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北平大学生读者协会
学习班就这么开始了。
正如同会议上讲的那样,第一批学习的人,便是六个部门的部长,林晓光也不例外。
虽然不是封闭式学习,是在课余时间,有心人想要与所在部门骨干联系,也不是办不到,但这个明显有漏洞的学习会,还是这样开始了。
赵子瑜对此还有些疑惑:“小光,这样真的行吗?你不去看着,青年文摘能搞好?”
在她看来,这其实是一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因为学习班一开始,林晓光也要暂停职务,编辑部部长的所有职责,都由其他副部长接替,他不能履职,青年文摘怎么办?
“这就看你这个常务副社长了。”
林晓光面露笑意:“我把他们都拖住,青年文摘没人干涉,你那边才好操作。”
见她还有些不理解,他直截了当说道:“回去之后,谁向你靠拢,谁有能力,就让谁负责部门业务,之前不是说了,能者上庸者下,潘社长也同意,要是干不好,换人就是,样稿已经出了,剩下就是印刷,还有什么大问题?”
见此,赵子瑜只好同意。
之前,潘虹和赵子瑜两人商量好,针对新空出来的组织部和读者反馈部,把两位部长几位副部长,和众多骨干选拔出来,然后才开始学习会议精神。
这里面也是大有文章的,并不简单。
虽然决定对社团内部进行工作调整,但潘虹和赵子瑜,都不打算进行大清洗,将工农兵学员一扫而空,也没有像周承辉说的那样,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即便确实看不上有些工农兵学员,但团结还是要的,吃相不能太难看,不能寒了大多数工农兵学员的心。
于是,空缺出的组织部部长,这个核心部门核心职位,便交给一个叫尚雪梅的76级工农兵学员,一个籍贯尚海的工厂工人,目前在化工系就读。
读者反馈部,其部长一职交予一位77级叫蒋学文的学生。
各部门调整完毕之后,学习班正式开始。
既然借口要学习文联会议精神,就不能作假,老老实实开展工作,好歹让别人无处指责。
赵子瑜和潘虹,两人都托关系,找参加会议的人,或者单位,找来会议记录和达成的决议,再托人请来一位参加会议的文艺工作者,然后开始上课。
这位文艺工作者,姓郭,是学校闻名的人文系讲师,教授外国文学欣赏。
被邀请来,对清华文学社部长级骨干讲课,看到有人这么重视全国文联会议精神,他无疑还是比较乐意的。
就这样,郭老师开始上第一堂课。
“这次会议庄严宣布,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作家协会、戏剧家协会、音乐家协会、电影工作者协会、舞蹈工作者协会正式恢复工作,《文艺报》立即复刊,中国美术家协会、曲艺工作者协会、民间文艺研究会和摄影学会积极筹备恢复……”
“中国文联主席郭沫若同志因病未能出席会议,会议全体代表听取了乌兰夫同志的重要指示和张平华同志的重要讲话,讨论了黄振同志代表中宣部做出的重要讲话……”
“会议认为,文学艺术必须为工农兵服务,为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服务,在今天就是为实现新时期的总任务服务……”
学习班无疑是枯燥的,不过对林晓光来说,他对这些东西还比较感兴趣,有一种见证历史的感觉。
他表示还好,对朱建军来说,那就是一种折磨了。
可没办法,再折磨都必须忍下去,除非不想干了,像周承辉一样,直接辞职。
六个实权部长们,都在这里学习,可《青年文摘》团队却没闲着,他们按照林晓光的指示,由赵子瑜领导着,很快将五百份社刊印好,下一步就是对外发行。
这时,几个学校也传来消息,读者协会筹备好,在创建了。
清华文学社将林晓光停职学习,他无法履行编辑部部长的职责,可却不能拦着他在课余时间,去做别的事,比如创办读者协会。
在对祁明远的行动之前,读者协会就已经开始了。
就创办读者协会这件事而言,其实很简单,首先是找一个,或者几个创始人,基于共同的兴趣和爱好,凑足人数,决定好开办章程和经费来源管理办法等,再去找一位专业指导老师,最后去学校社团团委注册。
读者协会并不需要多大的专业素养,这个是清华文学社的外围读者组织,只要爱好文学,都可以加入,几乎没有门槛,人数方面,多多益善,稍微控制一下不要太多就行。
于是,他把组建这个社团的任务,交给身边亲近的人。
按照六度空间理论,两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不会超过六个,也就是说,最多通过六个人,任何一个人就能认识任何一个陌生人。
所以,即便他身边最亲近的人,只在这几个学校,但通过彼此的关系网,却可以覆盖整个北平各大高校。
比如,杨蓝在北大,她们一宿舍都是北大的,梁振道老婆也在北大,再加上她们一寝室的人,即便不用林晓光出动他认识的北大中文系那一帮人,北大靠这些人就能去组建北大的读者协会。
人大也是,林晓芸作为全校的学生会副主席,办一个读者协会,再容易不过。
上学期,她在北师大上课,认识不少北师大的学生,所以读者协会这边,也交给她们来,北师大便搞定了。
再加上上次坐车熟识的农大王为民,农大搞定,还有林晓光二爷家的一个堂兄,今年考到北理的林卫东,北理也搞定了。
这样,清、北、人、师、理、农,未来的北平八所985搞定六个。
此外,还有在京念书的长安籍的老乡们,通过他们,差不多北平高校都齐了。
北平电影学院也不例外。
北影林晓光是亲自率军出击,通过长安老乡同学会,然后,认识未来的大导演张一谋,《贞观长歌》的导演吴子汼,大摄影师顾长未,赵飞和侯泳,托他们才成立北影的读者协会。
在一个电影学院搞读者协会,听起来有点搞笑,但还是成立了。
挨到九月下旬,当林晓光还没从学习班毕业时,《青年文摘》第一刊正式发行。
通过编辑部下的发行处,以及文学社下的外联部,两个部门联合起来,再加上由陈一鸣成立的清华读者协会,以及北平大学生读者协会,对北平各大高校大规模发行《青年文摘》。
500份,免费发行。
各大高校读者协会是重中之重,300份交给他们,100份留给清华和北大内部消化,100份由外联部交予其他高校文学社团。
如此,青年文摘的风暴正式来袭。
……
第四十七章:洛阳纸贵
心理学上,马斯洛理论把人的需要分成六种,即生理需要、安全需要、社交需要、尊重需要、自我实现需要,以及超自我实现。
这六大需求,依次由较低层次向较高层次排列。
就恢复高考后的大学生而言。
他们的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基本解决,学校发着生活费和助学金,条件不是特别好,但比以前上山下乡的知青时代好很多,也没有人威胁他们的生命安全,生活稳定无灾无病,没有处于内外交困中。
因而,他们较低层次基本满足,开始中间层次。
比如社交需要。
社交需要又名情感和归属需要,人人都希望得到相互的关系和照顾,情感上的需要比生理上的需要更细致,它和一个人的生理特性、经历、教育、信仰都有关系。
大学生在教室里,获取知识,在教室外,加入社团,就是社交需要的体现之一。
与枯燥沉闷压抑的氛围相比,从十年动乱中苏醒,从混沌迷茫中回归人性,迎来百花齐放的八十年代,虽然无法比较先秦诸子与大师辈出的民国,虽然短暂如昙花,但八十年代的纯真和美好,却让经历过的人无法忘怀。
林晓光也不例外。
八十年代,那是一个烟火与诗情迸发的年代,一个开放包容,充满激情的年代,一个思想自由奔放百花争艳的年代。
而现在,是八十年代前夜。
1978年,作为恢复高考后的唯二两级学员,学生们刚刚从天南海北的农村农场或边疆而来,十多年的封闭与停滞,他们渴望着知识,憧憬着文学。
知识在课堂上可以获取,文学在图书馆可以拿到,但还是太少。
就这样,《青年文摘》进入学生们的视线。
一个学校少则几百人,如正式在原校址恢复办学的人大,多则数千,如北理,数千人的大院校,一到放学,密密麻麻的,就图书馆那么点书,根本不够学生借。
图书馆的书不够,只好另寻他法,《青年文摘》来的很及时。
整个北平,有好几万大学生,500份刊物,根本不够,更别说还是免费,等到早上全部发放完毕,闻讯而来的读者,在课间追上门。
“青年文摘还有吗?”
各大高校读者协会,不断有学生上门,一开始还是三两成群过来,他们在教室听到读者协会免费发放文学书刊,激动得不行,便一个个跑过来看。
“没了,全都发完了,你们来迟了。”
读协社员们却有些不满。
你们都说青年文摘不要钱,真以为印书不要成本啊,社团经费就那么点,能印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早知道他们内部消化都不够。
于是,读者们,高高兴兴地来,垂头丧气而去。
等到中午下课之后,众人都在食堂准备吃饭,不知道谁传了消息,说读者协会有免费文学书刊发放,一听是免费的,顿时都不打饭了,一个个拿着饭盒就往读者协会跑。
正是中午吃饭时间,读协的社员们都去吃饭了,只有一个值班的拿着青年文摘在看,这么一大帮人进来,顿时吓一跳。
“同学,青年文摘还有没有?”
“没,没,没了,都发完了。”学生吓得说话都结巴了。
“你们不是说很多吗?”
“对啊,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快拿出来,读者协会嘛,别太小气了。”
“看,他手里还拿着一本。”
这边学生围成一团,问读者协会要青年文摘,那边,拿到书刊的学生们,表现具是不同。
有的藏起来一个人偷偷看,看到伤心处,泪流不已。
有的被宿舍舍友看到后很羡慕,纷纷围上来,按摩的按摩,讨好的讨好,就为一探究竟。
比如北**律系,宿舍里,田甜大声念着:“从前书信很慢,车马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旁边,几个女生聆听着这句话,不由得,脑海里冒出这么一幅画面,崎岖不平的官道上,邮差赶着马车笃笃前行,男人在边关厮杀,女人忙着刺绣,便感动不已,想想都痴了。
“太感人了,这个佚名写得真好。”吴倩捂住胸口。
杨蓝窃笑不已。
当天,林晓光在学习班上完课后,刚好听到青年文摘全部分发完毕,很多学生都要求追加的消息。
“洛阳纸贵啊,下一步怎么办?”赵子瑜现在完全把他当成胸有成竹的诸葛亮,一有事就过来找。
“没钱了,还能怎么办?”林晓光无奈摊开手。
“就这样什么都不做?”
“读者反馈部可以开始工作了,依托各大高校的读者协会,做调研,针对青年文摘继续改进,比如我们哪些栏目设计的不好,那些文章没有引起广泛关注,可以改进。”
“其他部门呢?”
“一些热门分类的文章,可以向作者约稿,冷门的就算了,不过有些地方需要注意,比如红色史诗,光辉岁月,这些必须有,而且还不能少,这是政治正确。”
赵子瑜点头。
见他要走,她又立刻说起一件事:“朱建军去见潘社长了。”
林晓光心中一动。
终于站队了,只不过,看来朱同学选择了潘社长,有潘社长出面,他这个宣传部长,暂时可以继续做下去了。
这样一来,现在的局面,六个部长,宣传部、组织部、外联部都是工农兵学员,其他三个部门的部长都是77级学员,算起来一半一半,再加上两个社长,社长潘虹是工农兵学员,常务副社长赵子瑜是77级学员,明面上工农兵学员略胜一筹。
“我也算对得起你们了,别说我心狠手辣。”林晓光暗叹一声。
赵子瑜继续说着,看着他有些担忧:“他也找我谈了,我觉得,就这样吧,社团不能再起大的斗争了,我们现在要一心做事。”
“我是那么好战的人吗?”林晓光自嘲一笑。
“青年文摘”风暴袭来,以清华文学社为核心,从各大高校读者协会开始,逐渐向各个学校扩散,先是一小部分人,后来爱好文学的青年们,再后来,对文学不感兴趣的理工男也知道了。
清华文学社有些猝不及防,很多人都知道他们放了一个大卫星,不断有人找上门来,说好的人很多,说坏的人也不是没有。
总之,这样的结果,让他们始料未及。
时隔几天之后,北大中文系有人找到林晓光,很是不满。
“你们清华文学社什么意思?好好在你们清华办你们的清华周刊得了,跑到北大来办青年文摘什么意思,捞过界了吧?”
