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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虬胡山主     缥缈风烟录txt下载     缥缈风烟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四章 文统天下武犯禁

    张寒城连忙道:“赵伯伯不必如此,这是我应该做的。”

    赵弘殷笑道:“好,总之,我赵家一定会一直记着此恩。对了,你此番回到洛阳,可是准备长住下去?”

    张寒城摇了摇头,道:“只是回来看看,探望一下。”

    赵弘殷露出了一丝意外之色,但很快便归于平静,道:“是啊,你现如今已经接触到了耶律德光,应该是在做大事,不过,你可千万要小心,记着这天下是天下,但你自己是自己,天下与你自己,有的时候难以两全,切身去想的时候,要将你自己放在天下前面。你武艺高强,不似我等俗人那般,明知难以两全而选忠义,完全可以乘风离去,远离烦忧。”

    张寒城道:“多谢赵伯伯指点。”

    赵弘殷的话,说的比较实际,是在告诉张寒城要惦记他自身,别人有的时候没得选择,因为不能投降,张寒城不一样,除了投降,还能逃走,这自然是武功高强的好处,可以适时选择抽身。

    但,是否真会抽身,拂袖离去?

    张寒城只是嘴上感谢指点,却绝不会真的乘风而去。

    ……

    临近新岁,洛阳城家家户户已经开始张灯结彩,虽然战乱并未太波及到洛阳,但今年的洛阳比往年来说,还是有些萧条的意味。

    院子里,赵匡义闭着一只眼睛,一手拉着弹弓,对准瓦檐上的一块石头。

    张寒城道:“让你的眼睛,还有弹弓上的石子,还有瓦上的石头连成一线,然后一松手,就行了。”

    “嗯!”赵匡义听着张寒城的话,啪的松开了手。

    瞬间!

    那石子便飞了出去,直接打中了瓦檐上的石头。

    一下子,赵匡义便愣住了,等回过神来,便拍着手,蹦跳着道:“张大哥!你教的真好!我一下就打中了!”

    张寒城微微一笑。

    赵匡义哼了一声,道:“你比我二哥好多了,他从不教我玩儿弹弓,要不,张大哥,你来做我二哥吧!”

    张寒城笑道:“你如是问了赵大哥,他定会教你玩弹弓。”

    赵匡义道:“他总说我是小孩儿,才看不起我呢。诶,如是张大哥你和赵普哥哥都能做我二哥,那就好了。”

    张寒城微微一怔,道:“赵普哥哥?”

    赵匡义将弹弓放下,道:“赵普哥哥是总过来教我念书的人,对我可好了。从前是嫂嫂教我念书,都教我些诗词之类,没有意思,赵普哥哥教我念书爱讲故事,我喜欢听。”

    张寒城点了点头。

    赵匡义连忙道:“张大哥!我还想再试试,你再帮我放一块石头在瓦檐上面吧!好不好。”

    张寒城道:“当然可以。”

    ……

    午时刚过,赵家便来了客人,正是赵匡义口中所说的赵普。

    赵普并未空手而来,而是带了些礼物,还特地给赵匡义带了两个糖人。

    赵匡义欢天喜地的接过糖人,兴奋的在屋子里转起了圈子。

    赵普看着张寒城,道:“阁下便是那位匡胤兄时常提到的张寒城,张兄了吧。”

    张寒城道:“正是。”

    赵普点头,道:“匡胤兄说你做了很多大事,想不到看起来如此年轻,真叫人感到吃惊。”

    张寒城道:“赵普大哥过奖了。”

    赵普道:“匡胤兄与我说,你与他理念相似,也觉得这天下太平,应回归于民,此想法,赵某也万分赞同,但不知张兄可否分享一些真知灼见?”

    张寒城虽然开始识字,可面对这种文绉绉的话语,一时之间还是有些发懵,只能实事求是道:“我其实也不太明白……”

    赵普略微意外,但只当张寒城是在谦虚,哈哈一笑道:“张兄过于谦虚了,既然张兄不愿开口,那么赵普就先开口,也听听张兄的意见。”

    张寒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点头道:“好。”

    赵普微微一笑,道:“赵某纵观天下,觉得这世上的礼乐、三纲、五常已经崩坏,需要有人来重新建立,否则,人心不古,这乱世,即便一时得到统一,也会再次崩坏。”

    张寒城对这里倒是十分理解,因为丐帮分舵便是仁、义、礼、智、信、勇六字为框架,同时叱罗蛇鹤教丐帮中人这些道理的时候,他也在听:“赵普大哥说的对,我觉得也是这样。”

    赵普笑道:“但不知道,张兄觉得,如何能够将这礼乐、三纲、五常?”

    张寒城思索了一下,道:“我觉得,应该要想办法让人们读书。这书中有许多的道理,是平日里没办法知道的,现在的人们觉得读书没有用,我却觉得读书十分有用,只不过,很多人越是觉得读书没用,越是没有书可读。”

    赵普道:“不错,正是如此。”

    张寒城迟疑了一下,赵普让他继续说,可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又想了一下,道:“不过,想要让人们读书,我觉得还是应该先让人们吃饱、穿暖、不必为了生计去发愁,只有这样,人们才有空闲读书。这就又回到了终结乱世,天下太平上面。”

    赵普顿时一怔,道:“如是不先读书,如何能终结乱世,天下太平?”

    张寒城道:“读书能够把道理变得更深,不过,不读书的话,不代表不能学如何做人,我觉得,只要让人们懂得一些粗浅的道理,就暂时够了,主要还是乱世终结,天下太平。这就需要厉害的军队,有才能的聪明之人了。”

    赵普道:“只是粗浅的道理,哪里够用?而且,如是天下间人人尚武,这武字犯禁,人们有了力量,就会作恶,所以我觉得,尚武这件事情,应该放在次要,主要还是读书知礼,如此才能够终结乱世。”

    张寒城只觉得赵普的想法哪里不对,但他又没有那么深厚的底蕴,无法反驳,只能道:“可如果不尚武的话,如何能够与契丹人相争?而且,在我看来,契丹人大多也并不读书,但,他们却可以建立辽国,读书应该还是一切稳定之后才说的事情。”

    赵普顿时皱眉,而后道:“张兄此语,恕赵某不敢苟同,你将契丹虎狼用来比喻武之重要,绝对是谬误!”

    张寒城没想到赵普如此激动,当即便不再说话。

    赵普愠怒道:“契丹人正是不会读书,不懂得事理,而又掌握了不该有的武力,才会在中原横行霸道,烧杀抢掠,如果他们懂得先贤道理,怎会做出此等恶事?究其根本,这武与文,天生便是相互抵触,无法相容的东西,欲要令天下太平,先要禁武,主要以文为主,是以令天下之师为正义之师。”

    张寒城已经不知如何回答,只能道:“多谢赵普大哥教训,我受教了。”

    赵普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一些,看向了正在一边吃着糖人的赵匡义,道:“匡义弟弟,你过来一下。”

    赵匡义顿时放下糖人,不明所以的走向了赵普。

    赵普道:“匡义弟弟,你且说,你觉得练武好,还是读书好?”

    赵匡义挠着头,道:“我……也不知道。”

    赵普笑道:“那么赵普哥哥这么问你,你觉得不读书的二哥好,还是读书的赵普哥哥好?”

    赵匡义当即道:“那自然是赵普哥哥对我好,我二哥只会凶我,他对我才不好呢。”

    赵普道:“是啊,那匡义弟弟,你记得赵普哥哥是怎么教你的吗?”

    赵匡义道:“当然……孟子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

    赵普微微一笑,看向了张寒城,道:“张兄觉得如何?”

    张寒城并未能够明白孟子的那句话,心中记着日后要想办法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但现下只能道:“嗯,赵普大哥所说的很有道理,不过,赵大哥也只是将义儿当做弟弟,那凶他,也是因为亲近他。”

    赵普笑道:“如是那时匡胤兄明白这儒家道理,便不会如此了,尊重老者,爱护幼者,是圣贤之道,匡胤兄明白了这个道理,便绝不会凶他的弟弟。”

    张寒城没来由的听得有些疲惫,只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赵普对赵匡义道:“去吧,匡义弟弟,稍后赵普哥哥再给你讲故事。”

    “嗯!”赵匡义当即便拿着糖人,又跑去了一边,跳上了椅子吃了起来。

    赵普看着张寒城道:“所以,赵某绝非空穴来风,这天下,应以文为主,武为次之,才是真正的太平之道,在下,也恰好有一些对如何实践这天下人读书之法,这便与张兄分享一下。”

    张寒城如坐针毡,不过一想,虽他心中不觉得赵普说得对,但多听听总不会完全无用,当即点了点头:“赵普大哥请说。”

    赵普从椅子上站起,背着手,走到了房间正中,道:“依赵某愚见,想要终结这乱世,那《论语》便是最好的治世之物,这论语读起来容易,简单,有许多语句朗朗上口,其道理不难,正适合人们掌握,而深入研究起来,则尽是圣贤之道。”

    张寒城点了点头,叱罗蛇鹤也是通过教论语让丐帮中人明理的,只是因为这个好学。

    赵普继续道:“依赵某来看,这天下间,应在这乱世中,广设书院。令孩童、少年能够在书院之中读书,明白道理,就以这《论语》为主。他们学成了《论语》,粗浅的明白了一些圣贤之道,而后再看待这天下乱世,定然,就也有了不同的想法,如此,他们也就更加了解,契丹人所做之恶,如何为人处世,才能够不做恶,更加亲近圣贤道。这些少年,便组成了仁义之师,只要掌握这世间之大义,便能势如破竹,驱散虎狼。”

    张寒城听到这里,终于还是皱起了眉头,道:“赵普兄所说的书院,是以读书为主?那其他的呢?比如说一些武功,可会教授?”

    赵普道:“当然是以读书为主,那武艺,赵某不是说了,武之一字,令人掌握了强大的力量,所以,人们才会作恶,才会欺负弱者。”

    张寒城只觉得被赵普绕进去了,他同意武艺这种东西,会令恶人增多,也明白读书有用,但赵普的说法,是否定了武艺的重要性。

    当即,张寒城道:“赵普大哥,这些,我实在是不能同意,我并未读过什么书,识字也有限,说不出那么多的道理,但是,我觉得武艺是非常有用的。试想,一群只是读书,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纵使人再多,面对那兵强马壮的契丹人,他们怎么抵抗?难道,要取出《论语》念给这些不懂得中原语的契丹人听,告诉他们圣贤的道理,要他们退兵吗?”

    赵普陡然间瞪大了眼睛,道:“张兄弟此话是何意?意思是读了书,便手无缚鸡之力?读书拥有智慧,智慧比力量更为重要,那可以使用各种计谋,不需要与契丹人正面冲突。”

    张寒城道:“打仗哪有那么儿戏,大多数计谋最终到头来,还会变成两军交兵,我同意赵普大哥所说,读书有用,武艺也会酿成人心中之恶,可如果完全放弃武艺,那绝对不行。如果真要像赵普大哥所说的那样,建造书院的话,那必须除了读书之外,还要教孩童、少年骑马射箭,令他们学会一些武艺,不止要文,也要有武,文武双全,才能真正的厉害。”

    赵普紧皱眉头,哼了一声,道:“张兄所说之话,赵某不敢苟同,少年人学了骑射,便醉心于此,忽略了读书之重要,如果一定要学,定然要等到他们明白了圣贤道理之后,才学,如此才能够克制,才能够明白武是杀人之术。”

    张寒城道:“但乱世之中,建造这书院,赵普大哥觉得,多久才能够终结乱世,赵普大哥又觉得,契丹人统御天下,需要多久?”

    赵普道:“自是要想尽办法,快点培养孩童,少年,以赵某之见,十年即可。”

    张寒城摇了摇头,道:“赵普大哥读书多,也识字,比我这个不读书的人强很多,也明白更多的道理,但,赵普兄却不明白,这中原,坚持不了一年了,来年秋天时,天下许是已做了辽国,那时书院要建,契丹人定然第一个不会答应,有些事情,根本没有时间,不能太想当然。我说这些,不是觉得赵普大哥的话说得不好听,只是我的一点自己的看法。”

    赵普一甩袖袍,道:“你终究还是未曾读过书,所以不能了解,我说这些,匡胤兄却能了解,看来,你也并非匡胤兄之知己。罢了,还是不说了。”

    说罢,赵普看向了赵匡义,道:“匡义弟弟,来,赵普哥哥给你讲故事。”

    张寒城看着赵普,心中只想着赵普所说,他并非是赵九重的知己之语。

第三百四十五章 山门难叩规难破

    张寒城终究还是狠不下心,独自弃银铃儿离开,所以,他此番决定带着银铃儿四处走走。

    他先是离开洛阳,去了王怀恩家里,而后和王怀恩一同去拜祭了七道人,又将已经处于完全废弃的道观稍微修缮了一下。

    而后,他便又调转马匹,准备前往嵩山少林寺一趟。

    华山之后,少林寺的法忍禅师,也就是赵九重的师父来到了赵家,带着少林寺一众僧人接走了疯僧法明。

    张寒城之前就已经料到此事,就算少林寺不主动过来,赵九重也会通知少林寺。

    此事已经过去了有段时间,张寒城心中有些不太放心法明和尚,所以还是决定前往少林寺一趟,了解一下法明和尚此刻的情况。

    少林寺位于嵩山,地处少室山上,如今是冬季,繁盛的草木之上凝结了许多冰霜。

    张寒城骑着马,驮着银铃儿一路行走,其间在一处村落寄宿一夜,便来到了少室山。

    少室山高耸奇骏,岩石叠嶂,高处落了些雪盖,下方却时而葱郁,白绿相间,给人一种鬼斧神工之感。

    张寒城牵着马匹,顺着山道朝着山上走去,入目所见之壮丽景象,令他的心胸仿佛都跟着开阔了起来。

    这巍巍之山,不知存在了多少岁月。

    银铃儿坐在马上,道:“小哥哥,你说伯伯还能认识我们吗?”

    张寒城道:“应该是认识的吧。”

    银铃儿道:“那伯伯万一不认得我们了,那该怎么办?”

    张寒城道:“对伯伯来说,少林寺才是他家,他的身边有新的家人,无论认不认识我们,都已经不重要了。”

    银铃儿点了点头,道:“我觉得伯伯一定认识你,你不在的时候,他总是找你。”

    张寒城道:“希望他在少林寺过得很好。”

    说着,张寒城停住了脚步,而后将手深入到了怀中,掏了一会儿,便取出了两片胡子,开始往脸上粘了起来。

    银铃儿愣了下,道:“小哥哥,你在做什么?”

    张寒城道:“我贴上胡子,这样少林寺的那些大师就不认识我了。”

    银铃儿道:“为什么?”

    张寒城微微一笑,道:“只是不喜欢麻烦罢了。”

    很快,张寒城便贴好了胡子,转头看向了银铃儿,道:“看起来怎么样?”

    银铃儿盯着张寒城,目中露出了一丝怔然,道:“小哥哥,你贴了胡子好像一下子长了七八岁的模样……”

    张寒城笑道:“那就好。”

    之前在华山的时候,张寒城陷入到了少林寺当中,跟少林寺第一高僧法慧禅师进行了一场大战,而少林寺的一些高僧,想要从他的身上索要《易筋经》,甚至还要废他的武功。

    这一次张寒城之所以敢来到少林寺,主要还是因为他长高了不少,也变得成熟了些,脸上的稚气去了半数,加上日子久远,那些僧人应该不记得他。

    否则,无论如何,张寒城纵使放心不下疯僧,也不敢来到少林寺。

    顺着山道继续前行,前方的路,终究还是变得狭窄了起来,张寒城意识到无法再牵马上山,同时看向了一侧的山坡,倒是有着一处茅屋存在,当即,便牵着马匹,前去了那个方向。

    此刻乃是正午之时,茅屋前方的空地之上,一名穿着蓝色补丁厚袄的僧人,正在用斧头劈着柴。

    而另一侧茅草屋外,土质的炉子那边,则还有个稍微年轻点的僧人,正在用锅烧着热水。

    听到马蹄声响起,两名僧人忍不住看向了张寒城和银铃儿。

    张寒城当即将银铃儿从马上接了下来。

    那名年长的僧人放下了斧头,双手合十,向张寒城与银铃儿行了一礼。

    张寒城连忙还礼,道:“见过大师。”

    僧人道:“二位这是?”

    张寒城道:“我与我妻子虔诚礼佛,知道嵩山少林寺为天下佛道正宗,所以,便决定来到少林寺拜访。只是,前方的路窄了,这马儿上不去,只能徒步上山,所以,就想要将这马匹寄存到此处,不知可否?”

    僧人顿时道:“阿弥陀佛,施主向佛之心令贫僧钦佩,可此时乃是寒冬时节,少林寺已经封山,不接待外来之人,况且,阁下带着女眷,上山恐有不妥。”

    张寒城道:“阿弥陀佛,我们从河东赶来,就是为了来到少林,这一走,就是三个多月,从初秋走到了严冬时节,途中经历了战乱,也碰到了不少危险。希望大师能够念在我们的向佛之心,莫要赶我们离开。”

    僧人微微一怔,听着张寒城的口音,果然像是河东人,他开口道:“但,少林寺的规矩便是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施主还是请回吧,如果想要再来,待到来年春暖花开,山门开了在来。”

    银铃儿有些紧张的握着张寒城的手,忍不住看向了张寒城。

    张寒城摇头叹息,道:“诶,如今天寒地冻,我们身上的盘缠也都几乎花光了,想要回到河东,恐怕已经难上加难,加之契丹虎狼如此猖獗,恐怕等我们回去,那家已经叫契丹人给烧了。罢了,大师既然想要我们死,我们也不得不死,诶……我们走吧。”

    银铃儿更加紧张,可是看张寒城却脸不红心不跳,简直可以称得上谎话连篇。

    僧人只觉得张寒城所说的话哪里不对,可又不愿意怀疑什么,道:“这……施主稍等,贫僧去给施主拿些干粮,留作路上吃。”

    张寒城停住了扶银铃儿上马的动作,道:“大师莫非是铁石心肠?这干粮有什么用?我们诚心前来礼佛,只是为了见一见。佛语不是有云,普度众生,对待众生都一视同仁?我们受了这么多的苦难,却连佛之一面也见不到,那干粮,我夫妻二人不要了,便死在路上好了。”

    僧人更加愕然了起来。

    银铃儿眨着眼睛,被张寒城举到了马上。

    那僧人站在原地,有些迟疑。

    一侧,负责烧水的年轻僧人连忙跑到了那年长僧人旁边,道:“师父……他们如此虔诚,就这样离开,实在对他们有些残忍。”

    年长僧人心中也有不忍,道:“可是,规矩便是规矩,咱们的庙已经封山,不接待外人,这也是规矩,我们怎么好破了规矩?”

    年轻僧人道:“要不然,师父,我们便当做没看到过他们,只是看到了一匹无人牵引的马匹,带回来先养着,他们上不上山,我们也不知道。”

    年长僧人哼了一声,道:“你怎能如此胡说八道?此话岂是出家人应该说出的?”

    年轻僧人耸了耸肩,嘿嘿笑道:“师父,我也是随口说说。”

    年长僧人叹了口气,眼见着张寒城带着银铃儿已经往山坡下面走去。

    银铃儿坐在马上,道:“小哥哥……咱们这就回去了?”

    张寒城微微一笑,道:“当然不。”

    银铃儿疑惑道:“那这是?”

    张寒城道:“他们在想着,要不要帮我们呢,他们帮我们,我们就可以上山了。”

    银铃儿道:“那……他们如果不帮我们呢?”

    张寒城道:“那我们便将马放在这里,然后自己上山。”

    银铃儿愣了下。

    张寒城希望这两个僧人帮他,是因为不想麻烦,有僧人引他们上山,总比他们自己撞上少林寺山门要好。

    不过,张寒城几乎已经带着银铃儿离开了两个僧人的视线,他们还未开口。

    张寒城叹了口气,道:“看来,这两个僧人,是不肯帮我们了。”

    银铃儿点了点头,正准备说话。

    却听见后面终于响起了一阵吆喝的声音:“施主!施主!罢了!罢了!你们先回来吧。”

    张寒城当即露出了一丝笑容,而后,便带着银铃儿调转回去。

    只见那年长的僧人站在山坡上面,道:“阿弥陀佛,施主对佛法向往,感动了贫僧,贫僧只是普通的僧人,不敢保证,也不敢坏了规矩,只能稍后带着两位前去山门,具体,是否放行,则贫僧也难以决定。”

    张寒城朗声道:“多谢大师,您果然慈悲为怀,是真正的高僧,就是与俗世之中的僧人不同。”

    年长的僧人连忙双手合十,心中却被张寒城说的暖和,有着一丝窃喜之意。

    那年轻僧人也跟着道:“还是师父有办法,如此,也就两全其美了。”

    ……

    年长的僧人将活计交给年轻僧人,又叫年轻僧人好生看管马匹,而后,便带着张寒城与银铃儿顺着盘山道向上行去。

    大约两炷香,便到了少林寺的山门前面。

    少林寺山门颇为古朴,厚重,瓦檐、墙壁,尽是唐式,昔年佛学鼎盛,此处位于嵩山,也是天下佛门弟子万分向往之处,达官显贵驻足之所。

    更遑论,少林寺与帝王有所交集,自是非同一般。

    此刻,那漆彩有些剥落的朱红大门紧闭,年长的僧人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在此等候,我去唤门。”

    说罢,年长的僧人便奔到了门前,拾起了门环,轻轻叩响。

    这大门已经不知多少岁月,叩动的时候,声音十分沉闷。

    片刻,随着吱嘎的一声,大门开了一条缝隙,一名穿着黄色厚袄的僧人立在门缝处,看着年长的僧人:“阿弥陀佛,师兄这是?”

