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折戟沉沙孟津渡
今日便是上元佳节,洛阳禁军上下归心似箭,所以天还未破晓,便已经着手离开云霞观,火速行军。
如此一来,就可在天黑之前回到洛阳,许多人都能够与家人团聚。
严冬行军艰苦非常,六箱珠宝与自绛州城仓取出的粮草笨重无比,即便加快行军之后,仍旧拖慢了脚步。
再加上虽洛阳禁军从绛州出来后,多次绕道,甚至绕去王屋山,但终究,越是临近洛阳,洛阳禁军可选择的道路越少,莲花神教埋伏的可能性就越大,所以行军也十分小心谨慎。
赵匡济跨马行军,一路上心事重重,他虽然未曾随着赵弘殷征战,但一直跟在赵弘殷身边,除了兵书兵法,赵弘殷也给了他很大的影响。
无数次进行推演,思索,赵匡济越发的觉得,前方危险万分,已经推测出,如果莲花神教十分聪慧,仍要抢夺六箱金银财宝,那设伏地点,一定会是在黄河渡口处。
现如今,赵匡济行军方向乃是孟津渡。
孟津渡口自古以来,便是洛阳门户,早年周武王伐纣之时,所会盟地点,便是孟津渡口。
历朝历代,孟津渡口都是十分重要之地,要守洛阳,则必要守住孟津渡口。
所以,不同于黄河上游其他的小渡口,孟津渡口一直都是兵家必争之地,这里有一名都尉带五百人常年镇守。
这一次洛阳禁军就是从孟津渡口出发,前往的绛州。
越是靠近孟津渡口,赵匡济便越是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世上之事,总是人往往越害怕什么,越会发生什么。
赵匡济回头,看了一眼正在闷着头,归心似箭不断踏破皑皑白雪前行的洛阳禁军,有心想要停止行军,在这里安营扎寨,但却无论如何也下达不了命令。
上元节在众禁军心中十分重要,在赵匡济心中也是如此。
虽赵匡济接到了朝廷新令,此次回到洛阳之后,要先着手传国玉玺之事,其后再行军边关,这样也就不是马上离开家,可也许,改变不了这是最后一次与家人团聚的佳节。
一口气行军百里,足足耗费了四个多时辰之久,天色也从太阳东升,化作了太阳西垂。
李唐诗人王维曾有诗云: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此处虽非大漠,也无孤烟,但却有长河落日。
蜿蜒的黄河犹如万丈巨龙,横贯整个中原,虽是严冬时节,但此段黄河自古以来便不冰封,活水流动之下,两岸的白雪皑皑戛然而止,长河两侧,地上的卵石清晰可见。
这里乃是黄河极窄的河道,宽不过一里之远,河道两侧的军营整齐排列。
赵匡济眺望着这场景,抬起手,止住了禁军的行军队列。
当即,便命一名禁军前去营帐当中,通知这孟津渡的守备都尉,协助禁军渡河。
张寒城看着此时此刻眼前的景象,忍不住坐在马上左右望着绵延的黄河,只觉得心中空旷,同时心里也有几分期待,今日便会到洛阳,赵匡济说他认得赵九重,还说赵九重与他是本家,那就是说,今日他就能再见到赵九重了,一时之间心中也激动万分。
高怀德端坐在张寒城一侧的白马上,感叹道:“这黄河如此绵长,多年以前,这孟津渡不知发生过多少场大战,此刻过往那些战斗的人,都已经折戟沉沙,烟消云散。”
张寒城听着高怀德的话,心中感叹,许是逍遥子追寻长生,为的是比旁人活的更久,见得更多,不想烟消云散。
可……
假使一个人活了二百岁,那他身边的人,还会在么?
那些新结识的人,又会否能够取代故人呢?
得知赵匡济已经带着禁军前来,营帐中的孟津渡守备都尉第一时间便披上铠甲,带着几名官兵飞快的赶了过来。
这守备都尉乃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他已接到赵匡济暂代洛阳禁军都指挥使一职的消息,当即便对从马上下来的赵匡济抱拳行礼道:“卑职参见赵将军。”
赵匡济连忙道:“不必多礼,我只是暂代都指挥使一职,并非是真的将军。”
守备都尉顿时道:“赵将军不必过谦,您父赵弘殷便是洛阳禁军都指挥使,子承父位,这都指挥使一职,已是板上钉钉,很快便会接到朝廷的正式任命。”
赵匡济急于渡河,不愿与他多做客套,当即道:“我等此次回城,需要以船只渡河,你看是否能够安排一下?”
守备都尉迟疑了一下,有些犹豫的抱拳道:“回禀赵将军,此事本来就是卑职应该协助的,只是……就在三日以前,几艘大船接连失火,导致能够引渡兵马的大船都损毁严重,此刻官兵们正在想办法修缮,所以,欲要渡河,则不能用大船,只能用小船。”
赵匡济目光一闪,心中咯噔一声,道:“你说那大船都被烧毁了?”
守备都尉惭愧道:“赵将军可随我来看。”
赵匡济迟疑的点了点头。
张寒城赶紧从马上翻身下来,自然而然的做着赵匡济的护卫,随着赵匡济一同前行。
守备都尉一边引路,一边道:“此事发生的十分蹊跷,卑职已经调查,是否乃是有人饮酒时,不小心导致了木帆船失火,因夜里木帆船是停靠在一起,船连着船,那自然火势一蔓延,也就导致船都起火。可经过卑职查探,发现这些木帆船并非是由船点燃船,而是同一时间,自船舱当中失火,虽发现的及时,抢救出了一些粮草,但却也损失颇大,如不是在河中,可以水救火,那结果……”
赵匡济和张寒城已经来到了河岸边上,看着已经停靠在岸上的五艘木帆船,这五艘木帆船各处损毁严重,桅杆、栏杆,还有船舱所在,已经化作了焦炭,至于那船帆,除了已经烧光的三艘,另外两艘却已经只余下了半张烧断的船帆。
见到这一幕,赵匡济眉头紧锁了起来:“你说我们要渡河,必须用小船?”
守备都尉点头道:“不错,我们在这附近的白鹤村之中,征用来了一批渔船,暂时使用,便是那里的十艘,其他的便是只能容一人的鹰船。”
说着,都尉指向了停在河中的十艘渔船和几艘鹰船。
赵匡济沉吟,道:“我们禁军大约有六百人,还有一千石粮草,二十二匹马,如是用这渔船渡河,那要渡河多久?”
守备都尉迟疑,道:“这事情十分麻烦,今日已经临近傍晚,恐难以渡河,毕竟忙碌完了,便天色漆黑,虽可用火光照明,但又不是战事吃紧,卑职不建议夜间渡河,所以需明日渡河,一艘船大约能容纳八人,十艘一次便是八十人,十次来回,应当就能将马匹和人运送过去,倒是那粮草,恐怕也要搬运一会儿功夫,这样一来,有可能便要忙到明日傍晚。不过,赵将军不用担心,对面也有营帐,而我看禁军也随行带了营帐,到时候可以安营扎寨,可休整一番,再回洛阳。”
赵匡济脸色难看,同时心中狐疑万分,这船只烧的蹊跷,很有可能是莲花神教做的,如此一来,拖慢了行军速度,也就让洛阳禁军上下错过了上元节。
张寒城看到赵匡济的脸色不对,道:“赵大哥,怎么了?”
赵匡济对都尉道:“除了这种办法之外,还有其他的办法迅速渡河?今天就要渡河。”
守备都尉道:“那就只能是去上游的铁谢滩了,铁谢滩距离此处约有十里,行军到那,所需的时间不长,铁谢滩上,倒是有两艘木帆船,平时不怎么使用,两艘木帆船运送的话,大约四次,就可连人带粮草,全部运送过去了。”
赵匡济沉默,点了点头道:“这样的话,你在此待命,我回去考虑一下。”
守备都尉急忙道:“是。”
赵匡济这才带着张寒城走回洛阳禁军那边。
张寒城道:“赵大哥,你有心事?”
赵匡济叹了口气,点头道:“自然是有心事,那莲花神教,正在算计我们呢,这是阳谋。”
张寒城疑惑道:“莲花神教?他们来了?”
这一路上,张寒城都在防备着莲花神教,已经快到洛阳,他还以为莲花神教不会出现了,没想到莲花神教又跑出来了。
赵匡济道:“你看那几艘大的木帆船,全是朝廷的,但是被放火烧了,放火之人,应该就是莲花神教的人。”
张寒城思索着,略微点头。
赵匡济道:“而莲花神教放火烧了大船,我们也就无法短时间渡河,需要想其他的办法才行。第一种办法,便是用小船渡河的办法,如是我们连夜渡河,也许河的对岸,就埋伏了莲花神教之人。而第二种办法,前往十里外的铁谢滩渡河,那里虽有两艘木帆船,但我们还是需要四次才能将所有的一切引渡过去,这样一来,还是到了夜间,到时候莲花神教之人,也可以埋伏在那里。无论如何,这一次,都算是我们被算计到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淮阴平楚十面伏
莲花神教未废一兵一卒,便阻住了洛阳禁军回到洛阳的去路。
保险起见,自是不能强行渡河,否则恐要直接落入莲花神教已经织起的网中,成为瓮中之鳖。
赵匡济带着张寒城走的有些缓慢,他在思量着应该如何跟众位禁军交代。
今天是上元佳节,于是洛阳禁军才归心似箭,辛苦了一天,就是盼着回家过节,可今日,无论如何,赵匡济都不会让洛阳禁军冒险行军。
有些事情终究还是需要面对,赵匡济站在众多满怀期待的禁军身前,暗自咬牙,抱拳躬身行礼。
张寒城迟疑了一下,也赶紧学着赵匡济,向众多的洛阳禁军行了一礼。
赵匡济直起身子,开口道:“今日是上元佳节,洛阳之中,许是还有灯会,我等家中亲人,许是都在等待。可这孟津渡的几艘木帆船,在三日前全部被焚毁了,一时之间难以修缮。如今此处剩下的船只,便只有小船,那小船虽能够容纳我等,但需分批二十多次,才能够将我等引渡过河,我等禁军,虽自问可御敌征战,但先前在绛州城中,诸位也曾见到了那武林中人的武功,如是莲花神教的人此刻埋伏在对岸,我们贸然渡河,军队分开,因河水阻隔,我之令,无法即时传达,如是被突然偷袭,那我等禁军,必然会损失惨重,即便对方并未偷袭,但我等渡河之后,回到洛阳的路上,虽然路程并没有特别之远,但这一路上荒郊野地,又是深夜时分,恐会遭到袭击。”
众多禁军原本期待的目光,尽皆化作了失望。
赵匡济深吸了口气,继续道:“这十里之外,存在着一处小渡口,乃是铁谢滩渡口,这渡口并非是孟津主渡,虽在朝廷管辖范围内,亦有两艘木帆船,但一来,孟津渡口船只失火乃是三日之前,这三日之中,莲花神教可以做很多的事情,说不定那铁谢滩,已经在莲花神教的谋划之中了,而纵使我们通过两艘木帆船过河,但终究拖延了我们渡河时间,还是躲不过回到洛阳一路上可能遭遇的突袭。”
张寒城听着赵匡济的话,看着那些禁军失望的目光,只觉得这将军名号,虽然威风八面,可并非那么好做。
赵匡济道:“此处虽有五百官兵,但分河岸两侧,而且岗哨也在黄河两侧分走了一些兵力,他们没办法对我们进行很好的支持,所以保险起见,今夜我们不渡黄河,就在此岸安营扎寨,今夜我会想尽一切办法,争取能够让诸位回到家中,见见家中老小,与家中的妻子团聚。”
“赵将军不必如此!赵将军此举,也是为了保全我等性命。有了性命,才能见到妻儿父母,如是真的渡河,遇见了危险,我等才真见不到他们了。”顿时,一名旅帅大声说道:“所以,我等能够理解赵将军心意,此事不怪赵将军,还要多谢赵将军不拿我等性命当做儿戏。”
此话落下,禁军们开始零零散散的大喊了起来。
“我等理解赵将军,便按赵将军所说,在此安营扎寨,稳妥后再渡河。”
“多谢赵将军保全我等性命,不强渡黄河!”
……
赵匡济心中感动万分,他原以为会遭到禁军们的责怪,却不曾想他们如此理解此事。
张寒城也感觉,洛阳禁军万众一心,绝非是普通的军队可比。
当即,赵匡济便开始下令,紧接着守备在这里的官兵营帐,开始安营扎寨,今夜要暮宿黄河之畔。
洛阳禁军虽万众一心,但如回归至小我身上,总归心中失落,失望,那妻儿父母,明明就在黄河对岸,好似只要过河后,便能看见他们,但这一条长河,却好似变成了万水千山,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令他们跨越过去。
安营扎寨完毕之后,火头军开始烹煮吃食。
禁军们特地将营帐围了个圈子扎下,空出了一大片空地,升起了火堆。
入夜后,黑暗取代了昏黄,太阳已经去了山海的另一端。
唯令禁军们得到安慰的是,今夜是个晴天,万里无云,那满天的星斗与圆盘一般的银月挂在天空正中,乃是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卷。
守备渡口的官兵见到洛阳禁军们玩得开怀,也纷纷凑了过来。
只可惜,这本该饮酒的日子,赵匡济只能责令不得饮酒,纵使这里十分安全,但酒终究会误事。
张寒城还是第一次过如此热闹的上元佳节,他坐在火堆边上,跟银铃儿、折赛花、高怀德、杨业、疯僧以及众多禁军一起,专注的听着一名禁军以一支竹笛吹响的乐曲,一侧一名禁军时而用随身军鼓敲打一下。
这乐曲听起来悦耳不凡,却又有种金戈铁马之感,倒也令人惊心动魄。
一曲结束后,众人忍不住拍手欢呼,那禁军哈哈大笑,直说献丑,献丑。
高怀德出身不凡,拍手道:“这淮阴平楚改的甚好,本是琵琶曲,初次听到用笛子吹,却一样悦耳不凡。”
张寒城道:“淮阴平楚?”
高怀德点头道:“不错,这曲子十分古老,叫做淮阴平楚,怕是已有几百年了,说的是很多年前,楚汉之争时,骇下决战的情景。当时汉军用十面埋伏的阵法击败楚军,逼的项羽饮恨乌江,诀别虞姬,所以这淮阴平楚,也叫做十面埋伏,那便也是当时汉军的进攻战法。”
张寒城满眼羡慕的看着高怀德,只觉得对方知道的东西多,那项羽和刘邦,他也曾听过,却说不出所以然来。
高怀德道:“所以这淮阴平楚,便分出了多个部分,列营、点将、排阵、埋伏、九里大战、项王败阵、乌江自刎、诸将争功、得胜回营这么多部分。虽然这笛子难以吹出那琵琶千军万马之感,可有那鼓声应和,加之咱们此刻身处军营,所以这曲子一样十分动听。”
正说话之间洛阳禁军们开始接连止住了谈话的声音,纷纷侧头,朝着洛阳的方向看去。
零星的孔明灯散发着橙红色的火光,入了夜空之中,好似幻化成了星斗。
转瞬间,越来越多的孔明灯密集成排,飘飘洒洒,不断地在风中高高升起,只是它们太过遥远,落在禁军们的眼中,看的并不那样真切。
一些禁军忍不住流泪,用袖子擦拭着双眼,那些官兵也被感染,它们不得不在此驻守着渡口,同样无法归家过节。
思念之情化作了无言,所有人都在关注着那孔明灯随风飘荡的远方。
最终,却又看他们在夜空中逐渐的凋零,没入黑夜。
……
看过孔明灯之后,众位禁军等人便开始回到营帐中各自休息。
张寒城去到了主帐当中,看着坐在草席上的赵匡济,递过去了一碗热水。
赵匡济接过水,捧在手中,那热水的热气化作白烟,不断蒸腾:“多谢张兄弟。”
张寒城看着赵匡济,外面军士们欢闹的时候,他就一直未曾出现,而是坐在营帐当中看着这孟津渡及其周边的地图。
“赵大哥还未吃饭吧?”张寒城坐了下来,忍不住询问道。
赵匡济道:“倒是不觉得饥饿,待到饿了的时候,我再去吃。”
张寒城看着赵匡济身前的那张地图,道:“赵大哥,你可想好了办法?”
赵匡济微微叹气道:“一切比想象中的难很多,其实,这莲花神教,未必真的埋伏着洛阳禁军,也未必真的能够击溃洛阳禁军,可是,我不能让禁军兄弟们冒险。”
张寒城思量了许久,这一切也许又是慕容龙城搞的鬼,他利用了洛阳禁军心中的恐惧,阻住了洛阳军队,同时,又令人捉摸不透,因为他手下的莲花神教,可能出现的位置太多太多了。
这一切,为的正是洛阳禁军拉回来的六箱金银珠宝。
如是莲花神教的人露面了,那还好些,能够与对方想办法商谈,又或者是更明确的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可现如今莲花神教的人不露面,他们到底存不存在,到底怎么做,却成了一个迷。
张寒城道:“倒不如我想办法,把这些莲花神教的人给引出来怎么样?”
赵匡济抬头,看向了张寒城,连忙道:“张兄弟虽然武功高强,能够以一敌百,可对方在暗,我们在明。方才外面禁军吹那淮阴平楚,我也出帐听了,张兄弟也从高兄弟那里知道了这淮阴平楚背后的故事。”
张寒城忍不住挠头:“嗯,说的是项羽的故事。”
赵匡济道:“张兄弟便如同那项羽,一个人纵使再厉害,却不好敌得过埋伏,对方早有准备,也许是暗箭,也许是一些机关,也许,是陷阱。站在明处的人,永远都处于被动当中,纵使如同项羽、楚军那般勇猛,可只要稍微闪失,便要被逼的乌江自刎。”
张寒城帮忙心切,听了赵匡济的话,只能心中一叹。
如是他有逍遥子的武功,也懂得飞天遁地,纵使埋伏,他也不必害怕了。
赵匡济道:“不过,张兄弟此话,倒是点醒了我,我们可以围绕着这种想法,来做一计。”
第一百八十二章 枕河蹬山光武陵
圆月高悬,万里黄河因开阔使然,致使寒风凛冽吹拂,那些风进入黄河两畔的山间,便会发出滚滚的呼啸之音。
月光之下,一艘渔船顺流而下,从河道一旁自上方孟津渡来至铁谢滩所在。
这渔船的两侧捆绑着两艘只能容纳一人的鹰船,张寒城、赵匡济一人乘着一艘鹰船。
而在那渔船之上,则有三名赵匡济的亲信禁军,其中一人负责划船,另外两人,在不断地用一些枯黄的稻草扎着草人,这些草人纷纷被穿上了禁军的盔甲。
张寒城是第一次坐船,只觉得黄河虽在严冬平静,但却好似无边无际,偶尔一阵风吹动渔船,便会令渔船左右摇晃,致使他所在的鹰船也不住摇晃。
这令他不由自主的有些腹中翻滚,但却强忍着呕吐之意。
这一次是赵匡济想来的秘密行动,连夜开展,从想出这个谋划,再到实践,之间间隔还不足半个时辰。
在这铁谢滩河对岸之畔,有一座巨大的陵墓,这陵墓乃是汉代光武帝陵,乃是东汉开国皇帝刘秀与阴丽华合葬的陵墓。
这陵墓与历代帝王的陵墓有所不同,其他帝王陵墓选取之地,严苛依照风水,皆是背山面河,象征着胸襟广阔,驾驭万物之志。
而汉武帝刘秀的陵墓,却枕河蹬山,一反常规。
此处为低平的黄河岸边,随时都有可能被黄河易道而吞噬,在民间中人看,此处太低,不符合帝王身份,加上黄河波导汹涌,随时都有可能惊扰帝王之魂。
赵匡济眺望了一眼越来越近的铁谢滩对岸,转头看了一眼正在渔船上扎稻草人的两名禁军旅帅道:“怎么样了?扎了多少?”
