕解释不清楚,故而他在后门晃荡。

    什么也瞧不见,但知道她在不远处的屋子里,他心中也会稍微踏实。

    然而,令他震惊的是,顾纭从后门出来了,鬼鬼祟祟的。

    哪怕再黑暗,他都能认出她。

    她难道与他一样,今晚特意出来,还是每晚都出来?

    他又很快甩开了这个念头。

    什么叫和他一样?

    白贤觉得把她放在自己同样的地位,都是亵渎了她。

    她漂亮、文静,又有学问,就连那个有小汽车的罗主笔,白贤都觉得他配不上她,更何况是他这种烂泥腿子?

    他低垂了头,把自己缩成了最卑微的影子,默默跟上了顾纭。

_第1720章爱情的煎熬

    顾纭一路走得目不斜视。

    她牢记老家的话:走夜路千万别回头,回头容易撞见脏东西。

    所以,在她身后的白贤看来,她如此利落快捷,和她平日不太一样。

    他满心狐惑。

    她走两三步的距离,他只需要走一步,所以他不紧不慢跟着。

    顾纭到了一处花园洋房停下来了。

    她为难看着上锁的门,不知如何是好。

    白贤看着她打转了很久,嘴巴里似乎默默念叨着什么,最终她转到了后院的围墙下。

    围墙不高,可她尝试了两次,还是没爬上去。

    白贤见她折腾了很久,重重一咳嗽。

    顾纭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僵持在了原地,一动也不敢动,死死闭上了眼睛。

    白贤这才低声喊她:“顾小姐......”

    顾纭那颗被吓得七零八落的心,终于逐渐归位,她缓缓睁开了眼,顺着声音找过去。

    白贤从暗处走了出来。

    顾纭捂住了胸口,悄声问:“你晚上也跟着我吗?不是换班了吗?”

    白贤没回答。

    他走到了她身边,看着这个和他差不多高的围墙,问顾纭:“顾小姐,这么晚要做什么?”

    “我得进去,找东西。”顾纭道。

    白贤不知这里是凶宅。

    顾纭要进去,他就看了眼她:“你骑在我的肩头,还是我抱你起来,你先扒住墙壁?”

    顾纭也看了看墙。

    她的银牙轻咬着唇:“你抱起我,我先上到墙头,你再跳过去接我。”

    白贤说好。

    顾纭站到了他面前。

    他双手扶住了她的腰。

    她冬天一直穿着毛衣,看上去并不算特别瘦,然而他握住了她的腰时,却感觉自己的一双手就能把她的腰环住。

    他的心猛跳,手臂略微有点抖。

    顾纭很轻,他轻轻松松把她举过了头顶,让她骑到了墙头上。

    等需要松手的时候,他的手指却好像僵住了,恨不能此刻就死去了,让自己能永远和她靠得这么近。

    顾纭也察觉到了似的,低头看他。

    他急忙松开了手,并且深深厌恶起自己来。方才那么几秒钟的迟疑,让他清清楚楚看到了自己本性里的猥琐。

    顾纭催他。

    他这

    才抬起头,双手扒住了墙头,很轻松就翻了上去,跳进了院子里。

    他张开了双臂,对还骑在墙头不敢下来的顾纭道:“我接住你,别担心。”

    他很高,哪怕他站在地上,也感觉他和墙头只有一点点的距离。

    顾纭就不怕了,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然后勾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往他身上一扑。

    白贤依言接住了她。

    他紧紧搂住了她的腰,头就在她的颈侧。

    如此近,很像拥抱,他这回不敢再有非分之想,急急忙忙松开了手。

    顾纭就从他身上滑了下来。

    后来,他又从后窗,把顾纭托上了二楼。

    两个人在二楼找了一圈,顾纭时不时划一根火柴。

    最后,她在二楼靠近窗口的地方,找到了她同事的记者证。

    顾纭大大松了口气,对白贤说:“就是这个,找到了,还真丢在这里了。咱们走吧。”

    白贤点点头。

    他神色有点麻木。

    这一趟非常的顺利,从头到尾都没人,也没什么意外。

    从那洋房出来,顾纭把所有事都告诉了白贤,白贤只是沉默听着。

    他没接话。

    顾纭挺不好意思的:“你也觉得我缺脑子,是吧?我挺自不量力的。若不是你,我今天还不知要怎么折腾呢。”