    “阿弥陀佛。”年长僧人行了一礼,道:“师弟,有两个人想要进入少林寺礼佛,他们跟随着我一同前来,只是,如今寺门已封,不好坏了规矩,所以,我想过来先请示。”

    “师兄想要请示什么?”那僧人疑惑道。

    年长僧人道:“是他们二人历尽千辛万苦,我不忍叫他们离去,请师弟通传长老师叔一声,我想试试。”

    僧人沉吟,欲言又止,踌躇了一下,叹道:“好吧,请师兄稍等。”

    这上山之艰难,出乎了张寒城的意料之外,如不是因为山道,恐怕他还不知会如此。

    银铃儿道:“这位大师真是善良,是一位好人,可是小哥哥你却骗了他……”

    张寒城干咳了一声,道:“但不这样,恐怕很难上山。”

    终于,一名看上去模样清瘦,约莫六十岁的僧人来到了门缝处,道:“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见过法方师叔。”年长僧人连忙礼拜道。

    法方禅师抬头,看向了张寒城与银铃儿,道:“这二人,便是那要来礼佛之人?”

    年长僧人顿时道:“回禀法方师叔,正是他二人。”

    张寒城当即带着银铃儿去到前面,赶紧行了一礼。

    法方禅师道:“阿弥陀佛,贫僧见过二位施主。”

    张寒城道:“见过大师。”

    法方禅师道:“如今少林寺已经封山,两位便请回去吧。”

    张寒城连忙道:“大师,是害怕坏了规矩,对吧?”

    法方禅师道:“不错。”

    张寒城道:“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历尽千辛万苦,此生此世,也许只有这一次来到少林寺的机会,大师,难道要为了死的规矩,要我们就这样回去吗?”

    法方禅师道:“阿弥陀佛,施主已经来到了少林,这山便是少林,那木便是少林,施主身前之门是少林,禅觉是少林,贫僧也是少林。”

    张寒城知道,这法方禅师是在这里想要用禅语将他绕回去,连忙道:“大师所说的这些,晚辈实在难懂。”

    法方禅师道:“贫僧的意思是,施主已经来到过少林了,所以可以回去了。”

    张寒城道:“可是,我是来礼佛的,不是看一眼就走的。”

    法方禅师微微一笑道:“施主一路上历尽千辛万苦,来到了少林寺,这期间,便是在礼佛了。佛祖无所不知,定然知道施主虔诚,所以,那礼佛,即便不做,也已经足矣了。”

    张寒城连忙道:“那怎么行,那不是在欺骗佛祖?”

    法方禅师愣了下,道:“当然不是。”

    张寒城道:“我和我妻子来到少林寺,与少林寺只有一门之隔,那先前的努力,就是为了走进这门中,大师却拒我与我妻于门外,不叫我们进这山门,还说,我们已经礼佛了,可我们并未礼佛。”

    不等法方禅师开口,张寒城继续道:“大师,您如何证明,佛祖知道我们礼佛了?如何知道,佛祖不会因为我与我妻未能礼佛而生气?”

第三百四十六章 念经打坐吃佛斋

    法方禅师微微一笑道:“阿弥陀佛,佛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施主的一言一行,心中的想法,佛祖全都知道。至于施主所说佛祖会生气,那便更不可能了,贪嗔痴乃是三毒,生气自是犯了嗔心,佛祖已然是佛,当然不会动嗔心,自也不会生气。”

    张寒城眨了眨眼睛,道:“大师能够与佛祖对话?”

    法方禅师怔了下,道:“当然不能。”

    张寒城道:“既然大师不能与佛祖对话,如何能够知道佛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呢?”

    法方禅师道:“佛祖拥有大智慧,大神通,这是经典之中所记载,流传下来的。”

    张寒城道:“大师,您是佛祖吗?”

    此话落下,那年长的僧人禅觉登时愕然万分,张寒城竟问出了这么一个听起来叫人心中不太舒服的问题。

    法方禅师收敛了笑容,道:“贫僧当然不是佛祖,贫僧还未成佛。”

    张寒城道:“那……大师既然还未成佛,为什么佛祖所思所想,大师都能知道?”

    法方禅师被张寒城问的不知该如何说,几乎差一点脱口而出的即是贫僧当然知道。

    可这话到了嘴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张寒城疑惑的盯着法方禅师,令法方禅师有些不知所措。

    法方禅师道:“但少林寺的规矩如此……”

    张寒城道:“大师又将问题给送回去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历尽艰辛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到少林寺礼佛,拜一拜佛祖……大师是否又要说,佛祖知道我们路上的艰辛,所以佛祖会把我们的艰辛当做是礼佛,而同时,又要说佛祖不会因此而生气……那……大师又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法方禅师被张寒城一下就绕到了其中,怔怔的看这张寒城,完全说不出话来。

    少林寺大多数的僧人常年居住在山上,与世隔绝,张寒城这种偷奸耍滑似的诡辩,一时之间,令这位法方禅师完全不知如何应对。

    张寒城道:“所以,大师您看,我与我妻子,都并非是恶人,我们真的是诚心来到少林寺,明明,我们要做的事情就近在眼前了,可此刻,大师却叫我和我妻子的努力付之东流。也许,佛祖真像您说的那样,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也真的不会生气,可这件事情完不成,我们恐怕永远都睡不安稳,大师,您觉得呢?”

    法方禅师迟疑万分。

    禅觉和尚在一旁道:“法方师叔,要不然,就稍微破例吧,当今世上善男信女如此之少,他们这样虔诚,只是稍微为他们的虔诚开一点方便之门,我觉得并不过分……这也不算是坏了什么规矩。”

    法方禅师叹道:“也罢,今日施主倒是教诲了贫僧,令贫僧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不过,二位礼佛可以,却绝对不可在寺中乱走,毕竟,这方便之门只是暂时。”

    张寒城道:“多谢大师,您真是慈悲心肠,令我佩服。”

    法方禅师当即抬手,将门缝再次打开,道:“二位施主,请进吧。”

    张寒城这才带着银铃儿走进了少林寺当中。

    他们能够进来,终究还是因为僧人们心地善良。

    才进入少林寺,张寒城便看到了更加恢宏的庙宇殿堂,这些庙宇错落有致,琉璃瓦在日光之下发出淡淡的光彩,有一些墙上的漆彩已经剥落,虽未修缮,可却十分干净。

    一些木鱼的响动声与念佛的声音,不断地传出,令人忍不住庄严肃穆。

    银铃儿紧张万分,她一直都有些害怕张寒城说谎被拆穿,此刻进了这样一座寺庙,更加觉得有些害怕。

    法方禅师道:“礼佛之事,恐怕无法令施主去主殿,便随贫僧去普贤殿礼拜吧。”

    张寒城自然不会再说什么,当即答应了下来。

    事实上,这位法方禅师选择让张寒城和银铃儿去普贤殿,也是有些道理的。

    普贤菩萨乃是大乘佛法之中的四大菩萨之一,象征着理德、行德,亦是华严三圣之一,有十大愿王之称。

    《法华经》中便有指出,只要能够虔诚信奉,普贤菩萨便会与诸菩萨一起来守护此人,令他身心安稳,不受一切烦恼魔障之侵。

    很快,法方禅师便将张寒城与银铃儿引入了空旷的普贤殿当中,并开始点燃四周的灯盏。

    张寒城看着四处古朴的壁画,以及处于正中身坐宝象,手执玉如意的普贤菩萨像,心中倍感惊异。

    他从未到过如此庄严的宝刹当中。

    法方禅师双手合十,道:“请两位施主开始礼拜吧,礼拜完成之后,贫僧便送二位离开。”

    张寒城目光一闪,道:“大师有所不知,我与妻子先前对佛祖说,要礼拜三日三夜……”

    法方禅师道:“这……”

    张寒城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大师,让您为难了,可既然我们已经进来了,大师就成全我们吧……”

    法方禅师叹了一声,道:“也罢,那二位便在此处礼佛,贫僧便先离开,将此事告知寺中弟子,如二位期间有什么事情,尽可与少林弟子说出,但还请二位不要到处乱走。”

    张寒城道:“好,好,多谢大师,多谢大师。”

    法方禅师终于带着禅觉和尚一同离开,两个人在外面将门关上。

    普贤殿本就十分之大,此刻偌大的普贤殿只剩下了张寒城与银铃儿两个人,显得无比空旷了起来。

    银铃儿小声道:“小哥哥,他们会不会发现我们不是来礼佛的?”

    张寒城道:“应该不会吧,这些大师都是心地善良且容易相信别人的人,估计他们十分相信我们。”

    银铃儿道:“只是,这样做,好像总有些不太好。”

    张寒城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不好挑明身份,那样会很麻烦。”

    银铃儿道:“可是,我们在这里不能出去,如何能够找到伯伯呢?”

    张寒城道:“当然是出去找,不过是我偷偷出去找。”

    银铃儿有些吃惊。

    张寒城领着银铃儿去到了普贤菩萨像下面,挪来了两个蒲团,然后便道:“先前在天龙寺的时候,倒是看见过僧人是如何礼佛的,只是一直磕头,总有些累。不如,我们就坐在蒲团上面,假装念经好了。”

    银铃儿当即道:“嗯!”

    接着,两个人就一左一右的坐了下来,银铃儿模仿着张寒城盘膝的姿势,做了同样的动作,道:“小哥哥,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去?”

    张寒城道:“现在有可能随时有人来,所以时间过得久一点再说,咱们也先商量一下,如果我不在这里的时候,你应该怎么解释。”

    银铃儿眼巴巴的看着张寒城。

    张寒城道:“如果我不在,但是有人来了的话,你就告诉他们,我出去了,其他的你就不知道了。”

    银铃儿有些紧张,但还是点头道:“嗯,好,我记着了。”

    ……

    张寒城本想着可以早点从普贤殿离开,但终究还是想的简单了。

    因为他和银铃儿才假装打坐了一会儿,便有僧人前来,给两个人送了些吃的,而后,又开始打扫起了普贤殿。

    无奈之中,张寒城只能和银铃儿假装成木头人,继续端坐。

    正常来讲,礼佛的时候,旁人当然不打扰才对,但那一般也是对僧人来说的,像张寒城、银铃儿这种只能算是普通的信徒,当然没有那样的待遇,更何况,打扫殿堂已经是僧人们习以为常的事情,张寒城也不好告诉他们不要打扰。

    就这样,不知不觉,便已经到了傍晚。

    冬日的傍晚太阳落得十分之早,整个少室山都笼罩在了一片昏暗当中。

    灯火,开始慢慢地亮了起来。

    两名僧人送来了斋菜,令张寒城受宠若惊,同时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他来到这里,骗了人不说,还骗吃骗喝,实在是有些不好。

    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毕竟挑明一切,说不定这少林寺的僧人们,便要把他直接抓住废了武功。

    吃过了斋菜,两名僧人收走了碗筷食盘后。

    张寒城才终于心思活络了起来,道:“铃儿妹妹,你累不累?”

    银铃儿连忙摇了摇头。

    说起来,即便是单纯的这样盘膝坐着,也已经十分疲惫了,只是银铃儿不说罢了。

    张寒城道:“我准备出去找找伯伯,毕竟现在外面黑了,你的话,就不要一直坐在这了,稍微休息一下。”

    银铃儿道:“可是,万一有人进来了,发现怎么办?”

    张寒城道:“没关系的,你又不是僧人,他们不会说什么。”

    说着,张寒城已经开始脱下身上的厚袄。

    银铃儿道:“小哥哥,你这是?”

    张寒城道:“入夜有些冷,我这衣裳你披着,如果要休息,便当做被子盖着。”

    银铃儿道:“那小哥哥你呢?”

    张寒城微微一笑道:“我不怕冷。”

    ……

    少林寺占地极广,张寒城此刻所在之处,只能算作是少林寺的外院,实则,少林寺还有许多僧侣,居住在少林寺深处。

    其中般若堂、达摩堂、罗汉堂、藏经阁等,都并不是在此处。

    在来少林寺之前,张寒城对少林寺并没有一个真正的概念,所以,爬到高处看着浩大的少林寺,一时之间有些不知该去什么地方查看好。

    他仔细想来想去,在这外围的少林寺,决计不会有法明和尚的踪影,要找当然还是要去里面找才是。

    所以,张寒城便还是趁着夜色昏黑,悄无声息的朝着少林寺内部摸了进去。

    少林寺的僧侣基本都是习武之人,张寒城只能万分小心,以免叫他们发现。

    进入少林寺内部之后,张寒城则只能看着一些仍旧亮着灯火的位置,四处乱走,并试图偷听其内部的声音。

    大多数的居舍之中,大多是念佛的声音,张寒城来回摸了许久,也都一无所获。

    终于……

    等他来到了一处较大的居舍位置,蹲在门下贴耳的时候,听到了有些意思的对话。

    “盟主一直按兵不动,我们的弟子跟随着他们,却并无施展的余地,传回来的消息,都只是跟随着他们,念念佛号,时而,还会遭到毁谤。”

    “阿弥陀佛,跟着总是好的,算是磨炼他们的心性了,盟主随时都有可能动作,到那时,我们才派出弟子,恐怕已经为时晚矣。”

    张寒城目光一闪,这前面说话的僧人的声音,他并未听过,但是,后面这说话的僧人的声音,张寒城却记得,应该恰好就是赵九重的师傅,法忍禅师。

    “可是,这天下正在大乱,我们少林弟子,一直跟随盟主按兵不动,也解不了世间疾苦,不如,就叫弟子们,先去对百姓施救,这样一来,也算是为善,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不可。”法忍禅师道:“盟主手下的那些武人,来自江湖各处,他们之中,有人是以正道自居,不会做什么恶事,可有的人却并非是那样,如果在关键时刻,我们不能阻拦,那便会铸成大错。”

    “诶……可这位盟主,究竟何时才会动作?这五岳盟建立也并不是一朝一夕了,结果,所有的人,还是分散在各处,从不汇聚,明明如此力量,可以直接将耶律德光赶出中原。”

    法忍禅师道:“盟主乃是拥有帝王权术之人,所做之事,不止为天下苍生考量,更多的也是在为立国考量,一直不出手,大约是因为时机不到,贸然出击,恐没有那么稳妥,我们还是放心好了,相信盟主绝对有能力拨乱反正,只是需要忍耐。”

    张寒城目光闪动,这慕容龙城在少林寺中的威望还是不错的,像法忍禅师这样的老牌少林高僧,都称作他为盟主,而且,还如此相信于他。

    慕容龙城,的确有能力,也有资格被相信。

    张寒城又听了一会儿,结果法忍禅师和另一位长老并未再聊什么,只是些有关于少林寺的事情。

    张寒城这才决定离开。

    他又思索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了远方高处所在,有一座相对比较高的高塔,如是登上那高塔,应该能够将少林寺的全貌收在眼底。

    这倒是有助于分析法明和尚可能在什么地方。

第三百四十七章 佛塔沙弥夜掌灯

    张寒城蹑手蹑脚的靠近那座佛塔,离得近了,才感到这座佛塔的宏伟。

    这佛塔乃是八角形态,房檐皆是淡绿的琉璃瓦铺成,塔身乃是木质,一样古朴,有些地方已经损毁,这塔共有九层高,给人一种冲天而起的感觉。

    只不过,这塔中没有灯火,所以让人觉得也有些暗淡。

    张寒城本想着是否要直接飞身上塔,一层层爬上去,但知道这里或许没有人,便绕了半圈,找到了入口之处。

    他推了推入口处的门。

    只听吱嘎的一声,那门便直接开了。

    当即,张寒城便闪身之间窜入了其中。

    这佛塔当中漆黑一片,张寒城虽目力惊人,却也不能看清所有,只是模模糊糊的看到了远处楼梯所在,准备直接顺着楼梯登塔。

    只不过,他才迈出了两步。

    一道声音,却突然间在一边响彻。

    “谁……谁在那?”

    张寒城浑身一震,只觉得闹了个大乌龙,竟当做这塔中无人,当即转过头,看向了声音的方向。

    却见到那里有着一道影子,此刻因为披着被子,所以看上去好像一个谷仓。

    “你……你是什么人?”

    这说话的人听起来年岁不大,恐怕只是十三四岁,声音青涩稚嫩。

    张寒城目光闪动,也不回话。

    只见那身影蹲下身去,似乎摸索了起来,而后做了个取火折子的动作,似是要点燃灯火。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无比后悔没有真正查探这里是否有人,便冒失闯入,思索瞬间,便已经踏开脚步,轻盈的冲向了那小和尚。

    小和尚本来正准备吹亮火折子,结果一只手掌却突然间飞了出来,夺走了火折子。

    同时另一只手掌,又一下朝着他的脖颈锁来,令他大惊失色的同时,身形猛然间朝着一侧闪躲开来。

    嘭!

    张寒城眸光闪动,一招过去,竟然扑了个空。

    这小和尚竟然躲开了他的擒拿。

    小和尚吃惊道:“你是谁……是哪位师兄?师伯?师祖?”

    张寒城也不答话,翻手将火折子收入自己袖口,再次朝着小和尚欺身擒拿。

    小和尚显然十分吃惊,立时将身上的被子甩向张寒城。

    张寒城瞬间捉住被子。

    小和尚自身则金蝉脱壳,转而奔向了一侧,同时道:“你怎么不说话?你究竟是什么人?”

    张寒城瞬间将被子甩向一侧,再次踏向小和尚,单手化作龙爪手,准备捉住小和尚的衣领。

    这一次,小和尚竟不再闪躲,而是主动反攻,一拳打向了张寒城的手腕,一击即中!

    啪!

    张寒城被打到手腕,但因武功高强,所以纹丝未动。

    小和尚显然吃了一惊,浑身一震,同时身体向后一仰,躲开张寒城的龙爪手。

    进而另一拳却已经打向了张寒城这里。

    张寒城有些吃惊,这小和尚十分不凡,换做普通的少年此刻早已经无法在他的手下撑上半招,即便他未出全力。

    可这小和尚以最简单的少林拳,竟在张寒城的手中撑了下来。

    张寒城决定不再拖延,再次动用龙爪手,冲出的瞬间,震开了小和尚阻挡的两条手臂,径直扣住了小和尚的脖颈。

    小和尚吃了一惊:“你,你要做什么?”

    张寒城低声道:“没什么,你放心,我不会杀你,对你也没有恶意,你不要叫喊,可否?”

    小和尚道:“你……你……”

    张寒城道:“如果你叫喊,难保我不会伤了你,我并非是少林寺之人。”

    小和尚道:“那你是谁?你是从外面来少林寺偷东西的人么?”

    张寒城低声道:“不是。我不偷东西,也不害人。”

    小和尚道:“那你为什么夜里鬼鬼祟祟的来到这塔中……”

    张寒城道:“我准备去高处瞧一瞧,你带我去如何?”

    小和尚连忙道:“不……不了,你还是离开这里吧,我不能让你在这里做坏事。”

    张寒城一阵无语,同时也不由得想起他从前大约也是如此单纯,说出的话,总有些傻乎乎的感觉:“你现在被我捉住了,所以就要听我的,明白吗?”

    小和尚沉默。

    张寒城道:“将灯点燃,你看看我就知道,我绝不是什么坏人。”

    小和尚愣了一下。

    张寒城当即抽回手,袖子当中的火折子落在手心,递给了小和尚。

    小和尚接过,连忙将火折子打开,吹了一口。

    火苗当即亮起。

    张寒城的样子,倒是清晰了起来。

    小和尚揉了下眼睛,看了一眼张寒城,然后又蹲下身摸索,摸到了灯笼,而后点燃。

    一下子,这里便亮了起来。

    小和尚打量着张寒城,道:“这位施主,你……”

    张寒城抬手,摸了摸嘴唇,上面还有着胡子,当即知道,可能这小和尚也看不出他是个年轻人:“怎么样?我不是坏人,对吧。”

    小和尚挠着头,道:“这……这如何能够从长相看得出来。”

    张寒城抬手,指着自己的眼睛,道:“从眼睛就可看出一个人的善恶,你看我的眼睛,没有恶念,所以我就不是坏人,而且,我如果是坏人,刚才就伤了你,甚至打死你了。”

    小和尚又挠了挠头,盯着张寒城的眼睛,道:“好像是这样。”

    这小和尚眉清目秀,看上去心思纯良,估计自小是在少林寺中长大,所以不太知道如何与外人相处。

    张寒城道:“既然碰见你了,那,我也就不用先去塔顶了,在此处问你些问题,如何?”

    小和尚道:“好,好吧,你问吧施主。”

    张寒城道:“近来少林寺中,可是被众位大师带回来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大师?”

    小和尚愣了一下,连忙道:“对,是有这件事情。是几位师祖将这位大师带回来的。”

    师祖?

    张寒城目光一闪,当即知道,这小和尚的辈分很小。

    张寒城道:“那,这位疯疯癫癫的大师,此刻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小和尚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道:“不知,原本我是知道的。原本,他应该是去了达摩堂,跟法慧师祖在一起。有的时候,我扫院子,可听见他又哭又笑,但前段时间,就听不见那声音了。”

    张寒城道:“哦?”

    小和尚连忙道:“我听其他的沙弥说,这位疯疯……这位大师本来也是我们的一位师祖,只是他不知怎么流落到了外面,好不容易才回来的。不过,师祖们为了给他治病,最终决定将他交给了一位十分厉害的高手,由这位高手负责给他诊治。”

    张寒城目光一闪,道:“什么?交给一位高手,那人是谁?”

