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挑灯夜读志从军
天色阴沉,洛阳城叠瓦飞檐之下悬挂的红灯笼在风中摇曳,许是临近清晨,其中的蜡烛燃烧殆尽,所以开始接连的熄灭了起来。
大道一旁的赵家宅邸内,深冬间公鸡还未起来打鸣。
院子里却开始响起了一道道密集无比的叮叮叮叮声。
这声音时而沉重,时而清脆,时而又嘈杂无比,吵得左邻右舍包括赵家内的自家人也睡不安稳。
赵九重坐在小木凳上,持着锤子,不断地敲打着身前石块上的一根棍子。
厢房的灯亮了起来,昏黄的颜色照亮了窗前的白雪。
“你这兔崽子!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给老子停了!”赵弘殷咆哮的声音响了起来。
“知道了!”
赵九重皱着眉头,大喊了一声,这才不再继续敲打,随手将锤子扔在了一边,然后站起身,将棍子拿了起来。
这棍子与寻常的棍子有所不同,棍子的前端被铁扣着,而在上方,则存在了一段的链子,在链子的另一端,还悬挂着一个大约一寸多,不到两寸的小棍子。
赵九重盯着手中的棍子,放在身前舞动了两下。
棍子上方的小棍子在半空中转着圈儿,看上去十分的有趣。
一侧的房子里,赵匡济将门推开了个小缝,看着赵九重手里的棍子,这才彻底把门推开,走了出来,又关上了门。
赵九重赶紧道:“大哥!你快过来看,我不是跟你说过那钩镰枪吗?我给做出来了!”
赵匡济盯着赵九重手里的怪棍子,道:“这是钩镰枪?你当你大哥我没见过什么是钩镰枪?分明这就是个没用的破棍子。”
赵九重煞有其事道:“怎么没用,我看兵书上说,那钩镰枪主要还是为了勾马腿,这样打仗的时候,才好容易将敌方将领击败。我又不喜欢用枪,还是棍子适合我,我在这棍子前面挂个小棍子,也能像钩镰枪一样打马腿,如是打仗的时候,就还能像是流星锤那般,砸人脑袋!我这准头,绝对一砸一个准!”
赵匡济叹了口气,道:“你最近虽说是在看那几箱子乱七八糟的破书,可是那玩意,不是都缺东少西的?你小心看多了,成了赵括,只知道纸上谈兵,真要打起来,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还是老老实实的练好你的武艺,你才不是做帅才的料。”
赵九重道:“爹看不起我也就算了,你也看不起我。我这棍子厉害的紧,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盘龙棍!不若你来试试,看小爷不将你打的屁滚尿流!”
赵匡济撇了撇嘴,道:“算了吧,我才不跟你打,到时候把爹给吵醒了,我也该受牵连了。”
说着,赵匡济呼出了一口呵气,搓了搓手,坐在了赵九重一旁的小木凳上。
赵九重转了转眼珠,道:“大哥,过些天你去边关打契丹人的时候,带上我怎么样?”
赵匡济皱眉,压低了声音,瞟了一眼赵弘殷的房子,道:“爹为了不想让你去打仗,把聘礼聘书都送去贺家了,就等着春时成婚了,你现在怎么还想着打仗?”
赵九重哭丧着脸道:“小爷不想成婚,而且我都成人了,如是这时候不想着建功立业,做大事,将来哪里还能有什么成就。爹现在已经不是都指挥使了,而且大哥,现在禁军里面,不是除了那新任的都指挥使,就你说了算吗?还被封了校尉呢。你随便叫我去你手下做个旅帅怎么样?管个一百个人,我就知足了。”
赵匡济道:“凭你,也想要做旅帅?”
赵九重道:“我这些日子挑灯夜读,都快把书翻烂了,大哥相信我,小爷保证能把你手底下的兵带得好好的。要不,要不然给我个队正当当怎么样?旅帅确实不好安插,队正就不一样了,我就管五十个人,大哥手下的旅帅知道是大哥说这件事情,自然要卖给你面子。”
赵匡济道:“你放心吧,这件事情跟你没关系,去打仗是我的事情。说起来,我还不想去边关打仗呢,到时候万一死了……家里就要靠你了,义儿还小,你如是也跟我一起走了,咱们两个人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叫爹娘怎么活?”
赵九重板着脸道:“大哥,你真不够义气,我是你亲弟弟,就想去当个兵,这有什么的。”
赵匡济冷笑道:“你再跟我胡言乱语,我就把这些事情告诉爹了。”
赵九重翻了个白眼:“小爷不跟你聊了,反正到时候我就自己一个人偷偷的跑出去,看谁能拦得住我,大哥你不要我,凭我的本事,有的是军队求我去当官,说不定直接当校尉,把你给比下去,到时候战场上见了你,我再收拾你。”
赵匡济道:“行了,别吹牛了。你字都写不全,看书能看出什么来?”
赵九重道:“你是不识货,要不是我答应了别人,不能给其他人看,就也给你看看,到时候你就知道厉害了。我那些书宝贝着呢,我都觉着自己能扫荡诸侯,定鼎天下了!”
赵匡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他只觉得赵九重是做白日美梦,把行军打仗看成了儿戏,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的艰难:“你好自为之吧,叫爹娘省点心,别总是这样想什么是什么了。”
赵九重十分无奈,最终只能换了话题:“话说回来,大哥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赵匡济道:“正月十五,过了上元节就走了。”
赵九重道:“那不是没几天了吗?”
赵匡济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休想混进禁军当中!”
赵九重翻了个白眼道:“小爷就是问问而已,你这么紧张作甚?”
……
饭桌上,家仆将饭菜一一端到了桌上。
赵弘殷坐在主座,两侧坐着抱着赵匡义的杜氏、耿氏。
赵匡济和赵九重相对而坐。
接着,又坐着妹妹赵清儿。
赵九重捧着一本破破烂烂的书,认真的看着。
众人坐在四周,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看向了主座上的赵弘殷。
赵弘殷拿起筷子,本想着说一声吃饭吧。
结果再看赵九重还在那看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嘭的一声将筷子甩在了桌子上!
赵九重听见了这声音,顿时吓了一跳,抬头看向了赵弘殷。
赵弘殷气的喘着粗气,道:“你这小兔崽子,能不能吃饭的时候就吃饭,别看那本破书了!这些日子,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你倒是开始用功了,原本求你看书都不看,现在可倒好,连饭都不好好吃了。”
赵九重顿时一脸无辜道:“爹,我又没妨碍别人吃饭,大家吃饭就是了。”
话音落下,赵匡义顿时哇的吓哭了,母亲杜氏赶紧拍起了赵匡义的背,同时道:“胤儿,你怎么不听你爹的话,还敢顶嘴,叫你把书放下,你就放下。”
赵九重道:“爹就是看我不顺眼,所以才不让我看书!”
赵弘殷腾地起身,转头便要找东西打赵九重一顿。
赵九重这才道:“行了,行了,你厉害,小……我不看了就是。”
赵弘殷这才瞪着赵九重,喝道:“你要是再敢吃饭的时候看书,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赵九重把书放在了一边,心中委屈。
赵弘殷这才坐了下来,杜氏赶紧递了筷子到赵弘殷手上。
赵弘殷这才道:“好了,吃饭吧。”
赵九重从盘子了抓了个饼子,咬了一口,拿起筷子夹了菜。
一侧坐着的耿氏赶紧从盘子里夹了块肉,放到了赵九重的碗里。
赵九重赶紧道:“谢谢二娘。”
耿氏微微一笑,也开始闷头吃了起来。
一家人正吃着饭。
便在此时,大门处却响起了叩门的声音。
门房赶紧前去开门,便见到了两名禁军。
“两位军爷好,有什么事情吗?”门房赶紧开口道。
其中一名禁军道:“我们是来寻校尉大人的,准备来接校尉大人回军营。”
声音传进了堂中,赵匡济意识到这两名禁军是来找他的,心中疑惑,是否要去边关了,只是时间提前了。
赵弘殷道:“这怎么一大清早就要出去?”
赵匡济道:“没办法……哎……”
叹了口气,赵匡济赶紧又拿了个饼子,塞进嘴里。
赵弘殷缓缓起身,道:“我跟你一起出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赵匡济道:“爹吃饭就是,孩儿没事。”
“不行,我得问清楚了,如是那皇甫明欺负你怎么办?”赵弘殷赶紧道。
赵匡济拗不过,两名禁军却已经被门房引着来到了堂中。
两名禁军见到赵弘殷,顿时恭敬行礼。
“见过赵将……赵伯父……”
赵弘殷微微一笑,眼睛眯起,有些得意,也有些落寞,道:“嗯,两位不必如此,此刻赵某已经不再是都指挥使了。”
两名禁军这才看向了赵匡济,其中一人道:“校尉大人,都指挥使大人命你即刻回到军营之中。”
赵匡济正准备应下来,赵弘殷却开口道:“什么事情这么紧急?莫不是契丹人打下来了?”
那名说话的禁军赶紧道:“不是不是,只是绛州城出了大事情,那里的官兵无法镇压,所以需要我们禁军前去平息乱子。”
赵弘殷愣了一下:“绛州城出事了?”
赵九重一下提起了精神,竖起了耳朵,他对绛州这个地方,有着些异样的感情,张寒城还在那里,只是他知道张寒城此刻该是还在守孝,所以才没去找张寒城。
否则,他早就忍不住把张寒城接过来了,在家里没人愿意听他说话,唯独张寒城把他看的与众不同,现如今听见绛州城的事情,赶紧插嘴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禁军赶紧道:“前天夜里,御史府遭到歹人袭击,王刺史被杀了。昨日守城都尉也被人给杀了,城中只剩下了两个副尉能够领兵,但是他们又受了伤,导致绛州城中开始出现了内乱,官兵不知所措,所以这才连夜派人过来,请我们洛阳禁军支援。”
赵弘殷皱眉,道:“什么人,竟然做出了这般大事?连刺史都给杀了?这绛州城是沦陷了啊!”
赵九重也来了精神,只觉得这就跟被人把城破了差不多。
禁军道:“小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只不过应该是一个江湖帮派,听说厉害的很,其中有一个人,一个人可是打了三百多个官兵……先前就是这人把王刺史给杀了。”
赵九重道:“杀了王刺史,而且一个人还打了三百多个官兵?这么厉害?他是使什么的?”
禁军挠了挠头,道:“好像是用根竹棒,反正厉害的紧,听说他还带了一张面具,跟妖怪似的。”
赵九重顿时有些疑惑,别的倒没觉得什么,就是那面具,叫他有些忍不住道:“那面具是什么样的?”
禁军赶紧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赵弘殷道:“嗯,应该不算什么大事,大约一千人也就把乱子平了,济儿,你快去吧,别叫都指挥使等久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漫漫长路孤寂人
天空漆黑一片,无月无星,犹如被浓重的墨色渲染。
足下是一望无际的银白大地,平整的绵延向远方。
张寒城漫无目的的走在雪中,留下了一行孤独的足迹,他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自己该走向何处。
前方一棵张牙舞爪的银树之下,一匹皮毛泛紫的滇马站在那里甩了甩头。
在滇马的一侧,站着一道身材颀长,头发花白的身影。
他背对着这边,抬起手拍了拍滇马的后背,而后脚掌一踏,便飞身翻到了滇马之上。
“伯伯!”
张寒城惊叫了一声,认出了这是段思平的身影,当即踏开脚步,朝着那个方向飞奔而去。
只是段思平却一引缰绳,滇马前足抬起,嘶鸣之间,便陡的朝着远处疾奔而去!
张寒城加快了脚步,大呼道:“伯伯!”
他奋力奔跑,只是那马和上面的人,却离他越来越远,好似,他无论怎么跑,都好像是在原地踏步一般,怎么追也无法追上。
张寒城眼见着段思平渐渐地消失在了远方,终于停下了脚步,只觉得心中无比的失落。
正在此时,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寒城连忙转头,看到了赵九重正站在一旁,一手当中,也牵着一匹滇马。
“赵大哥!”
赵九重哈哈一笑,收回了手掌,不知为何,他的声音明明在身旁响起,可却好似十分遥远:“咱们比一比,谁跑的更快!”
说罢,赵九重已然翻身上马,一如段思平那般,牵引缰绳,而后便随着身下的滇马朝着远方跑去。
张寒城焦急万分,只能又跟着赵九重不断奔跑:“赵大哥!你等一下!赵大哥!”
赵九重终于也失去了踪影。
前方的树上,一道穿着黑衣,腰间挎着把柳叶刀的身影立在那里。
风九夭抬起素手,掀开了帷帽下方的面纱,露出了那张素雅的面庞,她静静的看着张寒城,与他对视,缓缓开口,说了一句什么。
只是张寒城无论如何,也听不见这句话:“姐姐!你在说什么?”
恍惚间,张寒城眨了下眼睛,风九夭却好似化作了一只黑色的鸟儿,竟拍打着翅膀,朝着高空飞去。
张寒城抬头,大惊道:“姐姐!你去什么地方?”
鸟儿与夜空融为一体,令他再也不能寻觅到了踪迹。
低头之间,前方却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躺在地上的人,他身材枯瘦、佝偻,白发苍苍,穿着一身破旧的道袍,紧闭着双眼面色苍白无血。
张寒城踏步上前,跪在了地上,道:“老爷爷!”
突然间,有人轻轻地用手指点了点他的后背,他恍惚间转身,只见银铃儿正笑看着他,一旁正站着傻笑的疯僧。
“铃儿妹妹、伯伯!”
张寒城赶紧道:“你们怎么也来了?”
只是这声音刚刚落下,不知为何,原本没有动弹的银铃儿和疯僧,却在视线中一下变得远了。
张寒城大惊失色,他发现他没有动,银铃儿和疯僧也没有动,而是大地在动,就好像那距离,在飞快的拉长。
远远地,他看见了银铃儿正在向他挥着手,好似在与他道别。
“铃儿妹妹!伯伯!别丢下我……”
……
张寒城惊呼了一声,猛地张开双眼,整个人直挺挺的从床榻上弹了起来。
他裸着上身,胸口、肩膀处缠着白色的麻布,鲜血从胸膛处肩膀处渗透出来,右手虎口,也缠上了白布。
汗水在他的额头上流淌下来,火盆里面的炭火在发出细微的燃烧声。
房子一侧的桌子前方,趴在桌上的余大夫被张寒城惊醒:“小友,你醒了?”
说着,余大夫拖着疲惫的身体,快步的来到了床榻的一边,用手背试探了一下张寒城的额头:“好了,总算是退烧了。小友果然也非常人,想不到还未服药,这烧便先退了。”
张寒城急忙看向了余大夫:“铃儿妹妹呢?还有我伯伯呢?”
余大夫道:“小友放心,你的铃儿妹妹老夫已经替她诊治了,受了些伤,不过并无大碍,再有被惊吓到了,此刻正在睡着。至于那位仁兄,袁三爷早就将他送过来了,还是比小友先来的呢。”
张寒城顿时松了口气,这才意识到,他已经安全了:“爷爷……这里是什么地方?”
余大夫道:“这是老夫的医馆,小友等人有伤在身,自然不能颠簸,所以袁三爷就悄悄把你们都送到了医馆,至于袁三爷,昨天夜里,已经护送了家眷强闯出城,而后又杀到了御史府,将那些家眷全都救走了。”
张寒城瞪大了眼睛,吃惊道:“袁伯伯好生厉害!”
余大夫微微一笑道:“再厉害也赶不上小友你,小友昨日杀死了守城的甘都尉,简直大快人心。那两名能调兵的副尉也受了重伤,如不是时间紧迫,袁三爷也趁机把他们给杀了。这些能掌兵的人不能领兵了,袁三爷自然犹如虎狼一般,这绛州城中可任意纵横。只是莲花神教的那些人,稍微难对付了些,不过现在也已经无事了。”
张寒城顿时松了一口气,道:“张大哥、齐大哥怎么样了?”
余大夫迟疑,道:“张琼的情况有些危险,被一矛刺入了腹中,伤到了脏腑,好在他身子壮,暂且没什么危险。至于齐老弟……一胳膊断了,另一只胳膊,还不知道能否保全。黄帮主膝盖碎了,再也站不起来了。”
张寒城心中复杂万分,赶紧起身道:“我去看看他们。”
余大夫慌忙道:“小友还是不要乱动,你的伤口还需要愈合才行,否则又要崩开了。”
张寒城迟疑的看了下胸膛位置以及肩膀位置,肩上的是先前的箭伤,胸口则是被长矛刺入,他用内力护体,应该刺得不深,此刻虽有些阵痛,但并不是特别严重:“我没事的,我去看看他们。”
余大夫见张寒城如此执意,自然也不好再三阻拦,只能道:“那我便扶着小友去看看他们好了。”
……
余大夫的医馆乃是祖传,他家世代为医,李唐时节,他的祖上曾在唐高宗时在太医院任职,乃是孙思邈之徒刘神威的手下医者,后来从太医院出来后,又多次通过刘神威拜访孙思邈学习,所以世代医术精湛。
只是后来安史之乱,导致余大夫这一脉不得不选择躲避,也就来到了这绛州城,开了这间医馆,一开便是许多年的时间。
比起城中其他的医馆,余大夫的医馆算是较大的,院落一口铜质药鼎双耳便是厢房,正前对准大门,后面则是一间名叫悬壶堂的大房子,专门在平时负责诊治、收留病患。
此刻整个医馆大门紧闭,已经关张,至于医馆之内,似是除了余大夫,就再无他人。
余大夫小心扶着张寒城来到了悬壶堂门口,走上台阶。
张寒城道:“这么大的医馆,怎么就只有爷爷您一个人?”
