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侨汇券
忙一月刊编辑工作时,林晓光一直等着钟文璋的消息。
直到一月刊顺利发行,快到小年,粤州那边发来电报,版权出售的事情才敲定,是的,粤州,不是香港。
“事已定,一册十五元,已汇款。”
电报上寥寥这十一个字,林晓光看到后,怔了一怔,抬起头,看向旁边邮电局的办事员,朝他微微一笑,说道:“谢谢!”
对方有些不解,点头一笑,随即偏过头去,忙其他的事。
林晓光走出邮电局,心中大喜。
这次香港商业电台购买《英雄志》电台广播版权,他们是这样的打算的,文哥回香港作为全权代理,与对方进行谈判,不过不是谈这一整本,而是二十二册,每册近十五万字。
整本全部出售版权,因为商报目前还在连载,暂时只卖五册。
香港商业电台答应了,一册一万五千港元,没错,就是一万五,五册总计七万五千港元。
这是他俩的约定,为了避免多生事端,电报上写的是“十五元”,后面“已汇款”三个汉字,代表十五后面三个零,如果四个汉字就是四个零,“元”的意思就是港元,“块”或者“圆”的意思就是人民币,所以就是一册一万五千港元。
从香港汇款过来,国内官方汇率,他身价多出一万五千人民币。
光有电报,但是钱还没过来,他只能继续等。
这一等就是三天,三天后他才收到汇款单,签好回单交给邮局,然后才去银行取钱。
如果说以前,一次取一万多,他还不敢,怕引起银行注意,现在国家改革开放,问题不大了。
营业员只是有些惊奇,竟然一次汇款这么多。
“同志,你稍等一下,这是一万五,就是侨汇券不够,我去跟领导汇报一下,调一部分过来。”女营业员姿态放得很低,笑容很是和善。
林晓光将十五沓纸币放回书包,点点头:“同志,没事,你去吧,我等一下没关系。”
第三套人民币,最大面值的10元券,正面是人民代表步出大会堂图,背面是**城楼,俗称大团结。
一万五千块,一沓一百张的十元,就是一千元,整整十五沓。
女营业员笑容款款走了。
旁边有个年轻的女孩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暗想,这人家里真厉害,在海外有华侨同胞也就算了,一次性寄这么多钱,看来是真的有钱。
没多长时间,女营业员再次回来,拿着一个木箱。
“同志,这是您的侨汇券,您收好。”
林晓光拿着厚厚的一沓券,翻开扫一遍,直接往书包里面装,并不仔细看。
实在是没必要,人民币汇过来多少,侨汇券同样发等额的,也是一万五,侨汇券面值有大有小,各省不一样,北平有发行100元面值的,一万五就是一百五十张。
旁边有位大姐也在取钱,看到后就很眼热:“诶,他这是什么票?我怎么没有?”
女营业员就很头痛,不得不耐心解释:“同志,是这样的,凡是从境外汇入外币,折合人民币100元的,可以凭侨汇券增加供应粮食6公斤、食油1公斤、白糖2斤、鲜肉2斤、棉布10尺。”
大姐这才懂了,说道:“这不和粮票一样吗?”
“咋能一样?”
旁边有人看不下去了,看着林晓光的眼神中满是嫉妒:“人家拿着侨汇券,可以去侨汇商店买特供,侨汇商店和特供你知道吗?你拿着钱和票,人家都不给你买。”
这年头,持有侨汇券的人隐隐具有优越感,因为能买到别人买不到的特供商品。
所以,便引起旁人的羡慕乃至嫉妒。
林晓光待不下去了,拿到钱和侨汇券,收拾好书包,跟女营业员说声谢谢,转身就走。
他在市区取钱,回圆明园坐公交车,只有32路这一条线。
回学校的路上,他仔细算了下账。
算上前三次的稿费,花出去几百,还剩五千,加上现在手里的一万五,总计两万,钱就这么一点。
老爸给的粮票吃光了,此外还剩一部分黑市换的。
最后,就是侨汇券,这东西他之前有五千四,留下三千,剩下两千四去黑市全给换了,换成钱、全国和北平粮票,眼下粮票根本不愁,还剩总计一万八的侨汇券更是不缺。
愁的还是钱。
回到学校后,他先回寝室,把钱藏好。
学校已经放假,手里有钱买车票的学生已经回家了,没钱的还在宿舍待着,404宿舍4个人,唯独钱胜利没钱回去,林晓光借他车票钱,买到票后现在也回了。
只有他一个人还在宿舍,因为等这笔钱。
藏好钱后,他叫上住在隔壁宿舍楼的蒋学文,背着装有侨汇券的书包出门。
蒋学文是北平人,放假了也没回去,一直待在学校。
他俩又坐公交去和平门。
下了车,蒋学文还稀里糊涂的:“你来这干嘛?”
“来黑市,当然是换东西。”林晓光走进小巷子,一手抓着包,不时打量四周,神态放松到极点,显然不是第一次来。
蒋学文很不解:“你来黑市,叫我干嘛?”
“我胆小,找个人壮胆。”林晓光嘿嘿一笑。
他第一次来这里,之前都是在动物园那一块的黑市,分几次把两千四的侨汇券换了,不过这一次不行,因为金额大数量多,必须去大黑市。
和平门这一块的黑市挺大。
他这辈子虽然第一次来,但上辈子来过几次,并不陌生,所以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只是以防万一,才叫蒋学文这个老北平过来。
蒋学文一听,有些无奈,但事已至此,只好跟上。
林晓光边打量边走,巷子里人不少,路过一些人才停下,问一声:“侨汇券,两百,要不要?”
有说要的,便开始低声谈价钱。
一般而言,黑市买卖,东西紧俏,就比较贵。
像他在银行取汇款的时候,人民币和侨汇券等额,但因为侨汇券这东西紧俏,自然而然价格上涨,黑市价格更高,大抵在一兑一的基础上,再加以三到五成。
见有人拿出紧俏的侨汇券,那人当即说要。
两个人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以四成的价格成交,也就是说,两百侨汇券,林晓光换到两百八十块。
做完这个人的生意,林晓光再换人。
如此,终于在天黑前,把一万五千侨汇券换出去,换到两万一千多人民币,装了足足一书包,零的整的都有。
直到结束,他才长舒一口气。
“林晓光,你干嘛了?这么多券?”蒋学文吃惊不已,瞪着他,小声问。
“我说我家有亲戚是华侨,在香港赚大钱,你信吗?”林晓光背着书包,外松内紧,漫不经心走着。
蒋学文脸上写满了不信。
“我除了相信还能干嘛?没有华侨,难不成你抢了银行?”
……
第六十二章:准备搞事情!
回去的路上,林晓光抽出一百块,递给蒋学文。
登时,蒋学文脸色就变了:“你这啥意思?看不起我?”
“别嫌少,感谢你能陪我过来。”林晓光嘻嘻哈哈。
蒋学文好像受到侮辱,脸色涨红,青筋暴起:“林晓光,你觉得你有钱,挺能耐的哈,就能看不起人?我跟你过来是为了钱吗?你以后再这样,咱俩一拍两散。”
林晓光无奈,只好收起,陪笑道:“算了算了,至于嘛?为这一点破事生气。”
蒋学文脸色稍霁。
从和平门到动物园,没有直达公交,到附近公交站点北新或者宣武门,前者可以坐7路,后者能坐15路。
他俩上了7路,施施然站着,车子摇摇晃晃着,开向动物园。
公交一直到动物园,好歹天不是很晚,还有公交车。
32路公交,是城里去颐和园的唯一路线,全程票价两毛,一辆半漆成绛红色的斯柯达柯罗莎拖着挂车,车身上嵌着蓝色水牌,写着32路,动物园-颐和园。
这车是北平市人民汽车公司的,从捷克进口的最好的车型。
林晓光看着它,再一次想起斯柯达坦克,想起军工转民用,国内军工已经落后,但没道理汽车市场被外企统治,以市场换技术,然而市场丢了,技术却没学到。
“有机会的话,咱也造辆车,就叫长安好了。”
这样想着,回到学校。
次日,林晓光又拉着蒋学文出门,坐上32路,到动物园下车,然后又换乘15路,到复兴门下车,再换乘1路,直奔东单王府井的东安市场。
小年到了,春节将近,综合市场人还真不少,挺热闹。
林晓光进去,一路问蒋学文,这个好不好,那个好不好,最后买不少年货。
从市场出来,又去副食品商店买猪肉,割了五斤后肩,五斤五花肉,两根猪大腿,一只猪头,花了不少一笔钱和肉票。
出了门,林晓光一股脑扔给他:“学文同学,我只能送你到这了,赶紧回家吧,再见!”
然后,他便跳上1路公交。
蒋学文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公交渐行渐远,再看看手里的东西,还有地上放着的,突然鼻子涩涩的。
林晓光回到学校,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
次日,叫上杨蓝林晓芸和林卫东,还有赵子瑜赵子琦两人,直奔崇文门火车站。
这一趟提前买了硬卧,六个铺位,正好是一个没有门的隔间,两上两中两下,还没有外人,三男三女六个人,刚好。
火车上,不是回家的大学生,就是返乡探亲的知青和军人,蛮热闹。
这列北平开往长安的列车上,有不少是北平念书的大学生,林晓光去上厕所时,就看到有人拿着《青年文摘》在看,还不止一期。
也有人议论,哪篇文章好,哪篇不好,等等。
他们几人,闲来无聊,也跟着聊起来。
“小光,你写的这个我有点看不懂。”赵子瑜指着《青年文摘》一月刊,主打的作品《暖暖》。
“就是,我也不懂,这个互联网是啥意思?”林晓芸也不理解。
北理自动化系的林卫东,知道计算机的事,也看过小说,但对网络还难以理解:“小光小说里写得互联网,就是把计算机物理连接起来,基于一个虚拟平台,所有计算机都可以访问这个平台,这个平台就叫互联网。”
“我觉得很有想象力,但不可行。”最后他摇头否决。
北航电子系的赵子琦,对林卫东的说法持反对意见,说道:“按照小说的时代背景,互联网是2000年前后的事,距离现在有二十年。”
“集成电路计算机已经出现了,1970年面世的ibm s/370计算机使用了虚拟存储器技术。75年,mits制造的altair 8800,带有1kb存储器,这是世界上第一台微型计算机,和小说里描写的个人计算机一致。”
“还有,也就是去年,苹果公司制造的apple ii,规格nmos6500 1mhz cpu,4kb ram b rom,这是第一个带有彩色图像的个人计算机。”
最后赵子琦说:“时代在发展,才几年的功夫,计算机从大型变为小型,图像从黑白变为彩色,未来的互联网,也不是没有可能。”
林晓光目瞪口呆,到底是能考上北航大牛人,这眼光真不赖。
不过,赵子琦和林卫东是理工男,讨论的话题也都与此相关,几个女孩子尽管好奇,但又听不懂,便去探讨她们喜欢的。
“暖暖和凉凉,到底有没有在一起啊?”赵子瑜问林晓光。
这个问题,很多人都问过,但林晓光不回答。
他对原著做了很大改动,暖暖和凉凉的身份做了调换,凉凉是一个长安男生,名叫李长安,暖暖是一个台南女生,男的内地的,女的台湾的,这样女嫁男男娶女,隐喻着陆统台,是政治正确,读者看了也爽。
不过大团圆的结局,未免俗套,要说还是悲剧好。
但他没写悲剧,小说是一个开放性的结局,暖暖不得不遵从媒妁之言,和家里介绍的香港男友结婚,就在正举行婚礼的时候,凉凉从内地追过来,到此就结束了。
陆台两岸的两人,最后在已经回归祖国的香港相聚,挺好的。
“我觉得他们应该在一起了。”杨蓝指着最后一句话。
“身着婚纱的新娘暖暖,望着一袭正装的李长安,忽得怔住,眼泪夺眶而出……(完)”
“婚纱和西装是一对,如果没有在一起的话,他不会刻意突出这一点。”杨蓝看着林晓光,像是猜出他设置的谜底。
列车上还有其他学生,有人听到他们也在聊《暖暖》,便加入其中。
谁料,竟然也是清华的,77级化工系,人叫张丽萍,是西夏金川人,火车到长安再转车。
就这样,一路聊着,次日抵达长安。
再一次望着车站楼上的“面皮”二字,林晓光觉得难看极了,中午时分,肚子有点饿,外面却没有摆摊的商贩。
他有点馋凉皮肉夹馍,不由怀念后世。
“全国第一张私营经济的营业执照是哪一年发的来着?”林晓光慢慢回忆,终于想起来了。
江浙省东瓯市,一个叫章华妹的个体户,今年的某一天,去东瓯市鼓楼工商所提交申请,等了一年多,在第二年12月,她如愿以偿,拿到证书号为10101的个体工商业营业执照。
现在嘛?