    小和尚挠头思索,道:“我,我也记不清了。”

    张寒城的心里咯噔了一声,法明和尚天生便是痴傻疯癫之人,这世间根本无药可医,真有人能够救治,恐怕便是神仙了。

    所以说,法明和尚根本无人能够医治。

    而少林寺的人,此刻跟慕容龙城十分亲近,加上慕容龙城一直想要法明和尚。

    张寒城思量了一下,便下意识的觉得,少林寺恐怕将法明和尚交给了慕容龙城。

    但,张寒城心中又觉得,他并未求证,也只是猜测,或许过于武断,说不定少林寺真的是将法明和尚交给一位厉害的,精通医道的高手也说不定。

    只是,现如今这种情形,超出了张寒城的意料之外,他本想着偷偷见法明和尚一面,冒险来到少林寺,结果到头来,法明和尚可能已经不在。

    小和尚疑惑道:“施……施主?”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也就是说,这位大师,此刻已经不在少林寺了,对吗?”

    小和尚连忙点头,道:“嗯……是这样的。”

    张寒城道:“那,你知道是谁人将他送走的吗?或者,哪一位师祖能够知道此事?”

    小和尚挠头,道:“知道此事之人,必定是法慧师祖,或者是方丈师祖了……不过,其他的师祖估计也知道……”

    张寒城目光闪动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小和尚连忙道:“达摩院的师伯,师叔们应该也知道,因为,或许他们护送了那位疯师祖也说不定……”

    张寒城知道,他这一次少林之行,大约是白忙活了,此行,他见到法明和尚的目的,根本不可能完成。

    但是,法明和尚的行踪,他必须调查清楚,如果法明和尚真的落在慕容龙城手中,那就糟糕了。

    慕容龙城与天下间的武人达成合作关系,一般来说,一些被慕容龙城打败的武人,需要将他们的武功交给慕容龙城,以作为一种交流。

    慕容龙城身上具备天下武学,有很大原因就是因为如此。

    从前,慕容龙城上到少林寺,与法慧禅师交手,当时慕容龙城打不过法慧禅师,所以,最终没能得到少林寺的武功、技艺。

    或许,直到此刻,慕容龙城也并未能有本事从少林寺手中得到武功。

    可是,不排除少林寺和慕容龙城进行某种交流。

    少林寺交出法明和尚,慕容龙城那里,则也付出一些武功进行交换。

    如果真的是这样,张寒城只觉得对少林寺更加的失望。

    小和尚道:“施主……你怎么不说话了?”

    张寒城回过神来,道:“没什么。”

    小和尚连忙道:“施主,你可是有什么心事?我……瞧你好像有些难受。”

    张寒城道:“那位疯疯癫癫的大师,乃是我的师父。他原本确实是少林寺的大师,只是流落到了江湖当中,他能够回到少林寺,我本是十分开心的,因为少林寺便是他的家,可……你说他或许被送走了,我心中的当然觉得难受。”

    小和尚道:“原来如此,为何觉得难受?那位师祖不是去治病了……我觉得应该是一件好事。”

    张寒城道:“可是,他天生就是如此,我曾问过别人,这是不能治的疯病,与生俱来,世上哪里有人真能够医治?除非佛祖、菩萨下凡来,否则再厉害的高人,也做不到吧。”

    小和尚挠头,道:“施主的意思是?”

    张寒城道:“我觉得,那位大师也许,是被少林寺交给了一个叫慕容龙城的人。你对这个名字,可有什么印象么?”

    小和尚听到慕容龙城这四个字,顿时微微一怔,好似一下反应过来,但嘴上却道:“我……我……没……没……”

    张寒城一眼就看出来,恐怕他的猜测是真的,法明和尚真被交给了慕容龙城,至少这小和尚听过慕容龙城的名字,只是小和尚少打诳语,此刻说谎根本说不出来:“不必骗我了。”

    小和尚低头,道:“那……那交给这位慕容龙城,不治病,是做什么……”

    张寒城道:“这位大师身上,拥有少林寺的许多武功,其中涉及到七十二绝技,以及少林寺的一项厉害无比的内功。这个慕容龙城,当初就曾经想要擒住这位大师,为了这位大师身上的武功。”

    小和尚吃了一惊,道:“这慕容龙城,是个坏人?”

    张寒城道:“我觉得他是坏人,可少林寺如果将那位大师交给慕容龙城,便也做了坏人。”

    “不……不会的。”小和尚连忙道:“一定不会是这样,相信,施主一定是弄错了,少林寺从来都只做好事,不会做坏事,这……这样吧。”

    张寒城疑惑的看着这小和尚。

    小和尚连忙道:“我先前说的那些,也都只是胡乱猜测,或者是听人说的,我想办法,弄清楚那位大师是不是还在少林寺,如果不在,到底是被交给了谁,我弄清楚了之后,就告诉施主您,怎么样?”

    张寒城道:“那,你多久能弄清楚呢?”

    小和尚连忙道:“天亮了我就去询问。”

    张寒城不想把这小和尚卷入进来,道:“不用了,这件事情我自己求证就好。此次误入这里,吓到了你,实在抱歉,关于我来到这里的事情,你莫要告诉别人,多谢了。”

    小和尚道:“我不会告诉别人,施主你是好人,还有就是,我一定会帮施主……”

    张寒城摇了摇头,道:“好了,我就不在此处继续多留了,告辞。”

第三百四十八章 更深夜重达摩院

    张寒城离开佛塔之后,便悄然间赶回了普贤殿。

    银铃儿害怕叫人发现,所以一直都披着衣裳假寐,如果有人来了,她就马上起来。

    此刻张寒城回来的声音惊动了银铃儿。

    “小……哥哥?”银铃儿试探性的说道。

    “嗯。”张寒城赶了过来,道:“你没有休息一下?”

    银铃儿道:“我害怕叫人发现,所以没敢睡着。”

    张寒城叹了口气,道:“事情与我所想的不同,情况有变……”

    “发生了什么?”银铃儿疑惑道。

    张寒城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银铃儿连忙道:“铃儿虽然是女子,不懂许多的事情,可小哥哥可以将遇到的事情说给铃儿听,说不定说着说着,小哥哥便自己知道该怎么做了。”

    张寒城苦笑,还是摇了摇头。

    现在,张寒城处于一个两难的境地,其中就关乎于银铃儿,法明和尚很可能被交给了慕容龙城,但是,张寒城需要求证,他一不想将那个小和尚卷进来,二不想将银铃儿卷进来。

    想要求证,就必须要通过一个能够找到正确答案的人才行。

    在少林寺之中调查的话,能够有正确,确定答案的,张寒城觉得,恐怕就是那些少林寺的长老了,但这其中,哪个长老会真正的来告知他所有的事情?

    张寒城想了又想,有些想要直接去法忍禅师那里,也就是赵九重的师父那里,将法忍禅师给捉住。

    这个想法并不现实,首先就是法忍禅师的武功高强,张寒城哪里捉得住法忍禅师?说不定,反而要把自己搭进去,到时候银铃儿又该怎么办?

    但不用这种办法,他又必须找其他的方向才行。

    达摩院的少林弟子?

    张寒城陷入了疑虑当中。

    银铃儿知道张寒城不愿意与她说这些,所以也不开口打扰。

    许久,张寒城才终于眸光闪动,想到了一个,对他来说有些风险的人,这个人就是法慧禅师。

    昔日在华山脚下,张寒城进入少林寺的范围内,与少林寺起冲突,最后便是与法慧禅师交手。

    法慧禅师乃是少林寺第一高手,张寒城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但在那种条件之下,法慧禅师放走了张寒城。

    张寒城离开之后,还侥幸了好一阵子,至少,法慧禅师当时完全有能力和资格捉住张寒城,可法慧禅师没有去做。

    只不过,法慧禅师出现在了小和尚口中,是一直负责和疯僧法明在一起的人。

    而且,法慧禅师毕竟是少林僧人,究竟会不会把他捉住,交给少林寺?

    如果一切朝着最坏的方向进展,那银铃儿怎么办?

    银铃儿终于按耐不住,道:“小哥哥,你在想什么?是否……铃儿叫你为难了?”

    张寒城道:“当然没有。”

    银铃儿急忙道:“如果是的话,小哥哥一定要说,铃儿说过,一定不会妨碍到小哥哥的。”

    张寒城道:“没有,是真的。我再出去一趟,你在这里,安心睡觉,好好休息。”

    银铃儿微微一怔,跟着就看到张寒城果断的又选择了离开。

    ……

    张寒城心事重重,他决定还是去法慧禅师那里赌一下,或许少林寺会为难他,但应该不会为难银铃儿这个女孩。

    他自己的事情,他自己承担后果,银铃儿这里,如果真的被为难,想必他百般祈求,也不会出现什么事情。

    想要找到法慧禅师所在,其实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张寒城潜入到少林寺内围之后,便再一次来到了那座高塔。

    小和尚还未睡觉,没想到张寒城却去而复返:“施主?你怎么……又回来了?”

    张寒城道:“我让你帮我指引一下法慧禅师所在。”

    小和尚微微一怔,道:“施主是要?”

    张寒城道:“我要见法慧禅师一面。”

    小和尚顿时有些吃惊,道:“这……法慧师伯祖住在达摩院之中,那里十分危险,有很多厉害的师叔师伯……”

    张寒城连忙道:“我不是去打架,只是问法慧禅师一些事情。”

    小和尚挠了挠头,道:“这样吧……我……我……我就带着施主前去达摩院……”

    张寒城未想到这小和尚居然这么热心,踌躇了一下,道:“这恐怕不太好,我害怕会牵连到你。”

    小和尚忙道:“应……应该不会的,我相信法慧师伯祖绝不会怪罪我的。”

    张寒城沉默,他不想让小和尚卷入进来:“这样,你带我去达摩院所在,然后,你就回来。怎么样?”

    小和尚迟疑着点了点头,道:“好……”

    张寒城目光一闪,道:“你这里可还有僧袍与帽子?为了避免麻烦,我稍微穿上,遮掩一下。”

    小和尚道:“有,我这就找给施主。”

    张寒城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和尚微微一笑,道:“回施主,我叫恒真。”

    ……

    恒真小和尚负责掌灯,小心翼翼的提着灯笼前行。

    张寒城跟在后面,穿着有些瘦削的僧袍,戴着一个圆顶帽子,跟在他的身后。

    恒真小和尚紧张万分,时而左顾右盼,生怕撞见其他的僧人。

    好在,这一路下来有惊无险,因天气寒凉,僧人们也不出来,所以并未遇到。

    恒真停下脚步,抬手指着前方占地比较宽广的僧舍群,道:“这里,便是达摩院了。”

    张寒城抬头,看了一眼匾额上面的字,他大概能够辨认出来,当即点头道:“多谢。”

    恒真迟疑的看着紧闭的大门,道:“施主,不如我来想办法带你进去吧。”

    张寒城摇了摇头,道:“不必了,你就此回去吧,我去里面找找看,法慧禅师所在之处,应该就是最大的房子,对吧?”

    恒真连忙摇头,道:“不,不对,那最大的房子,是练功的地方,很大,很大。法慧师伯祖所在之处,应是靠向东方,面向西方之处,取得乃是坐东朝西之意。而且,法慧师伯祖的房子,也并不大……除了法慧师伯祖外,住在达摩院的,应该还有其他的师叔祖、师伯……甚至还有一些师兄……”

    张寒城一下便犯了难。

    恒真道:“所以,就还是由我来带施主去吧。可是……可是我不会打诳语,不知该怎么说。”

    张寒城踌躇了一下,道:“没关系,我自己找寻就可,你现在就快点回去吧。”

    恒真挠着头,正想要说话。

    张寒城却已经去到了达摩院的一侧墙壁所在。

    不等恒真反应过来,却见到张寒城已经飞身而起,单掌落在瓦檐之上,犹如一只燕子,翻身进了达摩院中。

    恒真吓了一跳,达摩院乃是少林寺之中,武功最高之人所在之地,负责精研高等武学,张寒城这样潜入进去,实在是艺高人胆大。

    ……

    张寒城落在地上之后,便蹲下身子,躲在一处房子侧面,悄悄看向了达摩院内里的景象。

    达摩院正门所通往的,便是一处十分之大的广场,应该是练功所用,拥有着一些石锁、木人、以及一些兵刃,正像是个武场。

    看上去能够容纳数十人使用。

    张寒城看向东侧的房舍,此刻一些屋子里面,还亮着灯。

    他深吸了口气,控制足下内力,踏开凌霜幽步,更加轻盈的窜了过去,这里比少林寺外界更加森严,也更多高手,稍有不慎,便会被这里的高手发现。

    恐怕,当世之间,的确很少有人敢潜入到这里来。

    张寒城迅速跑到一处窗口所在,蹲下身,聆听着里面的声音,希望能够分辨出是否是法慧禅师的房子。

    可少林寺的僧人,一般这个时候都在打坐念佛,基本没有交谈的声音。

    所以张寒城听来听去,也听不出什么线索。

    张寒城只能开始通过房舍之外的一些情况查看,比如说,有些墙角靠着扫帚的地方,或者比较边缘的地方,张寒城自然就觉得,不太可能是法慧禅师居住的地方。

    正在观察之中,不巧的是,一侧的一把扫帚,突然间自己倒了。

    啪!

    与此同时,那房中响起了一些声音。

    张寒城眸光一闪,迅速闪去墙下。

    片刻,便看到一名身材精壮的青年僧人,左右看了看,走向了那扫帚所在,蹲下身将扫帚重新拿起。

    张寒城双目一凝,盯着这青年僧人的背影,暗自咬牙之间,猛然间窜了过去。

    这青年僧人显然来不及反应过来。

    他才刚要回头,张寒城已经从后面以肘部锁住了他的脖子,同时一只手掌点在了他的后心之上。

    青年僧人只觉得气息紊乱,双手扣住张寒城的胳膊,准备挣扎。

    背后,却突然间响起了接二连三的声音。

    呯!呯!呯!呯!

    张寒城连续打穴,以内力快速封住了青年僧人的经脉,并令青年僧人失去力量,僵硬了下来。

    青年僧人想要发声,却根本发不出声音,只能瞪大了眼睛,听着耳边响起了张寒城的声音。

    “这位大师,实在抱歉,我也不想突然对你动手。”张寒城的声音虽然平静,可心中却万般无奈。

    青年僧人试图回头看张寒城,但脖子已经不能动弹。

    张寒城道:“我要找法慧禅师,你告诉我,法慧禅师在什么地方,我可先解去你右臂穴道,你为我指路,如果,你不帮我指,我会杀死你。”

    说罢,张寒城便再次点在了青年僧人的背上。

    青年僧人当即感受到他的右臂有了力气,他第一时间要做的动作,根本不是帮张寒城指路,而是直接抬起手,试图彻底掰开张寒城的胳膊。

    但!

    这青年僧人本身的经脉已经被封住,即便右臂能够活动,却根本没有力气,加上张寒城的力气甚大,他根本掰不开张寒城的胳膊。

    张寒城低声道:“大师还是不要挣扎。你挣脱不开。”

    青年僧人神色变幻,不知该如何是好。

    张寒城道:“大师还是不要拖延时间,快点。”

    青年僧人目光闪动,抬起手,指向了前方的一处房子。

    张寒城没有犹豫,当即转而去到这青年僧人的侧面,扶着他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青年僧人以余光看了一眼张寒城,神色微微变化。

    很快,张寒城便和青年僧人来到了那所指之处。

    张寒城当然不会相信,这青年僧人是真心给他指路,当即,扶着青年僧人观察了一下,道:“大师何必如此,莫非,是觉得我是傻瓜,相信此处就是法慧禅师所在?”

    青年僧人目光一闪。

    张寒城道:“我此行并无恶意,只是有事情要询问法慧禅师,法慧禅师乃是少林寺第一高僧,武功高强,我这种宵小毛贼,怎是他的对手?”

    青年僧人眉头一皱,干脆放下了手臂。

    张寒城看向了这青年僧人。

    这青年僧人粗眉大眼,回看了张寒城一眼,一直盯着张寒城,一言不发。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看来,大师是不准备帮我指路了。”

    青年僧人也不开口。

    张寒城眸光闪动,心电急转,他在这里忙活了好半天,只能再选择下策。

    当即,手指去到青年僧人的身后,再继续连续点动!

    呯!呯!呯!

    青年僧人微微一怔,看着张寒城,而后双眼一翻,竟直接昏死了过去。

    张寒城当即将这僧人放在地上。

    左右看了一眼,大声喊道:“师兄!师兄!你怎么了?”

    话音落下,一些屋子当中,顿时响起了嘈杂的声音。

    张寒城连忙道:“不要跑!我看到你了!”

    说完此话,张寒城却已经迅速闪身,藏向了房子后侧。

    转瞬之间,达摩院之中,许多僧人便纷纷从房中走了出来,循着方才的声音位置,快速汇聚了起来。

    张寒城自然不敢这个时候出去,他贴着墙壁,手足并用,直接找到了一处瓦檐相对较暗的地方,趴了下来,同时以双眼,盯着此刻众僧的情况。

    几名僧人到了那青年僧人所在,将他扶起,正在为他摸脉。

    而张寒城则是在左右观察,查看着哪一间房子可能是法慧禅师所在之处。

对不起大家

    清泰三年,石敬瑭起兵造反,被后唐兵马围困于太原,遂向契丹求援,以割让幽云十六州为代价,甘作“儿皇帝”。随后,在契丹援助下,称帝灭亡后唐,定都汴梁,建立后晋,拟开国年号天福。

    天福七年,石敬瑭忧郁成疾,病逝,本生有七子,但大多早夭,仅剩幼子石重睿一人。本已托孤于宰臣冯道,却不曾想冯道却与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景延广立石敬瑭的侄儿,齐王石重贵为帝。

    天福八年六月,蝗灾遍地,饿殍千里。晋出帝石重贵派遣内外臣僚二十人,分往诸道州府与民率借粟麦,臣僚为讨好石重贵,遂行酷政,黎民若有不出借或隐藏粮食者尽皆处死。

    ……

    北风卷地,百草凋零。

    昨夜才刚下了一场飞雪,初阳虽升,但一地的青霜却仍未褪去。

    由西向东的大路上,远远地行来了乘着两匹滇马的中年人。

    这二人皆穿着裘袍,一个两鬓斑白,一个则四十出头的模样。在这乱世灾年之中,能够像他们这般穿戴整齐且华贵者,已然寥寥无几。

    那两鬓斑白的中年人遥望着前方生满了枯草的道路,说道:“上次到此之时,还是少年时节,这一转眼间,我却已日暮西山,想不到临命终前,还能有机会去看看那里……”

    另一名中年人连忙道:“兄长莫要胡言,你的命还长着,哪里有日暮西山一说。只是要我说,那龙香院何时不能去?却偏偏要选择这中原战乱之时,您贵为我大理国开国君王,若是此行有什么闪失,我要如何向大理国的子民交代?”

    “哈哈……”两鬓斑白的中年人笑了笑:“我段思平岂是那般容易殒命之人?若是有可能,我也不想这时候回来,但可惜的是,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另一名中年人无奈叹息:“此刻思英尚且年幼,你若真有个闪失,这好不容易建立的国土,便要再次陷入战乱,到时候,若是大理的百姓,也像是这中原百姓这般苦不堪言,我等岂非成了罪人?”

    段思平道:“有思良你这个叔叔在,相信一定能够约束思英。这中原短短三十几年,历尽梁、伪唐、晋三代,皆因那些拥兵自重者心中的欲念使然,若非这内心之中的祸患,何至于纷争如此之久,百姓苦不堪言?这一次去龙香院,也是为了去亲自见一见那《碧落碑》,我修佛建寺,即是希望大理子民能够放下心中的邪念,以此来避免战乱灾祸。但那修佛建寺,也不过只是平息人们心中之邪念,欲要安国兴邦,则需要一剂良药,此次去见那《碧落碑》正是为了这一剂良药。”

    段思良呆了一下道:“那《碧落碑》是甚么东西,难不成是《六韬》、《孙膑兵法》不成?还能安国兴邦?”

    “这话,倒也说的不错,那《碧落碑》确实正如那《六韬》、《孙膑兵法》。”段思平道:“你可知那亡唐太宗李世民身边的能臣房玄龄?”

    段思良思量了一下,道:“房玄龄?听着有些耳熟。”

    段思平道:“那房玄龄乃是治世之能臣,他辅佐唐太宗立国,铸造了盛唐根基,李世民赞他有绸缪帷幄,定社稷之功。此话绝非虚言,乱世终结,少不了这样的能臣,而那《碧落碑》乃是为房玄龄之女房氏死后家人祈福之碑文。早年间我来这龙香院中,曾见过这碑文,只觉得其上书法精妙,引笔精绝,非通古今者,难辨碑文所书。但后来我自前朝游记中得知此事,那房玄龄之手稿,曾作陪嫁之物,嫁与了李渊之子唐韩王。而再细细思量那碑文,其中故意遮掩,总觉得内有深意,若是能因这碑文而找见那房玄龄所留之典籍,我大理何愁不能安邦兴国?”

    段思良忍不住道:“我还以为那兵书藏在那碑文中,原来根本不是,这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恐怕小孩子都不会如此冲动。”

    段思平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我时日无多,若是能让大理如同盛唐那般成就盛世,这仅剩的时日,岂非值了?”