余大夫道:“其实不是,老夫是有几名徒弟的,只是叫他们去给那些受伤的官兵诊治了,毕竟如不出力,这些官兵会有所微词。”
张寒城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才一推开门,张寒城便听见了疯僧打鼾的声音,当即忍不住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却见到疯僧趴在地上,睡的正香,顿时松了一口气。
余大夫道:“哎,老夫实在是不知该将这位仁兄如何是好,所以给他吃了些昏睡的药,叫他能一直睡着。”
张寒城赶紧道:“我明白的,多谢爷爷。”
余大夫道:“小友不必客气。”
此时,一道目光却正盯着张寒城看,便是黄山海身旁的帮主夫人。
帮主夫人盯着张寒城,一言不发。
黄山海的双膝此刻正用纱布包着,两条腿也用板子夹着,此刻正满头大汗的睡着。
张寒城抿嘴,这件事情是他做的,当时他听说了齐康宁的话,当时情况紧急,心急之下便选择了动手,废掉了黄山海,此刻想想,当时的决定,还是有些冲动了。
不过,张寒城并不后悔,如是换做旁人,他就直接杀了,因为他觉着黄山海是个疯子,他很容易会牵连到别人,带着别人去做一些送命的事情。
这样,黄山海虽然再也不能站起来,但也失去了害人的本事。
要真让他杀了黄山海,他又有些不忍,毕竟黄山海虽然虚伪,可对他的好是实打实的,帮主夫人也是如此……
所以,张寒城略微愧疚的低下了头,不太敢与帮主夫人对视。
帮主夫人道:“‘小英雄’果然是英雄,一个人去打那么多的官兵,竟都没有死。”
余大夫不知这其中缘由,道:“幸好小友身怀奇功,否则绝对无法做出这等大事,现如今并未伤及性命,可称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
帮主夫人冷笑道:“嗯,的确是不幸,也是万幸。”
这话说的有些腔调奇怪,旁人自是听不出其中含义。
这其中的不幸,并非是指张寒城受伤,而是指黄山海的双腿被废,至于万幸,那自然是指黄山海此刻还活着。
余大夫赶紧道:“夫人还是好好休息,你一直守着黄帮主,太过疲惫了。”
正说话间。
“啊!!!!!!”
躺在里面一些的齐康宁,突然间发出了凄厉的痛呼声!
第一百三十七章 施掌行劲气苍龙
余大夫大吃了一惊,赶紧松开了扶着张寒城的手,快步奔向了齐康宁那里。
张寒城赶紧一手扶住了门框,余光之间,恰好看到了帮主夫人脸上的一丝快慰之意。
余大夫俯下身,看着正瞪大了眼睛嘶吼的齐康宁,道:“齐兄弟!齐兄弟!”
齐康宁只是瞪着眼睛,无法说话,两条腿不断地在地上蹬动,他面色苍白,皮肤之下却渐渐渗出了一丝诡异的血色,至于双目当中,则已经充血。
张寒城的瞳孔收缩。
跟着便听见余大夫道:“毒……怎么可能会中毒?”
张寒城吃了一惊,再一想到帮主夫人的表情,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齐康宁对黄山海有杀心,只因为黄山海要出卖帮中兄弟,黄山海双腿断了,就是齐康宁促成的事情。
后来,齐康宁又说要杀死黄山海,还令帮主夫人捡了一把刀子,想要一刀将他劈死。
可想而知,齐康宁定然是余大夫不在的时候,被帮主夫人下毒了。
张寒城看向了帮主夫人。
帮主夫人却收起了冷笑,赶紧退到了一旁。
张寒城拖着脚步,捂着肩膀走了过去,看着凄惨无比的齐康宁,犹豫了一下,猛地蹲下身,回忆起了当初风九夭教他的点穴手法。
嘭!嘭!嘭!嘭!
张寒城手指如电,一连点了齐康宁灵墟、天池、步廊、巨阙,而后收手片刻,回忆的同时,又嘭嘭嘭点了齐康宁紫宫、膻中、神藏三穴,这才略微呲牙,捂着胸口站起身来。
余大夫乃是医道高手,自然一眼便认出了张寒城所点的穴道,正是护住心肺的几个穴窍,只是他没有武功,平日都是依靠施针来做这件事情,却不曾想,张寒城竟懂得点穴。
齐康宁顿时安静了许多,虽然仍旧痛苦,好似失去了神智,可正在慢慢安静下来。
余大夫吃惊道:“想不到小友竟懂得点穴手法,这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着实叫老夫乱了阵脚,一时之间,忘记改如何做了。”
张寒城道:“我…也只会这种粗浅的了,其他的我就不懂了。”
余大夫道:“已经足够了,老夫要快些想想,是否给齐兄弟服下的药有什么问题,致使他中毒。只是,老夫开的方子,都是止血、稳住脏腑、内壮的温和之药,怎会出现如此毒性,叫老夫有些困惑。”
张寒城挺直了身子,看向了已经退到了墙壁那里的帮主夫人,道:“这件事情,还要问帮主婶婶才能知道。”
余大夫愕然,看向了帮主夫人。
帮主夫人道:“问我做什么?”
她这话虽说的不假思索,可目中却有着惊恐、慌乱之意。
张寒城道:“齐大哥身上的毒,定然是夫人婶婶下的,夫人婶婶恨齐大哥,但就不知道,张大哥是否也被下了毒。”
说罢,余大夫还没有弄清楚此间的关系,赶紧看向了张琼那里,果然张琼也面色诡异,只是他昏迷不醒,并未像是齐康宁那样惨叫。
当即,余大夫蹲下身,抓住了张琼手腕,目中露出了果然之色。
张寒城踏步上前,再次故技重施,以点穴手法护住张琼心肺。
余大夫紧皱着眉头,苍老的脸上满是不解与惆怅,他看向了帮主夫人,道:“帮主夫人,你为何要下如此毒手?张兄弟和齐兄弟,乃是忠良之辈。”
帮主夫人心知瞒不过去,顿时道:“忠良之辈?忠良之辈岂会要杀我家老爷?妾身也只不过是在他们杀死我家老爷之前,先下手而已。”
余大夫疑惑的看向了张寒城。
帮主夫人同样将目光挪到了张寒城身上:“还有你!你可敢告诉余大夫,我家老爷的腿,是谁打断的?”
张寒城道:“是我打断的。”
余大夫道:“这……”
张寒城盯着帮主夫人的眼睛,道:“帮主伯伯的腿,是我打断的,我知道伤了夫人婶婶的心,但这件事情我已经做了,虽然心底也一样不忍,有些惭愧,可我不后悔做这件事情,如是夫人婶婶看不惯我,那就看不惯我。”
帮主夫人喝道:“你这卑鄙小人!果然是头白眼狼!到了武馆之后,我家老爷对你照顾有加,你却叫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说着,帮主夫人竟哭了起来。
张寒城抿着嘴,一言不发,也不想解释什么。
余大夫道:“当务之急,还是要弄清楚张兄弟和齐兄弟中了什么毒才行。”
话落,余大夫看向了帮主夫人,道:“夫人给两位兄弟下了什么毒?”
帮主夫人止住抽泣,目露狠色,一言不发。
余大夫叹了口气,甩了下袖子,一步踏到了齐康宁身前,一手扶起了齐康宁的脑袋,用两根手指伸入了齐康宁的口中,又把齐康宁的头歪到一侧,同时对张寒城道:“小友学我手法,去为张兄弟催吐!如是腹中还有残余之毒,很有可能会越来越强。”
“好!”张寒城应了一声,便到了张琼身旁,学着余大夫做了同样的手法。
很快,齐康宁和张琼便呕吐了起来。
帮主夫人紧盯着这一幕,一只拳头紧攥着。
等到齐康宁和张琼吐了一会儿,余大夫才将齐康宁放下,张寒城那边也赶紧照做。
余大夫低头,看起了呕吐之物,瞳孔收缩:“这些草药……”
张寒城道:“爷爷,怎么样?”
余大夫道:“这分明就是乱喂了草药,定然是草药之间生出了奇异的毒性,乃是相克,这毒该如何去解……”
帮主夫人顿时松开拳头,眸中露出了一丝快意,显然纵使是余大夫,也不知道该如何解毒。
原本,帮主夫人就不认识草药,所以她只是到药柜那里,随意东拿一些,西拿一些,胡乱的把这些草药凑在一起,余大夫叫他喂张琼和齐康宁服药的时候,她便连同了汤药一起喂给了张琼和齐康宁二人。
“完了!”余大夫道:“此毒,根本无从下手!如是有解毒灵丹,自是可解,只是现下,根本无从配出。”
张寒城双目闪动,道:“只是解毒,我来试试。”
余大夫顿时愣了一下。
接着,他便看到张寒城直接蹲下身,拽住了齐康宁身下的褥子,将齐康宁整个人挪到了张琼的一旁。
而后,张寒城便停在两人中间,弯下腰,双掌托起了两个人的后背。
齐康宁和张琼顿时坐了起来。
张寒城盘膝而坐,深吸了口气,体内洗髓经运转,两只手掌划到了齐康宁与张琼的后背。
真气陡然间从张寒城的双掌当中进入到了齐康宁和张琼的体内。
余大夫吃了一惊,意识到这原本应该是内家的行功方法。
实际上,内功是与医家很难脱离干系的,自古以来,历代医学大家,都懂得内功、春秋时扁鹊的内功就十分厉害,后来华佗更是以五禽戏入手,凝练内功,那五禽戏,余大夫也练过。
而除此之外,据说张仲景、巢元方、乃至于李唐孙思邈以及他的弟子,都懂得内功,甚至因内功使然,还令孙思邈活了一百四十之寿。
余大夫自己,也会一点,只不过是靠五禽戏凝练,并不太强,只能说十分粗浅,用来治病根本远远地做不到。
内功起初只是强身健体,而后才慢慢地能够进行应用,追溯起来,可以说十分古老,只是医家多将精力放在草药、治病救人之上,也并未太把内功放在心上。
此刻见到张寒城施展内功救人,顿时觉得十分好奇,当即竟有些忘我的看起了张琼和齐康宁的形态。
洗髓经乃是源自于达摩祖师的神功妙法,其中所涉及的经脉穴道、自然十分完整,加之张寒城曾经被段思平度过真气,记得那感觉,先前又为银铃儿祛除过内燥之毒,自然使用起来得心应手。
纵使是将真气行走于二人体内运转周天,也并不觉得太过艰难。
转瞬之间,张寒城的双手便化作了火红,头顶更是生出了阵阵的白烟,至于张琼和齐康宁的头顶,也好似在蒸腾,他们两个人发汗的同时,原本脸上的殷红在退去,甚至,连本来的苍白,都开始出现了一丝丝的血色!
大约三炷香之后。
张寒城双目一凝,只见张琼和齐康宁竟纷纷双臂提起,对准了前方。
余大夫大吃一惊,张琼也就罢了,齐康宁的双臂已经受了重创,竟也提了起来!
呼!呼!呼!呼!
四只手臂好似吞云吐雾一般,竟开始冒出了四道白雾,直接冲出了两丈之远!
帮主夫人看到这一幕,心顿时悬了起来,只觉得,张琼和齐康宁似是被张寒城给活活救过来了!
张寒城猛地收回双掌,在胸前变换转动,定住身中内力,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张琼和齐康宁竟猛地张口,各自哇的呕出了一团黑色液体。
而后才嘭嘭两声,倒在了那里。
张寒城抬手,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水,看向了余大夫道:“我也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帮他们解毒了,爷爷可以瞧瞧。”
“好!”余大夫强压着心中的好奇,赶紧走了过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心作蛇蝎双客来
“应该可以了!”
余大夫目露喜色,放下了张琼的手腕,道:“稍后我去煎一些调理身体的药给他们服下,残余的这些毒性,应该很容易便可解了,至少性命保住了。”
张寒城松了一口气,他只是试试,没想到真能救人。
当即目光一凝,看向了帮主夫人道:“帮主伯伯的腿是我打断的,如果夫人婶婶要报复,可以冲着我一个人来,张大哥和齐大哥只是嘴上说说,不会真的杀了伯伯。”
帮主夫人红着眼圈,咬牙道:“冲你一个人来!?你武功高强,知道就算我动手,你也不用害怕!难不成,你真站在我面前,叫我杀你!?”
余大夫顿时喝道:“帮主夫人不要再如此任性妄为!如不是小友昨日杀出一条生路来,哪有你们夫妻活着的份!张兄弟与齐兄弟两个人已经受伤如此严重,你却要下毒手,当真是蛇蝎心肠!敢对老夫病患下手,老夫也容不下你!”
帮主夫人惨然一笑,道:“蛇蝎心肠?余大夫,你这医馆能够开到今日,我家老爷在其中做了多少事情,现在你却要帮着这头白眼狼和要杀我家老爷的人,来说我蛇蝎心肠!”
余大夫攥着拳头,道:“无论帮主夫人怎么看我,此事,老夫站在小友这一边决不妥协!”
张寒城平静的看着这一幕,转头看了一眼身下不远处的药箱,一步踏过去,从药箱中拿了剪刀,放在了手中。
余大夫被张寒城的举动吓了一跳。
帮主夫人冷笑道:“看来,‘小英雄’是容不下我了,所以想要先杀了我!我一个弱女子,终究还是要遭到毒手!但,我死后,一定会永永远远的化作厉鬼,一直缠着你,想尽一切办法,诅咒你不得好死!”
张寒城目中悲伤,他从未感到过来自于娘亲的关爱,福远武馆的日子里,帮主夫人送来糕点、衣物,又与他和银铃儿叙话,可谓关怀备至,令他心里对其又敬又爱,如若不是看在她的份上,他或许会杀了黄山海,不是断掉对方的双腿那样简单了。
在心中默默一叹,张寒城转头,平淡的看着帮主夫人,一步便来到了对方跟前。
帮主夫人见到张寒城拿着剪刀凑过来,当即后退了一步:“你真要杀我!”
余大夫想要阻拦,只是略微迟疑,只觉得有些看不懂张寒城这个少年人。
张寒城缓缓拿起剪刀,用手掌握住了剪刀的尖端,将柄端递了过去:“既然夫人婶婶觉得,我亏欠了帮主伯伯,我该死的话,那么我便真的站在你面前,如是你觉得杀了我能叫你心里舒坦,你便杀了我罢。”
帮主夫人愕然无比,当即伸手,从张寒城手中夺过剪刀,目光凌厉道:“你以为我真不敢杀你!你不躲开,我便杀你!”
张寒城道:“那就请夫人婶婶动手吧。”
余大夫猛地道:“小友速速躲开!”
帮主夫人咬紧牙关,执着手中的剪刀,猛地朝着张寒城的胸口刺了下去!
噗!
鲜血一下子便爆溅开来,落在了帮主夫人的脸上,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张寒城微笑的看着她,惊恐的松开了手,向后快步退去。
张寒城道:“如此一来,帮主婶婶应该解气了吧?”
余大夫快步上前,扶住了张寒城,怒视着帮主夫人道:“帮主夫人!你怎能真的动手刺他!”
帮主夫人眼看着张寒城瘫软,随着余大夫倒在地上,浑身剧颤了起来,泪水顷刻间便流了下来,竟跑到了张寒城前面,跪在那里,一声不吭了起来。
余大夫气的锤了下地面,赶紧抬手,缓缓将张寒城胸口的剪刀拔出。
好在帮主夫人的力气不大,这一剪刀刺的比想象中的要浅。
张寒城咳嗽了几声,看着帮主夫人道:“夫人婶婶如是觉得还不解气,可继续刺我。但还请帮主夫人不要再想着对张大哥和齐大哥下手,他们不会对帮主伯伯如何。”
帮主夫人低头抽泣,也不说话。
张寒城却知道,她不会再下手了,只因为她并非真的本性蛇蝎,只是被恨意蒙蔽了眼睛。
余大夫帮张寒城止了血后,便找来了绳子,将帮主夫人捆了起来,好在对方是个弱女子,此刻又不知道反抗,否则的话,余大夫断然捆不住他。
做完了这件事情,余大夫才将张寒城扶了起来,同时帮张寒城止了血。
……
余大夫将张寒城扶到了隔间当中,将他缓缓的放在榻上。
张寒城转头,便看见了躺在一侧榻上的银铃儿,此刻她正在睡着,眼角还挂着眼泪,叫人看了十分心疼。
余大夫取出药瓶,将药粉洒在张寒城的胸口,道:“哎,小友何必如此,好在她是个女子,没什么力气,如是换做了男子,那一下真能将你的命要了。”
张寒城抿着嘴,道:“谢谢爷爷。”
余大夫叹息了一声,又取来了布,再次在张寒城的胸口缠了起来:“你还是个孩子呢,本也不该经历这些事情,都是这糟心的世道,不过你放心,我这就去看着帮主夫人他们两个,叫他们绝对没有机会动手,等到袁三爷来了,再处置他们。”
张寒城连忙道:“这件事情,还是别告诉袁伯伯了……”
余大夫愕然道:“为什么?事到如今除了袁三爷外,谁能给你出头?”
张寒城道:“我如果想要出头,会自己给自己出头,不需要别人帮我……总之,请爷爷答应我,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袁伯伯,不然袁伯伯赶走了他们……”
余大夫迟疑,感叹道:“小友如此亏待自己又是何必呢?”
这话并非是询问张寒城,而是余大夫的自问,他摇了摇头,从隔间退了出去。
张寒城看着银铃儿,心中有问题想要询问,他想知道,银铃儿是否是真心待他的,是否只是听从了黄山海的话,才愿意对他好。
只是他又忍不住想起了他在城中穿梭时,耳边恍惚间听见了银铃儿对他说的话。
似乎……又有了答案。
……
临近傍晚时分,医馆之外响起了叩门的声音。
余大夫匆匆前去,将门打开。
眼前的景象,却叫他大吃了一惊。
未曾想到站在他面前的,竟是莲花神教的莲花神女与一名穿着黑衣,戴着个僧脸铁面的男子。
莲花神女看到余大夫,道:“南无诸佛龙象,这位便是余清源,余大夫了吧?”
