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天不饶人活
燕国,太谷州,城郊苦劳营。
太谷州位于燕国最南端,且全州地势一马平川,是燕国少有的粮丰地域。
今岁二三月,本该是春耕时节,但莫名的天旱灼烧了土地,导致耕种田极度缩减,演变灾势。
苦劳营就位于太谷府的近郊的采石山,这里羁押的多是些作奸犯科的凶徒。
“宝爷,今日去何处上工啊?”
“宝二哥,晚间说一段如何?”
“二郎,南矿今日去不得!缺了三四十位人手,要下重苦力的!”
牢营石道上走来一位壮实的青年男子,手脚戴着沉重的镣铐,蓬散头发下带着一张与人为善的面容,凡他所过之地左右囚徒都纷纷热情的打起了招呼。
宝二郎,原名姓吴,是庄户人家,平日里为人与善,又会说几段神怪故事,绿林传说。所以在牢营内极受欢迎。
不过良善人逼急了却是最为狠毒的,宝二郎原有个好友叫文泰,一日文泰向宝二郎要借纹银十两做个小买卖,宝二郎二话没说将自己两年攒的积蓄尽数借给了文泰。
文泰得了银两做起了买卖生意,后来由于文泰有些经商头脑,买卖越做越大,成了庄上有名的富户。
一日,宝二郎老娘生了疾病,便去向文泰讨要这十两纹银,先前文泰笑脸相迎说是生意周转需三五日才能得到现钱,宝二郎便应了下来,答应五日后来取。
五日后,宝二郎老娘的病越发的严重,文泰却又说还需三五日,宝二郎还是应了下来,答应三日后来取。
三日后,文泰直接换了一副嘴脸,说是当日没有借据作不得数。与此同时,宝二郎老娘也因病去世。
之后,宝二郎绝口不提银两之事,每日在家中古井边磨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砍柴刀。文泰听了此事连忙拿着二十两纹银去还钱。宝二郎热情招待了文泰,却没有收一粒银碎。
次日半夜,宝二郎一人持刀到了文泰家中,在文泰苦苦哀求声中尽屠他一家五口,随后砍下文泰右腿扛在肩上,慢慢悠悠的走到城中府衙门口,坐在石阶上一直等到天亮。
次日府衙开门,衙中小卒看到眼前之景惊慌失措,一个浑身是血的青年扛着一条人腿染红了整个石阶,最近那人微微一笑说了两个字,报官!
宝二郎判了秋后立决,自此关入了牢城营采石场做活计,由于做事卖力,喜结善缘,与营卒囚徒厮混的都不错。
铁石搞入手,宝二郎被安排在南矿场,卖力的敲凿着石头,期间少有休息。
到了午间,营卒端来一大锅稀场,每人发了半个粗面馒头。
“二哥,这几日的口粮是越来越少了,这样下去撑不到秋后便已经饿死了!”
一位同样是秋后处决的死囚坐在宝二郎身旁,用手指在碗中捞了捞,只得了几片烂菜叶子。
“听说闹了旱灾,上谷府周围全是难民,这等光景有口吃的便不错了。”
宝二郎却没有那么多的奢望,明知自己是将死之人,又何必与人争。
“唉!看着吧!这迟早要出事!”死囚指着周围抱怨的囚犯说道。
就这样又过了两日,牢城营彻底断了粮食补给,除了那些狱卒有口吃食之外,囚犯每日只能掺杂些草叶树皮熬成汤食。
“啪!”
一位囚犯将手中的粗瓷碗狠狠地摔碎在石头上。
“还要不要人活了!”
此言一出,劳营中不少囚犯纷纷效仿,作势要反了这群狱卒。
“刃!”
一柄长刀砍在了闹事的囚犯身上,只见那囚犯如蛤蟆一般蹬两下腿,便没了气息。
狱卒用染血的刀指着这些囚徒大骂:“你们这帮贼厮还想反天不成!老爷告诉你们什么叫规矩!日后如还有人敢乱叫,不妨试试老爷的朴刀!”
见血死人,囚徒们瞬间没了声响,谁也不敢再触怒这群狱卒。
是夜,牢房中。
“二哥,这群狱卒做不得人了!再这样下去只怕活不了几天,不如便反了如何?”
一位大胆的死囚道出了心声,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搏得一线生机。
“兄弟,此事二哥便就不参与了,二哥犯下了杀人案,一死抵了他人性命便罢了,不过兄弟放心,二哥不是个信口胡诌之人。”
宝二郎翻身躺在干草之上,不参与也不劝阻,静静的听着牢中十几人的计划。
到了次日,同样是午间。
一位死囚趁着狱卒盛饭之际,从身后拿出石块狠狠地砸在狱卒的后脑之上,只见狱卒整个上半身栽倒在大锅中,血液迅速染红了整个汤水。
“兄弟们,杀出一条血路!”
一人倡导,众人呼应。整个采石场便厮杀了起来,狱卒虽有刀具盔甲,但抵不了囚犯人数众多。
一个不行便两个,与你以命换命,怕否?
很快整个苦劳营都乱了起来,厮杀之势愈演愈烈。
“二哥!救我!”
一个胆小的囚犯连滚带爬的跑向宝二郎,身后的狱卒自然不知宝二郎是否参与,但刀剑不长眼,直直劈向宝二郎的面门。
说是坦然求死,但真到了生死关头谁能坐视不理,宝二郎腰身一躬,左肩狠狠地撞在狱卒胸口,随后用手上的镣铐活生生的绞杀了狱卒。
这等拼搏看起简单,但十分费力,宝二郎已经坐在地上气喘吁吁。
“二哥,钥匙!”
胆小的囚犯迅速从胸前摸出一把钥匙,看来是早有准备。
“兄弟啊!你可害苦了我!”宝二郎微微一笑道。
“二哥,在这牢城营中你不做主谁做主!大家还指望着你领一条活路。”
“也罢!天不饶人活,人自活!拿刀来!”…………………………
近千位囚犯冲出了采石场,周围的难民纷纷响应,两三天时间已经举起了近十万人,涌入的太谷府城,几经拼搏下,宝二郎斩下了节度使的头颅,获得了极高的声望。
这种势头迅速蔓延到周边各地,太谷州其余两城的城主纷纷闭了城门,等待燕国大军的支援。
星星之火一旦起,演变成不可收拾的局面。右平与上乾二州中的难民也蠢蠢欲动,渐成燎原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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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乾州,寒川城,月牙集。
此地年前刚受过马匪劫掠,现在又逢大旱之灾,早已是人去楼空,不过现在又迎来了另一群人。
集镇一口古井旁,一篮篮干土从井中掏出,众人身旁已经堆积起一座小土山。
“有湿土了!见水了!”
井中终于传来了喜讯,下挖了近十米找到了水源。
“拉他们上来。”
李开花总算松了一口气,那日盔甲客离开之后整个揽月山都变成了焦土无法再活命。后又找了几处水源都已经干涸,最后李顺子才道出月牙集有一处先辈们为防大旱留下的古井,李开花等人昼夜兼程到了月牙集,又经过整整一日的下挖方才找到这活命的水源。
众人取桶饮水后,李开花干裂的嘴唇才见了水汽。
“三哥,还剩下多少人?”
“两百三十余。”
这等事情谁也不愿见到,但天旱不饶人,老弱者也撑不到此刻。
“粮食呢?”
“山寨的粮食大多数都已经被烧焦,几处阴凉地的还有些存量,约莫能撑一个月左右。”
张之敬这几日担惊受怕瘦了一整圈,当头领俩三月积攒的肥膘都还了回去。
“那就落户吧!月牙集我也熟悉。”
李开花暗叹了一声命运弄人,多半年山贼的生涯又转回了月牙集。
“嗯,我这就去安排!”张之敬应了一声向集镇走去。
“麻儿!集上衙内可存有甲胄兵刃。”李开花又问道。
“十余套吧!乡保库的。”
刘经腹在乡衙已经翻了数遍,这几年的好货早被乡保官带走了,留下的都是一些有残缺的旧甲破烂。
“派几个精明的穿上,有了官兵难民也好应对!三哥,这般安排如何?”
李开花经历了此次围山,说话做事多加思考,有了自己的方寸。
“大当家安排恰当,如今上乾州除了寒川,寒江二城大旱之外,府城似乎并不严重,由此可知其他二州也有未受影响的地域,毕竟那盔甲客的行程不在燕国。”
明玉辰通过这几日遇到的难民已经大致判断出盔甲客离开了燕国。
“那就等一场大雨吧!一场大雨可以平复一切!不过在这之前我倒希望太谷州闹得更凶一些,最好波及到上乾州,宝二爷这杆大旗可倒不得!”
李开花这几日从难民口中听到最威武的人物就是这宝二爷,弄不好要黄袍加身,燕国裂土而治。
“都是些穷酸农户,一旦边防军与蓟都的庭卫军插手,只怕翻不起大浪。”明玉辰做事喜欢谋划,也善于分析双方利弊,他可不看好宝二爷。
“这可不一定哦!燕国之所以出了这样的叛军,自身也有极大的问题,乡保官收粮都要藏私,更何况那些城主,节度使!也许各家都在等这个机会呢!”