    “兄长切莫再说时日无多之类的话。”段思良道:“江山是打出来的,待我大理韬光养晦,再过些年,我们大理便可学那契丹逐鹿中原,到时也算解了这中原百姓战乱之苦。”

    段思平顿时扯住缰绳,停下了马匹。

    段思良有些疑惑,但也跟着停了马匹,回头看着段思平。

    段思平道:“思良,后世子孙如何,我管不了,因为那时我已死了,他们也将我忘了,但如今我还活着,作为你的兄长,作为思英的父亲,我希望你们不要去学契丹,只要是其他国家不来打我大理,我大理便与其交好,相安无事。”

    段思良连忙道:“可这中原历朝历代,哪一代明君不开疆拓土,欲要一统天下,兄长你明年才五十,这七年我大理休养生息,而中原连年战乱,正是万分虚弱,若是我们北上,定可摧枯拉朽,到时难道不是为大理开疆拓土么?”

    段思平无奈一笑,又摇了摇头:“这世间一切不过只一场梦罢了,做帝王,就要懂得不贪图享乐,而是要为百姓谋福,开疆拓土,苦的是百姓,到时血流成河,横尸千里,实在不值,你随我一生戎马,难道也看不清楚?”

    话刚说完,段思平面色泛白,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段思良见他认真,又十分虚弱,只得不再争论,而是担忧的叹道:“你不愿开疆拓土,看来这中原百姓,怕是没有福气得你这仁义的明君庇佑了。”

    二人继续赶路,行将至午时,见远处的松柏间有一座破落道观。

    段思良见段思平时不时咳嗽,便开口道:“兄长,你我二人一路颠簸,倒不如去那道观中歇息?等明日再继续赶路?”

    段思平放下了手帕,道:“昨夜我们才在史威村歇了一夜……”

    段思良急忙道:“不行,此事兄长必须要听我的,这一路舟车劳顿太过辛苦,兄长身负重伤,不能一直赶路。”

    说着,段思良也不等段思平拒绝,便直接纵马,朝着那道观行去。

    段思平无奈,也只得跟上。

    段思平停在马上,打量着眼前这座道观,这道观看上去并不大,很是普通,观门顶上,并未设置牌匾,所以没有名字。

    段思良道:“可惜,这道观有些破落,委屈兄长了。”

    两人翻身下马,段思平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了段思良,独自一人朝着道观前方走去。

    而此时,道观内,正有个衣衫破烂,不过十四五岁的脏脸小叫花,正在院子中扫地。

    段思平看着这小叫花,有些疑惑,这里明明就是个道观,难不成已经被乞丐占据?

    正想着,小叫花也抬起头,看向了段思平。见段思平衣着整洁,双眼发亮,直接丢了手里的扫把,快步的跑到了道观门口,盯着段思平,却不开口,看着有些扭捏。

    段思平思量了下,才笑道:“小兄弟可是遇见了困难?需要些钱财?”

    小叫花呆了下,连道:“没……没有……”

    段思平微微一笑,转头看向了刚刚将马匹拴好的段思良:“思良,取些银钱给这位小兄弟。”

    段思良同样看向了小叫花,眉头不禁皱紧了几分,但却没说什么,直接从腰间的腰带中取了几枚铜钱,朝着小叫花那扔了过去。

    铜板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叫花回过神来,怔怔看着地上的铜板,明明眼中有些惊喜,但却毫无动作。

    段思平转头,盯了一眼段思良,眼中有责怪之意,只因段思良随意丢出铜钱,实在有些不尊重别人。

    不过,段思平还是道:“小兄弟,这铜板你收起来吧。”

    小叫花挠了挠头,迟疑了一下,红着脸点头道:“谢……谢谢伯伯。”

    说完,他连忙蹲下身子,将地上的铜钱一个接一个的捡了起来。

    小叫花小心的捧着五六个铜钱,站起身来,有些笨拙的看着钱币上面的字,忍不住挠了挠头,目露沉思。

    段思平有些疑惑:“小兄弟,怎么了?”

    “这…这跟我之前得到的铜钱不一样,上面这些字长得不太一样。”小叫花抓着头发,攥着手里的铜板,低头从腰间取出了一枚铜钱,然后走向了段思平身前,仰头看着段思平,递出了两枚钱币:“伯伯您看,这枚铜钱是我先前得的,它们长得不一样。”

    段思平看向了两枚铜钱,小叫花之前取出的那枚是晋钱,可段思良丢出来的却是蜀钱。

    当今中原群雄割据,这钱币自然也极其混乱,段思平与段思良是从属地进入晋国领土,身上自然有蜀钱。

    只是先前投宿时,所用的都是碎银,所以没有在意罢了。

    “果然长得不一样。”段思平道:“那我这位伯伯,若是用碎银跟你换这些铜钱如何?”

    “啊?”小叫花吃了一惊:“用银子换铜钱?那伯伯你岂不是亏了么?”

    “你这铜钱长得不一样,我很是喜欢,所以想要用碎银子把它们买下来。”段思平道。

    小叫花的眼中忍不住闪过了一丝喜色,正准备答应,但却又摇了摇头:“不,还是不了,这铜钱本就是两位伯伯给我的,既然伯伯想要,我便还给伯伯。”

    段思平目光一闪,想不到这小叫花竟心地纯良,道:“这送出的东西,哪里有索取回来的道理?伯伯还是以银钱与你买这些铜钱才是。”

    小叫花连忙摆手,就要拒绝。

    段思良哼了一声,道:“行了,几枚铜钱而已,给你便是给你了。”

    段思平看向段思良,目露责备之意,道:“取些碎银给这位小兄弟,算是向他赔礼。”

    小叫花道:“不,不了……那碎银子虽好,但在我身上,万一花的时候被人抢了就不好了。既然,既然伯伯不想要这铜钱,我便我记下这铜钱不一样,以后能跟人多换几个烧饼吃。”

    段思平没想到小叫花会这么说,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身后的段思良喝道:“好了,你这小叫花离我家兄长远点,我问你这观中可还有别的什么人?”

    小叫花顿时退后了几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胆怯的看向了段思良:“观中自是还有别人的,我这便去叫老爷爷出来,两位伯伯稍等下。”

    说着,小叫花攥着铜钱,跑向了道观中一间有些破旧的房子。

    段思平转头,看着段思良道:“你啊,跟这孩子凶什么?你给他蜀钱,叫他在晋国去花,他自然要琢磨一下。”

    “什么晋钱蜀钱。”段思良道:“我只知这小叫花衣衫篓缕,丝毫没有自知,明明臭气熏天,却还要离兄长这么近。”

2019年11月24日记

    我爸还是没挺过来。

    站在抢救室外面,看到机械心肺按压机在他的胸腔上面不断的来回,还想着他肯定能醒过来,或者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护士跟我说他已经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只是这个机器在帮助他拥有心跳。

    她说着,停止了机器。

    一旁的屏幕上,原本波动的图像变成了一条直线。

    老头看起来很狼狈,坦露着身体,腹部还有当初他年轻时烫伤的疤痕以及阑尾炎手术留下的刀口。

    他本来长得就白。

    失去血色后,也就变得更白了。

    我抓着他的手,他的手还是那么粗糙,但却没有和我掰手腕时的力气,也变得没有温度了。

    他是六零年出生的人,在文革中长大,下乡做过知情,后来经历改革开放,变成了下岗职工,腰部因为年轻时砖车翻了,压到他,导致他成了残疾人,因为恢复的不错,所以只是走路一瘸一拐的。

    即使是这样,为了养大我,他还是做过许多的体力工作。

    初中时,有一次我看他袒露着上身,推着一辆“倒骑驴”,在河上的大桥上,一步一步的推上上坡的路段。

    当时是夏天,他满身是汗。

    我背着书包和同学们走在一起,看到了他。

    然后,我很害怕,怕同学们知道他是我爸,只是装作没有看见,但还是与他对视了一眼,便和同学们走了。

    路上我后悔了。

    因为我上初中的时候,他骑着自行车,拿着八千元的择校费交到了学校的手中,而这八千元钱在两千年代初,不知是他多久才赚到的。

    我没有替他争口气,是个失败的儿子。

    因为英语成绩不好的原因,我没办法考上本地的一类高中,想到他那么辛苦,面对高中的择校费,我选择了肯为我减免一些费用的三类高中。

    然后,我在这个三类高中里面,做了几科的课代表,做了团支书,也做了学校的辩论手。

    只是荷尔蒙让我躁动,因为谈恋爱与逆反,我选择了辍学,提早进入社会。

    那天我爸看着我,只是说:“不念就不念了吧,算了。”

    家人都替我可惜,因为我从小成绩就非常的好,无论在任何地方都能够名列前茅,自小到大,我的作文总是在班级里广播。

    我爸最宝贝的,就是初中时,在入团之前,老师为我申请的优秀少年队员奖章。

    那时候每次他喝点酒,就要拿出来,给这个叔叔,那个大爷看看。

    我知道,他对我寄予厚望,但我没能做到那个优秀的我。

    进入社会之后,我通过自己的小聪明,和其他的大学生一起实习,更早的掌握各类的专业软件学习了一些设计方面的皮毛,并转正成为正式员工。

    繁重的改方案与加班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经常熬夜,黑白颠倒。

    终于在不经意间,瘦到了九十二斤,于是那天躺在床上,就没能起床上班。

    去了医院才知道,是得了肺结核,而且十分严重,发现时已经要扩散到头部与骨头。

    我爸还在工作,在医院三十里外的一个工厂里打零工,总是搬东西。

    被确诊为肺结核的时候,我还没有存下什么钱。

    那时候是仲夏,下了雨。

    他浑身湿哒哒的,骑了三十里地的自行车,求老板预支了一年的工资交到了医院,然后跟我说:“老儿子,好好看病,我先回单位了。”

    那一刻我明白了一个男人应该是怎样的,我对我父亲意味着什么,我父亲对我又意味着什么。

    住院数个月,修养了半年以后,我想赚钱,不想他再那么辛苦。

    只是插上翅膀去到千里之外的南方,却发现虽然工资比很多同龄人高,又有不错的待遇,可因为应酬的缘故,总是存不下什么钱。

    后来,不经意间带了一个硕士徒弟,看着徒弟学了本事,辗转去了上海,刚入职就拿了比我更好的待遇,我意识到人生路可能已经走到头了。

    我想在我爸退休之后,去广袤的中原大地看上一看,看看泰山,看看布达拉宫,看看华山,去张家界看看,去泰国看看,去祖国的大好河山,多走一走。

    于是我把工作重心转移到了写书方面,希望有一天自己可以写出很好的作品,让我拥有更多的钱,能够负担起这个梦想。

    我不再想着谈恋爱,钻研各种写作技法,并希望扩充自己的见识与能力,早日写出好的作品,并能一直写出那样的作品。

    可或许是天赋的原因,又或者是不喜欢遵循市场,总是在扑街,扑街,无论我多努力,都做不好这件事情,只能勉强的够自己生活,并简单的补贴家用。

    上个月,我看到父亲的生日快到了,帮他买了一个刮胡刀还有一双鞋子,但不提及此事,只是将东西交给他。

    我和我爸都不过生日,但那天,我爸跟我说:“宝儿子,你爸我马上就过生日了,我想吃好吃的,你给爸做点好吃的行不行。”

    我说:“行,你放心我肯定给你做好吃的。”

    他过生日那天下雪。

    我准备了一桌子的菜,有些卖相并不好,咸了或者淡了。

    可惜他没有回来,因为雪下的太大,天太冷了,他工作的地方要回到家里有些危险。

    我有些失落,但心里想着,再把生日补给他。

    我希望教会他使用电脑以及智能手机,可只教会了他如何看电影、电视剧。

    我有好多的事情,想要同他一起完成,并早点让他退休,家里养一些他喜欢的金鱼。

    看着医生用中性笔一遍遍的抄写死亡证明。

    我还觉得一切不太真实。

    在很短的时间里。

    我爸很突然的就不在了。

    我能够回忆起的点滴却越来越多。

    那一年过年,我还没有上学。

    他背着我顺着梯子登上了平房的房顶,把我放在一边,带着我看着不断在空中爆开的烟花。

    那一天他说,马上自己就六十岁了,终于可以领退休金了。

    还有一年了,就不用工作了,到时候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

    上一次离开的时候,他说等我再回来的时候,就是开工资的时候了,我开完工资再离开,再回来就是放假的时候了。

    我问他那是什么时候。

    他说是小年。

    我看了看日期,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人生无常。

    该好好珍惜的。

    男人有出息。

    也是该趁早的。

    看到这里的人。

    愿你能过得比我幸福,并从我和我爸平实的过往中,看到一些什么。

    而我,从此以后。

    只能够在梦中与回忆时见到他了。

    他的音容笑貌也将永远离我而去。

断更说明

    清泰三年,石敬瑭起兵造反,被后唐兵马围困于太原,遂向契丹求援,以割让幽云十六州为代价,甘作“儿皇帝”。随后,在契丹援助下,称帝灭亡后唐,定都汴梁,建立后晋,拟开国年号天福。

    天福七年,石敬瑭忧郁成疾,病逝,本生有七子,但大多早夭,仅剩幼子石重睿一人。本已托孤于宰臣冯道,却不曾想冯道却与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景延广立石敬瑭的侄儿,齐王石重贵为帝。

    天福八年六月,蝗灾遍地,饿殍千里。晋出帝石重贵派遣内外臣僚二十人,分往诸道州府与民率借粟麦,臣僚为讨好石重贵,遂行酷政,黎民若有不出借或隐藏粮食者尽皆处死。

    ……

    北风卷地,百草凋零。

    昨夜才刚下了一场飞雪,初阳虽升,但一地的青霜却仍未褪去。

    由西向东的大路上,远远地行来了乘着两匹滇马的中年人。

    这二人皆穿着裘袍,一个两鬓斑白,一个则四十出头的模样。在这乱世灾年之中,能够像他们这般穿戴整齐且华贵者,已然寥寥无几。

    那两鬓斑白的中年人遥望着前方生满了枯草的道路,说道:“上次到此之时,还是少年时节,这一转眼间,我却已日暮西山,想不到临命终前,还能有机会去看看那里……”

    另一名中年人连忙道:“兄长莫要胡言,你的命还长着,哪里有日暮西山一说。只是要我说,那龙香院何时不能去?却偏偏要选择这中原战乱之时,您贵为我大理国开国君王,若是此行有什么闪失,我要如何向大理国的子民交代?”

    “哈哈……”两鬓斑白的中年人笑了笑:“我段思平岂是那般容易殒命之人?若是有可能,我也不想这时候回来,但可惜的是,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另一名中年人无奈叹息:“此刻思英尚且年幼,你若真有个闪失,这好不容易建立的国土,便要再次陷入战乱,到时候,若是大理的百姓,也像是这中原百姓这般苦不堪言,我等岂非成了罪人?”

    段思平道:“有思良你这个叔叔在,相信一定能够约束思英。这中原短短三十几年,历尽梁、伪唐、晋三代,皆因那些拥兵自重者心中的欲念使然,若非这内心之中的祸患,何至于纷争如此之久,百姓苦不堪言?这一次去龙香院,也是为了去亲自见一见那《碧落碑》,我修佛建寺,即是希望大理子民能够放下心中的邪念,以此来避免战乱灾祸。但那修佛建寺,也不过只是平息人们心中之邪念,欲要安国兴邦,则需要一剂良药,此次去见那《碧落碑》正是为了这一剂良药。”

    段思良呆了一下道:“那《碧落碑》是甚么东西,难不成是《六韬》、《孙膑兵法》不成?还能安国兴邦?”

    “这话,倒也说的不错,那《碧落碑》确实正如那《六韬》、《孙膑兵法》。”段思平道:“你可知那亡唐太宗李世民身边的能臣房玄龄?”

    段思良思量了一下,道:“房玄龄?听着有些耳熟。”

    段思平道:“那房玄龄乃是治世之能臣,他辅佐唐太宗立国,铸造了盛唐根基,李世民赞他有绸缪帷幄,定社稷之功。此话绝非虚言,乱世终结,少不了这样的能臣,而那《碧落碑》乃是为房玄龄之女房氏死后家人祈福之碑文。早年间我来这龙香院中,曾见过这碑文,只觉得其上书法精妙,引笔精绝,非通古今者,难辨碑文所书。但后来我自前朝游记中得知此事,那房玄龄之手稿,曾作陪嫁之物,嫁与了李渊之子唐韩王。而再细细思量那碑文,其中故意遮掩,总觉得内有深意,若是能因这碑文而找见那房玄龄所留之典籍,我大理何愁不能安邦兴国?”

    段思良忍不住道:“我还以为那兵书藏在那碑文中,原来根本不是,这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恐怕小孩子都不会如此冲动。”

    段思平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我时日无多,若是能让大理如同盛唐那般成就盛世,这仅剩的时日,岂非值了?”

    “兄长切莫再说时日无多之类的话。”段思良道:“江山是打出来的,待我大理韬光养晦,再过些年,我们大理便可学那契丹逐鹿中原,到时也算解了这中原百姓战乱之苦。”

    段思平顿时扯住缰绳,停下了马匹。

    段思良有些疑惑,但也跟着停了马匹,回头看着段思平。

    段思平道:“思良,后世子孙如何,我管不了,因为那时我已死了,他们也将我忘了,但如今我还活着,作为你的兄长,作为思英的父亲,我希望你们不要去学契丹,只要是其他国家不来打我大理,我大理便与其交好,相安无事。”

    段思良连忙道:“可这中原历朝历代,哪一代明君不开疆拓土,欲要一统天下,兄长你明年才五十,这七年我大理休养生息,而中原连年战乱,正是万分虚弱,若是我们北上,定可摧枯拉朽,到时难道不是为大理开疆拓土么?”

    段思平无奈一笑,又摇了摇头:“这世间一切不过只一场梦罢了,做帝王,就要懂得不贪图享乐,而是要为百姓谋福,开疆拓土,苦的是百姓,到时血流成河,横尸千里,实在不值,你随我一生戎马,难道也看不清楚?”

    话刚说完,段思平面色泛白,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段思良见他认真,又十分虚弱,只得不再争论,而是担忧的叹道:“你不愿开疆拓土,看来这中原百姓,怕是没有福气得你这仁义的明君庇佑了。”

    二人继续赶路,行将至午时,见远处的松柏间有一座破落道观。

    段思良见段思平时不时咳嗽,便开口道:“兄长,你我二人一路颠簸,倒不如去那道观中歇息?等明日再继续赶路?”

    段思平放下了手帕,道:“昨夜我们才在史威村歇了一夜……”

    段思良急忙道:“不行,此事兄长必须要听我的,这一路舟车劳顿太过辛苦,兄长身负重伤,不能一直赶路。”

    说着,段思良也不等段思平拒绝,便直接纵马,朝着那道观行去。

    段思平无奈,也只得跟上。

    段思平停在马上,打量着眼前这座道观,这道观看上去并不大,很是普通,观门顶上,并未设置牌匾,所以没有名字。

    段思良道:“可惜,这道观有些破落,委屈兄长了。”

    两人翻身下马,段思平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了段思良,独自一人朝着道观前方走去。

    而此时,道观内,正有个衣衫破烂,不过十四五岁的脏脸小叫花,正在院子中扫地。

    段思平看着这小叫花,有些疑惑,这里明明就是个道观,难不成已经被乞丐占据?

    正想着,小叫花也抬起头,看向了段思平。见段思平衣着整洁,双眼发亮,直接丢了手里的扫把,快步的跑到了道观门口,盯着段思平,却不开口,看着有些扭捏。

    段思平思量了下,才笑道:“小兄弟可是遇见了困难?需要些钱财?”

    小叫花呆了下,连道:“没……没有……”

    段思平微微一笑,转头看向了刚刚将马匹拴好的段思良:“思良,取些银钱给这位小兄弟。”

    段思良同样看向了小叫花,眉头不禁皱紧了几分,但却没说什么,直接从腰间的腰带中取了几枚铜钱,朝着小叫花那扔了过去。

    铜板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叫花回过神来,怔怔看着地上的铜板,明明眼中有些惊喜,但却毫无动作。

    段思平转头,盯了一眼段思良,眼中有责怪之意,只因段思良随意丢出铜钱,实在有些不尊重别人。

    不过,段思平还是道:“小兄弟,这铜板你收起来吧。”

    小叫花挠了挠头,迟疑了一下,红着脸点头道:“谢……谢谢伯伯。”

    说完,他连忙蹲下身子,将地上的铜钱一个接一个的捡了起来。

    小叫花小心的捧着五六个铜钱,站起身来,有些笨拙的看着钱币上面的字,忍不住挠了挠头,目露沉思。

    段思平有些疑惑:“小兄弟,怎么了?”

    “这…这跟我之前得到的铜钱不一样,上面这些字长得不太一样。”小叫花抓着头发,攥着手里的铜板,低头从腰间取出了一枚铜钱,然后走向了段思平身前,仰头看着段思平,递出了两枚钱币:“伯伯您看,这枚铜钱是我先前得的,它们长得不一样。”

    段思平看向了两枚铜钱,小叫花之前取出的那枚是晋钱,可段思良丢出来的却是蜀钱。

    当今中原群雄割据,这钱币自然也极其混乱,段思平与段思良是从属地进入晋国领土,身上自然有蜀钱。

    只是先前投宿时,所用的都是碎银,所以没有在意罢了。

    “果然长得不一样。”段思平道:“那我这位伯伯,若是用碎银跟你换这些铜钱如何?”

    “啊?”小叫花吃了一惊:“用银子换铜钱?那伯伯你岂不是亏了么?”