余大夫只觉得头皮发麻,当即后退了半步,怔怔的看着这两个人。
莲花神女也未请示,直接便与悲面卫走入了医馆当中。
余大夫强压着心中的惊愕,开口道:“实在抱歉,今日医馆不开张,二位如想要投医,请去别家,在这街尾之处,便有一家卢氏医馆。”
莲花神女微微一笑,声音空灵道:“余大夫不必惊慌,此次我二人前来,乃是为了探访。”
余大夫道:“探访……探访什么?这医馆当中,除了老朽一个人外,便再无旁人了。”
悲面卫看着余大夫的眼睛。
余大夫慌忙低头,不敢与其对视。
莲花神女道:“如今这绛州城大乱,昨日里,这一行人大摇大摆的来到了这医馆,如何能瞒得过我莲花神教?再说,昨日我莲花神教,本可趁机剿灭诸位,之所以未曾动手,是有事相商而已,如今我以神女之身,加之我教圣使前往,已经足见心诚。还请余大夫做这引路人,带我们去探访一二,就算你不同意,以余大夫恐怕也拦不住我们。”
余大夫道:“请二位离开,此处不欢迎二位,二位光天化日之下,强闯医馆,莫不是没有王法?”
莲花神女道:“余大夫说对了,当今绛州城内,就是已经没了王法,现下,我莲花神教便是这绛州城之王法。更何况,这医馆乃是为治病救人而存在,怎能拒人入内呢?再说了,这些天余大夫张贴告示,说我莲花神教的莲花仙丹乃是五石散,我莲花神教可有真的清算?莫不是余大夫想要让这医馆不复存在?”
悲面卫道:“速速带我们去见人。”
余大夫目光闪动,老眼微微眯起:“二位要见什么人?恕老朽实在不知。”
莲花神女道:“先前夜袭御史府,刺杀王御史、昨日又曾以一人力挽狂澜,与三百官兵独战之人。”
余大夫心知这两个人要见的是张寒城,顿时义正言辞道:“此处哪里有这种人在,二位当真是弄错了……”
话音未落,悲面卫却已经抬手,并指朝着余大夫胸口穴道点去!
嘭嘭嘭!
三下过后,余大夫双眼一翻,跟着便倒在了地上。
悲面卫收回手指,道:“何必与他多说什么,这样,不就可随意进入?我们走吧。”
莲花神女略一点头:“是。”
只是,两个人才端详了地下的脚印,准备直接进入悬壶堂中查看。
却不曾想,悬壶堂的门缓缓地打开了。
门口,正站着张寒城的身影。
张寒城扶着门框,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余大夫,见余大夫虽然倒在地上,却呼吸起伏,应该只是晕厥,这才又看向了悲面卫与莲花神女。
第一百三十九章 分久必合应运生
莲花神女足下莲花绣鞋踏开,到了张寒城身前,左掌执莲花手印,微微躬身,声音空灵道:“南无诸佛龙象,见过仁兄。”
悲面卫也在莲花神女一侧,对张寒城拱了拱手。
张寒城目露异色,不知道这两个人为什么会跑到这来,他方才听见了动静,这才忍着疼痛到了这里,当即心中防备了起来。
莲花神女抬头,看着张寒城,温和一笑道:“这一次我二人来得十分唐突,希望未曾叨扰阁下,如有阁下觉得不顺心意之处,还请能够海涵一二。”
张寒城道:“神女姐姐和这位大哥到这里,是做什么?”
莲花神女道:“请兄台不必担忧,我二人此次前来,绝非是与兄台清算先前之事。”
张寒城双目凝聚,道:“既然不是来算账,那为什么打人?”
莲花神女看了一眼倒在门口的余大夫,微笑道:“兄台莫要误会,绝不是打人,只是稍微叫余大夫小睡一下而已。”
张寒城目光闪动。
悲面卫道:“这一次我们两个人来,乃是邀请阁下加入铁卫当中。有关于阁下之事,穷奇已经与我说明,想不到我们之间,还有颇深的渊源,先前道观之中见了你,也只当阁下是个寻常的小道士,不曾想竟如此厉害。”
张寒城道:“我不知道铁卫、铜卫,所以不会加入。”
悲面卫道:“阁下何必拒绝的如此之快?”
张寒城道:“我只知道爷爷此刻倒在冷冰冰的地上,你们却要跟我在这说这些没有用的话。”
悲面卫微微一愣,笑道:“是我的过错,我这就去将余大夫扶起。”
说罢,悲面卫便快步去到了余大夫那里,竟然真的小心服气了余大夫。
张寒城弄不清楚这两个人是什么意思,只是微微眯起了双眼。
莲花神女温和道:“阁下今年,可有十六岁?”
因为洗髓经的缘故,张寒城长大了不少,半年前他看着还十三四岁,可如今身高已经接近成人,更没有那么瘦弱了。
至于究竟多少岁,张寒城也不知道,不过算起来,应该是的确十三四岁,今年岁旦过了,便是十四五岁。
张寒城如实道:“我不知道,可能是十六岁。”
莲花神女道:“果真是名少年英雄,你的武功已经十分厉害,当日在御史府中时,能够以一人之力,独战我与四护法,甚至还阻拦穷奇大人,这武功之强,已经接近了公子爷年少时勇武,令人为之惊叹。”
悲面卫将余大夫扶到了张寒城身前。
张寒城这才忍着胸口的疼痛,快步将余大夫接了过来。
莲花神女目光一闪,一手伸入了宽大的袖子当中,取了一个雕着莲花的青色丹瓶,缓缓地抬起脚步,走了过来:“阁下受了伤,这瓶妙莲三昧丹,正适合疗伤之用。”
话音落下,药瓶已经被递到了张寒城的面前。
张寒城道:“不必了。”
莲花神女微微一笑,道:“一点心意,不必如此防备,我们来此真无恶意,否则以阁下现在的状况,真若是打起来,你未必还能阻住我们两个。”
张寒城还是摇了摇头。
莲花神女也不觉得尴尬,只是慢悠悠的蹲下身子,将丹瓶放在了地上。
张寒城道:“我对铁卫、铜卫什么的事情不太喜欢,所以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情,两位便还是回去吧。”
悲面卫道:“阁下现如今比较年轻,所以不清楚这其中的事情,我们是真心实意,所以便解释给你听。”
张寒城挑了挑眉。
悲面卫道:“现如今正是天下大乱之时,各地节度使瓜分世间,正如古时春秋战国,又如晋代八王之乱,更似其后南北朝时。战国七雄时代,秦于西北而出,一统天下。晋末十六国后,由隋统一天下。天下瓜分日久,必要迎来统一,如此才能够叫世间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张寒城道:“我听不懂你说这些国家大事。”
悲面卫微微一滞,道:“听不懂也无妨。阁下在城外散粮给灾民,足见阁下心中善良,乃是想要救民于水火万难之中,可称得上是一等一的义举。此事,令我也十分佩服。”
莲花神女道:“南无诸佛龙象,如此善事,胜造七级浮屠。”
悲面卫道:“阁下应是见到了天下百姓的凄惨状况,但那放粮,只能解一时是危,无法解永久之危,想要永久解除百姓这些危机,就必须要迎来统一的局面。我们近了说,现如今晋国虽然处于中原,但晋国的皇帝昏庸无能,所治之下国土,堪比乱世一般,如何令百姓休养生息?所以,需要新的天子应时而生,铲除昏庸,化身明主,并最终一扫天下,完成统一。”
莲花神女道:“我家公子乃是慕容龙城,这个名号,阁下刚入江湖,许是还未曾听闻。他乃是当年十六国之中燕国帝族后辈。公子自幼便练就盖世神功,更熟读典籍,兵法、权谋一道世人也难有能及,方今天下,无一人能及得上他,而他便是那顺应而生的天子,便会铲除昏庸,化作明主,犹如横扫**的始皇帝一般,统一天下,带来如同李唐一般的盛世。”
悲面卫点头道:“如此一来,百姓自然安居乐业,天下间也便没了灾民,人人过上了安定的日子,不再被战火纷争所笼罩。”
张寒城很清楚慕容龙城是谁,当即道:“你们说慕容龙城无人可比,但我却知道他败给了段伯伯。”
悲面卫微微一怔,他原想着张寒城或许是意外之下结识了疯僧,然后从疯僧那里学到了一身武艺,根本不知道,事实上在此之外,张寒城就已经认得了慕容龙城。
张寒城道:“既然他真的那么无人可比的话,为什么会比不上伯伯呢?而且我不喜欢他,他明明已经输了,还不服气,叫那个蓝衣服的姐姐丢出暗器暗算别人。”
悲面卫一下子便沉默了。
莲花神女有些茫然的看着悲面卫。
悲面卫道:“原来如此,阁下竟早就知道公子,实在令我意想不到,只是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误会才是。”
张寒城道:“我觉得没什么误会,你说的那个能当皇帝扫平…天下的人,确实很厉害,但我不觉得他会是你家公子。”
悲面卫赶紧道:“公子与大理段氏段皇爷先前的确曾经比试过,但所比试的乃是武艺,段思平已经年近半百,成名更早,公子未能击败对方,只是因公子年轻,正值盛年,如也练武相同时间,公子必要胜过段思平!反观段思平此人,虽然武功厉害,但此刻已经开始腐朽,即将就要死去了,他虽开了大理国,但却故步自封,没有统一天下的打算,绝非是什么明主,更何况,现如今大理国局势不稳,恐怕大理国就此灭掉,也说不定。至于蓝姑娘暗算一事,我也知晓一二,此事乃是蓝姑娘自作主张,公子绝对没有半分授意,还请阁下不要对公子心怀偏见。”
莲花神女吃惊的看着张寒城,平时悲面卫很少说话,这一次却一连对张寒城说了这么多,足见悲面卫确实看重张寒城。
而实际上,悲面卫看重张寒城,就代表慕容龙城看重张寒城。
张寒城听见对方说段思平快死了,国家也快灭了,自然心中不高兴,质问道:“你说的这些,我可以不管,那慕容公子对想要抓住伯伯,又是怎么回事?”
悲面卫思量了一下,知道张寒城说的是疯僧,当即道:“想要做君王,自然要文治武功双管齐下,公子之所以看重疯僧,为的乃是其身上神功绝学,而且,绝对不像是阁下所说是抓,而是在武学方面进行探讨。我连夜飞鸽,传讯给公子,公子十分看重阁下,如今十二铁卫之中的玄武卫已经死去,恰好空余一位置,阁下来了,便可与我等并列,而阁下已经得到了疯僧真传,公子自然不会再去想着从疯僧那里得到神功,到时便可以直接与阁下一同探讨武学。”
张寒城道:“说到底,就是把很多做的不好的事情,变得好听而已,他明明就是想要把伯伯抓起来,去强迫伯伯把武功教给他。”
悲面卫面具下的眉毛紧皱,张寒城对慕容龙城的看法根深蒂固,完全出乎了悲面卫的意料之外,因为他不知道张寒城早就认识慕容龙城,之前的事情,他知道其中一二,确实容易对慕容龙城产生误解。
张寒城道:“所以,这件事情还是算了,我不想要加入那什么铁卫铜卫里面。”
悲面卫道:“以阁下现如今的武功,不出三年,便能够立于十二铁卫之首,到时便能够成为公子爷左膀右臂,难道阁下,真的不考虑?”
张寒城低声道:“谢谢他看重我,只是我不看重,不喜欢他。”
悲面卫微微一叹,明白恐怕是不能拉拢张寒城加入了,这件事情还需要给慕容龙城汇报才行。
莲花神女道:“既然加入铁卫这件事情暂时不能成,那我们便来谈第二件事情吧,这件事情,是有关于绛州城接下来之事。”
张寒城沉默。
莲花神女道:“福远帮乃是本地帮派,如此小帮派,在公子的眼中,不过尔尔,不过一群三教九流等人凑在一起,如不是兄台在这事件中是主导地位,那福远帮昨日便已经彻底灭亡,现如今,绛州刺史已死,原本能够继任此卫的甘都尉,也叫兄台一剑斩杀,剩余两个能够调兵的副尉,也两记竹棒打的苟延残喘。这绛州,已经基本被阁下攻占了。”
第一百四十章 合谋共利敌作友
绛州城地处于晋国内部,而非边关,通常不需防备外敌,所以驻军兵马并不多,大约只有三千而已,这三千兵马也并非兵强马壮那种。
真正强大的军队,掌握在各地节度使、禁军都指挥使、戍边将领等人的手中,毕竟现在北方契丹挥军,晋国内部分出兵力前往边关支援,与晋国国土接壤之处,又要防备入侵,所以也要镇守。
绛州城的三千兵马当中,大约有五百左右驻守在粮仓所在,其余两千五百负责维护绛州城秩序,因轮值问题,也就导致实际当天驻守的官兵更少。
张寒城间接杀死了统御所有兵马的绛州城刺史,接着又杀掉了原本可以暂代刺史之职的守城都尉,都尉下属的两个副尉,也被张寒城给打伤,加上先前又有营、厢、队等有职位之兵士存在死伤,令绛州城的官兵一时间混乱了起来。
如果张寒城背后拥有一支军队,那么目前的情况就是,可以将整个绛州城直接占领下来,相当于绛州城被破掉了。
张寒城自然不太明白莲花神女言辞背后的种种含义。
莲花神女继续道:“如今绛州城出现这种问题,这附近能够有实力的,应该是目前还在洛阳中纠集,准备前往北方的洛阳禁军,而根据我们莲花神教得到的消息,昨天绛州知州已经派人连夜前往洛阳寻求帮助,可想而知,算上今天,两日之内,禁军必到。”
张寒城有些茫然,他不太懂这些事情,不过表面上他尽量不露什么表情,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这样一来,他可以记住这些话,以后再研究研究究竟是怎么回事,除此之外,也免得莲花神女觉得他什么都不懂,到时候再算计他。
莲花神女有些疑惑,张寒城只是点头,却不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但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开口道:“想必兄台这些日子,已经对我莲花神教的情况有所了解,不瞒兄台,我莲花神教正是隶属于公子的教派,为公子一手扶植。如今我们正在这绛州城之中传教,顺带再进行银钱收集,将钱财收集起来后,也是为了将来打仗之用。”
张寒城这一点却是能听明白,道:“所以你们便欺骗那些百姓,叫他们吃五石散,让他们给你们钱花,还要让他们将来给你们卖命打仗对吧?”
莲花神女觉得张寒城的语气有些不对:“事情虽说如兄台所说,可实际上这也是为了造福世间,将来能够令天下一统,一切安定祥和,为此进行一些付出,使用一些非常手段,也是在所难免的。”
张寒城一下子想到了黄山海等人做刺杀计划的时候,在对待家眷时所说的话,那就是不拘小节,想要成大事,就要有这样的牺牲。
原本,张寒城是准备说几句,但仔细想想,他如果跟莲花神女翻脸了,大约莲花神女就不跟他说这些了,所以没有开口说什么。
莲花神女幽幽一叹,道:“原本,兄台如果加入十二铁卫当中,便可带领福远帮加入我们,而后共谋天下安定的大事,可是兄台拒绝了此事。但,有些事情,我莲花神教还是要做的,那就是在绛州城稳定之前,想办法将绛州更加彻底的控制住。”
张寒城目光一闪。
莲花神女淡淡道:“昨日我与莲花神教中人感到之时,恰好是兄台一行人撤退之时,本来,我可以与众多教中之人,将你们捉住,但因看重兄台,所以没有动手,这件事情,你们应该十分清楚,事后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莲花神教的监视之下。既然莲花神教放过了兄台等人,接下来我莲花神教行事的时候,还望兄台能够带领福远帮帮众,进行一二辅助才好。”
张寒城道:“你的意思是,让福远帮帮助你们控制绛州城?”
悲面卫道:“就是这样,先前我们控制绛州城,必须要通过绛州刺史,每次都要分他一杯羹,但现在他死了,而守城都尉也死了,正适合我们绕过这件事情,不需要再分一杯羹出去。提前做出绛州城尽在莲花神教掌握之下的结果,这样一来,就算有新的绛州刺史到来,也不得不听从我们的号令,相当于彻底将绛州城占领。”
莲花神女点头道:“而且,即将来的洛阳禁军,我们会尽量想办法将他们降服,到时候便可以顺带的操控一支禁军。如是洛阳禁军都指挥使亲自前来,那是最好,这样洛阳禁军就全部掌握了,如是只来了一些都尉、校尉,那也无妨,正适合令这些都尉、校尉作为我们的眼线,顺带看看能否架空洛阳禁军都指挥使之权。”
张寒城只觉得这莲花神教的图谋十分之大,他听不懂细节,但控制、操控这样的词汇对他来说十分的敏感。
原本,以张寒城的性格,应该跟对方撕破脸,拒绝这样的合作邀请,毕竟他也不是福远帮的帮主,说了也不算,只不过莲花神女和悲面卫眼中,大概他才是能够代表福远帮的人。
至于福远帮本身,应该是被看作了一群三教九流,没有太放在眼中。
张寒城迟疑,陷入了思索当中,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话。
莲花神女和悲面卫互看了一眼,张寒城的举动一直都是有些青涩的,其实原本两个人来之前,就已经大概分析出张寒城的情况,毕竟是个少年人,只要不是慕容龙城那种少年时便大智近妖者,就很容易被操控,所以才会特地前来找到张寒城。
莲花神女温和一笑,道:“如果兄台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那没有关系,我们可以等等,但我还是希望,兄台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福远帮虽然间接相当于破掉了绛州城,可事实上,福远帮也有巨大的损耗,而福远帮本身,目前也没有得到什么利益,如果跟我们合作的话,许多的东西,则可以分福远帮一杯羹。比如说原本福远帮比较看重的,刺史手中的那些财富。那日走的匆忙草率,福远帮不是也没有得到么?为表示诚意,那六箱财富当中,有两箱可分给福远帮。”
悲面卫继续道:“莲花神教毕竟是教派,不适合直接管理绛州城,将来,绛州城如能够被占领,那么管理绛州城这件事情,福远帮也可以代劳,到时候那些银钱,恐怕远比这两箱珠宝、金银要更有价值。”
张寒城突然间有些明白了这些大人们的世界。
似乎他们之间,没有永远的敌人,只要拥有共同的利益,他们就会合作。
因为张寒城设身处地的,把他自己当成黄山海,如果去思考问题,或许会答应莲花神教?