    白贤仍是没说话。

    他一直不开口,让顾纭觉得自己的闲话很多余,也沉默了。

    白贤把她送回了家。

    他一个人依靠着她家弄堂后面的墙壁,像溺水的人大口大口喘气。

    他脑子里一直在回荡着自己握住她腰的种种,以及她从墙上下来,扑倒他怀里。

    他回到了舞厅的楼梯间,把她的围巾从被褥里拿出来,死死抱进了怀里。

    他心中有一朵朵的烟花,不停的燃放,那样绚丽明亮,他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人,只有那些记忆。

    然而,除了甜蜜,他心中也有绝望。

    他永远得不到她,哪怕是靠近,都会玷污她。

    这样渴求却又得不到,让他像是发了病,身上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幸福的时候,就能闻到花香;绝望的时候,又有钝刀割肉的疼。

    他一夜不睡,只是看着黑暗中,喃喃自语:“杀了我吧,别再折磨我了。”

    初尝爱情的

    男人,尚未体会到甜蜜,已经被痛苦和心动磋磨掉了一层皮。

    他死死抱着那围巾,就好像拥抱着她。

    他不敢靠近,又不能走远。

    暗恋,是包裹着糖衣的毒药。明知要肠穿肚烂,可为了那一点点糖衣,他还是甘之如饴的吃了下去。

    他死死咬住了牙关,唇齿间似乎有了血腥味。

    “会过去的。”他对自己说。

    总有一天,这些都会结束的。那时候,他就不再痛了,会变得麻木不仁。

    翌日,他再次去上工的时候,离得远远的,不怎么看顾纭。

    越是瞧在眼里,越是能知道她的美好,越是能闻到自己身上那层肮脏的恶臭,觉得非分之想都是亵渎。

    他的视线,不再跟着她走。

    顾纭很感激他昨晚帮忙,她早起时没有先去报社,而是去了趟医院,把记者证还给了同事。

    同事当场落泪,拉着顾纭的手说:“阿纭,你救了姐一命,姐一辈子记得!”

    顾纭拍了拍她的手。

    她想,如果没有白贤,她根本做不到,她连墙都翻不进去,更别说上二楼了。

    且那是凶杀案现场。

    到处都在打仗,没人会重视一场凶杀案,巡捕房自身难保,除了家属和拼命想要写出花样的记者们。

    夜里肯定遇不到巡捕房的人,但顾纭胆小。假如她真一个人去了,哪怕让她翻进了院子,也爬不上二楼;爬上了二楼,也吓得找不到东西。

    这话,她不好跟同事讲,因为解释不清楚石头这个人的存在。

    从医院出来,她看到石头远远站在门口。

    她喊了声:“石头。”

    白贤身子一僵。

    他没动,静静站在那里。

    顾纭走了过来:“我同事阿姐说,我帮她找回了记者证,救了她一命。她其实不知道,真正救命的是你。她不会感谢你,但是我会的。谢谢你。”

    白贤的声音很生硬:“不必。”

    顾纭不算特别敏感,但这句话如此冷漠,让她从中听到了几分抗拒。再看他的脸,他的目光随意落在旁处,并不看她。

    他的眉头略微蹙起,好像忍受着什么不适。

    顾纭的心头,笼罩了一层乌云。

    她感受到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抗拒,心中微微失落:我惹人讨厌了吗?