摆个小摊都“不合法”,随时可能被“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检查,甚至收押。
公交车到来,他们就此分开。
赵子瑜二人去市区东大街的家,林晓光四人坐9路去钟楼,然后再换乘去常安乡下,每当这时,他才感到自家和别人家的差距。
常安縣,离长安很近,离天堂很远。
“就今年吧,开始搞事情!”林晓光看着越来越远的南门,下定决心。
……
第六十三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一见面,杨文姝脸上透露着欢喜,嘴里却习惯性得说着责怪的话。
“妈,我等一笔稿费,发完我才回来的。”林晓光放下东西,伸开双手,上前一步抱住她,才在她耳边说道:“妈,我想你了。”
中国人的情感是含蓄的,不像老美,见面就拥抱,亲脸,还说我爱你。
一个拥抱,就是杨文姝能够接受的极限。
刹那间,杨文姝眼睛就有些红了。
半年多不见人,刚一见面,他就来这么一招,稳住心神,她笑骂道:“干啥呀?赶紧吃饭,都饿死了吧?”
坐车回到家,已经下午两点,林仲平都上班去了。
小飞小茉听到他的声音,寒假作业也不写了,一个个跑出来,见到他很是开心,叫着:“哥,你终于回来了?”
林晓光挨个摸摸头,笑道:“回来了,就是给你们买零食,浪费了一点时间。”
两个小家伙闻言,更开心了。
杨文姝见此,便皱皱眉,嗔怪:“又乱花钱!”
林晓光大手一挥:“妈,我现在不差钱!”
“是稿费吗?挣了多少钱?你先等一下,我给你热饭。”杨文姝走向厨房,一边走一边问道。
“晚上我爸回来了,我一起说。”
“就你那点小钱,还跟我卖关子。”杨文姝抽开蜂窝煤炉封口,闻言轻笑一声。
吃过迟来的中饭,晚上,一家人吃完晚饭后,两个小家伙去房间写作业,杨文姝和林仲平一左一右坐在沙发上,看着茶几上的一堆钱发呆。
一万块啊,足足一万块,还要一千块的侨汇券。
按照现在一个月三四十的工资,不吃不喝要两百五十个月,二十年才能挣到,这得是多大一笔钱。
“说,你怎么挣到这一笔钱?就靠写小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林仲平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盯着林晓光,虎着一张脸,大有他做错事,就要大义灭亲的架势。
“是的。”林晓光一本正经。
接着他把一叠报纸掏出来,递给林爸林妈,然后说道:“我在学校里搞文学社团,创办文学杂志,清华文学社和《青年文摘》,在北平念书的很多人都知道,不信你们去问?”
“我不是文采好吗?我就写了本小说,投稿到香港,然后发表了,这是稿费,钱和侨汇券。”
杨文姝这下更吃惊了:“香港?”
林晓光看着林爸林妈瞬间严肃起来,自己也跟着严肃起来:“我们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国家百废待兴,有很多特殊的任务交给我们,就拿我们英语班来说,比如翻译国外的学术期刊,都是一些很机密的东西……”
“那跟你投稿到香港有什么关系?”杨文姝见林仲平脸色发黑,不得不当红脸。
“我一个老师有位《香港商报》的朋友,我们聊的时候,他跟我说,商报陷入困境,所以我才写了小说,投搞过去。”
林晓光说完,看着父母,表情变得严肃:“接下来涉及到一些保密内容,所以请爸妈你们二位别给外人说。”
不等他们反应,他便说开了:“香港现在是英国人的殖民地,但国家在那边有很多派出机构,明面上开公司办报纸,其实都是国营的,比如华润,比如《文汇报》,自从六七暴动之后,香港市民阶层往右转,局势对国家不是很好,以前国家经营的五大佐派报纸,到现在都倒闭了,只剩下三个还半死不活的,《文汇报》《大公报》和《商报》。”
“为执行国家的统战策略,扩大佐派报纸在市民中的影响力,去年《商报》就开始转型,我写的小说让商报销量上涨三倍,达到四万多份,国家还特意给我发了奖状。”
林晓光说完,掏出一张刻着香港商报党委会印章的奖状,递给二人,然后继续说道。
“所以我现在写小说,不仅仅是为自己,而且还是完成国家文化战线和统战方面的任务。”
“我说的句句属实,一共一千港元稿费,到银行领导五千块人民币,五千块侨汇券,侨汇券被我换了钱,现在就这一万块,侨汇券剩一千。”
两人很严肃,看到奖状,一直听完,杨文姝才徒然松一口气。
林仲平依旧黑着脸,不过脸色却没那么难看了。
这时,有人敲门,喊道:“小光,开门!”。
是大伯林伯平。
三人一愣,齐齐起身,赶紧收拾茶几上的钱。
林仲平抽空瞪林晓光一眼,恶狠狠地说道:“我会找人查证,要是你说谎,那你死定了。”
终于把这事给圆回去。
林晓光心中长舒一口气,很是感激回到香港的钟文璋,要不是问他要了这个奖状,这事他不知道还要瞒多久。
“放心吧,老爸,真的没事。”
林仲平哼一声。
翌日,杨文姝带着小飞小茉去采办年货,林仲平却找到公安局的领导,打探一些消息,之后更是跑到市里,通过自己的渠道,旁敲侧击问一下,回来后,才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老头子。
至于林仲平自己打探消息的事,提都没提。
然后,老头子叫来林伯平,三个人一块商量这件事,商量完毕,再叫林晓光过去,三堂会审。
林晓光自然有一说一。
就这事吧,放以前,还真算是一件不小的事情,可现在都改革开放了,事情没那么大,再说这又涉及到国家机密,就没法问个清楚。
末了,老头子将信将疑,也四处打探消息。
其实要求证也简单,找当事人和单位问个清楚,但这根本不现实,因为涉及到国家机密,不能直接找上门去香港商报?自然没法求证。
所以打探的时候,有些话就没法直说,只能旁敲侧击,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心里明白就行。
老头子听了个云里雾里,之后只能相信。
这事就暂时这么过去了。
就在家里办年货时,林晓光抽空回云台公社的老家,找南窑大队的大队支书李东明。
他虽然从小城里长大,但时不时会回老家,和村里林家的人也挺熟,对李东明也不陌生。
李东明是常安縣人,家在城里,二十六七岁,是个知青,来南窑大队下乡插队后,三年就当上大队党支部书记,到现在也有三年了。
林晓光找他来,当然有事,而且还是对南窑大队来说,开天辟地的大事。
李东明是个改革派,很有远见,几年前,西川和江淮两个省搞农村改革,一些县在省委的支持下,对农村经济体制进行改革探索。
那个时候,他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也想对南窑大队进行改革,包产到组。
可惜,被保守派老头子暗中否决,对老头子言听计从的大队长林伯原也是直接表示反对,包产到组也就无疾而终。
眼下,林晓光就打算蹿腾他搞这事。
……
第六十四章:豁出去了
县城的班车,只到云台公社,要去南窑大队还有大半截路。
林晓光下了班车,步行前往南窑大队。
路上遇到公社主管宣传工作的副主任常建平,他对林爸这位学弟不算陌生,打个招呼问声好。
常建平见他是一个人,有些惊奇,便问:“小光,就你一个人?”
“嗯,就我一个,我去拾掇一下屋子,过几天我爷爷才回来。”他又问:“云秀呢,还在家里复习?”
“那行,初一我来你家讨杯酒喝。”
常建平笑笑,又有些恨铁不成钢:“我就纳了闷了,你爸当年学习可没我好,到这一辈,你一次就考上清华,你云轩哥考两次才上师范,云秀更是不成,两次都没考上。”
“诶,你有空的话,帮她辅导一下,要不然今年估计还考不上。”
常云秀和林晓光是同学,关系不是太好,但也算熟,他略微一想,直接答应:“叔,这没问题,正好这两天比较闲。”
“你要去大队,路挺远的,骑我的车子过去,下午骑过来就行。”见他答应,常建平更开心了。
他这么热情,林晓光也不好拒绝,当下接过自行车。
“叔,谢谢了!”
“谢啥谢,自家人,客气啥!”常建平笑眯眯的。
“那叔再见,我走了。”
林晓光骑上二八大杠,头也不回,赶紧溜走。
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常建平一直笑眯眯的,热情到极点,过去可不是这样,联想前后说的话,还有刚才看自己的眼神,分明把自己当女婿。
什么时候他都变得这么炙手可热了?大概是考上清华之后吧。
他很无奈,这些家长,还有完没完了,他和常云秀的同学关系,分明很纯洁,而且他翻过年才十七,还未成年啊,这些家长想得也太多了。
他不敢回头,深怕一回头,看到常建平还站在原地,笑眯眯看着他。
林晓光骑着车子,在乡间土路上,像少年啦一样飞驰,坑坑洼洼的土路,震得他屁股疼,呼啸的寒风,更是吹得握住车把的手冰冷刺骨。
就这样,几分钟后,抵达南窑大队。
严东明住在村西头,林家祖屋在东头,他先到祖屋,打开锁,把车子放进去,锁上门,才去李东明家。
“东明哥,在吗?”
“谁啊?”严东明掀开门帘,看到他,就是一愣:“小光啊,赶紧进来!”
林晓光跟着他进门,一进门,便愣住了。
无他,严东明的老婆,正在坐在炕上给孩子喂奶,看到他进来,也只是稍微侧下身。
林晓光很尴尬,叫声嫂子,然后挨着火盆坐下。
杜红霞诶了一声。
一坐下,他就问:“东明哥,你没复习吗?”
严东明坐在凳子上,围着火盆烤火,突然叹口气:“我不成了,队里事情又多,我心思放不到学习上,再说书都丢了多少年了,我都快三十的人了,哪能跟你们年轻人比,学不会,更学不进去,考两次都没个结果。”
“我就想啊,再一再二不可再三,所以不打算考了。”他回头看一眼老婆,说道:“还是让你红霞姐去考吧。”
林晓光沉默无语。
严东明和杜红霞,看不到知青返乡的希望,76年就结婚了,俩人都是城里人,还是中学老同学。
杜红霞77年冬天的高考也参加了,没考上,78年夏天的没参加,那会儿正怀孕,79年夏天的这次倒是参加了,恰逢国家78年12月增设169所高等学校,所以考上一所师范,然后只身去上学。
还在襁褓中的孩子,就丢给严东明。
好歹把孩子拉扯大,几年过去,杜红霞大学毕业,留校当老师。
严东明学业无望,一心一意蹲在农村,后来走上仕途,当上乡镇干部,一步步干到县里市里。
这两人,一个在大城市,一个在乡下,尽管长安市和常安縣很近,但因身份地位的差距,终于再难相处,杜红霞提出离婚,严东明见此,便直接离了。
这无疑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林晓光不是当事人,也没法指责谁,只能怪这个操蛋的社会。
严东明见他沉默,摇头一笑,问:“你爷爷什么时候过来?你是来打前站的?”
屋子里有火盆,柴火燃烧着,毕毕剥剥的响,烤着火,没一会儿,林晓光感觉浑身都暖和了。
他取下书包,把里面装的一袋资料掏出来,递过去:“东明哥,你看看吧!”