当他们找来时,林晓光刚上完学习课,被人劈头一顿骂,一脸懵逼。
“同学,这样不对吧?读者喜欢看什么,那是他们的选择,不是我们强加给他们的,他们想看,我们有什么办法?”
……
第四十八章:总有一款适合你
这人哑口无言,骂骂咧咧走了。
赵子瑜心情稍稍有点失落,叹口气:“这人不是77级的,是工农兵学员,北大五四文学社的部长,他直接来找你,看来知道这是你策划的。”
林晓光有些郁闷。
他明明把潘虹推上去了,一个社长,获得最大利益的人,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她当社长,当然背黑锅也是她来,他一个编辑部部长,没理由找他算账啊。
事实证明,工农兵学员中有好同志,也有坏分子。
相当大一部分工农兵学员,对青年文摘很喜欢,就比如士兵学员,他们在军营里待过几年,就很喜欢青年文摘的军营岁月这个栏目,栏目里有很多涉及到军营生活的文章,比如小说《大校的女儿》。
工人学员也不例外,他们喜欢生产时代栏目,里面很多工厂生产建设的文章,比如小说《工人大院》。
农民学员也有喜欢的,比如小说《上门女婿》。
77级和78级学生也是一样。
他们很多人都是知青,都有过上山下乡的经历,对青年文摘中的知青故事栏目很喜欢,兵团知青就喜欢栏目里的小说《北大荒》,插队知青喜欢《北风那个吹》。
栏目很多,文章更多。
文学之所以被人推崇,是因为言语间蕴含的审美意识形态,表达的内心情感。
林晓光认为,一部文学作品,不管是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它首先要达到一个目的,那就是触动人心、感人肺腑,其他的认识功能、教育功能、美感功能其次才发挥作用,达不到感动人心,便没法进一步触及社会功能。
只要是一个人,无关好坏,他都有人性的闪光点,区别只在于多还是少。
就拿工农兵学员的坏分子来说,他们通过关系进入大学,学习能力上又不达标,在学校里也是浑水摸鱼,甚至拉帮结派欺男霸女。
这些人就算再差,没有谈过恋爱的,对爱情诗歌也不乏喜欢。
有些人很长时间没有回家,没和父母团聚过,看到青年文摘上的思乡和乡愁,也不免为之触动。
但林晓光却没想讨好全部人。
他的口号是,总有一款适合你,打动一大部分人就行了。
事实也是这样,当青年文摘发行,引起极大的反响,平常时间因为在上课,来清华文学社拜访的学生还算不多,一到周末放假,很早就有人寻上门。
在周末,学生们都想放松一下,清华文学社的社员们也不例外,可总得有人值班。
值班的人,见到这些读者寻过来,也是很无奈,后来人更多,他一个人接待不了,只好去向上面请示。
于是,两位社长做出决定,今天全部加班,接待读者。
读者接待工作很简单,他们有的人因为看了文章很感动,一个人感动也就罢了,非要找人倾诉,找人倾诉也就罢了,偏偏要找上青年文摘编委会,说他们书刊做的好,说到感动处,一把鼻涕一把泪,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你们不知道啊,我们在北大荒,那叫一个辛苦。”
“那是六九年,我刚刚高中毕业,还没歇几天,就钻进去东北的闷罐车,北平转了躺车,再往东北,两天两夜,等到了北大荒,天南海北的知青聚在一块,刚下车,倾盆大雨,连遮雨的地方都没有……”
没有上山下乡的人,听到这些,感觉很新奇,却体会不到其中的五味杂陈。
林晓光虽然没当过知青,但对这些事情知道的不少,体会也有一些,但比不上亲身经历的人,不过数量大。
每一个知青都有属于他自己的故事,但别的知青的故事,他却不知道。
而林晓光是知道的。
他写关于知青的小说,目的很明确,引起知青们的共鸣,打动这些人。
隔一天,在学习班结束之后,清华文学社召开扩大会议的时候,他就说起这事。
“为什么九月刊的青年文摘很受欢迎,因为我们打动读者,准确地说,是打动读者中的知青。”
参加会议的人若有所思。
他继续说:“读者都来自天南海北,龙江的有,南云的有,胡建的有,西疆的有,都是工农兵子弟,这里面绝大一部分人,都是知青,远的老三届,中间的新五届,近的后五界,我们只要抓住这部分人,青年文摘就成功了。”
“可是看九月刊,关于知青生活栏目占比重比较小,我们是要扩大吗?”刘燕追问。
她就是知青,不过没有去北大荒,而是去的南云边疆,青年文摘里关于知青的文章,让她一度落泪。
其他人听到这个问题,齐刷刷盯着林晓光,包括重新履职的朱建军。
“不用。”
林晓光摇头:“内容上扩大一些就可以了,栏目不用,就拿现在的知青故事、军营岁月、农村天地来说,前者全部都是面向知青的文章,军营岁月栏目中生产建设兵团占很大一部分,农村天地中也有不少关于插队知青的。”
“要是知青比重扩大太多,青年文摘不如改名叫知青文摘得了。”
教室哄堂大笑,刘燕也不禁脸红。
潘虹摆摆手,咳嗽一声,等教室安静之后,扫视着众人,缓缓开口:“为期一周的学习班圆满结束,同学们都很不错,顺利通过学习,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贯彻落实双百方针。”
顿一下,潘虹看向场中的林晓光:“就像晓光同学做的那样,在现有九月刊的基础上,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把青年文摘做好,就是我们的主要工作,其余部门围绕编辑部,全力配合这件事。”
社长定下调子,常务副社长更是双手支持,其余五位部长也都知道深浅,更多的副部长和骨干,当然不会傻乎乎的反对。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青年文摘是眼下很多学生的谈资,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好评,当然也有不同意见。
就比如陈建功嘴里的一些人。
这一天,林晓光去北大读者协会,路上撞见他,两人还算熟悉,之前他就有对陈建功约稿,经历过青年文摘的火热,陈对林更是不陌生,因为他是名声鹊起的青年文摘总编。
“小光,我正有事跟你说。”
“啥事?别是新一期的约稿,被五四文学社截胡了吧?”林晓光随口开玩笑。
陈建功就有些不好意思。
“是这样,有人跟我说,你们青年文摘是搞大众文学,搞下里巴人,里面的作品,文学性不强,有的太俗,叫我别给你们写稿,我呢,当然没答应,不过《未名湖》那边放不下,我现在只能给你们连载这一部。”
“没事。”林晓光摇头。
大众文学,和精英文学,从来都是死对头,就像文艺电影和商业电影。
只是他没想到,战争来得这么快。
……
第四十九章:统一战线
1936年,在尚海的文学界发生两个口号之争,提倡“国防文学”的周扬一派,与主张“民族革命战争的大众文学”口号的鲁迅一派,进行过激烈的论争。
这场论争,对中国现代文学影响深远。
不但埋下许多人事纠纷,而且这论争本身,也反反复复,高朝迭起。
延安时期,曾以革命阵营内部争论为由,加以抚平,等到十年运动时期,却以阶级路线问题,对“国防文学”口号痛加批判。
但是,无论是支持哪一个口号的论争者,其着眼点大抵放在政治路线上,因此,政治上一有反复,是非标准就有不同,而人们往往则忽视一个问题,最初这只是文学口号论争。
鲁迅是谁?周扬又是谁?
前者是文学家思想家,后者是中宣部原副部长,中国文联原主席,由此可见这论争影响有多大。
林晓光不怕文学路线和口号之争,就怕文学被政治化。
因为《武训传》,因为吴晗所著《海瑞罢官》,这都是前车之鉴,现在不是以前,可青年文摘引起的动静不小,学生们又比较冲动,万一将文学路线之争扩大化,引起上层注意,那就麻烦了。
单纯就大众文学与精英文化之争而言,能算多大事。
几天后,林晓光请她们宿舍,这帮北大读者协会的创始人去吃饭时,路过红楼,便听到有人说很难听的话。
他之前就小有名气,后来被传出是青年文摘总编后,更成为圆明园这附近的名人,来往北大又颇勤快,很多人不认识他,但也知道他这一号人。
就比如五四文学社,没有几个不知道他的。
这不,有人看到他,便故意高声说着:“现在这啥年头啊,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创办文学刊物,我们北大也就罢了,听说有理工科学校办文学期刊,真是令人贻笑大方,他们有几个懂文学的?”
林晓光不动声色,就像没听到一样,继续和杨蓝吴倩说笑着,和几个女孩子一块离开。
但是有人依依不饶:“有人想考北大中文系,连门都摸上,被叫做清华叛徒,我看咱们北大也不赖嘛,这一个个的,吃里扒外,跟一个清华男生待一块,真是不知羞耻。”
这话一出,杨蓝吴倩徐亦微几个女生,都生气了。
尤其是大姐大丁抗美,柳眉倒竖,盯着几人,冷声斥道:“谢晨阳,葛军,你们嘴巴放干净点!”
“我有指名道姓吗?”一旁的葛军很是不忿。
“你嘴上说的是谁,你心里自己清楚。”丁抗美瞪着这几个工农兵学员,毫不留情地揭短:“你们一个个二十多的人了,自己长得丑没文化,就别出来丢人现眼,更别嫉妒那些比你们有才华的人,你们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去玩你们那些幼稚的把戏。”
这话一出,谢晨阳脸色也有些难看:“丁抗美,好歹都认识,你说这话,过分了吧?”
“我过分?”
丁抗美更是生气:“要不是顾忌邵小兵的面子,我早抽你了。”
谢晨阳气得脸色铁青,胸膛不住的起伏着,恨恨地瞪着丁抗美,终究是顾忌眼前这位的背景,要不然换别人,早抽过去了,女人?他照打不误。
“走!”
这个世界,不是二元对立的,有的人对林晓光颇有好感,有的人讨厌,有的人无所谓,这并不奇怪。
发生这件事,丁抗美便有些歉意:“小光,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林晓光摇头轻笑:“说起来,要不是因为我,他们也就不会无端指责了,是我连累了你们。”
对于杨蓝她们来说,身为北大的学生,却帮清华学生做事,临到头,还让清华文学社力压五四文学社一头,有点集体荣誉感的人,都会觉得不自在。
“小光你别这么说,再说,我们可就生气了。”田甜撅起嘴。
“是啊,我就觉得挺好,五四文学社我们又进不去,他们高高在上的,作品都是一些看不懂的东西,还是青年文摘好,我很喜欢,对了,小光你们编委会应该知道吧,那个笔名叫佚名的作者,究竟是谁?”吴倩对这个问题很执着。
杨蓝几个人在一旁偷笑,她们当然知道佚名就是无名氏的意思。
“我们也不知道,反正向整个北平的文学青年约稿后,他就寄过来了,只写了个佚名。”林晓光也有些无奈,为了不出名,他可是煞费苦心。
“大校的女儿写得好好啊,那个作者少尉太有才了,张雁南太卑鄙了,他和彭湛结婚后,韩琳后面怎么样了?”
军人子弟出身的田甜,很喜欢大校的女儿这本小说。
回去之后,抽空找个周末,林晓光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就读者协会做一番动作,便叫来林晓芸、杨蓝、陈一鸣,以及赵子瑜开一个比较私密的会议。
这是一个核心圈子,为确保不被传出去,甚至连林晓光北理的堂哥林卫东,北师大林晓芸认识的好朋友翟小月,农大的王为民都没叫,就是为了保密。
“现在有人说读者协会是清华文学社的狗腿子,说你们是你们学校的叛徒。”
这话一出,林晓芸和杨蓝脸色都有点难看。
“按我的估计,差不多第二期后,才有这些声音,但是现在就已经开始出现,显然是有人盯上我们,在刻意针对。”
“究竟是谁?”陈一鸣很气愤。
他作为清华读者协会的社长,虽然是林晓光出主意让他当,他可以当跟班,但别人就不能说他是狗腿子。
“我们动了谁的奶酪,谁就在针对我们。”
“这么说,是五四文学社?”陈一鸣脱口而出。
赵子瑜若有所思:“之前,被我们赶走的祁明远、范天明、周承辉他们?”