一名旅帅急忙道:“回禀赵将军,大约有十几个草人,因咱们走的匆忙,所以没有拿来太多空余的铠甲,当时情况太急,我就多拿了些头盔,倒是有三十多个。”
赵匡济沉吟,点头道:“很好,有这些就已经够了,你们两个也快些拿起船桨,我们赶紧登岸,莫要延误战机。”
“好!”两名旅帅齐声应道,赶紧捡了船桨,随着那名一直划船的旅帅一同快速划起了船。
张寒城强忍着不适,好在他虽初次坐船,但身怀武功,很快就掌握了乘船的要点,也不再因为河水水浪导致的晃动而感到眩晕,只是稍微有些难受罢了。
赵匡济对张寒城道:“稍后,我们便快些进入那光武帝的陵墓之中,这陵墓足有上百亩,其中涵盖了汉光武帝的陵园和阴丽华的陵园,我们快点进入光武帝的陵园当中,趁着这子夜时分,地方看不真切,将这草人全部摆放好了。”
张寒城点头,道:“嗯,好的赵大哥。”
赵匡济生在洛阳,对光武帝刘秀了解许多,乃是听着这位开国皇帝的故事长大的,如是可以,他也不愿惊扰了这位帝王之魂。
自古以来,刘秀的坟墓都没有遭到盗墓贼洗劫,其一是因为它地处于黄河岸边,墓穴之下,乃是沙土,并不夯实,危险非常,其二乃是因为这光武帝十分英明神武,乃是历代一等一的君王,世上之人都尊他敬他,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乃是因为这光武帝的陵墓传说中的存在了十分可怕的机关,如是一不小心,便要被那机关杀死。
这一次赵匡济正是想要借用这光武帝陵墓,来进行一次对莲花神教的反击。
其实,这也只是准备,因为目前来讲,众人还不清楚,莲花神教是否真的埋伏好了。
从船上下来,张寒城便赶紧跑到了一旁,开始呕吐了起来。
赵匡济见他难受,走过去拍了拍张寒城的背,道:“张兄弟,叫你受苦了。”
张寒城呕吐了片刻,摇头道:“没,只要能保护着禁军大哥们,这点事情不算什么。”
赵匡济点了点头,三名禁军已经将那些草人用麻绳捆好了,并背在了背上,张寒城和赵匡济赶紧上前,也开始将草人拿好。
接着,赵匡济便带着四人朝着光武帝的坟墓奔行而去。
这一次试探,最好是试探不出什么,莲花神教如果真的存在,那结果,还是比较危险的。
光武帝陵墓之外,余留着两个高大的汉代塔楼,毕竟占地百亩,十分开阔巨大。夏日时节,这里松柏苍翠,其内含有隋唐时所植的千松万柏,而在葱茏之间,又有门阀到陵冢之神道,在神道两侧,排列着石像、石马、石将,而再继续深入,便又有二十八棵高耸的古柏,被洛阳这边的人,称之为云台二十八将,据说,云台二十八宿,代表着当年随刘秀南征北战的二十八位将领。
五个人荷着月色,一路疾奔,这一次张寒城并未携带竹棒,而是背着重剑,尽管这样,他却仍是跑的最轻松的。
进入这帝王陵墓之后,便感受到了这里的威武之气,毕竟是坟墓,他总觉得那两侧的石像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看。
加之山风呼啸,吹的那松柏不断的发出响动之声,总有种阴森的感觉。
赵匡济小时候便来这里看过,但大多是白日,如今这夜晚在此处带着一堆草人奔行,让他的心里也有些不太舒服。
好在,众人都是见过风浪的人,终究还是深入了光武帝陵墓。
这附近存在着比较汉唐的古时亭台楼阁,那瓦檐形状,与现如今有所不同。
一下子好似穿过了岁月长河,到达了数百年前的东汉时节。
张寒城随着赵匡济窜入了刘秀的主陵园,而后五个人又开始将草人立在这主陵园的两侧位置。
特地又取来了一些树枝,将那头盔等全部撑起,相互插在草人的身上。
而后再将它们小心固定好了。
忙活了一会儿,便又是两炷香的时间。
赵匡济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此刻已经到了深更,如不是严冬世界天色放亮的很晚,他也不敢这样草率的冒险。
虽然他们少数人可以通过黄河到来,但如果整个禁军行走,必然会有很大的响动,也就会直接引动埋伏中人。
赵匡济对几人点头,又临时去做了火把,点燃,跟草人固定在一起。
一时间,如是从远处看,便好像这光武帝的陵墓,像是有人把守一般,而且因为这草人兵士位置的问题,明明大约是三十余道,看着却好似更多的样子。
赵匡济这才看了张寒城一眼,带着张寒城去到了后方光武帝陵墓的石门所在。
张寒城看着这巨大的土包上林立的树木,又看着眼前的石门这才抬手,汇聚内力,朝着这身前的千斤石门,奋力推了起来!
这石门无比之重,加之岁月久远,已经跟整个坟墓融为一体,想要推开十分艰难。
张寒城用了吃奶得劲,也未曾将它们推开。
只觉得这石门看上去哪里是千斤?怕是万斤都不够。
赵匡济和其他三名禁军也赶紧过来,试着帮主张寒城,但毫无疑问,这石门仍旧纹丝不动。
深吸了口气,赵匡济道:“看来,这石门果然不能推开,我们还是在这墓穴旁边开口子好了。”
“好。”张寒城应了一声,从背后抓下重剑,而后便在这石门一侧开始贯以真气,形成内力挥击劈砍了起来。
一时间,土石开始滚滚的横飞了出来。
赵匡济四人插不上手,只能在一旁看着。
但毫无疑问,张寒城挖洞的速度绝非是常人可比,就算四个人加起来,也赶不上他挖洞的速度快。
大概两炷香的功夫,这个洞就已经挖到了墓道的砖墙所在。
张寒城用重剑敲了敲那砖墙,用袖子擦了一下脑袋上的汗水,天气寒冷,这些汗水蒸腾成了烟雾,让他的脑袋好似在冒烟。
赵匡济叹道:“没办法,我们只能将这墓道开口子了,希望光武帝在天之灵,不会怪罪我等,将来一定要有机会,将此处修缮好。”
张寒城再次提气,猛地挥击手中的重剑,直接斩在了那窟窿内部的石墙之上。
但听见轰隆的一声爆响,整个石墙一瞬间便向着石道内部坍塌而去,露出了一片漆黑的内里。
一股刺鼻之味,一下子便袭入了张寒城的口鼻之中,只叫他喘不过气来。
张寒城之前跟段思平、段思良、赵九重夜探了地下,听过段思平说墓穴初开十分危险,所以赶紧从赵匡济手中接过火把,尝试着朝着那墓穴当中深入,果然,火把虽未灭掉,但却变得黯淡了许多。
想来是此处接近门口,毕竟是在石门一侧开洞,所以拥有着一些空气。
迟疑了一下,张寒城道:“这里或许能够钻进去,应该没什么危险。”
赵匡济道:“好,我们先进入其中,接下来,就看张兄弟你了。”
“好。”张寒城点头,看着赵匡济四人接连顺着窟窿钻进去。
等到赵匡济跟张寒城报了一声平安之后,张寒城这才转身,从这陵墓一侧的窟窿边上离开,退到了陵园空地那些草人的边上。
接着,便从靴子里取出了三根穿霄箭。
这三根穿霄箭,乃是之前洛阳禁军跟莲花神教发生冲突过后,在莲花神教死人的身上搜到的东西。
第一百八十三章 故布疑阵君入瓮
咻!
啪!
一支穿霄箭自地面崩出火星,飞到高空中直接炸开,在这黑夜当中无比耀眼,它一飞数十丈高,纵使这附近密林丛丛,却仍旧清晰。
尤其是那清脆的声音,更是在山风呼啸之间,十分的突兀。
距离铁谢滩不远处的林间,丛丛雪地之中,一名穿着黑衣,正在火堆旁沉睡的中年人,猛地张开了眼睛,从地上坐了起来,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高空之中爆开的穿霄箭,吃惊万分。
这一幕,并非是他一个人看到了,分散在这密林各处,从此处一直绵延到数里之外潜伏的八名黑衣人,全部看到了这支穿霄箭爆开的花朵,一如烟花般刺眼,尤其是那月色下滚滚的黄色云烟,更是在播散之际,令人忍不住确认方才并未看错。
众人十分之惊异,这穿霄箭乃是慕容龙城麾下所使用的东西,第一个反应,便是那个方向,在召唤他们。
但他们不敢贸然行动,当即纷纷起身,开始汇聚向了孟津渡与铁谢滩二者中心的密林当中。
一路之上,他们小心翼翼,再三观察四周,时而停步,时而前行,有时还会查看周围树木上做好的标记。
源自于,这四处已经密布了各种机关,根本就是等待着禁军前来。
密林深处的一片空地上,一名戴着笑脸铁面的黑衣人从账中钻出,眯着眼睛看着高空处爆开的黄烟,紧接着,一名哭脸铁面的黑衣人,则是紧随其后的从账中钻出,不同的是,这位哭脸铁面的黑衣人,是个女子。
这两人,正是慕容龙城麾下十二铁卫之中的笑面卫与哭面卫。
一切,正如赵匡济所想的那样,他们早就埋伏好了,并张开了一张网,等待着赵匡济跳进来。
无论如何,赵匡济以及禁军们,根本就躲不开跟他们冲突。
“这穿霄箭……”笑面卫道:“怎么会出现在那个方向?”
哭面卫迟疑间,发出了有些沙哑的女声,道:“应该不是公子爷的人,如是公子爷有消息,不会用这种方式传播,除非,是悲面卫又回来了。”
笑面卫道:“不会,悲面卫与穷奇卫接到指令,开始去各门派中通传,要去华山一聚,此事要比这六箱财富的事情更加重要,公子爷绝对不会让悲面卫临时改道。”
哭面卫道:“那会不会是,这些禁军知道了我们的存在?他们先前与莲花神教对抗的时候,应该是缴获了穿霄箭也说不定。”
笑面卫点头,道:“有这种可能。”
正说话之间,只听远方又是啪的一声,再次又有一支穿霄箭在高空中爆开。
与此同时,那八名黑衣人,已经快步汇合,来到了这处账外所在。
同时,身后的密林当中,转瞬间便又有几乎百名黑衣人纷纷从后方窜了出来,到了笑面卫与哭面卫身后。
“二位大人,这穿霄箭……”一名黑衣人连忙拱手,行礼询问。
哭面卫目光闪动,没有理会这名黑衣人,而是对笑面卫道:“按照我们这一路得到的消息,这洛阳禁军,一直对我们有防备之心,先前我们原本埋伏在天险之中,他们却绕道去了王屋山方向,不给我们机会,应该一直都有所察觉。”
笑面卫道:“所以,这一次,他们到了进入洛阳毕竟之处,孟津渡的时候,便谨慎小心,否则数个时辰之前,他们已经登岸才对。可我们的人,却未发现他们登岸,看来,这统领洛阳禁军之人,小心异常。”
哭面卫道:“公子爷算准了一切,也猜到了他们会改道王屋山,所以,如是改道王屋山,就要让我们先行一步来到这里埋伏,然后放火烧船,以阳谋逼这洛阳禁军不得不与我们相遇。但现在看来,这洛阳禁军的继任都指挥使,并非是什么草包,比公子想的要厉害些。这阳谋,我们要不要入?也许,他们是在试探我们是否真的存在。”
笑面卫点头道:“最稳妥的办法,便是继续忍耐在此,令这禁军,不知我等存在,穿霄箭未能约到我们,没能诈出我们存在,他们放松警惕,再强渡黄河。只是这样一来,我们却也陷入了被动,如是他们现在是将那六箱珠宝藏起来,反其道行之的话……”
“不,应该不会,他们不会冒险如此。那就暴露了六箱珠宝所在。”哭面卫急忙道。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周围那些黑衣人关注着这里。
很显然,这一次赵匡济的动作,还是给他们带来了一定的疑惑,此次行事太过突兀,甚至有些违反常理。
就好像是在说,叫他们快点过去一般。
笑面卫与哭面卫陷入了沉默。
一名黑衣人道:“二位大人,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或者,我们应该继续原地不动,等待洛阳禁军登岸?”
笑面卫理所当然道:“自是如此。”
这黑衣人迟疑了一下,道:“只是,我们有百人在此,如今食物都已经快要吃光了,这去到附近村庄购买的食物,一些鱼也快吃没了,再想要吃的,就要去村中抢夺了,到时候,我们恐会暴露出来。”
哭面卫目光闪动道:“说不定明日洛阳禁军便会渡过黄河,他们身怀朝廷之命,绝对不敢继续拖延,所以只能强渡黄河,我等不必担心。”
笑面卫沉思,道:“他们,说不定还真不会强渡黄河。按照他们从王屋山来到这孟津渡的速度来说,他们加快了行军,乃是因为理应是上元节,但上元节他们都没渡河,接着,恐怕也会忍耐,如是真碰上了这么个能够忍耐的都指挥使,我们反倒陷入被动。”
哭面卫道:“那笑面兄的意思是?”
笑面卫道:“按照此人小心谨慎的做法,也许接下来,还不会马上渡河,而是再三番五次的试探,同时,这里距离洛阳其实并不远,洛阳留守禁军虽然不多,但却十分厉害,我们这百人身怀武功,但如对方先调洛阳禁军赶来,必定会导致我等更加被动,时机错过了,那六箱财物,就取不回来了。”
哭面卫迟疑道:“笑面兄是想要过去与这人见上一面?”
笑面卫凝重道:“恐怕需要如此才行,虽对方一直不知道我们在,还要怀疑,就说明谨慎小心到了极点,而我们的阳谋又被其洞悉,自然不放心渡河,既然他们约见,倒不如真的过去。看那方向,应该是刘秀坟所在,这地方也好生奇怪。”
正说着,高空中,再次爆开了一支穿霄箭。
……
林影绰绰,火光随风摇动。
张寒城放下了手中最后一支穿霄箭,他每次间隔一会儿,便放一支穿霄箭,有些害怕莲花神教的人看不到。
现在三支穿霄箭放完,他的心中也忐忑,到底这莲花神教的人会不会来。
赵匡济从那窟窿中爬出来,看着张寒城的背影道:“三支都放完了,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
张寒城点了点头,道:“赵大哥,你那边准备的怎样了?”
赵匡济开口道:“已经准备好了。”
说完,赵匡济才赶紧又从那窟窿里跑出来,至于那三名旅帅也紧随其后出来。
赵匡济又将手深入到了怀里,取出了几颗珍珠宝石,摆在了脚下的雪地当中,又取了一串珍珠,放在了窟窿口的位置。
其他三名旅帅从怀里拿了几个元宝,朝着那洞里又扔了进去。
一名旅帅迟疑道:“赵将军,这样能行么?”
赵匡济微微一笑道:“我们不是真的一定要反击,只要试探他们确实存在,就已经足够了,怕就怕我们自己的人军心动摇,忍不住了,而对方一直真正的守着,那样才不行,如是有机会,当然才反击。”
这名旅帅道:“只是,他们如是真的来了,见到了这珠宝,一定会觉得蹊跷万分。”
“要的,就是他们觉得蹊跷。”赵匡济说着,对张寒城点头道:“好了,我们现在就离开此处吧。一定要注意,走路的时候,万不可正着身子走,出去的时候,要踩着我们来时的足迹。”
张寒城点了点头,然后便跟赵匡济一起倒走出了整个陵墓之外。
接着,五个人又开始想尽办法,不在雪中留下痕迹,进入到松柏林间,远远地看着神道尽头的入墓拱门。
旁人看到一行人此举,定会觉得疑惑,先是扎了草人,又将草人放好,松紧这陵墓当中,还要挖洞,接着又要在洞口做各种各样的痕迹,明明这些东西,很容易戳破,看上去并无做它们的意义。
要不是赵匡济给张寒城解释,张寒城也觉得一头雾水。
实际上,赵匡济是设置了一道没什么用的连环计策,先前张寒城说要引出莲花神教的人,促使了这条计谋出现。五个人合理之下,可以故布疑阵,将一个漏洞百出的计策展现给莲花神教的众人,而如果莲花神教的人真傻,会看到禁军,说不定会一股脑的冲入进去,至于到了洞口处,莲花神教的人真傻,说不定还会钻进到陵寝里面,那里面被丢了不少珠宝,整个廊道到处都是,如是真的贪心冲进去,恐怕就要被廊道之中的机关反杀。
而如果莲花神教的人聪明一些,同样还会很容易中计,只因聪明人也有弱点,那弱点就是他们多疑,当他们看到了一些蹊跷的事情之后,便会被吸引注意,而后开始顺藤摸瓜,试图戳破,他们的精力被吸引走了。
当然,如果有机会,众人还是会试着反击,可是实际上,这一次并不是真的要进行杀伐式的反击,首先是要诈出莲花神教的人确实存在,而后再让他们留下足够的痕迹,至少,让他们自乱阵脚,这才是真正的反击所在。
这期间,一切十分安静,那火把终究也有燃烧殆尽的时候,终究,还是在开始熄灭。
赵匡济叹了口气,道:“怕就怕对方不来,这样的话,我们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烧了船,故意迷惑我们。”
张寒城道:“那样的话,至少是件好事。”
赵匡济点了点头。
终于,大约半个时辰过去了,火把已经熄灭了几支,从陵墓前一直蔓延到坟冢的神道上,终于响起了踩踏在雪地上,吱嘎吱嘎的声音。
笑面卫带着约有五十名黑衣人,持着火把,提着刀子冲入了陵墓当中。
他们已经看到了地上的足印,但却十分蹊跷,只有五个人的足印。
可是往前一看,却好像又三四十名禁军正在陵墓内把守,那火光十分耀眼。
笑面卫并未太过小心谨慎,见了雪地上的足迹,还有些嗤笑的意味。
第一百八十四章 以己度人人度己
试出来了!