严东明伸手接过,略微一扫,就变得严肃起来。
人民日报,每一个关于农村改革、经济建设的社论,都被林晓光剪下来,搜集到一块整理好,从去年3月份开始到现在,整整一年的动态,都在这。
还有西川、江淮两省,一些县正在进行的农村体制改革,西川光汉包产到组,江淮风阳包产到户,执行的策略和目前取得的结果。
再就是报纸上对这些改革举措的讨论,还有当事人前后的批评褒奖贬谪升迁,都在此。
这些东西,是严东明这个大队书记,最近一两年才开始关注的,但限于途径,他没法知道的这么清楚详细。
林晓光不同,有些资料对他们是开放的。
更何况,林晓芸的专业就与这相关,人大图书馆全都是这方面的东西,中央第二党校的由来不是假的。
严东明看得很认真,废寝忘食,临近吃饭时候,还沉浸在资料里。
杜红霞给孩子喂完奶,用小被子包裹着放在炕上,便去做饭。
不管从哪点说,为人妻子,上大学之前的她,还是无可指摘的,挺贤惠,就是母亲没有做好,让未来的严雨菲因此变得叛逆。
趁着杜红霞出门的空档,林晓光就开始说了。
“东明哥,我在北平上大学,见到有不少人,考上大学后,就把乡下的另一半不要了。”
见严东明瞪过来,似乎有些生气,他不急不缓解释:“我不是说嫂子不好,她今年真考上大学,去了大城市,你还在乡下,有个万一,谁也说不定,人性很复杂的。”
“东明哥你既然不打算考大学,那就是有心走仕途。”
见杜红霞进来,林晓光便转开话题:“之前哥你就想过包产到组,是为乡亲们,为他们能吃饱穿暖,现在,不光是为他们,还有为你自己。”
“咱一无资历,二无关系,三无学历,要想进步,只能靠成绩。”
旁边杜红霞听到这番话,一脸讶异。
林晓光继续说:“你要是有心搏个前程,那没说的,我爷爷那边,我去帮你说服他。等半年后结果出来,上面肯定,你升官。上面否定,你这个大队书记下课。”
“就看你怎么选择?”
林晓光直接撤了,留给他充足的时间冷静思考,下午再次上门,严东明终于下定决心。
“豁出去了,这事,咱干了。”
……
第六十五章:南疆战争
林晓光并没有急着去找老头子。
如果他现在去找,弄得老头子过年不高兴,绝对没好果子吃,这事得从长计议,所以他暂时放下了。
从乡下老家回来,开始忙碌。
写南窑村发展计划,抄《英雄志》小说,此外还要去常云秀家,给她辅导功课,还真挺忙的。
年前最后一天,眼看着明天就是大年初一,林爸林妈终于决定去花钱,这钱不是他们平日挣的工资,而是手里烫手的一万块。
他们想买点大物件,电视机或者自行车。
林家只有一台电视机,前几年老头子买的,两儿一女,放谁家也不大好,所以就轮着来,前年女儿家,去年老大家,轮了一圈,今年到老二家。
去年大年初一,林晓光在大伯家,盯着那台北平牌电视机,见证新闻联播面世。
今天下午电视就要从大伯家搬过来。
搬来搬去挺麻烦,林晓光很早就提议买电视,但林爸林妈没答应,因为对钱还有困惑。
到除夕这天,终于被他说动了。
以前,电视机想都不敢想,现在敢想还有钱买了,杨文姝就想买电视,黑白的,也就四百来块,还有工业券,好几个牌子可以选。
不过林仲平有不同意见,他想买辆飞鸽自行车给她骑。
他还振振有词:“我上班走路过去就几分钟,到点下班回到家,你还没放学,下班走过来都累了,这自行车不能少。”
乍一看,还以为他挺疼老婆的,其实是不想做饭。
杨文姝对他那点小心思心知肚明,不过相比起自行车,她更想要电视。
林晓光便大手一挥:“爸,妈,争来争去有什么意思?自行车和电视机,都买了,加起来不就五六百块钱嘛?”
杨文姝瞪他一眼:“你当这钱是大风刮来的?”
林仲平愣愣地看着娘俩,突然开口:“可不就是大风刮来的嘛?”
噗嗤一声,杨文姝终于忍不住笑了。
林仲平看着她,呆住了。
“咳咳……”林晓光突然咳嗽一声,似乎被呛到了。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林仲平醒悟过来,大手一挥,重重地拍在他稚嫩的肩膀上。
杨文姝伸出双手,拽住父子俩腰间的软肉,像拧电视机旋钮一样拧了半圈。
林仲平面不改色笑容更甚,林晓光疼得龇牙咧嘴。
杨文姝这才满意,手松开,施施然走了,走到门口,突然回头看一眼父子俩,笑意盈盈:“你俩傻站着干嘛?去买东西啊!”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这些年家里攒了不少工业券,在找人凑一点,买台电视机和自行车,问题不大。
下午三点,东西就拉过来,熊猫和飞鸽。
看到电视机,小飞小茉俩人乐得找不着北,那叫一个兴奋,激动得一蹦三尺高,只差逢人就说我家买电视机了。
直到被林仲平一人一个爆栗,才安静下来,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只有一个中央台。
就林晓光知道的,眼下有四大台,北平、尚海、海津、西川,不过北平电视台去年5月份改名中央电视台,新的北平台要到今年5月份才成立。
虽说有四个台,但长安能收到的,只有这一个中央台,白天有时还没节目。
79年的春节,可能是有了钱,买了电视,日子比以前更有盼头,林爸林妈的笑容比以往更灿烂,至于小飞小茉俩,就更不说了。
这一年的除夕,还是像之前一样,去大伯家过,全家人大团圆。
翌日大年初一,全家人锁上房门,齐齐回乡下老家。
农村要祭祖,山上的云台寺、半山的山神庙、河边的龙王庙,都要去,还挺忙的。
基本上各人都有任务,唯独老头子闲着。
林晓光看着老头子乐呵呵的,心想:“暂时让你乐这一两天,等生日过去,就到你睡不着觉的时候了。”
老头子生日这天,临近中午,常建平果然来了。
没看到他身后常云秀过来,林晓光松一口气,瞥见严东明不是看过来,便示意他稍安勿躁。
下午回家,晚上七点,看新闻联播时,一则消息引起他的注意。
“1月28日,华盛顿时间下午两点,邓公应邀对美国进行国事访问,这是新中国成立三十年以来,中国领导人第一次访问美国,美国第39届总统吉米·卡特,在白宫举行欢迎仪式……”
林爸林妈震惊于这则消息,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快三十年的美帝国主义,就这样成为咱们的盟友了?
林晓光忽然意识到,南疆的战争到了。
要不是这条新闻,战争什么时候发生他都忘了,2月14日,他十七岁生日的前一个月,党中央向全国公开下达准备开始自卫还击作战的通知,全军部队进入一级战备,17日,战争就爆发了。
南疆战争具体进程是怎样的?我军暴露了什么问题?他绞尽脑汁回忆。
好在重生后记忆力变强大,他还是想起来了。
第一阶段,我军东线部队攻克高平、同登,西线部队攻克老街、柑塘,向南猴境内突进20-50公里。
第二阶段,我军东线部队攻占谅山、广渊,西线部队攻占沙巴、封土、铺楼,完成预定作战任务,随即逐步撤军回国。
第三阶段,我军边清剿边撤退,炸毁越北境内重要军政设施,并掳获当年支援南猴的大量物资。
然后开始为期六年的边境轮战。
战争中,我军暴露的问题不少。
我军长期没有打仗,部分军官军事技能不强,在作战时指挥不力。
56式半自动步枪,在丛林战和近战中,火力不如敌军装备强大。
没有军衔制导致部队打散,临时拼建时,不能迅速确定组织关系。
缺少输送步兵的装甲运兵车,使得步兵不得不搭载坦克行进,易受攻击。
等等。
表现突出的地方更多。
我军指战员英勇无畏,作战期间大量使用喷火器摧毁敌军目标,给敌人造成巨大的杀伤和心理上的极大震慑。
我军一款双联高射机枪,在战场上威力不可小觑,仅用四挺就能攻破一个敌军中等防御阵地,以能够迅速收割战场而闻名,被称为“战场收割机”。
武器是一方面,作战又是另一方面。
比如最出人意料的进攻,我42军多兵种合成特遣队,东溪穿插,奠定高平战役的胜局。
最顽强的狙击,我39师死死挡住敌316a师,激战6昼夜,配合兄弟部队吃掉敌345师。
最艰苦的穿插,我121师拼死前插,断粮数日,遭遇敌军5次以上大规模阻击,最终胜利抵达目的地。
等等。
林晓光心潮澎湃。
他有种写东西的冲动,战争中涌现出多少可歌可泣的故事,没理由让它们埋没。
“美国人有《拯救大兵瑞恩》,英国人有《敦刻尔克》,韩国人有《太极旗飘扬》,我们也可以有。”
……
第六十六章:爱咋咋地
自从家里买了电视后,来拜年的人,那叫一个络绎不绝。
这年头,电视机还是一个稀罕物,四百来块钱的东西,一个工资三四十的职工,不吃不喝,攒一年才能买到。
一个黑白电视机,就是一富裕家庭的象征,大部分家庭还买不起。
七十年代有三大件,手表、自行车、缝纫机,八十年代有四大件,电视机、洗衣机、冰箱、录音机。
林爸林妈都是低调的人,要不然,三大件四大件全给买了。
毫不犹豫地说,他们家现在就是七十年代末期的万元户,家庭条件超出全国99%人。
还有那么多人没电视看,一看林晓光家里有电视,就携儿带女过来,趁着拜年的由头,还能蹭蹭电视看。
来的人多,林晓光也觉得烦,正好有事,便直接去大伯家。
到了大伯家,他向几人一一问好,然后就去林晓芸房间,看她做什么。
谁料扑了个空,人不在。
他顿时恍然大悟,差点忘了,不是要做全国大学生的文学刊物吗?林晓芸和赵子瑜就去做这事,联系长安籍的大学生。
他回到客厅,听他们在聊邓公访问美国的事,便坐一旁安静听着。
“邓公去美国,那说明咱们要对南猴动手了。”听了半天,他终于开口。
这话一出,在坐的人,老头子、林伯平,还有武装部副部长武国强,以及林晓东,都齐刷刷地看着他。
怔了一怔,老头子瞪过来:“别胡说八道。”
林伯平没说话。
倒是武国强,探询的目光打量过来,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小光,你怎么觉得要动手了?详细说说吧!”
林晓东坐在一旁,小腿碰了他一下。
林晓光给堂哥回一个淡定的眼神,无视老头子的目光,朝武国强笑笑,然后才开口:“中苏交恶后,我国被两大阵营孤立,局势对我国不是很好,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72年,我国才向美国靠拢。”
“但这引起南猴不安,于是他们投向更强大的苏联,到去年,南猴准备一统印度支那,入侵其余两国。”
林晓光侃侃而谈:“从地缘政治的角度来看,对我国这种大国而言,最好的情况,就是周围遍布小国,一个强大的苏联不符合我国的利益,因为威胁到我国北方国土安全,同样的,一个中南半岛上的霸主南猴,也不符合我国的利益,因为威胁到我西南华南的安全。”
武国强开始感兴趣了。
“再说,美苏争霸,美越战争之后,战败的美国处于下风,南猴在中南半岛的扩张,可以视作社会主义阵营的扩张,我们想要成为美国的准盟友,赢得他们的信任,必须做出行动。”
老头子林志国也开始思考。
“还有就是,南猴侵占我边境领土和领海,国家不能坐视不理,要不然会得寸进尺,而且我军十几年没打仗了,趁这次机会,检验一下部队的战斗力,也是好的。”
林晓光说完,便一言不发,看着几人陷入沉思。
老头子限于没读过书,听了个稀里糊涂,但依稀感觉说的貌似有点道理。
至于武国强,心里震动不小。
林伯平则有些感叹,一晃几年过去,小家伙们都有这样的见识了。
林晓东震撼更大,之前他还云里雾里的,现在就像拨开云雾见月明,什么都清楚了。
只是几人心里还有些疑惑,战争真的会爆发吗?
武国强听到一点小道消息,再加上刚才这番话,便深信不疑,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爆发,便问:“那你说,什么时候开始?”
见他真的信了,老头子和林伯平更是吃惊不已。
“南猴是热带季风气候,整年雨量大湿度高,大部分地区5-10月是雨季,11月-4月是旱季,军事行动当然是在旱季,这样对行军、后勤补给都有好处。”林晓光说道。
不言而喻,战争就在眼前。
武国强从沙发上站起来,踱着步,突然问:“蓝州军区不可能参战吧?”
林晓光点头:“当然,以我军的实力,出动西广、南云两个军区的部队,都绰绰有余,杀鸡不会用牛刀。”
武国强便有些可惜,遇到战争,却不能参加,这对军人来说无疑是一种痛苦。
“武叔叔,你现在申请调职,说不定还能赶上!”
