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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帅你老婆又跑了全文阅读

作者:明药     少帅你老婆又跑了txt下载     少帅你老婆又跑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_第1693章惊喜的偶遇

    窗外寒风凛冽,光秃秃的树枝被吹得簌簌作响,宛如夜啼,很凄厉。

    司玉藻躺着,心里想自己应该撒泼任性。

    可她又做不出来,因为她很理解张辛眉。太理解了,任何的怨言都说不出口。

    和张辛眉相比,她年纪太小了。小姑娘见识有限,心智不成熟,被稍微年长一点的成熟男子吸引,实属常见。

    将来她见识多了,会不会后悔自己年少无知?

    一旦她后悔了,张辛眉就没办法把她的青春年少还给她。

    他还说过,顾轻舟就像他的亲姐姐,他和司玉藻的家庭并非毫无关联。

    他要如何面对至亲一样的顾轻舟?

    更重要的,是张辛眉是个地下工作者,这意味着他的生命并非他的,他随时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他命悬一线的时候,把另一个人拉进他的生命里,就等于是把司玉藻拉进了他的组织里。

    司玉藻的家庭特殊,她没办法真的走进去。

    远的不说,邓高叔叔就很疼爱她,时常帮衬她,若接到了刺杀邓高的任务,她要如何自处,如何面对叔叔甚至她的父亲?

    这些,张辛眉一个字也没提,司玉藻却全懂。

    正式因为懂,脾气发不了,悲伤也显得浅薄。

    她茫然看着屋顶,心想自己刚到上海时,亲吻了张辛眉,当时的情绪是很平淡的,并无异动。

    如今,她的感受全变了,她爱上了他。

    爱情的甜蜜还没有尝到,先咬到了一口苦,司玉藻的心狠狠抽了下,疼得很剧烈。

    后来张辛眉又来找她了,她当时就在房间里,却让渔歌告诉张辛眉她不在家。

    张辛眉也明白,从此就不再来了。

    有些关系,并不是退一步就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司玉藻那几天浑浑噩噩。

    渔歌和副官们都很担心她,就带着她上街去玩。

    回来的时候,司玉藻一直看窗外,然后就看到一个年轻女孩子慌慌张张的跑过来,撞上了她的汽车。

    宋游开车,急忙刹车。

    女孩子被撞倒在地,手里的东西掉得到处都是。

    司玉藻一个激灵:“撞死人了吗?”

    宋游一边开门下车,一边回答他家大小姐:“没有。”

    司玉藻被吓出一身冷汗。

    她也急忙下车。

    女孩

    子已经爬了起来,她手里拿着的是纸笔等物,撞飞得到处都是,好在没有损害。

    而她自己,穿着厚厚的冬衣,棉布旗袍里面是衬裤,那裤子摔破了洞。

    女孩子不说话,捡起东西就要跑。

    宋游抓住了她的胳膊:“小姐,可要送您去医院?您伤着哪里了吗?”

    女孩子的腿有点瘸:“我没事,没有摔伤。”

    司玉藻看向了她。

    她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是个熟人:“小姨!”

    女孩子抬眸,诧异看向了司玉藻。

    很显然,她也认识玉藻。

    “玉藻。”她又惊又喜。

    玉藻没有认错。

    她是顾纭,顾轻舟同父异母的小妹妹,玉藻见过她两次。

    一次是在岳城,那次霍钺结婚,玉藻跟着父母回来,在顾公馆门口看到了她,她当时很羞涩;第二次是在上海。

    那次顾轻舟带着玉藻来送木兰,在上海遇到了四姨太香雪。

    香雪的男人生了重病,到上海就医,正好玉藻也被救出来,来医院处理烫伤的手。

    顾轻舟和香雪说话,就让顾纭去了玉藻的病床前。

    她们俩聊了一会儿,顾纭还替玉藻梳了个辫子。

    “你什么时候来上海的?”玉藻也很惊喜,“跑什么,是着急去上班吗?”

    顾纭往后看了眼。

    她方才就是不停的往后看,好像在躲避什么。

    玉藻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什么也没瞧见。

    “小姨......”

    “我没事,我腿好像有点疼。”顾纭忙道,“你能送我去医院看看吗?”

    司玉藻说好。

    她略感狐疑,再次看了眼来路,好像看到了一个身影从角落里闪过。

    她略微蹙眉。

    见顾纭不太想提,而且想赶紧离开,司玉藻就带着她上了汽车,把她送到了圣德保医院。

    医院给顾纭做了检查,说崴到了脚,没什么大问题,回去用冷毛巾敷一敷就可以了。

    司玉藻松了口气。

    “小姨,你去我家吃饭吧,我还有很多话跟你说。”司玉藻拉着她的手。

    顾纭点点头。

    到了司玉藻的公寓,女佣渔歌把客房收拾了出来。

    顾纭也给司玉藻说起了往事。

    十一年前,她们在上海见过,那时她的继

    父生了癌症,到上海就医,正好遇到了。

    “我爹在那之后的两个月就去世了。”顾纭道,“阿姐还亲自来了。”

    她说的阿姐,是指司玉藻的母亲顾轻舟。

    父母出门,不会每次都给孩子们交代去向,玉藻真不知道此事。

    “......阿姐给了我们一笔钱,还说安排我姐姐去岳城念书。”顾纭又道。

    顾纭的另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叫莲儿,顾轻舟跟她也有感情的,愿意资助她。

    “为了姐姐的前途,我姆妈就答应了,后来姐姐一直在岳城念书。她中学毕业之后就嫁人了,我姐夫是个教书的。”顾纭继续道。

    继父去世之后,她母亲香雪就带着两个女儿回到了岳城生活。

    顾轻舟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好好教养孩子,她果然做得很好,平日里省吃俭用,还做些零碎活计,把钱都留给了两个女儿。

    孩子们也很孝顺她。

    “我姐夫前年调任,去北平的大学教书去了,这是好差事。他没有母亲,需要一个人帮衬我姐姐带孩子和持家,我姆妈就跟着他们走了。

    他们原本也要带我去的,但我已经快毕业了,不想挪地方。我中学毕业之后,就在上海找事做,如今在报社。”顾纭又道。

    “你一个人?”司玉藻有点诧异,同时又有点羡慕。

    “嗯。”顾纭道。

    顾纭小时候很腼腆,在她继父去世之后,她们搬到了岳城,她被安排进了学校念书,性格还是没变多少,仍是很内秀。

    她不太爱说话,但自己的事能做得很周正,不需要母亲替她操心。

    她沉稳有谱,这也是为什么她母亲能跟她姐姐走。

    她母亲也觉得,岳城是个安全的地方,且顾轻舟拜托颜家照看顾纭一二,她母亲就放心留她在学校。

    她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姨子,跟着姐姐、姐夫一起去生活,她母亲也担心会出乱子。

    这方面,她母亲那种做过姨太太的小心思,一览无遗。

    毕竟,她姐姐莲儿只有八根手指。姐夫不嫌弃她,母亲反而总担心女儿的残疾,时刻忧心。

    “.......我姆妈还不知道我毕业之后来上海了,她以为我在岳城。颜太太常叫我去她家吃饭,洛水姐姐也很照顾我,我姐姐姐夫他们这才放心留下我。”顾纭又解释。

    她虽然一个人,但她不是被抛下的。

_第1694章不要跟踪我

    司玉藻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是每个年轻女孩子都能像她一样,前呼后拥出门的。

    一个人到上海来谋生,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

    “小姨,你要不要搬过来跟我住?”司玉藻邀请她,“我一个人住得很寂寞,身边也没个亲人。你在这附近出现,你的报社应该离这边不远吧?”

    顾纭明白玉藻的好意。

    她打量玉藻的公寓,的确是很奢华敞亮,而且有空余的房舍。

    她的报社里此地也不远,早上坐电车过去,不过二十分钟,非常的方便。

    “会不会打扰你?”顾纭礼貌客气了下。

    司玉藻忙道:“不打扰,我最近失恋了,正缺一个人陪伴,否则我天天都要哭死了。”

    顾纭诧异看着她。

    她听不出这句话的真假。

    司玉藻活泼得像个猴儿,哪怕是失恋了,脸上也没啥愁苦的。

    “真的,你过来住吧。我姆妈如果知道我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公寓,却把你丢下,你又是一个人,她一定会亲自来上海给你安排公寓和佣人的。”司玉藻道。

    顾纭想起了她同父异母的姐姐。

    顾轻舟对她们很好,不是客套虚伪的好,是每件事都安排得很周到的好。

    她如此慌乱的跑,还撞上了汽车,玉藻又不是傻子,肯定知晓她有事。

    如此一跟姐姐说,姐姐无论如何都要过来的。

    “那我搬过来。”顾纭很识时务,立马道。

    司玉藻眉开眼笑,开心得不行。

    失恋的痛苦,暂时被她抛之脑后,她上前搂住了顾纭:“小姨你太好了。”

    顾纭拍了拍她的后背。

    司玉藻性格急,说妥了之后就立马让宋游和李效去着手搬家。

    她也跟着去了。

    顾纭住在一处很旧的弄堂,哪怕是大冬天了,弄堂里也有一股子异味。

    她在一户人家的一楼租了个小房间。除了她之后,还有四家租户,拥挤不堪。

    她带着人回来,其他租户不明所以,有点担心。

    一个矮胖的女人走进来:“顾小姐,你没出什么事吧?要不要打电话给警察局。”

    顾纭笑道:“不用了阿姐,这是我外甥女,她让我搬过去跟她一起住。”

    这位阿姐舒了口气,拍了拍胸口。

    司玉藻见顾纭跟这些住户关系都还不错,也很热情和他们闲聊了几句。

    她的东西也不多,几床被褥,一年四季的衣裳一个皮箱就能装完,没有一样家具是她自己的,收拾起来更是简便。

    没有十

    分钟,她这房子就收拾妥当了。

    司玉藻也在外面遇到了房东。

    她把顾纭的情况跟房东说了,又塞了三个月的房租给房东,房东也欢欢喜喜说了些客气话,送走了他们。

    搬好了之后,司玉藻让渔歌帮忙收拾,自己则带着顾纭上街,给她衣裳鞋袜全部置办了成套的。

    顾纭很过意不去。

    司玉藻也问她:“你之前躲什么?”

    她这么忙前忙后的,顾纭也不好再隐瞒她。

    “真没什么大事。我同事跑新闻,有一次捡回来一个纸袋。后来,洪门的人就总是找他的麻烦。

    他让我保管,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第二天他就失踪了。洪门的人找我,我稀里糊涂交了出去,但他们这几天都在问我,问我有没有弄丢一份文件。”顾纭道。

    司玉藻心中咯噔了下。

    她一听到洪门,下意识想到了张辛眉。

    她急忙问:“是什么文件?”

    “我真不知道。”顾纭道,“我同事把纸袋给了我,我没有打开过。洪门的人也看得出来,那个纸袋的封口没有动过,要不然早就抓走我了。”

    司玉藻慢慢舒了口气。

    她觉得自己魔怔了。

    “你那个同事也真过分,这样的东西交给你,不是给你惹麻烦吗?”司玉藻愤愤,“可恶!”

    然后,她又道,“你放心吧,我去跟张叔叔说一声,让他跟洪门的人打声招呼,叫他们别纠缠你。”

    顾纭问:“张叔叔是谁?”

    “张辛眉,以前张龙头的儿子。”司玉藻道。

    顾纭了然,松了口气。

    司玉藻答应了顾纭,要把这件事跟张辛眉提一提,可她忘记了自己和张辛眉最近是不来往的。

    她一时间踌躇起来。

    犹豫再三,她才给张辛眉打了电话。

    “张叔叔,我有件事求你帮忙。”司玉藻开门见山。

    张辛眉接到电话的时候,有点意外。

    他沉吟了下:“见面说。”

    见面,对司玉藻而言是一种折磨,可她不能彻底和张辛眉决裂,人家又没做错什么。

    她犹豫了下,答应了:“好的。”

    翌日,他们倆约了早茶的餐厅,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司玉藻还以为见到他会特别难受,可真正见面了之后,她的心情是很好的。

    甭管有没有结果,能看到他,都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司玉藻把她小姨的事说给了张辛眉听。

    “......这算是什么大事?”张辛眉道,“我会打点,你放心。”

    司玉藻点点头

    :“谢谢叔叔。”

    张辛眉笑了笑。

    他自己可能没有意识到,他的笑容有点苦涩。

    他又做回了司玉藻的叔叔。

    这顿早餐,他没有吃多少,心情很郁结。

    和司玉藻分开之后,他派人去把此事告诉了洪门。

    洪门的人跟张家断了好几年的关系,所谓人走茶凉,并不会把张辛眉的话奉为圣旨。且张辛眉现在在政府机关做事,他们总感觉他是政府的人,跟洪门更加格格不入。

    随后,跟踪和监视顾纭的人,从六七个变成了一个。

    顾纭看到了他。

    那是个特别高的男人,约莫有一米九,铁面不苟言笑。

    他跟了她几天之后,顾纭走近了他。

    他太高了,顾纭是个刚到一米六的姑娘,要使劲昂头才能看见他的脸。

    她这样,气势上显得很弱小。

    故而顾纭突然往旁边的花坛上一爬,站在了花坛上。

    那人很显然愣了下。

    “我说过了,我没有打开纸袋。”顾纭道,“不要再跟踪我了,我没有拿任何东西。张九爷不是跟你们说了吗?”