张寒城目光一闪,从笑面卫等一众黑衣人身上收回目光,忍不住看向了赵匡济。
赵匡济对张寒城略一点头,其他的三名禁军则是感到冷汗直冒。
目前洛阳禁军其实有一大部分人,虽同意了赵匡济在河岸边上停留的决定,但在内心当中,他们觉得赵匡济有些惊弓之鸟,毕竟此处距离洛阳不远,绝非是那种距离城池遥远的荒山野岭,歹人怎么敢在这里埋伏?
草木皆兵,是兵家常犯的错误。
但现在,赵匡济的说法得到了印证,三名随行禁军忍不住在心中佩服赵匡济,同时又觉着他虽然年轻,但已经颇有几分赵弘殷的风采了。
呼!
突然之间,处于陵墓前方的一个稻草人被火苗点燃,直接倒在了地上。
笑面卫注视着这稻草人,冷笑道:“这分明就是三岁孩子做的计谋,此处一共只有五人而已。学着诸葛亮用这稻草人装作士兵,也要真有诸葛亮的才智才可。原来,是想要借着天黑,叫我们看不真切!”
转瞬间,笑面卫已经带着一行黑衣人来到了陵墓前方。
看着那些勉强站立的稻草人,心中更加冷笑。
非但是笑面卫如此,后方的五十道黑衣人,也毫不掩饰那种鄙夷和冷笑的表情。
笑面卫顺着脚印,一眼又看到了陵墓一侧所开的口子,尤其是落在雪地当中,零零散散的那些珠宝:“这做计策的人,莫非以为我是个没有脑子的孩子?故意在这墓道一侧开了个洞,放了这么多的珠宝,是想要引我进去?然后用陵墓中的机关反杀?谁会把珠宝遗留在此,这珠宝,还不如不放在这里。”
说着,笑面卫已经走到了那洞口前方,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了一颗碧绿的宝石,放在手中,吹了吹,同时朗声道:“阁下这计谋当真是将我想成了傻瓜,现如今我已经到此,阁下可以与我一叙了吧?”
顿时,所有的黑衣人戒备了起来,提着刀子朝着四周观望了起来。
结果,过了几个呼吸,还是没有声音回复。
笑面卫眸光一闪,喝道:“我已经到此,你们五人不必再藏了,速速出来一叙!”
又过了几个呼吸,还是没有声音回复。
笑面卫顿时疑惑万分了起来。
一名黑衣人道:“会不会是他们故意引大人和我们来到此处,而后又跑了?只是为了查明我们是不是真的在这里?”
笑面卫沉吟,双眼眯起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想要引我们到这里,根本没必要布下这么多的手段。”
黑衣人道:“但是……他们这么做,是图什么?”
笑面卫瞬间陷入了沉思当中,图什么?为什么?
暗算他?
这种可能性是有的,而且可能性还很大,毕竟这三岁孩子的计策都用出来了,就是为了进行暗算的可能性比较大。
但是只是为了引他出来,可能性就并不大了,只需要三支穿霄箭,不就将他引过来了,何必多此一举?
而且看着计谋,想必这洛阳禁军的都指挥使,也是个草包。
笑面卫再次开口道:“尔等确实还要在此继续藏着,不出来一见么?既然引我们出来,可是要与我们进行谈判?速速出来!”
仍然,得不到回应……
密林当中,张寒城忍不住挠头,连他都听出了笑面卫语气当中一些不耐烦的意味。
赵匡济微微一笑,纵使这一次暗算不了这些人,但至少,也捉弄了他们一下。
不过,有些防备还是要做的。
当即,赵匡济看向了三名禁军,示意他们进行准备。
三名禁军赶紧从靴子位置取下了早已经捆绑好的袖间,固定在手臂位置,并将箭矢装入了其中。
……
笑面卫狐疑的站在陵墓前方,四处环视,却捕捉不到任何踪迹,低头看向了地上的足迹,也发现这些足迹全部是通往陵墓开的窟窿所在。
这外界足印虽然杂乱,可是却没有离开的足印。
黑衣人道:“大人,他们……会不会是做这计划做到了一半,然后钻进了这墓室里面,接着就死了?”
笑面卫顿时微微一愣,当即抬起脚步,走到了那窟窿前方,示意一人将火把递给他,他接过火把之后,便对着那洞口当中进行了探视。
洞口周围有些杂乱无章,那墓道的墙壁,已经向内倒塌了进去,在那周围,还散落着一些珠宝。
只是,再往深了就漆黑一片,看不真切。
笑面卫低声道:“这墓穴也有数百年之久了,其中充满了毒气,如是贸然进去,确实危险异常……”
黑衣人站在笑面卫的一侧,道:“会不会是,他们被那毒气弄死了?所以才没了声音?又或者说,不小心触动了墓道当中的机关?”
笑面卫顿时觉得……大有可能,毕竟可以做出这种乌龙阵法、计谋的人,把他想成一头猪,笑面卫都觉得不太过分。
沉吟了一下,笑面卫眯着眼睛,用火把探视着漆黑的洞口,喝道:“我已经通过足迹,发现你们进入了墓穴当中,莫非以为躲在里面,就能够安然躲避了么?还是说,你们五个人,就想要暗算我等!?”
黑衣人低声道:“大人,要不然我们进去看看?”
笑面卫思索了片刻,回身道:“可以,你带几个人,进去看看。”
“好!”黑衣人顿时领命,去叫来了十个人,纷纷钻入到了洞口当中。
笑面卫狐疑十足,自是不会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当中,当即对剩余的黑衣人道:“你们分出二十人,到附近搜查,如是看到了人,便速速擒住!”
一干黑衣人等顿时忙碌了起来,因为笑面卫洞悉了这蹩脚的孩童计策,所以他们也只当布下这处疑阵之人乃是草包,行事的时候并不太小心,提着刀子出了陵墓的拱门后,便分散开来,三、五人一队,四处搜查了起来。
赵匡济选择的密林位置很好,这里漆黑无比,虽然草木枯败,但恰好是个山坡所在,又比较高,周围遮挡,一来能够俯瞰下方的景象洞察全局,二来又不易被发现。
一名禁军小声道:“赵将军,我们动不动手?”
赵匡济迟疑,这些黑衣人搜查的并不怎么仔细,但还是有可能搜到这里,不过,他觉得现在并不是动手的好时机,虽然能够剪除一些黑衣人,但毕竟他们分散:“我们再等等。”
……
笑面卫站在原地,被现如今的情形弄的有些疑惑,怎么想,都想不通赵匡济究竟是什么意思。
洞口当中,传来了黑衣人的声音:“大人,我们将火把抛的远了一些,此处散落了些珠宝,一直延续到了墓道的深处,转向了廊道那边。看起来,他们像是在深入墓道,边走边进行布置,也许,进入了墓**部。”
笑面卫听着黑衣人的话,如此一来,还真有可能像是黑衣人所说,这些人死在了这墓道当中。
目光闪动间,笑面卫朗声开口道:“诸位速速回到此处!”
这声音自然传的十分之远,那些不太认真搜查的黑衣人,当即纷纷后退,转身再次朝着墓穴那边走去。
赵匡济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三名禁军愣了一下,吃惊的看着这些退走的黑衣人,面面相觑了起来。
张寒城也忍不住挠了挠头。
赵匡济不断地思索,道:“看来,我们真正的机会,要来了。”
张寒城道:“赵大哥为什么这么说?”
赵匡济道:“我先前叫你们倒着走,踩在来时的脚印之上,就是让他们以为我们进入了墓穴当中,但却没有出来。如是他们这样想了,再进入那廊道当中,虽不一定因为那些珠宝生出贪婪之心,贸然去那廊道中踩踏机关,却很有可能,当我们是深入了墓穴当中。也就是说,他们可能会进入墓穴里面。”
张寒城和三名禁军面面相觑。
赵匡济道:“如是他们进入了墓穴当中,那危险,也就来了,那洞口只能容纳一人,想要通行还是有些麻烦的,就看,他们要有多少人进入道墓穴里面了。我们现在就悄悄靠近过去,看看情况。”
……
笑面卫站在洞口边缘,看着四十道黑衣人集合到了他的身前,眸光闪动道:“你们分出十人,将那些稻草人都抱起来,进入这墓穴当中。”
十名黑衣人领命之后,开始胡乱的拆解起了稻草人上的盔甲,纷纷钻入到墓穴当中。
里面的黑衣人开口道:“大人,我们是否要随着他们离开的脚步,向深处走走?”
笑面卫左右环顾,看向了那些去外面搜查的黑衣人,道:“你们方才在外面搜查,可有什么蛛丝马迹?”
那二十名先前去搜查的黑衣人纷纷摇头,一人道:“回大人,方才我们四处搜查,没有搜出什么来。”
笑面卫道:“很好,你们在这守着洞口,我要随他们一起进入这墓中。”
剩余的三十名黑衣人顿时点头。
笑面卫这才亲自钻进了墓穴当中。
第一百八十五章 自走坟墓黑烟滚
赵匡济快速的从拱门一侧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张寒城四人。
张寒城轻声道:“赵大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赵匡济道:“有些麻烦,他们一共五十人,虽然进入了墓中,但还是小心谨慎,留了三十人在外面,三十人,不适合我们动手,不如我们就此退走,只算是捉弄了他们一下。”
张寒城有些迟疑道:“但,如果这样的话,他们还是会埋伏在禁军回到洛阳的路上。”
赵匡济点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只有五个人过来了,早知道就多带些人,不过,那样的话,我们留下的痕迹多,说不定也被他们发现了。”
张寒城犹豫了一下,从赵匡济的一侧走过,将视线投放在了墓穴的石门前方,那三十人举着火把正守着洞口的位置。
他看了一眼坟地上方的土包,目中闪过了一丝思考之色,这才收回了视线。
赵匡济见到张寒城的表情异样,道:“怎么了,张兄弟?”
张寒城迟疑,他先前经历过了些事情,虽然自觉没有赵匡济这么聪慧,但也一样会试着将自己当做慕容龙城,去考虑事情:“我们……说不定可以把他们除掉。”
赵匡济愕然,道:“张兄弟何以如此一说?”
三名禁军有些奇异,张寒城的武功勇猛,他们都是见过的,但实际相处下来,张寒城却十分乖巧,终究还是少年模样,现在,他竟然有主意,有些出乎意料。
一名禁军急忙道:“张兄弟,你的武功确实厉害,但看这三十人也不好对付,你如果贸然冲过去跟他们拼斗纠缠,虽然他们不能一时间把你拿下,你也不能一时间把他们拿下,这就让墓穴中那些人有机会跑出来,到时候,我们五个人不得不面对他们五十多人,没什么胜算。”
赵匡济也对张寒城点了点头。
张寒城急忙道:“不,我想的办法,不是这样,我知道这样不行,所以我想着,我是不是能用轻功绕过去,从那坟上下来,捡一块石头,把那个窟窿给堵住。”
赵匡济顿时反应了过来,张寒城不像是他们,乃是具备了武功,所以许多的事情,并不能按照常理推测他。
张寒城道:“我这边将窟窿堵住,四位大哥引诱这三十人追击你们……然后我再想办法将那窟窿填死,填死后,里面的人出不来,我再回过头来,支援四位大哥,这样一来,我也许可以把他们杀死……”
他心里犹豫,主要是因为不想杀人。
只是,如果不把这些人杀掉,后面禁军强渡黄河的时候,不知道这些人,要杀死多少禁军中人。
按照张寒城之前的观察,这些人的武功,绝对不是之前莲花神教的教众可以比拟的,要更强许多,先前禁军跟莲花神教教众攻伐的时候,都死了不少的人,这一次,对方事先进行了埋伏,处于暗处,死的禁军兄弟,只会更多。
就在不久前,张寒城还跟他们一起过了上元节,他实在是不想看到禁军兄弟们死去。
这样一来,只能是让这些坏人死了。
赵匡济思索,道:“张兄弟有多大的把握?”
张寒城道:“找一块大石头,我动手快一点的话,应该把握很大,把人困在墓道里面,但是,就是不知道四位大哥,会不会被他们捉住,还是有些危险的……”
三名禁军当即陷入了思索当中。
赵匡济道:“双方敌对,避免不了危险,如是因为危险就退却,那到了战场之上,也会不敢与敌人拼杀。”
“不错!”一名禁军顿时双目炯炯道:“赵将军,咱们干了,咱们只是引他们而已,如果这都不敢做,将来上边关打契丹人的时候,还不得像是娘们儿一般?”
赵匡济深吸了口气,看着张寒城道:“那就按照张兄弟的说法来做,我们四人会观察时机,等适宜的情况下再动手。”
“好。”张寒城点头,道:“我这就动身,否则他们就要出来了。”
赵匡济点了点头,道:“张兄弟务必小心!”
……
墓穴廊道昏黑一片,二十人在廊道当中,持着火把。
因为墓道已经通风了半晌,所以虽然味道难闻,却也没有将火把给直接熄灭。
笑面卫执着手中的火把,伸向了墓道前方,看着间隔了一丈多之外散落的一串珍珠,道:“看来,他们还真有可能是顺着这墓道走进去了。”
一名黑衣人赶紧持着手中的火把,朝着墓道深处抛了过去。
一下子,整个墓道从近到远,被火光照亮,这一路上,间隔两三丈,就有一些零散的珠宝。
在墓道一旁,还有着早已经腐朽了不知多少年的几具尸骨,他们的衣服已经烂掉了,应该是当年修建墓穴的时候,最终死在这里的工匠。
通常来说,这种尸骨,都是属于最后留下来封门之人的。
笑面卫道:“会不会,也有一种可能,这布下计策之人,是故意玩这些花招,这些珠宝,也有可能是直接抛出去的也说不定,他们并未深入到墓穴当中。”
一名黑衣人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笑面卫道:“或许,他们也十分聪明,毕竟,他们还是将我们引诱到了这廊道当中。如果他们只是捉弄我们呢?”
“可是,这有什么意思?”黑衣人道。
笑面卫目光闪动,深吸了口气道:“你们分出几个人,将稻草人搬到这廊道深处,到转角处,点燃,咱们用烟逼一逼他们,说不定,他们就埋伏在下面呢?”
七八名黑衣人顿时领命,当即抱着稻草人,走向了廊道的深处。
其实这入墓的廊道,并没有什么机关存在,只不过毕竟是帝王坟墓,容易让人害怕而已。
如是非要探路,那死去的工匠,就已经可以说明些东西。
而且,这些黑衣人,先前去,也算是试探机关。
笑面卫看着这些黑衣人将稻草人接连点燃。
一下子,滚滚的黑烟便涌了出来。
笑面卫这才道:“好了,我们速速退走,先出去,否则要被这烟呛死。”
众多黑衣人顿时反应了过来,赶紧回身,朝着笑面卫这里跑了过来。
笑面卫看了其他黑衣人一眼,就直接去到了洞口所在,从其中爬出去。
只是……
才到洞口处,要爬出去的瞬间。
一道脚步声,突然在上方响了起来。
笑面卫怔了一下,朝着外界看去,接着,他的心里便咯噔了一声:“糟糕!”
话音落下,他就要纵身一跳,从洞口当中逃出!
但!
轰!
一块大石,顿时从窟窿的上方滚落到了他的身前,封住了洞口大半!
笑面卫吓了一跳,后方二十多黑衣人都一下子懵住了。
顺着这大石头的缝隙向外去看,恰好,看到了张寒城的背影!
张寒城的出现,顿时让下方一众的黑衣人惊愕万分,他们没有想到,张寒城竟然突如其来,直接举着一块大石头过来,把洞口给封死掉了!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他们完全处于傻眼当中。
拱门处,赵匡济清晰的看到了这一幕,已经同三名禁军冲了出来,右臂已经抬起,各自袖箭已经对准了三名黑衣人,瞬间释放!
嗖!嗖!嗖!
三根箭矢破风而去,直接扎在三名黑衣人的要害之处。
三名黑衣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纷纷栽倒!
“不好!有人偷袭!”
一名黑衣人大喊了一声,现如今后方是赵匡济四人,那墓穴一侧的窟窿那里,还有张寒城的身影。
他们没有笑面卫负责引导,一时间乱了阵脚。
反应过来的黑衣人,当即冲向了赵匡济四人。
赵匡济遥遥的看了一眼张寒城,略微点了下头。
墓道当中,浓烟已经开始越来越多,呛得一众黑衣人不断咳嗽。
笑面卫大吼道:“还愣着作甚!快随我将这石头推开!”
说着,他猛地提起双臂,开始奋力的推向了这石头!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这里面浓烟不断顺着缝隙窜出来,听着里面笑面卫的声音,他只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但,如是他不残忍,就轮到别人对他,对他珍视的一切残忍。
当即,张寒城回过身来,一脚提起,经脉之中真气汇聚,猛地朝着这块足有一百多斤重的大石头踩踏而去!
轰!
爆响声出现,这大石头直接被推的卡在了那里。
张寒城收回脚掌,单手取下背后重剑,跃到一侧,直接开始掘起了石头和土,不断地叫着这洞口封闭了起来。
同时,他的余光看向了乱成一片的那些黑衣人。
这些黑衣人中,分出了不少去追击赵匡济还有其他三名禁军,但,还有一些,是冲向他的。
笑面卫在廊道当中狂呼道:“你这阴险卑鄙的小人!放我们出去!”
浓烟原本有宣泄口,能够宣泄出来,但此刻随着张寒城将土石封住缝隙,导致浓烟无处逃窜,其中原本就有了新风,那稻草燃烧的浓烟,不断地越来越多,而所有人,呼吸之间,便是一口浓烟进入心肺当中。
张寒城做完了这些,终于转过头,看向了那些扑杀而来的黑衣人,同时一手取下了腰间的铁面,扣在了脸上。
第一百八十六章 炼狱恶鬼粉骷髅
重剑裹挟了巨大的力道猛地从一侧拍击而下!
临近的刀子触碰之间,便接二连三的爆成碎片。
一干黑衣人崩退而飞的刹那,张寒城已经欺身而上,手中的重剑化成了收割之剑!
骨骼爆碎声、鲜血迸溅声、身体重重倒在地上的声音,惨叫声响成了一片。
那些刀反射着清冷的月光,混合了殷红的血液,犹如将整个世间染成了一片血色。
沉默间,他已跨过了倒下的尸体,奔向了正在追击赵匡济四人的一众黑衣人!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这些人早就乱了阵脚,张寒城又太过突如其来,犹如虎入羊群,转瞬之间,原本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人,便幻化成了尸体。
冰冷的面具让张寒城的心也冰冷了起来。
那些溅在他身上的血液,滚烫的令他感到有些不适。
如是可以,他不愿杀死任何一人,可这个世界却推动着他,不得不果断的执起剑去冷漠的收割。
轰!