不,也不对,黄山海是借着杀死刺史,反对莲花神教来得利的,张寒城仔细想想,也不知道黄山海是否会答应莲花神教了。
深吸了口气,张寒城决定拖延这件事情,他要把这件事情告诉袁三爷才行,在张寒城看来,袁三爷比他聪明得多,而且是一位侠士,应该会有正确的想法:“我知道了,我仔细想想再说。”
莲花神女向张寒城施了一礼,声音空灵道:“我相信,兄台虽然年轻,但绝对非是寻常之人,将来会有一番作为,所以定然会做出正确的选择。毕竟,如果兄台不答应的话,也知道那结果是怎样的。”
悲面卫也抱拳道:“阁下好好的想想,明日一早我便派人过来,毕竟时间紧迫,一夜时间,足够阁下想清楚了。我们这便走了,告辞。”
说罢,悲面卫对莲花神女点头,两个人便转身,朝着医馆之外走去。
落日的余晖终于走到了尽头,天色黯淡了下来。
张寒城将余大夫背起来,忍着胸口的剧痛,走进了悬壶堂之中。
他慢吞吞的挪到隔间当中,将余大夫放在榻上,又看了一眼仍旧在昏睡的银铃儿,摇了摇头,又缓缓地走了出去。
他想等袁三爷回来,可是,袁三爷未必能够回来,所以他想要看看齐康宁有没有醒来,能不能先找齐康宁商量一下。
只可惜,此时此刻,齐康宁或许因为中毒的关系,虽然服了调养的药,可依旧昏迷不醒。
张寒城就坐在齐康宁旁边,守着齐康宁,等他醒过来。
不知不觉间,便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倒是远处的黄山海,却不知何时已经张开了双眼,怔怔的看着头顶的木梁,他的半张脸消肿了不少,但仍旧青红充血。
一侧被捆在椅子上的帮主夫人正流着眼泪,妆容都已经花成了一片。
张寒城有些犹豫,是否要过去找黄山海询问,但,他一来不太相信黄山海了,二来,现在黄山海也许恨极了他,很容易会告诉他错误的做法,到时候如果听信,就又被黄山海算计了。
正想着,那边黄山海却已经两手撑着地面,颤抖当中试图奋力撑起身体,他钢牙紧咬,双腿不断晃动,只是膝盖以下,却丝毫没有办法动弹。
张寒城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到了黄山海的身旁,伸手想要将黄山海扶起来。
黄山海目中顿时爆出了一团凶光,陡的转头看了一眼张寒城,想要抬手把张寒城推到一边,可他双手用力撑着身体,却做不到这件事情,无奈之下,他只能声音嘶沙的道:“滚开!”
第一百四十一章 身化龙城克敌谋
张寒城抿着嘴,退开到了一旁,他从黄山海的话语和目光当中,听到、看到了恨意,那是恨不得要把他吃了的感觉。
不知为何,张寒城心中忍不住一痛。
帮主夫人恸哭道:“老爷……”
嘭!
黄山海泄了力气,一下子便摔了下去。
张寒城沉默,看向了帮主夫人,走过去将帮主夫人身上的绳子解开。
帮主夫人赶紧从椅子上奔下来,伏在了黄山海的身上,抽泣了起来。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慢吞吞的退到了远处,他原本有些动摇,想去询问黄山海,但到头来,他觉得他必须得靠自身来想出一个解决办法出来,只有万分紧急的情况之下,他才能去试着去问黄山海。
更何况,张寒城觉得,他也应该长大了,去真正的独当一面,不只是武功,还有想法上面也是如此。
走到了张琼与齐康宁的对面,张寒城缓缓地坐了下来。
余光中看到帮主夫人扶起了黄山海,正在为黄山海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张寒城忍不住的思索……
“如果我不是我,我是帮主伯伯的话,会怎么做?”
按照张寒城目前看到黄山海的本质,黄山海很有可能会选择利益跟莲花神教合作,这样一来,福远帮还会残存,或许刺杀御史一事,也会就此终结,两方摒弃前嫌。
但是,这件事情违背了初心,莲花神教乃是个妖言惑众之教,他们图谋不轨,这样一来,福远帮相当于染黑了自身,虽然张寒城看不惯福远帮帮众,但是毕竟他们逐利之前,都为自身贴上了正义的标签。
所以,另一种可能,就是黄山海拒绝和莲花神教合作。
拒绝和莲花神教合作,所要面对的,就是福远帮三教九流,包括背后的那些家眷,将会被莲花神教排斥,排斥的结果,张寒城还是能够看明白的,那就是莲花神教的势力,会清扫不听话的福远帮。
到那个时候,或许还会有人存在,或许,福远帮也能够通过逃走,来躲避这场危机。
但绛州也还是会成为莲花神教的地盘,这里的百姓从今往后,都将会生活在莲花神教的操纵之下,他们为了那种诸天神佛,登上仙宫的言论疯狂。
因为服用五石散成瘾,而暴毙死亡。
因为银钱被搜刮,于是过得困苦,说不定,他们还会组成一些军队,听令于莲花神教,不然那些黄袍人又是从什么地方来得呢?
他们的妻儿,因为他们的选择,未来将会一片黯淡无光。
张寒城觉得,拒绝和莲花神教合作,所要面对的事情,同样十分沉重,如果跟莲花神教合作,或许还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只是,在张寒城的角度下,如果与恶人同流合污,随波逐流了,那怎么还能行使侠义?
张寒城低头,一只手在地上划了起来,他觉得黄山海不行,如果把自己想象成黄山海,也想不到好的解决办法。
那么,把自己想象成段思平又如何?
“如果我是段伯伯的话……”
张寒城想象着自己化身成段思平,自然不会被莲花神教这种恶势力所制约,以段思平的武功来说,就可以用六脉神剑将莲花神教完全的清扫掉。
至于其他的智谋,张寒城苦思冥想,也想不到段思平会怎么做。
但可以知道的是,段思平绝对不会选择第一种路线,绝对不会跟莲花神教合作。
“如果我是赵大哥的话……”
张寒城挠头,在他眼中,赵九重嫉恶如仇,恐怕会十分疯狂的提着一根棍子,然后跟莲花神教大打一通,但是显然,赵九重一个人厉害了,可是福远帮其他的人,就要遭殃,最终结果不会有什么变化,就跟拒绝莲花神教后,逃走是一样的情况。
“如果我是老爷爷的话……”
张寒城又思考他是七道人的话,会怎么做,只可惜,七道人平时跟他虽然接触,也叙话,但那些无双的智计,张寒城却一点都没有得到。
“如果,我是慕容龙城的话……”
张寒城莫名的把他自己想象成了慕容龙城,如果是慕容龙城的话,或许会选择第二种情况,那如果把慕容龙城想象的他跟莲花神教有仇,他又会怎么做呢?
他或许会选择第一种,跟莲花神教合作,但绝对不会是真心的,张寒城虽然不了解慕容龙城,但是当初蓝姑娘一镖打中他之后,他就大约想清楚,慕容龙城很可能是授意蓝姑娘暗算他的人,毕竟,以慕容龙城的能力,只是暗器而已,轻松地就能拦住,只不过他没有拦着而已。
“如果我是慕容龙城,我会假装跟莲花神教合作,然后想办法算计莲花神教。可是,我又没有慕容龙城那么聪明……后面,我又应该怎么做呢?”
张寒城开始思考起了目前绛州城的几方。
第一方便是福远帮。
第二方则是莲花神教,也是最强的一方。
第三方便是目前城中混乱不堪的兵士。
第四方应该是权力被架空,平时都只是负责断案的知州以及不良人。
第五方……
张寒城目光微微一闪,他一下子便想到了一个似乎有用的一方,只是他没有接触过的,那就是即将到来的洛阳禁军。
“不对,不对,洛阳禁军,这个名字,我好像听过。”
张寒城自言自语,终于想起了赵九重的身份。
赵九重提到过他是洛阳禁军都指挥使的儿子,在洛阳中有家,跟张寒城畅想过以后教张寒城练功的情景。
张寒城顿时心中激动万分,洛阳禁军来了,他就能够联系到赵九重,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赵九重,心中十分的想念,虽然这一次未必能够见到赵九重,但是,这洛阳禁军,应该是赵九重父亲所在的军队。
就是不知道,都指挥使究竟是个什么官职,或许应该是个大官……
张寒城思考起了第三种可能,他化身慕容龙城之后,假意与莲花神教合作,同意对方的合作请求,然后合作的时候,想办法准备后手,联络洛阳禁军,利用跟赵九重之间的关系,让洛阳禁军跟自己合作。
一来洛阳禁军需要平叛,正好是莲花神教的敌人,二来,本身莲花神教就对洛阳禁军不满,没道理洛阳禁军对莲花神教视而不见。
“只是,洛阳禁军来平定乱子,这乱子却是福远帮引起的……这又该怎么解决呢?”
张寒城继续思考,只觉得十分头痛……
“应该从王御史身上着手。”
张寒城深吸了一口气:“王御史私底下与契丹勾结……如今边关契丹人正在跟军队对峙,洛阳禁军肯定看不惯契丹人,王御史的死,也就有了原因。而且,王御史还勾结莲花神教,蛊惑百姓,他根本不配做御史,还叫那么多的百姓饿着肚子,这种坏人,福远帮杀他们杀的没错……”
“不行……”
张寒城只觉得世上的人,并不是都觉得应该把坏人都杀死,按照黄山海、莲花神教目前的行事作风,他们最终所图谋的,一定是利益二字。
无论他们做善事还是做坏事,一定是为了利益,因为有利可图,所以才会做事情。
洛阳禁军或许憎恨契丹人,或许也不喜欢莲花神教。
如果他张寒城是洛阳禁军,一定会放过福远帮,但洛阳禁军也有可能是黄山海,是莲花神教,甚至是更厉害的慕容龙城。
如果洛阳禁军是慕容龙城,那自然没办法可解,因为慕容龙城太厉害,张寒城觉得他现在假装自己是慕容龙城,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打败真正的慕容龙城。
但如果,是黄山海和莲花神教,则洛阳禁军就比较好对付。
张寒城思索:“我需要找到令洛阳禁军在乎的利益。金银财宝这些东西,如果假意答应莲花神教,就可以叫他们先送来那两箱想要收买福远帮的金银财宝,然后再把两箱金银财宝送给洛阳禁军……”
“之后再告诉洛阳禁军,莲花神教搜刮了许多的钱财,这样洛阳禁军就有利可图了。”
张寒城苦思冥想,又想到了绛州城仓当中的情况,那里存在了那么多的麦子,当初城仓中的那位校尉,说他抢了十倍的麦子,后来钱开源告诉他说,那是那位校尉在私吞。
行军打仗,需要粮草,绛州城囤积了这么多的麦子,洛阳禁军是军队,一定看重这些,而且如果从校尉的身份着手,平日里王御史一定也欺上瞒下,克扣了不少不该是他,而是应该上缴的粮食。
“这样一来,利益方面,就有了粮草、金银财宝,洛阳禁军应该会动心,加上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王御史勾结契丹人,跟莲花神教同流合污,在绛州城敛财,所以迫使福远帮不得不对付王御史,然后现在莲花神教又想要控制绛州城,控制洛阳军队。有了正义的名号,也有了利益,帮主伯伯也好,莲花神教也好,都会做这样的事情,洛阳禁军,应该也会做这样的事情。再加上赵大哥的关系,我就一定能够拉拢到洛阳禁军。”
“也许,慕容龙城还会说,整件事情根本没有福远帮的事情,全部都是莲花神教做的,莲花神教杀了王御史,莲花神教杀了守城的都尉……”
“莲花神教和我合作,给出了利,可莲花神教并不知道,我不在乎那些金银财宝,也不在乎后面那些利益……”
张寒城顿时觉得一切都开朗了起来,他这才又觉得,如果他只是他自己,一个小叫花的话,一定没有办法比得上这些人,但如果他是慕容龙城,那就不一样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风疾雷暴自安然
这一次张寒城将自身当做了慕容龙城之后,回过头来想想,突然间觉得有很深的感触。
他发现世上的人,大多数都是为了自身所求而活,许多人都是在被利益所驱使。
利益这两个字,是想要的,同时也成为了弱点。
张寒城不由得也反思他自身,是否也有想要的,答案也自然是有的,他希望人人都能平平安安的,人人都能心地善良,除此之外,张寒城不得不承认,是因为他想做一个游侠,所以才有了行侠仗义的想法。
无论是为了利益,还是做一名游侠,到头来最根本的都是满足自身的需求。
有了需求,所以才有了动力。
只是需求本身,如果不分高下,那么张寒城与逐利的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因为都是为了在满足自身。
张寒城一下子感觉到,自身并非是完美无缺的,世上也没有完美无缺的人,他们一定有想要的东西。
僧侣想要得到佛陀的指引,所以才诵经。
那些愚昧的相信莲花神教的百姓,想要获得平安,远离疾病,所以才会相信莲花神教。
当有了一件自身想要的东西之后,那么这件自身想要的事物,就会成为一个人的弱点。
弱点如果被敌人抓住了,那结果就是十分可怕的。
不过,大多数人的弱点都在利益上面,这类的人,是最容易被捏住脖子的,只需要阻碍对方的利益,就能引起对方的仇恨,只要能够给对方利益,对方就能够被操纵。
张寒城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又看了一眼火盆中泛红的炭火。
想起了有一天晚上,天色也是这样一般的黑,只不过,那夜下着雨。
破败的三清殿因为失修的缘故,所以漏雨,张寒城在三清殿里面躲避着,最终只能藏在墙角的位置。
不过七道人撑伞来了,还拿了一把伞给他,叫他撑着。
当时七道人看着他,问他可知道人世间为什么会这么苦,天上的雨为什么会落在他的身上。
张寒城当时只觉得是自身无依无靠,而天上下雨了,所以雨才会淋到他。
七道人则说,是因为人在入世,走进红尘当中,所以才会被雨淋到,是因为想要的太多,所以才会觉得世上充满了苦难。
当时张寒城听不懂这些,只是站在伞下挠头。
七道人却告诉张寒城,如果在红尘里面觉得苦闷了,觉得被卷入了雨中,不得不去淋雨,那就要记住自身内心当中所相信的东西,如此才会觉得不苦闷。
张寒城不懂,只能挠头问自己该相信什么。
七道人却只是说,应当相信秉承的道。
这些话对于张寒城来说,太过高深莫测,张寒城也只是此刻才真正觉得,他从道观里出来,便是入世了,进入了红尘里面,所经历的事情,便是天上的雨,这些事情违背了他想要的,所以叫他觉得心中无比的苦闷。
而他手中如果没有七道人送来的伞,那便只能去努力的记住内心当中所相信的东西。
那是道。
张寒城对自身的道认识还很模糊,但却知道,他似乎已经有了自己的道。
他想做的事情,就是他的道,他在通过自身,阐述自身的道,行使自身的道,有了道,黑夜就不再那么黑了,有了道,风霜就不那么寒冷了。
道就像是武功。
武功可令自身的肉身得以在冰天雪地中不被冻僵。
而道则可令自身的心得以在颠倒纷乱中不被困扰。
人掌握自身的道,清晰自身的道,便可屹立在世间,能够巍峨如山,纵使寒风刺骨,也能不为所动,纵使雷暴电疾,狂雨江海,也难动其根本。
今夜张寒城注定等不到可以为他送来伞的袁三爷。
但纵使没有了伞,他却也已经不那么困扰困惑了。
或许这类算计别人的智计,在张寒城看来有些不太正大光明,但如是坚信内心所坚信的,用这算计别人的手段,去做正确的事情,那就没有了过错。
本质上,这与黄山海的不择手段,没有太大的区别。
唯一不同的,就只是他们的道不一样而已。
但这不同之处,对张寒城已经足够了,因他所秉承的是自身所认为之侠义,而非他人所认为之侠义。
……
幽幽的火光闪耀之间,银铃儿缓缓的张开了眼睛,恰好便看见了张寒城的背影。
银铃儿只觉得浑身疼痛,先前甘都尉出手太重,虽然已经吃了药,又睡了好久,可却依然觉着难受。
她悄悄的看着张寒城的背影,想起了张寒城从天而降,落到她面前的那一刹,好似原本的疼痛,都减轻了许多。
心中忍不住想要叫张寒城一声,却又想到自身恐怕狼狈万分,所以还是压下了心思。
“咳……咳咳咳咳……”
余大夫在剧烈的咳嗽当中苏醒。
张寒城赶紧起身,到了余大夫的身边,道:“爷爷,可觉得身上难受?”
余大夫红着脸不断地摇头,咳嗽道:“咳咳……也没什么,应该没事……”
张寒城这才放下心来,将余大夫扶起道:“没事就好。”
余大夫起身的同时,银铃儿已经紧闭上了眼睛,假装睡着。
缓了一会儿,余大夫才道:“哎,这江湖中人的打穴之法,真让人防不胜防,老夫……小友,老夫昏睡了多久?”
张寒城思量了一下,道:“大概有两个多时辰。”
余大夫这才松了一口气,道:“还好,还好,只是两个时辰,不妨碍什么。”
张寒城迟疑道:“爷爷,我问你个问题。”
余大夫疑惑的看着张寒城,道:“什么问题?”
张寒城道:“爷爷说袁三爷救走了许多的家眷,是都救走了吗?”