李开花倒是对这位宝二爷十分感兴趣,听说他为了十两银钱一夜屠了上百人,不容小视。
第十七章 姚冶之
却道李开花二回头落户月牙集,各家分了住所,集上大户院改头换面做了李府。
王家二娘这几日殷勤的紧,时常对李开花嘘寒问暖,讨个好面相也住的心安理得。
这日府中,王家二娘又在教子。
“你说说你!真是随了你爹那软弱的脾气,如今你大哥外出办事,你便是这月牙集的主人,让你淘几斤细面都做不得主,他是还敢做些什么?”
王家二娘近日嘴馋,想吃细面做的蒸馍,但李宏却每日只拿些粗粮回家,让王家二娘好生气恼。
“娘,孩儿也想弄些细面来孝敬您,只是孩儿现在掌管内务,不可徇私纳物,要是传了出去,大哥的威严何在?您就再忍些时日,等到大哥换来金银粮草孩儿定当弄些来孝敬您。”
李宏本来就是个数考不中的闲散书生,如今得了权力自然也不敢辜负大哥的一番栽培,更何况大哥两次救他于危难,甚至以命相搏,他那还有半句怨言。
“也罢!儿啊!莫要负了你大哥的一片苦心。”
王家二娘平日里虽有些尖酸刻薄,但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闺秀,懂得恩情道义。
“孩儿晓得!此次大哥去上乾府,孩儿定当为他守好门户。”…………
寒川城,青石官道。
此道直通上乾府,如今大旱之灾道路上多是些难民,三五成群想要去节度使的府衙前讨一条生路。
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天灾之景可谓惨烈。
在人群队伍中混着两人,李开花为首,刘经腹相随。这次前往上乾府李开花并没有带明玉辰,其中有两方面的考虑,一则明玉辰是成名已久的绿林好汉,不益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上乾府。二来通过围山之事李开花已经基本信任明玉辰,放他在家中也多个经营能干之人。算是量一量他的忠心。
“花哥儿!”
刘经腹用手肘碰了碰李开花,将半块饼子塞到他的怀中,这些难民比虎狼很厉害,若是让他们看见有吃食,只怕会生吞活剥了两人。
“麻儿!你说这些人可能活个二三成?”
李开花第一次感受到难民的恐怖,他们所过之地草皮树根尽数被食,哄抢场景屡屡不绝,一不小心便会被人浪吞噬。此外李开花也看到了他们的可怜,老弱尚有余气便被扔在了道路中央,每日身旁的同行之人越来越少,眼看就要活成了禽兽模样。
“天灾便是如此,普天之下谁能挡住那穿着盔甲的矮子,我等能活着下去已算不易,哪里还能顾得旁人?”刘经腹摇头说道。
“唉!若是那盔甲客留在铜柱下便好了!这天灾也有我等的原因!”
李开花算不上大仁义,但也是良善性子。
“过去的事便不提了!这次要见识一下大城喽!从小便听老爷子说上乾府是何等的雄伟!如今终于可以一睹真容。”
刘经腹活的便是如此简单,也可以说是没心没肺。
“你这麻脸儿,真拿你没办法。”
“头疼的事花儿哥去想,麻儿冲在前头便是,没那么多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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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这就是上乾府城!”
青石城墙足有十米之高,墙壁上凹凸不平的痕迹见证了这座大城的过往,城头上的大旗飘扬,城下护城河足有四五米宽,河中央放着一条铁索木桥,作为战时急用。
“这城墙一眼望不到边喽!不知这城中该是何种热闹!”刘经腹感叹的说道。
“现在可不是关心城墙的时候!”
李开花指了指不远处。在城下护城河旁已经聚集了一个庞大的难民营地,竹木棚屋林立,一直延伸到地平线。
“还怕有三五万人!官府难道不管吗?”
“如何管得?你看那些施粥棚早已是人去楼空,无限度的接济难民上乾府城也撑不了太久。去城门看看。”
李开花与刘经腹过了铁索桥来到城门前,门道两侧已经躺满了难民,两扇大门紧闭上面写着一篇告示。
“近来天降大灾,难民聚集。节度使严令每日开放城门两个时辰,除此之外,每三日施粥一次,施粥时不可哄抢,否则严惩不贷。”
“看来今日我们进不了上乾府城!麻儿,寻个地方,将就一晚。”
“得嘞!您请!”………………
上乾城,节度使府,宗族祠堂。
“当当当。”
一个精致的檀木小桌上铺着一块细线编织的红布,红布上放着一个金丝环绕的木鱼,一位穿着锦衣袈裟的小和尚正在用犍稚缓慢地敲击着木鱼。
小和尚不过双十年纪,口中却佛灿莲花,咏唱经文有两三个时辰却不带一篇重样。
那用绿色宝石做成的佛珠链儿随着每一次敲击都会微微颤动。
与此同时,小和尚正对的数百个红木牌位下跪着一位中年男子,男子身着紫色官服,官服上绣着仙鹤纹饰,双手持香,香灰尽数落在官袍上,显然已经跪了很长时间,而且双膝没有任何保护,就跪在实木板上。
中年男子看起来十分疲惫,但每次换香之际都会回头看着小和尚,一直到老管家将另一种香递到他手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小和尚终于念完了经文,停了手中的木鱼儿。
“姚施主,跪香已经结束,请起吧!”
小和尚声音十分温婉,加上那精致皙白的五官可谓是天人之姿,若是落得一头长发,定是绝世佳公子。
“绝情小禅师,请留步!”
中年男子顾不得双腿麻木,迅速起身拦在了小和尚面前。
“姚施主,今日贫僧已按照施主的意思为姚家先祖诵经,施主该放贫僧回寺了。”
绝情小和尚微微一笑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准备侧身离开。
谁知中年男子一把抓住小和尚的双手,神情激动地说道:“再留一夜,就一夜如何?”
绝情小和尚微微摇头道:“姚施主,切莫失信于贫僧!”
“算我求你还不行吗?”中年男子咬了咬牙还是说出了求字。
“花开几时曾落云,
庭前秋风卷细枝。
浮生本是红尘客,
哪有明灯照白身?
施主,强留也无益,不如便放贫僧离去,介时绝情山上小僧定为施主立一长生牌位,日日诵经如何?”
绝情小和尚缓缓推开中年男子的双手,即使一夜也不愿停留。
“你若不听话,我明日便毁了那绝情山!”中年男子话语十分恶毒,但眼神中尽是哀求之意。
“唉!施主为何参不透?也罢!小僧便再留一夜。小僧晚课还未做,施主一个时辰之后再来找小僧吧。”
绝情小和尚无奈摇摇头,退回宗族祠堂,盘坐后继续敲响木鱼,不再理会中年男子。
“好!我一个时辰之后再来!”中年男子欣喜若狂的说道,临行前还不忘轻轻地关上宗族祠堂的大门。
出了祠堂之后,中年男子立即便换了一幅模样,威严赫赫。
“城外的那些难民如何?”
“回禀节度使,已经尽力在安置,不过城中的粮食所余不多,只怕撑不了半月。”
“无妨,本官已经飞鸽传书天下行会,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运来粮食,不出五日粮食便可到达,在此之前,本官不想看见任何难民闹事!”
从这不容置疑的语气中可以得知此人便是上乾州节度使姚冶之。
“下官明白!节度使大人,此外还有些急件需要您处理!”
“搬过来!让他们小声点儿,若是打扰到绝情禅师诵经,本官一一结果了他们的狗命!”
姚冶之就坐在庭院的石凳之上,一直看着宗族祠堂内的灯火,不愿离去。
半柱香后,下人将急件搬到了石桌上,姚冶之一边批阅着急件,一边听着小和尚诵唱经文,眼中尽是享受。
“还有何事一并说来!待会儿莫要打扰本官和小禅师。”
姚冶之掐算着时间,心心念念的想与绝情小和尚见面。
“寒川城城主沐青山近日派人来求粮。”
“哼!本官让他剿灭个小小的山寨都推三阻四,此时还想从本官手中拿走粮食,他以为自己还是沐府的小公爷吗?”
姚冶之一直有养士的贤名,但本质上是个睚眦必报之人,对于沐青山这种忘恩负义之辈,他断然不会姑息。
“那下官便让他再等几日!”
“你看着办便是!沐青山之流本官绝不会放过,莫要让本官抓到把柄,哼!好了好了!你等都退下吧!传令院外兵士,今夜不许有人打扰本官与小禅师。下去吧!”
“是大人。”
其余闲杂人等纷纷撤出大院,院中只留下姚冶之一人。
姚冶之起身在门前踱步,一时扯一把花草,一时望一望明月,仅仅一门之隔让他百般无奈。
宗族祠堂内的木鱼声终于结束了。
“姚施主,请进吧!”
绝情小和尚的声音从祠堂内传出,姚冶之迫不及待的想要推开大门,但随后停住了步伐,象征性的敲了两下这才走入宗族祠堂。
“绝情小禅师,本官没有打扰到你吧?”姚冶之尴尬的笑道。
“不曾!姚施主请坐。”
第十八章 与你做个桥
墙下一夜寒风,早春点缀白露,那上乾府城的大门终于缓缓打开,来往行客出入,数十位官兵把守。
李开花与刘经腹二人欲要入城,却与守城卒起了口角。
原本几两碎银便可出入的上乾府这几日加了规矩,凡入城者需要官凭路引,否则一律不准入城。
“老哥,可否通融一下?”刘经腹又加了几两银子,作笑脸相陪求个方便。
“你长得可是猪耳?官凭路引乃是朝廷年前颁发的规矩,上乾州除了寒川城之外各集镇都发了凭信。且上头有严令,灾民一律不准入城以免寻衅滋事,快滚吧!”守城卒态度十分嚣张,狠狠地推了一把李开花。
“你这厮怎么动手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刘经腹见李开花被推瞬时间火冒三丈,口不择言的大骂起来。
“哟!将他们围起来!我看尔等就想闹事吧!打!给我狠狠的打!”