“谁是我们的敌人,谁又是我们的朋友,这是革命的首要问题,一山不容二虎,我们要搞好青年文摘,五四文学社和前清华文学社就是我们的劲敌,必须确立这一点,没问题吧?”林晓光目光灼灼盯着众人。
陈一鸣、赵子瑜齐齐点头,至于林晓芸和杨蓝,有些为难,但还是点头。
“那我们的朋友呢?读者协会,各大高校读者协会,对吧?”
众人纷纷点头。
“所以,为了确保大家不再戴上叛徒的帽子,我决定对读者协会进行改组,向我党抗日民主政权学习,实行三三制领导,建立统一战线,组建北平大学生读者协会联盟,以青年文摘为读协刊物。”
这很好理解,在座的,政治过关,一下就想通了。
“那还有一个问题,青年文摘已经是清华文学社社刊了,怎么变成读协社刊?”不止是陈一鸣感到疑惑。
“只要我们清华文学社不追究,读协拿来用,别人还能说三道四?”
……
第五十章:文学路线之争
对于挑起这场斗争的人,林晓光很是讨厌。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都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
比如是真的推崇纯文学的那些文学青年,那就是单纯的文学路线之争。
还是假借文学青年的名义,以学校的集体荣誉为由,挑动五四文学社和清华文学社的战争,就像那天跑来质问林晓光的邓国庆,以及丁抗美认识的邵小兵,谢晨阳和葛军,这些是清北文学社谁强谁弱之争。
再就是,在清华文学社斗争中,失意下台的祁明远,不甘离开的范天明,还有心怀不满的周承辉,这些估计就是单纯的泄愤。
林晓光感觉到反动派在合流,像官僚、买办、地主士绅一样的文阀、学阀以及失意社阀,联合起来,绞杀大众文学这个工农革命联盟。
祁明远之流最卑鄙不过,邵小兵也没好到哪里去,至于文阀们,也不是纯洁无瑕。
敌人来势汹汹,谁都感受到了,梁振道就宽慰他:“人啊,想要做事,肯定会遇到阻力,唯一不遇到阻力的,就是混吃等死,小光,你要撑住。”
“我当然能撑住,我就是无语。”
林晓光最近受到的压力很大,作为大时代的小人物,处在风口浪尖上,还真有点不淡定。
“你说那些文阀们,你要写自己的严肃文学,你特么自己去写不就得了,偏偏还叫别人写,别人写个通俗文学,你就叽叽歪歪的,说人低俗,你看真正的大文豪,谁像你一样,鲁迅有指责过张恨水吗?”
最近,说大众文学低俗的人大有人在,清华也不是没有,陈一鸣作为读协社长很气愤。
“这话我赞同,大文豪都是虚怀若谷的,他们即便不写通俗文学,也不会蔑视,只有那些半瓶水才晃荡,装什么大尾巴狼。”
林晓光也是无语。
“你看人鲁迅,他母亲是张恨水小说迷,但他是个孝子,每逢张恨水新书出版,一定要买回去给他母亲看,鲁迅有说过读者垃圾,有说过他母亲没有审美?”
他也忍不住生气,就是因为听到有人说,青年文摘是垃圾,这特么怎么能忍?
有些人别的不会,就会扣帽子。
大众文学和小众文学的区别,并不在于是严肃文学和通俗文学。
艺术与思考,本来就是件非常奢侈的事情,它处在我们对生活的本能需求之外,尽管某些人将其视作必需,严肃文学与纯文学天生就与追求享受消遣的大众相矛盾,大众文学,必将失去一些“内核”。
但精英文学就能看不起市民文学吗?看不起草根文学?甚至看不起后世的网络文学?
装什么精英贵族,三代以上有几个贵族出身的?是原来住在北平故宫的那一家,镇压太平天国起义而崛起的湘军淮军集团,还是早已灰飞烟灭的北洋军阀,亦或者偏安台湾的蒋氏家族?
现在有几个还高高在上的?
“文学终究不能只是少数人的自嗨,想要时期发挥更大的力量,必然要走向通俗化的道路,更何况,青年文摘并不低俗,给大学生青年看的,能低俗吗?最多不是纯文学而已。”林晓光坚定信心。
青年文摘的事情,很是牵扯他一部分精力。
最近这段时间,就为忙这件事,每天两千字的《英雄志》抄书活动,他都暂停了。
心里有些烦,便想找人聊聊,钟文璋钟记者是个好对象,此外,差不多就是傅老师了。
一想到傅老师,林晓光才发现,他两个多月都没看到她了,至于家属院那边,最近太忙,更是没有去过。
“今天就去看看吧,万一人回来了呢!”
他想到就直接去了。
上楼后,准备敲门,没料到,门还真开着。
他敲了敲门,一边喊着青桐姐,准备进来,看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出来,登时一愣。
“呃……小朋友,你好,我找住在这的人,傅青桐老师。”
“哦,你是我小姨的学生,名字叫林晓光,对吧?”傅徽眨巴着大眼睛。
“额,对,我是林晓光,你是?”
“我叫傅徽,徽州的徽。”
这一家子啊,还真是,一个叫安庆,一个叫徽州,估计嫌傅徽州不好听,便叫傅徽,再有一个孩子,是不给应该叫傅合肥。
“傅老师没回来吗?”林晓光看向屋内。
“没有,小姨有事,拖着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林晓光顿时沉默,有些黯然。
“小光哥,你就不问问傅安庆为什么不在吗?”傅徽狡黠地问。
“傅安庆怎么不在?”好吧,林晓光还真没想起大侄子来,按理说傅老师有事,大侄子没那么忙吧,清华附中好像也没见过他。
林晓光有些懊恼,真该去清华附中看看的。
傅徽扑哧一笑:“小光哥,你太没诚意了,傅安庆知道会痛不欲生的,诺,这是他留给你的信,我带过来了。”
林晓光接过信,撕开拿在手上,直接看起来。
傅安庆的字不好看,不过写的作文却很有水准,三言两语,便把他的事情讲清楚了。
林晓光看完,默然无语。
“他应该没有说实话,其实是这样的,我跟他打赌,谁的学习成绩好,谁有自由选择的权利,来北平或者留在宜城,很不幸的,去年我赢了,我选择留在宜城,他待在北平,今年我又赢了,我想来北平,所以他只能回去了。”
“你们还真是……”林晓光更无语了,想起可怜的傅安庆,真是替他感到难过。
“我厉害吧。”傅徽有些得意洋洋。
“厉害。”
“那你想不想知道我小姨的消息?”傅徽像个狡猾的小狐狸诱惑他。
“青桐姐应该也给我写了信吧?”
“还真有,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我才能给你。”傅徽从书包又拿出一个信封。
林晓光的眼睛立刻直了。
现在的小孩子啊,十二三岁,真狡猾,他有些无奈,点点头:“什么事?你说吧,不过必须是在我能力范围之内,而且不能让我的名誉受损,更不能违反法律道德。”
“哼!”轻哼一声,见他很狡猾,傅徽有些不满。
“好吧,我答应这三个要求,不过我的事暂时还没想好,以后再说,可以吧?”
“当然可以。”她古灵精怪的样子,让林晓光想起赵敏。
“那就说定了。”
于是,傅徽把信交给他,林晓光伸手接过,拆开之后,确定是傅老师的字迹无疑,慢慢看起来,一张纸,没有写很多字,很快就看完了。
看完后,他沉默着。
“我小姨说啥?她没有说不好听的话吧?”傅徽有些好奇。
“没说啥。”林晓光摇摇头:“傅徽同学,以后我就是你历史和地理辅导老师了,你这两门课非常差,今年上初二,要好好学习。”
傅徽一下傻眼了。
……
第五十一章:那座城那个人
“迎江寺的高塔,返映着眩目的秋阳,突出了黄墙黑瓦的几排寺屋,倒影在浅淡的长江水里。无穷的碧落,因这高塔的一触,更加显出了它面积的浩荡,悠闲自在,似乎在笑祝地上人世的经营,在那里投散它的无微不至的恩赐。”
林晓光翻看着郁达夫的小说《迷羊》,想象着秋日的宜城,想念秋日的人。
“小光哥,我写完了。”傅徽坐在书桌前,放下笔,将练习递给他。
林晓光合上发黄的书籍,接过练习,然后审视着题目和答案。
不得不说这俩兄妹是一对奇葩,男的理科差的要死,文科却很好,女的文科差的要死,理科却极为优异,不过相对来说,理科要比文科难,所以傅徽的学习要比傅安庆好一点。
这学期她才上初二,历史讲近代史,地理讲中国地理。
很简单的内容,林晓光并不觉得有什么难的,在他看来,就算是一个普通人,下点苦功夫,也不会学得这样差。
既然傅徽学的很差,她又不是低能儿,那就是不感兴趣。
所以,他便不打算照本宣科。
“徽徽,你对历史和地理很讨厌吗?”他尝试着和初中生深入沟通。
“也不是很讨厌,就是背的东西太多了,而且,我对历史和地理不感兴趣。”一想起这事,傅徽就觉得烦。
听她这么说,林晓光就笑了。
作为一个高中老师,他从教三十余年,接触过的学生数不胜数,傅徽这样,也不是没见过。
很简单,她这种表现,就是成绩驱动。
成绩驱动有好处也有坏处,好的科目越好,差的越差。
也就是说,她因为理科方面的成功,而获得学生和老师的尊重,更愿意在这方面花时间和精力,文科方面遭遇失败,所以不愿意学习,此消彼长,她对理科越来越感兴趣,对文科越来越没兴趣。
不管能不能学好,只要心理有一点抗拒和排斥,能学好才怪。
“你去年还没学地理历史那会儿,对它们还有兴趣吧?”
“你怎么知道?”
林晓光轻笑:“那我们做一个假设,假设你没有学过地理和历史,这一年,你都没有经历过,你还是在去年五年级毕业那会儿,你现在在宜城而不是北平,可以吧?”
傅徽有些不解,皱着眉头:“怎么假设?”
“你想象一下,长江边的迎江寺,高高耸立的振风塔,安静流淌的皖河,清澈见底的菱湖,河边的水牛和天鹅和谐相处,巍峨雄壮的司空山,明快朴实的黄梅戏,侉饼油条,山粉圆子烧肉,你是一个刚刚小学毕业的学生,无忧无虑……”
林晓光还在轻声说着,傅徽却闭上眼睛。
“很好,就这样闭上眼睛,慢慢回忆,听我慢慢说。”
“你小时候有没有想过,长江为什么总是从西向东流,宜城这座城市它是怎么来的,它的过去发生过哪些事情,为什么它很少下雪?”
“你知道迎江寺和振风塔怎么来的吗?你知道天仙配和女驸马的由来吗?你想听陈仲甫、邓稼先、张恨水、张廷玉的故事吗?”
“你的名字,徽,国内有个县就叫这个名字,你知道它在哪吗?”
林晓光像是在催眠,循序善诱。
“小光哥,我不讨厌历史和地理了,你告诉我这些故事吧!”良久没听到他的声音,傅徽睁开眼。
林晓光终于笑了。
“好,我来告诉你,徽是江淮省的简称,中国有个徽縣,但它却不在江淮,它在西陇,那我问你,中国有个陇縣,陇是西陇省的简称,你觉得陇縣在哪?”
傅徽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问他:“小光哥,我能看地图吗?”
“可以。”
没有大地图,她盯着一张省级行政区划图瞅着,上面当然没有县级行政区,于是便试探道:“陇縣在江淮?”
“错了,它在西陕,我就是西陕人。”
傅徽有些垂头丧气。
“你要从字面意思理解,西陇西陇,自然在陇縣的西面,所以叫西陇,同理,我再问你,陕是西陕省的简称,中国有个陕縣,你猜陕縣在哪?”
傅徽这下好像明白了,盯着地图,果然看到,西陕的东边有两个省份。
“可是,有两个,西山和南河?”