看着最后一道黑衣人逃窜的背影,张寒城手中的重剑已经飞甩而出!
重剑冲破了空气的阻碍,发出刺耳的尖啸声!
噗!
黑衣人瞪大了眼睛,看着胸口前端的黝黑剑尖与爆裂的伤口,嘭的一声倒在了雪地当中。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心脏止不住的跳动着,将左手放在脸上,缓缓地取下了这张给他带来杀人之勇、及漠视人命的面具。
他有些分不清楚,戴着面具的他是他,亦或是拆下面具的他是他。
赵匡济和三名禁军惊愕万分,这群黑衣人实力很强,远非普通的禁军可以比拟,他们都是江湖中的习武之人,但在张寒城面前,却无比孱弱,转瞬间便化作了三十多道尸体。
“张兄弟!”赵匡济抬头,看向了张寒城,脸上挂着一丝笑意,只是看到了张寒城严肃的表情后,原本的笑意一点点的褪去了。
杀人并不是一件轻松地事情。
而且是屠戮这么多的人。
张寒城对赵匡济点了下头:“嗯。”
“成了!竟然真的成了!”一名禁军狂喜万分,道:“张兄弟,你太厉害了,竟一下就将这些歹人尽数诛杀!”
张寒城勉强一笑,点了点头。
赵匡济心中微叹,道:“如此一来,这危机,应当就解除了大半。”
又一名禁军道:“明日,我们便能够渡黄河回家了!”
赵匡济扫视了一眼地上的尸首,缓缓摇了摇头:“还不行,这些人未必是他们的全部,很有可能只是部分,在这些人的背后,说不定还隐藏着不少的人。而这些人或许更多,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张寒城也有些错愕,道:“那赵大哥,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赵匡济道:“《左传》之中有云,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我们此番得胜,如是就此退却,则会给敌人喘息与反应过来的机会,说不定,他们会得到更多的支持,很快就会补充这一次的失利,所以,我们应该再想办法,乘胜追击,直到将他们完全击溃。”
张寒城只觉得这话十分的有道理,默默地记在心中。
赵匡济继续道:“看起来,之前进入墓穴中的那个铁面人身份非凡,应该跟之前我们在绛州遇到的那个铁面人身份差不多,是莲花神教的圣使。”
张寒城点头道:“他们是慕容龙城麾下的十二铁卫,每个人都戴了这样的面具。”
赵匡济点了点头,抬起脚步,走向了那被张寒城封闭起来的墓道所在之处,诧异的看着一些细微缝隙当中,正在冒出的黑烟,有些疑惑。
他不知墓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还想将这人变成活口,打探消息:“这是怎么回事?”
张寒城来到赵匡济的一侧,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按照计划的那样,把洞口堵死,不让他们出来而已。
赵匡济赶紧道:“麻烦张兄弟将这洞口再次打开。”
说着,赵匡济又转头,叫三名禁军将袖箭中的箭头重新补充起来,站在洞口位置进行防备。
张寒城抡动重剑,伴随着哐哐哐的声音,几下便又重新将窟窿打开了。
浓郁的黑烟呼的一声便从其中窜了出来。
张寒城嗅到了黑烟,顿时咳嗽了起来。
赵匡济也好不到哪去。
两个人剧烈的咳嗽了片刻,却发现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张寒城迟疑了一下,准备钻进去看看。
赵匡济急忙道:“张兄弟小心!”
张寒城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离得洞口近了一些,此处黑暗无比,他纵使目力强大,却也看不清太多,但是,却发现这前面倒了一片的死人!
“死了……”张寒城吃惊万分,这件事情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前他只是看到黑烟冒出,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只想着把他们困死在里面。
赵匡济也凑过来,用一支火把探查了一下,结果发现里面的人,竟然都死了:“他们好像是被烟呛死的,看来,是他们误认为我们在墓道深处,所以想要点火,用烟把我们熏出来,却没想到害了他们自己。”
张寒城内心感慨颇多,低头之间,可以看到火光之下,这些人狰狞的面目,以及双手指甲当中嵌着的泥土,想来他们被闷死之前,一定凄惨无比。
赵匡济道:“原本想着要找活口出来,看看询问一下,现在看,竟然没一个人活着了。”
正说话之间!
那死人堆竟突然动弹了一下!
接着,一道身影竟呼的一声直接冲出,迎向了正持着火把的赵匡济。
张寒城顿时反应过来,一把捉住赵匡济脖颈后侧衣襟,脚步一踏,整个人向后猛地倒飞而去。
一道身影晃晃悠悠的出现在了洞口之处。
后方三名禁军举着袖箭,对准着此人,准备放箭。
张寒城定睛一看,才看清这人。
此人脸上血肉模糊,疤痕与鲜血相互纵横,颧骨位置都已经露出了粉色的骨头,犹如从炼狱中爬出的恶鬼。
他双眼死死的盯着张寒城、赵匡济等人,猛地发出了狂吼:“你们,这群卑鄙小人!居然如此暗算我等!”
说着,他踏开脚步,走了一步。
嘭!
因站不稳,以至于此人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张寒城只觉得他无比凄惨,看着他又从地上爬起,把血水留在雪地上,带着赵匡济继续后退。
十二铁卫的铁面,乃是烙在脸上的面具。
方才浓烟剧烈,于墓道当中时,笑面卫得知很难离开,但又不想放弃,于是他就强行用刀子撬开了脸上的铁面,想要以尿液沾湿布,放在脸面处求生,所以揭开了原本跟他的脸长在一起的面具,导致了血肉模糊。
他不得不揭开面具,只因为这面具令他无法使用湿布。
而其后因为吸入太多黑烟,眩晕无比,笑面卫只能临时杀了几个浑浑噩噩的黑衣人,以他们的血沾湿了布,捂住口鼻,并拼命闭气。
本来,他已经浑浑噩噩,眩晕中即将死掉,自己也即将放弃,却不曾想,张寒城重新打开了窟窿,新风灌入,令他得以清醒了几分。
呕……
笑面卫狂呕不止,呕出之物,尽皆漆黑。
赵匡济道:“你带着妖人准备截杀禁军,难道就不卑鄙?我等只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笑面卫惨笑间腾地起身,奋力的想要冲过来,只是还未站稳,便又倒在了地上。
虽然此人是敌对,但张寒城看他的模样,终究觉得有些可怜,忍不住撇过了头去。
笑面卫自嘲的惨笑了起来,无比后悔选择点燃那些稻草人,如是没有那个该死的举动,他绝对不会落到如今这种地步。
赵匡济喝道:“说,你们究竟是如何埋伏的?除了你们这些人之外,还有多少人!”
笑面卫撑着雪地,勉强的挪到了一具尸体边上,以背部靠着,目光凌厉的盯着赵匡济,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你这些?你真是令人感到可笑!”
赵匡济深吸了口气:“现如今,你已经知道了你的处境,如是老老实实的将该说的都说了,我等会给你留下一条全尸。”
笑面卫的惨笑化作了狂笑,道:“留给我全尸!?”
赵匡济略微皱眉,道:“不然呢?莫非,你还想要活?此事也并非不可考虑。”
笑面卫低沉道:“悲面卫提醒我,要格外的注意你等,早知如此,还不如在你们改道王屋山的时候强杀尔等,成王败寇,尔等赢了,但如是想要从我口探听出什么,那是痴心妄想!此刻我无力杀死尔等,动手吧。”
赵匡济忍不住看向了张寒城。
张寒城迟疑,笑面卫说话的语气义正言辞,如不是敌对身份,也叫人佩服,尤其是,他已经这么凄惨。
摒弃了心中的胡思乱想,张寒城抬起脚步,想要走过去,给笑面卫最后一击。
赵匡济却阻住了张寒城,将火把递给了身后的一名禁军,自地上捡起了一把刀子,道:“我来吧。”
他知道张寒城连续杀了太多人,心中不适,所以决定自己做这件事情。
张寒城迟疑了一下,赵匡济却已经走出,缓缓的靠近了笑面卫。
笑面卫死死的盯着赵匡济走来,一只手攥住了地上的雪,嘴角悄然间勾起了一丝冷笑,这笑配合着他的脸面,无比的邪异。
第一百八十七章 峦山交错松柏幽
张寒城目光一瞬,猛地道:“赵大哥小心!”
话音落下,赵匡济微微一怔,但见笑面卫却已经呼的一声便纵身跳起,身法之快,哪里像是无力的模样!?
嗖!嗖!嗖!
后方三名禁军袖箭已催发而出,笑面卫避开直冲眉心的那支箭头,身体硬受两支箭矢冲击,一只手已经化作了爪状,朝着赵匡济捉了过去。
这一幕发生的太过突然,赵匡济根本避无可避,当即提起刀子,想要挥砍。
但笑面卫速度极快,已经瞬间冲向赵匡济,一手震开赵匡济手中刀子,反抢过来,另一手已经扣向赵匡济脖颈!
赵匡济瞪大了眼睛!
嘭!
瞬间!
笑面卫横飞了出去,张寒城已经提前一步护在了赵匡济的身前。
赵匡济冷汗直冒,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笑面卫从地上爬起,晃晃悠悠的看着张寒城,道:“你就是公子爷说的那个小子!”
张寒城一言不发,指着手中的重剑,指着笑面卫道:“我原本还觉得你可怜,但想不到,你都是装的。”
笑面卫哈哈一笑,略微直起了身子,道:“你这该死的东西,根本不该留着,公子却对你妇人之仁……”
张寒城道:“我不需要慕容龙城放过我,他大可以过来杀我。”
话音落下,张寒城已经踏步冲出,手中重剑从高处直接劈向了下方的笑面卫。
笑面卫目光一愣,牙齿呲开,手中刀子奋力迎上!
哐!
笑面卫虎口崩裂,手中钢刀瞬间被崩出了一道口子,但他绝非寻常黑衣人,刹那间见到无法硬拼,便已经转而卸力,脚掌直接朝着张寒城的腹部踢去!
张寒城提住内力,任由笑面卫一脚撞来!
轰!
一瞬间,内力崩开,直接令笑面卫身子踉跄,在半空中折了个跟头!
笑面卫挥动手中刀子,刀尖点在地上,稳住身体,落地后摇晃了两下,同时从嘴里吐出了一口黑沫:“你果然厉害!”
嗖!
一名禁军看准时机,箭矢突然间冲向了笑面卫的太阳穴处。
笑面卫横刀,格开了这道箭矢,半空中发出了呯的一声!
与此同时,他已经再次踏开脚步,不退反进,朝着张寒城强攻而去!
张寒城挥动手中重剑,不住与笑面卫手中的刀子相撞!
两人脚步挪动,半空中火星四溅,换做寻常之人,握着这刀子,早已经握不住,甚至多次与玄铁重剑相撞,必定会导致刀子爆裂成碎片。
但!
笑面卫却要更加厉害,他的招式时而刚猛,时而又犹如毒蛇一般,刁钻万分,总是避重就轻。
张寒城尽管已经将重剑使的如同寻常之剑,但在招式之上,却不如笑面卫来得这样行云流水,成了体系!
两人飞快拼斗,脚下积雪纷纷扬起。
笑面卫陡的脚步一点地面,将一道积雪踢飞扬起,以雪化器,遮挡张寒城视线。
张寒城不由分说,手中重剑如同摧枯拉朽!
管你用什么招数,一力便可降你十会!
轰!
空气被压榨的发出轰鸣之音。
笑面卫灵巧的躲开了张寒城的重剑。
他终究并非全盛状态,看似比常人要强许多,可那黑烟吸入,脸部疼痛,叫他终究还是难以发挥全力。
死死的盯着即将到来的张寒城。
笑面卫钢牙紧咬,身体一转,竟猛地朝着这光武帝墓一侧的围墙纵身跃起!
张寒城看着笑面卫的背影,知道他要逃走,当即将重剑执开,缓缓松手!
呯!
重剑插入地面当中,张寒城一直脚掌陡的提起,脚下各处穴道飞快以内力相连,化作真气!
轰!
一步落下,张寒城已经直接飞向了笑面卫头顶更高的地方。
笑面卫吃了一惊,忍不住抬头,看向了张寒城的身影。
却见到张寒城已经右臂弓起,右掌拇指按住了手心劳宫穴,陡然间朝着笑面卫拍出了一掌!
笑面卫瞪大了眼睛,只听头顶劲气呼啸而出,犹如虎吼龙啸,直奔他冲了过来!
噗!
刹那间,笑面卫便犹如一堆烂泥,直接被一掌定在地上,周身鲜血化作血雾,噗的喷涌而出。
在他身体周围,那雪地呈现出了恐怖的爆裂纹路。
张寒城收回右掌,翻了个跟头,稳稳的落在地上。
笑面卫偏头,双眼忽明忽暗的,看着张寒城渐渐靠近,最终一双眼睛,看向了张寒城的双眼,与之对视。
恍惚间,原本身上的疼痛,都好似没有了。
看着张寒城的脚掌抬起,再视线中越来越大,终于好像得到了一丝解脱……
……
张寒城收回了脚掌,看着笑面卫的血染红地面,回身看向了赵匡济和三名禁军。
赵匡济和三名禁军赶紧跑了过来,赵匡济没有说话,蹲下身,开始在笑面卫的身上飞快搜查,期望能够搜索到有关于他们埋伏的一些东西。
但搜来搜去,却只搜到了一封信件。
当即,赵匡济直起身子,取出了这封信,这信的内容乃是在向慕容龙城进行禀报,已经取回六箱珠宝,并且要赶去华山与他汇合的一些说辞。
对于当前的事情,却并没有什么描述。
张寒城平复了心情,道:“赵大哥,这信上写了什么?”
赵匡济摇头道:“他是提前写好了信,意思是令洛阳禁军全军覆没,向这位公子通禀,同时准备携带六箱珠宝前往华山与这位公子汇合……只是,他在写信的时候,应该不知道,这件事情他做不到了。”
张寒城点了点头,道:“那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赵匡济沉思,道:“现如今可以知道,这些人既然敢写信说洛阳禁军全军覆没,必定是做了十足的准备,但是具体如何准备的,我们又不得而知……不过,不代表我们不能继续反击……”
张寒城道:“那要怎么反击?”
赵匡济沉思,道:“这里的事情发生的十分突然,想必此人背后的这些人不会置之不理,而当时那穿霄箭是从此处催发,对方必定还会过来探查。所以,我们可以守株待兔……等候他们冲进来,把这里当成我们的网,而他们就是鱼儿。”
张寒城认真的点了点头。
赵匡济说完,转头看向了三名禁军,深吸口气道:“我们要回去,搬禁军兄弟到此,以弓箭防守此处,等他们过来探查。只是……他们虽然会过来探查,却不知具体的情况,终究有些太过危险……”
“我去探查。”张寒城连忙道。
赵匡济迟疑,道:“张兄弟接连两战,难道不需要休息一下?”
张寒城摇了摇头:“比起休息来说,禁军大哥们的性命更加重要,这些人来的时候,一定留下了足迹,我可以追寻他们的足迹,去到他们藏身的地方,观察他们的情况。”
赵匡济道:“好,你的武功这么厉害,我也不多说了,方才的事情,还要多谢你,如不是你的话,我可能就被他捉住了,说不定……已经死了。”
张寒城急忙道:“没,这是我应该做的,原本,就该是我过去杀他……是我犹豫了。”
赵匡济微微一笑,抬手拍了拍张寒城的肩膀,转身看向了三名禁军,道:“你们三人现在乘着渔船回去,以我口令,调二百人自孟津渡行军到达铁谢滩,乘坐那两艘木帆船来到此处,至于张兄弟,负责深入敌方,查探对方情况,至于我,则留在这里,看看如何将此处布置一下。”
“是!赵将军。”三名禁军赶紧抱拳领令。
……
山风吹拂着四处的松柏,张寒城背着重剑,戴着面具,追寻着地上的足迹,逆行而上,同时又十分小心。
目前禁军一直在布置,他这里万不可打草惊蛇,否则这些人不再前去光武帝陵墓探查,那禁军就白白的布置在那里了。
当然,如果有机会,敌方也并不太强的话,张寒城会自己解决一切。
看了一眼天色,已经快要天亮。
张寒城缓缓地蹲下身,从地上抓了一把干净的雪,起开面具,将雪放在口中咀嚼了起来。
他目光凝聚,正盯着前方的一处空地。
在那里有着一个火堆,而在火堆的旁边,则有一个人正躺在茅草铺成的地上,这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布袄,看着像是在睡觉,但却又不像。
明显,这是慕容龙城一方设立的岗哨。
张寒城一直也在思索,此刻已经明白了许多,如果洛阳禁军登岸上来,行军声音不小,而这些岗哨,就可以提前知道这件事情,然后便会回去通报他们的人进行聚集。
慕容龙城再是聪明,显然也猜测不到具体登岸的位置,所以这岗哨一定不止有这一个,而是布置了不少,一定是将黄河沿岸的情况,尽数看在眼中。
至于岗哨背后负责伏击之人,恐怕不是分散在这各处的林间,而是聚集在一起,否则调度的时候,没办法保证速度。
孟津渡到铁谢滩之间的距离大约有十里,这十里跨度很长,要保证无论禁军是孟津渡登岸,还是铁谢滩登岸,都能够及时冲击,必定会选取一个到达两处都十分快速的地方。
张寒城陷入了沉思。
这附近的地图他在赵匡济看地图的时候已经看过,洛阳地势低矮,周边山川丘陵交错,树林到处都是,而从黄河登岸之后,所要面对的便是这种丘陵一般连绵起伏的矮山。
张寒城目光闪动,飞快回忆地图,很快,他就暂定了一个方向,乃是铁谢滩与孟津渡中心交叉的位置,那里也是丘陵,但却最有可能是藏了人的。
他脚步一点,凌霜幽步踏开,飞快的奔到了一侧一株比较粗壮的柏树上方,掩藏在了那些枯枝当中。
张寒城的动作十分轻盈,倒也并未发出什么声音来,他准备从这高处,以目光追寻一下这处空地之后的足迹,看看方向是否与他猜想的差不多。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两长三短打昏鸦
林影层叠,张寒城很快就印证了他的猜测,正准备从树上下来,余光之间,却突然发现不远处的柏树,正处于一种弯曲的形态当中,仔细去听,还能听到奇怪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方才,张寒城以为这是寒风吹动了树木的声音,此刻仔细再听,才觉得十分蹊跷。
他当即细细的朝着那里看去,接着,就看到了绳索缠绕在柏树之上,顺着这绳索朝着一侧再看,却发现了空地另一边,积雪被翻动的痕迹。
自然的积雪是比较平整的,而这里的积雪并未夯实,仔细看就能发现问题所在。
张寒城目光一闪,秉着呼吸,从树上落到地面,看了一眼那正躺着的岗哨,提起轻功,以真气覆盖脚掌,缓缓地走向了那处蹊跷之处,蹲下身,抬手快速的拨弄起了地上的积雪。
很快,这地上就露出了一个大约有成人大腿粗细的木桩,其上被削成了尖角,被埋在地下。
再稍微继续拨弄,就发现不是这一根木桩,而是连续的一排木桩。
顺着这处陷阱再看,就能够看见,这陷阱的另一端,又有粗绳缠绕在一棵大树之上,与另一边几株弯曲的柏树,恰好形成相反的方向。
张寒城思考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这陷阱的原理。
如是有人从这条路经过的时候,被人用刀子砍断大树上的绳索,那那边弯曲的柏树就会回弹,接着里面成排的木桩,就会因为柏树回弹飞出来。
这木桩虽然粗壮,但是前段削的十分锋利,回弹之后,处于道上的人,恐怕会直接被这木桩贯穿至死。
张寒城缓缓起身,皱眉,他此刻如果直接斩断绳索,可以破解这个陷阱,但那样会打草惊蛇,断掉柏树那个方向的陷阱……
他目光一闪,悄然的去到了这处陷阱连接柏树那边的绳索位置,左手从背后取下重剑,右手扯住绳索,奋力后拉。
一剑瞬间斩向了绳索!