_第1721章噩梦成了真

    顾纭一上午都在发呆。

    最近这几个月,与其说洪门的人天天跟踪她,还不如说有个男人成天保护她。

    她一开始,每每看到他的安静和沉默,心里就异样的踏实。

    女孩子到了她这个年纪,如还在乡下,没有读书工作,许孩子都能满地跑了,她自然也想过婚姻。

    再加上罗主笔的追求,更让她仓皇面对自己的感情。

    顾纭始终觉得,她哪怕念书,在城里生活,骨子里还是农家女的审美。

    像石头那样的男人,在乡下肯定非常受欢迎。家里的农活,他能一手挑,不需要婆娘劳作。

    他不轻浮,农闲时不会四处瞎撩,会把家里破旧的农具和家具一一修理好。

    他长得高大壮实,村子里的闲汉们不敢欺负他的妻子和孩子,特别能保护人。

    在农家姑娘眼里,他真是最理想不过的了。

    因此,她也想过,若战火再不停歇,她存点钱回乡下算了。

    她母亲是有不少田地的,如今还没有卖掉,租给了四叔种。

    她可以带着石头回乡下躲避兵灾,过上男耕女织的生活。

    她不需要在城里工作,可以给报纸写点小文章,寄给报社。

    他们报社有好几个专栏主笔,就是乡绅家的,住在很远很偏的地方,每个月写几篇文章,稿费是不少的。

    文章寄过来,报纸再寄回去,只需要每个月去三五次镇子上。

    她觉得那样的生活一定非常美好。

    他白天下地,她在家里打扫好房子、做好饭菜,然后就读读书、写写字,两个人一起吃饭。

    将来有了孩子,就请四叔和四婶帮忙带着,反正四婶和四叔没儿没女,还租种她家的田地,肯定愿意的。

    她有一次想得失眠了。

    后来她就试探着问了他一句,才知道他已经有了未婚妻。

    顾纭不是不难受的。

    她幸好什么也没说,否则真像狐狸精一样。

    而现在呢?

    她这几天的表现,假如落在石头的未婚妻眼里,大概是很贱、很浪的。

    而石头,可能感受到了她的靠近,所以远远避开了,不想多看她。

    顾纭心里潮潮的。

    她中途去了趟洗手间,路过楼梯口的窗台,看到石头还站在外面。

    他以前都是默默做着一动不动,而他这几天,手指总在石板上写写画画,像是在练字。

    可他本人并不识字。

    顾纭就想:“他是不是很焦虑?”

    人在焦虑的时候,才会有这些小动作。

    他本身是洪门的人,天天跟着顾纭,对他的前途毫无帮助。他是不是有了其他的机会,却又摆不脱这边的跟踪,所以成天犯愁?

    顾纭不想耽误他。

    她上了一整天的班,心情都不太好,就连午饭都没去吃,一点胃口也没有。

    下班之后,以前会稍微靠近一点的白贤,这次离得更远,而且不看她。

    顾纭一整天的猜测,都得到了证实。她本身也没觉得自己哪里好,可能不知不觉中,她的做派已经令人讨厌了。

    他就是在躲避她。

    顾纭的心,往下沉了沉。

    她一夜未睡,想了很多的问题。

    她那个失踪同事交给她的东西里,其实有一份文件,是有人查到张辛眉暗中是地下党的密报。

    这份密报一旦落入洪门或者张辛眉手里,他们会杀掉所有经手的人。

    顾纭懦弱,却不愚蠢。

    当她看到这份文件的时候,第一个念头是必须藏起来,让它不存在。

    藏起来,她有五成的可能会死,但交出去,就是十成十了。

    所以洪门的人一开始跟踪她,她对跟踪的人并没有什么恶意,也是源于心虚,因为她并不冤枉。

    她的确是藏了东西的。

    白贤在她身边,也的确是因为她。假如耽误了他的前途,她是摘不清的,她不无辜。

    可交出去呢?

    交给张辛眉,她还有可能会死。张辛眉跟司家的关系很好,可这件事牵扯太大,他为了他那条暗线无数人的命,怎么会放过顾纭?

    若是不交呢?

    洪门不会死心,张辛眉也不会,石头还得这么无所事事跟着她。

    顾纭觉得,自己一辈子软弱胆小,也一辈子贪生怕死,是该做个决定了。

    她总得勇敢一次。

    第二天,她带着浓浓的黑眼圈,走向了白贤。

    白贤往旁边退了几步,顾纭就喊住了他:“喂。”

    一句“喂”,好像把这段时间所有的交情都抹去了,他不再是“石头”,而是洪门的走狗。

    白贤的心似被什么扎了下,他抬眸看向了她。

    “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想跟九爷谈,你能帮我约到他吗?”顾纭问,“挺紧急的。”

    白贤愣了下。

    顾纭又问:“其实你也替九爷做事,对吧?”

    白贤没否认。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好,我去通知。”

    顾纭是司玉藻的小姨,她找张辛眉有很多种可能,但白贤就是很不安。

    那种浓烈的不安,就像在他的头顶悬了一把

    刀。

    等顾纭下午下班的时候,白贤主动上前答话:“九爷已经来了,你过街,那边有家咖啡店。”

    顾纭点点头。

    她进了咖啡店,又被领向了后门,最终七拐八拐,还是白贤接她。

    这次,他开了一辆车,应该是张辛眉准备好的。

    顾纭上了车,看到车窗上挂了黑漆漆的帘幔,几乎没有一点光。

    白贤开车,车子往一条弄堂里开去,最后停在一片漆黑里。

    顾纭的眼睛,很慢才适应了光线。

    张辛眉问她:“你有事?”