武国强摇摇头,调职哪有那么快,说不定调过去,战争都结束了。
顿了顿,他突然一巴掌拍在林晓光肩膀上:“你这小子,真有你的,到底是清华高材生,要不是你去了清华,我还真想把你抓到部队去,你这样的人,就适合在部队。”
林晓东目瞪口呆,从小到大二十多年,他还没见过武叔叔这样欣赏一个人。
林晓光痛得龇牙咧嘴,当兵,还是算了吧。
刚才听了他这番话,武国强很兴奋,再没有心思坐下聊天,看着老头子,感叹道:“老领导,你家是真的出人才啊!”
老头子哈哈一笑。
说完,武国强便穿上大衣就往外走:“老领导,我先回了,伯平,你们待着吧,小东你要走记得叫建军。”
武国强就这样走了。
在他看来,林晓光能有这份见识,实属不易,至于建议什么的,提都没提,他当然不认为一个大学生,能对打仗有什么见解,打仗方面,军人才是专业的。
武国强一走,林伯平也没心思继续待下去,带上公文包就往武装部走。
便余下老头子林晓东和林晓光三人,大眼瞪小眼。
这时,突然有人敲门。
“谁啊?”
林晓光跑过去开门,打开,赫然见严东明拿着文件,站在外面。
“东明哥,进来吧。”
看到严东明,老头子有些诧异,还没开口问,便听他说道:“叔,我找你有事。”
老头子见他手上拿着文件,脸上的笑意散了几分,便叹口气,又坐下了:“坐,说吧,大过年的,啥事?”
严东明诶了一声,在对面沙发上坐下,把文件递过去。
“知道我不识字,还给我看文件?”老头子瞪一眼,拿起旱烟,开始吞云吐雾。
“那我就说了。”严东明看一眼林晓光,看到他鼓励支持的眼神,心中大定,将包产到组的事娓娓道来。
老头子安静地听着,烟抽完,又续上。
直到说完,严东明才小心翼翼地问:“叔,您老人家是个啥意见?”
“我能有啥意见?这事,不应该你和伯原商量吗?”老头子并不接话茬。
你不点头,林伯原哪里敢说话,但话不能这么说,严东明斟酌着言辞,说道:“您老人家是老革命,老成持重,是大队的定海神针,大队的事,还是要您把把方向,不然年轻人容易犯错误。”
“你真想听我的意见?”老头子看着他。
严东明便感觉大事不妙,点头:“对,您老人家什么意见?”
“我一个老头子,哪有啥意见,你们爱咋咋地。”
……
第六十七章: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学员
最后,老头子还是没给个准话。
不过严东明临走前,准备把文件带走,却被阻止。
“东西放下,你走吧。”老头子说完,直接端茶送客,婆婆从外面进来,要留他吃饭,严东明陷入两难,到底听谁的?
最后,他还是走了,临走前说道:“我去找我爸。”
严爸是个工人,家就在县城,和老头子是熟识,平辈论交,老来得子,才有严东明这个儿子。
严东明和林仲平算是平辈。
不过嘛,两人相差十来岁,等到严东明和杜红丽结婚,而后者又是杜静的侄女,所以林晓光和杜红丽同辈份。
你说这咋整,最后各论各的,严东明不想年纪轻轻当叔伯,林晓光就叫他哥。
等严东明一走,林晓光便留在大伯家吃饭。
做饭的空档,老头子指着茶几上的文件,发话:“小光,你给我念念文件。”
林晓光暗自偷笑,却一本正经念到:“《人民日报》,十二月二十四日,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
老头子闭着眼睛,靠在躺椅上,旱烟也不抽了,安静地听。
饭做熟吃饭,停了片刻,吃完饭又继续。
一直念完,老头子才沉吟着,问:“你们在北平,那里是国家的政治中心,变化大不大?要说实话,这是大事,不能骗我。”
他说到最后,变得极为严厉。
林晓光也变得严肃,慢慢说道:“别的我不知道,就我看到的,风气慢慢开放了,现在言论自由,不因言治罪,更不会动辄上纲上线,还有,我的一些同学,他们的父母,以前是佑派,现在都平反了,有的重新当教授,有的恢复职位……”
之后,又说了很多。
一直到林晓芸回来,林晓光才告退。
老头子一脸凝重,脸上过年的喜庆都不见了,对无法把握的未来,无法避免的感到忧虑,改革开放是好事,但就怕政策有个反复。
从房间出来,林晓光和林晓芸一块下楼,沿着砖头铺就的路,向外面走去。
林晓芸说道:“我们三个,这几天把初中高中,有上大学的同学,都找了一下。农场考上大学的知青,全省各地都是,没办法找过去。只能通过这些学生,看能不能按照你说的六度分隔理论,再找到其他的人。”
“你们都找了哪些学校的?”
“有华南工学院的,有华中师范学院的,有西川财经学院的,有南湖师范学院的,有林吉财贸学院的……差不多有三四十个了。”
辛苦这么多天,有这点成功,林晓芸很有成就感。
春节二十天联络下来,就算三月刊做不到全国发行,四月刊估计也可以了。
林晓光若有所思,华南工学院,那不是华南理工大学吗?tcl董事长李东生就是这所学校毕业的。
“挺好的,你们辛苦了。”
“还说呢?”一提起辛苦,林晓芸就来气:“你真是个甩手掌柜,自己说的事,到头来自个儿躲一边,让我们来做,真会指使人。”
“诶,姐,你就能者多劳嘛!”
林晓光嬉皮笑脸:“再说,咱们家,我负责赚钱养家,你们只负责貌美如花,和玩就好了,联络同学,吃喝玩乐,不挺好的嘛?”
“你还有理了?”林晓芸嗔怒。
“我当然没理,我错了,我道歉,我有罪,我不是人。”
初四那天,林晓东探亲假结束,要返回学校,林晓光去送他。
路上,林晓东就提起那天他说的事。
林晓光这样回答:“哥,你别整那些有的没的,好好在学校学习,这场仗还真轮不到你们,有前线的战士们顶着呢,再说了,你现在才大三,着什么急?”
林晓东叹口气,不能上战场,做什么都没力气。
“国家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你们这些有丰富的军事技能和专业知识的准干部,部队里很缺乏,未来一定会脱颖而出,你一定能大展拳脚。”
这话倒是让林晓东眼前一亮。
“别急,沉下心来,好好学习,家里就交给我了,去了部队好好打拼,爷爷临转业只是一个上尉,你给咱挣一个将军回来。”林晓光鼓劲。
林晓光顿时翻个白眼:“你以为将军是大白菜?”
说了很多空话套话,林晓光见堂哥不为所动,心中一动,暗叹一声,多少透露一点东西吧。
他想着,便说道:“哥,你回去之后,研究一下蓝军或者特种作战思路。”
“怎么说?”林晓东错愕。
“美帝苏修,都有以对方为假想敌的红蓝军部队,对方的编制装备人员训练作战,作为己方部队的磨刀石,进行针对性训练,我军也可以有。”
“具体说说!”
林晓光翻个白眼:“具体我一个圈外人怎么知道,我说特种作战吧。”
“特种作战是靠特种部队,比如最早的二战德军勃兰登堡特种部队,我军抗战时期的手枪队,美海军蛙人部队,英军空降特勤团。”
“这不是我军的特务连吗?”林晓东不解。
“特务连是团级普遍标配,我说的特种部队,是执行特殊任务、进行特殊训练、配备特殊装备,由最高军事指挥机关领导指挥的武装力量。”
林晓光眼看班车过来,不得不长话短说。
“他们训练极其严格,会使用多种外语,能上天当空降兵,能下海当蛙人,能开武直和坦克,必要时潜艇战斗机也要会,一般而言,他们都是执行斩首行动,狙杀敌军最高指挥官,甚至活捉敌国政府首脑,你说这些任务特务连能完成吗?”
林晓东听完,目瞪口呆,正要追问。
这时车已到来,他被后面的人推着,上车挤到最深处。
“哥,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学员,奋斗吧。”林晓光站在街道边,挥手送别。
注视着班车渐行渐远,他长叹一口气。
将军,不是那么容易的,他只是说说而已,若是他自己当兵,想都不会想,只是面对堂哥,必须得给他打气,不然当兵不追求上进,这兵还怎么当?
送走堂哥,林晓光又开始忙。
忙着写东西的时候,他一直关注老头子。
老头子自从那天后,茶不思饭不想的,心事重重,想了几天,最后抽空出了几次门。
第一次,先去县里老同事家,也不知道是拜年还是为这事。
之后,去了云台公社副书记洪山家,待了老半天,很晚才回来,不知道说了些啥,回来时面无表情。
之后,又去找常安縣革委会副主任李季成,去了半晌,也不知道聊了啥,回来后人轻松不少,至少不愁眉苦脸了。
就在这一日,正月初九,老天爷生日,严东明再次找到林晓光。
“你伯原叔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我觉得这是你爷爷授意的,不支持也不反对,算是默认,包产到组这事,可以干了。”
……
第六十八章:包产到组
1978年11月24日,江淮风阳小岗村的农民们如坐针毡,面对即将到来的春荒,18户小岗村户主做出了一个当时惊世骇俗的决定。
包产到户。
当时,这个举动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是一个勇敢的甚至是伟大的壮举。
“我们分田到户,每户户主签字盖章,如以后能干,每户保证完成每户的全年上交和公粮,不再向国家伸手要钱要粮。如不成,我们干部坐牢杀头也甘心,大家社员也保证把我们的小孩养活到18岁。”
寥寥数语,却掷地有声的宣言,拉开中国农村改革的大幕,改变中国亿万农民的命运。
1979年2月12日,正月十六,元宵过后的第一天,晚上入夜,南窑大队,林晓光在堂叔林伯原家,见证南窑村包产到组。
原本,这是没有的。
并没有像《大江大河》电视里演的那样,把全大队的人召集起来,男女老幼,齐齐在打谷场,带头人站在主席台,堂堂正正地宣称:“我们要包产到户!”
反而,他们像是做贼一样,鬼鬼祟祟的,深怕事情泄露出去。
二十来个人,围成一圈,大队党支部书记严东明发言:“我们包产到组,瞒上不瞒下,不准向任何人透露。”
众人齐齐严肃起来。
柳宏昌却盯着林晓光:“他干嘛来了?”
林晓光站起来,迎向众人的目光,说道:“我只带耳朵不带嘴,也就是回去之后,给我爷爷汇报一下。”
听到林志国不反对,这下众人心里有底了。
严东明说道:“我们包产到组,大家都不必有心理压力,因为已经有人这么做了,而且到现在还好好的。”
他把西川省光汉縣金鱼公社的事,跟大家说了一遍。
大家顿时更有信心了。
严东明接着说:“土地这些生产资料,所有权是国家的,是集体的,我们现在包的是使用权,这个一定要记清楚。”
“那收成呢?”杜正义问。
“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由你们组内自由分配,大队不干涉。”
中年们很兴奋,想着,这一年到头,还能剩下多少自由分配。
老人们抽着旱烟,默不作声,眼神中却透露着激动。
严东明继续说:“从今年开始,不算工分了,各种各的,多干多收,少干少收,不干饿死,看哪个偷奸耍滑。”
“这话说得对。”
杨红军拍手叫好:“往年哪个队里不出几个懒汉,死皮赖脸的,今年不干活,全把他们给饿死。”
这话一出,顿时人人申讨懒汉。
林仲军指着柳金昌:“你们队里王寡妇,真够不要脸的,干活不见她的份,分粮倒是积极得很。”
柳金昌便反驳:“你们三队不也有二流子,整天贼眉鼠眼的,瞅小媳妇挺来劲,干活就蔫了。”
“说啥呢,说啥呢?说正事。”见越说越偏,林伯原不得不站出来。
大队长一发话,还是很有威力的,顿时人人住嘴。
严东明拿出一副地图,摊开,指着上面:“按照庄稼长势和田质,我把全队土地分成三个等级,丈量面积,根据等级优劣搭配,为分配公正,使用传统的抓阄办法,抓到哪坨是哪坨,大家谁有意见?”
“这办法好,公平。”
“对,全凭运气,运气不好,怪谁?”
没人反对,严东明继续说:“每个生产队,分成三个生产组,小组内部,你们可以再分,不过要公平,出了问题,大队要干涉,没问题吧?”