嘣!
绳索崩断的声音突然间响起,但却并不太大。
张寒城心中紧张,看了一眼那躺在地上的岗哨,右臂一直使用着力道拉动着这根绳索,这样一来,他就代替了后方那棵大树定住绳索的力量。
深吸了口气,张寒城小心翼翼的释放手中的绳索,让那棵绳索另一端的柏树慢慢回弹,不发出太大的响动。
等到成功之后,张寒城松了一口气,开始接二连三的故技重施,很快就把这处陷阱直接弄坏了。
张寒城目光闪动,这里的陷阱,只是一处而已,这些人到达此处已经很长时间,应该布置了许多陷阱。
当即,张寒城又小心翼翼的退回,从岗哨躺着的地方小心绕过去,他一直关注着地上的足迹,很快就发现一处道上,明明是可以直着走,他们却要绕道。
这地上空余的部分,足有两丈长宽。
张寒城再次小心回头看了一眼后方的岗哨,秉着呼吸,再次的研究这个地方,很快,他就发现埋在了雪地下面的一张网。
这就是一张渔网,但中间却是空的。
稍微查看了一下,张寒城从渔网的缝隙中,看到了下方削尖的木桩。
如是有人从这里飞快跑过去,或者走过去,可想而知,会一下子掉进这个木桩里面。
这些,明显都是猎人捕杀动物的陷阱。
张寒城沉吟,这里的陷阱究竟有多少,多密集,很难估量出来,从这个方向登岸,根本不太现实。
他决定将这件事情事后汇报给赵匡济,然后看看能不能让禁军绕道,至少登录洛阳,绝对不能直来直去了。
接下来,张寒城便开始循着足迹,不断地深入。
终于,大概悄声走了二里的路程,他便看到了一座帐篷。
账外,还有着刚熄灭不久的火堆。
张寒城目光一亮之际,那帐篷外的门帘突然动了。
他赶紧回头,后退到了一棵大树后方,藏了起来。
一名戴着哭脸铁面的黑衣女子,从帐篷中走了出来,左右看了看。
张寒城目光闪动,又是这所谓的十二铁卫!
正思索间,树上突然间响起了一道声音!
张寒城吓了一跳,赶紧缩回了头。
“什么人在那里!”哭面卫发出了一声叱喝。
张寒城心中惊疑不定,抬头看向了头顶处,但见是一只乌鸦停在树上。
嗖!
噗!
一支银镖瞬间将乌鸦打落下来,径直掉在了张寒城的脚边。
哭面卫收回了飞镖的手掌,从袖子里取出了哨子,放在嘴边吹响。
这哨声节奏古怪,两长三短。
营帐后的密林当中,顿时响起了脚步声。
张寒城心跳加速,朝着那边看去,但见一名黑衣人快步走了出来,到了哭面卫身侧,行礼道:“大人!”
哭面卫看着黑衣人,道:“笑面兄离去多久了?”
黑衣人道:“大约,已经快有一个时辰了。”
哭面卫道:“这么久还未回来,会不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黑衣人拱手道:“笑面大人武功高强,又带了许多人手,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毕竟只是洛阳禁军,又绝对没有大批登岸……说不定笑面大人在回来的时候,已经带回六箱珠宝也说不定。”
哭面卫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笑面兄此次前去,相当于告诉对方我们的存在,说不定再次回来,我们就要跟洛阳禁军起冲突了。”
黑衣人赶紧应声称是:“属下这就去告知众位,要随时准备出击。”
哭面卫道:“去吧。”
黑衣人这才转身,准备离开。
张寒城迟疑之间,准备跟上去看看情况。
哭面卫突然道:“对了,还是先叫一人去那光武帝陵看一看什么情况再说。”
黑衣人急忙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张寒城沉吟了一下,看了一眼这附近的密林,当即提步窜入了进去,然后又绕道前去了那黑衣人退去的位置。
很快,他就在这处矮山后方的位置,看到了一大片帐篷,这些帐篷被扎在林间,十分错落,足有二十多顶。
黑衣人很快便径直走入了一处帐篷当中。
张寒城悉心聆听。
“哭面大人有令,要去那光武帝陵墓查看一下,看看笑面大人的情况,你负责这件事情。”
“是。”
“探听好了虚实之后,记得快点回来禀报,莫要让哭面大人久等。”
“属下遵命。”
“还有,路上记得叫我们的眼睛都打起精神来,等到天亮的时候,洛阳禁军会陆续登岸也说不定。”
“是!”
当即,又一名黑衣人从营帐中钻了出来。
张寒城沉默的看着这一幕,估算一下这帐篷的大小,至少能够容纳五人,也就是说,这一次这些黑衣武兵,怕是大约有一百人。
之前在光武帝陵中,折损掉五十人,虽然看似是一半,但这些人占据地利,他们已经把这林子布置成了天险,虽然是五十人,但洛阳禁军贸然登岸,与他们冲突,那些防不胜防的陷阱,纵使洛阳禁军再多,也不能敌得过他们。
但是……
张寒城迟疑,如是这里有五十人,他是否能够出手,直接杀进去?
“不行,这个想法并不稳妥,太冒险了,如果我不慎失败了,禁军大哥们就危险了。”
张寒城压制住了想要冒险的念头,犹豫之间,他在一旁的树上折下了一根还算坚固的木枝,踏开脚步,悄无声息的朝着那名准备去光武帝陵中查看的黑衣人追去。
等到了一处十分漆黑昏暗的小道位置,张寒城直接执起树枝,朝着这黑衣人的脖颈位置抛出!
噗!
黑衣人瞪大了眼睛,低头看着脖颈处扎着的木枝,径直的摔倒在了地上。
张寒城抿着嘴,靠近了过去,拖动着对方的衣裳,将他拉入到了林子里面。
跟着,又开始穿起了对方的衣服。
害怕这尸体被人发现,张寒城直接将他抛到了一处低矮的位置,扬起雪将他埋了起来。
又整理了一下这件有些宽大的黑袄,张寒城将重剑背起,抓过了地上的刀子,大摇大摆的朝着前方他来时所经过的那处岗哨走去。
看似他不紧张,实则心已经快要从嗓子中跳出来了。
那岗哨听见了张寒城的脚步声,顿时起身,看向了张寒城这边。
张寒城比正常的黑衣人多了一把重剑,而且年岁尚浅,他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对方发现。
岗哨道:“干什么去?”
张寒城强压着紧张,道:“我准备去看看……笑面……大人的情况。”
岗哨点了点头,道:“说起来,笑面大人确实走了有一个时辰了,还未回来,也没派人过来报信。”
张寒城小鸡啄米般点头道:“是啊,是啊。”
岗哨道:“嗯,快去吧,别拖延了。”
“好的!”张寒城这才踏开脚步。
只是才走了几步,岗哨道:“等等!”
张寒城止住脚步,手中的刀子握紧了几分,如是对方怀疑他,他就只能一刀将这人给劈死了。
岗哨低声道:“你背上背的是什么东西?”
张寒城知道对方问的是重剑,支支吾吾道:“这是……武器,给笑面大人的。”
岗哨迟疑道:“我来看看如何?”
张寒城心中微叹:“这……”
如是对方靠过来了,他也只能杀死对方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玄蛇出洞入神道
岗哨定睛看了一眼张寒城,顿时道:“你怎么奇奇怪怪的?还有些面生,这衣裳也不对劲。”
张寒城听到这话,顿时准备抽刀。
“哎,罢了罢了,你快去吧。我也不看了。”岗哨这才开口道。
张寒城松了一口气,再次迈开了脚步,走的远了一点,他回头看了一眼。
接着,他就看见这岗哨的目光停留在了头顶的绳索上面。
这绳索,张寒城动了手脚,与之前不太一样。
岗哨猛地瞳孔收缩,朝着一侧那几株原本应该弯曲的柏树看了过去,顿时回头,看向了张寒城,恰好与张寒城的目光相撞。
张寒城暗自咬牙哐的一声抽出刀子,直接飞甩向了这名岗哨。
岗哨大吃了一惊,来不及叫喊,那刀子已经从他的脖颈处飞过去,直接将他的头颅高高扬起!
嘭!
张寒城沉默,看着无头尸体栽倒在地上,提步走了过去。
他不想杀死对方,但却不得不杀。
迟疑了一下,张寒城将对方的尸体拖回到了他原本躺着的稻草位置。
摆成了侧躺的姿势。
然后,又去到头颅那里,小心的将头捡起,回身间把头跟身体勉强的拼凑在一起。
因为天气寒冷的原因,脖颈断口处的血液,很快就凝固了。
张寒城心绪复杂,看了一眼还张着眼睛的首级,抬手拂过,令他的眼睛闭上。
他不认识这个人,却把他给杀了。
从这人身上扯下一块布,将他的脖子处稍微掩盖,张寒城立时又熄灭了火堆。
此刻天已经快要亮了,如果有人经过这里,很快就会发现这人已经死了。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不断地强迫自己思考,而后踏开步伐,提着刀子快步朝着光武帝陵墓冲去,他必须要知道,现在禁军是否准备好了。
原本,按照赵匡济的想法,张寒城大可不必做这些事情,只需要回到光武帝陵墓,告诉他一声当前的情况就行。
但张寒城发现,如果整件事情往后拖延,对方很容易可能会反应过来,像现在这样,派一个人过去探查,被张寒城看见了自然能够阻拦,可是禁军却未必有这样的本事。
到时候,赵匡济织的网,也就没有人再跳进去了。
所以,张寒城决定自己做这个鱼饵,试着把这些人引到渔网当中,只是此刻无法确定洛阳禁军究竟准备好了没有。
……
再次回到光武帝陵,天色已经基本放亮了,张寒城站在陵墓的神道上,视线掠过一个个石雕,看向了光武帝陵墓门口,除了地上的脚印杂乱之外,一切静悄悄的,好似根本没有人在这里。
突然间,张寒城抬头,看向了围墙所在。
几名禁军正持着弩箭,对准了他这里,好似随时都有可能将箭矢打过来。
张寒城目光一闪,知道禁军已经准备好了。
当即将背上的重剑取下,放在地上,然后转身,快步的往光武帝陵外跑去。
赵匡济掩藏在围墙下方,抬头看了一眼一名正伏在墙上的禁军道:“怎么了?可是有人来了。”
这禁军顿时回头,道:“是有人来了,就一个人,他往我们这里看了一眼,然后就跑了!”
赵匡济目光一闪,道:“不好!我们也许被发现了。”
禁军赶紧道:“不过,这人离开之前,好像放下了什么东西。”
“我去看看!”赵匡济说道。
此时此刻,围墙下方,到处都是洛阳禁军,他们隐藏在围墙之后,却空出了陵墓前大部分区域,在外界看,就好像一个人也没有一般。
至于那些尸体,则早已经搬到了四处。
赵匡济深吸了口气,快步的走向了张寒城方才所在的位置,蹲下身,发现布里裹着的是张寒城的重剑,顿时松了口气。
一名禁军已经快步跟了上来:“赵将军,什么情况?”
赵匡济道:“刚刚来的人,应该是张兄弟。”
禁军愕然道:“赵将军何以见得?”
赵匡济道:“因为这把剑,是张兄弟的。”
禁军迟疑道:“但如果是别人拿着这把剑过来……”
赵匡济微微一笑道:“你有所不知,张兄弟力气甚大,这剑沉重万分,绝非常人可以随意拿起的,更别提是如他一样背在身上行走、奔跑了。”
……
张寒城飞奔入林。
目前洛阳禁军已经埋伏好了,但是却只能守株待兔。
株自然就是这光武帝陵墓,可是慕容龙城麾下这些兔子,却未必能够真正的一头撞过来。
所以赵匡济那里,也只是在等,等兔子撞进来。
张寒城的想法不同,他觉得如果继续让这些兔子等着,说不定兔子真不会来撞树,所以他必须得诱导兔子撞树才行。
即是引蛇出洞!
原本,这些人传播消息,是通过哨子来完成的,张寒城也想用哨子,但是却害怕吹错了,反倒叫人看出破绽。
当即,开始在密林当中狂奔,寻找着刚才那个被他杀死的岗哨之外的岗哨。
很快,张寒城便看到了一名正坐在火堆旁的岗哨,踏步冲了过去。
岗哨惊愕的瞪大了眼睛,看向了张寒城。
张寒城气喘吁吁道:“快!快通知大人!笑面卫大人在光武帝陵墓处等待我们与他汇合!此刻他正在跟洛阳禁军对峙!”
岗哨道:“发生了什么?”
张寒城道:“别问了,你快去吧,我要赶快回去向笑面卫大人复命了!”
说罢,张寒城也不停留,不给对方反应过来的机会,直接转身朝着林子外面跑去。
实则,张寒城在跑出去之后,就再次绕路,回到那个被他杀死的岗哨所在,清理那里的痕迹。
等到了那处岗哨所在后,发现对方的尸体仍然躺在那里,只是脸上已经结了一层冰霜,当即硬着头皮,将尸首再次搬运走,抛入到了林子里面快速掩埋。
同时,他则坐在这岗哨的位置,静静等待着动静。
过了一会儿,四处还没有动静,张寒城有些怀疑他的计划是失败了,也许那个岗哨并没有相信他?
心中忐忑之间,张寒城思考着他接下来该怎么进行补救。
正在此时……
林子当中,突然间出现了哨子的响声!
一道……
两道……
三道……
四道……
密集的哨声开始急促的响起,张寒城送了一口气,只听见林子深处响起了脚步声。
他赶紧捡起了刀子,没入到了林子当中。
很快,一道又一道黑衣人,开始在他眼前奔行而去,方向正是光武帝陵墓的方向。
这些人真的相信了他!
张寒城没有先一步回到光武帝陵墓,他发现在背后偷袭别人,更容易取得胜利,所以,他会紧跟着这些黑衣人之后,跟洛阳禁军形成联合的包夹状态。
负责在后方为洛阳禁军提供火拼的支援,尤其,哭面卫处在这些人之中,绝对是高手,换做正常比试,张寒城自然觉得光明正大比较好,但拼命不是比试,必要的时候,他会通过偷袭哭面卫,对其进行快速压制。
哭面卫一行人速度飞快,大约有七十多人倾巢而出,一口气便来到了光武帝陵墓前方。
他们并未多做思索,一头扎进了神道当中。
但,才步入神道片刻,哭面卫便惊异万分的看向了光武帝陵墓前方的位置,只觉得那里空旷万分,岗哨汇报的有关于笑面卫正在和洛阳禁军对峙一事,根本就并没有发生!
哭面卫第一反应是笑面卫是否跟洛阳禁军换了对峙位置,第二反应才是中计!
她下意识的朝着两侧围墙仔细看去,一眼便看见了密布成排的禁军弩手。
“不好!”哭面卫大喊了一声:“中计了!”
话音还未落下,光武帝陵墓一侧的阴丽华墓中,顿时响起了喊杀声音,上百名洛阳禁军持着手弩,飞快的奔向了这边!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
一道道箭矢带着凄厉的尖啸声,如同雨点一般横贯而来!
与此同时,原本埋伏在光武帝陵墓前方的洛阳禁军,也随着赵匡济全部出动,如同猛虎一般朝着一干黑衣人等扑杀而来!
噗!噗!噗!噗!噗!
一瞬间,许多黑衣人反应不过来,中了弩箭,直接摔倒在地。
哭面卫吃惊万分,眨眼间就折损了二十多个人,这些人虽然身怀武艺,但架不住洛阳禁军是在偷袭。
“速速反攻,且战且退!”哭面卫低声说道。
众多黑衣人反应了过来,持着手中刀子,开始格挡飞来的弩箭,并与赵匡济等持刀的洛阳禁军脚战在一起。
哭面卫正准备回身离开。
一道身影,却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张寒城拎着刀子,不由分说的踏步冲上,一刀朝着哭面卫劈砍而去!
哭面卫大吃一惊,眸光闪动间蹬蹬蹬向后倒退而去,躲开张寒城的一刀劈砍。
张寒城乘胜追击,不给哭面卫喘息的机会,单步踏地,另一脚已然直接踹向了哭面卫的胸腹之处。
哭面卫目中真火纵横,双手放在腰部一对吴钩剑的剑柄上,身子闪开的瞬间,一双吴钩已经停在身前!
第一百九十章 气海化龙裂天功
这对吴钩剑长约二尺六寸,银光闪闪,模样怪异,状若羊角,但角尖倒勾,内外皆有锋刃。
相传,吴钩乃是春秋时期吴国铸剑大师干将与其妻莫邪所发明之刃,似剑却曲,后来吴人擅长做吴钩,骁勇善战,令诸国忌惮无比。
这双兵刃冷门万分,在江湖之中极少现身,张寒城自是无法认出是什么东西,只觉得这双兵器怪异万分。
哭面卫眸光闪动,持着双勾,凝视着张寒城,道:“你、是、何、人!”
她一字一顿,已经怒火中烧!
此刻张寒城明明穿了他们这边人的黑袄,但却从背后暗算了她。
张寒城一言不发,将刀子横在身前,余光看着正在跟禁军等人火拼的黑衣人,当即踏开脚步,主动提刀,朝着哭面卫抢攻而去!
哭面卫目光一冷,步法变换,右手吴钩陡然间迎向了张寒城手中的刀子!
呯!
火花爆溅!
张寒城准备抽刀回来!
但半空中,哭面卫手中吴钩竟突然一转,倒转过来,前方弯曲的倒勾竟直接勾住了张寒城的刀刃处!
张寒城抽刀瞬间,却被直接阻拦住了。
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哭面卫左手吴钩已经突然间化作刀剑,朝着张寒城的脖颈直接划过!
张寒城吓了一跳,身子一摆,后腰弯曲,躲过这一击后,便突的窜到一侧,试图将刀抽出来。
哐……
刺耳的声音伴随着火花猛地响起。
下一瞬!