守城卒这几日见的泼皮多了,手底下自然也不会留情,只要听见灾民二字便失了判断。
“官爷,我这兄弟脾气直,还望官爷恕罪,我等这便就离去。”
李开花也没想到事态会恶化成这般,连忙陪了几句不是,又将手中的银两奉上。
守城卒接过银两,用手掂了掂脸上依旧挂着嘲弄的笑容道:“本大爷银子要,人也要打,你们这种刁民不打服了便是祸根。来人!打!”
李开花眼看道理说不通,已经准备好随时还击。
只见那白蜡头的长枪杆就要落在李开花的肩头,一个白暂的手臂挡在了李开花面前。
“嘣!”
长枪杆儿狠狠地落在手臂之上,片刻间白暂的手臂上多了一道通红的伤痕。
“阿弥陀佛!施主莫要动手!”
一件白色佛袍,一双编织草鞋,胸前一串旧佛珠,好一位俊俏的小和尚。
守城卒此时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威风,双膝迅速跪地,不停的磕着响头,很快血液已经染红了整个面部。
“绝情禅师恕罪!绝情禅师怒罪!”
“施主莫要伤身!”
绝情因为右臂的麻木疼痛,光亮的额头上已经产生了细汗,但语气依旧温和,轻轻扶起守城卒。
“你就是绝情禅师!”
李开花此时也有些惊讶,想不到这俊朗的小和尚就是大名鼎鼎的绝情禅师。
这位禅师在上乾州甚至整个燕国都是顶尖的名宿,十七年纪徒步跃江国入燕国,在蓟都玉佛寺与老住持讨论佛学,二人坐枯禅,念心经达一月之久,最后老住持立地坐化,飞升极乐。燕国皇帝欲拜绝情为国师,但禅师已出了蓟都落架于上乾府城外的一座小山。燕国皇帝无奈之下封此山为绝情山,绝情禅师至此便留在了燕国。
关于这小和尚的传说多不胜数,有盈月不进一粒米食,或徒步苦行千里,但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他与上乾州姚大节度使之间说不明道不清的关系,甚至有人风传是龙阳之好,断袖之癖。
“正是小僧!施主有何见教?”
绝情出生于南国,受教于佛学大家,一手相面之术运用十分精通,但禅师立于李开花观了再观,也看不透李开花的面相,这着实是个有趣之事。
“指教不敢,李某听闻禅师与姚大节度使关系非同一般,可有此事?”
李开花正发愁如何与姚冶之见面,如今看来铺桥搭路已有了门道。
“大胆!你这刁民竟敢妄议节度使大人!来人啦!宰了这刁民!”
在上乾府城什么事情都敢拿来议论,唯有此事是禁忌,但凡有半点风声,节度使大人都会以雷霆之势镇压,久而久之让人越发的忌惮。
“却也相熟!施主欲托何事?”
绝情这三年来经常出入节度使府,自然也有人求到他的门前,这等人情世故见怪不怪。
“无事!李某听闻绝情山景色绝佳,不知禅师可否带李某一观?”李开花笑问道。
“山川水景一直便在,李施主要观自然去得,小僧可备薄茶一杯,蒲团一双。”
绝情禅师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如此有意思之人,师父常言,最好的修行就是行万里路,见万种人。
“那便多谢了!麻儿,将书信交予这位官爷。”
刘经腹从怀中掏出一封烂巴巴的信纸交给守城卒,守城卒看了一眼绝情禅师,久久不敢接过书信。
“禅师!请!”李开花指着书信说道。
绝情禅师摇头一笑对守城卒说道:“这位施主麻烦告知姚施主!”
“是,禅师。”守城卒恭敬地说道。
三人便离开了上乾府城,向郊外的小山走去。
“李施主,小僧还是要问一句书信可害人?”
“不知!”
“那可救人?”
“当然,可活两百多条性命!”
“阿弥陀佛!大善也!”
……………………………………………………
上乾城,节度使府,前院。
马鞭一次次狠狠地抽打在守城卒的身上,不一会儿这小卒已经皮开肉绽,疼的满地乱爬。
“本官打死你!本官打死你!”
姚冶之气喘吁吁的站在小卒身旁,满头的大汗可见下手之重。
“信怎么说?”
“这两个贼人说是有沐青山的把柄,作价两千金与大人交易!”老管家小心翼翼的说道。
“这等狡猾之徒,怎么能留在禅师身旁!来人,点齐五千精锐,本官要将这两个贼人碎尸万段,一解心头之愤。”
姚冶之明显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大踏步地走向府门。
这短短的数十步,姚冶之心情已经平复下来,直到最后停在门前。
“嗯!去府库中准备两千金!通知尤行武与本官一同前往,若是这两个贼厮敢骗本官,本官定要诛他满门!另外通知膳房准备一些素糕,莫要放糖汁!”
“是,大人!”…………………………
绝情山就在上乾府近郊,自古道而上,山崖边修建了几所木屋,正是绝情清修之地。
“二位施主请随意!小僧这便去沏茶!”
绝情将身上背着沉重包裹随意放在桌面上,转身去后院劈柴烧水。
李开花坐在佛堂内看着周围简单的陈设,知道小和尚过的十分清苦。
刘经腹则一直好奇小和尚背的到底是何物?如今有了机会,正好打开一观。
“哇!原来这和尚是个富家户!”
刘经腹看着包裹中绿色圆宝石串成的佛珠与金丝锦衣袈裟不由得感叹道。
“麻儿!莫要乱动他人东西!这小和尚可是大有名声,不可得罪。”
李开花将包裹封好放回原处,此时绝情也端着二杯茶水走入佛堂。
“二位施主请用茶!”
绝情将茶水递到二人面前,盘坐在蒲团上开始默念经文。
李开花听着禅师诵经感觉身体多日的困乏减轻了不少,甚至有些暖洋睡意。再观刘经腹已经趴在桌上酣畅大睡。
“禅师!好手段。”李开花用了两次螭龙剑,意志也变得坚定不少,可以抵御住绝情的经文。
“佛经便是佛经,只是听的乏味罢了。”绝情微笑道。
“这等手段禅师从何处学来?”李开花可不觉得这是单纯的经文,这更像是某种力量。
“从山川河流,人心之间学来!”绝情禅师答道。
“禅师每日就做这些事情?”
“不止,还有劈柴挑水,洗衣煮饭,样样都是功课,样样都是学问。”
“这般周而复始岂不枯燥?”
“十分枯燥,而且无聊,无论是佛经还是生活,小僧也在尽力去做。”
“为何这般说?”
“小僧做的也是纲常伦理,在世人眼中和尚便是这般。犹如帝王每日要批阅奏章,等同老汉每日要下地耕田。”
“禅师说的这些,李某哪里懂得?”
“不,李施主懂得,只是施主不愿去寻,不愿意去找罢了!”
“你在教化我?”
“不曾,只是平常的交谈,也似老友交心。”
“这般说来,小和尚已经大彻大悟。”
“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懂得一些,也有一些不懂!比如男女之情贫僧悟不透,总觉得差一点。”
“小和尚思春了?”
“对!贫僧思春了,师父说过没有思春的和尚不是好和尚!”
“咦!你这师父可是教坏徒弟!”
“不曾!是小僧求着师父教我佛法,若不是师父只有一位女儿,也不会将佛学传入我手。”
“什么?老和尚竟然生儿育女?”
“李施主何出此言,如果不经历如何看破,没有浮云遮望眼,哪见山中真景色?”
“哈哈哈!有意思!你这师父也有意思。”
“有时也无聊的紧,只会说些佛法谛语,贫僧刚听的时候也常常睡着,挨了不少毒打。”
“那你这就是坑蒙拐骗,没有真本事喽!”
“施主说是便是,都是些摸不到够不着的虚名,有也罢无也好。”
“就凭你这小和尚是如何说的赢蓟都玉佛寺的老住持?”
“怎么算赢?怎么算输?老住持本来身体不佳,若不是后辈徒孙生了争强好胜之心怎会把他置于火上!当时要不是小僧去那寺中偷些米食,老住持只怕也撑不了一个月!留下的佛法精湛只不过是后人吹嘘的资本罢了!说不了输赢。”
“这句李某听懂了,有了大树才好乘凉!”
“善哉,善哉!李施主已经悟了佛法的真谛!小生不善言谈,就与你讲个故事吧!”
第十九章 两个故事
上乾府,绝情山,小佛堂。
“贫僧要说这样一个故事,在南国有一个叫宗政寺的地方,那是个十分落魄的寺院,相传远在数万年前的大天朝这个寺庙便已经存在,那时香火鼎盛,佛家大能辈出。
大约过了有几千年,宗政寺出了一位叫恋红尘的和尚,他离经叛道娶妻生子受世人所唾弃,但偏偏佛法精深,六字真言可断山河。
当时天下门派纷争不断,宗政寺也无法置身于世外,相传一日宗政寺中来了一位绝世的剑修人物,扬言要与住持决个高下。
那般打斗场景今人无法想象,后来住持不敌眼见就要被斩于剑下,恋红尘及时出手与这位绝世剑修大战七日,最后只输了半步。
绝世剑修也是个性情中人,攀谈之际二人饮酒作乐,最后烧黄纸磕响头做了异性兄弟,这花和尚自那时便被世人称为红尘大佛爷!