“现在停一下。”林晓光打断她:“我讲一点语文知识,耳朵旁这个字,念阜fu,它是象形甲骨字形,本义是土和山。”
傅徽有些不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这个和地理有关系吗?
“耳朵旁有很多字,比如阳、陵、阴,很多地名中都带着这三个字,比如汉阳、江陵、淮阴,庆阳、安陵、山阴,前三个带有三点水,表示建立城池的首要因素是河水,后三个没有,说明不是河水不是首要因素。”
“西山和西陕两省的分界是黄河,南河和西山分界是秦岭,现在你觉得陕縣是哪个省的?”
“南河。”傅徽脱口而出。
“bingo!”林晓光打个响指:“没错,陕縣就属于南河省,徽徽,你真的很聪明,很棒,我觉得你在地理上很有天赋。”
傅徽便有些开心。
这时,有人敲门,三声之后,门被推开,一个少妇进来。
“妈,你怎么才来啊?饿死了。”
林晓光不用猜,都知道眼前这位,就是傅老师的姐姐,前几天没碰到,今天终于见面了,只不过,一见面,他略微有些惊讶。
傅老师和她姐姐,两人长相极为相像,看着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区别也有,傅老师气质清纯,而眼前的姐姐,三十多的花信少妇,一身的熟女人妻风情,气质更妩媚,却不忍亵渎。
傅青梧盯着林晓光,上下打量,微笑着:“你就是青桐的爱徒,小光是吧?”
林晓光点头说是,之后便不知道该叫她姐姐还是阿姨,按理说应该叫姐姐,可这年纪,和他小姑差不多,再说初次见面,还真不好太热切,叫阿姨似乎得体一点。
傅青梧见他有些局促,抿嘴一笑:“坐吧,今天别去食堂了,我买了菜,在这吃。”
然后她看向傅徽:“徽徽,今天第一次上课,感觉怎么样?”
“小光哥上课挺有意思的。”傅徽站在一旁。
“还没感谢你上学期辅导安庆辅导,现在又给徽徽辅导,真是麻烦了。”傅青梧很热情。
“不麻烦,不麻烦,您太客气了,青桐姐给我帮了很多忙呢。”
林晓光无可奈何,青桐姐的姐姐把他当成子侄,他却只能生生接着,难道直接跟她说,咱们平辈论交,我喜欢你妹妹,这也太扯了吧。
“那你们继续吧,我去做饭,小光,辛苦了。”傅青梧揉揉她的脑袋,很是怜爱,然后叮嘱一声,微笑着看一眼他,才转身出门。
等她一走,林晓光继续上课,却有些心不在焉。
……
第五十二章:你要战,那便战!
转眼间,国庆过去,步入十月份。
《青年文摘》十月刊还在筹备,《未名湖》却新出一期。
林晓光在北大食堂正吃饭,杨蓝的舍友方亚男拿着文刊过来,翻到其中一页,直接递给他。
“怎么回事?”杨蓝脑袋凑过来。
他看着上面:“就《青年文摘》某些文章的批评。”
看完之后,他有些错愕,继续往下看。
“文学与哲学、宗教、法律、政治并驾于社会建筑上层,它是语言文字的艺术,是社会文化的一种重要表现形式,是对美的体现。”
“没毛病啊?”杨蓝一脸狐疑。
“继续往下看!”
“文学作品是作家用独特的语言艺术,表现其独特的心灵世界的作品,离开这样两个极具个性特点的独特性,就没有真正的文学作品,一个杰出的文学家,就是一个民族心灵世界的英雄,文学代表着一个民族的艺术和智慧。”
“然而,有些人却可耻地将神圣的桂冠玷污,将低俗粗鄙的文字拿出来,堂而皇之地宣称是文学艺术。”
林晓光开始上心,看着看着,逐渐动容。
一直到看完,他才将这篇文学批评递给杨蓝,然后坐在凳子上,继续吃饭。
“你不生气?”方亚男有些吃惊。
“为什么要生气?狗咬你一口,难道你还追回去咬狗一口不成?”林晓光若无其事反问。
“噗嗤!”几个女生闻言,齐刷刷笑出声。
“你这张嘴,太坏了。”田甜忍俊不禁,刚才差点把米粒喷出来。
笑过之后,方亚男追问:“你真的什么都不做?”
林晓光摇摇头:“我不知道从来不刊登文学批评的《未名湖》,为什么就《青年文摘》很特殊地发表,不知道五四文学社是不是把我们当成对手,还是打算全面开战,不过我并不怕。”
他继续说着:“当他们试图把文学,当成少数人的玩意时,即便文学性再高,也没法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
“但是很多人就是不懂装懂,就比如我们学校的中文系,看上青年文摘的人不多。”方亚男有些担心。
林晓光这样回:“我们创办青年文摘的初心,就不是给北大中文系的人看的,而是给非中文专业的其他文史理工专业,我们瞄准的是99%的那一撮,而不是1%。”
“北大中文系的人看不看青年文摘,喜欢或者讨厌,真的无所谓。”
自从《未名湖》出了针对青年文摘的文学批评之后,很多人都知道了,清华文学社的人也在讨论这事。
就这件事,社里专门开了一场会议。
林晓光指着这篇批评逐条反驳:“他们说《从前慢》是文字堆砌,情感浮华单调,表现直白不含蓄,那我就不明白了,难道诗歌非要像意象派那样,不明觉厉,深沉才行?”
“我爱这土地和乡愁,前者爱国,后者思乡,都是很单纯的感情,没见有多单调,非要很复杂?”
“再说,刘半农的教我如何不想她,直白吧?没见有人说它低俗。”
“我还是那句话,青年文摘并不低俗,低俗只是因为你没有自信,你没有把自己当成人民大众,而是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精英贵族,自以为高贵,看不起为人民大众服务的大众文学。”
“鲁迅将《红楼梦》定义为‘清之人情小说’,并且说‘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
“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他觉得低俗粗鄙,是因为他自己低俗粗鄙。”
“至于青年文摘是不是低俗粗鄙,五四文学社说了不算,人民大众说了才算。”
“说的太好了。”刘燕情不自禁鼓掌。
有她带头,再加上潘虹也开始鼓掌,赵子瑜紧随其后,终于全场响起雷鸣般的鼓掌声。
会议结束,潘虹便找到林晓光。
“小光,我觉得你刚才讲得非常好,我认为我们有必要进行反击,伟人说过,无产阶级革命的宣传阵地,我们不占领,敌人就会占领,所以我想找人整理一下你刚才的发言,作为十月刊发表出去,同他们展开论战。”
潘虹很热情客气:“但是呢,考虑到别人认识没有你深刻,而你是深思熟虑,一定能做的更好,所以就交给你了。”
“你可以吧?”
社长以这样的态度跟他说话,林晓光还是第一次见。
她之前能坐上常务副社长一职,现在更是能和赵子瑜分庭抗礼,果然有两把刷子。
社长给面子,他自然不会驳人面子,当下答应。
“行,这事交给我。”
“小光你能者多劳,最近事情比较多,麻烦你了。”潘虹一脸笑意,说完才先行离开。
林晓光回去之后,便抓紧时间写作。
他现在憋着一口气。
你要战,那便战。
战争是你挑起来的,到时候输的裤子都没了,可别说是欺负他们人少。
青年文摘九月刊,主打的是诗歌《从前慢》,被他们批的体无完肤,林晓光这次打算换一个题材,在大众文学的领域击败他们。
他们承不承认失败无所谓,只要说服广大人民群众中的青年学生,这就可以了。
那写什么好呢?
深思熟虑之后,他决定还是歌颂爱情,写一部关于爱情的悲剧小说。
两个苏联年轻人彼此相爱,经常在村边的白桦林见面,姑娘打算嫁给他,但就在这时,战争爆发,小伙子奔赴战场,姑娘说好在那个白桦林里等他回来,姑娘等啊等,变成老婆婆,仍旧在那里等待他,可是一直没有等到他回来。
没错,就是白桦林。
他动笔之后,三天才将这个短篇小说写完,然后反复修改,达到言简意赅简洁干练的程度,最后附上白桦林的歌曲和乐谱。
写完小说,他才动笔填之前的坑,比如说《大校的女儿》、《工人大院》、《上门女婿》、《北大荒》、《北风那个吹》等等。
等他全部写好,面向北平大学生的征稿还在进行,编委会选拔出一部分文章后,才刊印样稿。
然后才拿给余建新老师,以及余主任审核,等待审核通过。
这一天,余建新老师来到清华文学社,直接将十月刊样稿递给他:“小光,九月刊做的不错,主任让你再接再厉,再创辉煌,不过千万不要骄傲,保持警惕。里面要修改的地方,已经圈出来,你按照要求修改就可以了。”
林晓光连连点头:“好的,余老师,我会按照要求修改,保证让你满意。”
“别说大话,赶紧去忙吧。”
于是,编委会便再次忙碌起来。
终于,在十月中旬搞定,眼看离周末还有三天时间,再次送审后,拿到通过的样稿,直接出版印刷。
周五,《青年文摘》十月刊正式面世。
……
第五十三章:故都的秋
重阳过后,进入深秋,天气开始变冷。
林晓光穿上羊毛衫,待在《青年文摘》编委会,一边看书,一边喝茶,好不悠闲。
最近因为《青年文摘.这档子事,弄得他有点心浮气躁,察觉这一点,他就去街上买一套茶具,用这个来磨磨性子,过段时间等开春了,再买一副钓具,去圆明园湖里钓鱼。
一个蜂窝煤火炉,一个大茶壶,既能围着烤火,还能喝茶,别提多舒服了。
白杨从外面进来,便看见他像个老头子一样,优哉游哉喝着茶,一副悠然自在、闲适自得的样子。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喝茶?”
“什么时候不能喝茶?每逢大事有静气,坐下,我给你泡茶喝。”林晓光提起紫砂壶,给小茶杯里倒上一杯茶。
白杨喘着粗气,端着茶,一饮而尽。
“再来!”
“真是牛嚼牡丹。”林晓光摇头失笑,继续倒上。
白杨一连喝三杯,感觉不那么渴了,才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等气喘匀了,盯着他,上下打量,许久才开口:“林晓光,我以前对你挺不服气的,不过现在我服了,你有点本事。”
“是吗?”林晓光看着书,头也不抬。
“是的,你真的挺有本事。”
“我其实挺没本事的。”说到本事,林晓光忽然想起来,傅老师至今还在安庆老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见一面都做不到,谈什么本事。
“你真的很有本事,《白桦林》这首歌,我服。”
“外面都在传了?”
白杨连连点头:“都传开了,你歌词乐谱都写了,多累秘法索拉西他们谁不会?这首歌太好听了。”
林晓光心说,能不好听吗,这可是朴树的经典民谣。
不过他有些不好意思,明明只想当一个文学类文抄公的,没打算在音乐领域抄,这一次,五四文学社把他逼急了,要不然也不会放这个大招。
他点点头,表示知道,然后低头继续看书。
“看什么书啊,这么认真?”赵子瑜和顾敏一起走过来,人未到声先至。
“郁达夫,《故都的秋》。”
“秋天,无论在什么地方的秋天,总是好的;可是啊,北国的秋,却特别地来得清,来得静,来得悲凉。我的不远千里,要从杭州赶上青岛,更要从青岛赶上北平来的理由,也不过想饱尝一尝这‘秋’,这故都的滋味。”白杨开始大声背诵。
顾敏接下一句。
赵子瑜又接后面:“陶然亭的芦花,钓鱼台的柳影,西山的虫唱,玉泉的夜月,潭柘寺的钟声,……”
这就是文艺青年的模样,忽然福灵心至,便要朗诵诗歌散文,像传染病一样,把文青病一个传给另一个。
忽然,白杨心血来潮:“要不我们去外面玩吧。”
几人也很心动,可一想到眼前,《青年文摘》的事情堆积如山,都叹口气,什么时候才能闲下来,有时间出去逛一下。
“读者和读者来信怎么办?读者反馈怎么办?工作总得有人干吧?”