余大夫道:“袁三爷走的十分匆忙,他先叫福远帮的兄弟们去寻找家眷,把你们送到了医馆,然后又跑去御史府里面强闯进去,带出了那些已经被羁押的家眷,之后,便跟其他的福远帮兄弟汇合,这件事情,我也是听人说的。但是思量过来应该不太可能带走了所有人,而且一些福远帮的兄弟,是为袁三爷开道的,他们也未必能出城,恐怕,其中有些人也死了。”
张寒城点了点头,这件事情对他来说比较重要,因为他先前想的一切,还需要后续的一些想法,比如说,如果跟禁军联手成功之后,莲花神教是否会狗急跳墙,对福远帮的兄弟下手等等此类的问题。
之所以去想这些,是因为这一次黄山海在这个后续处理的事情上面,吃了大亏,只想着如何克敌不行,还需要细细的想好后路,这后路是真的后路,不是黄山海各种各样为了能赢的“后手”。
余大夫道:“小友问这个做什么?还有,那两个莲花神教的妖人去什么地方了?”
张寒城道:“我就是问问,那两个人已经走了,不知道明天早上是否还会回来。”
余大夫点了点头,道:“哎,现在袁三爷去了城外,恐怕就不好进来了,毕竟出城容易,入城难……莲花神教,看来是打定了主意想要找麻烦。”
张寒城迟疑了一下,道:“爷爷能不能帮我写两封信?我不识字所以写不出来。”
余大夫疑惑道:“写信?给谁?”
张寒城道:“洛阳禁军。”
余大夫顿时疑惑了起来。
张寒城当即把发生的事情,以及他的想法小声的对余大夫说了。
余大夫听得一惊一乍的,只觉得张寒城既然不识字,应该想不出这么阴险的手段才对,毕竟这些花花肠子,怎么能是个心思单纯善良的孩子想出来的?
这让余大夫觉得吃惊,而且张寒城才多大年纪,想了这么多的东西,简直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甚至,余大夫还觉得,张寒城的想法好像没什么问题:“这唯一摸不准的,就是城中的那些福远帮兄弟、家眷等人,是否已经被莲花神教捉住了,对方是否准备了要挟你就范。”
张寒城这才道:“所以我才问爷爷一些情况,我准备三更的时候,出去到他们家里查看一下,看看他们还在不在。”
余大夫道:“这事情是对的,只是小友此刻身上有伤,恐怕痛苦十分,那福远帮兄弟的住处,可分布在城中各处,你去找会累死的,到时伤口流血,那就危险了。”
张寒城微微一笑道:“爷爷放心,我身怀内功,正如同伯伯一样,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余大夫这才似信非信的点了点头,道:“我这就起来,去取笔墨,就按照你所说的,写两封信给洛阳禁军。”
他起身过后,便找来了笔墨,平日里开方子,写的都潦草无比,这一次,余大夫却写的十分正式。
他就按照张寒城所提供的意思,进行了一定的美化,也就一炷香的功夫,余大夫就写了两封信出来。
张寒城看不懂信上的字,只觉得字很漂亮,又密密麻麻的:“爷爷这两封信的差别,可都写进去了?”
余大夫道:“小友放心,这两封信,一封是将王御史之死,算在莲花神教的头上,一封则是按照小友所说的,实事求是的写了福远帮才是刺杀王御史的策划。不过……”
张寒城看着余大夫。
余大夫道:“不过,我建议小友尽量还是不要拿出这封实事求是的信来,我知道小友觉得说谎不好,可是你要知道,这些做官的人,正如天气一般,翻云覆雨,时而阴天,时而晴天,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可真的相信对方。”
张寒城点头,道:“我到时候会看情况,如果对方是个好人,我就给他实事求是的信,如果他是坏人,我就说这些都是莲花神教干的,想要嫁祸给福远帮。”
余大夫这才点头,道:“嗯,不过,你可一定得要冷静,随机应变,但小友说话,终究还是有些混乱粗糙,怕你心急说不好,所以老夫就教你应该怎么说。”
张寒城道:“爷爷请说。”
余大夫道:“如果无论如何,福远帮难逃被追究的事情,你务必要告诉他们,绛州城已经乱了许久,城中百姓人人自危,心思惶恐,明明是该欢天喜地的岁旦之日,都已经过不好了,加上边关打仗,如是找福远帮算账,那么会牵连出很多的百姓,到时候会容易引起民变,到时候再进行镇压,死者只会越来越多。”
张寒城十分认真,牢牢记住了余大夫所说的这些话,他觉得余大夫说的十分有道理,所以记着的也快,在心里不断反复的重复,免得到时候需要这话的时候,因为嘴笨说不清楚。
第一百四十三章 摄魂神策断头刀
原本,张寒城是准备三更才走,但是余大夫所说的福远帮帮众的确太多了,足有几十个,这还只是余大夫知道的,实际上余大夫还有很多人并不知道叫什么,住在什么地方。
所以,草草的吃了两个饼子之后,张寒城又安抚了一下已经苏醒的疯僧,便戴着面具,捡了根棒子,匆匆离开了医馆。
那把重剑钉杀了甘都尉之后,已经遗失掉了。
不过现在这样,倒也觉得轻松,好似背上的那座山,被放下了一般。
……
张寒城走后,银铃儿才小心的坐了起来。
余大夫正收拾着东西,才诧异的看着银铃儿道:“原来铃儿姑娘已经醒了?”
“嗯……”银铃儿应了一声,道:“谢谢爷爷。”
余大夫微微一笑,道:“醒了便好,这样一来小友也不必为你担心了。虽然这一次十分惊险,但现在都已经开始接连苏醒了,我看了齐兄弟和张兄弟的状态,他们也好了不少。”
银铃儿赶紧道:“我来帮爷爷熬药吧,我曾为夫人熬过药。”
“还是休息休息,此事老夫来做便好了。”余大夫和蔼一笑道。
银铃儿迟疑,道:“那我去陪伯伯……”
余大夫这才点了点头。
疯僧此刻正坐在门口处,一手抓着个饼子咬着,时而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
银铃儿一瘸一拐的走向疯僧,帮主夫人抬头看了一眼银铃儿,黄山海也靠着墙,盯着她看。
银铃儿赶紧停下脚步,忍着疼,施了一礼道:“老爷、夫人。”
帮主夫人这才低下头,黄山海则是目光闪动,看着银铃儿去到门口,慢吞吞的坐在了疯僧身旁。
银铃儿的心思是十分复杂的,甘都尉对她图谋不轨的时候,黄山海又要将她送给甘都尉凌辱,这件事情像是刺一样扎在银铃儿的心底。
所以,她十分自觉地,没有像是黄山海和帮主夫人教他的那样,叫她们爹爹、娘亲这样的称呼。
银铃儿看了一眼正吃着饼子的疯僧,也忍不住看向了天上的月亮,只是心中委屈,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
张寒城在城中化作了一道黑影,不断地穿行,他没办法记住门户,只能先去寻找一名能够为他带路的人。
他特地问了三个人的住处,名字,就是以免一个人都找不到。
结果,前两处门户,他的确进去了之后,发现空无一人,就连房子里面的东西,都被翻的杂乱无章,院子里也乱七八糟,显然被翻过了。
直到去了第三处人家,他才终于找见了一个福远帮中的人。
此刻虽然不是深夜,但这人却已经睡得死死的。
张寒城轻轻地推开门,走进了其中,月光洒在屋子里,他悄无声息的动作,本不会惊醒榻上的人。
但,未曾想的是,榻上之人却陡然间说话了:“什么人!”
说着,榻上之人起身,一把刀子已经随之出现在了手中。
此人,竟然一直抱着刀子沉睡。
张寒城定睛一看,看清楚了此人的样子,这是个身材不胖不瘦的老者,一只眼睛已经瞎了,还有一条腿是缺失的,床榻边上,还放着两根木拐。
独眼老者看了一眼张寒城脸上的面具,目中闪过了惊愕之色。
摄魂面具对双眼有用,但是独眼的时候,无法构成一种对称形态,所以失去摄魂功效。自然而然,这老者也毫无影响。
独眼老者盯着摄魂面具,正准备说话,只是突然间,他却整个人如遭电击,竟一动不动了。
“这不可能!”独眼老者惊呼了一声,手中的刀子都抖动了起来。
张寒城顿时疑惑万分,他虽然看上去吓人了一点,但不至于把对方吓成这样?
难道是因为这位老者鳏寡孤独,又是伤残之人,所以才十分恐惧?
但方才他拿刀子的样子,还有那声音,分明中气十足才对。
张寒城道:“这位爷爷,为何会这么说?”
老者死死的盯着张寒城脸上的面具,忍不住向床榻内退去,却已经靠在了墙上:“不会有错,绝对不会有错,这是摄魂铁面,这怎么可能……它应该已经消失了,为什么还会出现……为什么……”
张寒城都不知道这面具叫什么名字,想不到这老者却认出了它:“爷爷莫要惊慌。”
老者仍旧惊恐,只是盯着张寒城看。
这老者无比怪异,令张寒城觉得有些茫然,他只是来找对方,帮他看看福远帮众人是否安好而已,对方却吓成了这样。
迟疑间,张寒城才继续道道:“爷爷莫要惊慌,我是福远帮中人,来找爷爷,是想要叫爷爷陪我去看看其他福远帮的兄弟,是否还安好,并不是来伤害您。”
老者瞳孔收缩,还道他是听错了,当即道:“你说什么!?”
张寒城连忙重复了一下他的话。
老者这才缓和了几分,只是又再一次道:“不对!绝对不是这样!你是追查到了老朽,知道老朽是福远帮中人,才有此一说,对不对!”
张寒城只觉得这老者是个疯子,他有些无奈,还疑惑余大夫怎么给他了这个人的地址,无奈之下,他只能说道:“既然这样的话,那就算了。爷爷好生休息,我走了。”
说罢,张寒城就要转身离开。
老者却陡然道:“等等!”
张寒城迟疑的停下了脚步。
老者低声道:“既然阁下是来找老朽的,那为何说走就走,是觉得老朽瞎了眼睛,没了腿,不堪重用么?”
张寒城连忙道:“不,不是这样,我只是觉得爷爷可能太过害怕,既然这样就算了。”
老者喝道:“你说老朽害怕了!?老朽什么时候怕了?”
张寒城道:“就在刚才……”
“胡说八道!老朽才不是怕了!”老者顿时喝道。
张寒城挠头,他时间紧迫,没功夫跟这老头瞎扯,道:“好吧,爷爷没有惧怕,我这就走了。”
“等等!你别走!你难道没有什么话要跟老朽说?”老者猛地开口道。
张寒城道:“当然有话说,我想要带爷爷离开,去找其他的兄弟,看看他们是否安好。”
老者开口道:“你还是承认了!但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会是我!?”
张寒城愕然,道:“因为我先前去找了其他两位兄弟,发现他们已经不在了。”
老者顿时又举起了刀子,冷笑道:“那是当然,隔了这么久的时间,你才来找我们,我们当然不见了!”
张寒城迟疑,他觉得他跟这独眼老者之间,或许是有什么误会,可是转念一想,好像都能对上,但是对方为什么会如此胆怯,叫他实在摸不着头脑。
老者道:“为什么当年先辈还在的时候,你不来找我们,等到先辈都已经走了,你才跑出来,是准备拿着那几百年前的东西,过来跟我们说,要我们听从你的命令么?百骑司祖先都已化作枯骨,你跑到我这个后辈不肖子孙这里,来做什么?”
张寒城茫然无比,只觉得好像有些对不上。
老者喝道:“我们的祖辈等了多少年,却不见你出现,你现如今又跑出来,又有什么用?谁还能听你的号令!?”
张寒城迟疑道:“算了,是爷爷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老者道:“你瞧不起老朽!”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道:“我绝对没有那种意思,请爷爷不要乱想。”
独眼老者原本一只眼中的慌乱与惊愕,顿时化作了一道精光,道:“那你便带老朽走吧。”
说着,独眼老者竟突然间抬手,从身后抓出了刀鞘,而后手中的刀子哐啷一声送入了刀鞘当中。
而后又取来绳子,将刀子捆绑在背后,这才又伸手,抓向了床榻边上的木拐。
这一系列的动作十分迅速,丝毫不像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
等张寒城反应过来的时候,老者已经拄着双拐,站在了那里,道:“带我走吧。”
张寒城道:“这……爷爷的腿脚不太方便,还是我背着你吧?”
“你瞧不起老朽!”独眼老者顿时屈辱万分,竟浑身颤抖了起来,他猛地咬牙,一根木拐突然间点在地面上,整个人竟腾挪到了门口。
而后化作了一道黑影,竟转身间便进入到了院落当中。
张寒城还未反应过来,却听见独眼老者的声音已经响起:“后辈子孙纵使不肖,无法得到祖辈神功,但七十年来寒来暑往,未曾有一日怠慢!”
张寒城陷入了沉默当中,他明显感觉到了这件事情,太过出乎意料,这老者总跟他说什么祖辈什么的。
倒是叫他想起了当初去那井下探查文种的时候的情景。
玄铁重剑、摄魂面具、令牌、还有已经一提便直接破裂的所谓的名册。
张寒城双瞳收缩,他觉得,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当即将一只手伸入到了怀里,抓住了那枚他总是带在身上,像是赵九重、段思良他们所说的,可以用来唬人的令牌。
缓缓地走到门口。
张寒城拿出令牌,放在月光之下,给老者看了一眼。
老者陡然间膝盖一软,嘭的跪在了地上,丢掉了两根木拐,抱着拳头道:“百骑司隶下,断头刀常苦尘,参见神策大将军!请大将军…恕卑…职无礼,大将军面具乃是副将军面具,却未曾想竟是大将军亲临到此!”
说着,老者跪伏在地,额头紧紧地贴着地面,竟浑身颤抖抽泣了起来。
张寒城怔怔的望着这一幕,直到此刻,还未能完全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好像莫名其妙的,做了什么神策大将军……
第一百四十四章 重建百骑定江山
人生七十古来稀,这位老者白发苍苍,又是身残之人,这一跪哪里能让张寒城受得起?
他收起令牌,快步窜到了老者的身前,道:“爷爷快起来,我真不是你说的那个什么大将军。”
独眼老者抬头,眼圈泛红,苍老的眼睛看了一眼张寒城,道:“你戴着面具,又拿了令牌,怎么可能不是神策大将军?大将军可是因觉得卑职老迈,又残疾……所以看不上老朽……”
张寒城迟疑了一下,目光一闪道:“爷爷快起来,这样,我们先去办正事,至于其他的事情,我们以后再说。”
他需要查看福远帮剩余的兄弟情况,现如今遇到这么个怪老头,实在是出乎意料。如果跟这个怪老头一直说,拿药耽误了正事。
“好!好!对对,正事要紧!”独眼老者总算松口,便伸手去捡被他扔了的两个木拐。
张寒城道:“我来背爷爷走,这样更快一点。”
独眼老者执拗道:“那怎么行!?老朽还是能走的!”
张寒城迟疑道:“既然爷爷说我是什么大将军,爷爷又是大将军的下属,是不是该听大将军的话?”
独眼老者这才抹了一把眼泪:“大将军总算认我了!大将军!”
张寒城松了一口气,赶紧背过身子,蹲在老者身前,道:“爷爷尽可上来,我背着你走。”
“好……好……”独眼老者这才伸手,搭在了张寒城的肩膀上:“想不到,想不到会是我常苦尘等到了今日……”
张寒城心中很乱,将独眼老者背在身上之后便飞身而起,噌的窜到了房顶。
独眼老者激动万分:“请大将军恕罪,卑职太过激动,有些难以自已。”
张寒城有些头疼,道:“爷爷,我现在要办正事,需要找到福远帮的众多兄弟的居所,我且问您,这附近可有爷爷认识的福远帮兄弟的居所?”
常苦尘急忙伸手,指向了东边的方向,道:“有的,有的,老朽知道,就在那个方向,就有几户。”
张寒城道:“好的,多谢爷爷指点,若是到了地方,爷爷请务必告知于我。”
说着,张寒城便快步的在房顶冲出,落在了墙上,然后又飞上了一侧的房顶,又翻身间不断地穿梭了起来。
常苦尘只觉得耳边的风呼呼作响,瞪着眼睛道:“大将军好俊的轻功!”
张寒城干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
常苦尘道:“到了,到了!就是这附近。”
张寒城这才在一处房顶停下来,他动作十分轻盈,这一路穿梭,很难叫人发现。
常苦尘抬手,指向了一处院落,道:“那里,便就有个福远帮的兄弟居住。”
“好。”张寒城应了一声,而后便猛地向下放跳了过去。
只是,刚刚落地,张寒城便见到了一片狼藉,只觉得这里也被搜查过了,至于屋子的门都是敞开的,门口还有一盆水已经冻成了冰。
常苦尘道:“这里的福远帮兄弟,应该是已经走了。”
张寒城迟疑,道:“难不成这些人都被抓起来了?”
常苦尘道:“倒也不是这样,虽然有官兵前来询问,但应该是临近傍晚的时候。”
张寒城道:“爷爷可否跟我详细说说?”
常苦尘道:“大将军有令,卑职自然知无不言。今天傍晚时分的时候,也有官兵来盘问老朽,但老朽乃是个残缺之人,大将军也看见了,官兵只当是弄错了,然后就走了。不过,像老朽这种虽加入福远帮,但平日不做什么的人都能够被官兵知道,在老朽看来,恐怕官兵已经知道了所有福远帮中人的名号、住处。”
张寒城沉吟。
常苦尘道:“老朽看城中的通缉令上,画着个戴面具的人,是刺杀王御史与守城都尉之人,听左邻右舍说,还独战了四五百人……那人…可是大将军?”
张寒城愕然,怎么又变出了四五百人?这么乱传下去,是否最终会变出一两千人?
“嗯…是我做的。”张寒城道。
常苦尘激动道:“大将军可是在为百骑司重建而打下基础?从这绛州城开始?准备通过福远帮来完成?还有就是,大将军,但不知道我们的主公,是李家谁人?”
张寒城道:“什么主公?”