后来红尘大佛爷脱离了宗正寺,自创家族门派,经过沧海桑田一直延续到现在,这一代的当家人物名曰恋世道。
大约二十年前,恋世道捡来了一位弃婴,细心抚养传他佛家法门,弃婴成人后恋世道将他赶出家门,小和尚一路向北到了燕国,之后的事情李施主也便就知道了。
小和尚就是恋绝情,也就是贫僧。”
若是放到以前李开花定然不会相信绝情和尚的说法,但他已经见识过盔甲客,知道这天下存在着无法想象的大能之人。
“这么说来,那李某也不能示弱。听爷爷说,我家也是住过大府,见过世面的。
鼻祖叫李大富,有通天彻地的本领。
远祖叫李四,开创过偌大的门派。
太祖叫李随缘,也是响当当的一代霸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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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我爷爷叫李铁锤,是月牙集西门口的铁匠。
老爹叫李顺子,写的一手好文书。
至于我叫李开花,估摸着年岁我应该比你大,你可以叫我开哥儿,也可以叫我花哥儿!随你喜欢!”
李开花这些话自然有吹嘘的成分,但祖上的名字可做不了假,听起来确实有些夸张。
“开哥儿?”
“哎!兄弟何事?”
“哈哈哈!”
“哈哈哈!”
有些人结交起来便是这般容易,有了相投的趣味说几句玩笑话便可深入人心,这却是说不出的感觉。
……………………………………………………
正值二人交谈之际,绝情山下多了两位行客。
姚冶之走在前方,而后方一位斗鸡眼的汉子正背着两千金随行,这金灿灿的光芒在木篓中闪耀,但来往者无一人敢打这金子的主意。
“主上!禅师心地善良,自有上天护佑,主上不必太过担心。”尤行武是跟着姚冶之最久的门客,自然也知道一些隐秘。
“姚儿之事也只有你知道,本官答应过老和尚要保守秘密,今日之事绝不可外泄。”
姚冶之心中也埋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二十五年前,姚冶之还是一位神丰俊朗的公子哥儿,由于整日无所事事老节度使大人便让他去南国弘立院求学。
在南国期间,少年心性自然爱沾花惹草,很快姚冶之便与一位姓徐的大家闺秀定下山盟海誓之言,二人花前月下私定终身,做的好一对鸳鸯。
只可惜好景不长,老节度使因为旧疾复发眼看就要去了性命,派人急召姚冶之归家,姚冶之给徐家小姐许了一年之约,说是一年之后定当八抬大轿迎她过门,徐家小姐满心欢喜的答应。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姚冶之归家之后老父亲已经为他安排了一门亲事,用与巩固上乾州局势,无奈之下,姚冶之只得答应。
两年后,等到姚冶之做了节度使派人去南国寻徐家小姐,但只得了一条噩耗,原来在姚冶之离开之际徐家小姐已经身怀有孕,眼见日益肚大瞒不住,徐家小姐忍着骂名产子,一直等待姚冶之的约定之期。
当徐家小姐得知姚冶之已经娶妻便痛不欲绝,刚烈的性子驱使下一怒投江。
这消息传入姚冶之的耳中瞬时间他口吐鲜血,追悔莫及。后来他又得知徐家小姐为他留下一子,名曰徐姚。
姚冶之多次派人去南国寻找,只可惜人海茫茫毫无结果,加之他所娶之妻又无法生育,一时间姚冶之性情大变。
嗜杀城中百姓,活埋老弱病残,弄得天怒人怨,最后恋世道老和尚出现了,和姚冶之定了一个约定,只要他一心向善,共养三千穷苦门客,老和尚便会帮他寻回儿子。
人活着便是凭着一股信念,姚冶之自此之后善待城中百姓,府中也广招门客,直到三年前终于达到三千人之数。
于是乎,恋绝情出现了。姚冶之见到他的第一眼便已经断定是自己的儿子,所以三年来他寻找各种理由将儿子留在身边,只可惜恋绝情一心向佛对凡尘俗世毫不留恋,他也只能远远的观上一眼,缓解心中的思念。
“行武,待会儿若是寻的机会生擒那两位贼子切莫不可当着小禅师的面屠杀!”姚冶之叮嘱道。
“主上放心,小人不会污了禅师的佛眼!”尤行武摩拳擦掌的说道。
二人就这样来到了小佛堂前,见堂中小和尚与李开花交谈正欢。
“你这……年轻人,为何要威胁本官。”
姚冶之辱骂之言到了口边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在小禅师面前他要保持威严正直的形象。
“节度使大人,你终于来了!小人何曾威胁过你?小人只是让小和尚搭个桥罢了。想必书信你也看了,沐青山的罪证与手书皆在小人之手,节度使可愿交换!”李开花坐在小和尚身旁不紧不慢的说道。
“若是真有书信,自然是好!可你若是骗我呢?”
燕国节度使是世袭制,九州节度使全是当年随着太祖皇帝开疆拓土的功臣后裔,原本有节制本州一切事物的大权。但玄宗时期出了一位端木相爷,他主张削弱节度使的权力,将更多的权力集中在皇上手中,自此之后,节度使便无权任免城主一级官员,而且这些城主大多都是京城王公贵族的后裔,听宣不听调,暗自里做些蛇鼠勾当。沐青山便是其中的一员。若是能掌握他的把柄,那姚冶之便有了与沐老公爷扳手腕的权利,二千金绝不算多。
“麻儿!取一封书信给节度使大人一观!”
刘经腹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交给姚冶之,姚冶之匆匆翻阅之后面色大喜,随后又恢复了正常。
“在这上乾州敢与本官做生意的可不多,年轻人你作何资本?”姚冶之倒也不客气,取出一个蒲团坐在绝情小和尚的身旁淡淡的说道。
“买卖只比货,又何曾看过人?节度使大人乃是一方权贵,又何须与小人计较。”
李开花这次出行身上可是背着二百多人的身家性命,说话自然要慎之又慎。
“也对,行武将金子交给他们!”姚冶之微微一笑道。
尤行武缓缓地将竹篓放在地上,突然瞬时间出手,一把擒住了刘经腹,这等速度绝对是地脉客。
“敢于我家大人叫板,尔等可九条命能活着走出上乾府城?”
尤行武出手之际,姚冶之也顺势将绝情小和尚拉到他的身后。
“年轻人,天地大的很,何必急于……入牢。”
姚冶之再次将求死二字憋了回去,换了一个更加柔和的入牢方案。
“节度使大人要毁约?”李开花悠悠的问道。
“切莫说这些无用的话语,且随尤某走一遭吧!”
尤行武右脚微微一震,升腾一股寒冰之气充斥全场,多年的修为早已达到地脉大圆满。
“小和尚,今日可不是传说喽!”
李开花拔出螭龙剑,随即掷向半空。
“天地三清,乾坤借法。”
李开花念出口诀,湛蓝光芒笼罩整个房间,八卦图案显现于地。
“这是什么?”
姚冶之自认为见多识广,但八卦图案出现之时也退了数步。
“阿弥陀佛,施主真人不露相,贫僧佩服!”
绝情原本已经想要出言阻止姚冶之,但这八卦纹饰的出现让他也起了兴趣,至少他所学的典籍中没有任何关于此类事件的记载,却是奇事一件。
“嗡!”
螭龙剑一声龙吟,将绝情脖子上挂的那串旧佛珠吸附到半空,仅仅片刻这串伴随恋世道多年的佛珠化成了粉碎。
“主上,禅师,请到尤某身后。”
尤行武放开刘经腹,目光直对那螭龙剑,此时这玩意儿的威胁比那两个贼人可大多了。
恋绝情看着佛珠成了碎末,嘴角泛起了苦笑,这可是师父留给他的唯一一件念想,如今却做了李施主的嫁衣,真是造化弄人。
第二十章 大侠饶命
却道姚冶之上了绝情山,门客尤行武大显神威之际,李开花使了那螭龙剑。
剑走八卦纹,却不是杀人器,今生只做个路引,引来四海八荒客。
红船儿鞋,一身滚白书生袍,手持一把折摇扇,头戴四楞巾,有几分风流意。
但这容貌却让人不敢恭维,一张国字大脸,其间全是缝隙,凹凸不平粗糙不堪,更像是堆了一脸红岩石。
“诸位安好!”
折扇客微微躬身作揖有礼,有几分斯文意,只可惜一张嘴满口的石牙,说话间还不住的掉着土尘沫子。
岩石人,这又是什么路子!
“贼厮,你从何处唤来此人?”
姚冶之眼睛瞪得红圆,就这片刻功夫,几点光芒变出了一个长相酷似石头的妖孽,这也过于惊世骇俗了。
“主上,这等妖孽不知力道如何?请主上与禅师先行下山,以免伤及无辜!”