林晓光摇摇头:“鲁迅说过,人要做兴趣的主人,而不要做兴趣的奴隶。我们喜欢文学是因为兴趣,但是当兴趣变成工作和负担,就不再是兴趣,而秋游也是兴趣,所以我们去玩吧。”
“鲁迅说过这话?我怎么没听说过?”赵子瑜瞪大眼睛。
“子非鲁迅,安知鲁迅没说呼?”白杨却很感兴趣。
“别管那么多了,我们去香山。”
“这样真的好吗?”
“有想留下的,就让他们留下好了,多给学弟学妹们机会嘛,伟人说过,世界是属于年轻人的。”
于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周日,他们呼朋唤友去香山,林晓光叫来杨蓝和林晓芸,还有堂哥林卫东,以及常安縣革委会副主任李季成女儿,今年考上民大的李婷。
赵子瑜也叫来人,她一个堂哥,北航的赵子琦。
还有林晓光宿舍的几人,杨蓝宿舍的,林晓芸宿舍的,等等,只要想去香山玩的,都一起过去,聚集好多人。
有不去香山的,有别的打算的,社里也给放假了,只留下自告奋勇留下的人坚守岗位。
最后,傅徽也听到这个消息,跟着一起过来。
这么多姐姐,就她一个小女孩,见到她,林晓芸赵子瑜她们喜欢的紧,后来才得知林晓光是她的史地辅导老师,便偷笑不已。
从香山回来,众人精神为之一振。
周一过去,周二就是霜降,天气越来越冷,可众人心里一片火热,足足几天的酝酿之后,在这个寂寥悲凉的秋天,《白桦林》火爆整个北平高校圈。
不管在哪个学校,都能听到有人在唱这首歌,或者用口琴吹奏。
总之,《白桦林》彻底火了。
与《白桦林》被人传唱的同时,《白桦林》这个故事也被口口相传,《青年文摘》也借着这股风,进入整个北平数万学生的视线。
以往,北平本地的学生一见面,就说:“吃了吗?您呐!”
现在碰面,就说:“诶,你听过《白桦林》这歌嘛?忒好听了!”
与此同时,作词作曲林晓光,也第一次引起广泛注意。
不过对于邵小兵、邓国庆几人而言,这就不是一个好消息了,作为一个爱好文学的大院子弟,北大中文系新来的这两级学员也就罢了,是有真材实料的,清华文学社把五四文学社力压一头,凭什么?
一个理工科学校,也敢在北大面前大放厥词。
再说,还是一个从大西北,那个黄土高原出来的土鳖,到北平这个天子脚下的四九城,他不装孙子也就罢了,还不老老实实学习,净知道搞事情,这是要作甚?
真不把他们四九城的大院子弟放在眼里?
邵小兵打定主意,要给他颜色看看,不是猛龙不过江,四九城这地,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二哥,咱们就眼睁睁看着那孙子耀武扬威?”谢晨阳很是不满。
“那你有什么办法?”邵小兵皱着眉头。
“要不我们也写首歌?”邓国庆试探道。
“你会写?”
邓国庆顿时不说话了。
“你们谁会写?”邵小兵又看向旁边几人。
一个个都不说话了。
邵小兵看见都躲避他的目光,突然有些失望,这一个个的,关键时候,都特么是草包。
他叹口气,说道:“算了,本来就没指望你们,去中央音乐学院找个人,我们不会,总有人会吧?”
“二哥就是厉害,这么快想出法子了。”葛军拍马屁。
“还待在这里干嘛?做事啊!”邵小兵瞪着他。
于是这伙人赶紧溜之大吉。
等人走光,邵小兵烤着火炉,从抽屉里拿出《青年文摘》,翻到其中一页,文学评论栏目,十多个字的标题很是醒目。
文学性与大众性的冲突:赵树理的选择——林晓光文。
……
第五十四章:白桦林
林晓光本来没打算在《青年文摘》中加入文艺评论这个栏目。
不过,来自邵小兵之流的打压,让他意识到不加入还真不行,就像伟人说的,舆论阵地,无产阶级不去占领,资产阶级一定会去占领。
这一点,他极为佩服伟人他老人家。
在北平大学生文艺界,要决出一个谁强谁弱,而文艺恰恰与舆论宣传紧密联系,不管是五四文学社打败清华文学社,还是后者打败前者,舆论阵地绝不能丢失。
所以,十月刊的《青年文摘》,便加入文艺评论这一栏目。
第一篇文艺评论就是他自己写的,文学性与大众性的冲突:赵树理的选择。
新中国人民文学史上,有一个人不得不提,那就是赵树理,有一篇文章不得不说,那就是《小二黑结婚》。
他将这篇评论发出去,没想着让邵小兵那帮人投降,只是表明一个态度。
大众文学低俗粗鄙,这个帽子,他不戴,《青年文摘》不戴。
此外,那就是针对人民大众,针对青年大学生们,让他们看到这则评论,不至于全被拉到五四文学社的阵营。
此时,北大静园六院,中文系文学专业课堂。
吴组缃教授拿出一本书,指着上面:“这本青年文摘,你们应该都知道吧?燕园对面的清华园创办的。”
未来的苏南省作协副主席黄蓓佳抬起头。
未来《刮痧》剧本的作者王小平直接回答:“老师,是的,这是清华文学社的社刊,已经发表两期了,是没考上北大中文系的林晓光主编的,他就是《青年文摘》的总编。”
未来写出经典室内剧《我爱我家》剧本的梁左,听到后忍俊不禁。
“你们都看了吧,感觉怎么样?”脑袋铮亮的吴教授微笑着。
课堂上,不能大放厥词,发言要言之有物,在坐的同学都不简单,而老师更是行家里手,不然贻笑大方,闹笑话可就不打好了。
更何况,这里是北大中文系,面对对面创办的《青年文摘》,你是表扬好呢,还是批评好?
表扬的话,好像有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那么批评呢?
也不行,当然不能因为简单的清北之争,就狭隘粗暴说对方不好。
还是那句话,要言之有物。
很多人都没说话,都思考着加以分析,斟酌着言辞。
吴教授见状笑了:“先不说别的,就这篇文学批评而言,你们觉得怎么样?”
同学们便纷纷开口。
未来的中国作协副主席陈建功说道:“我们前面学过,文学批评有五种模式价值,伦理批评、社会历史批评、审美批评、心理批评、语言批评和身份批评。”
“这篇批评里说,新文学实质上只是少数都市精英学生的狂欢,新文学如何走到最广大的民众当中去?如何走到西山黄土沟沟里千万农民身上去?”
“赵树理选择了一条新路——既不同于鲁迅的启蒙立场,又异于沈从文的乡土神话,他说,不想成为文坛作家,只想做一个‘文摊’作家。”
“于是就产生了新文学乡土小说,赵树理的探索受到热烈欢迎,且探索中包含某种思想,纵使这思想不见得如何高深,却恰到好处地附和农民们的期望。”
“愿意放下身段走入大众,这已经足够伟大,我觉得说得挺对。”
吴教授闻言,看着若有所思的同学们,便笑了:“看来同学们的心胸很开阔,并没有因为是对面学校的,就因此而产生的偏见,这很好。”
“须知,傲慢与偏见是人都有的,你们作为文学专业学生更要克服它。”
他看着一个个学生,不明觉厉的宋红,正翻着《青年文摘》的查建英,若有所思的黄子平,忙着记笔记的刘志达。
“我一直反对文学领域,动辄这主义那主义,反对这反对那,作家写作的时候,不要考虑主义,还没落笔,就已经圈定主义,这等于是教条和八股。”
吴教授继续说:“胡适说过,少谈些主义,多研究些问题,这话我也要送给你们。”
“文学上,少谈主义,多学多看多写。”
“学习毫无自私自利之心的精神,做一个高尚的人,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林晓光并不知道他的光荣事迹传到北大中文系课堂。
他正在躲一位中央音乐学院来的女同学。
据说,人长得挺漂亮,是他《白桦林》的歌迷,特意来请教的。
可林晓光不敢见她。
作为音乐迷,他只会弹吉他,追女孩子用,别的音乐上的东西,如古典主义、浪漫主义、印象主义、表现主义、古典现代爵士乡村什么的,他都不懂。
他只懂得,摇滚就是歇斯底里,民谣就是浅唱低吟,流行就是谈情说爱,电子就是动次打次。
当白杨说,有央音学生来找他时,他直接溜了。
清华文学社待不下去,宿舍也不安全,他只好跑到教职工家属院,以此躲避外面的纷纷扰扰。
“徽徽,我们今天接着上课。”
林晓光翻一下课本,然后直接合上。
他看着身上裹着毛衣的傅徽,问:“安庆的天气和北平不同,你知道为什么不一样吗?”
“当然知道,因为一个是南方,一个是北方,这还用问吗?”
林晓光给学生上课,从来都不是按部就班,强行灌输的那种填鸭式教育,但对于快乐学习的说法也嗤之以鼻,学习本来就不是一件快乐的事,快乐只会让人放纵。
他教育的方式,是在学习中启发学生的兴趣,苦中作乐,寓教于生活。
听到傅徽的回答,他摇摇头:“这就是今天要讲的内容,纬度、季节和气候,纬度将地球分为南纬和北纬,越靠近两级,纬度越高,气候越冷……”
傅徽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而季节更迭呢,是因为地球的自转轴与其公转轨道平面不垂直。你六月份在安庆的时候,因为离北回归线一带,即粤州比较近,那时候太阳直射北回归线,所以天气热……”
林晓光继续讲:“最后是气候,我们国家南方是亚热带气候,华北和东北是温带季风气候,所以北平的这个风啊,吹得是黄沙滚滚不见天日……”
“听懂了吗?”他看傅徽眼睛直勾勾的,似乎是在发呆,伸手在她眼前挥舞。
“哦,懂了。”傅徽不禁低头。
“懂了你自己,我去外面。”
“我不想看,小光哥,我想听你唱歌!”
“噗……”林晓光直接把嘴里的水吐了:“你说啥?”
“我想听你唱歌,白桦林。”
“我不想唱。”
“你唱嘛,你唱一遍,我给你说一件我小姨的事。”
“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
“一言为定!”