    “你这铜钱长得不一样,我很是喜欢,所以想要用碎银子把它们买下来。”段思平道。

    小叫花的眼中忍不住闪过了一丝喜色,正准备答应,但却又摇了摇头:“不,还是不了,这铜钱本就是两位伯伯给我的,既然伯伯想要,我便还给伯伯。”

    段思平目光一闪,想不到这小叫花竟心地纯良,道:“这送出的东西,哪里有索取回来的道理?伯伯还是以银钱与你买这些铜钱才是。”

    小叫花连忙摆手,就要拒绝。

    段思良哼了一声,道:“行了,几枚铜钱而已,给你便是给你了。”

    段思平看向段思良,目露责备之意,道:“取些碎银给这位小兄弟,算是向他赔礼。”

    小叫花道:“不,不了……那碎银子虽好,但在我身上,万一花的时候被人抢了就不好了。既然,既然伯伯不想要这铜钱,我便我记下这铜钱不一样,以后能跟人多换几个烧饼吃。”

    段思平没想到小叫花会这么说,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身后的段思良喝道:“好了,你这小叫花离我家兄长远点,我问你这观中可还有别的什么人?”

    小叫花顿时退后了几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胆怯的看向了段思良:“观中自是还有别人的,我这便去叫老爷爷出来,两位伯伯稍等下。”

    说着,小叫花攥着铜钱,跑向了道观中一间有些破旧的房子。

    段思平转头,看着段思良道:“你啊,跟这孩子凶什么?你给他蜀钱,叫他在晋国去花,他自然要琢磨一下。”

    “什么晋钱蜀钱。”段思良道:“我只知这小叫花衣衫篓缕,丝毫没有自知,明明臭气熏天,却还要离兄长这么近。”

第三百四十九章 四平八稳处处僧

    负责为青年僧人摸脉的僧人眸光一闪,吃惊道:“他的经脉被内力封堵,并无大碍,只是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醒来,能够将内力操控到这种不伤根本的地步,定是高手所为,只有众位师叔才有这种本事。”

    几名僧人纷纷愕然。

    那负责摸脉的僧人道:“此刻,他定然没有走远,敢潜入到少林寺中,定然是图谋不轨,众位师兄师弟,你们速去通知各处长老,并将这位师弟带走看管,我四处寻寻此人,方才有一位师弟似乎追那人去了,但愿那位师弟不会有事。”

    “是,师兄!”

    几名僧人顿时散开,那负责摸脉的僧人则是瞬间起身,左右查看了一下,便朝着达摩院外奔行而去。

    大约是觉得,那潜入之人知道进入达摩院后,定然不敢多留。

    张寒城藏匿在黑暗处,看着僧人们前去四处通禀,自身则是皱着眉头,悄然搜寻着法慧禅师的所在之处。

    少林寺的高僧佛学精湛,不会因身份去享用更好地房舍与食物,这也成了张寒城找到法慧禅师的阻碍。

    只是,大约搜寻了片刻,一些僧人已经纷纷离开达摩院后。

    张寒城却猛然间听到了一道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

    “阁下深夜间入我达摩院中,又引走达摩院诸多弟子,却不知所为何事?”

    张寒城猛地停下脚步,这一手传音入密的手段先前他在华山就已经见识过,当初乃是法忍禅师以传音入密的本事,向他询问有关于《易筋经》的事情。

    现如今这声音,恐怕自然是法忍禅师本事之上的法慧禅师发出的。

    只是张寒城心中惊异的是,法慧禅师竟厉害到了这种地步,明明未曾看到他,却已经将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

    “阁下不再走动,亦不逃窜,不如便来此一叙吧。”

    话音落下,但听见前方不远处的房门,突然响起了啪的一声,竟直接打开了。

    张寒城眸光闪动,法慧禅师知道是他引走了众多少林弟子,估计是通过推敲,否则如果法慧禅师真能稳坐屋中知晓整个达摩院的动向,那就太可怕了一些。

    张寒城本来就是要见法慧禅师,现在法慧禅师主动找到他,他自然不会躲避,当即迈开脚步,走向了那间屋子。

    站在房门口,张寒城看向了端坐在正前方蒲团上的法慧禅师。

    法慧禅师缓缓张开了紧闭的双目,看向了张寒城,似乎也未料看到的会是张寒城,目中惊愕之色一闪而过:“原来是那位与贫僧在华山脚下切磋的小施主,这些日子不见,你却高壮了许多。”

    张寒城踏入房中,双手合十,向法慧禅师行了一礼,而后回身,关上了房门。

    烛火昏黄,张寒城凝视着法慧禅师,道:“晚辈张寒城,见过法慧大师。”

    法慧禅师道:“你夜探达摩院,所为何事?”

    “晚辈夜探达摩院乃是无奈之举,正是要找法慧大师询问些事情,这种鲁莽举动,还望法慧大师见谅。”张寒城恭敬开口道。

    法慧禅师微微一笑,抬起手来,落在了身旁一侧的蒲团之上,略一挥手。

    那蒲团竟直接滑到了张寒城的身前停稳。

    “坐下来说吧。”法慧禅师淡淡道。

    张寒城再次行礼,道:“多谢法慧禅师。”

    说罢,张寒城便恭谨的坐在了蒲团上与法慧禅师相对:“晚辈这些时日一直身处北方,未曾脱开身子,如今严冬来了,终于得了空闲,四处见见故人,来到这少林寺,自然也是为了见故人,只是,晚辈此次却并未见到故人。”

    法慧禅师微微一叹,道:“小施主所说的,是法明师弟吧?”

    “正是。”张寒城道。

    法慧禅师道:“阿弥陀佛,法明师弟确已不在少林,小施主自然是见不到他,想必,小施主此番到来,也是为了法明师弟的去向了?只是,贫僧想不到,小施主竟会找贫僧来询问。”

    张寒城道:“当初华山脚下,法慧大师有意放我离开,我知法慧大师待我更加宽容,所以才来找法慧大师,我要问的,也正是我那疯伯伯的去向。”

    法慧禅师再次一叹,道:“法明师弟命运多舛,现如今已经被慕容施主带走了。”

    张寒城眉头紧皱:“少林寺难道不知,慕容龙城惦记着我那疯伯伯身上的少林武学,为什么还要将他交到慕容龙城的手上?这岂不是害了他?”

    法慧禅师道:“此事……少林寺自是知晓的,原本,贫僧也不赞同此事,可惜,寺中其他长老以及方丈觉得此事并无不妥,所以才任由慕容施主带走了法明师弟。”

    张寒城道:“并无不妥!?”

    法慧禅师道:“一来,慕容施主与众位长老及方丈说,他能找见各方名医为法明师弟医治疯疾,二来,慕容施主这次上山,乃是为了再得少林寺武学,再次挑战了贫僧,而……贫僧不敌于他,也就将少林武学输给了慕容施主。三来,少林寺已经加入五岳盟中,而慕容施主是五岳盟盟主,少林寺自然视他为友。众长老认为,直接将少林武学传给慕容施主,便算是外传了少林武学,莫不如以法明师弟代替少林武学,交给慕容施主,慕容施主想要得到完整的少林绝学,势必要先为法明师弟医治,五岳盟横扫天下之日在即,少林寺欲要成就武国之国宗,也必须要示以其好,如此,等到将来武国建立之后,少林寺才能够广传佛法,惠及苍生。”

    张寒城道:“法慧大师也是这样认为的?”

    “当然不是。”法慧大师开口道:“贫僧专研武学,不懂这天下大事,法明师弟毕竟乃是我少林中人,亦是众生之一,如何能够作为交换条件,将其与慕容施主做以物易物之事?只是,贫僧终究只有一人,所说之话,逆不了大势所趋,也只能任凭此事发生。”

    张寒城道:“多谢大师心中记挂着与我伯伯间师兄弟的情谊,既然如此,我也想知道,慕容龙城此刻在什么地方?还请大师能够告知于我。”

    法慧禅师道:“小施主是准备只身一人,向慕容施主索取法明师弟了?”

    张寒城点头道:“当然。”

    法慧禅师淡淡道:“小施主得了法明师弟真传,自身悟性极高,又有令天下武人羡慕的天赋,年纪轻轻,武学修为就达到了江湖中顶尖高手的地步,自然厉害非常。但……”

    张寒城看着法慧禅师。

    法慧禅师继续道:“但,你有的,慕容施主也有,且不比你差,你没有的,慕容施主还有。昔年贫僧就已经曾与少年时的慕容施主交手,那一日贫僧险胜,但却知晓,世上恐怕再难找出那等于武学上,能与他抗衡之人了。小施主尚且年轻,再过些年,或许能够接近慕容施主,但今时今日,小施主无论如何也无法与之匹敌……”

    张寒城开口道:“我在这世上,没有什么亲人了。虽然我与伯伯相识很晚,伯伯也疯疯癫癫,但他却是诚心待我,现在,他落入到了慕容龙城的手中,也许,慕容龙城会对他施以酷刑,从而得到他身上的武功,那些武功是否落在慕容龙城的手中,我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伯伯的安危,因为,他是我的亲人。我不知大师您是否还有亲人,又或者是否出家人进了庙里,便已经斩断了俗世,但我只是个俗人,我的亲人遇见危险,即使有些是再不可能做到,也要去做。”

    法慧禅师看着张寒城,微微一笑,道:“小施主所说之语,至诚至真,令贫僧佩服。你能够得到并练就易筋经,怕也与这心性有很大的关联。那慕容龙城乃是吴越国驸马,所处之处,自是在吴越国国都杭州。”

    “杭州……”张寒城记下了这个地方,道:“多谢法慧大师告知于我,此次唐突来到达摩院,得罪之处还望大师能够见谅,既然知道了该去何处,那晚辈也就不再留在少林了。”

    说罢,张寒城起身,向法慧禅师行了一礼,而后便要转身离开。

    “且慢……”法慧禅师缓缓开口道。

    张寒城有些疑惑,转头看向了法慧禅师。

    法慧禅师微微一笑,道:“贫僧已然有些老迈了,此生总沉迷于武学,倏忽了佛法修习,恐怕脱离不了那六道轮回,施主要去杭州,贫僧也想去见见那里的景象,不如此番你我便结伴前往杭州如何?一路上你我又可探讨武学。”

    张寒城愣了一下,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法慧禅师竟然会提出跟他一起去杭州。

    当即,张寒城转过身子,道:“初听到法慧大师之语,心中难免有些惊喜,我自知不是慕容龙城的对手,但法慧大师却不像我这样……但,这恩怨是与我和慕容龙城之间的,少林寺既然与慕容龙城联手,那大师自然也是和慕容龙城联手,如果,我带着大师一同前往与慕容龙城作对,那慕容龙城又会如何看待少林寺呢?大师已经将伯伯的所处告知与我,便已经算是帮了我,我也就不拖着大师下水了。”

    法慧禅师笑着摇了摇头,道:“谁说贫僧是要帮你和慕容施主交手?小施主是想错了贫僧,出家人最怕这些恩恩怨怨,否则还出家做什么?贫僧并不是要去杭州挑战慕容施主,毕竟,贫僧也不是慕容施主的对手……”

    张寒城疑惑道:“那大师是?”

    法慧禅师道:“正如贫僧所说,贫僧只是要去看看罢了。而且,小施主这样离开,恐怕也会引起少林中人的误会,这次潜入达摩院,虽小施主成功了,但此刻达摩院众僧正在找你,一些长老怕是会发现你,到时候难免又有些麻烦。今夜,你便就留在这里,我们谈论些关于少林武学,明日一早,你我再一同离开。”

    张寒城心中担心着银铃儿,不知少林寺的僧人寻找潜入的蟊贼,会不会还是怀疑到他的头上……也许会为难银铃儿也说不定。

    但细细想想,他现在这样出去,反而又会招惹了少林寺众僧,或许反而不好。

    踌躇了一下,张寒城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我此番来到少林,是以进香的说辞混入,还带着我的妻子,此刻,她怕是十分担心我,我也害怕她出什么事情,所以……不如法慧大师……现在就跟我一起去普贤殿……”

    法慧禅师目光怪异的看着张寒城,道:“罢了,那贫僧就与你一同离开好了,但贫僧要先收拾些细软,以便明日一早离开。”

    张寒城连忙道:“那就麻烦法慧大师了。”

    ……

    普贤殿内。

    银铃儿听见了外面的响动声,忍不住起了身子,去到了门口处。

    透过窗子,能够看到一些火光闪动着。

    “那贼人潜入少林寺,却无人察觉,恐怕武艺高强,众位师弟一定要小心谨慎,遇见他便马上大喊……”

    银铃儿听着这话中之意,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声。

    这贼人,恐怕说的便是张寒城了,此刻张寒城还未回来,令她心中万分慌张。

    正心惊胆战间,门前却突然响起了叩门声。

    银铃儿吃了一惊,急忙后退。

    “二位施主,寺中来了贼人,众僧正在寻找他,我特地叫一些师兄弟在这普贤殿周围巡视,所以二位施主放心就是。”

    银铃儿咽了口口水,有些慌乱。

    眼看着门口那僧人的影子离开了。

    方才那僧人说特地在这附近加派了人手,也意味着张寒城想要回来,恐怕十分困难了。

    ……

    张寒城抱着包袱,装作沙弥的模样,紧跟在法慧禅师的后面。

    法慧禅师四平八稳的走着,一名达摩院的年轻僧人停住脚步,行礼道:“阿弥陀佛,见过法慧师伯祖!我们正在寻找那贼人,法慧师伯祖快快回去便是,此处有我们在,定然不会让歹人在少林寺犯事。”

    法慧禅师道:“阿弥陀佛,那来人乃是个厉害的高手,你们人再多,也捉不住他,不如就不要再找了,都回去歇息吧。”

    年轻僧人连忙道:“可是……”

    法慧禅师道:“你们已经找他一会儿了,又找不见他,达摩院的人都找不见他,更逞论是寺中其他人了?回去睡吧。”

    说罢,法慧禅师便带着张寒城直接从这年轻僧人的身边走过。

    张寒城眨了眨眼睛,这法慧禅师,倒也不算是在打诳语……恐怕那僧人还在好奇法慧禅师是去做什么,只不过不敢询问罢了。

第三百五十章 刀化悲风尔化刀

    法慧禅师带着张寒城缓缓走出了达摩院,才刚到门口处,但见一名长眉僧人站在不远处。

    这长眉僧人正是赵九重的师父,法忍禅师。

    法忍禅师正在与一名少林弟子说话,听到脚步声,方才转过头,看向了法慧禅师以及张寒城。

    张寒城忍不住将头又稍微低了几分,以免被法忍禅师认出,只是他身上衣衫有些不够得体,看上去终究有些怪异。

    “阿弥陀佛。”法忍禅师双手合十,看着法慧禅师道:“法慧师兄。”

    法慧禅师略微点头,道:“法忍师弟是在此处寻找那潜入达摩院之人么?”

    法忍禅师道:“当然,也不知是何人潜入了达摩院,竟然如此神出鬼没。”

    法慧禅师微微一笑道:“那便希望法忍师弟能够找到那潜入之人了,只不过,这么久过去了,恐怕对方早已经悄然离开。”

    法忍禅师道:“阿弥陀佛,法慧师兄说的极是,但我少林寺毕竟天下正宗,一个不知是谁的人进了少林寺不说,还入了达摩院伤了少林弟子,此事要是叫天下人知道,还不贻笑大方?所以,我便想着,定要将他捉住。”

    法慧禅师道:“法忍师弟可是要好好多诵读经文才是,佛法叫我等放下执念,而法忍师弟却执念颇深。”

    法忍禅师略微一笑,道:“执念?师兄实在错怪了我,如是能让少林寺恢复昔日之景象,甚至广传佛法于天下,令众生听闻佛法,此为乃是度众生成佛,怎能算是执念?还望法慧师兄能够多多领会此事,我也知道,法慧师兄似乎不喜我等决定。”

    法慧禅师叹了口气,道:“阿弥陀佛,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你等不听,我也只能言尽于此。”

    张寒城目光闪动,法忍禅师对少林寺的功利心,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相反法慧禅师,则是有些不争之意。

    这佛法,总是些模棱两可的说法,好似怎样理解,都没有对,也没有错。

    这功利心有的人看来是执念,有的人却借此普度众生。

    法慧禅师放下手掌,便转身想要离开。

    法忍禅师双眸眯起,盯着张寒城抱着的包袱,道:“法慧师兄这是?”

    法慧禅师停住脚步,转身道:“阿弥陀佛,我与法忍师弟,法空师弟所思所想有所差异,我等同出少林,可对某些事情的看法迥异,我想着,许是我的佛法不够精进,看来,是时候趁着还能动弹,去山下走走,试着苦行,多领会些佛法了。”

    法忍禅师道:“法慧师兄要下山去?”

    法慧禅师微微一笑,道:“是。”

    法忍禅师道:“如今外界正是多事之秋,法慧师兄乃是达摩院首座,应该留在院中教导弟子武学,令他们精进,如此才能保全我少林寺在这乱世之中安定,师兄这样离开,又不曾知会方丈与我等长老,实在有些不妥,不如师兄先请回去,待到明日我等商量一下再说?”

    法慧禅师道:“阿弥陀佛,我此番下山乃是受到感召,少林寺的确有许多僧规戒律,但终究没有哪一条不许僧侣下山行走,法忍师弟可去戒律院逐条查看,既然我并未违背戒律,当然不受到约束。至于那教导弟子之事,便请众位师弟代劳好了,毕竟我也年迈,前些日子又不敌慕容公子,受了伤,哪里还有什么资格掌管达摩院呢?”

    法忍禅师道:“师兄乃是少林第一高手,怎么没资格掌管达摩院呢?更何况,因为受伤,更该是要在少林寺休养才对。”

    张寒城脸色微微变换,这才知道法慧禅师跟慕容龙城交手受了伤,如此一来,让法慧禅师跟他一起离开,似乎的确有些不妥。

    法慧禅师道:“阿弥陀佛,我比谁都了解自身情况,不劳师弟费心,这走走路,反而有益于伤势。”

    法忍禅师蹙眉,道:“师兄终究还是对我等不满了。”

    法慧禅师笑了笑,道:“所以才要下山走动,感悟佛法。”

    法忍禅师深吸口气,道:“法慧师兄,你与我等之芥蒂,总该是要消除才对,这天下大势,是无法违背逆转的,你我也是众生,需要遵从这大势。”

    法慧禅师道:“不,尔等并未遵从大势,遵从大势,那便是刀子来了,不躲不闪,只当刀子是风,任由其割下首级,如此才是无动于衷,遵从大势。尔等见到刀子来了,也不躲不闪,却伸手接住刀子,与刀子共化为风,席卷天下,分明与大势无关,乃是大势之中的小势更改,从而妄图改变大势。我不想入此势中,只想脱身,莫非法忍师弟不准么?还是说,我这达摩院首座,即便不愿,也要听凭师弟的想法?”

    张寒城咀嚼着法慧禅师的话语,心中不禁也有感慨。

    遵从大势,那人人饿死便好,这世道里人人都想活,都想活的好,这便是逆天改命,即便僧人也逃脱不掉,何来的顺应大势?

    法忍禅师忙道:“师兄还是误会了,还望师兄三思,不须如此武断。”

    法慧禅师笑了笑,偏头以余光看了张寒城一眼,道:“阿弥陀佛,我们走吧。”

    “是。”张寒城应了一声。

    说罢,法慧禅师便迈开脚步,径直朝着前方行去,张寒城紧跟在后。

    法忍禅师盯着张寒城的背影,忍不住低头看着张寒城脚下不合脚的僧鞋与不太工整的衣裤,欲言又止的抬起手,想要叫住法慧禅师。

    只是,他终究放下了手,摇头发出了一声叹息。

    ……

    佛塔之下。

    恒真小和尚掌着灯,有些担忧的看着这个方向,看到法慧禅师与张寒城的身影,他赶紧揉了揉眼睛。

    再三看了看张寒城,才万分意外的松了口气。

    只是,又忍不住挠了挠头。

    现如今少林寺中的僧人都在找张寒城,张寒城潜入少林寺,理应是外人,现在这个外人没事,恒真想不通,自己为何要送这口气。

    法慧禅师缓缓停下了脚步,目光转向了恒真那边:“你认得他?”

    张寒城迟疑,道:“是的……回法慧大师,我这身上的衣裳,便是他的。”

    法慧禅师点了点头,目光停留在恒真的身上。

    恒真胆战心惊,自觉犯了错,而法慧禅师乃是达摩院首座,在少林寺中最是厉害,他自然万分害怕。

    法慧禅师抬起手,朝着恒真招了招。

    恒真咽了口口水,心里想要逃走,但还是硬着头皮,僵硬的走了过来,手中的灯笼都开始有些晃动。

    立定在了法慧禅师的身前,他才单手搁在胸前,老老实实的行礼,道:“阿……阿……阿弥陀佛……恒真见过,见过法慧师伯祖。”

    法慧禅师点了点头,道:“你就来负责给我们掌灯吧。”

    恒真连忙应道:“是,是……”

    说着,他便小心的到了法慧禅师的前面,小心翼翼的朝前走去。

    法慧禅师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丝微笑:“你觉得他怎么样?”

    恒真连忙回头,道:“我我……回禀师伯祖……我不知道……”

    法慧禅师道:“好好掌灯,我未曾问你。”

    恒真吓了一跳:“哦……哦……”

    张寒城也被恒真逗笑,道:“他很好,心地善良,而且天赋很好。”

    法慧禅师诧异道:“你怎知他天赋很好?”

    张寒城道:“我与他短暂交手,他能够抵住我。”

    法慧禅师道:“原来如此,那天赋当真不错。不过,贫僧想要问的,并非是此事,而是别的。”

    张寒城疑惑道:“别的?”

    法慧禅师道:“昔日我初次见你,你在少林驻地里给我的感觉,与他有些相似,但此次你再出现,却与昔日有些不同了,这变化很快,也很大。你看他,就总像昔日的你,你觉得他怎样?”