尤行武的全身已经附着了一层寒冰之气,作势要大开杀戒。
“好!我等先走!”姚冶之拉着绝情小和尚便要下山。
“阿弥陀佛,姚施主先行,贫僧要观个究竟。”绝情禅师摇头笑道。
“这……也罢!本官身为一方节度使自是要守境安民。尤行武听令,拿了这三个贼人。”姚冶之小心翼翼的偷瞄了一眼绝情禅师,尴尬不失礼貌的笑道。
三人交谈之时,折扇客也环视了四周,随即向李开花走去,整张石脸笑的像花儿一般。
“大哥!小弟就知道你也在此地!今日去何处寻个乐子?小弟这几日清心寡欲,吃斋念佛。等的就是美美的开一个大餐。”
岩石书生用折扇拍了拍李开花的胸膛,嘴角流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切莫多言,快去治住那尤行武!”
李开花也不知这折扇客是什么来路,直接下令指挥他与尤行武交锋。
“什么?与人动武!李开花!我们当初结义时可没有这一条。要不大哥顶着,小弟先行一步。”
岩石书生拼命的摇了摇头,骂骂咧咧的向山下走去,口中多是些埋怨之语,什么有好事轮不到自己,什么亲切的问候李开花的老母。
“站住!”
李开花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即便是那日的怒蛟帮小旗也有一生本事,这岩石书生不管不顾的先逃一步,真是折煞风景。
“催!催!你催命啊!”
岩石书生走了数步突然又折返了回来,看起来心情着实欠佳。
“李某唤你出来是为了应敌,你这私自逃跑作甚?”李开花生气的质问道。
“作甚!作甚!老子愿意做甚就做甚!事先说好了,以后我要来头一遭!”岩石书生讨价还价的说道。
“什么都依你!先应敌再说!”
李开花此次计划少不了震慑的部分,要不然上乾府着实难出。至于岩石书生的要求只不过是虚幻泡影,答应他又何妨?
“好!小弟切为大哥走一遭!”
岩石书生见李开花答应了请求,心情也回转了不少,大踏步地走向尤行武。
尤行武见敌来袭立即摆好了架势,谁知岩石书生突然间跪倒在尤行武面前。
“大侠饶命!我大哥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三岁嗷嗷待哺的婴孩。一切都是因一时之念起了不轨之心,若是玷污了大侠府中某位婢女万请恕罪,驴某愿赔上这条胳膊,求个相安无事如何?”岩石书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
“你胡说些什么?”李开花一脸阴沉的问道。
“啊!好你个李开花!折新枝也不叫上驴某,如今他家老父追上门来我看你怎么办?活该让人砍死街头!”
岩石书生愤愤不平的大骂着李开花,眼神却一直偷瞄尤行武的表情,直到他听得不耐烦,露出了破绽。
“吃我一记乱花渐欲迷人眼!”
岩石书生突然间折扇一抖,一些带有异香的粉末洒在了尤行武的脸上。
“贼子!尔敢偷袭。”
尤行武未来得及反应便将粉末吸入了口中,片刻间他已经察觉到异样,脸色微微泛红。
“哈哈哈!本公子这欢合散如何?半个时辰之内你若不寻得一位女子,便会全身血脉逆行,爆体而亡。”
岩石书生用了一招阴险的手法,十分得意自己的作为。
尤行武中了劣制的合欢散,全身寒冰之气尽数消散,双目迅速充血,右手抓耳挠腮,越发的饥渴难耐。
“踏!”
一步轻摇浮空上,一指落在尤行客头顶的穴位,几句佛家清心咒瞬间将尤行武的药性控制**。
“阿弥陀佛!施主何故如此阴毒?”
绝情小和尚今日是观物观人,决不能让他人失了性命,这有违初衷。
“小和尚!莫要多管闲事。你可知我等是谁?我大哥李开花,人称玉面郎君,而大爷驴小六,人称赛潘安,我等是这鱼阳县赫赫有名的采花大盗,你敢管我等的闲事?莫不是活腻了?”驴小六退了一步站在李开花身旁说道。
“滚!李某可不会做这龌龊之事。”李开花脸色变得更黑。
“好你个李开花!提起裤子不认人!那第一次的王寡妇是不是你领的路?如今又向脱了干系,做个良善人家。小六以你为耻!是谁说的花海无尽做扁舟?”岩石书生说的真真切切,看似真有此事。
“子虚乌有之事任凭你胡编乱造!”李开花暗暗后悔不该将这厮唤出。
“唉!看来大哥是真的老了,上次在马家小姐大院半柱香就出来了,小弟一直以为是你状态不好,如今看来是时候归隐了!日后鱼阳县的双雄要变成传说喽!也罢!小弟再为你使一回沾衣十八跌,祭奠我等失去的青春。”
岩石书生不再理会身后满脸黑线的李开花,一步重踏而起,脚下木板尽数碎裂,整个小佛堂也随之轰塌。
这等手法是何等霸道,李开花不明白驴小六为什么还要使用那阴险下作的手法,也许他真的不明白一个采花大盗的心理。
“野马撞槽!”
岩石书生仅一步已经到达恋绝情身旁,右肩狠狠地撞击着小和尚的胸口。
“佛曰,罗汉生。”
恋绝情念了一句真言,只见整个胸膛被金光覆盖,坚硬如钢。
“当!”
猛烈的撞击带起了巨大的气浪,姚冶之与李开花二人被震退了数步。
“寒冰索!”
尤行武见势也迅速出招,双手覆盖薄薄的一层寒冰如鬼蛇一般缠上了驴小六的右臂。
“斜步单鞭!”
驴小六以右手化肘,肘腕猛击尤行武双手,巨大的力道砸的尤行武双手迅速坠地,连带着整个身躯翻倒在驴小六脚下,与此同时驴小六左手掌背再击恋绝情胸口的金光处,仅仅一瞬便破了恋绝情的罗汉刚壁。
轻松化解两位地脉大圆满的招式,这便是驴小六的沾衣十八跌。
“大侠,你的功夫还有待长进啊!这等实力怎么能维护武林正道的和平,岂能容我一个采花贼如此嚣张?”
驴小六一脚狠狠的击打在尤行武的腹部。这力道致使尤行武在地上拖行数十米远。
“啧啧啧!看着都疼!小和尚该你了。”
驴小六言语虽然轻佻,但手上却是真本领,而且下手极狠,两三招之内便要取人性命。
恋绝情此时也身负重伤,这佛家真言需损耗寿命,他再也没有使出一次的本领。
“小六,停了吧!姚大节度使,这个买卖可做得?”李开花慢悠悠的问道。
“做得做得!只要你不伤害小禅师,本官再加五千两都行!”
姚冶之看着场上一边倒的局面已没有了刚才的硬气,脸上竟是担忧之色,若能护得徐姚周全,他做什么都可以。
“小六,回去吧!”李开花指了指八卦纹饰说道。
驴小六一脸失落的走到八卦纹饰中央,神情沮丧地问道:“大哥,你真的不回鱼阳了吗?”
“不回!”李开花坚定地说道,他可不想被人当做采花贼。
“那可真是……太好了!哈哈哈!以后鱼阳县就是我驴小六的天下,所有的大家闺阁都去得!真是爽快!”
驴小六的大笑之声十分放肆,直到最后李开花却在这石头客眼中看到了泪水,不知是开心的喜极而泣,还是因为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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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开花与刘经腹下了山,山上恋绝情三人一直看着,各家表情都有不同。
尤行武还在惊叹那把螭龙剑,姚冶之则心中暗自计算如何实施报复,至于恋绝情却是满脸微笑,至今还在回味李开花所说的介绍个媳妇儿。
“小禅师,随本官回府吧!”
“不必,绝情山便好,贫僧还等着李施主帮贫僧介绍个大家闺秀。”
“嗯?禅师可以娶妻生子!”
“为何不能?这只是尔等的眼光罢了,贫僧离开之前还与师父大醉了一场!”
“那可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阿弥陀佛!姚施主要注意身体啊!”
“自然!那是自然!”
“姚施主!回吧!贫僧要做功课了。贫僧还有一句话相赠,钱财乃是身外物,莫要害了浮屠命。”
“呵呵!不会的,本官不会的。”
第二十一章 无巧不成书
上乾府,青石官道。
雄壮的久麂兽商队再次出现,兽儿驮得并不重,意在昼夜兼程,不误姚冶之所托。
商队这次依旧有雁鹿马车随行,偌大的马车车厢中,精致的玉足并立蜷缩在一起,柔荑撑着下巴,双目无聊的看着周围的山景,少主君这一次心情不佳,似乎有不小的怨气。
“少主君,前方便是上乾府城,您是否要见一见姚冶之?”
文管事还是那副老模样,说话小心翼翼,做的忠实奴仆。
“不去,别来烦我!”少主君气呼呼的说道。
“要不少主君还是屈尊见一下吧!毕竟姚冶之是天下行会的老主顾。”
文管事是天下行会派驻燕国的接洽人,常年间与这些节度使高官打交道,磨了一幅好性子。今日少主君再临上乾州自然避不开姚冶之,若是不见被人传了出去却又要说天下行会店大欺客,有损名声。
“不见就不见!姚冶之算什么人物?本少君心情不好谢绝见客。”
少主君傲娇的少女脾性可不是一般大,即便是天下行会的主君也常常被拒之于门外。
“也罢!那老朽便与他接洽。”
文管事可约束不了这位小祖宗,前几日主君只不过说了几句气话,这小祖宗一怒之下便又找到他的头上,说什么都要离家出走,万般无奈之下文管事只能由着她一道同行。
“哎!等等!且休息半日,本少君有事要做。”
少主君本来怨气十足的声音变得轻盈起来,似乎看见了某个有趣之物。
“是!老朽这便去安排。”
眼看就要到了上乾府城,但少主君的一句话文管事不得不停了队伍,生火造饭休整一番………………
李开花与刘经腹刚出了上乾府城近郊便遇到了天下行会的商队,这庞大的驮兽队伍二人还是第一次见,惊叹之余让避在高处,谁知商会的队伍走了一半却又停了下来。
“小铁匠,不在你的揽月山当山大王,跑来上乾府干嘛?”