常苦尘迟疑,道:“大将军找到老夫,又为百骑司重建打下基础,还要找百骑司旧部后人,不就是为了光复盛唐么……但光复盛唐,肯定要有皇帝才行……”
张寒城一下子就懵了,但一想到这个百骑司的身份,大概也已经明白了,这些人是在等李唐皇室,其实不见得是在等他这个冒牌的神策大将军。
常苦尘道:“我听大将军声音清澈,还是个少年之身,这种年纪能有如此身手,又被主公看重,令人钦佩,如是主公身份暂不便透露的话……”
张寒城只觉得有些混乱,也不想欺骗常苦尘,道:“没有什么主公,如果要有什么主公的话,主公就是善良的百姓们。”
常苦尘呆了一下。
张寒城道:“我们去下个地方,这件事情回头我再跟爷爷说清楚。”
说罢,张寒城开始继续搜寻了起来。
常苦尘则是在张寒城的背上指点他方位。
就这样,大概忙了又一个时辰左右,张寒城才勉强找了大约四十余户,而这四十余户,全部都人去房空,这让张寒城不由得担忧了起来。
袁三爷带着人出城,不可能把人一下子都变没了,很大的可能是官兵或者是莲花神教那里,把福远帮剩下的那些,无法撤离的家眷全部都抓起来了。
如果是这样,那就有些糟糕了,因为莲花神教相当于掌握了张寒城的命门所在,这就是他想要的东西,被敌手掌握,自然就被掐住了脖子。
张寒城停下了脚步,叹了口气,能碰见常苦尘,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只是没想到只有这么个老者被留下来了,估计官兵也都觉得弄错了,常苦尘肯定也做不了什么事情,才放过了他。
“大将军……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常苦尘赶紧道。
张寒城道:“我们要弄清楚,那些没有被袁三爷带出城的福远帮兄弟、家眷们都去了什么地方。”
常苦尘道:“那不如去州衙大牢看看?”
张寒城目光一闪,道:“好。”
跟着,常苦尘又指点张寒城前往州衙大牢的方向。
州衙大牢临近绛州州衙,方便押解犯人,所以十分好找。
近日绛州城乱子太多,不良人也好,官兵也好,都死了很多,所以虽然还是有人巡逻,但却都人心惶惶,提心吊胆,成为了散兵游勇。
再加上张寒城轻功越发纯熟,自然瞒过了众多人耳目,窜入了州衙大牢当中。
大牢门口,有两个官兵把持着,张寒城站在房顶,看着这两名官兵,迟疑了一下,便背着常苦尘,直接朝着下面跳了过去!
两名官兵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纷纷抬头。
只是还未来得及反映,便只感觉身体一轻,张寒城将两人擒住,扣住了他们的脖颈。
两名官兵大吃了一惊,余光间看到张寒城的面具,顿时魂飞魄散,现如今面具人这个身份,在绛州就代表着阎罗王……
张寒城开口道:“两位官兵大哥如果想要活命,就不要叫喊,否则我……小爷就把你们杀了。”
他觉着赵九重自称小爷二字比较有气势,所以忍不住学了过来。
“是……是!”
两名官兵纷纷点头。
便在此时,大牢内部,响起了吆喝声:“你们两个不进来玩骰子吗?”
张寒城目光一闪,看向了一名官兵。
这官兵十分聪慧,赶紧道:“不!不玩了!我们在外面挺好的!挺好的!”
“行吧,那我就叫狱卒他们一起玩了,你们在外面冻着吧。”
这话说完,才没了声音。
两名官兵都僵硬的对张寒城笑着。
后方,常苦尘眯着一只老眼,杀机纵横,看着这两名官兵,一只手已经放在了背后的刀柄上。
两名官兵吓了一跳,只觉得常苦尘虽是个老者,可看上去十分的阴森吓人。
张寒城擒着两名官兵,走向了大牢门口的一侧,低声道:“福远帮中人,可是关押在这里?”
两名官兵眼角抽搐,其中一人道:“是,不不不,不是。”
张寒城道:“到底是还是不是?”
“不是,不是。”另一名官兵赶紧道。
张寒城学着赵九重的语气,道:“你们不想活了?到底是还是不是?”
“是是,但是也不是。”一人赶紧道:“请大爷千万莫要杀掉我们两个,我们还有老母妻儿……”
常苦尘阴森道:“大将军问话,敢支支吾吾!”
“不是的,是这样。”一名官兵硬着头皮道:“我们实话实说,请大爷千万莫要杀我们,这牢狱里面关着的,的确有福远帮的人,还有家眷。但是,除了这些人外,还有莲花神教的人假装犯人,在这里面等着大爷过来呢。”
张寒城目光一闪,看来这莲花神教似乎的确掌握了他的命门。
常苦尘喝道:“你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把事情说出来,这其中必然有诈!”
“不不不!绝对没有!”另一名官兵老老实实的道:“莲花神教的事情,跟我们绝对没有关系,现在知州老爷都被莲花神教控制了,很多事情,都是莲花神教搞的,我们也不喜欢他们,而且,我们这种小人物,哪有必要为了莲花神教的人送命,先前去医馆,我们可是看见医馆里面贴的告示了,这莲花神教,不是什么好东西。对对对,还有,这牢房里虽然关了福远帮的人,可是并不全,还有一部分,被关在了别的地方,是那些莲花神教的人负责的,我们也不知道究竟在哪。”
第一百四十五章 热血一腔传今朝
张寒城心中一动,很显然莲花神教已经在这方面准备好了,如果他不肯就范,就用福远帮要挟他。
而且,这种准备,还不是简单的准备。
这里镇守的兵力不强,只有狱卒、官兵这些人,但如果贸然进去了,或许莲花神教的人,会将福远帮的人挟持住,到时候纵使张寒城的武功高强也不好办。
而将福远帮的人分开,另一部分则被掌握在莲花神教的手里,相当于如果他在这边动手,就算成功救了一部分福远帮的人,另一部分也救不出来。
张寒城陷入了沉默当中。
常苦尘道:“大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
“先回去。”张寒城道。
现在张寒城可以闯入其中,努力的救下人,但是,风险太大,张寒城承受不起。
张寒城正准备转身,常苦尘却已经握着刀柄,哐啷一声抽出刀子,独眼中闪过了一丝杀意!
张寒城猛地道:“爷爷,你做什么?”
两名官兵顿时吓得瘫软,看着头顶的冒着寒光的刀子,顿时惊恐了起来。
常苦尘冷笑道:“当然是杀了他们灭口。”
“不要!不要!求二位不要杀我们……”
“求二位不要……”
张寒城直接松开了两名官兵,飞快后退,常苦尘被张寒城背着,自然接触不到了两名官兵。
常苦尘愕然。
张寒城道:“我记住了你们的长相,我们没有来过,知道么?”
“是!是!二位大爷没有来过!我们什么都没有看见!”
两名兵士顿时忙不迭的磕起了头。
张寒城这才叫常苦尘把刀子收起来,然后闪身间离开了这处大牢。
……
穿行中,常苦尘低声道:“大将军,你怎么不将他们两个灭口?这两个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万一将行踪透露了,岂不是要出问题?”
张寒城道:“没关系,杀了他们,他们的死被发现了,就会有人注意到。不杀他们,他们可能会说这件事情,但是也可能什么都不会说。既然结果是一样的,还不如不杀他们了。”
常苦尘迟疑道:“好像是这么回事。还是大将军英明。”
张寒城心中愁云密布,他不断地思索着莲花神教的后招,莲花神教分明是想要更好地操纵张寒城以及福远帮,甚至按照莲花神女的说法里面,那种架空的方式,也存在着。
作为一个少年人,或许武功高强,但是莲花神教应该也不是把他看的特别重要。就算张寒城是福远帮中说了算的人,但掌握了福远帮帮众的亲属家眷,就代表了掌握了福远帮帮众,至于张寒城,应该又是被当成了刀子一样的武器。
张寒城十分不喜欢这种事情,而且想来想去,他觉得慕容龙城,也还是不会放弃疯僧身上的武功。
到此,张寒城只觉得慕容龙城比他要厉害的太多了,很多事情,都是慕容龙城早就想好了,而去试着设身处地的当自己是慕容龙城,也推敲不出慕容龙城所有的准备。
“就是在不知道,慕容龙城会不会想到洛阳禁军这一方。”
张寒城只能试着把慕容龙城想的更厉害,有更多的招数,这样才能够想出足够的应对办法。
如果慕容龙城想到了洛阳禁军这一方,那么慕容龙城会怎么做?
张寒城有些想不出来慕容龙城的做法,只能暂时把这个想法压在心底。
接下来,张寒城带着常苦尘回到了常苦尘的住处。
“大将军将卑职随意放下就好。”常苦尘赶紧说到。
张寒城点了点头,将常苦尘小心的放在了地上。
常苦尘捡起了地上的两根木拐,撑着身子起来,道:“多谢大将军……”
张寒城道:“爷爷,我并不是你说的那个什么大将军,你说的很多事情,我都不太能够理解,不过这一次,还是谢谢爷爷。”
常苦尘急忙道:“大将军为何要这么说,是看不上老朽这残缺之身?”
张寒城摇了摇头,道:“不是这样,这个面具还有令牌,是我无意当中所得到的,我并不是爷爷要等的人,我得到这些东西的地方,已经荒废了几百年了。”
常苦尘看着张寒城一时之间好像又苍老了几分:“不会的,绝对不会的,大将军持着令牌来到我这里,绝对是天意使然,一定有明主将要出世,李唐定然要再拨乱反正……”
张寒城摇摇头。
常苦尘顿时咬牙道:“那百骑司怎么办!?难道就永远消失了吗?”
张寒城道:“我也不知道,毕竟我不是什么大将军,也不想骗爷爷。”
常苦尘顿时激动了起来:“我爹、祖父、先祖一直都在等着,等到有一天百骑司能够重新出现,而我们断头刀一脉,只是其中之一,百骑司里,还有那么多的人,他们一定都在等着百骑司重新出现,大将军却说不知道百骑司应该怎么办!?”
张寒城有些郁闷,道:“爷爷,实在是对不起……这样好了,我将面具、令牌还给爷爷,原本还应该有一把剑,但是我把它给弄丢了,过段时间我找回来,再给爷爷。至于其他还有三张面具,我也知道它们在什么地方,将来有机会,我也还给爷爷。”
常苦尘喝道:“大将军这是在说什么话?你已经有了这面具、又有了神策铁令,还有神策大将军的天阙剑,那便是百骑司的神策大将军!你将东西给老朽,老朽拿来作甚?”
张寒城道:“反正,对不起了爷爷,我确实不是你要等的人,主公那些……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
常苦尘似是认准了张寒城,一只手猛地扯住了张寒城的衣裳,道:“你就是神策大将军!你能够带着百骑司重新出现!你莫非想要叫我们的先祖白白等待这么久的时间?任由百骑司永远消失!”
张寒城试着抽身,他的力气自然不是常苦尘可比,只是害怕摔到常苦尘,只能任由其抓着自己……
他有些想跟常苦尘说李唐已经灭亡了,也许常苦尘不用再等着那个叫百骑司的地方重新组建,可以把它给忘了。
只是看到常苦尘那只老眼,他却说不出话了。
常苦尘喝道:“这些年天下大乱,老朽相信,百骑司的众位后人,一定都在等待着,等着有人带领百骑司重现,令百骑司成为三千玄甲中的精英,然后横扫天下,将世间荡清!我等一直在等,但大将军的意思却是,我们百骑司后人,等来的是一场空!当年武媚临朝,我们忍了,安史之乱我们忍了,宣宗无能我们忍了!甚至李唐破碎,我们都忍了!但是我们在等!等一个真正的机会!可大将军不出,这机会就没有来!现在大将军来了,老朽且问大将军!当今天下乱世!百骑司后人是否还该继续等下去!等到人人都如老朽这般,无依无靠,没有后辈,而后永远断绝香火,把我们等到坟墓里面!”
张寒城沉默,他不知道那些复杂的历史事件,但却明白,百骑司的后人,可能一直在等,等一个永远不会再出世的人,那个人象征着李唐的复苏,可是张寒城不是那个人。
常苦尘老泪纵横,道:“家父于老朽年幼之时,与老夫说当年大唐建立时,百骑司纵横威武,教导老朽要苦练武功,将来能有一日,重现祖辈光辉,再做百骑,荡平天下。老朽之父未曾等到大将军,老朽却等到了大将军,可大将军却叫老朽这一脉等来等去,等的是一场空旷!大将军你真能忍心!?”
张寒城抿着嘴,不知为何,有些被常苦尘的情绪感染。
他能够想象,也许百骑司的后人,都如常苦尘一般,数百年前的一天,他们不得不各奔东西,放弃从前的身份,成为了一个普通人。
而后,这些人约定好了,有一天他们,或者是他们的后辈,会重新等到拿着令牌的神策大将军。
这位神策大将军,会率领着他们、或者他们的后辈,重现百骑司的荣耀,可是等来等去,一代又一代的人老了,死了,一代又一代的人出生。
他们很多人都也许没有忘记那个本来应该属于祖辈的约定,只因为约定一直在传承着。
现如今,常苦尘等到了神策大将军的存在,却无法接受,神策大将军不是真正的神策大将军,甚至百骑司也永远不可能等到李唐的后人了。
张寒城突然觉得有些后悔,或许他不该来到这第三户人家,巧之又巧的看到常苦尘,这样一来,常苦尘也就不用知道,他最终等到的是无望。
虽然在常苦尘的口中,他没有了后辈,将会永远血脉断绝,但或许他还会去想象,也许某一天百骑司还是重新出来了,只是他没有等到而已。
又或者常苦尘,也许应该不会太想起这样久远的事情了。
张寒城道:“爷爷一定要逼我做那个神策大将军,我也能冒充,可是,爷爷等的神策大将军是很久以前的神策大将军,不是我这个假冒的神策大将军。”
常苦尘茫然。
张寒城道:“爷爷之前说主公,也没有这个主公,对不起爷爷,我不应该这么说,可是我嘴笨,不知道该怎么说。”
常苦尘盯着张寒城,目光突然间灼热了起来,道:“不!你说了主公是谁!”
张寒城愕然。
常苦尘猛地道:“你说主公是善良的百姓!既然主公有了!那百骑司为什么不能有!?卑职愿追随神策大将军,重建百骑司,辅佐天下百姓,荡平世间逆乱!待李家明主出现,再辅佐其也不迟!”
第一百四十六章 欲随风去化野鹤
朔风东来,凄清的月亮挂在城楼顶上,旗子在风中肆意的飘飞。
张寒城带着常苦尘回到了医馆,单臂提住常苦尘的衣襟,从巷道中飞身跃入了院落当中。
四周静谧十分,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张寒城心思有些复杂,一来是对于福远帮和整个绛州城的情况茫然,二来这突如其来的百骑司,叫他有些措手不及。
神策大将军。
这是个十分威风的名号,将军,在张寒城的想象当中,便是那种身披金甲,持着长戈、铁矛,红缨飞舞,身后披风摇曳的人。
能够得到这种名号,实际上应该是个令人十分激动地事情。
更何况,这百骑司如果一直隐世,怕是一支不小的势力,张寒城虽然对这种东西大抵没什么深层的理解,但看慕容龙城就知道了。
又是铁卫,又是莲花神教,还有风九夭这样的人,显然势力在当今乱世是十分重要的。
如若是慕容龙城得到百骑司,怕是也会十分欢欣。
只是张寒城觉得,神策大将军、百骑司这样的东西,对于他来说,就好像身上又背了一块石头一样,从黄山海的身上,就可以知道,做首领的人,需要担负起责任才行。
稍微有一个闪失,那便是肯追随的那些人送掉性命。
张寒城不认为他拥有做首领的本事,更担负不起那么多的人命。
但是,常苦尘这样坚持,他如何推脱,都推脱不了。
轻轻的将门推开,守在悬壶堂中的余大夫顿时惊醒,赶紧从桌上站了起来,戒备的看着门口进来的张寒城和常苦尘。
在看清张寒城之后,他才松了口气。
赶紧快步跑了过去,小心的关上了门。
余大夫诧异的看了一眼常苦尘,又对张寒城道:“小友,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张寒城叹了口气:“情况不太理想,目前莲花神教已经把福远帮的兄弟控制住了。”
余大夫也忍不住摇头:“果然是这样,如此一来,虽然可以联合洛阳禁军,但是这件事情如若被莲花神教察觉了,必然会对福远帮的兄弟下手。”
张寒城道:“我仔细的想过了,莲花神教还是要用到福远帮的兄弟,所以我明天清早时,便可以跟莲花神教要钱要人,这样,莲花神教应该会放人出来。”
余大夫点头:“只是那些家眷应该怎么办?”
张寒城道:“我决定想办法联合洛阳禁军的时候,试试能不能让洛阳禁军,再把跟袁三爷离开的那些福远帮兄弟放进来,之后如果莲花神教想要做什么事情,就找机会,由袁三爷、我这边,想办法分成两部分,把被关起来的家眷救出来……”
余大夫沉思了一下,也觉得现如今确实没什么太好的办法,毕竟张寒城和他这里会想着对付对方,对方不会等着他们去对付,也会寻找后手。
想到此处,余大夫道:“那小友就快些歇息吧,很快,天就要放亮了,只可惜小友一个人在这里背负重任,老夫不懂武功,又是医者,无法帮小友太多。”
张寒城道:“如果不是爷爷的话,我也许此刻还起不来呢、伯伯、铃儿妹妹都会很危险。爷爷对我的帮助已经很大了。”
余大夫这才勉强一笑,看向了常苦尘道:“常兄可是来此避难的?我这就去给常兄安排个地方。”
平日里,常苦尘是个鳏寡孤独的老者,又是残障,余大夫给他看过病,所以才认得他,在福远帮中,常苦尘至多只能算是福远帮收来,听听消息的人。
常苦尘赶紧道:“我必须要守着大将军才行,余大夫想办法把老朽安排在大将军身边就好。”
余大夫微微一愣:“大将军?”