一道银勾猛地勾向了张寒城的肩膀所在!
哭面卫速度飞快,张寒城明明已经闪躲,却不想她竟变招如此迅速!
张寒城自然不会站在原地吃她这一击,脚步腾挪,干脆松开了手中的刀柄,飞快后退。
哭面卫已经得势,自是不会就这样停下,但见她一手吴钩勾着张寒城松开的刀子,手腕抡动,竟直接将刀子抡了起来。
这刀子在半空中发出金属相撞的鸣叫声。
而哭面卫自身,则柳腰一摆,瞬间欺身冲向了张寒城的身前。
张寒城脚尖点地,再次向后倒飞!
呯!
只听呯的一声,那在吴钩尖端旋转的刀子,竟突的像化作了银蛇,直接破风袭来,咬向了张寒城的脖颈!
张寒城心中惊异,快速闪躲。
但与此同时,哭面卫已经再次袭来,右手银勾猛从上至下降飞快落来,左手则同时由左到右封住张寒城躲闪之路!
张寒城吃惊万分,内力陡的运转开来,双掌如电般提起,对准哭面卫直接御动真气,猛地拍出!
轰!
真气犹若化作气墙,突的崩出,直接抵住了两道吴钩!
张寒城深吸口气,目光凝聚瞬间,抽回右掌,再次打向左掌掌背!
又是轰的一声爆响,这真气接力之间,直接将哭面卫崩的一个踉跄。
张寒城借由这丝喘息机会,飞快倒退,心思电转,这哭面卫厉害十分,她虽是女子,但却凌厉快速,攻伐招招夺命。
张寒城并未学过刀法,所以方才那刀子他不会用,至于单纯拳脚功夫,张寒城不认为他现下拳脚厉害,就能抵得住这诡快的吴钩,他还没有到达段思平那种可以真气拼斗兵刃的境界!
至于玄铁重剑……
那重剑沉重万分,大巧不工,张寒城能够使它与正常高手拼斗,可这吴钩双剑比他的重剑快上许多,到时真的拼斗起来,对方太快,重剑基本必落下风。
再说,此剑现下并未在他手上。
他必须要想办法,快速击败哭面卫,支援禁军,只因禁军并非是那些黑衣人的对手,这才一会儿功夫,便已经折损了人手。
哭面卫终于稳住了身子,左右双钩停在双跨两侧,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公子爷与悲面提到的那少年!”
张寒城听着耳边的喊杀声,视线停在哭面卫身上,道:“既然你知道是我,还不赶快跑掉?”
哭面卫眯起双眼,道:“跑?”
张寒城道:“没错,你们那个戴着虎头面具的小孩,差不多被我打死了,那个僧人脸面具的人,被我从绛州城赶出来了,那个笑脸的家伙,也被我给打死了,你说我会不会把你给打死?”
哭面卫惊道:“你杀了笑面!”
张寒城点头,道:“是的。”
“这不可能!”哭面卫喝道:“以你的本事,未必能够胜他,就算胜他了,他也定能够保命!你在唬我!”
“我没唬你。”张寒城目光一闪,嘴上说着,实则却在调动着骨脉、髓中内力,并将这些内力快速汇聚于丹田气海当中。
哭面卫目中杀机纵横,沙哑的叱喝道:“我知道了!定是你卑鄙无耻,将他暗算死了!我等之所以会被引过来,也是你做的!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却如此心狠手辣!”
张寒城不动声色道:“我怎么能比得上你们,你们布置了那么多的陷阱,想要杀死众位禁军大哥,你们才是真正心狠手辣的人!”
“何必还要废话!”哭面卫喝道:“纳命来!”
话音落下,哭面卫顿足之间,已经欺身到了张寒城身前。
双钩直接举起,自两侧斜斩而下,划出十字!
张寒城退步之间,纵身跳起,一脚踏在两柄吴钩之上,借由吴钩之力,直接化作龙雀,鱼贯飞向了后方。
哭面卫双臂微微后缩,看着张寒城一下飞出了四丈开外,猛地喝道:“你虽年少,却也是男子,竟如此胆小如鼠,不敢与我一战!”
张寒城听着哭面卫的话语,深吸了口气,马步扎开!
原本被他汇聚在丹田气海之中,已经完全充盈的内力,一刹那间便沸腾了起来。
哭面卫看着这一幕,顿时一愣!
下一刻!
只见张寒城左右双臂微微以手肘为轴,向后弯曲,双掌朝天,悬于腰跨上方。
他舌抵上腭,原本汇聚于丹田气海之内力,直接顺督脉行走至头顶百汇穴,分流至双耳下,直冲脖颈后方天牖、天鼎双穴,几乎刹那之间!便又分流四道,行于手少阳三焦经、手太阳小肠经、手阙阴心包经、手少阴心经四道经络。
哭面卫双目凝聚,只见张寒城双手一瞬间化作赤红之色,竟开始冒出了丝丝热气。
她一时之间,根本看不出张寒城要做什么,当即眯起双眼,握紧吴钩,猛地踏步,主动冲向了张寒城!
张寒城面容严肃,紧盯着疾行而来的悲面卫,停在腰间的双掌陡然间动了起来。
但见他双臂弓起,左掌手心向下,停在心口上方,右掌手心向上,与左掌相对。进而又颠倒左右双掌,停顿后错开,于半空中伸展画圆,悬停于身体右侧!
这动作做完,哭面卫也已经来到了张寒城近前!
她执着手中两支吴钩,吃惊无比的看着张寒城双掌的状态,顿时心中咯噔了一声,张寒城原来是在酝酿杀招!
吃惊之间,本要扑杀张寒城的她,头皮发麻的调转身体,踏开脚步,猛地朝着来时之路狂奔!
两步之间,便已经跑回了她原本距离张寒城的五丈之外。
哭面卫下意识的回首,看向了张寒城,却见到张寒城恍若未觉,竟直接将悬停在身子右侧的双掌,猛地朝着她这里推了过来!
吼!!!!
真气呼啸之音宛若巨龙怒吼,哭面卫只觉得,好似有一条无形之龙正张牙舞爪的朝着她呼啸而来,竟一飞五丈,逆乱罡风,无可匹敌!
正在周围拼杀的禁军与黑衣人两方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纷纷止住手中动作,惊骇的看向了这边!
这动静之大,都快赶上天上的雷鸣之音了,哪里还是凡人之力!?
好似,要将整个天地裂开!
气劲呼啸,一路上积雪狂炸,神道上石板爆裂,好似那中间粗壮气劲裹上了一层白雪,化作了一头银龙!
但见哭面卫奋力扭转身体,朝着一侧栽倒而去,试图躲避这恐怖之龙!
可此龙粗壮万分!又狂奔如雷,霎时间,便已撞在了她的后背!
轰!
哭面卫双足不稳,整个人直接被轰飞了出去。
张寒城距离她足有五丈,掌力却仍旧狂猛!
半空中,哭面卫整个人犹如被狂风席卷的落叶,整个身体飘然转动之间,嘭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噗!
哭面卫瞬间喷出了一大口血箭,惊骇无比的看向了张寒城那里。
张寒城同样面色苍白,收回了双掌,只觉得喉咙一甜,竟也忍不住,喷了一大口血!
他方才聚在丹田气海之中的内力太强,瞬时冲上百汇的时候,伤到了自身。
此刻,就连他的双臂、双掌都胀痛难忍,这掌力已经超出了他身体的承受范围!
他也未曾想到,他这临时瞎打的一掌竟会这么吓人,差点没打到哭面卫不说,还好悬将自身击杀。
这分明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功夫。
张寒城僵硬着手臂,擦去了嘴角的鲜血,只想着以后再也不要轻易动用这种粗糙万分的招式。
他哪里知道,他这招法与六脉神剑之中的六脉齐发何其相似!?
只不过一者御动真气,一者御动剑气,一者以手掌整体为引,一者手指为引罢了。
六脉齐发的难点并非完全是经脉不畅的问题,而是六脉神剑是以内力化真气再以真气化剑气,那剑气太强,非是寻常肉身能够瞬间承受住的,剑气越强,所需要的经脉就要越强,否则会损伤己身,也就是六脉神剑之力行走到手部,还未催发,便要将自身伤到。
所以即便是段思平枯荣生死禅状态,跟慕容龙城争斗的时候,也留有余地,未曾动用六脉齐发的招数。
张寒城虽然不会六脉神剑,但他这掌法却跟六脉神剑有着一定潜在的共通之处,虽真气不如那六脉神剑剑气,但洗髓经真气太过爆裂狂猛,绝非他此刻能够驾驭的了的,自然也就要伤到自身。
第一百九十一章 别来有恙小叫花
哭面卫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愈发模糊,她体内五脏六腑,好似都被打离了身体,终于双眼一翻,嘭的倒在了地上。
众多黑衣人见到哭面卫竟突然不知生死,当即乱了阵脚。
赵匡济斩杀身前的一道黑衣人,猛地举起刀子,喝道:“众位兄弟!杀!”
“杀!”
“杀!”
“杀!”
“杀!”
禁军本就人多,但这些黑衣人太过厉害,压制住了他们,此刻张寒城一掌令一干黑衣人自乱阵脚,洛阳禁军自然气势如虹!
他们尽皆好似服了神丹,犹如虎入羊群一般,提刀再与黑衣人拼斗!
噗!
噗!
“啊!!!!”
惨叫声,鲜血爆出的声音,尸体摔倒声,一瞬间开始四处响彻,黑衣人拼死反抗,却敌不过禁军人多势众,士气冲天。
大约一炷香之后,所有黑衣人基本全部已经被杀。
这么长时间,张寒城一直站在原地,本来他想要随同洛阳禁军一起去剿灭这些黑衣人,但是,那一掌给他带来的内伤,比想象之中的更加严重,致使他双腿灌铅,根本不敢动弹。
赵匡济窜到张寒城的身前,擦去了脸上的鲜血,道:“张兄弟!”
张寒城看着赵匡济,只觉得眼前有些模糊,道:“赵大哥……”
“你感觉怎样?可是身子不适?”赵匡济连忙询问道,原本他有些问不出这话,先前张寒城那一掌威势,在他眼中快要赶上神仙了,但此刻张寒城的样子,的确不太好。
脸色苍白如纸,嘴唇都失去血色,还好似开裂了一般。
“我……没事……”张寒城下意识的说道,已经不太看得真切赵匡济的样子。
赵匡济松了口气道:“太好了,幸好这一次有张兄弟,否则,即便我们埋伏在这,还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
张寒城有些僵硬的点头,急忙道:“赵大哥…那山林中,设下了许多的陷阱,十分危险,千万不要再走山林当中……陷阱太多……没办法拆……”
赵匡济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张寒城道:“这些人,基本应该都在这里了……他们的人应该没有再埋伏的……的……的……”
一刹那间,张寒城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接着便双眼一黑,朝着后方摔倒而去。
“张兄弟!张兄弟!”
“张兄弟!”
……
“……了……”
马蹄声与轮毂声在耳边响起,张寒城只觉得整个人在不断地晃动着,眼前的一切忽明忽暗。
“小哥哥!你说什么?”银铃儿焦急的开口。
“嗯?他说话了吗?”折赛花凑了过来,到了张寒城的眼睛前面,扮了个鬼脸:“喂喂喂!喂喂!别睡啦!”
张寒城突的眨了下眼睛,眼前的景象终于清晰了起来。
折赛花被张寒城的样子吓了一跳,猛地缩回了脑袋:“你这家伙,突然瞪大了眼睛,想吓唬我!哼!”
银铃儿急忙道:“小哥哥,你感觉怎么样?”
说着,她赶紧伸手,取下了张寒城额头上的湿布。
张寒城看清了银铃儿,道:“挺……好的……”
说出话后,张寒城才意识到他自己的状态有些不太对劲,不知为何嘴巴有些不太听他的使唤,想要起身,却好像提不起四肢来。
此刻他面色苍白如纸,失去了血色,完全就是一副重病垂危的模样,只是他自己不太清楚而已。
银铃儿的泪水一下子从眼睛里涌了出来:“小哥哥,你不要吓唬我……”
“没……”
后知后觉的,一股剧痛瞬间自张寒城的脏腑、双臂经脉、头中涌出,他顿时咬紧了牙关,整个人都止不住的抖动了起来。
银铃儿万分吃惊:“小哥哥!小哥哥!”
阵痛转瞬间过去,张寒城还是有些恍惚,他气冲百会穴,致使髓海震荡,反应变慢,身体又因为强御真气,经脉出现了多处损伤,难以操控。
随行懂得医术的禁军已经给他看过,只是一直摇头,不住地叹气,吓得银铃儿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张寒城死了。
张寒城奋力的偏过头,看向了马车门帘缝隙处,若隐若现的景象:“这是……什么地方……”
银铃儿只当张寒城是糊涂了,道:“小哥哥,咱们是在马车上,要去洛阳了。”
“伯伯……呢?”
银铃儿道:“伯伯骑马去了。”
“什么……”张寒城吓了一跳,顿时奋力的提起手掌,胡乱的抓了起来,终于扣在了马车的窗子处。
只是一用力,力气却全部泄掉,又是剧痛感突然的冲了出来。
银铃儿知道他要起身,顿时过去,将张寒城扶了起来。
折赛花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道:“哎,都成了病秧子了,还管这管那的……”
张寒城被银铃儿扶起,赶紧试着跑到窗口处。
银铃儿连忙帮他掀开窗帘,一只手指向了马车外面正骑乘在马上咧嘴傻笑的疯僧,道:“你看,伯伯就在那呢。”
张寒城看着疯僧的样子,顿时吓了一跳。
银铃儿解释道:“前天赵大哥通知我们过河,然后我们就全部都坐船过来了,但是小哥哥你昏睡不醒,我们留了一夜,你还是没醒过来,赵大哥就说带你去洛阳看病,伯伯…总是摇你,又哭又笑,我……没办法,就哄着伯伯去骑马了……”
张寒城听了一会儿,才算反应过来银铃儿的话语。
如是换做常人,以张寒城这种伤势,估计快死了,幸好他身上的是洗髓经,护住了他的心脉,又在修复损伤,正如疯僧的易筋经一般。
银铃儿道:“马上,咱们就要进洛阳城了,小哥哥,你若是难受,便睡一会儿吧。”
张寒城道:“不,不了,我想看看洛阳长什么样……”
折赛花在一边听不下去了,道:“看看看,看什么看,你都跟泥巴似的了,还看什么?我不在这了!我要去找杨业哥哥。”
说着,折赛花便直接掀开了马车前方的布帘,也不管马车并没停下,直接跳了出去。
张寒城有些纳闷,不知折赛花是吃错了什么药。
银铃儿将张寒城扶着坐好,道:“小哥哥坐在这,我把帘子错开个缝,你就能看见洛阳城了。”
待到眼前的帘子掀开后,张寒城便奋力的看向了远方天地衔接处的洛阳城。
此时距离洛阳,只有不到五里了,远远地,便正好可以看到洛阳城高耸整齐的城墙。
赵九重走后,张寒城一个人在道观里,除了练功,与风九夭相处,就是幻想着洛阳城的样子,总想着时间能过得快一点,这样他就能亲眼见一见洛阳城了。
现如今,他终于看见洛阳城了。
洛阳城的围墙要比绛州城的围墙更高,那城门上方的城楼,一共叠了三层,四周的塔楼好似快要接到天上去了。
禁军队伍跟随着骑着马的赵匡济到了城门前方,那两侧穿着袄子的人们,纷纷的避让开来。
这里的人,长得比绛州城的人还要好看,衣裳也更加漂亮许多。
张寒城看着看着……
不知不觉的就又睡着了。
……
恍惚间,张寒城再次张开了眼睛,银铃儿此刻正靠在床榻的一边,闭着眼睛。
精致的琼鼻轻轻的呼吸着。
张寒城看着她长长的睫毛,想着这又到了什么地方。
身子下面的床榻很软,院子里响着孩子吵闹的声音。
“娘亲!二哥瞪我!你快骂他!他欺负我!”
“好啦好啦,义儿听话,你是他弟弟,他瞪你干嘛?”
“我不管,他整天黑着脸,再不就是看书,你看他现在又在玩那把剑,我想要玩玩他都不给,还瞪我!”
“胤儿,既然你弟弟要看看这把剑,你就给他看看。”
“那怎么行?这剑沉得很,再压坏了他,到时候他又要哭了。”
“娘亲!你看!”
张寒城听着这对话,其中有一句话让他有些恍惚,那是赵九重的声音。
“行吧行吧,给你看看,但是,得我拿着,你摸摸就成了。”
张寒城瞪大了眼睛,他绝对没有听错,的确是赵九重的声音。
“哼,这是什么剑,黑不溜秋的,跟爹的剑不一样,一点都不锋利,有点像是根棍子!”
“你一没断奶的孩子懂什么?此剑是玄铁所铸,乃是一把宝剑,曾经可是跟随着一位厉害的将军驰骋沙场的!谅你也不懂得欣赏。”
“娘!你看!二哥又这般欺负我!他怎么老是欺负我!”
“义儿乖,咱们不理二哥了,娘抱你去吃点心。”
“嗯!”
张寒城终于反应了过来,一只手撑着床榻,胳膊不断地颤抖着,奋力的坐了起来。
银铃儿被张寒城的举动惊醒,吓了一跳,道:“小哥哥,你醒了?”
张寒城道:“赵大哥……”
银铃儿道:“赵大哥回去军营里了,现在咱们在他家里了。”
“不…不是赵大哥……是赵大哥……”
银铃儿有些茫然……
便在此时,前方的木窗晃动了几下,然后就被人从外面掀起来了。
张寒城看向了那边。
赵九重的面容渐渐清晰,他脸色黝黑,眼圈泛红,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道:“小叫花!别来有恙啊!”
第一百九十二章 久别重逢如梦中
张寒城瞪大了双眼,惊喜道:“赵大哥!”
恍惚间,一切好似回到了那日道观门口,看着赵九重骑着滇马慢慢远去,最终消失的景象。
银铃儿微微一呆,这才明白张寒城说的赵大哥另有其人,怪不得赵匡济带着张寒城进来的时候,这位高大的少年一直盯着张寒城看。
赵九重哈哈一笑,合上了窗子。
银铃儿赶紧过去开门。
赵九重这才从外面走了进来。
银铃儿慌忙欠身行礼,道:“赵大哥。”
赵九重挠了挠头,古怪的看了一眼银铃儿,干咳着应了声:“嗯。”
而后,他才走到了床榻边上,缓缓坐了下来,偏头看着张寒城,掩饰不住目中喜悦,道:“想不到我还未去找你,你却先来找我了。”
张寒城只觉得好似做梦一般,这才明白赵匡济所说的本家是什么意思,原来,赵匡济跟赵九重本就是兄弟。
一晃之间,距离上次见到赵九重,已经过去了数月,新岁也已经过去了,此刻的赵九重跟先前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脸上的线条看上去好像硬朗了几分。
仍旧是那般粗眉大眼,英气十足的模样。
赵九重道:“怎么?受伤糊涂了,也不说话?”