    张寒城只觉得法慧禅师洞悉了他的变化,心中感慨万千,道:“法慧大师所问的,是如何看待昔日的自己。”

    法慧禅师点头:“那法慧大师之称呼,可以改了,毕竟你也算是法明师弟的徒儿,便叫我一声师伯好了。”

    张寒城道:“回法慧师伯,昔日的我,心还不曾坚定,总要左右摇摆,犹犹豫豫,今日的我,不会再那样左右摇摆,犹犹豫豫了。我觉得,我变得坚定了,也知道应该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法慧禅师默默聆听。

    张寒城继续道:“那时我时常迷茫,不知自己以后该怎样,要做什么虽然有些想法,但也会想着是否该选择退却,但现在却不会了。昔日的我,许是善良,胆怯,唯唯诺诺,今日的我,不再那样了。”

    法慧禅师道:“为何要添上善良二字?”

    张寒城道:“因为我已经不再善良了。”

    法慧禅师疑惑。

    张寒城道:“我杀了更多的人,也学会了算计,不再是那个不忍杀人,不肯算计别人的人了。我违背了我从前认为的侠义之道,便也就再配不上那善良二字了。”

    法慧禅师沉默,道:“你的答案很有意思。我等僧侣,在这寺庙之中,得一处安然之所,你在乱世之中,所经历,遭遇,自是无法清净,人皆会在事世之中有所变动,这也是人心之无常。至少你正视了自身心之变化,坦然与我说你不够善良。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怕是有些东西,早在很久以前,就烙印在了你的身上,纵使想要改变,也难以改变。”

    张寒城目光一闪,陷入沉思。

    想要改变,却难以改变么……

    法慧禅师哈哈一笑,道:“好了,只是我随口问问,你现在这样很好,不过,还是希望你少做杀业。这武学,虽说原本只是强身健体,但乱世之中,应该用来止杀,而不是杀戮。”

    “多谢法慧师伯指点。”张寒城心中明白这种道理,如不是必须和必要,他也不会胡乱杀人。

    很快,三人便到了普贤殿外。

    恒真小和尚一路上都在害怕,不知法慧禅师要如何处置他,有些犹犹豫豫的开口道:“法……法慧师伯祖……我我我……”

    法慧禅师停住脚步,道:“你叫恒真?上山几年了?”

    恒真急忙道:“回,回禀师伯祖,恒真已经上山……十几年了,自小便是在山上长大。是众位师叔、师伯还有师父将我养大。”

    法慧禅师道:“那你下过山么?”

    恒真连忙摇头,道:“不曾。”

    法慧禅师道:“那你便不必走了,就随我们一同下山好了。”

    恒真愣了一下,道:“下……下山?”

    法慧禅师点头道:“正是。”

    恒真瞪大了眼睛,而后便惊喜道:“真的么!”

    法慧禅师道:“当然,只是……你协助了外人潜入达摩院,此事……等下山后再找你慢慢清算。”

    恒真顿时乐极生悲。

    法慧禅师道:“你回去吧,向你师父禀报一声,就说我叫你随我一同下山,顺便多收拾些衣裳。”

    恒真道:“是……谨遵师伯祖之命。”

    法慧禅师摆了摆手,道:“去吧。”

    恒真这才低着头,提着灯笼走了。

    ……

    银铃儿在普贤殿中踱来踱去,不知怎样才好。

    却听见外面响起了交谈的声音。

    “阿弥陀佛,我想要与里面的施主攀谈,此处没有你等的事情了,都下去吧,那潜入之人,早已经走了,你们也早些歇息。”

    “是,师伯祖。”

    银铃儿这才反应过来,听着开门的声音,赶紧朝着菩萨像下面奔行而去。

    法慧禅师与张寒城先后进入。

    张寒城缓缓关上了门。

    银铃儿心惊胆战,从地上捡了张寒城留下的衣裳,赶紧披上,倒在地上死死的闭上了眼睛。

    她的举动,分明早已经落入到了法慧禅师与张寒城的眼中。

    这种举动,令法慧禅师有些哑然。

    张寒城干咳了一声,道:“铃儿妹妹,这位是法慧禅师,乃是伯伯的师兄,你不必害怕。”

    银铃儿怔了一下,张开了眼睛,有些胆怯的看了过去,这才意识到,那跟在法慧禅师身后的乃是张寒城。

第三百五十一章 今生苦难因前世

    第二日一早,众人便一同离开了少林寺,一行人下了嵩山时便已近午后。

    张寒城牵着马,银铃儿坐在上面,前方不远处,法慧禅师与恒真缓缓的走着。

    “阿弥陀佛。”法慧禅师眺望了一眼远方的山峦,对一侧的恒真道:“恒真,你去山上找些枯柴过来。”

    “是,师伯祖,我这就去。”恒真当即应声,回头对张寒城点了下头,然后便急冲冲的奔上了山。

    张寒城停了马匹,将马拴在一侧的树上,将银铃儿从马上接了下来。

    法慧禅师微微一笑,看向张寒城道:“此刻闲来无事,不若你我切磋一下,如何?”

    张寒城道:“切磋?”

    法慧禅师点头:“正是切磋。”

    张寒城沉吟了一下,这种切磋对于武学修为大有进益,尤其是和法慧禅师这种高手切磋。

    昨夜法慧禅师与张寒城探讨了一些武学方面的理解,令张寒城有所领悟,有这种机会,张寒城自然不会放过,当即道:“好。”

    法慧禅师笑了笑,走到了前方不远处的空地所在,定住了脚步。

    张寒城紧随其后,去到了法慧禅师的对面,道:“法慧师伯要如何切磋。”

    法慧禅师道:“这次不切磋招式,而是切磋内力。”

    张寒城道:“法慧师伯内力精神,已有数十年修为,又是少林寺纯正内功,晚辈恐怕难以企及。”

    法慧禅师微微一笑道:“那也未必,来。”

    说罢,法慧禅师缓缓的提起一只手掌。

    张寒城不再犹豫,当即也提起手掌,直接以掌心贴在了法慧禅师的手掌上。

    内力拼斗凶险非常,稍有不慎,便会伤及经脉,这种切磋,寻常的武人是不愿做,也是十分禁忌的,因为即便小心翼翼,双方拼斗内力,难免会一方内力进入另一方体内。

    内力不能相容,便会有所损伤,除非像是段思平、法慧禅师这种一等一的高手。

    法慧禅师道:“那么,贫僧就要先催内力了。”

    张寒城道:“法慧师伯请。”

    话音落下,法慧禅师原本略微眯起的双目微微张开,几乎刹那之间,便调动了体内的内力,汇聚到手掌之上,朝着张寒城顶了过去。

    张寒城眸光微闪,同样控制内力游走周身,催发内力。

    二者内力瞬间于双方掌心触碰在一起,但却并未发生那等强烈撞击后出现的爆裂之音。

    只是,仿佛有一丝丝的气流,存在于两者之间,令两人的衣袖都被风掀起。

    银铃儿在一旁看着,看不懂这种内力比拼,只是疑惑的摸着马儿。

    突然间!

    法慧禅师的双眸再次张开了一分,他的胡须都好似活过来一般,猛地荡开,一道道内力犹如排山倒海一般,豁然间奔腾而去。

    张寒城感受着这内力的雄浑恐怖,自身内力也再次加大,他的内力在众多武人之中,自也是雄浑无比,但相比于法慧禅师来说,却有小巫见大巫之意,不过,他所修习的毕竟是洗髓经,手掌经脉又早已经贯通,所以,这纯阳纯刚之力碰到法慧禅师的内力,竟也没有落入下风!

    啪!

    陡然间!

    一道爆裂声莫名其妙的自距两人不远的树上响彻,惊了银铃儿一下。

    但见那棵树好似莫名的遭到了无形重击,树身上竟然多了个伤口。

    还不等银铃儿反应过来!

    便听见周遭的几棵树木,竟开始纷纷发出啪啪啪啪的脆响。

    这一连串脆响便随着一些积雪与树枝簌簌落下。

    而法慧禅师与张寒城所在,却仍旧沉静,两个人看上去根本一动不动。

    只是,银铃儿瞪大了双眼,两人脚下的一些积雪,竟开始向后退去。

    法慧禅师哈哈一笑,声音浑厚道:“这洗髓经果真厉害非常,不愧是达摩祖师传下之功。”

    张寒城道:“法慧师伯的内力才是真正厉害,我这内功修的还不够好。”

    法慧禅师道:“但你的悟性很好,未曾得到什么名师指点,能将内力运用到这等地步,已是天下少有。”

    张寒城道:“法慧师伯过奖了。”

    法慧禅师道:“好了,此次内力比拼,便到这里吧,我没有赢,你也没有输。”

    张寒城目光一闪,法慧禅师明显未尽全力,不过,张寒城自知,法慧禅师内力莫测如海,恐怕他拼尽全力,也不能敌之。

    当即,两人同时缓缓地收回了内力,放下了手掌。

    张寒城道:“多谢法慧师伯相让。”

    法慧禅师道:“你虽练就了洗髓经,但这内力方面,终究因为太过年轻,未能够积累到慕容施主的程度,加上他身怀斗转星移奇功,这内力沾上了他的身子,便要被他还施你身,借力打力。”

    张寒城点了点头,道:“嗯,我自己曾思索过,如是与慕容龙城交手,恐怕一定会是这样。”

    法慧禅师道:“若是他与你年龄相仿,以你这至阳至刚之内力,完全可以他要转你内力,而你偏给他内力,从他主动借力,变为你强行叫他吃力,使他承受不住,但现如今,即便贫僧之内力招法,他都能转,此次你如果与他交手,恐怕毫无机会。而且……”

    张寒城道:“而且什么?”

    法慧禅师道:“而且,你这内力,终究或许是因为未在少林,所以,似乎有些偏离,是刚猛有尽,独缺阴柔,此种情况,很易转为刚猛化戾,这等戾气,恰恰是需要佛法化解的。”

    张寒城心中知道,法慧禅师是要指点他武功,当即道:“还请法慧师伯指点。”

    法慧禅师道:“你的心性很好,这洗髓经,非是天赋聪颖,心性单纯之人难以练就,你能够练它,说明你心中具有佛性,但,这天下大乱,你沾染杀戮,或是伤了这心中佛性,致使内力也出了走火预兆,继续下去的话,这佛家内力,便不再像是佛家内力了。”

    张寒城道:“那,应该如何改善呢?”

    法慧禅师道:“你的天资已够,悟性也有,独缺悟道这个过程。像我们这些僧人,虽生在山上,却也会入世修行,你在世上,已经入世,却少了那回山沉淀之机。周遭安静,你才能有时间去感悟佛法。我或可与你讲些佛法,从而化解这暴戾。”

    张寒城缓缓的点了点头,他精力有限,但也知道佛法之中,蕴含了许多的东西,否则也不至于令那些聪颖之人去研习向往了。

    法慧禅师道:“除此之外,如果你能够同时练就易筋经,倒也是个不错的方式。”

    “易筋经?”张寒城道:“便是伯伯所练就的内功……”

    法慧禅师道:“正是,达摩祖师作了易筋经、洗髓经,两者本是一体,虽两经外在表现,皆是少林武学那种阳刚,但就贫僧了解,如是一人掌握两种内功,怕是未必是刚上加刚,而是自然并集刚柔。毕竟二者一内一外,两经内外兼备,便是练就了法身。”

    张寒城道:“原来如此,不过,我并不懂得那易筋经……虽然知道大概是怎样练的,但……却不甚明白。”

    法慧禅师点头,道:“聪明如妙果师伯,也不能弄懂易筋经的练法,唯法明师弟误打误撞,疯疯癫癫修习成了,这易筋经难住了古往今来太多高僧大德,而你又未得此经内容,当然更练不成了。贫僧也只是心下觉得可惜罢了。”

    张寒城微微一笑道:“有这洗髓经,便已经是我的福气了,那易筋经,我就不贪婪它了。”

    法慧禅师道:“这样很好,强求或者反而练不成什么。那接下来,我便开始为你讲述一些佛法,以道理为主,不重经文。”

    张寒城道:“多谢法慧师伯。”

    ……

    接下来的一路上,法慧禅师开始给张寒城讲述许多佛门道理,正如法慧禅师所说的,不注重经文,只是论述道理。

    张寒城听着法慧禅师的讲述,总有一种好似在听论语一般,却又有所不同。

    论语本质上有许多道理,是与治世有关的,而佛门道理,更多的关乎于自身的修行,内心的提炼,以及一种对于自我的追求。

    这追求听起来十分美妙,但或许因为太过玄奥高深,张寒城也不能领会其中妙处,许多内容,只能一知半解,懵懵懂懂,毕竟,这与他的认知有悖。

    在佛门的道理之中,人生来便是要受苦的。

    现如今是所谓的末法年代,此等年代所生下来的众生,多以前世因果报应牵连,致使果报加身,不得不以受苦来赎罪。

    而六道轮回,则是一种约束了所有人的可怕事物。

    这种前世今生的约束,只有超脱,才能够得到真正的自由自在。

    所以,在佛门道理之中,更多的所讲求的是今世今生法愿修行,普度众生,将一切寄托于死后能够脱离六道,又或者说是往生。

    张寒城觉得这种想法当然是好的,在实践发愿修行、普度众生的过程当中,是身先士卒,自身吃苦,解救众生从苦海中脱离。

    可以说,就像是张寒城在发愿,希望能够在这乱世之中,做好他自己,帮助更多的人一般。

    只不过,张寒城却觉得,那来世之说太过虚无缥缈,总是这样寄托来生,幻想那西方极乐世界,又默默地承受今生之苦难,是否真的是对的?

    为什么人生来就要受苦受难?难道真的是因为前世犯下了什么罪孽么?

    张寒城觉得,如果要一个人赎罪,他就必须记住他自己的罪行,否则,即便在赎罪,却不知自身在为什么而赎罪,这种赎罪的方式,更像是逆来顺受。

    如果人生真要逆来顺受。

    世上百姓每一个人,都接受那些飞劈而来的刀子,接受那些恶人的压迫,只想着这是他应该进行的赎罪。

    那么,也许这世上,那些道德、那些美好的事物,将会消失。

    也真真正正的,会进入所谓的末法年代。

    那个时候,好人都已经被坏人压迫,杀死,而坏人却笑傲今生,因无人反抗。

    当然,这些并不能够代表佛家的所有理念,也是张寒城自己感悟所得的结果,一些佛道中的东西,对张寒城来说,还是十分受用,至少,令他也有了一定对自身认识的脉络以及认识天下的一种方向。

    ……

    恒真一路随行,时而与张寒城一同聆听法慧禅师讲述道理。

    张寒城知道,法慧禅师并不是真的要处罚恒真,恐怕是心中生出了要培养恒真的心思,才叫他一同随行。

    因为有时候,法慧禅师也会在探讨武学的时候,叫恒真去负责进行演示。

    恒真演示的过程中,能够得到法慧禅师以及张寒城的看法。

    如此,恒真学到了很多东西。

    这些东西,恐怕即便是达摩院之中的许多僧侣,都求之不得的。

    不得不说,恒真一路上的武学修为成长的很快,从最初只能跟张寒城进行短暂交手,到后面能够和张寒城正面切磋。

    虽远远不是今时今日张寒城的对手,但张寒城觉得,假以时日,恒真这个今日的小和尚,恐怕将来会是十分厉害的高手。

    张寒城总觉得,又能够从恒真身上,看到另一个自己,并没有,也并不会选择的那一条路。

    只能说法慧禅师心动之间,便做好了这样的一个奇异的联系,令恒真与张寒城都能得到些什么。

    ……

    自北方向南,冰天雪地已然不再可见,气候更像是入了秋日一般,只是风阴柔寒凉了一些。

    晋国与吴越国之间隔着南唐。

    南唐乃是富庶之地,科举制度仍然保留,除了短暂内乱之外,并无契丹那等虎狼入侵。

    当今南唐皇帝李璟,唐元宗即位之后,如他父亲李昪一般,自称是李唐后人,不但为唐高祖、唐太宗立庙,将自家先祖四代追封为皇帝,还大力效仿唐策,令整个南唐看上去十分繁华。

    张寒城来到南唐之后,才真正了然,这世上还有这等和平安定的地方。

    再想到中原百姓所经历的一切,不禁万分替他们向往,只觉得许是南唐的皇帝更懂得君王之道,至于晋国的皇帝,恐怕是万分不及。

第三百五十二章 白鹿寸金再难追

    庐州古城坐于江淮之间,巢湖之滨,来往之人想要入南唐,亦或者是出南唐,通常都要选择庐州落脚。

    只因这庐州气候宜人、景致秀丽,有南淝河穿行而过。

    加之唐太宗昔年大力修缮,将庐州城修的十分之好。

    文人们时常停留在此处,遥想当年三国时期,孙权与曹操争夺此处时的场景,那时的庐州人烟稀少,远没有今日繁华,乃是一处要塞城镇。

    位于河水之畔,有一处名为寸金楼的地方,这寸金楼得名于一种名叫“寸金”的小吃。

    话说在庐山五老峰南麓,有一处群山环抱的山谷,那里绿柳如因,溪水潺潺。中唐时有一个叫李渤的年轻人在此读书,因山中寂寞,他便与山中一只白鹿为友。

    这白鹿十分聪慧,拥有灵性,能够帮助李渤将书信与一些物品送去各处。

    而李渤学识才高,时常又带着这白鹿四处访友,探讨学问。当地百姓也就尊称这位李渤为白鹿先生。

    只可惜,世事无常,终有一日,这白鹿因病死去。

    李渤埋葬了白鹿以后,便离开了五老峰,去了江州出任刺史,时常怀念这只与他为友的白鹿,每每听闻有人叫他白鹿先生,他便笑中酸楚。

    他的妻子知道李渤十分难过,便总是想着办法为他做一些食物来吃,李渤最是爱吃一种约有一寸长,形似笔杆的小吃。

    只是李渤忙于政事,倏忽了妻子,在江州出任刺史五年后,他的妻子便因痨病而死去了。

    李渤心中后悔,未曾对妻子照料,每每想到妻子生前总是给他做小吃来吃,便忍不住潸然泪下。

    后来,他回到了五老峰,故地重游,拿着家中下人做的妻子生前做的小吃,到了白鹿埋葬处,与这白鹿诉说心事。并在附近建造了亭台楼阁,平整地面,将原本他与白鹿为伴读书的山洞,命名为了白鹿洞。

    每年五月时,李渤都会带着那小吃来到白鹿洞与死去的白鹿说话。

    直到李渤八十余岁亡故。

    到了晚唐时节,一名叫做王贞白的年轻人听说了李渤的故事,决定瞧一瞧这令李渤难以忘怀的白鹿洞。

    他在山下买了当时名叫白鹿酥的小吃,到了白鹿洞,发现了洞中李渤的一些藏书,忍不住研读了起来。

    而每日,他就去山脚下,去买那白鹿酥。

    有一天,他望着白鹿洞外的景色,感念之下,便做了一首诗。

    便是:

    读书不觉已春深,一寸光阴一寸金。

    不是道人来引笑,周情孔思正追寻。

    低头看着手中的白鹿酥,却只觉得,这白鹿酥叫做寸金,好似更加的恰当。

    那光阴在李渤的身上犹如刀子一般走过,带走了那匹白鹿,也带走了他的妻子,李渤有才学,名声,金钱,却再买不回白鹿与妻子。

    这世上,最为珍贵的,便该是光阴,每一寸的光阴,恐怕寸金也买不回来。

    王贞白离开了白鹿洞后,便效仿李白周游各处,只可惜他并无李白那等才学,一生所做之诗,并不能够如李白那样广为人知,唯有这一寸光阴一寸金,被人们时而放在嘴边。

    老年的时候,王贞白来到了庐州城,就在这南淝河边上,建了这寸金楼。

    他时常站在南淝河边上,去看老年的自己。

    这寸金楼中唯有一种小吃,便是那寸金,而来往过客,到了这里,探讨诗词歌赋、国家大事的同时,便配上一盏茶,品尝这美好的光阴。

    ……

    张寒城牵着马,听着前方一名小贩讲着这寸金楼的故事,不禁想起了死去的七道人、想起了故去的段思平。

    人生无常,光阴只向前走,从不后退,有些人离开了,便穷天地之力,也无法带回了。

    “阿弥陀佛。”法慧禅师感慨道:“人之生命有限,世事无常,这即是众生之苦,这白鹿先生也好,王贞白也好,皆是感到了这种苦涩。”

    张寒城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天色,道:“此刻已经近了黄昏,也要落脚,不如今日就在此处好了,我们也品尝一下那寸金。”

    ……

    将马匹交给小二牵去寸金楼后的马棚中喂草料,张寒城领着银铃儿,跟随着法慧禅师与恒真一起登上了寸金楼的二层。

    一些文人此刻正在这寸金楼的二层处吃着那种名为寸金的小吃,进行着探讨。

    远眺栏杆之外的南淝河,张寒城只觉得那景色优美,令人心神向往,正如一幅不需要绘制的山水画一般美好。

    “当今我南唐、楚国、后蜀、晋国四足而立,将来,必定会形成东汉末年时那等局势,只是这四方混战,恐怕比那东汉末年还要混乱。”

    “兄台所说,我不能同意。那晋国石重贵昏庸无道,面对辽国南下之侵节节败退,恐怕不久之后便承受不住。而辽国如果敢深入中原,必定军力分散,只要后蜀、楚国、以及我南唐默契,三方一拥而上,定然能够将耶律德光生生逼退回去,到时候,便是我们南唐、楚国、后蜀三分鼎立之势。”

    “哼,你将这天下局势想的太过简单,那楚国前方还有个占据三洲的南平高从诲,莫非你以为,他能够为楚国让道?而且,那南平为何我南唐不要?”