    “我没有跟踪你。”男人冷冷说,“我路过。”

    他和上次跟踪她的人不同,他不躲不闪,就是跟着她,也不主动上前问话。

    他只是跟着。

    洪门要给张九爷面子,同时也觉得,顾纭的确没打开过纸袋,那纸袋是完整无缺交给他们的。

    但是,的确有一份很重要的东西不见了,于是他们派了个无名小卒,天天跟着顾纭,不管有枣没枣,这棵枣树都要先守住。

    反正这个男人没什么地位,个子又太高了,做保镖都是活靶子,索性让他做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这也是洪门对张九爷表达不满。

    司玉藻派宋游去收拾他,那人也说:“我没有跟踪,我就是路过。”

    宋游威胁了他一通,然后对司玉藻道:“大小姐,他是个小人物,也说奉命行事。与其杀了他,还不如去找下令的人。”

    “下令的人连张叔叔的面子都不卖,可见他们丢的是很重要的东西。”司玉藻沉吟,“这人不跟踪小姨,等他们过几天想起来,还是会派其他人来。

    不如就让他跟着,也让李效去,保证小姨安全。这人多跟踪几天,就等于替小姨洗清了嫌疑。”司玉藻说。

    她也把这话告诉了顾纭。

    顾纭点点头:“我明白的。”

    “你正常上下班即可,李效在你身边,他能打得过那人。”司玉藻道。

    李效也道:“是,属下绝不会让顾小姐有危险。”

_第1695章张辛眉的探子

    张辛眉翌日也来看了司玉藻和顾纭。

    他给顾纭带了礼物。

    顾纭瞥向他的目光,带着几分意味不明,当即又转开了。

    “不好意思,顾小姐,你的事情我没有办妥。”张辛眉道,“人走茶凉,我也是无能为力。”

    顾纭的表情变幻了下。

    她低垂了头:“张少爷客气了,原本就是麻烦你。已经很好了,他们没有再骚扰过我。”

    他们只是派一个大个子跟着。

    那个大个子,其实更像是一个保护,至少有他在,洪门其他人不会找上门,其他的地痞流氓更是会敬而远之。

    慢慢的,顾纭明白他没有恶意,只是例行盯梢,反而放松了下来。

    而且,玉藻还派李效跟着她。

    他们客套了几句。

    后来玉藻去房间里找东西,张辛眉突然靠近了顾纭,问:“顾小姐,你拿到了什么?”

    顾纭此刻就明白了。

    张九爷不是没能力,也不是处理不好这件事,他是故意的。

    也许,那个跟着顾纭的高个子,就是张辛眉的卧底。

    他和洪门一样,想知道顾纭有没有拿到那个文件。

    但是,他不会明着来,他怕司玉藻反对,也怕司玉藻伤心。

    张九爷为了达到目的,宁愿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无能的人。

    这样的人,真的很可怕。

    “我......我没有。”顾纭委屈得要哭,“我住在这里,张少爷如果不放心,可以派人搜一搜。”

    张辛眉立马挪到了旁边坐。

    正好司玉藻回来了。

    顾纭低垂着头。

    “小姨,你怎么了?”司玉藻问,“张叔叔,你是不是欺负我小姨了?”

    “谁欺负了?”张辛眉啧了声,“我是仗势欺人的吗?你不信,自己问她。”

    “没有没有。”顾纭忙道。

    司玉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没说什么。

    张辛眉要离开的时候,司玉藻下楼送他。

    单单他们俩时,气氛突然有点尴尬,好像连呼吸都轻了。

    张辛眉轻咳了声:“别送了,我回去了。”

    司玉藻却叫住了他:“张叔叔,你也怀疑我小姨拿了纸袋里面的东西?是什么东西?”

    张辛眉站定。

    司玉藻又道:“我知道你的能耐,那个

    人——个子特别高的那个,是不是你的暗线?”

    张辛眉沉吟了下,才道:“是的。”

    司玉藻不说话了。

    张辛眉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在找什么,所以先派个人看着。玉藻,你可以放心,就让他跟着,不会伤害你小姨的。”

    司玉藻略微蹙眉。

    张辛眉又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和你母亲有关的人,你都觉得是亲人,要掏心掏肺。可顾纭是谁,她什么性格,她私下里到底要做什么,你真的了解吗?大小姐,留个心眼吧。”

    这是好话。

    可好话也很刺耳。

    张辛眉大概从未真正信任谁,身边也没有太多的亲情。

    他是关心她的,司玉藻懂,没把他的好心当驴肝肺,故而她道:“我会的,谢谢张叔叔。”

    张辛眉笑笑。

    他伸手,摸了下司玉藻的脑袋。

    司玉藻下意识想要蹭一蹭他的手,多汲取一点亲密和温暖,却又止住了。

    她的心情有了点变化,又感受到了气氛的尴尬。

    张辛眉道:“我就先告辞了,有什么想要的,派人告诉我。”

    司玉藻说好。

    顾纭的到来,的确是填补了司玉藻生活的空虚,把失恋的痛苦排挤了出去。

    两个人常聊天聊到深夜。

    司玉藻发现,自己和顾纭言谈投机,很多的想法都相似。

    冬天越来越冷,司玉藻的衣裳也越穿越厚。

    周五的时候,下午到了第三节课天就黯了,阴阴的像是要下雨,外面格外的冷,手伸出去片刻就僵了。

    司玉藻正在写实验报告,她上次迷迷糊糊的,欠了两次报告没交。

    她正在埋头写,突然有个女同学拍了拍她的肩膀,把一个信封递给了她:“学姐,潘学姐给你的。”

    她是一年级的女生。

    司玉藻没反应过来潘学姐是谁。

    她打开了信封,后知后觉发现,是潘落英。

    学生联合会那事,对潘落英的打击很大,她受到了报界的连名批评。学校扣除了她的奖学金,医院取消了她的实习资格。

    她苦读了三年多,眼瞧着就要毕业,是明媚的前途,却因为学生联合会的曝光而备受打击。

    司玉藻知道潘落英恨她,她无所谓。

    学生联合会欺负其他同学的时候,潘落英享受各种福利,甚至

    有单独宿舍,把其他女学生当女佣的时候,今天的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她性质阑珊看潘落英的信,却突然一怔。

    司玉藻连忙站起身,快步往门口走去。

    马璇在背后喊她:“你还没写完呢,等会儿下课我要把报告送到办公室去,玉藻!”

    司玉藻没理会她,快步跑了,教室里能听到她脚步的回音,可见跑得多么着急。

    马璇气恼:“不交作业要扣分的!”

    她打算把作业拖到明天早上再送去教授那边,等司玉藻一晚。

    不成想,司玉藻这么一走,半晌都没回来。

    快要下课的时候,外面传来乱哄哄的声音。

    班上的同学好奇,坐在窗边的同学伸头去瞧。

    教授也讲完了,正在喝水,没有阻止学生们。

    “快快,女生宿舍失火了!”

    “怎么又失火?这是咱们学校第二次失火了吧?”

    “我们学校风水不好,其他的学校没这么容易走水。”

    众人哄堂大笑。

    他们没当回事。

    只有马璇和徐景然很不安,因为司玉藻这节课没回来。

    司玉藻虽然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可对待学习是很认真的,她从不乱缺课,哪怕有事,也能说得出正儿八经的理由。

    这会儿她突然无辜旷了一节课,又有女生宿舍失火,让马璇和徐景然不由想起上个学期的火灾。

    她们俩神色有点古怪。

    还有五分钟才下课,教授见学生们都没心思,就道:“今天就上到这里,下课吧。”

    学生们一哄而散,全部去女生宿舍那边看热闹了。

    马璇和徐景然也跑得飞快。

    “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有个女生道,“我的东西还在宿舍。”

    “怎么不上去救火?”马璇问。

    “整个走廊到楼梯都被泼了油,全部烧了起来。是潘学姐,她敲门让我们滚,手里拿着火把,走廊上和门口全是油味。”有个女生哭道。

    另一个女生道:“潘学姐还让我给司学姐送信,我看到司学姐上去了。”

    徐景然和马璇差点站不稳。

    马璇努力站稳了之后,转身就跑。

    徐景然喊她:“你干嘛去?”

    “去司玉藻家里叫人!”马璇回答,“司玉藻肯定在里面。”

_第1696章记忆深处

    司玉藻被滚滚的浓烟呛醒。

    潘落英写信给她,说知道罗公馆当年的旧事。

    潘落英还说,罗太太——当年拐走司玉藻的女人,就是她的姑母。

    她说,她知道内情,能让司玉藻明白当年的秘密。

    司玉藻进了潘落英的宿舍。

    她知道潘落英是一个人住,也知道她必定心怀不轨。

    司玉藻进门之前,就做好了准备。

    她猜测潘落英会找帮手,毕竟联合会被人攻讦,不少学生受到了牵连,他们都是家庭富足的,怀恨在心是人之常情。

    可她没想到的,潘落英在宿舍里有四个人。

    司玉藻会点拳脚功夫,却也只是一般般。

    她要学医,中医和西医,占据了她每天的绝大多数时间。

    她的童年也过得很忙碌,没空天天像弟弟们那样跟着父亲或者其他教官。

    她父亲也派了宋游和李效在她身边,就是弥补她的缺陷。

    故而四个年轻体壮的男生,直接站在她的面前时,司玉藻落了下风。

    她与他们过了几招,打算抓起潘落英就跑,有个人突然按住了她。

    然后,不知是谁给她打了一针。

    这一针下去,司玉藻身子发软,努力想要撑住,眼皮却不受控制的阖上了,她一头栽了下去。

    司玉藻这时候才想起,她阿爸常说的江湖招数。

    每次她阿爸说的时候,她都在分神背诵她姆妈的那些药方。

    药方太难背了,她根本没她姆妈那样的天赋,全靠后天努力,故而她医术学了个半调子,功夫也稀疏。

    她阿爸和她姆妈很用心的教孩子,却可能没想到,他们的玉藻是个普通女孩子,并没有那么好的资质。

    待她醒过来,外面喧嚣不停,屋子里浓烟滚滚,火苗一簇簇的窜起。

    宿舍里已经没有了人,潘落英的被子和衣裳全部堵住了门窗,烧得噼里啪啦。

    司玉藻想起上次潘落英的小叔来,她就知道她和潘落英是表姊妹。

    “......你住手,否则我就要杀死你!”她的双手被捆在床柱上,无法逃脱,吸进了烟,让她的意识逐渐模糊了。

    她在迷糊中,看到了女人的脸。

    那是一张很狼狈的脸。

    记忆中的屋子有烟,火苗从门缝

    里往里挤,司玉藻清清楚楚的看到,那个年轻女人把匕首捅进了罗太太的小腹,然后她在屋子里浇了油,点燃了火。

    她后来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她醒过来时,她已经在医院里,看到她睁眼,不少人围过来,凑上前七嘴八舌问东问西。

    司玉藻肺里难受,嘴巴干渴。

    “你感觉如何?”吴医生问她。这是她的主治医生,也是她的老师。

    “口渴。”司玉藻说,说罢她才发现,她根本没发出声音,只是做了个口型。

    吴医生道:“暂时别说话,等会儿会给你一杯水。”

    司玉藻下意识点了下头。

    她在病房里,看到了宋游、渔歌、李效,她的几名同学,她的小姨,以及张辛眉。

    她突然伸手,看向了张辛眉。

    张辛眉就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她看着他,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张辛眉握对她道:“好好休息,回头再说。”

    三天之后,司玉藻的嗓子才能正常说话,她也可以出院了。

    她给新加坡发了封电报。

    同时,她也告诉其他人,她终于想起了罗公馆旧案。

    “当时是罗太太,也就是我的亲姨母,她带走了我,想要让我去祭拜我的生母。”司玉藻对张辛眉和宋游等人说。

    同学们都走了,身边只有她的亲信和挚友,她无所顾忌。

    她是潘韶的女儿。

    潘韶得罪了司慕,被赶走了之后,没过多久就病逝了。

    这个世上,每个人的存在都有意义。潘韶当年的继母,其实也是她的姨母,她跟继母和继妹们的感情很好。

    她妹妹一直记得这件事,甚至去颜家要过司玉藻,说想要让司玉藻认潘家的外祖家。

    颜太太反对,因为司慕的遗愿是玉藻不再跟潘韶有任何关系。

    这些事,颜太太没告诉司家,免得顾轻舟和司行霈添堵。

    潘家是个小吏门第,不算大富大贵,但有点身价。

    潘韶的妹妹嫁给了姓罗的,成了罗太太。罗家后来发达了,在上海置办了那么一处豪华的房舍。

    罗太太不认识司玉藻,却认识顾轻舟。

    她听到玉藻叫顾轻舟“姆妈”。

    顾轻舟是名人,稍微推演下就知道,她根本生不出那么大的女儿,这个女孩

    子只可能是司玉藻。

    七岁的司玉藻还是个小孩子,她偷偷从张家溜出去玩。被罗太太骗走了,锁在罗公馆的后厨里。

    顾轻舟和张家急疯了,到处找她。

    大上海太大了,一时三刻真无从下手。

    “我记得报纸一开始说,火是从厨房烧起来的。当时是夜里,罗家都睡着了,所以全部被烧死了。”司玉藻道,“其实不是,厨房是最后烧起来的。”

    她一直记得,自己手里拿着刀,捅死了罗太太,然后把油倒在她身上,点燃了火柴,火一下子窜得老高,烧了她的头发。

    上次遇到了火灾,可能是她心中有数,深藏的记忆没有被勾起来,这次她是真的吓到了。

    恐惧的时候,记忆排山倒海击向了她,她一下子就想起来。

    当时有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带着人杀到了罗公馆。

    她跟罗太太有很多的对话。

    她们的对话,都在司玉藻年少的记忆里,那么深刻入骨。

    她听到女人说:“你们都要偿命!”