“没问题。”
“那好,全大队,四个生产队,分成十二个生产组,我宣布一下谁是生产组长,谁就来抓阄。”
气氛顿时一凝,众人齐齐一肃。
大家都看出来了,以后生产队长说话都不顶用了,生产组长才做主,手里握着权利,分给哪家一等田还是三等田,都由他说了算。
一个个眼巴巴的,看着严东明,在坐的有二十来个人,只有一半的人才能上。
接下来,严东明宣布人选。
“大队长林伯原,兼任1组组长,林仲军,2组组长,柳宏昌3组组长,柳金昌4组组长,杜正义5组组长,杜红明6组组长,杨红军7组组长,杨铁8组组长……”
他说完,在坐的中年人,一个个眉飞色舞。
见此,旁边的几个老人,轻咳一声。
严东明脸上带着笑意,继续说:“另外宣布一下生产组长人选,伯原爸,你是1组副组长,还有宏昌叔……”
这下几个人傻眼了,原来副组长,竟然是他们的爹。
老人们,这才脸色稍霁。
之后抓完阄,土地包产到组,就这么定下了。
林晓光还是挺佩服自己的,这次包产到组,实际上是以家族为基础,南窑村四大姓,杜、杨、柳、林,选出四家共四个话事人,几个老人第一次掌握这么大的权利,当然举双手支持。
有他们支持,他们几个当生产组长的儿子、侄子,也不会反对。
往后干活的时候,老人说话更要听。
以往村里的懒汉不干活,无非仗着可以吃大锅饭,别人看他不是自家人,不是一个姓,都有顾忌,没法动他,现在不行,他不干活,自家的长辈先跟他过不去。
当天晚上回去,几个生产组长打定主意,要给这几个懒汉点颜色看看,地就分给他们最差的。
次日,林晓光见证村里分地。
南窑村不到一百户,全村人口不超过五百,是个名副其实的小村。
全村土地一千亩出头,包括川里的水田,河边的河滩地,半山的梯田旱地,人均2.4亩,算起来还是比较高的。
这次分的时候,男女老幼都分,而且等额,还没出生的就没有了。
严东明拿着地图,站在田垄上。
村里的大小伙子,都扛着铁锹,拿着线团,听从他们干部的安排,开始划分土地。
旁边,林卫东有些忧虑:“小光,你说咱们这么干,不会出事吧?”
林晓光摇摇头:“只要撑到秋收,就算捅到中央,也不会有事。”
历史上,农村改革,也就只有西川、江淮和北平受到表扬,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江淮小岗村,这一次,咱西陕也不能落后。
江汉敢为人先,才有武昌起义,可等到改革开放,还是落后了。
唯有深镇弯道超车。
长安失落一千年,不能再落后了。
“小东,去,去叫你妈,赶紧做饭,等下我和小光去城里。”林伯原喊道。
“诶!”林卫东应一声。
回到县城,林伯原就把分田的事,一股脑全汇报给老头子。
林晓光站一旁,不得不服,老头子真是老谋深算。
就包产到组这事吧,老头子不支持不反对,默认他们行事,出了问题,上头不会找他算账,自然有严东明和林伯原背黑锅。
当然,要是上头表扬,他再站出来,也不晚。
……
第六十九章:搞事情!!!
眼看着寒假马上结束,准备返校前,林晓光与几个发小道别。
沙永刚在蓝州军区当兵,十多天前探亲假结束,就回部队了,留下他上初二的妹妹沙永芳,叫雷猛照顾一下,别让人欺负。
秦川在江汉上大学,南方比北方暖的要早,开学也早。
十八那天,他俩到火车站送行。
“跟你说的事,别忘了啊!”林晓光再三嘱咐。
“知道,废话真多,不就是读者协会和《青年文摘》嘛?到了北平,记得发倡议书,我叫我们学校同学率先发声支援,由我们带头,华中地区差不多就稳了。”秦川胸有成竹。
他是江汉大学的,江汉大学是华中地区的高校no1,说这话很有底气。
“车要开了,我走了。”
“滚吧!”林晓光一拳砸在他胸前,秦川咧嘴一笑,扭头就走。
隔几日,轮到林晓光返校。
他正跟雷猛闲聊的时候,严东明来送行。
“东明哥,之前跟你说过,你办砖瓦厂、养猪场的时候,可以去银行贷款,要是还缺钱的话,跟我说,我想办法,我们全家都知道我是作家,赚稿费还是挺容易的。”他对严东明说道。
严东明点点头,一脸微笑:“行,那就靠你这个高材生了,你可是咱们全村的希望。”
林晓光看着雷猛,突然心中一动。
“东明哥,我发小,猛子,他爸雷虎,供销社的,到时候猪养好了,外面投机倒把抓得紧,你可以试试去找他爸。”
严东明眼前一亮,这倒是个路子。
“猛子……”林晓光看着雷猛:“隔些日子,东明哥要办砖瓦厂、养猪场,等砖瓦做好要有人出去卖,你要是真不想上学,抽空跟东明哥学学管理,还有怎么卖东西。”
“太好了!”
雷猛登时兴奋了,也不管砖瓦和猪肉上不了场面,直接给严东明鞠躬:“东明哥,我以后就是你手下的兵,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严东明愣愣的:“这不好吧?他还是个学生。”
“没关系,他能混到高中毕业,他爸妈都知足了。”林晓光摇摇头:“他在学校里祸害同学气老师,还不如找点正事做。”
“好吧!”严东明无奈,看向雷猛:“只要雷兄弟,不嫌弃我这庙小就好。”
“不嫌弃,不嫌弃。”
安排好后事,林晓光便回到家,离开前杨文姝叫住他。
“给你,把你带来的侨汇券都拿走,都是北平的,搁长安又不能用,也就是拿来戏弄我,让我白高兴一场。”杨文姝没好气,把一千侨汇券塞给他。
“怪我,怪我思虑不周。”林晓光一脸讨好。
舔着脸,跟林妈赔笑,他又跟弟弟妹妹道别:“小飞,小茉,好好学习,考上全班第一,我有礼物。”
小茉很兴奋,至于小飞,则苦着个脸,全班第一好难的。
“以前哥答应你们的事,现在都做到了吧?”
小茉连连点头,小飞也缓缓点头。
“所以,接下来好好学习,我答应的礼物,肯定作数。”林晓光说完,再次跟林妈道别:“妈,再见,我会想你的。”
“走吧,看见你就心烦。”杨文姝没好气笑着。
林晓光拖着行李走了。
出了门,他们四人一块坐班车进城,然后在火车站与赵子瑜二人会合,六人上了火车,送行的林仲平等人才离开。
六个人,同样买的硬卧,俩上俩中俩下,六个席位,一个半封闭的隔间,舒服倒是舒服,不过价格蛮贵,一张票都要一俩月工资。
二十六个小时后,火车抵达北平火车站。
下了火车,坐上公交,换乘两次,先后与北理的林卫东、人大的林晓芸分开,再与北航的赵子琦分开,一个多小时才到北大东门。
站在路口,三个人,林晓光和赵子瑜去清华,杨蓝去北大。
林晓光当然先管表妹,扔下赵子瑜让她等着,把杨蓝送到宿舍楼下,行李交给她,才原路返回。
见到他回来,赵子瑜闷闷不乐:“林晓光,下次开学返校,我不想和你一块来了。”
“吃醋啦?”林晓光瞥一眼她。
“你是我什么人,我吃你哪门子醋?”赵子瑜瞪他:“我只是觉得,你以后对你的朋友都这样,你会众叛亲离的。”
“赵子瑜同志,杨蓝才十六岁,还是未成年人,你跟她较什么劲?”林晓光无奈,他觉得,赵子瑜还是因为把她扔在这,所以生气了。
“我没较劲!”赵子瑜拿着笨重的行李,头也不回往前走。
“那你跑这么快干嘛?”林晓光赶紧追上。
回到学校,安置好行李,打扫下宿舍,缓一两天,然后正式上课。
开学第一周周日,《青年文摘》联合编委会召开会议,就春节期间大学生联络行动做情况汇总,汇总完毕,会议达成一致决定,向全国数十所重点院校,发出创办面向全国大学生的文学刊物——《青年文摘》的倡议书。
依托现有《青年文摘》模板,和运行模式,创办全国性的《青年文摘》,扩大联合编委会编制,组建全国编委会。
并且,暗中帮助扶持各院校,组建各院校的读者协会。
同时,积极准备编辑发行《青年文摘》3月刊,为即将到来的全国《青年文摘》献礼。
会上,北平各高校各大代表轮番发言,会议很热烈,也很激烈,因为全国编委会筹备委员会委员人选,或者说,筹备委员会主任人选,这可是未来的《青年文摘》全国编委会总编,注定要在当代青年文学史上,青史留名的人。
对这样一个重磅角色,谁又能淡然处之,谁又能不屑一顾。
赵子瑜心动,林晓光也心动,但他有些犹豫。
众所周知,这个筹备委员会主任一职,一定及肯定,会在清北人师几个学校产生。
其他学校虽然不大可能,但他们手里的选票却很关键。
推选章程是这样的,下周周日进行最后的推选,每个学校的读者协会,都能推出一位候选人,同时每个代表都有投票权,可以投包括自己学校在内、或者自己在内的所有候选人一票。
推选为不记名投票,有支持、反对、弃权三种结果。
竞争是无形之间展开的,每个学校只能选出一位候选人,先期必须内部竞争,很残酷,也很现实,就如清华,先期pk掉其他人后,只剩林赵二人,进行校内最后pk。
周三下午课后,赵子瑜终于按捺不住,跟林晓光赌气好几天后,找上门来。
“为什么不能选出两个人?”她很不解。
“这事不是我能控制的,在《青年文摘》迈向全国时,所有人都推着它前进,就算我拽着它后退,也无济于事。”林晓光摇头。
赵子瑜沉默了。
良久,她犹豫着,开口:“那,你能退出吗?”
……
第七十章:你怎样才肯退出?
林晓光一脸讶异。
“为什么这样说?你不知道,这对于那些已经落选的人来说,很不公平吗?弄虚作假,对得起小伙伴们的殷切希望吗?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他很难理解,赵子瑜也会做这种事。
赵子瑜有些羞于启齿,不敢跟他视线接触,不过想起小姑的话,还是下定决心,微微偏头,说道。
“我知道不对,但我真的很想当总编。”
“大家都知道,筹备委员会主任,会在清北人师四个学校产生,北大无疑是最有实力的,而咱们清华有先天优势,最后那个人,一定是在清北……”
“我这么说,你还不明白吗?”赵子瑜微微仰头,这种仰视和恳求的姿态,让她有种羞辱感。
林晓光玩味地看着她,上下打量。
“说话啊,你究竟什么意思?”赵子瑜脸蛋发烧,他的眼神让她有些难堪。
林晓光摇摇头:“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让你变得这么功利,不过这无可厚非,毕竟《青年文摘》这事做成了,注定要名载史册。”
“为了皇位,父子都能反目,兄弟都能拔刀相向,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赵子瑜脸色越来越难看,心不住往下沉。
“不过,也不是不行。”林晓光突然话题一转,似笑非笑看着她。
“什么意思?”赵子瑜心头一喜。
“你真的要听?”
赵子瑜有些奇怪:“肯定啊,这有什么不能听的。”
“确定?不后悔?听了可不许生气?”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我不后悔,我绝对不生气。”赵子瑜有些不耐烦,但有不得不耐住性子。
“那行,我说了。”
“你说吧!”赵子瑜一脸期待。
林晓光一本正经说道:“让我退出?我得跟我老婆商量。”
赵子瑜微微一愣。
听到这句话,她下意识觉得,这厮又在开玩笑,不过看他脸上的表情,又有些不大像,联想之前,她好像有点明白了。
她现在有两种应对方式。
第一种,怒斥他,小小年纪,就说老婆的事,真是不知羞。
第二种,借坡下驴,问他老婆是谁?
前者可能会激化矛盾,至于后者,万一他占她便宜呢?
她想了想,没有采取任何一种应对方式,装作很疑惑的样子,反问:“你不是没老婆吗?”
这话说出去,她都感觉很羞耻,什么时候,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可以和一个男的,大庭广众之下,堂而皇之地讨论这种问题。
林晓光摇头一笑:“所以没得商量。”
听到这个回答,刹那间,赵子瑜火气上涌,一张俏脸变得通红,恨恨地跺一下脚。
“林晓光,你耍我!”