熟悉的声音传入李开花的耳中,那个古灵精怪的少主君又出现了。
“小丫头,那你为何不过骄奢淫逸的生活,又选择四处奔波?”李开花学着少主君的口吻笑道。
白皙的脚脖儿红线穿着两枚金铃铛,碧玉色的广袖流仙裙随风摇曳,步伐停在了李开花面前。
“你管我啊!”
不知为何少主君每次看到这位一本正经的小铁匠心情都会舒畅不少。
本来这次天下行会运粮到上乾州避开了寒川城这个灾难地域,所以少主君也没有机会去揽月山,谁曾想在此地相遇,却道是另一种缘分。
“小人哪里敢管天下行会的少主君!”
李开花自从接手山寨之后也获得了不少绿林消息,对于这天下行会的庞大也有了了解,能结交一位这样的朋友,着实不错。
“小铁匠,本少君这次心情很不好!陪我走走吧!”
少主君从小学的毕竟是大家闺秀的礼仪,在那国主办的宴会上都能称得上一声典范,但每次遇到李开花,这些东西似乎都失灵了,她渴望一位平等交心的朋友。
“本寨主又不是你府上的老妈子,心情不好找我做甚!”
李开花感情方面还是空白,所以说起话来九牛难拉,刚正不阿。
“你就陪我走一段,会死吗?”
少主君生气的脸庞凑近李开花几分,欲要化身母虎。
李开花上次与少主君见面之时她戴着一层薄纱并没有看清面容,这次却是看得真真切切。
点降儿双唇,如夭夭桃花,弯眉下双瞳含水,皓齿琼鼻玉京人,好一位出落大方的小美人儿。
“没见过美女吗?走啦!”
少主君也是个初出少女,她不知道如此这般贴近一位少年,对少年有多大的冲击力!
“咳!那就走一小段!本寨主还有要事,可没有心情陪你玩乐!”
李开花收了收心智跟在少主君身后,此时某种不经意的种子已经在心底生根,道不出是何等甜味。
“喂!怎么不说话?你既在揽月山应该已经见过飞天旱魃了吧!说说它到底长什么样子?”少主君对这种超出生命界限的妖孽十分感兴趣。
“飞天旱魃?”李开花不解的问道。
“你没有听说过吗?旱魃为虐,千里赤土!那可是一种不死不灭的妖孽,普天之下所有的地脉客加起来都难伤它分毫,若不是它去了万丈枯山,整个天下都难逃一劫。”
这些消息都是少主君缠着太爷爷一点点套出来的,自是有吹嘘的资本。
“这般厉害?只不过是一个身穿破烂的小矮子罢了!”李开花可是直观的见证人,最有资格评论关于盔甲客的事情。
“小矮子?没有我高吗?”少主君用手比划着高度说道。
“也就这么高!不过声音真的很难听,但有时也会发出可爱的呜呜声。”李开花手掌掠过少主君头顶的柔发一本正经的说道。
“李!开!花!你竟敢说本少君是小矮子!哼!我生气了!”少女心性跳脱的很快,几句话便扯到无理取闹上。
“你自己要比的还怪我!真是话不投机,我走了!”
李开花心中还牵挂着两百多条性命,自然比不上少主君的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你就不会哄哄我?你怎么这么笨?”
少主君双目水汪汪的看着李开花,做势便要闪出泪花。
“好了好了!我也是随口一说。你为何心情不佳?”李开花可哄不来小姑娘,万般不敢把她惹哭。
“爹爹为我说了一门亲事,一门巩固壮大天下行会的亲事!”少主君满脸愁容的说道。
“那还不好,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
李开花心中咯噔一响,一种莫名的怨气充斥整个胸膛,这种感觉十分不好受。
“可我不想嫁!”少主君摇头说道。
“为何?是夫家不够优秀!”李开花问道。
“他是南国第一才子,弘立院的首席门徒。”
“那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懂什么?这种事情需要两情相悦,我与他只见过一面,相熟还不及你,至于人品性格更无从得知!”
“哦!那你想要如何?”
“自然是找个心仪的郎君!”
“呵!本寨主看你是不知羞!”
“李!开!花!你给我站住。”
……………………………………………………
二人独处了大约有两个时辰,回程时少主君多日的愁容尽消,脸上时不时挂着笑容。
“少主君,李某这便告辞了,祝少主君一帆风顺!”
李开花还是那幅不苟言笑的样子,抱拳作揖道个客气。
“喂!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少主君满脸期待地说道。
“没有!请!”
“大笨蛋!人家叫赫连玉瑶。”
“哦!知道了!”………………
赫连玉瑶辞别了李开花,转身返回雁鹿马车,上车前对文管事笑道:“本少君要见姚冶之,你与他通融一下!”
“是!少主君!”………………
话分两头。
太谷州,大冯城,飞草官道。
浩浩荡荡的难民队伍正在向大冯城集结,破烂的木杆旗上歪歪扭扭的写着一个“宝”字。
旭彪,当初牢城营中给宝二郎开锁的胆小囚犯,现在是西路大军的主帅,号称有五万人马,其实也就三万多难民架子。
巨大的木架椅八人抬行,椅上旭彪正抱着一个村妇上下其手。
“大帅,先遣部队已经到了大冯城,是否下令攻城?”手下头领问道。
“打!狠狠的打!”
旭彪可没有什么领兵才能,他能爬到这个位置全靠一身运气,当初攻打节度使府时,找遍了整个大府都没有找到节度使,最后就是因为旭彪内急去了趟茅厕,在茅厕内壁上看到了那个瑟瑟发抖的胖子,立下了奇功得了官职。
“好!”
上头的人敢下令,下面的人也敢施行,没有任何兵法可言,就是用人命去填,填至水到渠成,填到城破。
大冯城的守卒可不像边塞军那般有骨气。多年来未经战斗,一身的沙场本领都抛的差不多了,看着城下乌泱泱的人海,心底也不住地发怵。
幸好城高墙厚,又加上难民没有完善的工程器械这才守住了第一日。
“娘的!当官的怎么说?是不是要投降?”一位圆滚滚的守城将领询问着身旁的传令官。
“城主下了严令,誓死守城!”传令官将令牌递到守城将领面前。
“啪!”
守城将领一把拍掉令牌,愤怒的抓起传令官的衣领说道:“怎么守?城内的百姓都起了反叛之心,今日若不是本将宰了七八人示众,只怕城门都被打开了!长此下去,双方积怨越深,到了最后城破,可否保住一条性命?倒不如早早降了宝二爷,弄不好还能落个城主当当!”
“将军不可!”
“来人啦!绑了这传令官,今夜随本将抓了城主!把这大冯城献于宝二爷。”
燕国的官军将领大多是世袭制,前辈功勋后人蒙荫,后人手中有真本事的寥寥无几,一旦发生这种大规模的反叛,没有几人可以挺身而出。
第二十二章 一鼎糖豆
太谷州,大月城。
宝二爷的势力迅速在全州蔓延,府城与大冯都已入了他手,百家集镇也纷纷投靠,宝字旗遍插太谷州地。
先前每日激烈的战况都会传入大月城,直到两日前彻底断了风声,大月城民便知道大冯城陷落了。
与大冯城的百姓相比,大月城民依旧是井井有条,原本此城便是军属城,城中居住的大多是边塞军退下来的老卒,见惯了沙场铁血,岂会怕几万衣不遮体腹不裹食的难民军。
城北协防营是大月城独有的风光,燕国原有严令,凡军旅退下的老卒必须返回家乡地,以免聚众生了事端。但事有例外。
元通元年,燕国新帝继位,朝廷局势不稳。东海国帝君命大将沈红英领六万铁骑北上直取燕国太谷,右平二州。
年轻的城襄侯爷沈红英善用奇袭战,六万铁骑狂飙掠境,短短一月便占领了右平州与太谷州大半地域,眼看两州便要落了东海国之手。
值此国厦将倾之际,燕国三朝老将羡问途重披战甲,单骑老骥过邵月关,重整太谷与右平二州边防军。
二者皆是兵法大家,多次交手不分胜负,但羡问途凭借着丰富的经验,在右平州滦河寻得机会。半月暴雨积攒的洪水一倾而下淹了东海国的三军,燕国这才得以保全二州之地。
燕国帝家欲赏老将国公之位,统领十万铁骑南守东海国,但羡问途早已卸了盔甲,归田大月城,每日戴笠锄禾落得清闲。
皇室知道老将无心领军,便在大月城特设协防军,人数不限,只做荣耀之名。
协防军营自此落户大月城,收留的都是些无家可归的燕国老卒,久而久之,大月城便成了军属地。
整个军营地十分宽广,时常有老卒聚在一起晒晒太阳,说说昔日风光。
在军帐之中,一股浓郁的香味随风飘扬,燃烧的火堆上架着一个小鼎,鼎中沸水煮着圆豆。
正此时,一位兵士走入帐内。
“羡军帅,城主有事与您商议。”
兵士态度十分恭敬,这是大月城的传统,若想居住在大月城你可以不知道城主姓甚名谁,但羡家子民你必须了解。
“这煮豆啊讲究的是火候,要用小火慢慢烹煮,一旦火势大起,鼎底的豆子必然焦糊。最后在勾上糖汁儿,放上一夜糖汁完全包裹豆子,这最是味美!”