张寒城回过神来,一下子好像又成了道观中的那个小叫花,道:“没……我…我只是想着是不是在做梦呢……”
赵九重道:“怎么会是做梦呢,说起来也真巧,你竟会跟我大哥一同回来,让人意想不到。唯独就是,我走时你就病了,结果这次再见,你还是病了,不过你一下子长了这么高,好像又长大了,我都差点没认出你。你身上那毒,解了没有?”
张寒城能够听出赵九重关心的意味,心中温暖十分,好似身子也不那么难受了,重重的点头道:“嗯!已经好了。”
赵九重哈哈笑道:“我就知道是好了,我大哥走的匆忙,未跟我细说,但以小爷的聪明才智,稍微猜一猜,也就知道了,你恐怕就是那位大闹了绛州城之人。听说你一人独战三百官兵,厉害的紧,我都有点不敢相信!”
张寒城终究还是有些糊涂,只是忍不住傻笑了起来。
赵九重道:“嗯,我原来总是想着要做游侠,结果没什么机会,却想不到这游侠让你给做了。”
张寒城有些不好意思的又嗯了一声。
赵九重觉着张寒城傻乎乎的,道:“罢了,这次既然回到家,就安心在此养伤,先前我答应你教你骑马、射箭、还要去鸿雁楼吃正宗的雁肉,喝最好的酒,这些我都记着呢。等你的伤养好了,咱们就一件件的办。”
“嗯!”张寒城再次重重点头:“赵大哥……你过得好吗?”
银铃儿站在一旁,只觉得张寒城和赵九重之间的感情好似十分深厚,她还从未见过张寒城现下这种模样。
赵九重大大咧咧的道:“还行吧,我就没什么壮举了。就是在家中日日读书,天天叫我那个弟弟烦着……早知道你经历这么多事情,我就不回来了,与你一起做做游侠多好。诶……对了,那棍法我已创出来了,叫做盘龙棍,等你伤好了,我便一并教你。”
张寒城恍惚间又点了下头。
赵九重知道张寒城状态不对,心里有许多话想问,但又不忍一直叫他难受,只能道:“好了,看见你没什么事,我就放心了,反正日子长着,你先休息吧,我去叫人给你弄点好吃的。”
……
银铃儿将赵九重送出了屋外,向赵九重欠身行了一礼。
赵九重道:“麻烦你照顾我兄弟了,你们是……”
银铃儿有些自卑,不敢说是张寒城的妻子,道:“我是小哥哥的婢女……”
赵九重心中纳闷,张寒城竟有了个婢女服侍?除此之外,他只觉得银铃儿待张寒城十分关心,寸步不离的照顾,哪里像是普通的婢女?
不过,赵九重并未多问,只是点了点头,道:“法明师叔有些……但他听你的话,大约也要你多费心了。”
银铃儿急忙道:“这是婢子该做的,谢谢赵大哥。”
“嗯?”赵九重道:“是我麻烦你,怎么你却要说谢谢我?”
银铃儿低头,道:“小哥哥见了赵大哥,便好似没那么难受了,婢子看得出您是真的对他关心……”
赵九重面色古怪,道:“好吧,那你快回去照顾着他吧。”
“是……”银铃儿再次行礼,才慢慢地退回屋子,关上了门。
赵九重摇了摇头,本想要直接去厨房吩咐一声,做些好吃的,但走到前堂的时候,终究还是迟疑了下,忍不住走了过去,停在了门口处,偷偷地听着堂中的说笑声。
此刻前堂当中,赵弘殷正在与高怀德、杨业叙话。
赵九重先前听到这两人自报家门,知道他们来头甚大,但却也并未怎么放在心上,但终究,还是忍不住想要听听他们聊些什么。
……
赵弘殷坐在主位上,高怀德与杨业则坐在左右的椅子上,正端着茶盏。
赵弘殷看着高怀德,微微一笑道:“高公子对于边关的看法十分独道,绝非是你现在这等年纪能够有的见识,果真虎父无犬子,英雄出少年,将来高公子定会有所成就,如你祖上、父亲一般傲视群雄。”
高怀德谦虚道:“不敢……赵将军过奖了,怀德只是胡言乱语……叫您见笑了。”
“哪里,哪里。”赵弘殷道:“赵某是实话实说,绝无虚言。”
高怀德本就英俊倜傥,十分非凡,加上这说话间的态度,令赵弘殷十分喜欢,自然忍不住夸赞了几句。
高怀德道:“在军中之时,家父也曾提到过赵将军您的名号,说你练兵之能天下无双,洛阳禁军当年在你手下乃是虎狼之师……昔年石…先皇带三万人兵临洛阳,您竟能以四千禁军能守住洛阳三日三夜,天下间没有几支军队能够做到。”
赵弘殷抚须,笑了笑道:“高将军过奖了。”
高怀德连忙道:“赵将军您并不年迈,为何要卸下都指挥使一职?如是您能领兵,定然能够调教出一支厉害的军队,这样一来,我们晋国也就能够再多一点胜算。”
赵弘殷挑眉,胜算?晋国与契丹打仗哪有什么胜算?分明是自取灭亡。
虽说如此,但赵弘殷还是不动声色道:“哎,我已经老了,天下应该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驰骋才是,这一次,高公子和杨公子,不就准备投军,出任前锋吗?如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不退下来,二位这等少年英雄被压制着,如何能够建功立业?”
高怀德顿时惶恐道:“不,不是这样的,那契丹人在边关作恶多端,建功立业事小,将他们赶出中原才是大事。只有赵将军您这等人,才能将他们赶走。”
赵弘殷道:“高公子不必再抬举赵某,赵某哪有你说的那般厉害,罢了,还是不说此事了,对了,不知高公子可曾婚配?”
高怀德愣了下,疑惑赵弘殷为何问这个问题,实话实说道:“还没……”
赵弘殷故作诧异道:“高公子今年应该是与我那二儿子差不多大,我二儿子今年春天时,便要娶妻了,高公子也是成家的年纪了,难道,还未想过此事?”
高怀德怔了下,有些不好意思道:“这……契丹虎视眈眈,成家这事情…我还未曾想过……”
赵弘殷道:“当年高思继将军白马银枪,天下无双,如今高行周将军亦是号令千军万马,高公子,你也应将这白马银枪传承下去,所以娶妻生子,也至关重要。”
高怀德只觉得赵弘殷扯东扯西,又扯到他娶妻生子方面了,叫他有些不好意思。
赵弘殷继续道:“赵某恰好有一小女儿,年芳十四,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她样貌不错,自小便知书达理,又擅长绣工,并未随我这粗人,等吃饭之时,我便将她介绍给高公子认识认识?”
高怀德顿时窘迫万分。
杨业在一旁喝着茶水,差一点直接喷出来。
……
赵九重站在门外,一直听着里面的对话,紧紧的皱着眉头。
这高怀德、杨业马上就要去做前锋了,是要去杀契丹人,那高怀德与他年纪相仿,而杨业,则要比他小上一些。
他们两个都能做前锋,赵弘殷更是诸多夸赞。
但偏偏赵九重有投军的意思,赵弘殷却每次一听,便吹胡子瞪眼。
赵九重只觉得赵弘殷把他当成了笼中之鸟,不准他出笼飞行。
而且,听见赵弘殷还有将他妹妹赵清儿嫁给高怀德的意思,就更加不满了,只觉得赵弘殷管的太宽。
当即,赵九重便要抬起手,直接把门推开,想要质问一下赵弘殷什么意思。
但是,手才放到门前,便又止住了。
他渐渐冷静了下来。
赵弘殷担心他的安危,所以才把他放在身边,这事情他十分清楚,如是这样进去向赵弘殷质问,终究有些对不起赵弘殷的一片苦心,说不定还会伤了赵弘殷的心。
而且……
赵九重目光闪动,赵匡济暂代洛阳禁军都指挥使,这是原本赵弘殷的位置,说不定赵匡济马上就要动身前往边关,到时候,难免会与高怀德之父高行周相见,并成为高行周的下级将领,赵弘殷之所以要将赵清儿嫁给高怀德,应当是希望高行周能够看在双方结亲的份上照看、保全赵匡济。
仔细想想,那高怀德他看见了,跟他差不多高,长得比他白,也十分英俊,而且听其说话,也绝非是那种寻常的军中粗人,加之对方身份,乃是真正的少将军,远非他赵九重可比,这样一想,高怀德其实跟赵清儿也算是难得的良配了。
原本,赵九重是想要撮合一下赵清儿和张寒城的,但现在……也许赵清儿和张寒城并没什么缘分。
想到此处,赵九重放下了手,叹了口气,转身走向了厨房方向。
以他原先的性子,恐怕直接用脚把门踹开了,哪里会想这么多?
第一百九十三章 搬山换日铁掌峰
浩日垂天,群山峦叠起伏。
这荆襄的冬日不似北方那样冰雪覆盖,但冷风却锋利如刀。
向东南方行去的崎岖山道上,一名戴着铜鎏金龙面,身着黑袍之人止住了身下枣红色的骏马,极目远眺。
但见远方有五座山峰高耸入云,直冲天际,恰如五指一般,上方,那轮红日悬在中指顶上云端当中,犹如佛陀巨手大过了太阳。
下山之路陡峭非常,黑袍人自马上翻身而下,将枣马拴在了一侧的古松之上。
他转了转拇指处的青玉扳指,眸光闪动,陡的踏开脚步,飞奔去到山崖所在,一步弹跳而起后,便犹如鹏鸟一般,朝着山下飞掠而去!
这速度之快,还要超过了马匹疾奔!
黑袍人衣衫猎猎,每次落地便要点足于草石之上,动作飘逸轻盈,再加上那张龙首面具,给人一种十分奇异之感。
大约半柱香后,黑袍人已经来到了五座山峰之下。
此刻,那山峰上下的景象,才终于显露出来,但见那山下存在了许多的飞檐房屋,比之寻常的房屋要厚重宽大一些。
这些房屋非但在地上存在,却犹如那些苍松一般,盘旋五道山峰三两环绕,十分不凡。
黑袍人垂首而立,陡的大喝道:“出来见客!”
这声音浑厚非常,聚了一口内力,一瞬间便浩壮响起,并飞向远方,于群山之中,竟回荡开来。
此话方一落下,那临近这里的几座房屋当中,顿时窜出了一个个穿着红色衣裳的人影,有五六人一同奔向这边,他们这衣裳新旧不一,在双袖处,存在着一道道黑色的掌印绣纹。
一名红衣、面白无须的中年人停在黑袍人身前,道:“你是,什么人!”
黑袍人淡淡开口道:“苏师兄莫非忘了我的声音!?”
红衣中年人听了黑袍人的话,顿时大吃了一惊,喝道:“是你…这叛逆!你还敢回到铁掌山来!”
黑袍人道:“我自幼生于此处,有何不能回来?”
红衣中年人面容严肃,咬牙道:“你这叛逆,速速离开此处!铁掌帮不欢迎你!”
黑袍人道:“苏师兄果真一如既往,对我存在了偏见,这偏见自幼便有,想不到直至现在,却还根深蒂固,或许,苏师兄想要将对我之偏见,带入到地下。”
红衣中年人双目一张!
下一刻!
黑袍人突的脚步踏地,竟呼的一声冲向了红衣中年人,他一只手掌猛地提起,化作掌力朝着红衣中年人的胸口印去!
红衣中年人双瞳收缩,十万火急之间同样提起右掌,朝着黑袍人的手掌对了过去!
嘭!
但听见掌力相撞,接着,那红衣中年人竟直接被打飞了出去。
红衣中年人跌落在地,忍不住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四周那些一同来的人,纷纷跑到了红衣中年人身边,无比焦急了起来。
“苏师伯!苏师伯!”
红衣中年人嘴边挂着血液,脸色涨红,运转内力强行压住内伤,双目死死的盯着黑袍人。
黑袍人转动着右手拇指上的扳指,道:“年幼时,苏师兄总是说我疏于练功,这铁砂掌的功夫,怕是难以练到师傅他老人家那般登峰造极。现如今看来,苏师兄的铁砂掌也不过如此,还不如我这个在你看来疏于练功之人。”
“你!”红衣中年人喝道:“你休要得意!”
便在此时,黑袍人缓缓地抬起了头,朝着那高耸入云的中指峰上看去。
但见那峰顶由上至下第三个指节的房屋当中,一名身材宽厚,须发银白,双眉如刀,目如鹰隼的老者,正负手而立,俯瞰着下方的景象。
黑袍人嘴角裂开,龙首铜面下,双眸中满是仇恨之意,喝道:“师父,别来无恙,你看起来终究还是老了!”
一道沧桑的叹息,从老者的口中传出,那声音浩大无比:“是啊,我老了。可你却仍未长大,六年未见,再见,却还是从前那般模样。”
黑袍人冷笑道:“我哪里还有昔日之模样!?师父你的眼睛花了,看不真切而已!而我之变,全是拜你所赐!”
老者眯起双眼,道:“不,你根本没变,还是犹如当年一般,是个孽徒!”
黑袍人喝道:“凭什么我就是孽徒!当年在这铁掌帮中,我自问未曾一日怠慢过师父,师父交代我做的事情,我都努力完成,师父叫我练功,我也勤勤恳恳,我一直视你为父!而你,又是如何对我的!”
老者顿时勃然大怒,鹰目猛张,暴喝道:“那你又是如何对我的!你做的恶事,难不成都不是恶事了!”
黑袍人道:“我之错,不过是偷学您未曾教的铁砂掌口诀而已!那口诀,本就迟早都要传给我的!我只是提前看看而已!师父却为此便当我是孽徒!”
老者紧紧攥着拳头,喝道:“那玉儿一事呢!”
黑袍人声音嘶哑,冰冷道:“玉儿分明是你杀的!那一掌是你印在她背心的!她已怀胎九月,你一掌两命!此事,我永远不会忘!你杀了玉儿,却要算在我的头上!你根本不配做我师父,枉我将你当做父亲!”
“你这孽徒,死性不改!”老者爆喝道:“玉儿是我之女,我怎会杀她!还不是你,小小年纪就害她怀了身孕,她还未婚,却身先有孕,你叫她如何做人!你还利用玉儿,偷看掌经,如是你真将她放在心中,怎会利用于她!当年我一念之仁,放过了你,本以为你会终有一天明悟,却想不到,当年我就不该放你离开!那一日,玉儿是替你挡的一掌!她是死在我怀中,是你害死她!而你,却跑了!”
黑袍人咬紧牙关:“当年我不止一次请求师父将玉儿嫁我,我与玉儿两情相悦,师父却要横加阻拦!我没有错!错的一直是你!”
老者终于再也忍不住,踏步之间,从峰顶飞身而下,转瞬间便落在了地上。
他紧攥着拳头,看着黑袍人,道:“怪不得你说你变了,竟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实则你的心里,却还是没变,当年的孽徒仍在!”
老者落地的瞬间,周边那些红衣人顿时纷纷后退,原本四处房屋当中出来的红衣人,也开始纷纷朝着这边汇聚了过来。
黑袍人平视着老者,道:“这一切,是拜你所赐!”
老者道:“拜我所赐?明明是拜你自己所赐!”
黑袍人道:“不!从小你便看不上我,对我责骂繁多,我明明年纪最小,你却对我那样严苛!你分明就待我不公!这今日一切,全部是你种下的!”
老者也不继续跟黑袍人多说,眸光闪动道:“那是为了你好,可你却从来都看不懂!这一次你前来,究竟所谓何事!如没有事情,在我改变主意之前,还请你离开这里!老夫可当做没见过你。”
黑袍人冷笑道:“为了我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如是真的为了我好……怎会那样对我……这一次,我是回到这里,讨回公道,同时,这铁掌帮帮主的位置,也该归我所有!”
“做梦!”老者喝道:“你是铁掌帮的叛逆,还做春秋大梦,惦念铁掌帮帮主之位!?”
黑袍人道:“自古以来,铁掌帮除传承外,便有以挑战分帮主一事,今日回来,我是要挑战你!你可敢应战!”
老者睥睨一笑,道:“就凭你?也想坐铁掌帮帮主之位,还大言不惭的挑战我?”
黑袍人嘴角勾起,道:“果真还是原来那般,你从来都看不起我!我就问你,是否真敢应战!”
老者眯起双眼,凝视着黑袍人,道:“有何不敢!我这就命人设下擂台,在台上直接将你这逆徒打死算了!”
黑袍人目光冰冷,道:“果然,你对我的慈悲都是假的,否则当年那一掌,也不会那么重,将玉儿与我子打死,擂台,我看不必了,此处便可!”
话音落下,黑袍人脚步踏开,闪身之间,已经冲向了老者,他右掌突然提起,朝着老者胸口印去。
老者眸光闪动,脚步噔噔后退,双掌提起,一掌掌刀格开黑袍人手掌!
啪!
二人双掌相撞,内力猛地爆开!
老者目中惊异,收回手掌,左掌临至黑袍人胸前!
黑袍人冷笑,眼见这一掌袭来,同样提起左掌,朝着老者的手掌猛地撞去!
轰!
轰!轰!轰!轰!
一刹那间,周围碎石乱飞,内气狂涌,四周红衣人纷纷爆退!
老者万分惊讶,黑袍人之力,竟不下于他!
黑袍人眸中闪过一丝精光,掌力陡然间回收,并裹住老者几分掌力,迅速流入体内周身,以斗转星移之法运转开来!
瞬间!
黑袍人提起右掌击打而去!
老者斑驳的刀眉紧紧皱起,又以右掌与黑袍人对去!
轰!
如怒涛一般的大力霎时间从黑袍人体内狂涌,以右掌掌心为引,轰向了老者的掌力!
老者大吃一惊,他的掌力竟落了下风,一瞬间便被崩退出了三步。
还未能明悟究竟发生什么。
黑袍人已经乘胜追击,临至老者身前,双掌左右开弓,朝着老者先后而至!
老者吃惊万分,双掌开始与黑袍人接二连三的撞击!
轰!轰!轰!轰!
两者掌力相撞,所过之处岩石崩裂,气劲纵横,老者一退再退,竟被黑袍人逼的落入下风!
老者万分吃惊!
终于!
黑袍人猛地收回双掌,于身前变换掌法,手少阴、少阳、阙阴、太阳之间内力游走运转,呼的一声撑开了黑袍双臂,双掌同时朝着老者击出!
老者眼见着这掌力袭来,避之不及,硬生生的吃了这道攻伐!
嘭!
老者双脚离地,直接被掀飞起来,轰的一声撞向了后方的一座房屋!