赵子瑜生气了,所以她憋着一股气,誓要将林晓光斩落马下。
之后,她便四处拉票。
作为一个长相姣好的漂亮女孩子,她还是很有先天优势的,一众清文社和读者协会的牲口们,见她找上门,自然各种许诺,化身她的舔狗。
不说别人,至少陈一鸣这孙子,就见色起意,不顾读者协会社长职责重大,自己支持也就罢了,还站出来为她发声,堂而皇之替她拉票。
一时声势浩大,竟然有盖过林晓光之势。
林晓光对这些重色轻友的家伙,鄙视之余,却也任其施为,不管不顾,因为他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谁对《青年文摘》的贡献最大,群众心里有杆秤。
这天,清华校内最终候选人投票。
结果出炉,让一群人为之侧目。
风头最盛的赵子瑜,竟然落败,不声不响的林晓光,以微弱优势赢得选拔,正式提名为清华校内唯一候选人。
不管当事人心里有多少疑惑,这事已经是过去式了。
落败的人,默默舔舐伤口,战胜的人,则去更高的舞台战斗,经此一役,清华校内,林晓光彻底奠定《青年文摘》第一人的地位。
周六下课后,北平各大高校就筹备委员会主任一职公开选举的前一天,又有人找上门。
当时,林晓光在《青年文摘》联合编委会,那间教室忙着写作。
春寒料峭,天还有点冷,屋子里烧着蜂窝煤炉子,上面搭着一个大茶壶,茶壶里水满满的,才放上不久,还没响动。
林晓光正在写《高山下的花环》。
战争17号爆发了,已经过去一周时间,我军第一阶段的作战任务已经完成。
前线在激战,全军数百万军人备战,全国十亿群众憋着一股气,恨不得自己也扛上枪,惩治南猴这个白眼狼。
未来一段时间内,南疆战争都是全国人民的头条。
不管从哪方面来讲,这个热度必须蹭,或者说,不能称之为蹭,而是真诚的歌颂前线英勇无畏的战士们,所以他才写这篇小说。
沈一舟不请自来,作为不速之客,但他却没有这样的觉悟,看东看西,真不见外。
“早就听过《青年文摘》人才济济,真是名不虚传。”
《青年文摘》联合编委会的人,大风大浪见得多了,什么样的阵势没见过,对他这番表扬见怪不怪,更没当回事。
“同学,有事说事。”林晓光头也不抬,埋头继续写。
沈一舟微微一笑,对他的无礼视而不见,大大咧咧说道:“林同学,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林晓光挑挑眉,怎么又是想让他自动退出的。
“等等……说话之前,先介绍下你自己吧,我不和无名之辈谈事情,如果你藏头露尾,那还是不要说了。”
“我正式介绍一下,我是沈一舟,北大中文系77级,新闻专业的,我爸是这个……”沈一舟抽出一张纸,拿起笔,唰唰唰写下几个字,才把纸张递过去,合上笔帽,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林晓光看到纸上的三个字,瞳孔皱缩,心神一凝。
写作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一个作者的心被打乱,那就没法写了。
林晓光放下笔,从身后拿出那套茶具,慢条斯理摆开,把大茶壶里还没开的水,倒大半灌进热水壶里,再放回火炉。
等了不到一分钟,水就开了,他开始泡茶。
喝茶有些年头,他泡茶的这番动作,看起来真是赏心悦目,见识过的人没有不翘起大拇指称赞的,余主任也不例外。
“早就听说林同学泡茶的功夫堪称一绝,果然不是假的。”沈一舟笑眯眯说道。
林晓光不说话,把热水倒进杯中,推过去:“请!”
沈一舟笑着接了。
之后便随意闲聊,天南地北的海侃,沈一舟不说作何交易,林晓光也不提,谈判这事,谁先开口,谁便处于下风,任人宰割。
沈一舟有求于人,但也不想无底线屈从。
这样聊到很晚,聊到编委会人全都走光,深夜十一点,林晓光依旧稳如泰山,沈一舟终于坐不住了。
“林晓光,你怎样才肯退出?不跟我争主任一职。”
……
第七十一章: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林晓光知道。
当《青年文摘》做大到一定程度,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但没料到这么快,而且还是在即将走向全国的时候。
普通家庭出身的学生,或许意识不到《青年文摘》越来越大的影响力,可有些政治敏锐的官宦子弟,看到《青年文摘》即将走向全国,焉能坐视不理。
不言而喻,他是来摘桃子的。
林晓光不急不缓喝茶,考虑事情的利弊,反倒把沈一舟晾在一边。
夜色已深,他们茶喝了几个小时,杯子虽然小,这么长时间喝下来,总要憋不住,很明显,沈一舟沉不住气了。
这个大院子弟,终究不是无懈可击。
见此,林晓光摇头轻笑:“你说你爸是沈之桢,我凭什么相信,我还说伟人是我爷爷呢。”
沈一舟要气疯了,合着还有人招摇撞骗?
“那你要怎么才肯相信?”他冷冷地瞪着,后面又补充道:“别说把我爸叫来,当面对质这种傻话。”
林晓光微微一笑:“不敢屈尊令严亲至,但在下上门拜访,也是可以的。”
沈一舟目瞪口呆,不得不说一个服字:“好胆量!‘
“那行,明早你跟我过去。”
“一言为定!”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早已急不可耐沈一舟,急匆匆出门,直奔厕所。
林晓光慢条斯理收拾东西,结束后也锁门,走向厕所。
沈一舟撒完尿出来,看到他就是一愣,随即嘲笑:“我还以为你比我能憋呢,看来也强不了多少,彼此彼此。”
林晓光就笑:“沈同学,看你样子快二十五了吧,我今年16,现在和你差不多,再过四五十年,咱俩比比,看谁更强。”
沈一舟顿时哑口无言。
“明天我过来叫你。”他说完,骂骂咧咧走了。
林晓光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摇头。
次日,他俩真的一同去了部委大院,回来的路上,沈一舟得意洋洋。
“怎么样?林晓光,现在相信了吧?”
“相信是一回事,我退不退出,又是另一回事。”林晓光摇头。
沈一舟真要气疯了。
“那你究竟怎样才肯退出,不跟我竞争主任一职?”他咬牙切齿,中午就要开始投票,现在离开始不到一个小时了。
“你为什么这么想当这个主任,或者总编?”林晓光很好奇。
沈一舟顿时不说话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就是以此为契机,入党提干,步入仕途吗?沈同学,咱们有什么话,直说,行吧?”
沈一舟还是不说话。
林晓光摇头,话题一转:“听说77级大学生由三部分构成,一部分成绩、体检、政审都合格,2-3月份入学,还有一部分是扩招的本科和专科生,稍后录取,5月份入学。”
“最后一部分……”
他看着沈一舟,嘴角一咧,笑道:“数量非常少,也是2-3月入学,不过他们不用参加高考,采取和工农兵推荐生一样的入学方式,从历届优秀中学毕业生中选拔。”
“看来你会是第三种了。”
一直在同学们面前隐瞒的事情被揭穿,沈一舟脸色涨红,叫道:“那又怎么样?”
“我没有嘲笑你,真的。”
林晓光很认真地看着他,心说:“最起码你还是中国人,不是某些语文不及格的黑叔叔,北大入学名额给一个国人,挺好的。”
他笑着说道:“说说吧,我很好奇,如果你当上全国编委会的总编,你会怎样发展《青年文摘》?”
沈一舟见他眼神真挚,不像是嘲讽,这话里的意思,更透露着这事有希望,便安静下来,开始诉说他考虑已久的战略。
“第一步,当然还是你之前的策略,占领全国大学生阵地,做免费刊物。第二步,以这数十所重点院校为基础,向这些学校所在的城市发展,占领中学生阵地。第三步,达成以上两点,做收费刊物,面向工薪阶层。”
“你怎么收费?读者协会是社团,没有经营权。”
“可以和北大出版社、或者中国青年出版社合作,其实也不一定要合作,说不定到第三步,我们提前毕业,正好去这些单位工作。”沈一舟神秘一笑。
“看来你是胸有成竹啊。”林晓光不禁眯眼。
“那你是答应退出了?”
“我可没这么说。”林晓光轻笑一声,抬头,看在学校大门近在咫尺,停下脚步,一脸严肃直视他:“要想我退出,可以,答应我三件事。”
沈一舟没想到他这么无耻,早说不就得了:“哪三件事?”
“你先答应,我才说。”
“你玩真的?”
“当然是真的,谁跟你开玩笑?你要不答应,我马上进去参加推选。”林晓光作势欲走。
“行,行,不就三件事嘛?我答应。”
“不过……”沈一舟话音一转,觉得这孙子太阴险,不能没有底线:“必须是我能办到的,不然我也没办法。”
林晓光一脸笑眯眯:“你一定能办到,你要都不行,全中国还真没几个人能办到。”
“那你说,第一件事,是啥?”沈一舟瞪着他。
林晓光仰天长叹,深吸一口气,盯着他,缓缓开口:“我想买套四合院。”
“吓死我了,还以为多大事?”沈一舟长舒一口气。
“还没完呢,我要崇文宣武的,最起码四百平以上,一个月内搞定,四合院搬空,我交钱入住,你说成不成?”
沈一舟眉头紧皱:“这还真有难度。”
“你就说成不成?不成我立马走人。”
“成,成,成,我答应。”沈一舟连忙阻拦,说完,又咬牙切齿,问:“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我还没想起来,什么时候想起来再说。”
“什么?”沈一舟傻眼了。
“你就说答不答应?”林晓光作势欲走。
“行。”
“而且,还要写保证书!”
“过分了!”沈一舟咬牙切齿。
林晓光转身就走。
“好,我写。”沈一舟极度悲愤。
两人各取所需,终于达成一致,林晓光出卖节操,让沈一舟签下丧权辱国的条约,得到诸多利益,后者出卖节操,同样得到前者放弃竞选的承诺,梦寐以求的主任一职,即将到手。
中午12点,《青年文摘》全国编委会筹备委员会,筹备人员推选正式开始。
推选借用学校的一个阶梯教室,二十多个候选人正襟危坐,二十多位高校代表见证推选。
推选演讲时,林晓光突然宣布,放弃竞选筹备委员会主任一职,竞选副主任。
全场哗然。
两个小时后,推选结束,结果出炉,77级北大中文系沈一舟黑马逆袭脱颖而出,出任筹备委员会主任,林晓光出任副主任。
结束后,刚出门,赵子瑜便追上他:“林晓光,你之前怎么说的?公平?弄虚作假?良心?说我功利?你现在又是怎么做的?”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
第七十二章: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大姐,咱别幼稚行吗?”林晓光无奈。
“我幼稚?”赵子瑜怒不可遏。
俩人一前一后,林晓光抓住她的胳膊,拉着往僻静处走:“你听我说!”
“好,我看你怎么说个天花乱坠。”
“你知道沈一舟他爸是谁吗?”等四周无人,林晓光站定,才开口说道。
赵子瑜反问:“他爸是谁和主任推选有关系吗?”
“他爸中宣部的,沈之桢。”
“真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
“就算是真的,那又怎么样?”
林晓光看到她态度松动,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循循善诱:“我就是一个升斗小民,拿什么跟他们这些太子党们斗?”
“人家一句话,咱们《青年文摘》涉政违规,必须关停,到时候怎么办?”
“我不信他们能一手遮天。”
“姐姐,你不信,我信啊,他们是官,我是民,民不与官斗,我能怎么办?”
“我不信。”
赵子瑜冷冷地看着他:“我不信你就这么妥协了。”
“不妥协还能怎么办?上面已经注意到《青年文摘》了,要走向全国,肯定要接受领导,之前我们孤悬在外,是因为弱小,现在强大了,不能像以前那样野蛮生长了。”
她若有所思。
顿一下,林晓光见她听进去了,继续说:“伟人说过,革命的宣传阵地,无产阶级不去占领,资产阶级一定会占领,《青年文摘》的重要性越来越明显,没理由放任自流。”
“不过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今天突然来这么一招?”