一位披头散发的年轻人坐在火旁,用兵法书籍慢慢扇动着火势,那双猎鹰眼懒洋洋的盯着鼎中豆儿,时不时用手掌扇扇香气送入鼻中。
羨鱼儿,羡问途的嫡亲长孙,协防营当家主帅。
“军帅,城主有请!”兵士再次禀告。
“协防军不属朝廷编制,城主大人怎会有兴趣寻小可?”
羡鱼儿掐算着时辰,一把将小鼎从烈火中抬出,随即双手捻着耳垂,去一去灼烧意。
“城主并未言明,还请军帅移步。”士兵说道。
“那便走吧!”
羡鱼儿起身偷偷瞄了一眼帐外,然后小心翼翼的在桌下取出一个陶罐,从罐中抓了满满一把糖豆。之后又无奈的看了一眼兵士,将满把糖豆中的三颗交给小卒以示贿赂,转身还没走出两步,又从小卒手中取了一颗,眼中看着那两颗糖豆着实心痛。
就这般,羡鱼儿赤脚走在前方,小卒手中掌着两颗糖豆跟随其后。
“鱼儿!今日又煮豆子啦!怎么不给老叔分几颗?”一位老卒躺在藤椅上笑嘻嘻的问道。
“没!哪有?”羡鱼儿拼命的摇摇头说道。
“那老叔可就自己找了!”老卒言语逗着这位腼腆的小军帅。
“别,我回来分你还不行吗?记住别告诉他们,上次煮了还没几天都被你们偷光了。”羡鱼儿一脸委屈的说道。
“你就藏在那桌下,谁都看得见!”
“下次,下次小可一定藏个隐秘的地方。”
“哈哈哈!”……………………
大月城主府。
三四位守城将领分次列坐,主堂上城主大人端着茶碗,不停的望向门外,直到羡鱼儿入堂。
“军帅来了!”
“军帅快快上座。”
几位将领纷纷向羡鱼儿表达好意,大月城中也只有这么一位闲人可以旁听军事会议。
“军帅,请!”城主指着身旁并排的座椅说道。
“不必了!小可无官无职,站在一旁便可。”
羡鱼儿将一粒糖豆丢入口中,斜靠着门窗示意他们可以开始。
“那军帅自便!此次本官召诸位前来是要商议一下当下的局势,如今宝二郎的大军已经攻破大冯城,想必很快就会轮到大月城,不知诸位有何建议?”城主看了一眼羡鱼儿说道。
“死守待援!城中守军有八千人,如果是到了紧要关头老卒也可上城头,如此至少可以再守一月。”一位将领说道。
“那一月之后呢?朝廷的边防军如果不驰援呢?”城主问道。
“那……!”将领也想不出好计策,真到了那种山穷水尽,只怕难逃一死。
“那依城主之见我等该如何?”另一位将领说道。
“本官乃一介书生,哪里懂得什么兵法?不如军帅给点儿意见如何?”
城主将话题引到羡鱼儿身上,其余将领纷纷看向羡鱼儿。
羡鱼儿又吃了一颗糖豆,牙尖与豆子清脆的碰撞声响起,整个厅中都可以听见。
“你们看我作甚?我又不是官,自家拿主意不行吗?”
“那本官倒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守肯定是要守的,但也要为城中百姓留个后路,万一双方拼到眼红,一旦城破遭殃的还是百姓,不如一方面与朝廷求援,另一方面和宝二爷接洽,拖延些许时间如何?”
城主此言一出,所有的将领都陷入了沉默,这等同于通敌叛国,这等决定他们可做不了主。
“这么说来,城主是想要叛国喽?”羡鱼儿嚼着糖豆懒散的说道。
咝!小军帅什么话都敢说,城主毕竟手握生杀大权,这种硬生生的打脸可会招来杀身之祸。
“军帅说笑了!本官也就是随口一说罢了,心中所念还是全城百姓的性命!”城主一脸阴沉的说道。
“既然是全城百姓的事,那城主为何不问问他们?看看这些为燕国拼杀一生的老卒会不会弃械投降?当年小可的爷爷已经是归田之人,但听到家国有难,一老骥出关,孤身收拾数万边防军,他们之所以能赢,凭的就是一腔热血,凭的就是燕国荣耀!”羡鱼儿说话还是那般随意,手中的糖豆也越来越少。
“哼!此一时非彼一时!这是燕国内乱,大肆拼杀只会徒增内耗,倒不如假意先降,日后再徐徐图之。”城主说得铿锵有力,似乎真的是为百姓着想。
“书生就是会说话呀!你可有想过日后若是宝二郎倒了旗帜,燕国朝廷会不会放过你们这些两面三刀之徒!每日坐在这里只会空口饶舌!一旦城破那些难民军势必会打砸抢烧,这等情况史书上历历在目。而且你们只是计算城中战力如何?可曾想过那些难民军能否坚持攻城一月?此外还有粮草问题如何解决?真不知道燕国要尔等何用?”
羡鱼儿字字带刀,句句上刃,根本不给这些大月城主事者面子。
“军帅,这大月城可不是你说了算。”
“羡鱼儿,别人敬你三分,你还真当自己一身虎胆否?”
“我等早已商议完毕,何须你在此地插言。”
各位守城将领纷纷起了白刃,今日若是谈不拢,就要捣毁这大月城的荣耀。
“哈哈哈!利诱不成,转而威逼!尔等对敌若是有这种气势,大月城岂会城破?”
羡鱼儿将最后一粒糖豆丢入口中,顺势舔干净粗糙手掌上的甜汁儿。
“今日你就算是说的天花乱坠,也难逃一死。诸位将领,动手!”
城主早就受了宝二郎的金银,今日做局就是要杀了羡鱼儿,只要他一死大月城老卒形不成战力。
“啧啧啧!这就是燕国的官员啊!老爷子,孙儿终于明白你为何心怀壮志却不愿接受朝廷的一官半职,唉!燕国何时才能再出个高祖玄宗人物啊!”
……………………………………………………
城主府大厅门房紧闭,兵卒们听见惨烈的厮杀声纷纷赶到堂前,等他们到达之时,羡鱼儿依就靠在门窗外,脚旁一把朴刀入土三分,一滴滴鲜血从刀身上滑落到地面。
“军帅,这……”士兵头领似乎已经觉察到发生了什么事,又不知该如何问出口。
“传令下去,自今日起大月城本军帅管了,集中各家粮草,统一发放。清点库中兵刃,让老卒戴甲。此外凡与宝二郎私通者都给本军帅抓出来,割下头颅悬挂于城墙之上,树起羡家军大旗!”
羡鱼儿松了松肩膀轻描淡写的指挥着,安顿了几句话语大摇大摆的向城主府外走去。
昔日羡家老将单骥出邵关,力挽狂澜于大夏将倾。
今日羡家小帅坐镇大月城,雷霆之势救民生于倒悬。
第二十三章 大燕皇庭
天下事,分合势。
自大天朝始天下从未安宁过,期间横跨数万年沧海,近千载来才形成了各国裂土的局面。
燕国皇族复姓慕容,宗族兴起始于慕容旦,当年慕容旦只是一位贩监倒马的小商贾,因与人起了口角误杀良善,孤身逃到北地荒土,恰逢一位游方客点播起了争雄之心。
至此往后,立足于北地荒土招兵买马逐步扩张成一方头领。其子慕容景少有大志,接管父亲的地盘之后迅速向外拓土,历经数十年征战建立燕国,史称高祖皇帝。
燕国建立至今经历了四十四代帝王,其中不乏雄才伟略者,但最为人称道的就是玄宗皇帝。
玄宗皇帝名曰慕容玉,少年时喜观星象,后来接任帝王颁布招贤令,端木离自南境入土到了大燕皇庭,二人一拍即合着手整顿吏治,变法求强。
历经二十四年燕国变法大成,聚皇权削藩权,轻徭赋税上下严法开创一代盛世,也可以说玄宗皇帝至少为燕国续命两百年。
今朝是元通十四年,幼帝慕容简临朝,太后听政的最后一年。四岁登基的小皇帝已经开始亲政,逐步掌握一切军国大事。
自长乐门而入便是无极殿,燕国皇帝处理政务,百官上朝的大殿。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内官站在高阶后威严地喊道。
“陛下臣有本要奏!”一位官员说道。
“讲!”
慕容简靠在龙椅之上淡淡的说道。
“太谷州大旱,匪首宝二起兵造反,如今已占了太谷府与大冯城。”官员说道。
“此事几日前不是已经议过了吗?节度使都是干什么吃的?为何不合力剿匪!朝廷养你们有何用?”