    “这是那份文件,我一直用油纸包好,藏在自己办公室的花盆土里。”顾纭道。

    车厢里静了下。

    大家的眼睛都适应了光线,外面略微浅淡的城市霓虹,从前挡风玻璃传进来,张辛眉的表情有点震惊。

    他把文件接了过来。

    点燃了火柴,借助一点光,张辛眉看清楚了文件,且随手点燃了。

    是洪门查到了的东西,也是他要找的。

    “我就知道,你们顾家的女人都不是善茬。”张辛眉感叹说,“洪门没把你当回事,只翻了你家,没翻你们办公室,他们都小瞧了你。”

    洪门的人,只是防止万一,其实根本不相信她偷了东西。

    他们觉得,这么个文静内秀的姑娘,怎么敢?

    只有张辛眉了解顾家的女人。

    他从未放松过对她们的警惕。

    “你会杀我灭口吗?”顾纭问他。

    白贤的手,用力握住了方向盘。

    张辛眉沉默了很久。

    车厢里开了半扇窗户,可烧过纸的味道经久不散。

    张辛眉约莫过了两分钟,才说:“你会乱说吗?”

    “我不会。”顾纭道。

    “那好,我相信你。你要记住,在上海滩,得罪我比得罪谁都可怕,别做多余的事。玉藻一直很关心你,这是为了玉藻,你明白?”张辛眉的声音很冷。

    虽然并不严厉,却叫人毛骨悚然。

    顾纭点点头。

    张辛眉叹了口气,问她:“你要什么回报?”

    顾纭沉默了下。

    她心里的话,就在嘴边,可她莫名说不出口。

    她几乎怀疑自己要哭。

    然而她没有。

    她只是顿了下,然后声音清清楚楚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您能不能跟洪门活动一下,别再派人跟着我了?”

    白贤在这一刻,听到了利刃划破空气,悬在他头上的刀,一下子将他劈成了两半。

    噩梦成了真。

_第1722章老死不来往

    张辛眉看了眼开车的白贤。

    他问顾纭:“怎么,洪门的小子们欺负了你?”

    “不是。”顾纭道。

    她还想说点什么,可到底不是八面玲珑的性格,现编谎言她也说不顺溜,索性不说了。

    张辛眉道:“可以。”

    一锤定音。

    白贤下了车,张辛眉自己的随从上车,把车子开走了,送张辛眉和顾纭各自回去。

    他一个人在黑暗中走,脚上像有千斤重,走几步就喘不过来气。

    他想要靠一个地方歇歇。

    他坐在了路边。

    路灯坏了,整条街都没什么灯火,漆黑一片,夜里还是很冷。

    白贤从小挨过无数的虐待,从身体上到精神上,他活到了现在,皮糙肉厚,几乎没什么能打击到他的。

    可直到这一刻,他重新感到了剧痛。

    这不满二十岁的男人,人高马大,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坐在路牙子上。

    他从未体会过这样的痛,从心口蔓延,撕开了他的骨头和皮肉,一寸寸的凌迟。

    他以后想见她都不可能了。

    他不知道顾纭藏了什么东西,哪怕现在被张辛眉烧了,他仍是不知道。

    但肯定很重要,甚至致命。

    顾纭当初敢藏,就意味着很危险。而她现在为了摆脱他们,可能主要是他,宁愿冒险。

    他想,一定是那晚他的手迟疑了几秒,露出了他的非分之想,让顾纭知道了他的猥琐,以及他心中最不堪的贪念。

    她害怕了。

    像他这样的人,就好像是一块臭泥巴,谁愿意沾在自己洁白的连衣裙上?

    所以要赶紧甩开。

    她是知道了他的企图,担心他会伤害她吗?

    白贤不会的。

    他哪怕是死,哪怕是把自己的贪心剁得血肉模糊,也不会去碰她,更加不会伤害她的。

    他连坐着的力气都没有,像流浪汉一样,蜷缩着躺在路边。

    眼泪从眼眶滚落,落在了鼻梁上,再滚到另一边的面颊。

    他试图把自己洗干净,从淤泥里爬出来,现在却又要再爬回去了。

    心上的光明,归于灰烬。

    他就在路边躺了三个多小时,才汲取一点力气,一步一挪回到了歌舞厅。

    凌晨了,歌舞厅依旧灯火辉煌,夜场的喧嚣还没有结束。

    他从后门进去,直接去了储物间下面的楼梯间。

    那门后面,有个小小的灯泡,开关就在门口。

    白贤按了开关,电灯骤然一亮,他看到一个女人雪白着一张脸,坐在他的被褥上,穿着白狐裘的舞台披肩。

    是皓雪。

    她定定看着白贤,手里还团着一簇雪白。

    是围巾。

    白贤下意识去抢,抓起来的时候,却发现那团雪白,不是围巾,而是被皓雪拆成了线。

    他的眼睛一下子就充血了,赤红着双目问:“你干的?”