赵子瑜直视他:“你一定对我隐瞒了什么,以你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子,一定存在某种利益交换。”
顿时,林晓光毛骨悚然,摊开双手:“利益交换?能交换什么呀?我又不缺钱。”
赵子瑜上下打量他,直视他的眼睛,良久,深深看一眼,才说道:“暂时信你了。”
林晓光心头一喜。
她又说道:“不过这事没完,你跟我坦白,我又不是不能理解,但你还对我隐瞒,我到现在才知道,还有你之前那样说我,你自己却做了,两件事搁一起,以后再跟你算账。”
然后,她便施施然走了。
林晓光无奈,他也是没办法,要不然不会这么做的。
历史上,79年前后,国内漫长的寒冬刚过去,冰封的大地开始复苏,春天来了,思想的种子迅速萌芽,各地的大学校园里,雨后春笋般涌现一大批学生社团和刊物,成为新一代大学生率先挣脱思想羁绊的标志之一。
那时,思想解放的春潮乍起,文学是显学,诗歌是圣殿。
这些创办社团刊物的学生,比如江汉大学中文系77级北平学生张桦,此人是个热心肠的校际活动家,由他所在的江大中文系77级《珞珈山》编委会,向全国12所大学文科发出倡议信,建议共同发起创办一个面向全国大学生的文学刊物。
倡议信得到广泛回应,最后在北大举办一场会议,决定由全国13所高等院校学生社团,联合创办全国性文学刊物,即《一代人》。
第一期,由江大《珞珈山》承办,同学们热情很高,但也遇到非常大的阻力。
踉踉跄跄,磕磕碰碰,终于面世。
《一代人》第一期是铅印,印数不少,迅疾在全国高校广为流传,刊载一首王家新所著的反**长篇政治抒情诗,反响尤为强烈。
但到此为止,《一代人》创办了第一期,也是最后一期,唯一的一期。
林晓光知道这段往事,所以自从《青年文摘》在北平各大高校公开发行后,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严格控制文稿编辑发行,涉政的一律拒稿。
但他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
青年学生们,对于政治这种禁忌,一方面怕的要死,另一方面却又如飞蛾扑火,前赴后继。
他们嘴上说,只蹭蹭不进去,可身体却很诚实。
现在《青年文摘》即将走向全国,是放手的时候了,再不放手,林晓光感觉就危险了,所以他才把主任一职让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低调才是王道,猥琐发育才是正途。
再说,换来沈一舟许诺三件事,也挺好。
而且,《青年文摘》做到最强,也不过是后世的《青年文摘》,而且还是国家的东西,又不是他私人的。
换一套崇文宣武的四合院,也挺不错,放后世值不少钱呢。
在忙《青年文摘》期间,他认识到不少人,都是未来的大牛,也算不虚此行。
卸下担子的次日,他就去见余主任,说了这番打算。
“这段时间,忙《青年文摘》的事,学习上都有所耽误,现在青年文摘做大做强,我也算完成给主任立下的军令状,未来青年文摘走向全国,这事就交给沈一舟同学,相信有他爸在一旁教导,会走得更远。”
余主任安静地听着,虞教授坐一旁看《高山下的花环》。
听到这话,余主任终于开口:“上学期期终考试,我看了你的成绩,下降了,从第一变成第二,现在心思放到学习上,正好,学生的本职还是学习嘛?”
“主任您同意啊,我还以为我先斩后奏,您会不同意了呢?”
“这有什么不同意的,比起北大,我们清华确实文科不强,你能想通,挺好的,全国的我们管不了,不过校内的《青年文摘》,你还是要搞好,出了问题,我拿你是问。”余主任伸手指着他。
“那肯定的,绝对不会出问题。”
这时,旁边的虞教授终于放下稿子,摇摇头:“小光啊,这篇稿子,还是不要先发表的好。”
林晓光一怔,脑子飞速转起来,哪里出了问题?
“小光,放轻松,是这样的,你知道美军珍珠港报纸泄密事件吧?”虞教授微笑说道。
听完,林晓光一下就明白了。
一个叫吉川猛夫的东瀛间谍,在夏威夷活动,他通过报纸,打探到美军舰艇及活动规律,为日军偷袭珍珠港提供了准确的情报。
而眼下,正是南疆战争期间。
我军第一阶段作战目标达成,第二第三阶段还没开始,《高山下的花环》要是公开发行全国,被南猴的情报人员看到,我军的一些情况,便被他们彻底掌握了。
这引发的变故,他承担不起罪责。
一瞬间,他惊起一身冷汗:“教授,是我考虑不周。”
虞教授见他明白,也就不再说这事,点点头:“你明白就好,稿子就先放我这,我再看看,等时机成熟,你再来拿吧。”
见他俩说稿子的事,余主任就很好奇:“什么泄密?”
虞教授很回护林晓光,拿起稿子抽身离开,临走前说道:“跟你没关系。”
汇报完事情,他见余主任有些困意,便主动告辞。
又是一周周日,沈一舟找上门:“四合院找到了,去看看吧。”
……
第七十三章:一套四合院四五万?
林晓光挑挑眉:“你这速度不慢嘛。”
沈一舟嘿嘿一笑:“一般一般。”
合上笔帽,把稿子收起放好,他才起身,对赵子瑜说道:“我先出去一趟。”
没得到对方的回应,他也不以为意,再跟编委会的同学们道声再见,然后才出门。
赵子瑜对他不理不睬,林晓光并不奇怪。
这里面原因比较复杂,一方面,之前她让他退出推选,后来经过他一番教导,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却因为展现出自己丑陋的一面,羞于面对他,所以藏起来当鸵鸟,另一方面,她恼怒于他先斩后奏,对她隐瞒,没把她当朋友,当然不会有好脸色。
女孩子是个矛盾体,心思很难猜,他大体知道这些,更多的就不懂了。
出了门,沈一舟见他往北大走,叫道:“去哪?在这等公交。”
“我去叫我表妹。”林晓光挥挥手,钻进北大校园。
到了宿舍楼下,他运气不大好,没遇到熟人,不过他是这块的名人,有人一看到他,就笑着打趣:“林晓光,又叫你表妹出去啊?”
不爱红装爱武装,这年头的妹子很直爽。
林晓光点点头,笑嘻嘻道:“这位同学,帮我上去叫一下,谢了。”
“等着。”北平女孩章聪毫不矫揉造作,直接点头答应,转身原路返回,进楼门时,才转身对他说:“另外,我叫章聪,哲学系的,记住了。”
过了一会儿,杨蓝和章聪一块下来。
章聪很豪爽,也很识趣,把人叫下来,就先行告退,只是临走前说道:“林晓光,你文采不错,写的东西很好看,我最喜欢《暖暖》,不过凉凉有点优柔寡断,这一点不好,另外,三月刊什么时候出啊?”
不优柔寡断,言情小说怎么赚眼泪?林晓光摇摇头:“三月刊在编辑,很快就出。”
“主打作品是谁的?能透露吗?”章聪眼睛一亮。
“我只能说,不是我的,这一期主打诗歌。”
“加油!祝你们《青年文摘》更加辉煌。”章聪说完,才离开。
“聪哥,回头见!”
杨蓝站一旁偷笑,等人一走,才抬起头,看一眼他,又垂下眼眸,低声说道:“你总是和人家女生称兄道弟。”
林晓光无奈,叹口气:“我不跟她们称兄道弟,就只能做朋友了,朋友以上还有男女朋友,说不定她们就有人觊觎我,我也很为难啊。”
杨蓝扑哧一笑,翻个白眼:“自恋!”
“走吧,我带你去看房子。”
“看啥房子?”
“之前不是说要买四合院吗?今天有结果了,带你去看。”
“哦!”
林晓光喜欢杨蓝,因为她嘴巴紧,不像林晓芸,不管他做出多少破事,再三强调不准说出去,杨文姝一逼问,她会一五一十说出来,整个就一女特务。
相比之下,杨蓝就显得难能可贵,他不点头,别人一个字都没法从她这里得到。
出了门,俩人和沈一舟会合。
杨蓝知道沈一舟,因为他们都是北大读者协会的,前者还是五四文学社的人,之前挺不起眼的,这一次倒是黑马逆袭,成为筹备委员会主任,很是让旁人大跌眼镜。
当然,也有人说,是林晓光刻意谦虚让步,不然主任一职轮不到他这个后起之秀。
杨蓝知道这些事,更清楚林晓光和沈一舟做的交易。
当下,见了面,她也只是不咸不淡打声招呼,不算热情也不算冷漠,展现出一个文静温婉的女孩形象。
“车来了,赶紧上车。”
32路公交到来,他们人挤人,推搡着挤上去。
今天是周日,圆明园这一块就这一路公交,十多分钟一趟车,两个学校大几千人,进城的很多,真的很挤。
到车上,四周都是人,挤得密不透风的,林晓光见杨蓝像大海中的浮萍一样,随车晃来晃去,很是心疼,再想到周围如果有咸猪手,心都碎了。
他挤过去,护住她,在她耳边说道:“蓝蓝,今天咱就去买自行车,以后不挤公交了。”
杨蓝点头,抿嘴一笑,说:“好!”
公交到终点站动物园停下,进城的公交便多了起来,还有大载客量的电车,5路和7路,虽然人还是很多,但挤上车时,不像之前32路那样疯狂了。
五四大街下了车,刚刚站定,林晓光便问:“四合院在哪?”
“还有大半路呢。”沈一舟也很无奈。
“那先去买车吧。”
“买啥车?”沈一舟疑惑了。
“自行车。”
到了国营侨汇商场,沈一舟终于见到林晓光的豪气,唰唰唰三辆永久就买下了,还是包链的,一辆147块,外加三个5块的车锁,共花去456大洋,以及若干侨汇券。
这一幕,看得他眼睛发红。
想他家,他爸是个干部,买东西哪有像林晓光那样豪,一下近五百块就出去了,还不讨价还价,这特么一年的工资呢。
“林晓光,想不到,你家还有华侨亲戚啊。”沈一舟情绪很复杂。
林晓光一听他酸溜溜的语气,颇感好笑,道:“这算什么?你要想有华侨亲戚,我给你介绍一个。”
“真的假的?”沈一舟心动了。
“真的,49去台湾的**老兵,要不要?”
沈一舟顿时脸都白了,这亲戚他哪敢要,要了,分分钟他爸被免职。
回过头来,沈一舟讪笑不已:“那还是算了,不过话说,林晓光,你挺有钱的,四五万一套的四合院,说买就买。”
“what?四五万一套?不说是四五百吗?”林晓光很吃惊。
“哪有四五百,你想多了吧?”沈一舟翻个白眼:“四五百,醒醒吧,别做梦了,大清都亡了多少年了,早不是这个价了。”
“真的四五万?”林晓光还有些不大相信。
“真的,还能骗你不成,你要是没钱,早说,浪费我时间。”沈一舟撇撇嘴。
原本,他还以为这孙子挺有钱,四五万一套的四合院,说买就买,到现在才知道,这特么就是西北山沟沟出来的土鳖,真当四合院是大白菜,一买十来斤。
他白费这么多心思了。
“四五万啊!”
林晓光计算开了,没给杨文姝一万块之前,他手里总共有五万一,现在嘛,刚刚四万出头,勉强能买一套。
原本想着买十套八套呢,现在不行了。
四五万一套,这让他颇为肉疼,这要是花出去了,暂时手里可就一分钱都没了。
不过眼下已经走到这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要是不买,被沈一舟这二代给小瞧,以后可就镇不住他了。
再说,这钱花光,他又不是不能继续赚稿费。
于是,林晓光下定决心,大手一挥:“走,去看看,不就四五万嘛,咱不差钱!”
沈一舟有些吃惊,还真有钱啊,不会是打肿脸充胖子吧?