……
第五十五章:一条大河波浪宽
俗话说,立冬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
眼见冬天到来,立冬这天是周三,食堂里准备了饺子,不过林晓光他们没有去食堂,而是回到《青年文摘》编委会,在小教室里自己做。
自打有钱之后,吃饭这方面,他是变着花样吃,学校里食堂吃腻了,就去外面下馆子,外面吃腻,就自己做。
前不久,他买了个蜂窝煤炉子。
这不,最近又买了锅碗瓢盆,就为立冬这天自己包饺子吃。
嚷嚷着要来的人还是蛮多的,不过都是附近的,稍远一点就没办法了。
六点多下课,人齐刷刷来到编委会教室,将地方腾宽敞,便忙活开了,有的人剁猪肉馅,有的人擀饺子皮,有的人切大白菜,有的人在油泼辣椒,剩下的人围着炉子烤火,干一下再换别人来。
冬天到了,宿舍里有暖气,但也就那么几个人,冷冷清清的,还不如在这,人多热闹。
烤火的时候,就开始闲聊,说起他们上山下乡的事。
林晓光在这方面没有发言权,只是安静地听。
“那一年,伟人发表‘知青下乡’的最高指示之后,北平各校的学生纷纷走上街头,高举标语,敲锣打鼓,举行了声势浩大的游行,宣传上山下乡的伟大意义,我在这次红旗飘扬、锣鼓喧天的游行中,受到巨大的震撼。”
蒋学文感慨不已:“然后我就去了东北,在龙江省爱辉縣爱辉公社三道沟大队,插队落户。”
“你们北平是那样啊,我们尚海也差不多,我就是那次去的北大荒,北大荒真的是太大了,荒无人烟,一个人都不敢外出随地走动,万一遇到沼泽,陷下去都没人知道。”尚雪梅想起沼泽地,至今心有余悸。
钱胜利嘘唏不已,也跟着聊。
“我们汝南不是离郏縣很近嘛?55年伟人说,在一个乡里进行合作化规划的经验,这个乡,就是南河省郏縣大李庄乡,我下乡那会儿,动不动学习大李庄。”
丁抗美闻言笑了:“我们没学过大李庄,不过我们南云边疆,很多知青翻越国境线,奔赴缅甸战场,投入光荣的国际主义战斗行列,支援世界革命。”
在坐的十多个人,半数都是老三届。
比如北平知青蒋学文、尚海知青尚雪梅,还有涼山知青梁振道和他老婆党红霞,汝南知青钱胜利,北平知青丁抗美和江汉知青方亚男。
真是天南海北,如今齐聚一堂。
梁振道和党红霞是老高三,前者47年的,后者48年的,两人老家是邻居,学校又是高中学长学妹关系,下乡后都回农村老家。
后来瞅对眼直接结婚了,现在孩子上小学了。
梁振道是66年应届高中毕业生,也就是老高三,当时面临高考,相对于其他届学生,高中三年是实打实上过的,恢复高考时最有实力。
不过,就因梁振道那一届学得扎实,高考录取时却对他们有加分,同样的分数,其他届被录取,他们的分数线要高出二三十分,说不上是占便宜还是吃了亏。
党红霞是老高二,他俩夫唱妇随的,恢复高考后一起复习。
最终,老公清华,老婆北大,也是一时佳话。
尚雪梅是老高一,49年的,与共和国同龄,高中读了一年,去的是北大荒。
丁抗美是老初三,50年的,出生那年正赶上抗美援朝,名字直接取这个,还有个52年的弟弟叫丁援朝,姐弟俩都去了南云生产建设兵团。
方亚男是老初二,51年的,江汉人,初中读了两年,去的北湖生产建设兵团。
蒋学文是老初一,52年的,赶上老三届的尾巴,初中只读了一年。
钱胜利和他一样。
剩下的,都不是老三届,是新五届和后五界,不过都是知青。
知青也分两种,插队的和插场的,插队就是去农村,插场就是去兵团去农场,里面差别可大了。
前者,是响应伟人的号召,上山下乡的地点也是边远地区,或经济落后条件差的县,不论出身,只要是知识青年都必须参加。
后者,虽然也是务农,但是准军事化管理,具备“屯垦”的功能,同时,兼具城市青年再就业和全民皆兵的备战目的,政治审查比较严格,家庭出身好的人才能被批准加入。
而相比于插队知青,插场知青的生活不要好太多。
首先是伙食上,插队知青两三人一个地方,白天和农民一样起早贪黑干活,晚上回来自己做饭,吃的东西营养根本拿谈不上,实际上过得比农民还辛苦。
而插场知青呢,因为准军事化管理,除营以上干部是现役军人外,其他的知青都是农工,过的都是集体生活,当然也就吃食堂。
其次是住宿,插队知青住农房,只有煤油灯,插场知青住宿舍,砖瓦房,有电灯。
再次是假期,插场知青每年有二十天左右探亲假,春节可以回家,此外平时农闲时十天休一,农忙时二十天休一,至于插队青年,也有探亲假,不过这要看地里的活允不允许,平时也是一样,一切以地里的活为准。
还有就是劳动,插场知青是集体劳动,又拿“工资”,像是吃“大锅饭”,不想干可以混,但时间上不能偷懒,插队知青就不一样,要是不实心实意劳动的话,粮食减产,扣除上缴的公粮,没有剩下的,当然就没吃的,饿的也会是自己。
尚雪梅、丁抗美、方亚男、蒋学文、徐亦微、陈一鸣、赵子瑜、白杨就是插场知青。
梁振道、党红霞、钱胜利、顾敏、江桥、吴倩就是插队知青。
大体上,插场知青的家庭条件,要比插队知青好一点,不是公务员家庭,就是出身清白。
林晓光听他们聊天就觉得很有意思。
这群人,可都是金77中的清北人,是大学生中的精英,还有距离比较远,没有来的北理林卫东、农大王为民、民大李婷、北航赵子琦、师大郑莹。
在未来,这可都是他的关系网。
他们说着说着,就争起来了,争最早的上山下乡运动,是去北大荒组建青年志愿垦荒队的北平青年,还是南河郏縣大李庄乡中学毕业生的早期知青。
有的人不争,就说你们兵团和农场知青真好,吃大锅饭也就算了,还有业余活动,真是享受。
有的人却很羡慕丁抗美口中的那些人,可以出国支援缅甸革命,想起来都热血沸腾。
大家兴致勃勃,气氛极为火热。
眼见白菜猪肉馅的饺子煮熟,这一锅下去,煮了三四十个饺子,平均每个人才分三个,却没人嫌弃。
吃饺子前,林晓光提议:“感谢党和国家,感谢邓公和查全性教授,让我们有上大学的机会。”
“我们唱首歌吧,就唱我的祖国,一条大河波浪宽……”
……
第五十六章:《青年文摘》联合编委会
新中国的历史,其实可以用歌曲来展现。
比如,五十年代上半叶,中国人民志愿军唱着军歌,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下半叶工农学兵商齐唱《社会主义好》。
六十年代上半叶,演唱家郭兰英唱着《我的祖国》,下半叶太空播放《东方红》,传遍海内外。
整个七十年代,知青们唱着《我们走在大路上》,奔向天南海北。
八十年代上半叶,在改革开放的旗帜下,人们走在《希望的田野上》,下半叶春晚上香港爱国歌手张明敏歌唱《我的中国心》。
九十年代上半叶,人人传唱《春天的故事》,齐齐下海,下半叶香港回归,《走向新时代》。
林晓光很喜欢这些歌曲。
当然,他现在最想唱的是《在希望的田野上》,因为十二月马上到了。
十一月,度过立冬,转眼小大雪到来,1978年的第一场雪降临北平,《青年文摘》十一月刊发行。
整个帝都,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
前天晚上北风呼啸,次日早上起来,外面堆积的落雪有两寸深,而鹅毛大雪还在下,随风飘着,像柳絮一样落到人身上。
林晓光突然想唱一首歌,2002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晚一些。
1978年的雪来的早,钟文璋却来得蛮迟。
他来清华找人的时候,林晓光正在和读者协会的人商量《青年文摘》的事。
《青年文摘》十月刊,出了《白桦林》一首歌,在北平大学生中引起轰动,《青年文摘》名噪一时。
等到十一月刊,《青年文摘》又一次引起震动。
这一次,《青年文摘》的主打作品,并不是诗歌或者歌曲,而是小说。
林晓光要想抄诗,还真多的是,随便一首,都能让五四文学社那帮人哑口无言,比如顾城的《一代人》,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再比如,北岛的短诗,《生活》——网。
或者安庆诗人海子的经典抒情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无论哪一首,都足以让文学青年们顶礼膜拜。
但他没有,可能是觉得德不配位,他一个伪文青,真窃据现代诗坛这些著名的诗作,他心里不免愧疚,因为自己实际上没有那种诗歌的天赋和才能。
再就是,诗人都有代表作,把他们代表作抄去,感觉对不起这几个原作者。
顾城上吊,海子卧轨……
这样悲惨的事,他再抄,真有点说不过去。
所以他没抄诗,只是根据几十年听到的知青经历,写了一本属于伤痕文学的短篇小说。
伤痕文学现在是一个文学风口。
比如刘心武老师的《班主任》,就在去年11月份《人民文学》刊登,还有伤痕文学名称由来,卢新华同学的《伤痕》,就在今年八月份,《文汇报》刊发。
刘心武老师74年调任北平人民出版社任编辑后,一直到77夏天,他才在家偷偷写下《班主任》。
去年9月,《人民文学》编辑部收到《班主任》,随后通过小说组责编初审,而后又通过复审,在终审环节,副主编难以是否过审的决定,最后,主编张光年决定略作修改后直接刊发。
于是,《班主任》在第11期《人民文学》“短篇小说特辑”头条位置发表。
《伤痕》的发表更为曲折。
复旦大学中文系77级文学评论班要出墙报,于是卢新华同学就创作了这篇《伤痕》,作为墙报稿。
随后,《伤痕》引起全校学生观看,许多人边看边流泪,《文汇报》的编辑从复旦大学老师那里听到这事,便要来手稿,详细阅读后准备发表,但是,编辑部内部有不同意见。
两个月时间,在尚海、北平文艺界广泛、反复征求意见时,卢新华同学将《伤痕》寄给《人民文学》,但被退稿,就在这时,《文艺报》总编辑支持发表。
终于,78年8月11出版的《文汇报》以一个版面的篇幅刊发《伤痕》。
《班主任》与《伤痕》就这样与广大读者见面。
前者是揭露青少年所受心理创伤,后者揭示特殊时代下的家庭悲剧。
如果说78年的文艺界有什么绕不过去,那就是《伤痕》。
所以林晓光也创作一篇伤痕文学类的短篇小说。
虽说不能与横空出世的《伤痕》相提并论,但在北平高校大学生圈,却同样造成不小的轰动,影响范围只比《白桦林》略小,但影响深度只强不弱。
当然作者署名的时候,写得是佚名。
他在这方面控制的比较严格,有很多个笔名,打算承认的只有两个,林晓光和长安君,《青年文摘》出了三期,他只认《白桦林》这篇小说和这首歌曲。
其他的一概不认。
《青年文摘》十一月刊发行,《未名湖》十一月刊也发行了,时间还在《青年文摘》之前,不过并没有歌曲之类的,大概是不屑于跟风吧。
现在在准备《青年文摘》十二月刊。
这时,读者协会内部终于统一意见,决定和清华文学社共同发行《青年文摘》。
二十多个学校读者协会的代表,和清华文学社的人,齐聚一堂,在这里商量十二月刊的事。
“我的想法,是成立一个联合编委会,统一编排《青年文摘》。”
林晓光扫视着一个个代表,见有人欲言又止,便说道:“有什么意见?可以直接说。”
来自民大的何永强有不同意见,当下站起来:“这个联合编委会,对各读者协会内部的编委会,具有领导功能还是指导功能,或者是上下级?”
自古权力之争,极为激烈,谁又想看到自己学校的社团,被别的学校领导。
林晓光摇摇头:“没有隶属关系,只是一个松散的联盟,你可以视作邦联,各邦是独立的,联合编委会组织吸收一些优秀的人才。”
“那之后的《青年文摘》呢?联合编委会负责?还是各读者协会负责?”北大的代表查建英直指核心。
三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林晓光。
林晓光从容不迫,很是淡定:“编辑分开,出版发行也分开,各负责一部分,当然经费也是。”
他没办法了,社团经费就那点,《青年文摘》九月刊印刷五百份,清华文学社用的差不多了,十月刊还是他自己掏的腰包,十一月刊各读协凑出来一点,但十二月份,读协也不想掏钱了。
大家都是并列的组织,没有上下隶属关系,凭什么自己社团的经费给别人用?
“怎么说?”北师大的代表郑莹眼前一亮。
“就现有的近十个栏目,这部分是联合编委会负责,且不容修改,各读协可以按照自己的要求,增加一些栏目,体现出各自学校的特色。”
“总之,大家在总体的基础上,再分开各管各的。”
……
第五十七章:出版《英雄志》?
在坐的都是精英,没人想屈居人下。
虽然读者协会成立之初,是在林晓光的指导下,由比较亲近的人代表出面,联合周围的同学一起创办。
但到后来,一个个当上读者协会的社长和部长,读者协会便产生独立意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林晓光可以靠几个亲近的人,让读协与清文社紧密合作,但合作不是合并。
一个社团那么多人,他能影响到的,实在有限。
事实上,清文社和他们都是平等并列的,并不存在身份上的隶属关系,也不存在前者领导或者指导后者,顶多双方是攻守同盟。
更何况,人都是有立场的。
就像之前,杨蓝因为北大读协这事,被别人骂是北大叛徒,她心里难道很舒服?
再说,眼看着《青年文摘》做的风生水起,读协焉能想一直为别人做嫁衣?一直被别的同学骂是叛徒?