    皓雪站了起来。

    毛线到处都是,披挂在她的身上和手腕处。

    她冷冷道:“谁送给你的?”

    白贤拼了命想要去抓牢。

    那条围巾很长,是他这一生最暖和的一件东西。

    等它被拆成了线,那线简直铺天盖地,到处都是。

    白贤双手都不够用了,他拼命去扒拉,想要拢在怀里,可线头这里跑一点那里跑一点,他根本就抓不住。

    他简直要疯了。

    脸上重重挨了一记耳光,皓雪死死攥住了他的衣领:“你找野女人了!好你个下贱坯子,你居然背叛了我!”

    说罢,她又重重去踢白贤。

    白贤任由她打、她踢,只顾去抓那些毛线。

    皓雪却把手里的毛线,缠住了他的脖子,死命勒紧:“你敢背叛我,我要杀了你!你这个下三滥的贱种,你天生就没人要,我要你了,你居然还敢背叛我!”

    毛线很刃,也很细,勒进了皓雪的手掌心,也勒进了白贤的脖子。

    血珠把毛线染红了。

    白贤看到血滴下来,这时候才恍然惊醒,他回手就把皓雪给扔了出去。

    每次打架,都是皓雪打他。

    所以皓雪都不知道,他强壮的胳膊能一下子就碾死她。

    他还在拼命拢那些毛线。

    皓雪被他甩出了至少十米,从楼梯间一下子撞到了对面的墙壁,整个人都撞懵了,浑身都疼,

    骨头像是散了架。

    她那股子懵劲过去,嚎啕大哭。

    经理和舞女们都挤了过来。

    白贤小心翼翼把染血的毛线收起来,想要搓揉干净,可血都凝固了。

    他慢慢转身。

    舞厅众人好似看到了邪神,他双目赤红,脖子里流血,高高大大站在那里。

    他没有继续打皓雪,也没有闹事,只是对皓雪道:“从今之后,我跟你老死不来往!你若是敢去找我,我就会亲手杀了你。这句话,你们都做个见证。”

    他用被褥把毛线全部收拢,抱着它们,阔步出了歌舞厅。

    皓雪哭天抢地:“你个负心汉,你给我站住!”

    她不顾身上疼痛追了出去。

    可白贤走得那么急,压根儿追不上,很快他就消失在黑夜里。

    皓雪坐在门口哭。

    客人们也挤出来看热闹。

    经理让她注意一点,别影响做生意,派人硬拉着她,将她架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些歌女和舞女都在看热闹。

    她们一点也不同情皓雪,反而替白贤松了口气。

    “皓雪把他当奴才使唤,动则打骂。他人是很正派的,上次让他帮我搬东西,他进我的房间,眼睛规规矩矩的不乱看。”一个歌女道。

    “何止是奴才?简直是当条狗。白贤看上去不怂包的,就独独对皓雪能忍,就凭这点说,他挺爷们的。走了好,以后自己好好过,少些折磨。”

    几个人议论着散开了。

    只有舞女小孙,方才闹事时她在舞台上,退下来之后听说了此事,当即一头扎进了黑夜里,追了出去。

    “你干什么去?”有个小姐妹喊她,“你给我回来!”

    “小孙太痴情了,真可怜。”有人道。

    两个小时后,小孙哭着回来了。她跑了一身汗,脸上的妆容全花了,根本没找到白贤。

    她浑身发抖:“我会不会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

    其他舞女扶住了她:“你就别添乱了。有皓雪在,你这是干嘛呢?你还想去给皓雪的男人做小老婆吗?”

    “我想!”小孙哽咽着说,“我想的,我想做小老婆。让我跟着他,我死了也甘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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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帅说:我家夫人是乡下女子,不懂时髦,你们不要欺负她!那些被少帅夫人抢尽了风头的名媛贵妇们欲哭无泪:到底谁欺负谁啊?少帅又说:我家夫人娴静温柔,什么中医、枪法,她都不会的!那些被......少帅你老婆又跑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少帅你老婆又跑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少帅你老婆又跑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