    “天下大势所趋,只占三州之地,根本无法维持,这高从诲很快就会选择楚国、后蜀其中一方效忠。”

    “你想的太过简单,现如今我南唐皇帝还无比年轻,他刚刚上任,便没来由的开始打仗,此等所作所为,定然无法如想象中的厉害,贸然向北冲击,定然要引火上身,给吴越国及楚国机会,叫他们群起攻之,到时候,我南唐便没了。”

    “你才是胡说八道……”

    张寒城坐在座椅上,望着外面的景致,听着这样的争论,只觉得这南唐倒也十分有趣,大家还有心思谈论这种国家之间的争斗。

    这种风气,在中原全然没有,因为大家都在考虑如何能够填饱肚子,如何才能活过明天。

    看着这和平安定的景象,张寒城也不由得感觉,也许,这南唐还真有些机会,也说不定。

    只不过,晋国局势复杂,张寒城目前眼中晋国虽然最终会被辽国所灭,但却比想象的更加混乱,南唐军力虽然厉害,但如果贸然进入了中原,说不定,反而会遭到反噬。

    尤其是慕容龙城是吴越国的驸马,正在南唐之畔,而中原尽是慕容龙城的五岳盟,两者夹击,南唐必然要遭到灭顶之灾。

    更何况,楚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会选择攻击南唐。

    小二很快便端来了那名叫寸金的小吃,搁在了桌上,又沏了四壶热茶:“请四位客官慢用。”

    张寒城点了点头。

    小二这才下去。

    法慧禅师道:“阿弥陀佛,这南唐与晋国之景象,相差太大,贫僧都以为,天下突然太平了,如是中原百姓,也有这等的生计,那就好了。”

    张寒城点了点头,道:“是啊。”

    说着,他从盘子里取了寸金,放在口中吃食了起来。

    银铃儿坐在一旁,拄着下巴,若有所思。

    此处谈论的文人,早已经顾及不了保持安静,面红耳赤的争论不休,他们都想要说服对方,但却偏偏又做不到。

    “爹爹,他们好吵呀,我都吃不好了。”

    便在此时,不远处的一方桌上,一名唇红齿白,衣着华贵的男孩,忍不住开口说道。

    旁边,正用手帮男孩掰断寸金的青年男人抬起手,摸了摸男孩的头,道:“这天下间的人,就是这样的,无人能够做到令所有人都满意,起先我也不爱听他们吵来吵去,但,他们吵累了,到了时机,也就自然不吵了。”

    张寒城忍不住看向了这说话的青年男人。

    对方看上去大约三十不到,身穿着一身白色绸缎制成的衣裳,举止、谈吐,看上去都远非是那些普通的文人可比。

    男孩叹了口气,道:“好吧,好吧,那就叫他们吵吧。可我不爱听他们总是说爹爹的不好。”

    “爹爹都未曾放在心上,你却放在心上了,快吃吧。”青年男人淡笑着说道。

    如不是张寒城、法慧禅师在此,这段父子之间的叙话,怕是没人能够听清,只是,两人皆耳聪目明,听到这话,都忍不住咀嚼了起来。

    便正思索着,这青年男人究竟是谁的时候。

    陡然间!

    外面突然间响起了一阵嘣嘣嘣的声音!

    张寒城眸光一闪,几乎同时与法慧禅师反应过来。

    两人各自护住银铃儿以及恒真,瞬间向后闪躲而去,避开箭矢!

    只是这箭矢来得极快,那些正面红耳赤争吵中的文人根本避之不及,只听噗噗噗的几道声响出现,他们便纷纷中箭倒地。

    与此同时,不远处却响起了兵刃与箭矢碰撞的声音。

    张寒城皱眉去看,却见到那青年身边,不知何时出来了一个穿着黑衣的剑客,这剑客手中之剑快速舞动,三两下便打断了飞来的箭矢。

    他神情冷冽,盯着栏杆之外的远山。

    张寒城叫银铃儿坐在地上,缓缓地站起了身子,背后响着一些文人惊慌失措的大叫声。

    却见到几名黑衣人跃上了寸金楼一层的瓦檐上,手持着刀剑,庇护着这二层。

    还有一些黑衣人,则飞快的冲出,直奔那正停在南淝河中的渔船而去!

    渔船上的人一连串箭矢射出之后,便当即要掌船离开。

    那些黑衣人几乎毫不犹豫,直接鱼贯入了水中,开始追击那渔船。

    不消片刻,便有黑衣人登上了渔船,持着兵刃,在渔船上收割起了生命。

    渔船上伪装成渔民之人,见到这种情况,当即开始纷纷取刀,自脖颈上一划而过,接连死去。

    这一切来得突然,走的也十分突然。

    张寒城眸光闪动,忍不住转头,又看向了那衣着华贵的青年。

    此刻,这青年目中毫无胆怯,十分平静,只是在护着身边的小童。

    周围,那些文人蹲在各处,抱着头,瑟瑟发抖,有些则在惊慌失措的四处张望。

    箭矢没有再来,他们却也不敢起身。

    那名青年身前的黑衣剑客深吸了口气,转过身来,持剑对青年抱拳跪地,道:“叫主公受惊,还请主公责罚。都怪我未曾去想到,这些人竟胆大包天,乔装成渔民暗算主公。”

    青年淡淡道:“这不怪你,你起来吧。”

    “多谢主公不责罚之恩。”黑衣剑客连忙道。

    青年转头,看向了那些正在嚎啕大叫、痛呼、还未死去的文人,道:“去替他们看看伤势,毕竟,他们受伤,也是我们的过失,至于那两个死去的,找到他们的家人,重金给予。”

    “是。”黑衣剑客当即应答了一声。

    张寒城收回了目光,与法慧禅师对视了一眼。

    这里乃是南唐所在,这位主公的衣衫、以及他的举动、还有这等临危不变的神情,以及话语中,都透露着其身份。

    再加上这些文人先前都在谈论着南唐和各国之间的纷争,总是提到南唐的皇帝李璟。

    自然,这青年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从嘉,方才的事情,吓到你了吧?”青年看向了孩童,开口询问道。

    孩童紧紧的抓着青年的衣裳,仰头看着青年,目中露着胆怯之意,道:“没……没有,我不怕的爹爹。”

    青年道:“我们这便回去吧。”

    “好。”小童连忙应道,只是目中莫名多了些不舍。

    青年摸着小童的头,转头看向了众多文人,抱拳道:“方才的事情,令众位受惊了,这等无妄之灾从天而降,实在愧对诸位。今日之事,还请诸位莫要声张,外传。尔等可离开此地,去下面将姓名、身份如实告知,而后领些银钱。”

    这些文人早已经吓坏了,知道这青年身份不凡,自然不敢说什么,纷纷撒腿便朝着楼梯处走去。

    张寒城拉起了银铃儿,重新将座椅摆好。

    法慧禅师也是如此。

    其他人皆在逃跑,张寒城和法慧禅师这边,却安然而坐。

    青年本已经准备离开,见到这一幕,忍不住看向了张寒城与法慧禅师那里。

第三百五十三章 止水如心无动容

    白袍青年目中狐疑,道:“诸位怎么不离开此处?”

    法慧禅师偏头看向了白袍青年,道:“阿弥陀佛,方才那箭矢来得太快,我们躲开了,如是不躲开,或许这二人不会死。所以,杀死这二人者,除了那渔船上射箭之人,还有躲避箭矢的我们,以及引来杀机的阁下。”

    “好大的胆子!”那白袍青年身边的黑衣剑客猛地叱喝了一声:“你这老秃驴休要乱语!”

    白袍青年抬起手,阻住黑衣剑客,淡淡道:“这位大师所说的不错,那箭矢飞来迅猛,二位能够躲开,绝非凡俗,听大师口音,乃是中原之人,但不知是哪里来的高僧?”

    法慧禅师并未隐瞒,道:“嵩山少林寺。”

    白袍青年眸光一闪,道:“原来是少林寺的高僧大德,恕在下失敬。”

    法慧禅师道:“贫僧也失敬了,见过南唐国国主。”

    白袍青年表情并无变化,倒是一侧的黑衣剑客目中闪过了一丝震惊之色。

    法慧禅师虽然说出了白袍青年的身份,但却丝毫没有什么面对帝王的尊敬之感,说出的话平平淡淡,就好似在与一个普通人说话一般。

    甚至,还有些爱答不理的感觉。

    “大师果然厉害,竟猜出了我的身份。”白袍青年道:“敢问大师法号是什么。”

    法慧禅师道:“贫僧法慧。”

    这白袍青年李璟乃是南唐的第二位皇帝,乃是南唐开国君主李昪的长子,他刚即位大概有一年左右的时间,正值一展拳脚的时候。

    这李璟做太子的时候,喜好读书,又有许多才艺,平生最爱做些诗词歌赋,在南唐文人圈中,名声极大。

    李璟道:“原来是法慧禅师,但不知道大师此次来到南唐,所为何事?”

    法慧禅师道:“下山周游,随意走走。”

    那黑衣剑客终于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道:“你这秃驴,难道看不出来,陛下要叫你离开此处!你倒好,竟然安然坐在此处,无动于衷!”

    “闭嘴!”李璟皱眉呵斥了一声:“你怎敢对大师如此言语!?退下去!”

    黑衣剑客紧攥拳头,目光锋利,只能抱拳道:“是!”

    李璟收敛了怒意,道:“回去的时候,领杖责二十,你先下去,我准备先与这位大师聊聊。”

    黑衣剑客忙道:“可是,这二人身怀武艺……”

    李璟冷笑道:“怎么?你莫不是害怕朕死在此处?朕又不是不懂骑射。”

    黑衣剑客心有不甘,但终究还是向后退去,不过,他并未走远,只是去到了台阶那里,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李璟这才换上笑颜,对法慧禅师道:“大师,实在抱歉,我这侍卫心直口快,冲撞了大师,大师念在他对我忠心耿耿的份上,还请不要怪罪。”

    “无妨。”法慧禅师看向了一侧正悲悯交加的恒真,道:“你去吧,为这二位施主颂念往生咒。”

    “是,师伯祖。”恒真早已经忍不住,赶紧离开,去到了那两具尸体边上,从怀中取了念珠,开始虔诚的念起了往生咒。

    李璟一直护着的男孩一直乖巧无比,小心的盯着法慧禅师,又忍不住去看看张寒城那里。

    法慧禅师道:“陛下说要与贫僧说话,不知要说些什么?”

    李璟笑道:“也没什么。只是想到武德年间,太宗遭王世充迫害,少林十三棍僧救了太宗的事情。说起来,我也算是太宗之后,见到大师,便感念少林之恩德。”

    “原来如此,昔年众师祖救驾时,已经受到封赏,陛下就不必过于感谢了。”法慧禅师淡淡道。

    李璟道:“少林寺豪杰辈出,如今乱世之中,却名声不显,当真可惜。我南唐佛道源出南宗青原一脉,文益禅师在此立了清凉寺,传法眼宗,正是与少林同属禅宗。既然大师来到了南唐,我自当要将大师引荐给文益禅师,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法慧禅师道:“文益禅师之名,贫僧自然听过,他乃是当世高僧,如有缘见到,贫僧自是万分荣幸,只可惜,贫僧此番下山,只是洗礼自身,周游而已,不想谈什么禅宗、密宗,所以,如是将来有机会,再见文益禅师吧。”

    李璟眸光闪动,他其实是想要拉拢少林寺。

    唐烈祖李昪笃信佛教,那文益禅师的清凉寺,便是由李昪帮忙建造的。那时李璟跟在李昪左右,对文益禅师十分熟悉。

    有一次,李昪一如今天的李璟一样,遭到了吴越国派来的刺客袭杀。

    当时文益禅师出手,十分简单的就解决了刺客,令李昪对文益禅师更加敬佩。

    而当时,文益禅师却十分的谦虚,只说天下武功出少林,都是达摩祖师传下来的,他这并非少林之僧,得的只是皮毛而已,真正的高僧,都是出自少林寺古刹当中。

    李璟当时便十分好奇,少林寺的高僧究竟有多厉害。

    现如今,李璟做了皇帝,自然想要充实自身实力实权,少林寺身怀武学,如是能够拉拢,那便是非常好的事情,所以李璟才未选择离开,面对法慧禅师的冷淡,还是强留在此。

    “爹爹……这位和尚爷爷好像不想与我们多说话。”李璟身边的男孩仰头看着李璟,小声的说道。

    李璟目中闪过了一丝喜爱之色,摸了摸男孩的头,看着法慧禅师道:“大师不想见文益禅师,那可真是有些可惜了,我还想着能有机会亲眼见见二位高僧谈论禅宗佛学。”

    法慧禅师道:“世间万事皆有定数,缘未来,不必强求。”

    李璟道:“方才这刺杀一事,也令大师受到了惊扰,耽搁了大师饮茶,稍后,我便摆下宴席,以素宴招待大师,这南唐小食众多,有好些比这寸金更是美味。”

    “不必了。”法慧禅师道:“南唐国主为一国之君,操劳国事,日理万机,贫僧哪里能耽误这国家大事?”

    李璟道:“怎会?我父笃信佛教,我自幼耳濡目染,这佛法传世,能够消除世人业障戾气,乃是治世之道,我在大师这里了解佛法,可以更好的治理国家,这也是国家大事。”

    法慧禅师知道,这李璟恐怕是赶不走了,而同时,恒真那里也已经念完了三遍往生咒,正在回向,当即抬头看了一眼张寒城道:“孩子,我们走吧。”

    “好。”张寒城应了一声,拉着银铃儿起身。

    李璟微微蹙眉。

    身边的男孩十分不解。

    李璟再次抱笑道:“我来陪大师走走。”

    法慧禅师没有回话,自然而然的走在前面,叫了一声恒真跟上,带着张寒城和银铃儿走去了楼梯处。

    那黑衣剑客怀抱着剑,目光冷冽的站起了身子。

    一行人从他身边走过,接连离开。

    李璟站在楼梯口处。

    只听黑衣剑客寒声道:“这秃驴当真不识好歹,陛下想要与他谈话,他却如此拂逆陛下,面对一国之君,也不懂得尊敬。”

    李璟道:“切莫胡言乱语,这少林寺的高僧,哪里是你能够随意诽谤的?接下来你跟着我,再不可胡言乱语,朕念在你忠心耿耿,有时你心直口快,朕不怪你,但今次,不可。”

    黑衣剑客仍旧不甘,只能道:“是……”

    ……

    街道上人来人往,十分繁华。

    张寒城牵着马跟法慧禅师并行。

    法慧禅师道:“你觉得这李璟怎么样?”

    张寒城道:“还不错。”

    法慧禅师道:“哦?”

    张寒城道:“师伯几次令他失了面子,他却并无身居高位那等临下之心,对于师伯仍然礼遇,而且,他又对他那属下十分宽容,算是不错了。”

    法慧禅师道:“是啊。还算不错。”

    张寒城道:“我们便一直叫他跟在后面么?”

    法慧禅师道:“他喜欢跟着,是他的自由,等他觉得没必要跟着,自会走了。”

    张寒城缓缓点了点头,道:“也是。”

    恒真放缓了脚步,叹道:“可惜那两位施主惨死,如是可以,我该念上往生咒八十一次的,现如今,只念了三次……”

    法慧禅师道:“心诚则灵,你心至诚,这往生咒念一遍与百遍并无区别。”

    恒真忍不住挠头。

    ……

    后方,黑衣剑客抱着剑,跟在李璟身侧,道:“陛下,难道我们就一直跟着他?您万金之躯,若有损伤,我根本担待不起,更何况,皇子年幼,您带着他如此走着,实在不妥。”

    李璟目光一闪,低头看向了那男孩,只见男孩的头上已经泌出了丝丝的汗珠,前方法慧禅师、张寒城走的太快,对于这种孩子来说,想要追上极为吃力:“从嘉,你累了么?”

    “爹爹,我不累。”男孩连忙道:“爹爹追上那位和尚爷爷要紧。”

    李璟微微一笑,道:“有何要紧?”

    男孩道:“爹爹觉得要紧,便是要紧。”

    李璟目中流露出喜爱之色,这叫做从嘉的孩子,乃是他的第六子,今年才七岁,但却已经无比聪慧,稳重。

    不但能够与他下棋,还会书画,令李璟喜爱非常,相比于其他的子嗣,李璟却总有种疏离之感。

    “罢了,爹爹抱着你吧。”

    说着,李璟停下了脚步。

    “不,不了。”男孩连忙道:“爹爹如是抱着我,该累坏了爹爹了。”

    李璟道:“怎会呢?”

    说着,李璟已经一把抱起了男孩,并当即加快了脚力,朝着前面赶去。

    男孩不解道:“爹爹为何要追上那位和尚爷爷呢?明知他不愿与爹爹说话。”

    李璟道:“你可曾听过三顾茅庐的故事?”

    男孩沉思了一下,道:“好似听老师说过,是一个叫做刘玄德的爷爷,三次请诸葛孔明辅佐他……我知道了,爹爹……”

    李璟微微一笑:“哦?”

    男孩道:“爹爹是在效仿那刘玄德爷爷,礼贤下士,令和尚爷爷知道爹爹的诚意,如此便愿意辅佐爹爹了。”

    “没错。”李璟抬手,刮了一下男孩的鼻子:“不愧是朕的儿子。”

    黑衣剑客抱着剑,忍不住在一旁微笑。同时也忍不住感慨,这位六皇子如此年幼,却这么聪明。

    ……

    不知不觉间,张寒城便与法慧禅师出了城,而后方,那李璟仍然跟随。

    张寒城、法慧禅师、玄真,因为是习武之人,脚力厉害,自是不觉得疲惫,银铃儿有上了马,倒是后面那李璟,虽然也学过骑射,但毕竟抱着个孩子,一路走下来,自然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

    法慧禅师依旧无动于衷,心如止水。

    倒是张寒城有些被这李璟的诚意所打动了。

    他目光闪动,沉吟了片刻,道:“师伯,这李璟非常不错,我知他是想要拉拢少林,少林寺现如今并入五岳盟中,当然不可再与这李璟合作,但,我这里……”

    法慧禅师看向了张寒城,微微一笑道:“你的事情,自是与我无关。”

    张寒城当即道:“那就多谢师伯了。”

    法慧禅师点了点头,同时停下了脚步。

    张寒城也停了马匹,将绳索交给了恒真,而后便转过身子,看着被吊的远远的李璟,向前走了数步,停了下来。

    李璟自然看到了这一幕,心生疑惑,但还是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带着黑衣剑客一同走了过去。

    李璟身材颀长,并不是武人那种感觉,英俊中略带着一丝阴柔,不如慕容龙城那般英武,有种奇异的文人之感。

    张寒城又看了看那李璟怀中的男孩,这男孩比李璟还要有书卷气一些。

    李璟目光一闪,抱拳道:“阁下?”

    张寒城淡淡开口道:“见过南唐国国主。”

    李璟道:“阁下不必多礼。”

    黑衣剑客眯着眼睛,忍不住将目光放在了张寒城身后所背着的玄铁重剑上,此刻玄铁重剑被布包裹着,看不出所以然来。

    张寒城道:“陛下是想要拉拢少林寺吧?”

    李璟并未想到,张寒城竟然会如此直接的点明这一点,因为不确定是法慧禅师派出张寒城过来,还是怎么样,所以李璟并未回答。

    张寒城道:“我十分理解陛下的心思,只是这件事情,几乎是不太可能的,所以陛下可以放弃此事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攻心之策赠唐主

    李璟微微皱眉,张寒城来得十分突然,他只觉得张寒城是跟随着法慧禅师的俗人,所以目光仍旧看向不远处停留的法慧禅师。

    张寒城并未心生愠怒,平淡道:“少林寺本身已有所属,早有人抢在了陛下前面,拉拢过了少林寺。而这位法慧禅师专研武学、佛法,对这些势力争斗并无什么兴趣,陛下要拉拢少林寺或者法慧禅师,终究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李璟听到此处,才终于将目光挪回到张寒城的身上,道:“你说……有人抢了先?”

    张寒城道:“是的。已经有人抢先联合了少林。”

    李璟淡淡道:“你所说的,不会是晋国吧?这也不错,毕竟晋国占据中原之地,少林寺又是中原势力。但,你或许不了解这天下大势,晋国目前在辽国的攻势下,已经苟延残喘,少林寺与晋国的联合,迟早要土崩瓦解,良禽择木而栖……”

    张寒城打断了李璟的话,道:“不是晋国,少林寺所联合的,陛下可暂时理解为吴越国。”

    话音落下。

    李璟陡然间瞪大了双眼:“你说什么!?”

    张寒城开口道:“吴越国的长公主嫁给了慕容龙城,而慕容龙城自然就是吴越国的驸马了,少林寺与慕容龙城联合,当然就是少林寺联合了吴越国的驸马。”

    李璟皱眉,陷入了思索:“慕容龙城……他不是个小人物么?只是驸马而已,据朕所知,这吴越国驸马并无官职,只是在教吴越国的小皇帝武艺罢了。”

    张寒城笑了笑,道:“看来陛下才是对这天下大势一无所知才是,也对,陛下总是去那寸金楼中听那些文人墨客说国家大事,看似听得多,可实际上不过是他们想象之言辞罢了,与真实情况,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一侧,黑衣剑客喝道:“你这小子,如何敢与陛下这样说话!?”