    罗太太很紧张:“你别犯浑,你男人和孩子们明明是自己把自己给烧死了,又不是我们。哪怕要追究责任,也是你作孽。”

    “你们夫妻俩,联手骗我。房子失火了,我怎么知道?我只是吓坏了,都是你们。”女人厉声尖叫。

    罗太太很想推开她。

    女人却不由分说,一刀捅死了她。

    站在司玉藻的角度,清清楚楚看到那刀子捅进了罗太太的身体里,然后抽出来。血把白刃染得鲜红,司玉藻整个人都吓傻了。

    那女人咯咯狞笑,把油倒在了罗太太身上。

    她看到了司玉藻。

    她的笑容,非常的惨烈恐怖,司玉藻不敢哭,怔怔回视她。

    女人笑够了,把油桶扔了,缓缓拿出了火柴。

    火苗腾起时,先烧灼了她自己,她浑身的火焰,然后她就把剩下的火柴梗,扔向了罗太太。

    那火柴梗滑动的弧线,清清楚楚印在了司玉藻的脑海里。

    司玉藻不敢哭,她后知后觉退到了门边。

    门把被烧得滚烫,她拼命去想要扭开,然后手的皮肉和门把黏在了一起。

    就在这个时候,后窗破了。

    有人裹着厚厚的湿漉漉的毯子冲进来,把司玉藻抱了出去。

_第1697章出征与告白

    司玉藻这次住院,休息了一周才出院。

    她的损失不大,就是头发烧焦了,小腿烧出了很多火疱。

    她索性剪了短发,像个女中学生,既俏皮可爱又带上了几分稚气。

    “不错,剪得很好。”宋游道。

    渔歌帮司玉藻剪的,不免得意:“是吧?我也觉得挺好。”

    司玉藻看看宋游,又看看渔歌,很不满意:“明明是我长得好,怎么就成了你剪得好?”

    渔歌拍了下她的手背,让她消停一会儿。

    等渔歌出去了,宋游坐到了司玉藻旁边的椅子上:“你想要怎么处理潘落英?学校只是开除了她和另外几个人,如果你觉得不够出气,我可以想办法。”

    司玉藻靠坐在沙发里,愣了一会儿神。

    “她是我表姐。”她突然道,“是我生母的侄女。”

    宋游沉默。

    “开除就行了,反正以后我也碰不到她,让她自生自灭去吧,算是我报答了潘韶对我的生育之情。将来我死了,到了地下见到她,也不亏欠她了。”司玉藻道。

    宋游蹙眉:“什么死不死的!”

    司玉藻翻了个白眼:“我是说老了之后。你老了不死,你是千年的王八吗?”

    宋游:“你找抽呢!”

    司玉藻缩了下脖子。

    她又问宋游:“你没给新加坡发电报吧?”

    宋游再三跟她保证:“没有。”

    这件事,她让宋游瞒着父母。

    她父亲要是知道了,肯定能把潘家全部弄死。

    母亲也会很伤心。

    他们是把玉藻当心肝宝贝的,可真正生过她的人,以及潘家,从未把玉藻当一回事。

    潘落英更因为学校的事,想要活活烧死她。

    因祸得福,玉藻一直以来的疑惑,也彻底解开了。

    她对宋游道:“我终于记了起来,我姆妈没有骗我。当年她就跟我说,是一个姓王的太太,带人灭了罗氏全家。

    可王太太去世已经两年了,那些抓起来的人如此说辞,警察不相信,最终给他们定了匪徒入室抢劫,杀人放火的罪名。”

    顾轻舟顺着蛛丝马迹,发现了真相。

    那些人没有撒谎,当年王家也是失火,可王太太没有死在其中。

    王家也是富足人家,跟罗家关系很好。

    罗公馆的先生发家,多半都是靠着王家,后来才自己做起来,甚至抢光了王家的生意。有人说,王家是有内奸的,王太太早已跟罗先生苟且。

    也有人说,这分明就是个套子,罗太太也搀和其中,是两口子弄王家的钱,逼得王家家破人亡。

    王太太死里逃生,带着匪徒过来

    报复,做成了抢劫杀人的假象。

    后来,王太太大仇得报,自己也死了。

    当年玉藻失踪,到罗家被灭门,前后不过四个小时。

    如果再耽误一两个小时,顾轻舟能更早找到她。

    “我印象太深刻了,亲眼看到了那刀子进出,还有火。”司玉藻继续道。

    她住院的时候,听到护士说是她杀了人。

    因为她是司行霈的女儿。

    如果换成平常人家的小姑娘,大概没人会相信这种说法,毕竟她那时候才七岁。可她是司玉藻,她家里有钱有势,世人被仇富迷住了眼。

    司玉藻听到之后做噩梦,梦里王太太不见了,只剩下她和罗太太。

    于是,那个拿刀的人,变成了她自己。

    这也是她为什么坚信自己杀人放火的原因,是那个噩梦,让她自己篡改了记忆。

    “宋游,我觉得我到上海的事情做完了,我想要回家。”司玉藻道,“我想要回到父母身边去。”

    宋游略感犹豫。

    司玉藻出来,是打算念三年半的书,如今才一年,且她明年还要去医院实习。

    再加上,新加坡越发不太平了,顾轻舟和司行霈无瑕他顾,司玉藻回去也不安全。

    “大小姐......”宋游还想要劝说什么。

    李效却从外面回来,急匆匆跑上了楼,脚步声很重。

    司玉藻和宋游都看着门口。

    李效慌乱开了门,鞋子也顾不上脱,把一叠报纸交给了司玉藻:“大小姐,打仗了,打到徐州了。”

    司玉藻和宋游急忙去翻报纸。

    ——*——*——

    半个月之后,司玉藻的学校停课了,圣德保医院也关门了。

    因为报界号召医生上前线做医疗后勤,圣德保八成的医生报了名,而在校的学生也报了九成。

    司玉藻也报名了。

    上海的医学堂不多,前线急缺医护人员,二年级以上的学生,全部可以充作正规的医护人员。

    司玉藻要去,宋游和李效没有拦着,他们俩也报名参军,被邓高纳入了自己的亲卫团。

    这件事,邓高跟司行霈通了电报。

    司行霈说,保家卫国是每个人的责任,司玉藻已经成年了,她有权力去保护她的祖国。

    司玉藻很感动,觉得她父亲信任她,疼爱她。

    但她不知道的是,新加坡也起了战火,日军正在试图攻占新加坡,司行霈分身乏术。

    让司玉藻回家,和让她留在国内,对她而言是一样的。

    司行霈早年就说过,将来一旦有了战事,他的孩子们要全部上战场,他从不食言。

    “...

    ...你和小姨留在上海,法租界还是很安全的。”司玉藻临行前一天,对女佣渔歌道,“一旦有事,记得去找张叔叔。”

    渔歌不停的抹眼泪。

    “大小姐,你能不能不去啊?你是女孩子,让他们去好了。”渔歌哭道。

    司玉藻摸了摸她的头:“傻话!等上海也陷落了,谁管你是男的女的,一样是死。不想死,就要冲上去战斗。我是医生,如果我是普通学生,我绝不搀和。”

    渔歌拦不住她,还是不停的哭。

    张辛眉一直没有来见司玉藻。

    这半个月,他应该知道司玉藻会上战场的,也知道宋游和李效已经去邓高的部队里报到了,但是他没来。

    司玉藻有点担心,他是不是出事了?

    结果,后勤医疗队出发那天,司玉藻站在队伍里,张辛眉来了。

    他是跟着市政的人一起来做动员的。

    动员结束,家属送别的时候,他走到了司玉藻跟前。

    他伸手,将她的军医大褂整了整:“很不错,很威猛嘛。”

    司玉藻看着他:“张叔叔......”

    她心中酸涩得厉害。

    这一刻,她突然很想拥抱他,因为战场上炮火无眼,她虽然是做后勤,却也可能面临生死。

    若她死在了战场上,她就再也见不到她的张叔叔了。

    “我不是军人,不能离开上海。”张辛眉伸手,弹了下她的衣领,“真羡慕你,能到前线去战斗。你即将是英雄,玉藻!”

    司玉藻明白,张辛眉是地下工作者,他的战场一样残酷,而且是在上海。

    他不能离开这里。

    他没有阻拦司玉藻,正如司玉藻所言,他知道这是她的责任。

    她姓司,她父母从小就告诉过她,司家的人要顶天立地。

    她的同学和老师们都上了战场,她身在这样的环境里,是不可能留下来的。

    所以,张辛眉没有来阻拦她,也没有说什么泄气的话。

    国难当头,任何的柔情都要退居二线。

    “上次你问我,有没有秘密要告诉你。”张辛眉的声音不高也不低,很平缓。

    司玉藻抬眸看着他。

    他却突然俯身,亲吻了她的唇。

    四周的人全看到了,有人发出了叫好声,有人在偷笑,一阵哄闹。

    司玉藻却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了。

    张辛眉的唇,久久流连,像是要牢牢记住她的味道。

    最后,他在她的耳边说:“等胜利的时候,你活着回来,我就把秘密告诉你。我有个秘密,关于你的秘密,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听。”

    司玉藻的眼泪,夺眶而出。

_第1698章凯旋

    司玉藻再次回到新加坡,已经是1945年的冬天了。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离家三年多。

    日本投降之后,她所在的部队驻守了一段时间,她留在了当地的医院做善后事务。

    她从新加坡带过来的副官,宋游升了团长,李效牺牲了。

    而新加坡,也是满地狼烟,有被炮火染过的痕迹。

    日本人疯了一样想要进攻新加坡,英国人早就撤离了,舰队和总督全跑了,是司家保护了这片土地。

    损失是有的,伤亡也不小,但好歹是险胜了,保住了他们新的家园。

    “阿姐。”司玉藻刚下飞机,就看到有个高挑英俊的男人,远远冲她招手。

    她一愣。

    走近之后,才看到是她的二弟司雀舫。

    今年才十六岁的司雀舫,已经是一副很高的个子了,只是少年人身体未成,哪怕穿着军装也显得很单薄。

    和上次相比,他已经变得让司玉藻认不出来了。

    “好高!”司玉藻感叹说,“你都快赶上阿爸高了吧?”

    司雀舫伸手比划了下自家姐姐,然后把她的头往胳膊下一夹:“比阿爸矮一点,但是比你高了。”

    司玉藻小时候常这样夹他,骂他是小矮子。

    如今真是报应不爽!

    司玉藻挣扎:“放肆,你敢以下犯上!”

    司雀舫不松手:“阿姐,我可想你了。”

    “想归想,先松手,否则我要揍人了!”司玉藻道。

    身后又有人道:“雀舫,别折腾阿姐,阿姐坐飞机累了一整天。”

    司玉藻回眸,看到了同样长高的弟弟司开阊,以及稍微矮一点的司宁安。

    十四岁的司宁安,还没有像他哥哥们那样发育,却也比司玉藻高了。

    他上前拥抱了司玉藻:“阿姐,你回来太好了!”

    司玉藻一路上没什么感触,直到她三个弟弟都来接她,她才后知后觉湿了眼眶。

    她拍了拍司宁安的后背:“宁安最乖了,阿姐想死你了!”

    他们兄弟三簇拥着司玉藻上了汽车。

    开车的居然是司雀舫。

    司玉藻大惊:“副官呢?你才多大,你行不行?”

    司雀舫不以为意:“阿姐,你还当你弟弟是孩子呢?告诉你,我已经当兵了,在阿爸的军舰上服役呢。”

    司玉藻看看司开阊。

    开阊是老大,性格特别沉稳寡言。他很靠谱对司玉藻道:“雀舫早就会开车了,很稳的,阿姐你放心好了。”

    司宁安也道:“阿姐,我也会开车。”

    司雀舫在前面哈哈笑:“咱们家,怕是又只有阿姐你不会开车。当年学枪的时候,也只有阿姐你怎么也打不下来那个鸟窝!”

    司玉藻恼羞成怒:“混账,你敢取笑你阿姐!你阿姐不需要会开车、会打枪,你阿姐漂亮就可以了!”

    司家的男孩子们:“.......”

    三年不见,他们家阿姐还是原来的阿姐,一点也没变呢。

    司雀舫笑得停不下来。

    司宁安也问了司玉藻很多问题。

    车子走了片刻,寡言少语的司开阊问:“阿姐,是去医院还是先回家?阿爸和姆妈都在医院,但祖父在家里。”

    “我......”司玉藻犹豫了下,“我先回家。”

    她突然之间心里虚虚的不踏实。

    她一路风尘仆仆,回到了司家的老宅。

    司家到了新加坡之后,房子先后大修了两次,没有挪过地方,大门上朱漆的颜色依旧鲜艳,只是大门口的黄盾柱树亭亭如盖,越过了墙头。

    三年多没回来了,恍惚得就像昨昔。

    她好像没离开多久。

    “阿姐,祖父在家。”开阊声音稳重,提醒司玉藻。

    司玉藻点点头。

    她先去了祖父的院子。

    她祖父身边有两个姨太太,是当年岳城军政府的,后来给了她们钱财,她们被人骗光了,又被霍钺送回了司家。这样的遭遇,让这两位老太太格外珍惜在司家的生活。

    她们俩六十多岁了,比年轻人腿脚还要健朗,正在院子里修剪一盆腊梅。

    “冬天会开花吗?”