分裂在所难免。
清文社也不能犯众怒,被千夫所指,以致众叛亲离,所以《青年文摘》只能改组。
怎么改组还是一个问题。
有的人想丢弃《青年文摘》这个名字,另起炉灶,有的人不想,想搭《青年文摘》的顺风车,把自己学校读协的社刊做起来。
为了不至于分裂,为了不影响林晓光在余主任面前做的承诺。
所以,必须让各读协对《青年文摘》产生归属感,产生这不是别的学校社团的社刊,而是自己学校自己社团的。
最后,他想到一个勉强两全其美的做法。
《青年文摘》保持不动,在现有近十个栏目的基础上,以此为核心,各学校读协再添加自己的栏目,共用一个名称,出版发行。
这样,困扰大家的经费问题得以解决。
这个策略,终于在代表大会上达成一致,会议达成以下决议。
清文社将《青年文摘》的品牌,借给各大学校读协使用,清文社保留收回品牌的权利,同时组建联合编委会,由联合编委会负责整体编辑工作。
开完会,林晓光累得不轻。
出门之后,赵子瑜便问:“这样就能继续下去?”
林晓光脚踩在积雪上,发出沙沙的声音,他叹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幸好发现的及时,要不然他们就该逼宫了,到那时,就完蛋了。”
“只要《青年文摘》这个名字一直用着,先入为主,学生和老师肯定还以为是咱们清华的。”,他没说,还有余主任。
“好吧,那联合编委会呢?”赵子瑜只能接受。
“联合编委会当然是以清华为主,北大为辅,其他人大、北理、民大、农大、北航再次,就算选了人,每周六天在上课,周日他们才有时间过来,能有多大发言权?”
林晓光笑眯眯看着她:“相信我,联合编委会还是清文社做主。”
“是你做主吧?”赵子瑜翻个白眼。
正在这时,白杨连忙走过来:“小光,有个人找你,说是粤州来的,叫钟文璋,当时你在开会,你快去找他吧,他现在在学校食堂。”
“文哥?”林晓光有些吃惊。
这个时间点,马上开十一届三中全会了,他跑来干嘛?
林晓光一边想着,一边赶往食堂。
可能钟文璋饿了,先去吃饭,也没说坐在具体哪个位置,还是林晓光费力地在食堂上千人中找到他。
一见面,他就发现,钟文璋风尘仆仆的,脸色掩饰不住的疲惫,分明是远道而来。
“钟哥,不至于吧?你可以先休息一下的。”
“我是开心激动,你知道吗?”钟文璋一边夹着面条细溜,一边口齿不清地说着。
“你开心什么?马上开的全会吗?”林晓光打了一份米饭,边吃边聊:“你们香港商报是佐派报纸,以你们贵社社长总编的级别,还不够来北平参加会议吧?”
全会出席者,最低都是**,总共只有两百多人。
至于佐派报纸参加会议一事,也不难理解,新华社香港分社,就是内地政府驻香港代表机构,而分社社长这一级的高官,会参加国内重要会议。
他大大咧咧的闲聊,并不担心被周围人听到。
实在是刚恢复高考后,风气比较开放,而尤其是北大清华的大学生们,对时事政治极为热衷,随随便便闲聊,说的事情,放后世铁定404,可这年头没人管这个。
“看来你也不是一无所知嘛?我还以为你忙《青年文摘》,忙昏头了呢?”钟文璋随口开玩笑。
“你也知道了?《青年文摘》不会是传到香港了吧?”林晓光感觉难以置信。
“家里人跟我说的,传到香港?你想多了吧。也只有全会这种国家大事,才能引起香港的关注。”钟文璋摇头轻笑。
“你家人在北平啊?”林晓光注意到这一点。
“我家人在粤州,我哥在北平,不说这个了,看到你做的《青年文摘》,我觉得挺好,能做到这种程度,你当一个学校社团的社长,也算是绰绰有余。”钟文璋不吝表扬。
“可惜不行啊,我现在只是一个总编。”林晓光叹息。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一份社刊,影响力再大,能有多大。”钟文璋摇摇头。
听他这么说,林晓光蛮不服气,便说道:“我下一步的计划,就是覆盖所有北平高校,之前因为经费问题,没法多印,只能饥饿营销,现在可以多印。”
社刊就是因为经费问题,即便内容方面影响再大,但因为免费政策,没有钱就不能做大做强。
钟文璋有些好奇,他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林晓光却没有透露的想法:“全会要开好几天,差不多到那时,我们十二月刊就出来了,你到时候再看吧。”
“那我就拭目以待。”
钟文璋边吃边聊:“我看了你们《青年文摘》上面的文章,写得还蛮不错,讲真,如果不是香港与内地有区别,人文环境不同,你那些稿子,还真能直接发表。”
“文哥,你这不是废话吗?”
“其实我这次过来,还真有一件事。”钟文璋脸上带着笑意。
“神神叨叨的,有事直接说!”
“是这样的,《英雄志》连载以来,已有七月有余,现在连载到66万字,剧情已经展开,拜你所赐,因为《英雄志》极为出色,我报销量上涨三万份,是以前的三倍……”
“你等一下……”林晓光不得不打断。
“这么说,没连载之前,销量还不足一万?不会这么低吧?”他瞪大眼睛。
“说来惭愧,自六七暴动之后,商报销量每况愈下,还是今年初,才决定增设副刊,《英雄志》是第一部作品。”钟文璋想起此事,便唏嘘不已。
“好吧……”林晓光无奈:“你继续!”
“现在呢,因为《英雄志》极为出色,有出版商找到报社,在找作者,准备出版发行……”
……
第五十八章:双喜临门?
七个多月时间,终于有人找他出版小说了。
林晓光等得好辛苦。
那可是金镛封笔古珑逝,江湖唯有英雄志的《英雄志》啊。
“文哥,怎么说?是三联书店?中华书局?还是商务印书馆?”林晓光心情迫切。
“想多了,都不是,是明报、天地图书、香山文化。”
金大侠的明报不只是一份报纸,还有图书出版业务,这次想出版《英雄志》,想必是看到它的实力了,至于后两家图书出版商,林晓光听都没听过。
“明报的报价多少?分成还是买断?版税多少?”
“不知道。”钟文璋摇摇头:“这些事情,明报见到作者才会谈,你觉得作为同行,他们会跟我这个记者透露?”
“好吧……”
明报非要见到作者,但是他没办法去香港啊,林晓光有些苦恼。
“这事已经有一两个月了,我还是听一位编辑同事说起,眼下就这三家,看你怎么选?”
“看来,我必须找一个全权委托人,去跟明报谈这事了?”林晓光盯着钟文璋的眼睛,试探着问。
在他看来,这个全权委托人,钟文璋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也可以。”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林晓光有些欣喜。
“答应什么?”钟文璋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我不建议你这个时候出版。”
这又是什么意思?
钟文璋侃侃而谈:“一来嘛,《英雄志》还在连载,我觉得等到连载完毕,那时候出版最好,可以利益最大化,你能拿到更多的稿费,现在《英雄志》还没到达销量极限,而且你又不缺钱,何必这么着急,再说金大侠抠得要死,价格方面,你可以再等等。”
林晓光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像实体出版,书籍销量的多寡,表示一个作家的实力强弱,一本销量过万的书,自然和销量过十万,过百万的书,稿酬方面是天壤之别。
第一本书销量太少,这会影响到第二本书的报价,甚至决定第二本书能否出版。
出版商也是要盈利的,销量太少,赔钱的事他们可不做第二次。
再就是钱的问题。
他现在只是吃喝玩乐的话,光是在香港商报连载小说,这稿费够花了,至于其他的,眼下还没改革开放,又不能做生意,要那么多钱还真没用。
这年头一个有钱人,还是相当扎眼的。
就说上次《青年文摘》十月刊的事,他垫了一笔钱,但更多的钱却不能垫,一则没有这个道理,清文社又不是他私人的,二则财不外露,这笔来自香港的稿费,还真不能在内地见光,至少不能让别人知道。
至于金镛抠门这事,明报稿费并不高,是众所周知的。
不少名专栏作家,如张小娴、亦舒等都是从《明报》出的名,但明报的稿酬一直比较低,林燕妮被称为全港最好的散文作家,她要求增加稿费,金镛拒绝,亦舒也为稿费这事在专栏骂他,他稿费照样不增加。
金大侠性格特别好强,不提加稿费,到年底他还会加一点,一提的话,绝对没有增加的希望。
“第二呢?”林晓光问。
钟文璋见他一开始还有些激动,后来变的很淡定,也是啧啧称奇,话头一转回答:“二来嘛,你就算缺钱,也不是没有别的路子。”
“怎么说?”林晓光有些激动。
“你知道香港商业电台吗?”钟文璋没有解释,而是转开话题,问起另一件事。
“知道一点,河东之子何佐芝于59年创办的,佳艺电视台倒闭了吗?”林晓光不看重香港商业电台,对佳艺电视台却很感兴趣,要是重生到香港,说不定还会投资一二。
钟文璋知道他对香港很了解,没想到这么深入。
“知道就好。”他叹息一声:“佳艺电视台倒闭了,还没到今年九月,就撑不下去了。”
感叹完,他不再卖关子:“是这样的,香港商业电台有人过来,想跟你谈一下《英雄志》在电台广播的事。”
“他们想拿到电台广播权?”
“是的。”钟文璋点点头:“他们想制作成广播剧,我在市面上搜集了一些资料,他们购买电台广播独家版权,价格从一万港元到几万港元不等,《英雄志》要写三百多万字,我估计价格会在十万港元以上。”
十万港元,换算成人民币,差不多是两万块。
实体书出版的话,稿费要过一段时间才能结算,但出售小说的电台广播版权,一下子就能拿到钱,林晓光真有点心动了。
这么一笔钱,拿到国内不安全,放在香港,却是可行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没办法去香港,这事只能找代理人,这人选嘛,除了傅老师勉强充任之外,只有文哥最适合了。
但是真的可行吗?文哥不会见财起意?
之前的稿费每次是九千港元,到现在已经结账三次,文哥悉数交还与他,这一次是十万港元,难保不动心啊。
人性从来经不住考验。
但只是十万港元,就让文哥背叛,林晓光觉得不至于。
这年头,钟文璋一个内地人,能去香港工作,进入香港商报这种佐派报纸,再看他的朋友傅老师,之前在外交部工作,后来到清华当老师,现在请假这么久,学校都不管,显然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背景不一般。
既然家世非凡,还会看上他那点小钱钱吗?
林晓光觉得,他们或许可能会眼热,但是侵吞别人财产的下作手段,还是不屑为之的,二代自有二代的骄傲。
所以,经过短暂的思考之后,他觉得这事可行。
考验一下文哥也无妨,他又不是只能抄这一本书,就算文哥人品不可靠,大不了吃一次亏长记性。
“文哥,那出版就算了,广播这事挺好的,不过我没办法去香港,要不,你就当我的全权委托人,帮我做这事吧。”林晓光一脸微笑。
“这样也行。”钟文璋点点头。
“不过……”他似笑非笑盯着林晓光:“十万块啊,你就不怕我卷款跑了?”
林晓光嘿嘿一笑:“文哥,你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吗?你家在粤州,青桐姐在安庆,我不信你会跑了。”
钟文璋有些尴尬:“我跟你青桐姐没有事,你别乱说。”
林晓光便不再用这个玩笑试探他。
吃完中饭,谈完事情,钟文璋还有事,林晓光等下也有课,二人走到校门口,就分开了。
送走文哥后,他沿着万泉河慢慢走着,脑子里思考一些事情。
比如说,刚才说的香港商业电台购买《英雄志》广播版权一事。
又比如说,即将开幕的十一届三中全会。
又或者,江淮省凤阳縣凤梨公社严岗大队小岗生产队,正在秘密做的分田到户,即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
春天马上到了。
……
第五十九章:十二月二十四日
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影响是巨大的。
这是建国以来党的历史的伟大转折,实现了思想路线的拨乱反正,重新建立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
政治路线上,把党和国家的工作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实行改革开放的伟大决策。
全会讨论未来两年国民经济计划安排时,提出了要注意解决国民经济重大比例失调,搞好综合平衡的要求。
全会还讨论了农业问题,认为农业这个国民经济的基础就整体来说还十分薄弱,只有大力恢复和加快发展农业生产,才能提高全国人民的生活水平。
12月24日早晨,林晓光看着新出版的《人民日报》,报纸头版——全会会议公报,沿万泉河走着,低头深思。
他从上述一些关于经济和农村的语句,联想历史进程,便能察觉到国家要启动农村改革进程。
他现在在犹豫一件事,要不要参与到包产到户这件农民心中开天辟地的大事上。
这并不是博政治资产。
他从来没有当官的想法,对于未来,只有一件事,赚钱赚钱再赚钱,但赚钱也是有一个方向的,赚哪门子钱?