就这样,他们骑着自行车,一路过去。
……
第七十四章:王受庆故居
从五四大街一路过去,到交道口南大街拐进去。
沈一舟气喘吁吁,边骑边说道:“这边不少胡同,前头的炒豆、板厂、东棉花、北兵马司,后头的秦老、前圆恩寺、后圆恩寺、菊儿、寿比胡同,这还是东边的,西边还有这么多。”
林晓光跟在后面,来回打量。
“我跟你说,你可别小看,这附近方圆一公里的地,你知道有谁住过?”沈一舟卖弄开了。
“呦,那您慢慢说。”
“后圆恩寺胡同的常凯申行辕,帽儿胡同的袁世凯故居,皇后婉容的,冯国璋的,僧格林沁的,荣禄的,洪承畴的,多的数不完。”沈一舟如数家珍。
“有意思,您继续。”林晓光当好捧哏。
“帽儿胡同那边,有前清的步兵统领衙门,东棉花胡同,中戏就在那,忘了跟你说,就常凯申行辕旁边,茅盾老先生就住这,你要是房子买这,还能跟老先生当邻居。”沈一舟更得意了。
“呦,啧,啧……”林晓光这可惊奇了,还能见到活着的茅盾老先生。
“不过啊,这一片,四合院可不便宜。”沈一舟有些心灾乐祸。
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林晓光豁出去了。
“别废话了,赶紧走。”
“那你跟上。”
沈一舟翻个白眼,三两下,车子拐进胡同,七拐八拐,就到了目的地。
“就这?”
“对,就这,赶紧进去,别让人房东等急了。”沈一舟下了车,直接往里走。
林晓光看着平白无奇的院门,摇摇头,之前他说的那样玄乎,动不动袁世凯常凯申的,还以为门口左边貔貅右边饕餮呢。
“走吧,咱瞧瞧!”他和杨蓝一块进去。
这四合院外观普通到极点,并不像想象的那样,红墙绿瓦雕梁画栋,墙身柱子都褪去颜色,一股岁月的斑驳感扑面而来。
继续走。
走进院子,这才看到有三户人家,住这东西北三个大房子,门前堆积着各种杂物,放置的还算井井有序,都有人在,有带孩子的,有在洗衣服的,好不热闹。
“往里走,里边还有。”沈一舟催促他俩。
一听这话,林晓光顿时意识到了,这是个五进四合院。
原本五进四合院,一进往里走,是走穿堂,不过眼下这住了人,就把西边的小厢房给拆了,打成可以走人的巷道。
见此,林晓光也不好说啥。
从文物的角度来看,这当然是暴殄天物,可要是不打通,难道穿堂浪费着不住人?要住了人,里面的人不能出来,外面的人不能进去,那怎么办?
拆小厢房,总比拆穿堂好吧。
从旁边的巷道进去,之后豁然开朗,果然又是一个三座大屋的大院子,都住着人,也是三户,挺规整的,院子里停着自行车,放着各种杂物。
再进去,足足一共进了四个巷道,才走到最后一个院子,只住着一家人,也就是房东一家。
不过眼下只有一人,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子。
老头看到林晓光二人,一脸错愕,心说,这不会是买主吧?看着不像。
“大爷,就是他要买您的房子。”沈一舟介绍道。
老头并不相信:“你当我老眼昏花啊,两个学生,能有多少钱?”
“大爷,我就一作家,写了点小说,赚了点钱,您放心,不骗你。”林晓光不得不解释,说着,从包里掏出一沓纸币,一水的大团结,估摸着有一千大洋。
老头勉强相信了。
这年头作家是高收入人群,一部知名小说获得的稿酬,买几套四合院都绰绰有余,比如茅盾和老舍就买了套大院子。
老头摆出一副笑脸:“您贵姓?我姓王,您叫我王老头就行。”
“免贵姓林,叫我小光就好,王大爷,您这宅子,有出处吗?”林晓光对套房子挺好奇的,《红楼梦》里贾母住的地儿,就是五进四合院,挺讲究,一般人还没这能耐。
王老头笑笑:“没啥讲究,也就是家叔的宅子。”
“令叔是?”
“前民国交通部护路军副司令,西点军校毕业生,陆军中将王受庆。”
王受庆,一般人还真想不起来是谁,因为民国的人有名有字,这受庆显然是字,他说的是民国交通部,不是国民政府,那显然就是北洋政府了。
北洋政府时期,姓王的将军有不少,大名鼎鼎如王士珍,威震一方如王占元,其次如王英楷等,都是中央陆军师长级别的人物。
若说是别人,林晓光还想不起来,但说到西点军校毕业,便一目了然。
王庚。
陆小曼的原配。
别的就不说了,林晓光想到这一点,也是强忍住笑意,表面风轻云淡,一把握住王老头的手:“失敬,失敬。”
或许是近来风声变了,王老头有些得意,摆摆手:“往事不值一提!”
林晓光有一肚子话要问,可这地不适合,只能憋住,问起正事来:“这套院子,差不多有**百平吧?”
“不多不少,一千平。”
“王大爷,您怎么突然想到卖房子呢?住着挺好的呀!”林晓光很好奇。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王老头一叹:“家叔逝世以后,家兄搬去香港,宅子便由我继承,前几年我儿子去了香港工作,今年把全家都接过去了,我本来不想过去,不过硬叫我去。”
“如果不是和家人团聚,房子我根本不会卖的。”
林晓光懂了,说是那样说,恐怕这家人运动期间,没少因为家庭出身的问题而受冲击,现在当然是有多远跑多远,深怕重蹈覆辙。
王老头谈兴很浓:“你们不知道啊,香港那边,我儿子一月8000工资,还是港元,换过来1600人民币,咱们这辛辛苦苦一年买一台电视机,香港一个月买四台同样的。”
旁边沈一舟同伴看不下去了,撇撇嘴:“王老头你别光捡好听的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咱这一个月工资能买1400斤青菜,香港才能买600斤。”
“那能一样吗?”王老头不大乐意,不过也不再炫耀了。
林晓光对这些不感兴趣,直接问:“王大爷,您这宅子,多少钱?有房契吗?”
“房子五万块,不讲价,房契当然有,我给你看。”说着,王老头伸进怀里,小心翼翼拿着一张皱巴巴的纸,递过来。
林晓光接过一看,问道:“王大爷,不对啊,这53年的。”
王老头摇摇头:“三大改造前登记的,国家承认,现在不是出台政策了吗?带着房契和钱,咱们去房管局办理过户手续,这房子就是你的了。”
“五万块,有点高。”
“真不高,现在普通的小四合院,都要小一万,三来万是那种普通的四进院,我这可是五进院,要不是去香港,还真不想卖。”
“大爷,我就不多说了,三万五,不然我去下家。”
……
第七十五章:三万五,成交
王老头蛮不乐意。
“要价五万,砍价三分之一,没见过这样的。”
林晓光笑笑:“大爷,这年头,北平城能拿出这么多钱来买房的人,还真不多,谁都担心刚买了,过不了多久,国家收回去,您也是这么想的,不然不会着急出手,对吧?”
“这话说的,我才不急。”王老头不承认。
林晓光叹口气:“如果您不卖给我,再找买主,恐怕就难了。”
“您这话,太武断了吧?合着全国十亿人,没人买我这房子?”王老头听着不大舒服。
林晓光继续说:“现在很多单位都在修房子,新修的楼房不知道多好,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用抽水马桶,卫生间还有淋浴,比四合院方便多了,楼房新鲜时尚,居高临下还能看风景,四合院土不拉几的,住进来还得花钱装修,又是一笔钱。”
“这往后啊,四合院都得拆了,越来越不值钱,您还是趁早脱手,免得砸在手里。”
王老头阴晴不定,眼珠一转,反问:“四合院不好,那你还要买?”
“嘿……”林晓光很无奈:“这不是没钱嘛?买不起楼房,又没毕业,单位不分房子,我能咋办?”
王老头一想,暗自点头,只是这价格不行。
“三万五太低了,你要能出四万二,这五进院子,就是你的了。”他懒得再讲价了。
这么一番话,就少了八千,林晓光感觉价格还有讲,顿时更有信心。
于是他继续说:“王大爷,也就是您这房子值四万,我才出三万五,但您知道为啥我只出三万五?”
王老头一双眼珠乱转着,撇撇嘴:“压价呗!”
这老头子,说的还挺对,林晓光笑笑:“讨价还价,千百年来都这样,没理由您说十万八万,我不答应也得答应,对吧?”
王老头不说话。
林晓光继续说:“压价,也得看压得有没有道理,您说对吧?”
王老头哼一声,也不说话。
“那您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林晓光娓娓道来:“要是这五进院子,都空着,当天就能入住,那挺好,我二话不说,直接付您四万二,可现在不行啊,王大爷,前面都住满了人哪!”
王老头顿时脸色不大自然。
“我买的是五进的院子,不是最后这第五进,没理由我买了房子,还不得不让别人住,房租都没得收,对吧?”
他接着说:“所以啊,要是您能让他们都搬走,彻底搬空,我才和您交易,四万二,一个子都不少。”
“要不然,那只能三万五了。”
“您要是说行,咱们当场交易,一手交钱,一手拿货,要是不行,也没关系。”林晓光摇摇头。
王老头当然知道这个道理,本来还以为是小年轻,好糊弄,才知道人家不傻。
不过他也是没办法,就前面住的这十二户,都住了二十来年了,也不是赖着不走,实在是没地方可去,要能搬走,早搬走了,要能赶走,早就赶走了。
“唉!”王老头蹲下身,一张脸皱成苦瓜。
见他这幅样子,林晓光暗自偷笑,嘴上一本正经说着:“王大爷,买卖不成仁义在,您好好想想,想卖了,就来清华找我,我77级人文系的,您说《青年文摘》的林晓光,找人一问,都知道我是谁。”
他顿一下,继续说:“不过啊,您可得早一点,我还要去下家看看,要是您迟了,我跟人谈好,那可就对不住了。”
“王大爷,再见!”说完,他转身就走。
沈一舟旁边的同伴,见此趁机劝道:“王大爷,这世上可不止您有四合院,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多得是,您可想清楚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王老头抬起头,看这林晓光一步一步走远,心如乱麻。
林晓光和杨蓝并肩走着,低声说道:“你信不信?我还没出这门,王大爷铁定叫住我。”
“我不信。”杨蓝抿嘴笑着。
一步,两步……
林晓光一边走,一边说:“那咱打个赌,要是我赢了,你答应我一件事!”
“行,就打赌,你输了也答应我一件事。”
直到人消失在巷道前的那一刻,王老头终于按捺不住,站起身大吼道:“行,这院子,我卖了。”
林晓光便开怀大笑。
转过身来,他却收敛笑意,盯着王老头,装作微微吃惊的样子:“王大爷,你不是说笑吧?”
王老头见他回头,顿时心生悔意,随即叹道:“苏南汉子,一口吐沫一个钉,我一个老头子了,还要点脸,现在就去房管局。”
当下,他便骑车出门。
林晓光跟上,几人随后,骑着车,一同前往。
路上,沈一舟说道:“你真要买啊?不再看两天?四合院多的是,不着急。”
旁边他同伴也劝:“我哥说的对,这老头啊,他也就是王家的远方侄子,房子落到他家,里面道道不少,能卖多少钱,都是他凭空赚的。”
“我不差这钱,又不是只能买一套。”林晓光大手一挥,开始装逼。
沈一舟不得不服,又很好奇:“话说,你到底有多少钱?”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沈一舟气乐了,又道:“这王受庆可是民国第一绿帽,你真不忌讳?过些年你老婆出轨,可别怪我没提醒。”
前面,王老头隐约听到什么字眼,顿时咳嗽一声。
林晓光摇头,看着沈一舟坏笑道:“你忌讳这些,怕不是你不行了吧?”
沈一舟气急败坏:“我不行?男人怎么可以说不行?”
杨蓝听到他们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小脸微红,便降低速度,落在他们后面,距离远一点,免得再听到这些污言秽语。
就这样,抵达房管局。
办手续时,林晓光才意识到这些大院子弟,今天来的真妙,亮出牌面找到熟人,三下五除二,手续就给办好了,速度快,而且态度亲切,不摆脸色。
从房管局回来,再回到四合院,林晓光看着这一千平米的院子,心中很激动。
后世著名的“天价”十五亿四合院,占地面积三千余平米,他这套一千平米,算起来,至少值五亿。
赚了。
王老头人还算知足,拿到真金白银的三万五,便做最后一件事,把前院的十二位住户齐齐叫出来,让他们见见新房主。
“老胡,小褚,贾妹子,……,这是新房主,我把房子卖给他了,认识下。”
“大家好,我是林晓光,房子被我三万五买了,以后我就住这了,还请多多指教。”林晓光不卑不亢。
秦老胡同13号的十二位住户,二十余年来,第一次迎来新的房主。
秦老胡同,林晓光作为一个西陕人,蛮喜欢“秦”这个字,还有13号,西方的不吉利数字,他一个正宗的东方人,也蛮喜欢。
这地方,他挺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