    “去年就没开,怕是品种不好,让轻舟换一盆新的。”

    玉藻看着这一幕,眼泪倏然涌上来,炮火连天的日子好像真的结束了。日本投降了,家国安定了,从此海清河晏。

    “大小姐回来了?”三姨太先看到了她,又惊又喜,“督军今天早饭的时候还念叨着你呢,没想到真把你念回来了。”

    她们对祖父还是用旧时的称呼,一辈子怕是改不了,改成什么都感觉很别扭。

    祖父也没苛责过她们改。

    “大小姐如今是军人了,真了不得。”四姨太说。

    玉藻笑了下:“祖父起了吗?”

    屋子里传出来轻咳的声音。

    两位姨太太就道:“快进去吧。”

    司玉藻走到了正堂,看到她祖父正在摆弄一副地图,好像是马来半岛的。

    他打量了孙女:“我听你阿爸说,你们那边也接受了日军投降,你去看了吗?”

    “去了,就在我们战地医院旁边。”司玉藻道。

    司督军颔首,又说:“那边的事情都结束了?”

    “是,我领了退伍信,也在医院递交了辞职,这才回来了。”司玉藻说。

    她这几年一直在做战地军医,跟着部队在最前线。

    战争结束了之后,她留在了原地的军医院,照料一些伤患。

    她想着一切都结束了,也该去上海找张辛眉,将来要走向何方,两个人一起商量。

    就在这个时候,她接到了通知,张辛眉遇到了暗杀。

    暗杀他的,是重庆的人,因为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但没有证据。

    如果公开审判他,依照他的人脉,怕是会有很多人跳出来阻挠,还不如暗中先杀掉他,再慢慢搜集他背叛的证据。

    他的汽车在半路上遇到了袭击,是被地雷炸开了。

    顾轻舟接到消息,立马飞往上海。

    张辛眉重伤昏迷,还有一口气,人没死。千钧一发之际,他的两名随从将他死死裹住,让他留了这一口气。

    只是,他重伤到了第七天,仍是没有苏醒的意思,医生告诉顾轻舟,他可能一辈子也醒不过来。

    顾轻舟是把张辛眉当弟弟一样的,当即安排他转院,把他接到了新加坡。

    她也给正在善后的女儿发了电报,让她回新加坡来。

    司玉藻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脑子里嗡了下。

    她上次见到张辛眉,是半年前,那次他是代表政府来给前线战士们送补给,并且在玉藻的医院逗留了两天。

    他没有做任何亲密的事,也没说什么甜蜜的话,只是带了一盒糖果给她,像长辈哄孩子。

    “真不一样了,是个军人了。”他对司玉藻如此说。

    司玉藻不好意思:“后勤人员而已,不是战士,惭愧惭愧。”

    在上海送别的那天,他说等胜利了,就告诉她关于他的秘密。

    他让她一定要活着。

    如今胜利了,她也依言活着回来了,他却可能永远醒不过来。

_第1699章战后余生

    司玉藻近乡情怯。

    她知道张辛眉还在医院,也知道这是他重伤之后的第二十九天。

    他的生命体征维持住了,但他没有醒。

    这样的案例是有过的,有的人就这样昏迷一两年,靠药物维持身体,最后慢慢死去。

    她很想迫不及待冲到医院去,却又害怕了。

    正是因为害怕,她在祖父的院子里磨磨蹭蹭,说了很多的话。

    司督军年轻时就是人精,越老越精明,一眼就把孙女看透了。

    他叹了口气:“你去收拾收拾,到医院去瞧瞧张家那孩子。我听你姑姑说,未必就没希望。”

    司玉藻的心,狠狠咯噔了下,像是水瓶裂开了,水不可收拾的到处淌,流到哪里就烫到哪里,烫得她几乎要落泪。

    她眼眶不受控制的红了:“嗯。”

    这一个字,声音也哽了,她急忙转身。

    她自己的院子还在。

    离家四年多,她的屋子还是一尘不染。渔歌在玉藻从军的那年就回了新加坡,还是在她的院子里做事。

    渔歌把玉藻的屋子保持了原样,让玉藻错觉她从未离开过家。

    她一回来,渔歌就上前拥抱了她,激动得哭了:“大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她一哭,司玉藻也哭了。

    一番哭泣,玉藻的情绪好像得到了发泄,存在心中的恐惧也减轻了很多。

    不管她去不去医院,张辛眉都不会活蹦乱跳,并不会改变。

    她洗了澡,又让渔歌帮她剪头发。

    三年多的军医生涯,她都没剪过头发,每次都是胡乱扎起来,十天半个月才有空洗一次。

    头发已经很长了,快要及腰,发质也很好。

    渔歌稍微帮她处理了,就是一头漂亮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透出了她的淑女气质。

    军医院雷厉风行的司医生,又变成了司家的大小姐。

    她收拾一番,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去了医院。

    张辛眉住的单间病房,外面有个小休息室。

    顾轻舟和司行霈也不是时时刻刻在这里,他们每天过来坐半个小时或者一个小时,其他时间都是副官和护士照顾张辛眉。

    今天是知道玉藻要回来,又不知道她何时落地,顾轻舟和司行霈估计她一到新加坡就会先到医院,所以早早来这里等着,迫不及待要早早见到女儿。

    殊不知阴差阳错了。

    司玉藻来了,司行霈先看了她一眼。

    “丫头回来了。”他心里想,“没缺胳膊少腿。”

    他心中的情绪翻滚,表面上很平静,略微点头。

    司玉藻就扑倒了他怀里:“阿爸!”

    司行霈拍了拍她的后背:“谁去接你的,接到现在才来?怎么开的车?”

    “我也想你了,阿爸。”司玉藻道。

    顾轻舟在旁边笑。

    司玉藻松开了父亲,又扑到了母亲怀里。

    顾轻舟没丈夫那种口是心非,拉着女儿仔细打量,恨不能连她的头发丝都要检查一遍。

    “回来就好。”顾轻舟眼眶有点湿了,“你回来了,我就能睡得踏实了。”

    司玉藻也哽咽着抹了眼泪:“姆妈,我让你担心了。”

    顾轻舟又摸了摸她的头发。

    司玉藻和父母说了片刻的话,这才进入了病房。

    顾轻舟和司行霈没有跟进去。

    司玉藻再次见到了张辛眉,他异常安静躺着。

    他的脸色很白,是那种不见阳光的苍白,人也瘦了很多,下巴上有一圈青青的胡茬。

    她以为自己会崩溃。

    可瞧见了他,他仍是有一口气在,司玉藻觉得此生真是上苍眷顾。

    她坐到了张辛眉的床边,握住了他的手:“张叔叔,已经胜利了,我也活着回来了,你的秘密呢?”

    床上的人格外安详。

    司玉藻的种种情绪,张辛眉已经体会不到了。

    她反反复复摩挲着他的手。

    司玉藻回到了新加坡,第二天就到医院上班了。

    司琼枝让她休息一段时间:“你也够累了,陪着家里人歇歇。”

    “不了,反正我得天天在医院里,还不如帮忙做点事,我听说现在医院的医生不多。”司玉藻道。

    新加坡被日本围困了两年多。

    这两年里,人心惶惶,能走的人家绝大多数都走了,去了欧洲或者美国。

    医院的医生,一部分是跟着家人走了,一部分是牺牲在保卫战里,如今好几个科室没人了。

    战争已经结束了,全世界都在逐渐恢复秩序,司琼枝和裴诚也不急,他们在慢慢等待着。

    医院很忙,这是不假。

    “玉藻,他会醒过来的。”司琼枝道。

    司玉藻颔首。

    她这天下班之后,她的二弟雀舫开车来接她回家吃饭。

    司玉藻没什么胃口,对雀舫道:“你开车带着我到处看看吧,我想知道新加坡的损失。”

    新加坡的围困战,今年的四月就结束了,所以绝大多数的地方都恢复了正常的交通和经济。

    炮火在这片土地上留下的痕迹不深。

    “阿姐,你跟恺哥哥感情不是很好吗?要不要去看看他?”雀舫问。

    “好啊,他也回来了?”司玉藻道。

    雀舫说:“他回来很久了,前年的时候他就回来了。他后来参加了前线战争,是他的一个大炮轰过去,把山本静那个女人给炸飞了的。”

    当时日军里有山本静,她也是个军官,不知道她是怎么混进去的。

    她一直想要回颜恺,大概也想要颜子清,可惜颜子清不理她。

    颜恺也不理她。

    她就发疯了一样,想要毁掉新加坡。

    后来打遭遇战,日本的舰队都登陆了,领头部队里有山本静。

    颜恺利用亲情,说要谈判。

    山本静相信了他,却被他的大炮轰过来,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雀舫把此事告诉了司玉藻。

    司玉藻有点意外:“我真不知道。我当时在前线,不知道新加坡的消息,时时刻刻想着你们。我真担心家里出事,但我又不能做逃兵。”

    “姆妈和阿爸也担心你,我有一次偷听到他们说话,姆妈说她做了噩梦,早起的时候在餐厅哭,说梦到你出事了。”雀舫道。

    司家的孩子们,正在成长的年纪,经历了残酷的战争,一个个都没有长成纨绔,反而成了铁骨铮铮的汉子。

    包括司玉藻。

    司行霈总担心他的儿女们将来软弱、奢靡、无能,这些都没有发生。

    虽然代价有点惨。

    司玉藻走了一圈之后,跟着司雀舫去了颜家。

    颜家的老爷子在世,身体还不错。

    徐歧贞操持家业,家里井井有条。

    他们家的房子正好靠近日军登陆的地方,被炮火毁了,如今是新建的,到处都是新鲜的模样,和从前有点不同。

    司玉藻看到了颜恺、颜棋以及徐歧贞的两个女儿。

    “姐。”颜棋很高兴,上前就拥抱了她。

    颜恺也很开心:“司军医回来了,凯旋啊!没有鲜花铺道吗?”

_第1700章甜蜜的爱情

    司玉藻跟颜家的孩子感情非常好。

    颜恺和颜棋跟她都有说不完的话,虽然四年不见了。

    特别是颜棋。

    她们正在说话,司玉藻的小弟弟司宁安也来了,手里拎着点心。

    “你也来接我?”司玉藻问他。

    司宁安性格比较腼腆,皮肤又白,脸颊微红,搭不上话。

    司雀舫在旁边笑得不怀好意。

    时间不早,他们还没有说尽兴,只得临时分开了,约好了明天上午再聚。

    回去的时候,发现司宁安不跟他们走,司玉藻好奇:“你不回家?”

    “我在舅舅家吃饭。”司宁安道。

    徐歧贞出来了,再三挽留司玉藻和司雀舫:“你们俩也吃了饭再走。”

    司玉藻晚上还要去看张辛眉,怕是静不下来。

    司雀舫明白她的心情,就对徐歧贞道:“舅妈,明天吧,我们明天早点来,阿姐晚上还要去医院。”

    徐歧贞当即会意。

    司雀舫把司玉藻送回医院,在路上跟她说:“宁安天天围着棋姐姐打转。”

    司玉藻一开始没明白这话。

    后来她才突然醒悟:“真的?”

    “嗯,有一段时间了。”司雀舫坏笑道,“我跟阿爸和姆妈说了,让他们揍他。他们没理我。”

    颜棋比司宁安大整整六岁,算是司玉藻的同龄人,且司宁安今年不过十四岁。

    她无奈笑了笑。

    这件事引起了司玉藻的兴趣,她又问司雀舫:“那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没有!”司雀舫道,“不过阿哥有。”

    司玉藻立马趴在座椅的靠背上:“是谁?”

    “叫张樱,是他的同学。”司雀舫笑道,“他约那女孩子看电影,偷偷牵她的手,被我看到了,我也告诉阿爸和姆妈了。阿爸笑说他是小流氓,被姆妈踢了一脚。”

    司玉藻:“.......”

    她突然发现,她两个弟弟比较早熟,而一母同胞的司雀舫,还处在到处看热闹的状态。

    “老二啊。”长姐如母的司玉藻有点忧心,“你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司雀舫没察觉。

    司玉藻:“.......”

    这孩子感情迟钝,亦或者说她另外两个弟弟早熟。

    “将来我们都结婚了,你一个人怎么办?”司玉藻道。

    司雀舫说:“阿姐,我才十六岁,你操心得太过了。”

    玉藻一想也是。

    造化是最神奇的,现在看似最不开窍的二弟,也许将来是最早结婚的呢?