    李璟目光闪动,道:“朕乃是一国之君,那寸金楼中听文人议政,只是爱好罢了,是朕的选贤任能之法,至于朕的消息,自有暗探调查,怎会不知天下大势?反之,你这寻常的江湖中人,又能知道天下大势是什么?”

    张寒城话锋一转,道:“陛下一路跟随法慧师伯,诚意十足,我十分敬佩,所说之话直了一些,也不好听,也是我之心诚。慕容龙城在暗处所隐藏的力量,足以令辽国忌惮,南唐虽然繁华,可实际上却恐怕在慕容龙城的面前,很容易被轻易击溃。这吴越国处于南唐的枕边,就如一直拿着刀子一般,看似军力受到南唐压制,可却随时能够杀死南唐,只不过,现如今时机微妙,吴越国没有心思动手罢了。而真等到陛下意识到的时候,恐怕,一切已经完了。更何况,我看陛下遭遇刺杀,而并不调查刺杀者为何人,由此可知,陛下之敌如不是吴越国,就必然出自于南唐内部。而陛下心知肚明。”

    李璟缓缓眯起了双眼,道:“你将这吴越国一个普普通通的驸马,说的如此厉害,据朕所知,他并无实权。”

    张寒城道:“陛下有拉拢少林寺的心思,当然也就知道我们这种江湖中人的存在,乱世中也有江湖人存在,不能为官,许多人便练武自保,各种门派虽然乱世不显,可却在暗处择主,而他们所择之主,就如同少林寺一般,选择了慕容龙城。不久以后,只要慕容龙城振臂一呼,天下武人尽出,那中原之地,南唐也好、蜀国也好,恐怕很难分羹,在这个时候,其他的势力反而容易在内部进行分裂,从侧边进行攻击。南唐正处于慕容龙城布局的包夹之态,所以,南唐危机四伏,不似表面这样安定祥和。”

    李璟的眉头皱的更深,缓缓转过头,看向了黑衣剑客。

    黑衣剑客并未像之前那般对张寒城严厉,而是陷入了思考当中。

    李璟道:“你觉得,他所说的是真是假?”

    黑衣剑客回过神来,向李璟抱拳道:“回禀陛下,可能为真,只是令人难以想象,太过可怕。”

    李璟虽表情不变,但脸色明显白了几分:“也就是说,朕表面上看起来平静祥和的池水之下,暗流汹涌,而远处接壤的河水,正有大浪打来,随时可能令这池水不再……”

    张寒城看着李璟,心下觉得这李璟还是相对来说比较聪慧的,终究是能够继承皇位,并稳坐之人,至少,不似石重贵那般毫无能力。

    之所以张寒城能够说出这些事情,主要还是因为张寒城一直以来,都在想办法对付慕容龙城,所以慕容龙城的计划,他推敲过很多种。其中,慕容龙城先以武国在晋国起事,占据中原国土,而后再联合吴越国,甚至篡权吴越国,吞并南唐,进而向西横扫,统一整个南方,便是张寒城眼中慕容龙城几乎八成可能实践的计划。

    八成的概率,已经很高了。

    原本,张寒城想要联合的势力当中,并未考虑过南唐,因为他的目光也是停留在中原,而这一次,遇到南唐国主李璟,算是一场巧遇,而这一场巧遇,却让张寒城打通了思路。

    与南唐联手,可以削弱慕容龙城。

    张寒城道:“当然,我与陛下所说这些,只是我眼中的天下大势而已,事实上,还要比这更加复杂。陛下也说了,南唐内部,看似平静,可却波涛汹涌,其实不难想象,陛下方才即位,很多人对这皇位仍旧存着觊觎之心,想着将陛下拉下来……”

    黑衣剑客冷哼了一声:“你这庶民竟如此大胆!敢议论南唐国事!这岂是你能够胡言的?”

    李璟抬手,制止了黑衣剑客,道:“你与朕说这些,究竟是何意,少林寺已经不会与朕联合了。”

    张寒城道:“我未剃度出家,不是少林寺中之人,我代表的是我自己的势力,而我想要与陛下进行一场联合。”

    李璟目光一瞬,道:“你的势力?”

    张寒城看上去气质与气势,绝不像是这个年龄该有的,但除此之外,李璟看不出张寒城的背后究竟有什么。

    否则,李璟也不会将张寒城视作个寻常之人。

    张寒城道:“慕容龙城是武人势力,我也同样是武人势力。武人擅长武艺,正如陛下身边这位一般,出手凌厉,能够在军中取将之首级,又可暗杀,甚至潜入一国之都城,厉害非常。据我所知,慕容龙城手中掌握的武人,明面上有数万,加上暗处,恐怕已经过了五万,其中虽然也有很多的武人身手一般,但这种力量,足矣横扫中原。只是此刻慕容龙城的目光着眼于辽国和晋国之争罢了。我将慕容龙城视为夙敌,手中所掌握的势力,不如慕容龙城,但是,自问却在建立起来之后,至少可比少林寺更强。因为,我所联络的,乃是世间之乞丐。”

    李璟脸色微变,张寒城的话语,颠覆了他对天下大势的认识,不是李璟没有能力,没有本事,而是,他了然了正常情况下的党争,了解了朝野,军队,但却无法了解暗处的武人变故。

    这就像是昔年强秦被陈胜吴广起义一般,强秦再强,却无法先一步知道陈胜吴广起义,否则,强秦自然可以在陈胜吴广还未起义的时候,将他们剿灭。

    “乞丐?”黑衣剑客皱眉冷笑道:“乞丐是什么东西?这就是你口中的武人势力?还敢与少林寺比较?”

    张寒城缓缓道:“少林寺自然高手众多,但人数有限,全寺加起来不过千人罢了,其中顶尖高手,不过十指之数,而其他称得上高手的,也不过就百多人而已,毕竟少林寺吃斋礼佛,真正的经历还是放在研读佛法居多。而我手中的势力,却完全不同,如今天下大乱,单中原来说,到处都是流民乞丐,他们数量极多,我以我的方式,收拢这些流民乞丐,恐怕最终能够联合的天下乞丐,要过十万之数,他们不如慕容龙城的武人势力,没有那样高绝的武功,但十万流民,敢问陛下,您觉得,这真不如少林寺么?”

    李璟陷入了震惊之中,这天下间的乞丐,是最没有人看重,也最没有人想要的,当权者恨不得这些乞丐通通饿死,而张寒城却将乞丐视作珍宝,如果真能够联合天下乞丐,那的确将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实力。

    只是,乞丐、流民,处于不可控的范围当中,因为乞丐们并不听话,他们散乱无章,想要统御,无异于治理国家一般艰难。

    李璟自问解决不了南唐内部的乞丐,所以,自不会太相信张寒城的话:“你有什么本事统领天下乞丐,此事太过虚假了一些。”

    张寒城道:“只能尝试,当然,也是需要您这样的人进行协作的。比如,在河东之地,我统御乞丐,就是由刘知远,刘将军协助的。我想,陛下应该听说过刘知远这个人。”

    李璟吃了一惊:“你说的是那在晋国掌握河东军力的河东王刘知远?”

    张寒城道:“陛下果然见多识广,知道刘知远将军的名号。”

    李璟道:“也就是说,刘知远选择了与你合作?那么,具体的合作方式又是什么?”

    张寒城道:“合作的方式,十分简单。刘知远将军治下的河东,支持我建立分舵,而同时,会接济给我一定的粮草,必要的时候帮助乞丐们度日,至于如何统御乞丐,则是我自己的事情。而刘知远将军,也可得到丐帮带来的一些好处。”

    李璟追问道:“什么好处?”

    张寒城道:“信息与流言蜚语。天下乞丐到处乞讨,除了诸侯王府,他们还去各种官员府邸,以及商贾之家,到处都能够看到他们的身影,而他们,就像是一只耳朵,能够听到各种各样的事情,同时,又不会被人怀疑。可以作为监视,监察之用。如陛下这南唐暗流一般,有人想要谋朝篡位,如果,除了陛下自身的暗探部门外,又有乞丐来提供消息,恐怕南唐的一切,就在陛下的掌控之中,完全透明,而陛下也能够先一步得到更多的信息,来做出各种各样的准备。至于流言蜚语方面,乞丐们擅长传播,好的流言蜚语,可作为陛下稳固南唐江山之用,令百姓对陛下更加爱戴,而错误的流言,则给陛下的敌手使用,百姓们知道了陛下的敌手有问题,那么,即便陛下的敌手其实没有问题,但民意如此,他们就必然有问题。同时,又可让敌人因为错误的消息而露出马脚。”

    李璟目光闪动,惊异之色更加的浓郁。

    一侧的黑衣剑客,已经被吓到了,这乞丐的用法,完全不似军队那般,可却如此之可怕。

    张寒城继续道:“陛下比我更懂兵书,任何事情,攻心为上,这等兵刃,陛下莫非不想要么?而与此同时,在必要的时候,乞丐可以充当士兵,替陛下守住江山,并配合陛下。”

    李璟并非是个只听到好处,就忽视坏处之人,他目光闪动,道:“如你所说,这天下之乞丐,掌握了流言蜚语与各种情报,那么,也就是说,他们可以掌握朕的情报,也拥有抹黑打击朕的本事和能力,这种力量,弊端如此之大,又掌握在你的手中……”

    张寒城道:“刀剑锋利,这刀剑可以伤害敌人,也可以伤害自己。而敌人手中有刀子,陛下难道因为刀剑容易伤到自己,所以选择赤手空拳与手持刀剑之人对敌么?更何况,只要刀剑运用得当,可以起到震慑敌人,保护自身,乃至于反攻敌人之效,陛下如是对自身自信,便不会恐惧这刀剑的锋利,只会看到锋利的用处。”

    李璟是第一次看到张寒城这种,十分奇异的少年人,这话语听起来并无文人那等旁征博引,但却将道理梳理的十分清楚,从而令李璟十分心动:“那么,按照你所说,朕要付出什么?便是在南唐帮你收拢南唐乞丐么?”

第三百五十五章 巢湖波平养心斋

    “陛下聪慧,但陛下也知道,我要的不会仅仅是这个。”张寒城缓缓道:“收拢乞丐,也只是达成我的想法中的一部分,而我的目的,实际上对陛下也有十足的好处。只不过……”

    李璟眯起双眼,道:“只不过什么?”

    张寒城道:“只不过,今日我已经与陛下说的够多,这件事情还需要从长计议,陛下也总不该如此轻易地相信与我,需要回过头来,仔细想想你我之间所说的话,然后再做决定。”

    李璟微微一怔:“你说,让朕考虑?”

    张寒城道:“不错,我所要找的,乃是坚固,坚实的盟友,必须要建立在互信的基础之上,如果不能够互信,那合作起来,并无什么意义,陛下懂得庙堂之争,我是江湖中人,自也不愿意在陛下的约束之中,而陛下需要清晰地知道这些,我也总不希望,到最后被陛下捅上一刀。”

    黑衣剑客喝道:“大胆!你竟污辱陛下!”

    张寒城并未理会黑衣剑客,而是看着李璟的双眼,道:“如此,我就先告辞了。”

    李璟道:“那么,你我何时进行下次交谈?”

    张寒城道:“我要先去忙其他的事情,等我回来,自然会找到陛下,也许,不一定会来,如果我没有来,那些关于天下之事的话,便算是向陛下的赔礼了。告辞。”

    说罢,张寒城转身,缓缓地走向了法慧禅师那里。

    李璟想要叫住张寒城,但最终欲言又止,最终选择看着张寒城离开。

    他比任何人都想要壮大南唐,在这风云际会之中自保。

    只是,太过焦急,往往容易出错,张寒城提醒了他的冲动,因为,如果张寒城不提醒他,李璟很可能会马上着手于和张寒城的合作,不想要有任何的拖延。

    看着张寒城离开的背影,李璟开口道:“你觉得此人所说之话,有几成是真的?”

    黑衣剑客目光一闪,道:“他说的话,真假很难分辨,但按照他所说的话思考,却很有可能。”

    李璟若有所思的点头道:“也好,他既然给我时间求证,辨别他的话,那么,我便真的求证好了。”

    ……

    法慧禅师看向了张寒城,道:“阿弥陀佛,我们走吧?”

    张寒城道:“走吧。”

    说罢,一行人便继续向南走去。

    恒真好奇道:“小师叔,这皇帝真的不跟着我们了。”

    张寒城微微一笑道:“当然,他没有跟着我们的必要了。”

    恒真疑惑道:“为什么?”

    张寒城道:“因为他知道我还会找他。”

    恒真挠了挠头,听不明白张寒城的话。

    事实上,张寒城本可以早一点与李璟敲定下来合作的事情,但,他更在意去吴越国找到法明和尚,真要与李璟共同布局,所需要的时间,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

    在张寒城的想法当中,是准备在南唐建立丐帮分舵。

    如此一来,丐帮差不多就有了三处分舵,一处在幽云十六州,一处在河东,一处则在江南一带。

    对付慕容龙城,南唐与南唐这处分舵的丐帮,能够起到一定的作用。

    这样,也就牵制了慕容龙城的精力,分散了他的势力,对于中原来说,算是一件好事。

    ……

    李璟将儿子交给黑衣剑客背着,自顾自的走在前面,已经陷入了深思熟虑当中。

    他十分在意此次与张寒城之间进行的交谈。

    因为李璟觉得,张寒城十分特别,有些像是一个游说之人,这样年轻,面对他这帝王之躯,毫无怯懦之意,话语之中,所说之凶险,看似平淡,可却有着很足的经验。

    寻常少年人根本说不出这些话来。

    如此,张寒城的话语,可信度就在李璟这里变得高了许多。

    匆匆回到了此行的庐州驻地,李璟便将自己关在了房中,不再出门。

    他特地命令随身的官员为他准备了当今天下的局势图,而后,便开始涂抹绘,推敲了起来。

    现如今,他未在宫中,无法直接命令亲信去调查张寒城所说的事情真伪,便先一步按照张寒城所说的局势,来重新思考问题。

    李璟发现,慕容龙城如果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小人物,如同张寒城所说的掌握了一批堪称恐怖的精锐。

    在中原振臂一呼,便拥有了像是耶律德光一般的强大军队。

    当然,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李璟并不清楚属珊军的实力。

    而慕容龙城这支势力以中原为主,就自然和吴越国形成了一种包夹南唐的情势。

    在这种情况下,吴越国如果想要入侵中原,必然要向他的南唐借道才行。

    南唐目前掌握军队并不算多,要比晋国少一些,所有军力加起来不到十万,其中有五万是负责长期戍边吴越、闽国以及南汉,两万则是负责防备晋国的。

    因为要防四方,所以南唐战线拉得极长。

    如果真的遭到慕容龙城袭击,吴越国在背后包夹的话,那么基本就相当于南唐灭亡。

    吴越国本身的军力不弱,约有五万多的军力。

    “看来,这吴越国是想要统一整个南方。”李璟的脸色难看无比。

    这些年吴越国和南唐之间虽有一些冲突,但两方都保持着一定的默契,没有进行大规模的冲突,李璟总想着吴越国应该不会甘心被南唐包围,如今一看,这吴越国确实是在等待时机。

    李璟深吸了口气,看着天下局势,愁容越来越深:“看来,至少南唐需要将军队扩展了,风雨欲来,提前做好准备,也是件好事。”

    ……

    出了庐州不久,便到了巢湖所在。

    傍晚的巢湖映照着夕阳,水面波光粼粼,好似被染成金色。

    一些渔民撑着船,往来于巢湖之上,撒网捕鱼,配合着远处的银屏山,看起来好似一幅画卷般美好。

    张寒城看着不远处建在巢湖边上的庭院,道:“入夜了,再往前走也许就是荒郊野外,不如在此处借宿好了。”

    法慧禅师点了点头,道:“阿弥陀佛,也好。”

    张寒城微微一笑,牵着马匹,朝着前方那处庭院走去。

    此处庭院建在风景秀丽之所,但占地不大,更改称为一处小筑。

    到了大门口,张寒城仰头看去,试着认了下牌匾上的字,除了中间的心字外,两边的字,他却有些分辨不出是什么了。

    当即,他便抬手,缓缓地叩了叩门。

    很快,宅院中便响起了脚步声,门缓缓地打开,露出了一个穿着文士长衫的中年人身影。

    张寒城抱拳行礼,道:“见过这位先生。”

    “何事?”中年文士疑惑道。

    张寒城道:“我等一行人自北方而来,要到南方去,途经此地,而天色已深,想要在此借宿一夜,不知可否?”

    中年文士目光一闪,打量了一眼张寒城,又看了看张寒城身后的马匹,以及马上的银铃儿,又看向了慢吞吞走来的法慧禅师与恒真,道:“你稍等,此事我不能做主,要去询问斋主。”

    张寒城连忙道:“那就多谢了。”

    中年文士略一点头,重新关上了门。

    法慧禅师看着宅邸的牌匾,淡淡道:“养心斋,此处倒也真适合修行。”

    张寒城这才知道,原来那牌子第一个字和第三个字,分别是养与斋字。

    这名字,倒有些奇怪。

    片刻后,门再次打开,中年文士道:“斋主同意了诸位借宿,请先将马匹留在外面,先随我入内,稍后,我来将马匹牵走。”

    “多谢。”张寒城抱拳感谢,而后便带着银铃儿、法慧禅师、恒真一同进了这养心斋之中。

    这养心斋看上去十分沉静,四处看上去十分工整,亭台楼阁古香古色,秀丽十足。

    中年文士看上去知书达理,完全不像是个管家或者下人。

    他转过头,对张寒城道:“斋主得知几位远道而来,想要与几位商谈,我先带几位落脚,而后再将几位引见给斋主。”

    张寒城点了点头,并未拒绝,借宿在此,总也要见主人一面。

    ……

    将随身之物暂时放好后,张寒城一行人便跟着中年文士前去了这养心斋所设置的中堂所在。

    那门口,早已经站了个身材颀长,看上去约莫三十出头的青袍男子。

    此人的衣袍相对常人来说,看上去宽大了一些,一件外袍披在身上,内里却无内衬,好似只穿了件外袍一般,看上去洒脱不羁。

    青袍男子微微一笑,道:“欢迎诸位来到养心斋,我这里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客人前来了,快快请进,我们先饮茶再说。”

    “多谢斋主。”张寒城说了一声,便在这养心斋斋主的引领下走入了中堂。

    才一进入中堂,张寒城便顿时感觉,这中堂的大小,比从外面看要大了许多。

    更加令人惊异的是,四处到处陈列着木质的书架,上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书籍,从地上到房顶,尽是书籍。

    唯独正中之处,有着桌椅陈列。

    再低头看地面,却是一幅八卦内含阴阳的图形。

    张寒城当即意识到,这位斋主,恐怕是个道人。

    斋主微微一笑,道:“请。”

    张寒城、法慧禅师、银铃儿、恒真这才落座。

    斋主对着那些侍女挥了挥手,侍女们纷纷离开,退出了中堂。

    法慧禅师道:“阿弥陀佛,原来斋主是位道家修士,我还以为是佛门居士。”

    斋主哈哈一笑,道:“大师说笑了,我也不算是道家修士,只是个闲云野鹤而已,这佛家经典,我也爱看,这地上的图,单纯是觉得好看。”

    法慧禅师目光一闪,道:“施主放荡不羁,令人佩服。”

    斋主笑了笑,道:“哪里,哪里,诸位是从何处而来?”

    张寒城道:“嵩山。”

    斋主顿时看着法慧禅师道:“莫非,大师是少林寺的高僧?”

    法慧禅师点头,道:“阿弥陀佛,高僧不敢,但确实来自少林。”

    斋主顿时起身,双手合十,行礼道:“阿弥陀佛,见过少林高僧,您可是到我这里的,最尊贵的客人了。”

    法慧禅师也起身,道:“不敢,不敢。”

    斋主道:“我这平生没什么太大的喜好,就是喜欢读书,又喜欢结交好友,起初,我总是四处主动拜访,后来,仔细想了想,那样太过繁琐,也就特地设下了这养心斋,想着如是有人路过了,便来到此处,与我结交,共同探讨这些典籍,岂不美哉?如今一看,这想法果真不错,如是我去少林寺主动寻访大师,恐怕,那又未必能够见到大师呢。”

    法慧禅师道:“施主言谈风趣,令人心生欢喜。”

    斋主哈哈一笑,道:“叫大师见笑了。对了,我还未曾说自己的名字,在下自号养心仙人,大师称呼我养心即可。”

    张寒城微微一怔,养心仙人?

    这自己给自己的称号,实在是令人感到怪异,不过,也由此可见,这人放荡不羁。

    法慧禅师也有些意外,道:“贫僧法慧。”

    说着,抬手介绍起了张寒城,道:“这位是张寒城,张施主,一侧的乃是他的妻子,至于这位小沙弥,则叫做恒真。”

    斋主顿时抱拳,道:“见过各位,见过各位。”

    说罢,斋主才又道:“大师快快请坐,莫要站着,品茶,品茶。”

    法慧禅师这才道:“恭敬不如从命。”

    斋主哈哈一笑,道:“我平时爱读佛经,只觉得其中光怪陆离,有许多奇异之事,令在下十分好奇。尤其是那有关于西方极乐世界的描述,最叫我感到有趣。”

    法慧禅师微微一怔。

    斋主道:“这西方极乐世界的佛菩萨们,相貌当真是怪异,敢问大师,人也能修出那所谓三十二相么?”

    法慧禅师微微一笑,道:“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所谓三十二相、八十种好,皆是虚幻,实则众生无相,不必深究。”

    斋主顿时道:“那却是有些可惜,我还想要见识见识呢。”

    张寒城自然不知道那三十二相,八十种好究竟是什么东西,所以只是在一侧旁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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缥缈风烟录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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