常苦尘点头道:“不错,从今往后,这绛州城,便没有什么福远帮了,只有我们百骑司,而这位,便是神策大将军。”
余大夫目瞪口呆。
张寒城也愣了一下,赶紧道:“常爷爷你……”
常苦尘道:“迟早都是要说的,福远帮总要明白,谁才是说了算的人,他们也是给百骑司打下基础而已,这一次大将军努力救出福远帮的人,福远帮总也不能没有什么表示。”
一阵冷笑声顿时从后面传来,正是黄山海的声音。
黄山海声音痛苦,可讽刺意味却十分之浓:“大将军?张小兄弟越过我这帮主,一意孤行,从始至终,要做什么,从未问过黄某,现如今,又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了个瘸子,自封为了唬人的大将军,还想着要将我福远帮吞并!?”
张寒城抿着嘴,没想到黄山海会针锋相对,忍不住看向了黄山海。
常苦尘当即拄着双拐,转过身,单步踏前,眯着眼睛看着黄山海道:“黄帮主的斤两,莫非心中一点数都没有?此刻福远帮落到如此下场,便跟你脱不开关系。大将军本可不管福远帮里的虾兵蟹将,此刻却要管,分明是仗义所为,现如今福远帮名存实亡,我百骑司也是没有办法,才看得上你这小门小户,易地处之,凭这福远帮,也配做百骑司下属!?”
“你!”黄山海顿时怒目而视,激动之下,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不等帮主夫人上前,黄山海却哇的一声吐了一大口血。
“老爷!”帮主夫人惊骇的开口。
张寒城和余大夫也吓了一跳,余大夫快步走了过去。
常苦尘冷笑:“讽刺老朽是瘸子,你自己难道不也是瘸了腿的么?而且,还吐血了!”
张寒城赶紧道:“常爷爷,莫要再说了……”
常苦尘这才道:“既然大将军不要老朽说了,老朽也懒得说他什么了。”
余大夫抓起黄山海的手腕,探查了一下,叹息道:“黄帮主可要想开一些,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你不接受,也要接受,这病,可是你自己将自己气出来的。”
黄山海奋力推开余大夫,面色病态,用袖子擦了下嘴。
帮主夫人赶紧上前,一边哭着一边用手帕帮着黄山海清理。
张寒城攥着拳头,不想跟黄山海说什么,当即抬起脚步,一言不发的走向了银铃儿所在的隔间。
适才他没有看到疯僧,果然隔间的一张床榻上,躺着呼呼大睡的疯僧。
银铃儿原本睁着眼睛,听见了张寒城的脚步声,赶紧转过头去,紧闭着双眼,假装睡着了。
常苦尘跟在张寒城的身后,道:“大将军请放心,如是有任何人敢对大将军不轨,老朽便会与其拼命,纵使身死,也要护卫大将军。”
张寒城无奈,道:“谢谢爷爷,请爷爷去那边的空榻上歇息吧。”
常苦尘点了下头:“好的大将军。对了,大将军手中可也有百骑司的名册?有了名册,我们才好纠合百骑司众多英雄回来。”
张寒城想起了历经岁月,已经烂掉了的那卷名册,道:“没有名册了,爷爷还是快去休息。”
常苦尘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没有名册,就不好找人了,这绛州城附近,原本应该有一些百骑司的后人,只是,不太好找。”
说着,常苦尘这才拄着双拐,去到了疯僧另一头的空床榻躺了下来。
张寒城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再跟常苦尘继续说有关于百骑司的话题了。
哪想到,常苦尘又突然间坐了起来,看了一眼疯僧,对张寒城道:“大将军,这位是?”
张寒城迟疑,道:“这位是我伯伯,也是教我武功的师父。”
常苦尘恍然道:“原来是老将军……”
张寒城只觉得怪异,常苦尘的年纪,可是比疯僧大很多的,却叫疯僧老将军……
常苦尘又看向了银铃儿:“那这位呢?”
张寒城迟疑,犹豫了一下,道:“她是我的妻子。”
常苦尘赶紧道:“老朽记下了,这位是将军夫人。”
说完,常苦尘才终于肯躺在那睡觉。
银铃儿的耳边不断地回荡着张寒城对别人介绍她时的称呼,只叫她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常苦尘询问的时候,她心中也十分紧张。
害怕张寒城说她是个不相干的人,那样她会心里非常难受。
同样,他也害怕张寒城说她是婢女,虽然银铃儿可以接受这个身份,可是难免觉得失落。
如果将他说成妹妹,银铃儿会觉得心中憋闷。
如果是将她说成妾室,那银铃儿就已经无比满足了。
却想不到张寒城会说她是妻子……
那意义对银铃儿是完全不同的……
银铃儿恨不得想跳起来,抱着张寒城好好的哭一通,可是,她的脸被甘都尉打坏了,也知道张寒城和黄山海的关系变了,不知应该怎么面对。
张寒城走到银铃儿一边,缓缓坐在了床榻上,侧头看着银铃儿的模样,不经意间,他看出了银铃儿是在装睡,只是没有拆穿而已。
看着火盆里面的柴火,张寒城没有心思睡下,他必须得牢牢地反复去记着要做的事情,只有这样才不会出现什么纰漏,他不想做第二个黄山海,如果可以,此间的事情结束了。
他就要回到道观里,过轻松地日子,做做那自由自在的闲云野鹤,如是没意思了,就当游侠,做做好事。虽然也许没有余大夫、袁三爷这么多人,但是有疯僧、银铃儿就够了。
等到赵九重来找他,他就也可以去洛阳城里看一看了,洛阳城比绛州城还要大上很多,张寒城也听过许多有关于洛阳城的事情。
就是不知,这些美好的想法,几时才能够实现。
第一百四十七章 立足鼎耳握时机
朝阳初升,手握拂尘,穿着一身宽大黄袍的清瘦道人捻着胡须,站在医馆铜铸大鼎的前方,仰头看着悬壶堂门口的张寒城。
张寒城记着这个道人,他是那几个道人中,跟他交手的一个,双掌能够催发冰寒的内力,十分的诡异刁钻,而且实际上,对方内力也相当浑厚,如不是张寒城的掌力有段思平疏通,加上洗髓经傍身,恐怕还真要折在这个道人的掌力之下。
余大夫和拄着拐的常苦尘走了出来,站在张寒城的身后,都看着这道人。
道人轻笑了一声,朗然道:“南无诸佛龙象,贫道陆川离,见过张居士,那日御史府中与阁下交手一事,近来实在是令贫道难以忘却,张居士内力非凡,掌法更是厉害,只可惜当时太过混乱,未能够与张居士多交流一番,实在叫贫道觉得有些可惜。”
张寒城目光一闪,本想要跟这陆川离客套一下,只是想到那样容易让自己说话掉了威势,所以忍着也不说话。
陆川离微微一笑,手中拂尘一摆,道:“张居士应当清楚贫道到此,乃是来听张居士的是否愿意合作的意思,昨夜时,听闻张居士也去绛州大牢中,看过了情况,想必已经有了结果吧?”
张寒城道:“结果当然已经有了,跟莲花神教联手,完全是可以的。”
陆川离道:“如此一来,就太好了,我还道张居士看不清形势,难不成会不答应?看来,是贫道多虑了。”
张寒城开口道:“我还没有说完,联手可以,但是有要求。”
陆川离点头道:“张居士请说,只要不太过分的要求,我莲花神教定然能够满足张居士。”
张寒城道:“昨日神女姐姐过来的时候,答应过两箱珠宝,我要看到珠宝。”
陆川离道:“此事自然会做,那两箱珠宝早已经备好了,只等贫道回去,便会谴人送过来。”
张寒城又开口道:“还有就是,我要你们将关押起来的福远帮人都放出来,一个都不能少,既然选择联手,那就是朋友了,哪里有把朋友关起来的道理?你说是吗?”
陆川离捻着胡须,道:“此事应当也没问题,至少福远帮的那些帮众,一定会放出来的,可是帮众放出来了,就是莲花神教付出了诚意,如若福远帮一下子又不肯联手了,那莲花神教总不能白白付出,所以,那些家眷,则暂时不放出来了。”
张寒城道:“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你放了福远帮的帮众,包括那些家眷之后,我们才联手,否则就别联手了。”
张寒城自认为他不是什么聪明人,所以只要有一丝机会能够不受制于人,他就必须得从中脱身,趁着机会把福远帮上下全都要回来,还必须得强硬一些,否则稍微软一点,要人的机会也就没了。
陆川离轻笑了一声:“张居士何必如此心急呢?等一切稳定下来,那莲花神教与福远帮之间的关系,便会牢不可破,到了那时候,家眷自然而然的都会被放出来。张居士还是莫要急于一时。”
张寒城深吸了口气,学着赵九重的口气,强硬道:“你们不把人都放出来,那我就打上门去,反正你们莲花神教不想放人,那也别想着能够控制绛州城,我就不信,你们有人能拦住我!”
陆川离愕然,道:“张居士少年英雄,自然一对一无人能够拦住你,但莲花神教上下,还是有些人的,我等联手与张居士抗衡,还是不在话下,只不过到了那时候,福远帮上下的性命,恐怕也没了。贫道觉得,张居士乃是个聪慧之人,绝对不会选择这种鱼死网破的方式。”
张寒城道:“也就是说,你们肯定不放人了对吧?”
陆川离道:“绝对不是,联手完成,建立了真正互相信赖的关系,人自然要放,而这之前,当然是放那些福远帮的帮众。而且,帮众们应该也不会太在意这件事情,想必昨日神女和圣使,都已经亲自前来,与张居士说过,绛州城占领之后,福远帮的帮众,绝对会过上更好地日子,他们,便也都是功臣,莲花神教不会亏待。”
常苦尘在后面早已经忍不住,猛地喝道:“大将军说叫你们莲花神教放人,你们就必须放人!违逆大将军的意思,你莲花神教便等着覆灭!”
陆川离挑眉,看向了常苦尘,只觉得常苦尘是个瘸子,又瞎了只眼睛:“这位老居士,此乃是我莲花神教与张居士之间的事情,有你什么关系?”
张寒城赶紧安抚常苦尘,低声道:“爷爷,此事有我。”
常苦尘喝道:“反正,此事必须按照大将军所说的做,如是违逆大将军,老朽第一个不答应!”
话音落下,常苦尘拄着拐,竟直接腾挪下了台阶,到了陆川离身前。
张寒城一眼便看见,常苦尘的背后,竟然背着刀子。
当即明白,常苦尘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找麻烦。
陆川离眯起双眼,道:“老人家,不知来到贫道面前是何意?”
常苦尘道:“你违逆大将军之意,老朽自然要动手给你教训!”
陆川离笑了:“你要给我教训?”
常苦尘道:“怎么?你这妖道士怕了老朽?好好的道门不学,偏要进到莲花神教这种妖邪教中,你哪里配做三清门下?一个道人,却念诸佛龙象,当真给道门丢脸!”
陆川离目光一凝。
当即,常苦尘已经一手握住了背后的刀柄,缓缓地将刀子向外抽出。
张寒城猛地道:“常爷爷,快回来!”
常苦尘直接将刀抽出,握在手中,他夹着双拐,所以样子有些怪异,听了张寒城的声音,转头看向张寒城,道:“大将军在上,老朽乃是大将军护卫,必须要令此贼知道,他在惹什么人!”
陆川离哈哈一笑,道:“正巧,贫道也想活动活动筋骨,就是不知你这瘸了腿的老家伙,能不能沾到贫道衣角。”
常苦尘暴怒无比,一拐猛地向前腾挪,手中的刀子,已经朝着陆川离劈了下去!
陆川离冷笑了一声,脚步向后一倒,身子后仰,直接躲开了一刀,与此同时,拂尘则直接打向了常苦尘撑着的木拐。
常苦尘冷哼了一声,另一拐压下,收走了陆川离攻击这拐的力道,干脆提了拐跟拂尘撞在了一起。
拂尘一下子便缠住木拐,陆川离稳住身子,猛地向后一扯,打定了主意将常苦尘拉倒,谁曾想,明明只有一拐着地的常苦尘竟纹丝不动!
常苦尘猛地一震手中木拐,那拂尘竟顿时颤动,陆川离吓了一跳,紧握着拂尘的同时,只觉得常苦尘的臂力惊人!
下一刻,陆川离竟双脚离地,被常苦尘一拐提到了半空当中。
陆川离目光一凝,一记掌刀朝着拂尘打去,只听刺啦一声,拂尘前端的白毛纷纷断裂,陆川离飞身退走,脚步一点药鼎,直接落在了药鼎之上。
他紧盯着看似笨拙的常苦尘,心中惊讶:“老人家好大的力气。”
常苦尘盯着陆川离,道:“识相的,就向大将军赔礼道歉,老朽的刀还未出!”
张寒城本来是想要将常苦尘抓回来,但是常苦尘的能力,在张寒城想象之上,所以张寒城也没有出手。
余大夫也目瞪口呆,原本在他眼中基本跟废人没什么两样的常苦尘,竟然这么厉害。
陆川离看向了张寒城,道:“张居士,贫道不知你是从哪找到这么个疯牛一般的老头,但看来张居士是的确没有跟莲花神教合作的意思了?如是这样的话,那贫道这就回去,禀告圣使一声,将那福远帮上下送去地府罢了。”
常苦尘听了这话,双目一瞪,手中刀子陡的旋出了刀花,诡快的爆出寒芒,竟飞身而起,拄着拐就要冲向陆川离。
陆川离单掌顿时凝聚真气,已经迎向了飞来的常苦尘!
眼见着,两个人便要冲撞在一起。
张寒城却已经不知何时窜到了两人中间,脚尖一点,单手捉住常苦尘的右手手腕,停住常苦尘的刀子,另一手却已经化作掌力,朝着陆川离的诡异掌法横推了过去!
轰!
陆川离吓了一跳,掌力顿时被大力阻挡,生生飞回,他吓了一跳,猛地抽手,朝着一侧转去。
真气划过,将他的衣衫一下子封上了一层寒霜。
嘭!
木拐掉落在地上,张寒城站在药鼎一耳之上,看着常苦尘的眼睛,将他缓缓松开。
常苦尘独眼一闪,一言不发的落在地上,弯腰捡起了木拐。
他想要找机会向张寒城证明自身,并非是个一无是处的残障之人,所以看到陆川离来,才主动挑衅,想要施展一下他的断头刀。
虽然这种做法有些不妥,但常苦尘十分清楚,如果没有这次机会施展,他害怕张寒城不重用他,所以才有了这么突然的出手。
可惜的是,张寒城还是拦下了他,不过常苦尘觉得,他已经展示了臂力,自然还是能像年轻人一样拼杀,总强过那些普通之人。
张寒城看着落在了药鼎另一耳上的陆川离,道:“刚才的事情,是常爷爷有些冲动,但是,意思是没有错的,要么将所有人都放了,要么,莲花神教也别想着控制绛州城。”
陆川离道:“哼,张居士何必此刻又出来,你分明就是叫那老头给贫道一个下马威,是展示张居士手下还有高手是么?不过,张居士放心,我莲花神教绝不会惧怕于你,你如真要跟莲花神教为敌,莲花神教奉陪到底。”
张寒城点头:“好!”
第一百四十八章 阴晴不定少年郎
陆川离愣了一下,未曾想张寒城竟直接说了个“好”字。
下一刻!
张寒城脚步一踏,陡然间朝着陆川离跨了过去,刹那间,他的手掌便化作龙爪手叩向了陆川离的肩膀!
陆川离吓了一跳,手中拂尘猛地朝着张寒城龙爪阻挡而去。
嘭!
张寒城龙爪握住陆川离手中断裂的拂尘,手臂猛地使力。
但见陆川离竟双脚悬空,被张寒城一下子抡了起来。
陆川离大惊失色,半空中猛地提掌,朝着张寒城一掌拍下!
但张寒城另一手却已经后发先至,轰的与陆川离对掌!
只听呼的一声,张寒城掌中真气便直接推着陆川离的寒冰掌力倒退而回。
陆川离目露果断,趁机松开拂尘,整个人直接被张寒城的掌力送到了更高之处。
未等陆川离转向。
张寒城脚步一点,腾的向上飞起,一把扣住了陆川离黄袍衣领,手掌抡起陆川离,朝着地上甩飞而去!
嘭!
陆川离终究毫无抵抗能力,后背着地,突的摔在了地上。
“好!”常苦尘大叫了一声好。
张寒城已俯冲而至,持着手中拂尘,指向了陆川离的脖颈:“不知道你的性命能换回来多少福远帮的家眷?”
陆川离咬紧牙关,喝道:“想不到张居士竟如此下作,趁着贫道不备,居然使出偷袭的手段!如是张居士不偷袭贫道,贫道断然不会被张居士捉住!”
张寒城道:“反正你是莲花神教里的人,你们不是什么好人,我也可以不用好人的办法对付你!”
常苦尘冷笑道:“你这妖道士还有什么好说的!败在大将军手中,明明技不如人,还要找借口。”
陆川离与张寒城对掌之手冻僵,覆盖着一层寒霜,嗤嗤的白烟从手掌处冒出:“张居士当真要与莲花神教撕破脸了!?”
张寒城道:“将福远帮众兄弟以及家眷放出,否则我跟莲花神教没什么好说的,对付你们,我也不必做什么好人,这一次我偷袭你,难保我下一次不偷袭神女姐姐,还有你们莲花神教的所有人,我都用这种偷袭的办法,看你们能怎么办。”
陆川离觉得张寒城根本不讲道理,气的火冒三丈,可是却又受制于张寒城:“此事……贫道也无法控制,此乃圣使之令,跟贫道没有关系,张居士针对贫道丝毫没有用处。”
张寒城目光一闪,道:“那你就把圣使叫过来,否则你就别走了!”