    玉藻逛了一圈,和雀舫在外面吃了饭,没有回家。

    饭后,她去了医院,坐在张辛眉的床边,给他念报纸。

    她姑姑说,张辛眉现在要听到一点声音,最好是她的声音,说什么都行。

    司玉藻不知该说什么。

    以前和张辛眉有说不完的话,可他躺在这里的时候,司玉藻的心沉沉的,话都被堵住了,唯有念报纸。

    “张叔叔,我弟弟他们都有心上人了,你要是再不醒过来,我这个做姐姐的就要比他们晚结婚了。

    我比他们大五岁了,那岂不是白长了这五岁?”司玉藻叹气,“我昨天路过了婚纱店,是战后重新开业的,所有的婚纱都是新的,真想要买一套。”

    张辛眉的手指,略微动了动。

    司玉藻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她盯着他的手,嘴里又开始叫张叔叔,胡乱说着结婚的话。

    这次,她没有看错,张辛眉的左手食指和无名指动了下。

    司玉藻急忙去给她姑姑打电话。

    司琼枝都下班回家了,匆匆赶到了医院。

    这是个很好的兆头。

    从那天之后,司玉藻每天上午坐班,下午和晚上就陪同张辛眉,干脆把自己的东西搬到了病房里,住到了他旁边。

    顾轻舟和司行霈没反对。

    她的胡言乱语,让张辛眉有了点反应,给了司玉藻信心。

    她一旦有了信心,嘴巴就闲不住了。

    她跟他说起战火连天的那三年,也跟他说起自己对他的思念。

    “你那天亲了我,是不是故意的?后来卢师兄跟我说,好多军官和医生想要追求我,都因为知道我有了未婚夫而放弃。”司玉藻絮絮叨叨,“你肯定是故意的。你都霸占我了,不能不负责任,要不然我没人要了。”

    张辛眉的眼角,倏然流下了眼泪。

    司玉藻怔愣愣看着,心中所有的乐观都撑不下去了。

    她的眼泪决堤了:“张叔叔,你是不是能听到我的声音?你不要哭,我不后悔的,霸占就霸占了吧......”

    又过了半个月,在一天清晨,司玉藻醒过来时,发现张辛眉睁开了眼睛,正茫然看着医院的屋顶。

    司玉藻披头散发,也顾不上收拾了,扑到了他的病床上,使劲亲吻了他的唇:“你醒了,你醒了!”

    张辛眉的清醒不过片刻,然

    后他又陷入了沉睡。

    他真正醒过来,是在五天之后。

    深度昏迷的张辛眉,在受伤之后的第五十六天,醒了过来。

    他不记得事情了,只记得司玉藻。

    “玉藻。”他双手无力,想要握紧司玉藻的,“我的......”

    话音断断续续。

    至于发生了什么,顾轻舟是谁,其他人在哪里,他全部不记得了。

    司玉藻大喜。

    “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吧。”司玉藻的眼泪止不住,一边流泪一边笑,“他变成了傻子,我就养他下半辈子。”

    张辛眉并没有傻。

    做了半个多月的康复,他就能完完整整的说话了,虽然他的记忆还是很模糊。

    他只记得司玉藻,记得自己想要和她结婚。

    “记得你阿爸吗?”司玉藻问他。

    张辛眉道:“不记得了。”

    一转眼,就到了新加坡的旧历年。

    顾轻舟和司行霈请了很多的朋友,来新加坡一起过年,包括何微和霍钺。

    战事结束,后续要如何,大家都在思考,聚在一起,可以交换想法。

    颜新侬全家也来了。

    包括霍拢静。

    司玉藻和雀舫去接外婆一家,下飞机的时候,她看到霍拢静挽住了颜一源的胳膊。

    她愣住。

    司玉藻从小就认识颜一源,她成长的过程中,颜一源一直都在新加坡。

    可她突然觉得颜一源很陌生。

    他那张喜怒不行的脸上,一直挂着淡笑,这让他的五官格外柔和,整个人的气质从阴郁变成了阳光。

    司玉藻怀疑这是另一个和她五舅舅容貌相似的人。

    “玉藻。”霍拢静故意装作看不见她的目光,“你的头发真漂亮,远处一看我还以为是你姆妈。她年轻时也有这样漂亮的长发。”

    司玉藻还没有回神,又被霍拢静给震惊了下。

    她没想到,霍拢静会跟她说笑。

    那个沉默寡言的霍拢静,也好像不见了。

    “姨母......”

    “叫舅母!”颜一源笑着提醒她,“轻舟是先认识我们的,再认识阿静的,理应我排在前面。是不是阿静?”

    “是。”霍拢静的语气很宠溺。

    司玉藻愣在了原地,最后是外婆过来拉住了她的手,她才回神。

    “发生了什么事?”司玉藻问外婆。

    颜太太笑了笑:“他们俩结婚了。”

_第1701章你说你很矜持

    外婆坐飞机很不舒服,脸色不太好。

    司玉藻心里痒痒难耐,却也不好打扰外婆。

    好在洛水姨母也来了。

    司玉藻挤到了颜洛水和谢舜民的汽车里,迫不及待问起了颜一源和霍拢静的事。

    “猫做的媒。”颜洛水笑道,“阿静捡了只猫养,我和你舅舅去看过一次,那猫就天天往我们家跑......”

    司玉藻还想要仔细问,颜洛水却迫不及待问起了自己关心:“听说你跟张家的孩子要定亲了?他怎样了?”

    “已经醒了。”司玉藻道。

    她还要仔细问,颜洛水没给她机会,抢先问了她很多事。

    等回到了家里,发现另外还有亲戚朋友。

    有个非常漂亮时髦的太太,身边跟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不时哈哈大笑。

    “......真的,我一点也没老,是不是?司行霈,你当初是不是瞎了眼不要我?”司玉藻听到那个女人说。

    她不由站住了脚步。

    她看向了父母。

    父亲在翻白眼,母亲则笑得一脸温柔。

    司玉藻突然想起来,这位大概就是程渝。

    母亲偶然会说起她,说她嫁给了北平的卓大帅,又说她性格洒脱,为人豪爽。

    “你孩子都在,今天我就给你点面子,别找事啊!”司行霈低声威胁她。

    远远的,他们也看到了颜太太和颜新侬。

    顾轻舟和司行霈丢下其他客人,先迎上了颜家众人。

    “姆妈,路上辛苦了!”顾轻舟扶住了颜太太的胳膊,“累不累?”

    颜太太笑道:“有点累,真是老了不中用了。我跟你义父说,这次到了新加坡,如果环境好的话,我就不回去了,就在这里养老。”

    顾轻舟笑起来:“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她搀扶着颜太太。

    程渝挤了过来:“颜太太,您还记得我吗?”

    “卓夫人啊。”颜太太笑道,“你真是一点也没变,还是这么年轻。”

    程渝笑着扶了下自己鬓角:“老太太取笑我,您健朗矍铄,还跟从前一样。”

    顾轻舟忍不住笑她:“哟,你居然知道谦虚了。我家玉藻非要到了你这个年纪,才会知道像你这么谦逊!”

    “我这个年纪?”程渝咬了咬牙,“死丫头,我跟你一样大!”

    “我已经不是丫头了,我女儿才是。”顾轻舟道。

    颜太太大笑:“都是丫头。在我面前,你们全是小孩子。”

    这么一说话,她的疲倦减轻了不少。

    家里客人太多了,顾轻舟跟颜洛水和霍拢静眨眨眼睛,先把颜太太送到了客房去休息。

    等出来的时候,顾轻舟瞧

    见玉藻正缠着颜洛水,而霍拢静和颜一源一直挽着胳膊。

    他们俩比任何一对夫妻都要亲密,似乎是害怕失去彼此,他们时时刻刻粘着对方。

    顾轻舟上前:“玉藻,你不去医院看辛眉?”

    司玉藻一瞧手表,发现快过了和张辛眉约好的时间。

    “可是......”

    “快去吧,你舅舅他们又不会跑,等空闲了慢慢问。”顾轻舟笑道,“你这急性子,像你阿爸!”

    谢舜民在旁边笑。

    顾轻舟问他笑什么。

    谢舜民道:“你们女人都一样,孩子身上的优点都是像你们,缺点全是像我们。我还以为只有洛水这样......”

    他这么一说,很稳重的卓孝云也笑出声。

    男人们对视一眼,大家心照不宣。

    司玉藻回眸看了眼他们,只感觉那是一代人的时光,全部凝聚到了他们身上。而自己的年纪,是他们光阴的证明。

    她很羡慕。

    “等我将来老了,还有这么一大群至交好友吗?”司玉藻自问。

    她想着,就去了医院。

    张辛眉在不停的看手表。

    他一直蹙眉,直到司玉藻进来,他才舒了口气:“幸好,我还以为我又犯糊涂了。”

    “不是,是我来晚了。”司玉藻道,“家里今天特别热闹,可惜你还不能下床。不过,明天更加热闹,太原的人和香港的人还没到。”

    张辛眉笑了笑。

    司玉藻又道:“我五舅舅完全变了一个人,我差点认不出他了。他笑起来特别好看,整个人的气质都不同了。”

    张辛眉看着她。

    司玉藻又道:“他跟阿静姨母,蹉跎了十几年,如今终于在一起了。他们俩可恩爱了,一眼看过去就能瞧见。”

    张辛眉微微笑着。

    他昏迷的日子,司玉藻总是对着他自说自话,如今成了习惯,一时间改不掉,甚至张辛眉有点插不上嘴。

    “我特想知道过程。”司玉藻又叹气,“晚上我回去,要磨着洛水姨母跟我说清楚。”

    她说了半晌,发现张辛眉一直目不转睛看着她。

    司玉藻摸了下自己的脸:“怎么,我脸上有灰?”

    “没有。”张辛眉道。

    他沉默了下,问司玉藻:“我不记得我们的过程了,你能告诉我吗?”

    司玉藻噎住。

    她和张辛眉,其实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过程。

    那时候,张辛眉是地下党,他一边顾念自己随时要牺牲,一边又担心司玉藻的家庭。

    毕竟司玉藻的父辈们和军方纠缠太深,哪怕退了也有亲朋。

    张辛眉不忍心把司玉藻拖入两难的境地。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司玉藻?

    他不记得了。

    哪怕记得,他也说不清楚了。就好像是癌症,什么时候得的,怎么得的,医生也说不清楚,但到了人不舒服的时候,已经是无可救药了。

    等张辛眉确定自己无可救药的时候,他已经泥足深陷了。

    他跑到了司玉藻出发的地方,当众亲吻了她,并且告诉她,自己会等她回来。

    他是战士,等家国危急时,他却只能躲在后方,这对他是一种煎熬。他没有阻止司玉藻,甚至很羡慕她。

    他知道会有牺牲。

    张辛眉的一生,都在承受这些,他并不害怕。

    司玉藻愿意顶天立地的死,这是她的荣耀,张辛眉为她骄傲。

    可私下里,他也是个普通人,他害怕她会出事。

    他的感情太满了,用力都藏匿不住,就好像冰山全部藏在水下,只露出那么微弱的一角。

    那一角,落在那个亲吻上。

    亲吻是如此的浅尝辄止,司玉藻却懂得那背后浓郁的深情。

    “我们的过程......”司玉藻的眼眶有点热。

    我们的过程,都是你在暗恋着苦苦煎熬,都是我在懵懂中无知索取。

    “.......我第一次到上海,你就看上了我,你说我是仙女下凡呢。”司玉藻整了整心绪,表情很认真对张辛眉说,“从那之后,你就是开始苦苦追求我了。

    我是女孩子家,当然很矜持了。我一再跟你说,我冰清玉洁不打算谈恋爱,但是你死皮赖脸的,非要跟我结婚。

    我那时候压力可大了,我这样的仙女,爱上了凡人,会不会像七仙女和董永那样呢?后来,你的虔诚感动了我,我才答应。”

    张辛眉听完了,蹙眉看着她。

    司玉藻:“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话?”

    “你说你很矜持......”张辛眉斟酌了下,“我觉得从这句话开始,很可能后面都是假的。”

    司玉藻:“......”

    她实在气不过了,就想要挠张辛眉的痒痒。

    张辛眉怕痒,这点司玉藻才知道,他不停的躲。

    他为了制服司玉藻,把她按在了床上。

    四目相对时,张辛眉俯身,亲吻了司玉藻。

    良久,他才停下来,气息微乱:“我不记得了,但是我记得自己对你的感情。我想,你说的都是真的,我很爱你。”

    他热情又直白,和从前完全不同。

    司玉藻的眼眶顿时就湿了。

    因祸得福,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她已经得到了最好的张叔叔,别无他求了,哪怕他一辈子都不记得前事。

    只要他还记得她就行。

_第1702章团聚的时光

    司玉藻很感谢上苍。

    假如张辛眉还是从前的他,假如他没有失去记忆,他仍要留在上海。

    他始终记得自己是顾轻舟的弟弟,记得自己和司行霈的身份,他不能放开手脚去和司玉藻相爱。

    司玉藻在上海的那一年,他嘴上不说什么,却时时刻刻都在关注她、关心她。

    “张叔叔,家里来了很多人,我真希望你能去。”司玉藻坐在张辛眉的床边,把脑袋依靠在他的腿上,侧头和他说话。

    她拉着他的手不放。

    张辛眉表情略微收敛了下。

    他问司玉藻:“你为何总叫我叔叔?咱们.......”

    司玉藻慌忙坐正了身姿,生怕到嘴的鸭子飞了。

    好在她平常扯闲话本事一流,当面撒谎也不带磕巴:“我那是为了衬托自己年轻美貌,故意打压你,把你说得很老很不中用。我是不是很漂亮?”

    张辛眉:“......”