墙壁顷刻间碎裂开来,烟尘滚滚而出,房顶的瓦檐噼啪作响,朝着内部坍塌而去。
黑袍人收回手掌,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眼中闪过了一丝快意,但却夹杂着一丝痛苦。
当即,他迈开脚步,朝着已经坍塌的房屋走去。
后方,那些红衣人顿时反应过来!
“停下!”
“休要对师祖不轨!”
“放肆!”
黑袍人充耳不闻,已经窜入了那废墟当中。
后方,那些红衣人纷纷踏步冲来!
只是,等他们赶到的时候,黑衣人已经单手扯着老者的衣衫,瞬间将老者从碎石当中提了出来。
黑袍人转身,看向了那些红衣人。
红衣人等纷纷止步。
黑袍人眯起眼睛,看向了这其中一些年轻的红衣人,道:“尔等,莫非还想对我这师叔动手?”
说罢,他又看向了那些中年之人,道:“诸位师兄,还是如幼时一般,对我多有排斥!?莫非,你们想要这老东西身死!?”
话音落下,被黑袍人提在手中的老者已经虚弱的张开了眼睛,他的口中,鲜血不住流淌:“你……这……孽徒!”
黑袍人猛地提起左手,朝着老者的脸颊扇了过去!
啪!
老者吃了黑袍人一巴掌,脸面瞬间出了个殷红的掌印。
“放肆!”
“大胆!”
“秦瑾!你竟敢对师父无礼!”
老者突然间惨笑了起来,看着黑袍人,道:“很好,很好,瑾儿,你真是令为师刮目相看!比为师想象的还要更加孽障!”
黑袍人一言不发,道:“是你错了!我没有错!”
“也罢……”老者笑道:“我不是你之对手,也无必要存在,铁掌帮绝不会落在你的手里,老夫决不能对不起列代祖师!”
话音落下,老者猛地提起右掌,奋力的朝着自身头颅拍去!
黑袍人猛地抬手,一掌打向了老者胳膊!
嘭!
嘎嘣!
老者的胳膊一瞬间呈现了弯曲的姿态,竟一下便被打断!
“啊!!!!”
老者惨叫了一声,额头间汗水汩汩流淌,他止住声音,再次提气左臂!
嘎嘣!
黑袍人再次打断老者左臂。
老者面部抽动,痛苦非常。
黑袍人直接将老者摔在地上,一脚踏在老者脸上,道:“你想要死?想要这么轻而易举的死!没这么容易!当日,你将玉儿与我子打死,我就发誓,一定要找你报仇雪恨!”
老者被黑袍人的脚掌压在碎石当中,两腿痛苦的蹬动着。
“你这叛逆!放开师父!”
“放开师祖!”
红衣人等顿时纷纷吼道,一些人眼中更是泌出了泪水。
黑袍人转头,看着众人,道:“你们这些废物!连一个老头都保护不好,还有什么脸面替他求情!还敢称我为叛逆?我此刻胜过了他,按照铁掌帮自古以来的说法,我乃是帮主!”
“我纵死,也不会认你这帮主!!!”顿时,有人大喊道。
黑袍人点头,道:“不错,你要为你说的话,付出代价。”
说着,黑袍人松开了脚掌,一掌对准了老者断掉的胳膊!
瞬间!
老者的手掌便被吸入到了他的手中。
嘎嘣!
一根中指瞬间被黑袍人折断!
老者双目撕裂,牙关紧咬,强忍着不发出声音,只是呼吸急促万分。
黑袍人看着众多已经傻住的红衣人,道:“这根手指,是你们叫我叛逆的代价!谁若是不尊我,敢再叫我叛逆,我便会折磨于他!如是尔等想要看他被折磨,便不必尊我!”
“你!这!”一名年岁颇大的中年人泪流满面,抬起手指指着黑袍人,最终却未能说话。
黑袍人轻笑了一声,丢开了老者的手掌,一手伸入怀中,取出了个黑色的铁环,其上还有着锁链。
接着,他便在众多红衣人面前,蹲下身,将那铁环扣在了老者的勃颈上,至于他自己,则是扯住手中的锁链,道:“从今往后,铁掌帮上下,需听我号令。过去我之名以烟消云散,尔等需呼我青龙!”
正在此时……
身后铁掌峰中指之上,突的响起了一声大喊!
“放开我爷爷!”
这喊声清脆万分,来得突然。
黑袍人猛地回首,朝着中指峰上看去,却见到一个穿着红衫、扎着羊角辫的女童,正拼命的从山上跑下来。
女童连滚带爬,终于跑到了山下,拼命狂奔间,摔在地上了几下,她满脸是泪,身上脏兮兮的,径直朝着黑袍人这里冲了过来。
老者看着女童跑来,喝道:“离开这里!快离开这里!”
“爷爷!”女童一下便摔在了老者的跟前,恸哭道:“爷爷!爷爷!爷爷……”
黑袍人低头,看着女童,目光有些恍惚,这女童看上去六七岁的样子,总叫他忍不住的觉着,好似与那个唯独对他好的女子,有些相像……
“小玉儿……离开这……”老者老泪纵横道。
黑袍人低沉的看着恸哭的女童,道:“你叫什么名字……”
“坏人!”女童猛地站起身子,冲向了黑袍人,一双拳头提起,朝着黑袍人疯狂的打了起来!
嘭!嘭!嘭!嘭!
“放开我爷爷!”
“你放开他!!!”
“放开他!!”
“把我爷爷放开!!!”
那先前被黑袍人击倒的苏师兄,道:“现在,你满意了吧!我告诉你,她叫公孙瑾玉,是小师妹公孙玉儿的女儿!”
黑袍人如遭电击,右掌颤抖着,朝着正在打他的女童脸颊探去……这…是他的女儿!
女童抬起头,双眼死死的盯着黑袍人,怒喊道:“放开我爷爷!!!”
第一百九十四章 绿竹瘦柳越女剑
微风拂过,十倾平湖倒映暖阳,天光水色相容如一,两岸白墙碧瓦,灯笼垂悬,柳条依依,虽是冬日,却秋意正浓。
穿着一身青色衣裳的少女泛舟于湖面,她身如瘦柳,眉浅如画,一头青丝随着风儿微微摇曳,她撑着竹嵩在水中轻推,盈盈剪水般的眸子,注视着湖心处凋谢的冬荷。
待到小舟停在荷花前面,她收回了竹嵩,蹲下身横在船上,跟着起身,犹如蜻蜓般飞下小舟,足尖点动着枯萎的荷叶,纤纤素手挥动之间,那已逝的冬荷便被她握在了掌中。
但见她又轻盈的飘回小舟,持着这朵已经枯黄萎靡的荷花,放在眼前注视着。
岸边人家间的古石板道上,一名须发皆白,穿着宽大青袍、持着两根绿玉竹棒的老者缓缓从腰上取下了酒葫芦,拎着上面的红绳子,朗声道:“青竹,上岸了,咱们要去打酒了。”
小舟上的少女缓过神来,放下了手中的荷花,偏头看向了这老者,右足足跟轻轻挑在了被她放好的竹嵩之上。
那竹嵩飞起,她单手捉住,便撑船,驶回了岸边。
老者看着青竹手中枯萎的荷花,道:“你这丫头,捡这东西做什么,都已经凋败了。”
青竹摇了摇头,将手中的荷花微微放下。
老者将两根绿玉竹棒中的一根递给了青竹,道:“我这酒瘾来得有些急,快随我去打酒,而后咱们便该去那翠云山庄了。”
“是,师父。”
石板道上,老者带着青竹走向了那路深处的一户酒家,身旁,一头拴在道边的驴子偏过头,看着青竹手中的荷花,顿时探出脑袋,一口将荷花咬在了嘴里。
青竹眸中闪过了一丝愕然,嘴角勾起了一抹浅浅的隐晦笑意,松开了手。
“酒家,给我打一葫芦酒。”
“好嘞!”
驴子咀嚼着荷花,似是觉着并不好吃,便又将嘴里的荷花吐了出去。
青竹忍不住走上前去,抬手摸了摸这驴子的鬃毛。
老者拎着已经打满酒的葫芦,取下葫芦盖子,放在嘴里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口,然后才快意的哈了一声,打了个嗝,道:“怎么,你喜欢这驴子?”
青竹轻轻的嗯了声,又摇了摇头。
老者哈哈一笑道:“买了!这驴子甚是好看!”
青竹连忙收回了手。
但听见老者已经朝着这人家招呼道:“有人没?这驴子卖不卖!”
院子里,一名挽着袖子的青年奔了出来:“卖,当然卖,十两银子,不讲价。”
老者砸了咂嘴,道:“真是贵啊。”
青年道:“不贵了,这驴子岁数小,才三岁,养肥些可杀了吃肉,天上龙肉,地下驴肉,乃是世间美味,哪里会亏?”
“行吧。十两就十两。”老者说着,将腰间钱袋取下来,从里面抽出了一张十两纹银的交子递了过去,道:“看好了,驴子可归我了。”
青年把手放在腿上蹭了蹭,眉开眼笑的将交子接过来,道:“好好好,牵走吧,牵走吧,这驴子是你老人家的了。”
青竹眨了眨眼睛,跑到拴着驴子的那根木柱上,赶紧解开了绳子。
老者摇了摇头道:“以后若是喜欢就直说。”
青竹应了一声,迫不及待的牵过了驴子,这驴子倒也乖巧非常,不吵不闹。
老者又灌了一口酒,道:“听闻那翠剑山庄的翠云剑法十分精妙,擅长连环攻伐,共有四百六十九般变化,自北朝时传承下来,厉害的紧。”
青竹牵着驴子,略微点头。
老者接着道:“等这一次你击败了翠云山庄庄主,那就算是打败了苏杭一带的第二十九名剑术高手了,距离咱们定好的一百名剑术高手,就又近了一分。将来,早晚有一天,这越女剑法,将要问鼎天下第一剑术。”
青竹漠不关心,只是歪着头看着驴子。
老者继续道:“等这一次过后,这苏杭一带用剑厉害的,便只剩下了燕子坞的姑苏慕容氏了,那慕容剑法自古有之,传闻在这一代慕容龙城手中,已经堪破化境,端的不凡,如是击败了这慕容龙城,那天下剑术高手,大多都应该不算是你的对手了。唯独值得注意的就是,那近年来在北方十分厉害的独孤剑侠了。”
青竹不回话,老者仍旧自顾自的说道:“这独孤剑侠,听闻他得了一口前朝铸剑大师紫微真人所铸造的紫薇软剑,此剑锋利无比,诡快无双,但偏偏又攻伐狂猛,只攻不守,只进不退。加之其剑术千变万化,招数鬼神莫测,已经在北方纵横无敌,被疾雨剑曹剑通誉为天下第一剑客。不过你不用害怕,当年越女剑可独战三千精兵,后三千越兵只是习得了越女剑的皮毛,便横扫吴国,是为三千越甲可吞吴。你这越女剑,我足足收集了散落在天下间的三百一十六块石板,虽然仍然不全,但已经几近圆融,你聪慧绝伦,又自己给补全了不少,加上咱们手中这陨星雕成的竹剑,自是不会弱于那独孤剑侠。将来,你若是能胜了独孤剑侠,也得他一句天下第一剑术,那便不用去到处找寻剑术高手了,只需等人上门就可。”
老者的脸上泛起了一丝酒后红润,笑道:“到时候,你就创立一个越女剑派,做天下第一剑派,你便成了世上第一的女掌门。至于我,便也就算是传说中的人物了。嘿嘿,想想,就觉着难以自持,我今年七十六,十年吧,我该是还能再活十年,那时候你应该已经是天下第一了,我看到那一天,说不定还能再活一些年,便成了于越女阿青并列的创派祖师!”
“嗯昂……嗯昂……嗯昂……”
驴子突然间叫了起来。
老者哈哈一笑,对驴子说道:“你听了我说的这些,也觉得十分不错,是吧?”
青竹抬手,赶紧摸了摸驴子的鬃毛,安抚了下它。
……
冷月于云中时而出没。
萧风瑟瑟,翠云山庄门口处,尸首的血已冰冷。
横七竖八的尸体从翠云山庄外,一路绵延至翠云山庄深处,它们瞪着眼睛,脸上还滞留着惊恐的表情。
石板道上,到处都是殷红的血液。
青竹牵着驴子,顺着石板道看向了依山而建的山庄房屋。
后方,紧跟着的老者目光凛然,道:“这翠云山庄……竟被人灭门了……”
青竹松开了牵引驴子的绳子,快步踏入了山庄之中,她持着绿竹棒,垂首环视着那些尸体,这尸体身上,伤痕爆裂,砍击之物绝非等闲,应是斧伤,而且是大斧。
再看一些尸体身首分离、残肢已断,还有被拦腰横斩者,并非只一道斧伤,应是双斧所致。
抬首间,远处主屋当中,推门的声音突的爆响。
一名衣着华贵,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惊慌的抬手,满是血水的手印跨过了门槛,他看着青竹,与之对视着。
突然间!
噗!
一把大斧从他的脖颈后方划过,直接将其的头颅直接断掉。
人头滚落在地上,缓缓地停下。
火光之间,一道袒露着上身的人影,出现在了主屋门口处。
此人身材巨硕,足有两丈,身宽体胖,一身横肉,双手持着宽大的板斧。
在其脸上,戴着个精巧的人脸面具,只是这面具上方,存在了蜿蜒扭曲的羊角,而在他裂开的嘴两侧,面具还有两颗利齿。
“饕餮!”
老者大吃了一惊,一下子便叫出了那面具的名号。
《神异经》有云:饕餮,兽名。身如羊,人面,目在腋下,食人。
一些古器之上,雕刻之饕餮,多为人面羊角。
青竹握着手中的绿竹棒,看着这巨汉一步从门槛中踏出,脚下血水横流。
“既然看见了,那便留在这里吧!”巨汉声音粗犷,脚下突的动了起来,持着一双板斧,猛地朝着青竹冲了过来。
巨汉犹如恶虎下山,高大如同小山,青竹与之相比,宛若孩童一般!
老者惊呼道:“青竹!小心!”
此话刚落,那一道板斧已经高高举起,遮蔽了上方的冷月,朝着青竹猛地落下。
青竹神情不变,手中竹棒突的冲出,棒尖直接点向了这大斧的斧刃处!
叮!
但听见叮的一声!
巧力自斧刃边缘响起,大斧竟偏离了原本的方向,自青竹肩膀的一侧落下!
呼!
呼啸之音在耳畔划过。
青竹握着竹棒的一端,脚步如同行云般后踏而开,竹棒尖端直接点向了飞甩而来的另一道斧刃!
叮!
又是巧劲弹动,这厚重大斧,竟不听使唤,直接从青竹头顶划过。
巨汉吃惊万分,连续两招,竟被这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轻易化解掉了!
还未等他停稳!
绿竹棒的尖端,已经点向了巨汉的咽喉!
巨汉瞳孔收缩,瞬间后跳,并闪身!
嘭!
一道剑气直接从绿竹棒尖端飞出,竟横飞出了十丈之远,直接打飞了后方房顶的瓦片!
巨汉惊骇无比,再次倒退,看着这少女一言不发的将剑放在身子右侧。
“好剑术!”巨汉吃惊道。
老者站在青竹身后,抱着绿竹棒,自得道:“那是自然,你这粗鄙之招,怎抵得过越女剑法精妙绝伦!”
巨汉低喃道:“越女剑法……那是什么剑法?”
老者顿时皱眉,道:“青竹,杀掉他!叫他死前认得什么是越女剑法!”
话音落下。
原本定在原地的青竹已经箭步冲出,手中绿竹棒突的闪过碧绿之芒,携带着剑气,直接刺向了巨汉心口。
巨汉吃惊万分,斧刃直接朝着绿竹棒飞劈而下。
只是,他突然眼睛一花,青竹竟轻灵无比,直接抽剑而回,绕去了他的后身。
噗!
鲜血爆开,巨汉的后心之处,绿竹棒已经插入了其中。
巨汉痛呼了一声,钢牙猛咬,快速抽身间转身,怒视着缓缓收回绿竹棒的青竹!
还未等开口呵斥!
但见青竹已经再次抢攻而来。
巨汉猛地提起右手板斧,横在胸前,护住身体!
叮!
一剑刺在板斧之上,巨汉后退一步。
叮!
又一剑刺来!
巨汉再次后退一步!
剑气在绿竹棒尖端,犹如海潮叠浪,开始一剑剑的飞快刺来!
叮!叮!叮!叮!叮!叮……
巨汉一退再退,退无可退,终于被逼迫到了一处房舍的墙下!
叮!
青竹再次一刺!
但听见巨汉手中的斧头发出了咯嘣一声脆响。
巨汉震骇无比,只见那绿竹棒尖端的剑气,已经嵌入了这铁斧之中,先前,那每一刺,竟精准无比,都是落在同一个位置!
呯!
绿竹棒突的一震,铁斧一下子便四分五裂,竟化作了碎片朝着地上跌落!
巨汉头皮发麻,眼见着青竹再次抽回了手中绿竹棒,朝着他这里猛地刺来!
他惊恐之间,慌乱闪身!
绿竹棒终于刺了个空!
嘭!
一下子,后方那墙壁之上,便炸出了个约有拳头粗的窟窿,直接透出了房屋之内的景象。
青竹收回剑,已经转身,要再次攻击巨汉。
巨汉当即弃掉手中已经失去了斧刃的棒子,脚步一踏,呼的一声飞向了房顶。
青竹止住脚步,看向了落在房上的巨汉。
巨汉将左手的斧头换到右手当中,目中惊愕的看着一袭青衫的青竹:“好厉害的剑法!”
老者低声道:“你在这翠云山庄,杀死如此多人,又主动攻击,断然没有叫你离去的道理。”
巨汉眯起眼睛,道:“哼,老子没功夫跟你们在这玩,走了!”
说罢,巨汉已经转身,快步的顺着房顶奔行而出,跳到了另一座房上,而后冲向了后方的山壁。
青竹执着竹棒,脚尖点地,直接飞上了房顶,但那巨汉已经手脚并用,顺着山壁冲向了山顶。
老者朗声道:“青竹!回来吧。”
青竹顿时停下了脚步。
老者走到了巨汉方才所站的位置,从地上捡起了一枚令牌与一封沾着血的信。
但见令牌之上,写着五岳二字。
直接将信拆开,从其中取出里面的信,放在眼前查看。
青竹已经飞临到了老者面前,从腰间取了手帕,擦拭着绿竹棒尖端残留的鲜血。
老者喃喃道:“五岳盟……还有这么个势力,盟主竟然是那燕子坞的慕容龙城……邀请天下武林中人,前往华山么……”
青竹将手帕扔在了地上,从老者身边走过,准备离开这翠云山庄。
老者自言自语道:“齐聚华山的话,定能够遇见许多剑术高手,而且慕容龙城也在……这一家家的上门挑战,总归是有些麻烦……华山,华山……应改道华山才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