陆川离眼睛一转,觉得张寒城似乎并无杀意,道:“贫道不走了,只等着张居士看着福远帮众人全都被杀死,我们来个鱼死网破。”
张寒城皱了皱眉。
常苦尘阴恻的笑了一下,拄着双拐,提着刀子来到了陆川离身侧,将刀子落在了陆川离的脖颈。
陆川离顿时一震,盯着勃颈上的刀子。
常苦尘勾着嘴角,老脸上闪过一丝残忍:“大将军仁义之人,不想杀你,但老朽这刀就叫断头刀,你不听大将军的,老朽就让你脑袋搬家!”
张寒城没有阻止常苦尘,他的确不想随便杀了陆川离,不过这一次他也学到了,至少有的时候,要把自己变得狠辣一些,也许不是真的,但却可以吓唬别人。
陆川离吃不准常苦尘这里,看向了张寒城,见到张寒城根本没有阻拦的意思,当即眼角抽搐道:“张居士真要叫这瘸子杀了贫道!?”
张寒城道:“你也看见了,我管不住爷爷,我说不让他动手,他不怎么听我的话,所以爷爷杀不杀你,跟我没关系。”
说到这,张寒城干脆把拂尘放下了。
常苦尘心中思虑,张寒城大约也是在告诉他他不怎么听话,只是没有直说,不过这一次,倒是张寒城默许了。
陆川离终于驱散了掌上寒气,道:“好!好!张居士既然非要见圣使,贫道这就通知圣使过来,但无论如何,张居士都不能让这个瘸子杀了贫道。”
张寒城道:“你只要听话,说不定爷爷不会动手。”
陆川离这才看着常苦尘,又看了看勃颈上的刀子,目光快速闪动,他不会这样轻易的束手就擒,只是常苦尘的刀子离得太近,虽然他有把握抵抗常苦尘,但张寒城还在一边,不会坐视不理。
纵使反抗,也没什么用处。
现下,也只能听从两个人吩咐,通知圣使。
陆川离这才从靴子里取出了一支穿霄箭,猛地拉下了上方的引线,只听嗖的一声,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嘭的爆开成了一团黄烟。
……
不到半个时辰,悲面卫却已经带着莲花神女再次来到了医馆当中。
此刻张寒城坐在椅子上,一侧站着被捆着的陆川离,常苦尘正将刀子放在陆川离的勃颈上,独眼中满是杀机。
原本,张寒城是想不到搬一张椅子坐在这的。
是常苦尘告诉他,这样坐着更有威势,所以才这么坐着。
悲面卫和莲花神女看着一脸无奈的陆川离,目中都闪过了一丝愕然之色。
莲花神女飘然施了一礼,道:“南无诸佛龙象,仁兄为何要对我莲花神教护法进行束缚?昨日我们不是已经将此事谈妥了么?”
张寒城道:“没谈妥,否则怎么会捆着他?”
莲花神女道:“何处没有谈妥?”
张寒城想着常苦尘教他的话,道:“你们莲花神教,莫非是看不起我?所以今天只派来了一个说了不算的护法?”
莲花神女连忙轻笑道:“阁下是说笑了,我们莲花神教绝对无比重视阁下,只不过今日我与圣使要研究如何掌控绛州一事,无法脱开身,这才叫护法前来,况且,护法在莲花神教中,也地位尊崇,可代表我与圣使。”
张寒城道:“既然能够代表你们,那为何我提出要求,他答应不了?”
悲面卫冷冰冰的道:“但不知道阁下有什么要求?”
张寒城道:“那珠宝,自然是答应送给我了,可是有关于放了福远帮中人的事情,他却不答应,凭什么福远帮中的兄弟可放,家眷不能放?这是什么道理?”
莲花神女目光一闪道:“既然合作的话,如是易地而处,阁下恐怕也不会放了家眷不是吗?万一我们已经定好了合作关系,什么东西又都给阁下了,结果阁下又不同意合作……那我莲花神教又去哪里说理?”
张寒城道:“这些不过是你们的借口而已,既然你们觉得,莲花神教和福远帮合作,能够叫福远帮兄弟活的更好,那么福远帮当然愿意跟莲花神教合作。难道大家都是傻瓜,不喜欢钱财吗?”
说着,张寒城在心里想着,他大概就是这种不喜欢钱的傻瓜。
莲花神女微微一怔,看向了悲面卫。
悲面卫道:“此事绝对不行,还望阁下不要为难我们。”
张寒城看向了陆川离,道:“你告诉神女姐姐和这位圣使,我是怎么说的。”
陆川离脸色难看,急忙看向了悲面卫和莲花神女,道:“神女、圣使,此事贫道的确没办法,如是不答应他,他就要搅乱我们,他想着暗算众护法,神女、圣使,以此来令控制绛州一事无法达成。”
悲面卫看着张寒城,道:“阁下何至于如此呢?不过是一些与你非亲非故的家眷而已,再说,我莲花神教只是暂时扣下他们,还是会好吃好喝的供养起来。”
张寒城道:“好吃好喝,怎么会在监牢里面?还派了人看守着他们,随时准备杀掉,这是什么意思?”
毕竟昨夜那两名兵士已经透露了他去绛州大牢的事情,所以张寒城也没必要在这方面闪烁其词。
悲面卫道:“这样吧,我莲花神教退一步,将这些家眷从牢中接出来,好吃好喝的供养他们几日,只是几日时间而已,等将绛州城掌控之后,他们便是自己人,到时候当然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
张寒城道:“不行。”
悲面卫道:“阁下莫非想要占尽了便宜?阁下莫要忘了,这几日,我莲花神教已经放任了阁下在这里,并未为难,而且,也未想着去城外清缴那些逃窜的福远帮中人,这是人情在先,阁下此刻非但不念及人情,还要威胁莲花神教,是否有些太过分了?”
张寒城道:“我不觉得过分。”
悲面卫被张寒城气笑了,道:“呵呵,放掉那些家眷不可能,只有有家眷在,才能保证福远帮听话,不若这样,首先莲花神教将这些家眷好吃好喝供养他们,而后,再多拿一箱珠宝给阁下,这样三箱珠宝如何?”
张寒城迟疑,这跟他想要达成的目的,有些不太一致。
悲面卫道:“我奉劝阁下见好就收,如是阁下还不肯,那么,我们只能把这些家眷关起来,想尽办法的折磨他们,管他们是死是活?顺带,我们正好可以用他们尝试丹药,也正是阁下看不惯的五石散之类,到时真毒死了,也与我们莲花神教无关。”
张寒城心中叹息,现在的问题,就是家眷等人都在对方手中,对方才是主导之人,并且吃定了张寒城不会坐视不管这些福远帮中人,只要掌握这个,就立于了不败之地。
张寒城道:“不行,三箱珠宝太少了,我要五箱。”
悲面卫道:“阁下有些狮子大开口了!御史府一共六箱金银珠宝,阁下便要六中其五!?”
张寒城道:“不答应也没关系,那就放了所有人,要么就把珠宝都送来。”
悲面卫与莲花神女面面相觑,张寒城表现的有些泼皮无赖。
昨夜张寒城还不是这样,在悲面卫和莲花神女看来,张寒城实在有些阴晴不定。
悲面卫目光一闪道:“那么这样好了,我们莲花神教,将六箱珠宝清点完毕之后送到这里,那些家眷我们扣下,等到事情结束之后,我们用家眷来换回四箱珠宝,如何?还望阁下见好就收,这是给阁下最大的保证了。”
张寒城目光一闪,看向了常苦尘,常苦尘对张寒城点了点头。
“可以。”张寒城道:“但凡我知道家眷有一点损伤,或者他们被喂了五石散,这六箱珠宝,你们莲花神教就别想再要了。”
悲面卫道:“如你所愿。阁下还不快将护法放了?”
常苦尘这才收起刀子,提起一根木拐,一下打在陆川离的屁股上。
陆川离当即嘭的一声摔了出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七十二绝即称尊
莲花神女与悲面卫走在街上,身后随行着脸色难看的陆川离。
四周路过的官兵见到莲花神女,当即便会停下问候一声神女。
莲花神女道:“圣使大人为何要以六箱珠宝交给对方?这样一来,岂不是一下就要拿出莲花神教积蓄的大半银钱?”
悲面卫道:“不这样,他怎么会就范?你莫非看不出来,这小子越来越难对付了?”
莲花神女低声道:“公子爷不过是看重了此人武功而已,何至于如此,这控制绛州一事,分明也不需要他,只需要掌握了那些家眷,福远帮难道还不肯就范?”
悲面卫开口道:“此言差矣。你是不知其身怀武功究竟如何。”
说着,悲面卫看向了后方的陆川离,道:“护法这次被擒,与其交手,觉得他武功如何?”
陆川离惭愧道:“贫道不是他的对手,不过,假使他不偷袭贫道,贫道绝对不会如此轻易被擒!”
悲面卫道:“我问的是他武功如何,不是问你武功如何。”
陆川离眼角抽搐,道:“他的武功……十分厉害,内力惊人,尤其是拳脚功夫,更是厉害非常。”
莲花神女道:“我也曾与他交手,当然知道他的厉害,可是圣使大人,为了这么个武功高强,又敌视我们的少年,就白白放弃绛州,是否有些不值,不若直接踢其出局,管他去什么地方?”
悲面卫道:“此人身怀内功,如果所料不差,乃是达摩易筋经,此为少林寺至宝,那疯僧疯疯癫癫,因为有这易筋经傍身,所以才能在江湖中活了二十年,纵使是公子爷的内力,比那疯僧恐怕都有不如,如此内功,你说它珍贵到了何种地步?纵使拿两座城换,也换不到这神功秘典。至于那拳脚功夫,尽皆是少林七十二绝技,其中一些绝技虽有流出,但谁会觉得它不珍贵?我与公子所掌握一拍两散掌,只是其中之一,那七十二绝技之中,单凭金刚狮子吼,就已经超过了一拍两散掌数倍,少林寺的法慧禅师入少林三十六载春秋,只练了金刚伏魔功与一指禅,便可与公子匹敌而不落下风,要知公子天赋卓绝,一人可匹敌常人十年之功。而法慧禅师身上的金刚伏魔功和一指禅,都是少林寺七十二绝技中的武功。”
莲花神女有些吃惊。
陆川离道:“怪不得那小子掌法那么厉害,就连我的寒掌都不是其对手。”
悲面卫道:“那疯和尚按照我与公子观察,至少身怀了二十门以上少林七十二绝技,只可惜,这疯和尚当初被公子擒住,无论如何都问不出那功法出来,这小子机缘巧合,却得到了如此之多的神功,你说,他是不是活着的少林秘典?我本就出身少林之中,自是知道这其中的厉害。”
莲花神女叹道:“现如今公子武功已然盖世无双,那斗转星移,江湖之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五岳盟书之上,那么多的门派,都是公子一拳一脚打下来的,公子就算学了那达摩易筋经,各种少林绝技,也只是更厉害些,对立国一事,也无什么大用,何必如此?”
悲面卫道:“按照常理来说,建国自然不需要如此厉害的武功,以公子爷的能力,自然能够轻易立国,但那却只是寻常小国而已,现如今,吴越国基本已经被公子掌握,公子现虽是驸马之身,但吴越国上下群臣多亲近公子,而钱弘佐小皇帝尚且年幼,如是公子想做这吴越国君王,只需站出来就可做,但吴越国只是小国,兵马不强,国力不盛。公子很清楚,想要将天下打下来,进行横扫,只掌握小国之力无法做到,需要的是兵强马壮,契丹如此厉害,就占了这一条。要公子篡夺吴越国君主之位,发展吴越国内政,再练兵马,那恐怕没有个十几二十年都建立不起如同南唐一般的国力,所以想要力量,就只能抢夺、打来、收拢。越早的做好这些,越能够横扫天下,有时横扫天下,缺的只是一个时机,之后便自然可统一一切,而不需要耗费十几二十年那么久的时间。现如今一切迫在眉睫,巨大的机会就隐藏在如今契丹与晋国的争斗当中,只要契丹与晋国你死我活,就是公子突然间起事的大好时机,而这一天恐怕一年之内就会发生,可现如今,公子除了五岳盟书上的门派之外,就是莲花神教,以及一些各国被收买的将领大臣,都是暗子,缺乏真正可横扫天下的力量。”
莲花神女道:“哎……我毕竟是弱女子,也许看的无公子透彻。”
悲面卫道:“不是也许,你根本无法如公子一般,将形势看的透彻。前段时间公子爷带了玄武卫去光明顶找到摩尼教,最终吃了亏,连玄武卫都已经死了。你可知道,什么人才能令公子如此狼狈?”
莲花神女低声道:“我不知,但公子说摩尼教比莲花神教强得多,具体就不知道摩尼教究竟强在什么地方了。”
悲面卫道:“摩尼教在西域、吐蕃、甘州回鹘、包括蜀国纠合了大量的摩尼教教众,积累了二十年的时间,而摩尼教背后,还有来自西域远方的阿萨辛刺客,专门负责暗杀,他们武功高强,擅长潜伏,据公子回来路上从西域商队处打探,他们不久前刚联合大食教(yi斯兰)刺死了耶路撒冷的景教教主(天主教教皇),如是能用他们来暗杀将领,你可知那会是怎样的结果?你要知道,这支力量现在被耶律德光掌握了。莲花神教虽近来发展不错,但还是以五石散作为拉拢教徒的手段,各种教义经典,远不如摩尼教完善,你觉得莲花神教想要完善,需要多久?又能否拥有阿萨辛这样的刺客组织?”
莲花神女沉默,莲花神教盗取了佛道教义,也是在模仿摩尼教,但摩尼教李唐时就已经在中土兴盛过,非道非佛,其教义更是能够吸引人加入其中,无须五石散作为最终后手操控教众:“言外之意,便是我们莲花神教不如摩尼教……”
悲面卫道:“那是自然,你以为莲花神教这四大护法是哪里来的?都是前段时间公子听了摩尼教护教法王说了摩尼教的制度,这才找来的四位高手。如是当时光明顶上公子武功更强一些,能够迅速破掉摩尼教奇功,将摩尼教圣女擒住的话,也许就能够迫使摩尼教收归到五岳盟书当中,可惜,公子的武功纵使高绝,却双拳难敌四手。而且,大雪山中的般若神僧,原本公子也想与之亲近,可惜耶律德光抢先了一步,如是公子的武功真能达到强过般若神僧的地步,那结果,或许也可从虎口夺食,让般若神僧这一支也加入到五岳盟书。”
陆川离道:“可是那据说修习号称拥有十三龙象之力,龙象般若功的般若神僧?”
悲面卫点头:“正是此人,那龙象波若功与中土的武学修行方式不同,旁人是练不成的,公子未与般若神僧交过手,但按公子推测,恐怕般若神僧的武功,还远在少林法慧禅师之上。更何况,将来公子必要带领天下武人起事,现如今耶律德光掌握了如此多的高手,又握有契丹述律太后所创建的属珊军,这属珊军,是不下于五岳盟书强大的武人军队,共有两万多人,公子亲征,自然要做真正的天下第一,武功怎能如现在一般得过且过?如是那样,怎么跟得了耶律阿保机传承的耶律德光争夺?”
莲花神女道:“怪不得公子如此看重这姓张的少年身上武功。”
悲面卫道:“所以,此人无法绕开,只能通过让步,先尝试是否能令其感到公子的诚意,叫其加入到十二铁卫当中,补上玄武卫的空缺,顺带将神功与公子同享。只有毫无办法的时候,公子才会出手,擒下此人。他又非那疯和尚,说不清楚武功,自然可以被公子得到那些秘典。只不过,此乃下策,否则其在易筋经中,胡乱调整篡改,到时公子就危险了。”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回到了大成庙中。
莲花神女道:“圣使大人所透露的公子之意,我已明悟,不会叫再想着绕开此人,这就叫人将六箱珠宝送过去,只是希望他真能因此而与我们诚心合作。”
悲面卫道:“他越来越难以控制,现在是控制他的最好时机,否则此人绝对会是个祸患。”
莲花神女点头。
陆川离道:“不如,咱们用药石控制于他怎样?”
悲面卫顿了下脚步,看着陆川离道:“你的意思是,给他服五石散?”
陆川离道:“贫道觉得此为一个办法。”
悲面卫双目眯起,道:“可此人对五石散有防备之意,并非不懂五石散此药,应如何给他服用?”
陆川离迟疑。
悲面卫道:“更何况,此人身怀达摩易筋经,此经号称天下奇毒都可解除,那五石散不过也是一种毒,恐怕难以伤到其分毫。更何况是成瘾?”
“那是否可从他身边之人下手?”陆川离道:“其实,虽然答应了不喂给这些福远帮中人药石,但是药石这种东西,说不定他们自己抢着服用呢?毕竟药石这东西,实则可都是好玩意儿,寻常时练出丹来,谁愿意给别人平白服用?那小子有一点贫道看的十分透彻,他根本无法对这福远帮无视,换做旁人抽身走了就是,说到底,他还是在意这福远帮,他要挟的越狠,威胁的越重,越是说明他在意的紧。”
悲面卫目光闪动,道:“那这样好了,想办法勾引福远帮中人服五石散,不主动给他们服用,事后合作的时候,向他透露福远帮中人抢了莲花仙丹服用,责任自然也就不在我们了。不过,这些福远帮中人总归还是外人,他被逼急了,干脆不管这些福远帮中人了。”
莲花神女道:“不是听闻穷奇圣使说风姑娘和他有些交情?莫不如将风姑娘找来?”
悲面卫道:“风九夭已持着五岳盟书动身回去了燕子坞,我已经将风姑娘隐瞒疯和尚的事情,如实传书给了公子,公子会处理风姑娘背叛一事,不过,大抵也没什么结果,毕竟玄霜庄自古以来便跟随慕容世家,公子也会看在风家的面子上,不会动她。但你提到了风姑娘,的确算是为我打通了些想法,稍后我就会传书给公子,详细的说明此事,看看公子是否有什么举措。风姑娘敢为了此人欺瞒公子,其中关系自然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