    这句话很耳熟。

    “你如果不高兴,那我就叫你的名字好不好?你在家里行九,我叫你九哥?”司玉藻撒娇。

    张辛眉也不记得自家的事了。

    他茫然想了想:“我有那么多的兄弟姊妹?那我母亲岂不是很辛苦?”

    “不是,是你阿爸结婚的次数太多了,你姆妈就生了你和两个姐姐。依照你那么多的继兄弟姊妹,所以你是你父亲的第九个孩子。”司玉藻道,“我有个同学,她父母都一口气生了七个,厉害不厉害?”

    “挺厉害,养活起来就很辛苦。”张辛眉道。

    他也接受了这个说法。

    司玉藻毫无原则,说改就改,很快就从“张叔叔”改口叫了“九哥”,终于拉平了两个人的辈分。

    她觉得自己能屈能伸,要是个男人,哄老婆肯定很牛逼。

    为此,司玉藻一整天都美滋滋的。

    翌日,家里的客人到齐了,司家略微有点空旷的大庭院,现在住满了人,格外的热闹。

    除了父辈们,还有不少的同龄人。

    司玉藻眼花缭乱,挽住了她母亲的胳膊,低声说:“姆妈,我真想九哥也能来。”

    顾轻舟愣了下,许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而后哑然失笑。

    司玉藻不解:“笑什么?我们亲亲热热的,不是很正常吗?”

    顾轻舟轻轻握了下女儿的手,笑道:“你越来越像你阿爸了。真不公平,我还想让你像我多一些。”

    司玉藻立马道:“我也像您啊,我这么漂亮,美若天仙,医术又高超,都是像您的。姆妈您不要吃醋!”

    顾轻舟:“.......”

    女儿天生更偏爱父亲,也喜欢模仿父亲,只是这么像,也挺愁人的。

    好在她的婚姻问题自己解决了。只要婆家不嫌弃她,她再如何像司行霈也无妨的。

    在顾轻舟眼里,自己的孩子就是宝贝,她只觉得玉藻很可爱。

    玉藻身上有种很浓的自信,这是浸浴过家庭宠爱长大的孩子身上才有的。在顾轻舟遇到司行霈之前,她都没有。

    她很欣慰,她和司行霈做父母未必多么成功,但对于孩子们,他们付出了所有。

    他们的孩子,也不是很完美,却都有一副铮铮铁骨,也懂得慈悲,顾轻舟很满足。

    “他能这么快好起来,已经很难得了。再给他一点时间。明年过年的时候,他就能和我们一起热闹了。”顾轻舟道。

    司玉藻点点头。

    亲戚太多了,她眼花缭乱的。

    她看到了霍钺和何微,以及他们的三个孩子。霍家的孩子年纪都不大,最小的那个才三岁,身上还带着奶香。

    玉藻看到她阿爸抱着霍钺的小儿子,调侃霍钺说:“霍爷,您老人家身体不错啊!”

    何微脸通红。

    顾轻舟走了过去,接过来孩子,对司行霈道:“别这么坏,嘴巴积点德!”

    司行霈不满:“我羡慕霍爷也不行?”

    “等玉藻结婚了,你就有外孙了,到时候在外孙面前你也这么说话,庄重还要不要了?你学学阿爸,如何做个长辈。”顾轻舟道。

    司行霈整个人愣住。

    他觉得自己还是个帅小伙,可一转眼,他的长子都知道悄悄拉人家姑娘的小手了,玉藻也快要出嫁了。

    看着司行霈偃旗息鼓,霍钺大笑:“一物降一物,只有轻舟能治你!早就说你了,庄重一点!”

    玉藻在旁边偷笑。

    司行霈瞧见了,说她:“去,小屁孩看什么热闹!”

    司玉藻大笑:“阿爸,您这是迁怒!看来您真的理亏了。”

    众人哄堂笑。

    司行霈彻底败下

    阵来,低声跟老婆抱怨:“给我一点面子嘛。”

    司玉藻听到她阿爸撒娇,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过,撒娇这招不错,司玉藻小姐一边嫌弃一边偷偷学会了。

    司玉藻也看到了其他人。

    她绝大多数都认识,因为大家偶然会见面,哪怕没见过的,司玉藻也看过照片。

    在众人当中,她瞧见了一个特别英俊的男人。

    这人身材高大,堪比司玉藻的阿爸,左边眉梢有一道伤疤。很奇异的是,那伤疤没有破坏他的面相,反而给他添了些硬朗。

    他高高大大站在人群里,格外引人注目。

    司玉藻走上前,问他:“我怎么没见过你啊?”

    对方一愣,旋即笑了:“你是玉藻小姐吧?我是叶岫。”

    司玉藻想起来了。

    这位是山西太原叶督军的幼子,小名叫琼英,跟司玉藻的姑姑名字有一个重合的,所以她母亲说起时,她特意记住了。

    “叶琼英!”司玉藻笑道,“头一次见到真人,原来你这么英俊,只比我阿爸和我九哥差一点呢。”

    叶岫:“......”

    叶少这一生,大概是头一回听到对方这么夸人的,一时间不知该谦虚还是该反驳,愣在了原地。

    “你父亲来了吗?”司玉藻还问。

    叶岫说没有:“我陪我姐姐来的。玉藻小姐,我要去找下琴心,她刚溜开了。”

    玉藻问:“谁是琴心?”

    叶岫解释给她听。

    司玉藻这才记得,她母亲在山西时,是叶督军家的家庭教师,教三小姐叶妩念书和钢琴,后来叶妩嫁给了康昱,生了三个孩子——两女一男。

    他们最小的女儿康琴心,今年十四岁,最爱粘着她的小舅舅叶岫。

    叶岫带着她,可一转眼她就不见了。

    “没事,左右在家里,我帮你一起找。”司玉藻道。

    她和叶岫一边闲聊一边到处看看,最后在假山后面看到了康琴心。

    康琴心正举着石头,和司雀舫对立,脸上还挂着泪珠。

    “琴心。”叶岫喊了声。

    康琴心转头,眼眶里蓄积的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小舅舅,他欺负我,帮我揍他!”

    司玉藻:“......”

    叶岫:“......”

_第1703章姐弟情

    司雀舫站在假山旁边,一脸的无辜。

    叶岫连忙去抱康琴心。

    他把她手中死死攥住的石头给扔了,回头不好意思冲司玉藻笑了笑:“她平时很乖的。”

    康琴心抽抽搭搭的:“小舅舅,他摸我的脸,臭流氓!”

    她今年十四岁,可能是还没有发育完全,个子不高,有点胖,又白,像个面团似的格外可爱。

    司玉藻最喜欢这种软软的胖胖的小孩子,对康琴心很有好感:“琴心,我是玉藻姐姐,我二弟怎么欺负你的,你告诉我,我帮你揍他。”

    康琴心哭道:“他摸我的脸。”

    司雀舫尴尬摸了下自己的鼻子:“她的脸像包子.......”

    康琴心特别嫩,胖鼓鼓的,像是能掐出水,又有一双好看的眼睛。

    司雀舫看到她的脸,就觉得很柔滑,忍不住想摸。

    叶岫噗的笑出声。

    他半蹲在康琴心身边,抱住她说:“叫你少吃一点,这下被人嫌弃了吧?我就说你胖的像包子。”

    康琴心捏他的耳朵:“小舅舅!”

    她气得脸通红。

    她原本就很白,这么一红就格外醒目。加上她年纪小,不能用成人的审美去看待她,光从看孩子的角度,是非常可爱的。

    司玉藻觉得心都要萌化了。

    “你哪只手摸了人家?”司玉藻一转脸,用晚娘的脸孔看司雀舫。

    司雀舫伸出了左手。

    “拿来,我要打你的手三下。”司玉藻道。

    司雀舫更尴尬了:“阿姐,你别用哄孩子的口吻跟我讲话,很丢脸。”

    司玉藻板起脸:“你现在知道丢脸?做事不过脑子的。”

    说罢,她就用力在司雀舫的手上打了三下。

    司雀舫皮糙肉厚,毫无感觉,倒是司玉藻把自己的手打疼了。

    她低头一看,掌心都红了。

    她问康琴心:“出气了吗?”

    康琴心抱着叶岫的脖子,犹豫再三。

    司玉藻见状,又对司雀舫道:“再打三下。”

    司雀舫反而有点心疼他阿姐:“做戏过了,你手不疼啊?”

    司玉藻:“......”

    她气得揪司雀舫的耳朵。

    司雀舫呲牙咧嘴:“疼疼疼,我错了阿姐,您这么美,放过我吧。”

    康琴心忍不住偷笑。

    见她笑了,这件事才算过去了。

    叶岫抱起了她,对司玉藻道:“玉藻小姐别往心里去,孩子们打闹是常事,我们先过去了。”

    司雀舫见康琴心那么大,还需要她舅舅抱,简直是目瞪口呆。

    抱得动吗?

    这得有一百多斤吧?

    好在叶岫高大又结实,不怎么费力。

    “我的天,姆妈说孩子过了五岁就不应该抱着,她不是十四了吗?真可怕,宠得不像样子,将来谁要她!”司雀舫道。

    司玉藻拍他的脑袋:“你说话小心点,要不然又要挨揍。”

    然后,她一把搂住了弟弟的肩膀。

    雀舫已经比她高一个脑袋了,她非常用力把自己挂在他身上:“老二,你这算是开窍了吗?知道耍流氓了,真是很有出息!”

    司雀舫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他甩开了司玉藻。

    “我以为她最多七八岁,谁知道她那么大,真是个小矮子!还胖!”司雀舫道,“谁耍流氓,我就是看她的包子脸有趣。”

    司玉藻:“.......”

    司雀舫是真恼火了,不肯再回家,偷偷跑到颜舅舅家去了。

    他舅舅很疼他们,又没父亲那么严格,他和宁安都喜欢泡在舅舅家,只有老大开阊,死心塌地崇拜着他们的父亲。

    舅舅家有一个表哥,一个表姐和两个表妹,都是很友善的。

    他跟颜恺倒苦水。

    颜恺笑得直不起腰:“真有那么可爱?”

    “是挺可爱的,我逗她玩呢。真是的,她才多大点儿,就知道耍流氓,一看就不是正经孩子。”司雀舫道。

    颜恺哈哈大笑。

    表弟的痛苦他没感受到,反而是捡了个乐子。

    一转脸,他们俩都看到了司宁安。

    司宁安正和颜棋坐在钢琴前,两个人弹钢琴。他不时看一眼表姐,眼神格外的温柔。

    司雀舫对颜恺道:“我小弟是泥足深陷了。舅舅怎么说,会把表姐嫁给他吗?”

    颜恺看了眼,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小孩子家的,这是你该过问的吗?”颜恺道,“你也去玩吧。”

    完全是打发孩童的语气。

    司雀舫气得转身去祸害颜棋和司宁安了。

    他坐到了旁边

    ,司宁安叫了声二哥,就继续弹琴。

    双人钢琴弹起来很协调,他们俩配合默契。

    “宁安,你和棋姐姐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司雀舫问。

    司宁安手里的节奏错了一个。

    他很白皙,听到他哥哥的话,顿时一张脸通红。

    颜棋倒是不慌不忙,笑对司雀舫道:“你怎么也染了一身的俗气?宁安是我弟弟,咱们亲近一点,你们天天取笑。”

    她的态度,不卑不亢,光明磊落。

    司雀舫突然发现,表姐真是个很聪明的人。

    暧昧,像一节木桩,若是将它深埋地下,死死藏着,不提、不碰,它会悄无声息长出根须,迟早要破土而出,那时候就是一发不可收拾。

    而对于司宁安的爱慕,颜棋坦然处之,不给它发须的机会。

    哪怕是旁人的取笑,颜棋也是自然去解释,这样就给司宁安一些暗示,让他明白,他的感情真的只是姐弟之情。

    久而久之,这暧昧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会被自然风干,变成干枯的枯木,不可能开花结果。

    “你要不要来?”颜棋又问司雀舫,“咱们来弹一首?”

    “我不会。”司雀舫道。

    颜棋笑道:“那你别打扰我们。宁安,继续。”

    司雀舫悻悻退了回来。

    颜恺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被嫌弃了吧?走,咱们去骑马,散散心,免得你像个搅屎棍子到处讨嫌。”

    司雀舫:“......”

    这个比喻有点糟心啊表哥!

    他挠了挠头,跟着他的表哥去骑马了。

    司玉藻不知她二弟又碰壁了,喜滋滋把这件事告诉了父母。

    司行霈没当回事。

    顾轻舟则去了趟叶妩和康昱下榻的院子,安慰康琴心去了。

    她这一去,直到快要开饭了都没回来。

    程渝正在到处找她。

    司玉藻就道:“姨母你别急,我去找我姆妈。”

    她到了叶妩那边。

    结果一进门,就看到她母亲在擦眼泪,眼睛有点红肿。

    叶妩和康昱都在,两个人眼眶也有点红。

    孩子们反而全部被叶岫领出去玩了。

    “姆妈,怎么了?”司玉藻有点担心。

    顾轻舟抹了泪,挤出一抹淡笑:“没事。”

_第1704章二宝的女儿

    司家的花厅里,摆了五张桌子。

    全部坐满了,大家都是彼此熟悉的,聊得热火朝天。

    顾轻舟跟众人简单打了招呼,就坐到了颜新侬和颜太太那桌。

    她看到颜一源和霍拢静仍是拉着手,两个人不时低语几句,几乎要黏在一起,心里很感动。

    这么一感动,她的眼泪就控制不住。

    顾轻舟佯装咳嗽了下,对颜太太道:“姆妈,你们先吃吧。”

    她仓皇离开。

    众人不解,饭厅里静了下。

    司行霈让众人吃饭,自己追了出去。

    司玉藻很担心,也偷偷溜了出去。同时,她看到自己的三个弟弟,全部跟了出来。

    “阿姐,姆妈她怎么了?”司开阊问。

    司玉藻也不知道,对他们说:“你们先吃饭吧。”

    “我要去看看。”司开阊道。

    司宁安道:“我也要去。”

    “走吧,愣着做什么?”司雀舫也道。

    他们四个孩子,前后脚到了顾轻舟的院子。

    顾轻舟坐在沙发里哭。

    司行霈揽住她的肩膀,不时亲吻下她的头发,正在安慰她。

    孩子们挤了进来。

    司行霈板起脸孔:“都过来作甚?家里还有客人,不像话!回去坐席!”