一直抄书,先不说心里会不会愧疚,只说一件事,每天抄那么几千字,天天都抄,不累吗?
林晓光也累,心里也有负罪感。
打定主意,赚到差不多,就停止这门行当,接下来,当然是做一个企业家。
但现行的体制下,只有国有经济、集体经济,没有民营经济,眼下的个体、私营、外资,三资企业还未出现。
他想要在这个领域发展,还得借助集体经济。
集体经济不是好借的。
他从小都在县城长大,但老家在云台公社南窑大队,老头子更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出身,这一点上可以借力。
眼下就有一个好机会,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
这个政策要到明年9月份,才会被国家肯定为社会主义性质,所以他有些迟疑,迟疑南窑大队的干部会不会听他的。
不敢包产到户也行,包产到组敢不敢?
事实上,包产到组在很久就有人在做。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在西川省光汉縣金鱼公社,一些生产队就尝试过包产到组,不过很快因为一些原因停止。
77年,金鱼公社凉水村生产队,悄悄把队里所有的田埂分了,社员拥有田埂的经营权,收成归自己所有。
78年,尝到甜头的社员,将“擦边球”进一步向前推进,把公田一分为二,每户分到近半亩私田。
同年3月,在光汉縣书记的带领下,金鱼公社进行“分组作业,定产定工,超产奖励”的生产责任制试点。
终于,78年12月16日,《人民日报》报道了光汉縣金鱼公社实行生产责任制。
这说明,包产到组的问题,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
赵子瑜很久都没见他来编委会,便叫人来找,谁料他在路上慢悠悠走着。
他暂时放下这事,去编委会。
清文社编委会是一个听名头很响的组织,但实际上,人只有几个,青年文摘的权利在他这个总编手里,下面是主编白杨,还有其他几个主编,各负责一个栏目,以及手下几名责编,负责栏目下的几篇文章。
没有主任,林晓光既没答应编委会主任由潘虹兼任,也没答应由赵子瑜担任。
这事一度让赵子瑜耿耿于怀。
在编委会,林晓光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不过自从联合编委会成立后,这个情况大有改变,以前他是乾纲独断,现在实行民主集中制,一些他反对,联合编委会委员们同意的事,也不得不遵从。
就比如《青年文摘》十二月刊。
林晓光这一次没有想写的,正好刘震云同学向读协投稿,写了一部关于农村生活的小说,写得特别棒,他打算十二月刊主打这个。
谁料,同学们参与政治的热情很高,很多人都反对,想推选一首政治抒情诗作为主打。
全会召开在即,这个紧要关头,林晓光怎么会允许他们乱来,所以否决了,但同学们还是很支持。
最后举行投票,这首名为《黎明》的政治抒情诗获得超过半数同意。
于是,刊载着《黎明》的《青年文摘》十二月刊发行。
“总编好!”见他进来,主编查建英立刻问候。
“总编辛苦了!”白杨也笑着打趣。
林晓光微笑着,跟同学们打招呼:“你们好,你们也辛苦了。”
今天是周日,十二月刊发行一周时间,联合编委会今天要开一场会,针对十二月刊的发行情况,总结经验和教训,同时对一月刊进行工作部署。
林晓光在编委会不要赵子瑜,可她却在组建联合编委会时,偷偷加入,等他发现时木已成舟。
会议由秘书长赵子瑜主持,委员丁抗美做代表发言。
“我们十二月刊,发行超过一万份,引起学生群体广泛注意,赢得同学们一致好评,这是一个胜利的战役,这是一个团结的战役,这证明,我们北平大学生读者协会和《青年文摘》编委会,是一个有战斗力的组织……”
大院子弟丁抗美很有政治天赋,继续说着。
“下一步,我们要在有限的经费下,尽可能的扩大《青年文摘》的影响力,立足于北平数万大学生,辐射十多万中学生,以及更多的市民。”
来自二十多个院校的代表,如今的联合编委会委员们,纷纷鼓掌,都激动不已。
从无到有,几乎是一夜之间,《青年文摘》便覆盖北平大学生圈,这一次的影响是轰动性的,《未名湖》尽落下风。
经此一役,《青年文摘》大势已成,在北平大学生中,已经确保不可动摇的地位。
很多人都在会议上发言,气氛极为火热。
末了,丁抗美发现林晓光没说话,便问:“林总编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一众与会人员,齐刷刷的盯着他。
他当然不能坐视这帮人蚕食他的权利,想了想,便说道:“十二月刊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要为一月刊做准备,争取在学校放寒假之前,一月刊顺利发行。”
有的人眼露失望之色,还以为会说些有建设性的发言,谁料还是老生常谈。
林晓光继续说着:“不过,寒假结束,就是第二学期了,我认为应该继续扩张,不能局限于北平,我们要向全国发展,面向全国近百万大学生。”
同学们很惊讶,以前不是没人想过,不过在代表大会上提起,这还是第一次。
如果这事能做成,在青年文学史上,他们足以名载史册。
想想都兴奋了。
“怎么说?”丁抗美也有些激动。
“大家回家过年后,联系一下外地念书的同学,以《青年文摘》为基础,依托当前运营模式,打造一个面向全国大学生的文学刊物。”
……
第六十章:千字六十港元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青年文摘》做大做强,向全国数十所大学所在的二十余座城市发展。
代表们有两点比较服林晓光。
第一点,他文采比较好,即便是北大中文系文学专业的学生,如查建英、黄子平,也承认林晓光才华很高,不比他们差。
第二点,他做事情有战略有战术,同时能求同存异,把这么多人团结在一起。
有一点不好的地方,就是他比较胆小,审稿方面比较谨慎,筛选的都是不太出格的文章。
这让一些想要搞事情的同学,有点不乐意。
不过代表们有一个共识,《青年文摘》还很弱,要想做大做强,必须在思想上紧跟团委的步伐,才能避免一些令人遗憾的事,所以这方面比较严格。
但认同是一回事,试探底线又是另一回事。
所以,十二月刊才主打政治抒情诗。
这就是一个小小的试探。
林晓光知道这些,既然有丁抗美这个大院子弟兜底,他就保留反对的意见,见没法阻止,便顺水推舟。
不过,他觉得这些人在作死,心中萌生退意。
但什么时候退出,还不一定。
十二月刊发行,便要准备一月刊,进行编辑工作。
他忙着创作,填补之前挖的坑,就在这时,钟文璋再次来访。
“小光,我要走了。”
“文哥,你可是来去匆匆啊。”林晓光忽然想起《刀剑如梦》这首歌,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何时能相逢。
“没办法,领导动动嘴,下属跑断腿。”
林晓光觉得这厮很可疑,两次回北平,太刻意了,第一次来的时候,五月份,全国文联正要开全委会,这一次过来,十二月份,刚好要开党的中央全会。
这不能不让人多想。
他思忖着,便说道:“虽然我知道你不是为我专程过来,而是有很重要的任务,但我还是感谢,你能来清华看我,告诉我好消息。”
他盯着钟文璋的眼睛,很是诚恳。
钟文璋无奈,停下脚步,说道:“小光,你就别试探了,我是不会说的。”
林晓光眯了眯眼。
文哥前几天来清华找他的时候,他就出言试探过,可惜被滑不溜秋的文哥撇开话题,今天再一次试探,没想到竟然直接承认,但还是不肯说。
不过这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便适可而止。
“好,我不问了。”他轻笑一声:“文哥,还是像上次说的,出版的事暂时算了,电台广播版权,这事可就麻烦你了。”
“嗯,知道。”钟文璋点点头:“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没了。”
林晓光沿着大路往前走,听到天上飞的鸽子嗡嗡嗡叫着,忽然转身对他说:“你办事,我放心。”
钟文璋当时一愣,然后噗嗤一声笑了。
良久,他才止住笑意,恢复平静,一本正经说事:“其实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天有些冷,林晓光紧了紧围巾。
“这事说来话长。”
钟文璋叹口气:“之前报社里有过争执,当时商报不死不活,便提出恢复副刊,对这事,很多人反对,但总编一力支持,最后还是恢复,很多人都提心吊胆,现在政策明朗,证明恢复副刊是对的。”
“所以?我的好事和这有关?”林晓光认真听。
“这七个月来,商报销量翻了三倍,扩大了商报的影响力,报社上下对你很感谢,总编托我向你转达谢意,所以决定涨你的稿酬。”钟文璋笑眯眯说着。
这件事的冲击足够大,三秒钟后,林晓光才回过神。
涨稿酬是好事,他还真没想过商报会主动提这事,但他的注意力却没在这上面,他愣愣的看着钟文璋:“文哥,贵社总编知道我的事了?你什么时候跟他说的?”
“就这两天。”
“文哥,你是要害死我啊。”
“小光,都改革开放了,我都不怕,你怕啥?”钟文璋一点都不担心。
“那能一样吗?”
见他脸色发白,吓得不轻,钟文璋不好再开玩笑,一五一十说道:“其实是这样的,总编想见你,不过我没答应,我只说长安君是内地人,不方便,他就没有再要求,只说要给你涨稿酬。”
听完,林晓光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
然后,他才问:“涨多少?”
“不多,也就翻倍,千字六十,这一次就按这个价结算。”钟文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林晓光立马开始算账,他已经交稿三次共计九十万字,还剩两百三十万字,千字六十,就是十三万八千港元,比之前要多近七万港元。
“你家总编大人,挺有气魄的。”他竖一个大拇指,不得不感叹,商报拉拢他真是挺下力气。
“行了,别感叹了,记得我们商报和总编,还有我对你的好就行,以后要多跟我们合作,别整天想着去明报找金大侠,他很抠的。”钟文璋摆摆手。
“文哥,放心,我知道,我们是自己人。”林晓光笑笑。
“那行了,稿件给我吧,版权的事,会跟你电报联系,下一次见面就是年后了,祝你新年快乐,再见!”钟文璋挥挥手,拿着厚厚一摞稿件走了。
“你也新年快乐,再见!”林晓光目送他离开。
步入腊月,1979年就这样到了。
钟文璋离开几天后,林晓光去银行领汇款,人民币三千六百元,这是第四次三十万字的稿费,一万八千港元,按照官方汇率兑换的。
拿到这笔稿费,等待新消息时,期终考试临近,他开始复习。
天气越来越冷,空气干燥得厉害,可能是最近吃的比较好,身体比较瓷实,他动不动流鼻血。
为期三天的期终考试,就是他鼻孔塞着卫生纸考完的。
《青年文摘》一月刊编辑工作也是。
考完试后,同学们都放下书本,进入紧张的编辑工作中,为出版发行做准备。
不过对主打作品还难以确定。
新年元旦这一天,发生了两件大事,第一件是中美建交,影响史无前例,第二件是国家对台发表《告台湾同胞书》,提出和平统一的方针,并首倡两岸实现三通。
不说前者,就后者,同学们意见不一,但无一例外都想凑这个热度。
查建英见找不到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提议主打余光中著作的《乡愁》这首诗歌。
也有人反对。
林晓光想不出,其他描写台湾游子思乡之情的诗歌,有谁比《乡愁》更能打动人心,所以没法抄诗,只能抄其他的小说散文。
他便想到这样一部小说,蔡智恒的《暖暖》。
虽然是长篇小说,但改编一下,写一篇几千字的短篇,还是可行的。
时代背景就放在千禧年之交,现在写出来,便有一种联想和科幻色彩,比如台湾北平两省市学生夏令营。
于是,纯爱小说《暖暖》,就此面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