    三个儿子都后退了一步。

    只有司玉藻不肯走:“阿爸,姆妈她怎么了?她没事吧?”

    司行霈还要说什么,顾轻舟抬起了泪眼,指了指旁边的沙发,让四个孩子都坐下。

    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声音仍是哽咽着:“你们还记得,我跟你们说过的齐二宝吗?”

    四个孩子都点点头。

    二宝是顾轻舟的师弟,年轻时跟着顾轻舟逃离上海,被炸伤了眼睛。

    后来,有个术士找到了他,说他的眼睛已经不可能好了,还不如尝试开天眼。

    那是顾轻舟到了新加坡之后的事了。

    术士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和康晗结婚了,还生了个女儿。

    康家不同意。

    康晗却执意为了丈夫复明,鼓励他跟着去,并且不经过家里同意,带着孩子跟丈夫一起走了。

    康家从此就失去了二宝和康晗全家的消息。

    他们到处托人找,顾轻舟和司行霈在新加坡听到了消息之后,也派人去找。

    于是,顾轻舟跟她的孩子

    们说过这件事。

    “......他当时是去了广西。那边多山,康家的人和我们家的人,在山里迷了路,就彻底没了他们全家的消息。

    后来又是打仗,我们的人就撤了回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康家也断了那条跟踪的线。就在他们出发来新加坡的时候,康家找到了康晗。”顾轻舟道。

    四个孩子敛声屏气,不敢插嘴。

    顾轻舟说到这里,也停住了,尽可能让声音再平和一点:“康晗说二宝后来的视力恢复了五成,带个眼镜看人看物是没问题的。

    他参加了抗日战争,但是康晗不知道他在哪个部队,他是自己非要去的。后来,康晗才找到了他的.......”

    二宝牺牲在抗战里了。

    顾轻舟那么多的朋友,而抗战牺牲了那么多的英灵,她却只失去了二宝。这么一想,倒也不是最差的情况。

    牺牲数目是冰凉的,分摊到了每个人头上,却都是痛不欲生的。

    “我这些年一直在找他,除了新加坡被围困的那三年。”顾轻舟道,“真没想到,我跟他的缘分这样浅。当初他的眼睛,是因为我......”

    司行霈搂紧了她,再次亲了亲她的头发,没说话。

    四个孩子也沉默着不敢开口。

    司玉藻心里也挺难受的。她的同学和老师,也有不少牺牲在战场上,虽然他们是后勤军医。

    家庭的欢聚,让司玉藻以为战争的残酷过去了。

    但是不会。

    伤痛是结结实实打在骨头上的。

    “姆妈,要不要派人把舅母和表妹接过来?”司开阊最先打破了沉默,问顾轻舟。

    几个孩子里,他最是稳重。

    顾轻舟的身子略微颤抖了下。

    她说不下去了。

    司行霈就帮她说了:“找到了康晗,才知道他们的孩子三岁就走丢了。现在孩子叫什么、长什么样子,她全部不知道。

    当初带走二宝的,是一个姓胡的术士家族,他们世代隐居深山,是真正会术法的一代人。

    但他们也有仇人。

    仇人会相互厮杀。那次是因为康晗带走孩子去镇子上买东西,被毒苗的人攻击,把康晗的孩子当成了胡家的孩子抢走了。

    毒苗擅长蛊毒,谁知道他们会怎么折腾那孩子。二宝和康晗也是找了很久,胡家也一直帮忙找。”

    司雀舫听到了这里,忍不住感叹:“他

    们俩还真是挺惨的。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做个瞎子,好好留在太原。”

    司玉藻、司开阊和司宁安一起瞪向了司雀舫。

    司行霈也看了眼他。

    他有四个孩子,只出了一个二傻子,他也算欣慰吧?

    二傻子司雀舫被瞪得很委屈:“难道不是吗?”

    顾轻舟的眼泪流得更甚,低声对儿子道:“这个世上,最难买的就是后悔药了。”

    司雀舫这时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他的话,无疑是在母亲血淋淋的伤口上捅一刀。

    他低头不敢再多嘴了。

    事情说完了,司行霈对孩子们道:“行了出去吃饭吧,如果别人问起来,如实告诉他们。”

    四个孩子站起身,纷纷走了。

    一出门,司玉藻就给了司雀舫的肩膀一拳:“蠢不蠢?”

    司雀舫捂住了肩膀:“我说的是实话。”

    “谁要听你说实话?姆妈那么聪明,实话她不知道吗,需要你说?说些好听的,这才叫安慰,懂吗?”司玉藻道。

    司雀舫懂了。

    司开阊无奈摇摇头,率先进了饭厅。

    饭厅里气氛不佳,大家都在默默吃饭,说话的声音小了不少。

    他一进门,大家都问是怎么了。

    司开阊得到了父亲的授意,把这件事告诉了众人。

    众人听了之后,一片哗然。

    “晗晗怎样了?”程渝问叶妩。

    她是认识康晗的,对那个小姑娘充满了好感,却不知道她现在这么惨。

    “好了很多。若是见到了她,你怕是不敢认。”叶妩道,“这些事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众人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卓孝云说:“要不这样吧,你们把二宝孩子的模样告诉我们,我们都派人留心。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女孩子。”叶妩道,“如果她还在世的话,今年应该是十五岁了吧?”

    康昱在旁边补充:“十五岁了,比琴心大一岁。”

    “有什么特征吗?”何微也问。

    叶妩想了想:“她左脚天生六指,晗晗怕她将来受人歧视,在她两个月的时候去医院给剪了,但到底跟其他人的脚不太一样吧?不过,这个特征也没什么用.......”

    谁能看到一个小姑娘的脚?

    再说,已经剪完了,也许后来长得跟普通人一样了呢?

_第1705章最美的贼船

    司家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新年。

    虽然有点小插曲,但很快就过去了。

    大家都在享受战后的平静。

    “......战争必定有牺牲,这是荣耀。”司督军听说了二宝的事,安慰顾轻舟,“新加坡围困战的时候,我两个十三岁的孙子上前线,我十九岁的孙女也在国内前线,我的儿子儿媳和女儿女婿,全在战场上,你当我心里好受?

    万幸的是,我们的家人还在,孩子们都活了下来,且历经了战火。往好处想,别这么难过。”

    顾轻舟点点头:“是,阿爸。”

    她果然不再表露半分。

    新年热热闹闹过完了。

    大年初三,叶妩和康昱就先回了太原府。

    叶妩跟顾轻舟说:“我父亲打算退下来,三个月他要亲自到新加坡。如果我父亲来,可能会带私兵,不知道司师座和司总司令会怎么想。”

    顾轻舟轻轻抱了下她:“这些交给男人们去考虑。过段时间,司行霈会亲自去太原府,跟你父亲商量的。”

    叶妩颔首。

    她这次来,一是享受战后余生,想放松一次;二是代表她父亲,试探司家的口风。

    她父亲只比司督军小十岁,已经顶不起庞大的山西了。

    军方势力复杂,叶督军每次应付都很吃力,总是发脾气。叶妩和继母都希望父亲能学司家父子,找个地方安享晚年。

    叶家的家财,带走十分之一都够挥霍几辈子的。

    叶妩的私心,更想和顾轻舟在一起,能偶然喝个下午茶。

    “老师,如果父亲来新加坡,我也会来的。祖父和姑姑去世之后,康家就分了家,如今我们比较自由,想去哪里都行。”叶妩道。

    顾轻舟点点头。

    大年初五,霍钺和何微也带着他们的三个孩子离开了。

    国内起战事的时候,有的人逃往乡下,有的人逃往国外,霍钺就派人把何微全家都接到了香港。

    香港也经受了炮火。

    如今,他们全部住在一起,慕三娘的身体不是很好。

    “姐,你有空去香港。”何微再三道。

    顾轻舟道:“我会去的。”

    霍钺

    两口子初五早上走,卓孝云两口子初五下午走了。

    程渝还跟顾轻舟开玩笑:“你家老大长得不错,性格也好,给我做女婿怎样?”

    司行霈在旁边不阴不阳道:“这么难伺候的丈母娘,我儿子是去做女婿,还是去做乖孙?你不要打我家主意。”

    程渝就怒了:“给便宜你还不要......”

    卓孝云偷偷拉了下娇妻:“阿渝,咱家女儿不是‘便宜’。”

    顾轻舟在旁边笑喷。

    这些人走后,司家好像空了一大半。

    颜新侬和颜太太、颜洛水、谢舜民以及颜一源和霍拢静,他们就不打算走了。

    因为颜太太想留在新加坡休养。

    新加坡的环境很好,早春气候适宜,对颜太太和颜新侬而言很不错。

    颜洛水的两个儿子都在英国,她原本就没啥生意在岳城,战火更是阻隔了一切,如今该丢的都丢了。

    况且,她二哥和三姐回了岳城,他们可以照看。

    颜一源和霍拢静有爱饮水饱,去哪里都一样。

    “咱们选在三月,把玉藻的婚姻给办了。”顾轻舟笑道,“姆妈,您一直盼着五哥和阿静能好,如今是好了;您也盼着玉藻能长大,能结婚生子,有个好归宿。”

    颜太太点点头。

    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此前最放不下的,大概只有司玉藻了。

    顾轻舟也把这话告诉了司玉藻。

    司玉藻小姐没皮没脸,问顾轻舟:“姆妈,您给我多少陪嫁?先说好,九哥没有聘礼的,您不能嫌弃。”

    顾轻舟道:“你要什么样子的陪嫁?”

    司玉藻想了想:“房子要的,反正我没钱买,九哥所有家当都丢在上海了,现在也不能去拿,不知道他姆妈带到美国去的还有没有。

    除了房子,我还要些现金,生意就不要了,反正我在医院做事,姑姑会给我发工资。”

    “就要房子和钱?”顾轻舟失笑。

    她家这闺女,被司行霈娇养得太过了,从小什么都有,哪怕偶然贪婪,都贪得毫无创意,要的东西也都是小毛毛雨。

    “对啊,有个家,有点零花钱,还有工作和爱人,有父母和兄弟姊妹

    ,还要什么?”司玉藻反问。

    顾轻舟一愣。

    经过战火的人,才知道宁静的可贵。

    她的玉藻不是不懂,而是太懂了。

    顾轻舟总会忘记,她是在战火前线待过三年的人,她早已不再是那个只会撒娇的小姑娘了。

    “你说得对。”顾轻舟感叹,“玉藻真懂事了。”

    女儿的陪嫁,哪怕顾轻舟不给,司行霈也会贴补上的。

    顾轻舟道:“还有一样。”

    “什么?”

    “当初张龙头去世,我就想把辛眉接到新加坡来,在你父亲的海军舰队里给他谋个职位。

    如今战事结束了,却不能不提防,海军舰队不仅不会减少,还会扩大。你父亲会给他留个官职,这也是给你的陪嫁之一。”顾轻舟道。

    司玉藻沉吟了下:“那他不能天天陪着我?”

    然而她又说,“男人是要有事业,否则他会荒废自己,就不是我喜欢的九哥了。行的,谢谢姆妈,谢谢阿爸!”

    顾轻舟摸了摸她的头。

    司玉藻欢欢喜喜,去医院把这件事告诉了张辛眉。

    张辛眉看着她笑。

    “这样高兴?”司玉藻问他。

    张辛眉道:“我总感觉,我是上了贼船。”

    “这么美的贼船,你不想上?”司玉藻反问。

    张辛眉觉得自己被调戏了,沉默了片刻,有点啼笑皆非,但更多是心中灌满了蜜。

    他昏迷了将近两个月,他差点永远醒不过来,他忘记了所有事,包括他的父母。

    但他记得自己深爱过司玉藻。

    她大概是他心中最深的牵挂,哪怕他在生死轮回走了一遭,都牢牢记住了她。

    “九哥,你会遗憾吗?”司玉藻问,“要不要等你恢复了记忆,咱们再结婚?”

    张辛眉道:“我很确定,我唯一会遗憾的,是拖延跟你的婚期。结吧,我的心知道我想要什么,它很想我早点跟你结婚。”

    司玉藻看着他笑。

    张辛眉也问她笑什么。

    “若是从前,你肯定不会说这样的话。你哪怕再喜欢我,都要深藏心里。从前你很口是心非。”司玉藻笑道。

_第1706章向我祈祷吧

    顾轻舟和司行霈开始准备爱女的婚礼。

    颜新侬来了之后,司督军每天都带着他去钓鱼,然后下棋。

    颜太太则跟司督军的两个姨太太一起侍弄花草。

    年轻人都忙,他们老年人就不需要特别照顾,各自找到了自己的乐趣。

    司玉藻要结婚了,长辈们都很高兴,小辈们也开心,唯独司行霈闷闷不乐。

    顾轻舟见他看着宾客礼单沉默抽烟,就坐到了他身边。

    他把烟灭了。

    “怎么了?”顾轻舟问他,“舍不得玉藻?”

    司行霈很怅然。

    “我刚见到她的时候,那么小,我说我是你的阿爸,她就知道叫阿爸。一转眼,也......”司行霈叹气。

    一转眼就这么大了。

    女大不中留,再怎么舍不得,也要尊重她的意愿。

    顾轻舟靠着他的肩膀:“我还记得她刚出生的时候。要不是我们快一步,她就要被换到孤儿院去了。

    司行霈,你能想象她流落孤儿院,跟着那些小孩子抢食,长大了被弄到烟柳之地去的情景吗?”

    司行霈打了个寒颤,浑身的寒毛一层层倒立。

    他一想,就很有杀人的冲动。

    他最宝贝的女儿,岂能过那样的日子?

    “所以呢,我常感谢上苍。还有辛眉,若不是他的两个随从牺牲自己将他护住,被炸死就是他。那时候,你能想象玉藻的心情吗?她会孤单很久,直到我们都去世了,她弟弟们都成家立业了,她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顾轻舟道。

    司行霈推开她。

    他是看出来了,顾轻舟是故意吓唬他,没想让他好过。

    顾轻舟笑着,又黏了回来,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现在,咱们的玉藻长大成人了,她从战火中活了下来,她的爱人也保全了一条命。

    从此之后,她就会像我一样,过上幸福的生活,将来还会给我们生一堆漂亮可爱的外孙。这不是好事吗?”

    司行霈反手过来,轻轻抚摸了下她的头发。

    “说得对。”他同意了顾轻舟的话,“我们的女儿要走向更好的人生,这是她应得的。”

    顾轻舟又道:“婚礼

    上,你不要哭。”

    司行霈将她一把抱过来,将她揉进了怀里:“你取笑我!”

    每次看到顾轻舟,司行霈总会觉得时光还在,因为她的变化不怎么明显。

    也可能是朝夕相对,每天细微的变化都看在眼里,反而察觉不到大的改变。

    她仍是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纤细的腰肢,眼底有点岁月纹路,但丝毫不影响她的美。

    他不知光阴何时流逝了,所以总以为玉藻他们姐弟还是小孩子。

    如今,他的小闺女要结婚了。

    “司慕要是还活着,在婚礼上肯定得哭,他比较软弱。”司行霈突然道。

    顾轻舟笑了起来,心中又莫名一涩。

    司慕好像是很久远的往事了,回想起来,记忆都隔了一层,真有种站在忘川边上看前世的错觉。

    “是,他得哭。”顾轻舟笑道,“玉藻这么优秀,这么好的小公主要嫁人了,从此就跟老张家的姓,能不伤心?”

    司行霈也笑了笑。

    他抚摸着顾轻舟的手,放在唇边亲吻了下:“他如果做父亲,肯定不会让玉藻上战场......他更慈爱些,咱们俩比较混账。”

    “他会把孩子宠溺得没边。”顾轻舟道,“过度宠溺也不好的,小孩子会软弱。”

    “他以前可疼琼枝了。他要是知道琼枝现在这么有本事,肯定也高兴。”司行霈道。

    说到了司慕,他们突然又说起了芳菲。

    是顾轻舟先提的。

    “......琼枝以前也恨我们,毕竟她那时候才十六七岁,后来长大了懂事了。你说,芳菲如果还活着,她会改变吗?”顾轻舟问。

    司行霈眉头略微蹙了蹙。

    他很不想说司芳菲。

    那是他的亲妹妹,他那么疼爱她,她却想要算计轻舟。

    从那一刻起,司行霈心中对她的感受已经发生了变化。

    他可能是天性薄凉加恶毒,除了顾轻舟,谁都不是他的真爱吧。

    这样的话,他没有直接说,说出来挺叫人心凉,只是道:“也许会,也许不会。你看阿绍,他就一直没结婚。”

    顾绍是顾轻舟的心病。

    这么多年了,

    他仍是一个人。有时候大家一块儿聚聚,散场的时候,只有他是独自开车回家,顾轻舟心中就特别难受。

    她很希望他能走出来。

    司行霈又把话题转回了司芳菲身上,做了最后的陈词:“求而不得是非常煎熬的,死是一种解脱。这不是残忍,对她而言是一种幸运吧。她现在肯定投胎转世,有了崭新的人生了。”

    说到死,顾轻舟又想起了她的师弟齐二宝。

    她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了。

    “我真想找到他的女儿,可人海茫茫......”顾轻舟叹气,“要不咱们请术士来算一算?”

    司行霈哑然片刻:“术士能算这个?”

    “以前那位宁先生,头发很长的那位,他不是说可以通过梅花术数来计算方位吗?”顾轻舟道。

    司行霈已经不记得宁先生是何许人了。

    “你还能找到他吗?”他问。

    顾轻舟沉默。

    的确,她已经找不到那位神出鬼没的宁先生了,也就没办法找到二宝的女儿。

    那天晚上,司行霈洗澡的时候,顾轻舟对着夜空许愿。

    她没有信仰,也不知道是向谁许,反正就是那么胡乱许愿。

    “此生,让我找到二宝的女儿,我愿意吃素十年,做一百件善事。”她默默祷告。

    也不知是否有人听到了她的许愿。

    顾轻舟祈祷完毕,转身回房,没有留意到天边有一颗流星缓缓滑落,落下一道长长的光影。

    司行霈洗了澡出来,问她在做什么。

    “我在祈祷。”顾轻舟道,“希望能在茫茫人海里找到二宝的女儿。”

    司行霈擦干净身上的水,一边换睡衣一边问她:“向谁祈祷的?菩萨还是上帝?”

    “向......夜空。”顾轻舟吞吐着说。

    司行霈笑喷。

    “你这是病急乱投医啊司太太!”他大笑,然后把她圈进了怀里,“向我祈祷吧,我一直都是好运气,分给你一点。我不需要供奉,把自己给我就行。”

    顾轻舟:“......”

    这叫不需要供奉吗?

    顾轻舟低声骂他无赖,就被司行霈按住了。

_第1707章小狗腿儿

    司玉藻要结婚,时间比较紧。

    顾轻舟在定下这件事之后,第一时间给张辛眉的母亲泗清发了电报。

    张太太人在美国,一直惦记着上海,可炮火阻断了海上航线,她想回都回不来。

    这些日子,她开始信教,每天都要去教堂,祈求上帝保佑张辛眉平安。

    接到顾轻舟电报时,她喜极而泣,当天就准备来新加坡。

    然后,顾轻舟又来了第二封电报,说正在和美国那边协商,要一条民用空中航线,派飞机去接张太太,请张太太稍等。

    自从飞机大规模用于战争,上空再也不能乱飞了,一不小心就会被打下来。

    这反而没了从前的方便。

    半个月之后,司行霈终于拿到了一条特批的航线,飞机出发去了美国。

    经过了漫长的旅途,张太太和她的两个女儿女婿以及外孙到了新加坡。

    顾轻舟特意去接她。

    “轻舟,辛眉怎样了?”张太太虽然不知出了什么事,却也知道大事不妙。

    以前张辛眉每隔半个月会发一封电报,最后好几个月没消息了。而且,她到了新加坡,张辛眉居然没亲自来接她。

    张辛眉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她母亲。

    他母亲对他而言,就是天皇老子,母亲到了这边,他哪怕是断了腿也会过来迎接的。

    张太太最了解自己的儿子,一下飞机没看到他,心中先凉了半截。

    可想到顾轻舟说张辛眉和司玉藻要结婚了了,张太太又按捺住焦躁。

    “阿姐,你上车吧,咱们路上慢慢说。”顾轻舟道。

    她和张太太泗清,当年是很好的感情,可惜后来长期不见面,生疏了很多。

    这一声阿姐,倒是把旧时记忆给叫回来了。

    然后,她又吩咐副官,先把张辛眉的两位姐姐和姐夫送到家里去,暂时先休息。

    探望张辛眉不需要去那么多人。

    太多的人,他的思绪会更加混乱。

    “辛眉没其他的问题,就是不记得事情了。”带着张太太去医院的路上,顾轻舟如此对她说。

    她把张辛眉的种种,以及他的身份,都告诉了张太太。

    张太太沉默听着。

    她丈夫和她儿子的身份,她是最清楚不过

    的。

    张辛眉还活着,牺牲了两个随从换来一条命,张太太稳稳坐定,情绪不动:“活着就好。”

    汽车直接去了医院。

    张辛眉正和司玉藻在医院的走廊庭院散步,他已经行动自如了。

    看到了顾轻舟,他笑了下。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张太太身上。他下意识就想做出狗腿样儿去卖个乖,回过神来,又不知这种冲动从何而来。

    他定定看着。

    张太太走上前,叫了声:“辛眉。”

    张辛眉脑子里嗡了下,一阵剧痛。他用力忍住,后背出了一层汗,表情痛得有点扭曲。

    有段记忆,呼之欲出,他遵从本能开口了:“姆妈。”

    张太太的眼眶有点热,她很努力保持着她的镇定:“还记得你姆妈,算你孝顺的。你这条命可精贵了,用别人两条命换回来的,以后得好好珍惜。”

    张辛眉脑子里一片混沌,一切都是跟着感觉走,没什么理智了:“姆妈,我错了。”

    张太太拉住了他的手。

    她看戏看到动情处会哭,听别人说伤心事也会抹泪,但她丈夫去世,她儿子生死里走了一遭,她不流泪。

    最重要的人遭遇了不幸时,她就是顶梁柱,大风大雨里她面不改色。

    她是张家最坚实的依靠。

    “知错能改,就是好样的。”张太太道,“你要结婚了,姆妈过来喝喜酒,祝你和玉藻百年好合。”

    司玉藻一直没出声。

    此刻,她才道:“谢谢伯母。”

    顾轻舟看向了女儿:“叫姆妈。从此之后,你有两个妈了。”

    司玉藻嘴巴张了张。

    “姆妈”对每个人而言,都是最重要的,这两个字分量有千斤重。

    司玉藻从小只有顾轻舟一个妈,突然之间要叫别人了,她想要开口,可舌头不太好使唤。

    她憋了很久,才声若蚊蚋叫了声“姆妈”。

    张太太很高兴,拉住了她的手,把一个小匣子塞到了她手里:“乖。”

    后来司玉藻打开,发现是一只价值连城的翡翠镯子。

    张太太要和儿子说话,司玉藻和顾轻舟暂时回避了。

    坐到了床前,张太太把儿子的头和脸都摸了一遍:“没成傻子,姆妈高

    兴。”

    张辛眉道:“姆妈,对不住您,我不太记得了......”

    张太太已经听顾轻舟说过了。

    昏迷了快两个月,他的记忆是模糊的,能记住的往事很有限。

    “不记得也好。”张太太说,“这样,也不算你背叛了党。你是真正死了一回,醒过来等于第二次生命了。从前的你,替党牺牲了。

    我以前总是担心,将来你要怎么收场?做细作也不能一辈子。看来,我是多余担心了,老天爷都安排好了。”

    张辛眉不知该说什么。

    他含混点点头。

    他从前的身份,顾轻舟和司玉藻也告诉了他,虽然他已经想不起来了。

    他暴露了,身份就没了价值,对于党国,他已经是个失败的棋子了,回去也没他的地位,他又不能领兵打仗。

    他没这个经验。

    如果他全部记得,他会痛苦。

    “你姐姐们也都来了,你先休息,明天一个个见她们。”张太太道,“你们姐弟好些年未见过了。”

    张辛眉道:“我记不住了。”

    “没必要记住,姆妈会告诉你的,重新认识一下就行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张太太说。

    张辛眉就笑了:“姆妈您这样说话,我倒是觉得很熟悉。”

    张太太下意识捏了他的耳朵,不轻不重:“就你淘。”

    他们母子见面,没什么感天动地的言语,就是闲话家常。

    张太太走后,张辛眉的状态好了很多,之前很多的不确定,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中午饭他们是在医院的食堂吃的,主要是陪张辛眉。

    司玉藻当时别扭了下,可既然开了口,打破了这个开端,她也就顺溜了,跟在张太太身后妈长妈短的。

    张辛眉看着他们,又看向了顾轻舟:“我也要喊你叫姆妈吗?”

    顾轻舟笑道:“要不然呢?”

    张辛眉听玉藻说过,她不是顾轻舟和司行霈亲生的,是领养的。

    所以,张辛眉觉得顾轻舟很年轻,像司玉藻的姐姐,就不太奇怪了。

    他对着这么年轻的岳母,总开不了口。

    “对啊,你还没有叫姆妈呢。”司玉藻道,“快叫一个!”

    张辛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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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帅说:我家夫人是乡下女子,不懂时髦,你们不要欺负她!那些被少帅夫人抢尽了风头的名媛贵妇们欲哭无泪:到底谁欺负谁啊?少帅又说:我家夫人娴静温柔,什么中医、枪法,她都不会的!那些被......少帅你老婆又跑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少帅你老婆又跑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少帅你老婆又跑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