慕容简愤怒的拍了拍龙椅,朝上的所有官员纷纷下跪,不敢触怒龙威。
“说话呀!平日里你们不是比谁都说的欢快,如今怎么成了哑巴?”慕容简大声的质问道。
“陛下,老臣以为可动用南境边防军以雷霆之势镇压,不出一月便可平复国难。”行典司的麒麟袍老者出言说道。
“余爱卿,此事还需商议。边防军乃国之本,不可轻易挪动。”
皇帝还未说话,在珠帘内的太后已经制止了麒麟袍老者的提议,毕竟十四年前与东海国之战,让太后心有余悸,燕国现在可找不出第二个羡问途。
“太后圣明,如今各国虎视眈眈,西有云国秦门虎师,南有江国汉家铁卫,再加上东海国沈红英的白袍军,两境边防军万般动不得,余大人考虑欠佳啊!”一位将军说道。
“那依赵大人之见是要动用庭卫军吗?”麒麟袍老者问道。
“本将自然不惧!但当年九王爷将庭卫军大部划入两境边防军,如今庭卫军兵员不足,只能宿卫宫廷。”
赵姓将领是现在庭卫军的主帅,他所说的九王爷正是当今皇上的九皇叔,先皇的胞弟慕容炎。
当年先皇迟暮,各家皇子为了争夺帝权拉拢了不少庭卫军的将领,到最后先皇立下遗诏命最小的儿子慕容简继位,其他的皇子自然是不同意,纷纷亮出各家手段在蓟都差点拉开了战场。
那时正在红楼饮酒作乐的庭卫院主帅慕容炎得知后手持一把马鞭寻到了各位皇子,不由分说便是一顿抽打。
就这样九王爷化解了一场帝都危机,而各位皇子也落得荣华富贵,在府上当个清闲王爷,成就了一段佳话。
那时候慕容炎为了防止蓟都再发生大规模的流血事件,便请命太后将十万庭卫军划归到两境边防军,蓟都只留下三万精锐宿卫宫廷。
“两位卿家莫要再争!”慕容简极度讨厌这种争吵情况,少年皇帝想要掌控局面。
“陛下,沐老公爷求见!”
“宣!”
慕容简对这位老者可没有什么好感,他是当年先皇党派之争的掌舵人,如果不是出了贪腐案失了圣心,现在有可能是托孤大臣。不知他今日来有何事?
“罪臣沐好学拜见陛下!”
年近九十岁的沐好学穿着一身老官服颤颤巍巍的下跪。
“快将老公爷扶起。老公爷是三朝元老,燕国重臣!来人!赐座!”慕容简为了彰显大度说道。
“多谢陛下!老臣戴罪之身不敢奢座,今日老臣前来是为陛下解决反叛贼军。”沐好学躬身说道。
“哦!老公爷有何提议呀?”小皇帝问道。
“节度使手下出的事自然是要节度使处理,老臣可为陛下游说各方,让这些节度使出兵灭匪。”沐老公爷自信满满的说道。
“那可真是太好了!朕心甚悦!”小皇帝见有人能解决头疼问题,便已开怀大笑。
“沐爱卿一片苦心!各方节度使有何要求尽管提来!”
太后主政多年,自然明白其中的门道,天下没有白食的晚宴。
“各方节度使深沐皇恩,本是分内之责,不过却也有些难处,节度使行军要过各府各城,总有些不听指挥的官员,所以节度使联名想要皇帝陛下赐他们城主一级的任免权。”沐好学慢悠悠的说道。
“什么!沐好学你这是何意?”
麒麟袍老者立即出言反对,城主一级的任免权就等同于说将皇上集中的权力归还给节度使,这无异于破坏了当年玄宗与端木相爷定下的规章,如此放任节度使必然会招致大祸。
麒麟袍老者还是想不通,沐青山也是主政一方的城主,沐好学如此做法不是等同于罢了沐青山的官职,这老狐狸到底图什么?
“余大人何出此言?老臣一心为国啊!”
其实沐好学也不想这般做,但奈何姚冶之近日递了一封关于自己儿子勾结贪腐的罪证,再加上各方节度使施压,让他只能豁出面皮上朝请旨。
“你这老贼!真是误国误民!”
麒麟袍老者当堂怒斥沐好学,端木相爷多少年的努力才削弱了节度使的权力,如今这老贼想要把这一切付之东流,麒麟袍老者万般不能答应。
“好了!余爱卿,要谨言慎行。”
太后制止了麒麟袍老者,随后一阵沉默,权衡这其中的利弊,最后像小皇帝使了个眼色。
“就依沐老公爷所言,不过三月之内必须荡平贼寇!”小皇帝说道。
“陛下放心,老臣这就去办。”
……………………………………………………
退朝之后,麒麟袍老者在大殿外拦住了沐好学。
“当年你因为一已贪欲当了蛀国之虫,先帝恩德留你得一条性命苟延残喘活着,如今又为何要毁了燕国根基,等你死后有何颜目见先帝?”麒麟袍老者咄咄逼问道。
“哼!余嵩,你又有何资格问本官?当年你严苛刑法随意残杀,先帝也不是包容了你吗?酷吏容得?贪官容不得?”沐好学拄着拐杖慢悠悠的走着,口中所言令人憎恶。
“沐贼!莫要让你犯到本官手中!”
“不会的!余大人有时间还是好好学学为人处事吧!为什么当年我这个无用的贪官可以做到相公,而你这个能臣干吏一辈子都在行典司摆弄阴诡之事,效法端木相爷也要明白做人,当年的贪腐案牵连了多少人,但唯独本官独善其身,你真的以为只是因为本官是从龙之臣吗?好好想想吧!先帝陛下杀得从龙之臣还在少数吗?那是因为本官知道先帝想要什么,而且竭尽全力地为他办到,这就是你我为官的差距。”
沐好学走了,余嵩顶着残老之躯在风中站了很久很久,瞬时间心中升起一股悲凉,自己一生为了燕国朝廷,甚至将自己唯一的儿子都送上了沙场,如今老来孤家寡人,这一辈子他到底活了个什么?
……………………………………………………
是夜,寒川城。
近日来沐青山被难民拖的苦不堪言,动用了大量的人力财力来平复民怨,这才保住了寒川城稳定的局势。
“少爷,老爷托人送来了家书,而且叮嘱务必让少爷独自一观。”老管家拿着一封书信走入书房。
沐青山知道父亲一辈子谨慎,自从他当了城主之后少有家书,今日要求他独自观看,想必是有要紧之事。
沐青山打开书信,掌灯看了片刻,先前是冷汗直冒,随后额头上青筋暴起。
“来人啦!立即给我去查揽月寨余孽的藏身之所,本官要将他们碎尸万段。”沐青山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将所有的怒气归结在揽月寨匪徒的身上。
“少爷,那日上山剿匪已经折损了两千兵士,如今大旱之灾不易妄动啊!”老管家劝道。
“还管什么难民?本官过两日能不能主政寒川城都是问题!在这之前,本官不允许揽月寨有一个活口!”
如今城主的任免权又回到了节度使手中,而沐青山与姚冶之素有隔阂,只怕城主之位要到头了,在此之前沐青山必须从根源上毁了这证据,防止日后朝廷追查。
“是!我马上通知苟统领,让他派人在每一个集镇搜查。”
“速度要快!本官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第二十四章 有朝一日,挫骨扬灰
寒川城,乡间道。
五六匹骏马拴在枯树上,一位年轻的兵卒用大牛皮水袋给马儿解渴,其余几个兵中油条围坐在锅前插科打诨。
“万禄,饮食了!”
军中伍长喊了一声年轻的兵卒。
“是,大人!”
这位年轻的兵卒名叫田万禄,是寒川城最普通的新兵,前几日为了防止难民生事,沐青山下令扩充兵员,田万禄便是那时应召入伍。
“不必如此约束,以后就是在一个锅中刨食的兄弟,没有那么多礼数。”
伍长是寒川城六年多的老兵油,深谙处下之道,也算是个好伍长。
“是,大人!”田万禄还是十分拘谨的回答道。
“伍长有所不知啊!这小子前几日才娶了妻,想必现在还回味那春风一夜呢!”
另一位老兵油拍拍田万禄站的笔直的双腿,一把将他拉坐在身旁,勾肩搭背的说笑,惹得其余老兵也是开怀。
“万禄!别管他,他当年刚入寒川城军营时还吓得双腿发软呢!”
“你也好意思说我,当时一起执行任务,双方还未亮出兵刃,我已经感到脚下一湿,转头一看不知是谁尿了一裤子!”
“行了!尔等不要吓唬小兄弟!此次只不过是侦查,做的小心便不会被发现。”
“若是不小心呢?你还能逃了厮杀?让这小鬼事先明白也好,到时候莫要拖了后腿。”
几位老兵油子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田万禄心里发怵,他为了养活家中的新妇入伍当兵,训练才不过几天便出任务,这份忐忑自然是少不了。
“都少说两句!万禄啊!今日喂完马儿之后便扎营休息,明天到了月牙集你只管跟在我身后便是。没那么倒霉的,寒川城有几十个集镇可以藏匿匪徒,而且重点在揽月山周边,轮不到我们头上!”
“是,伍长!”
“唉!随你随你!”……………………
次日,月牙集。
几位斥候藏匿了马匹,慢慢摸上了山头。
山下集镇中聚集了不少难民,棚屋都已经搭到了镇外,时不时有身穿乡保卒服饰的人员巡逻。
“看来这月牙集平安无事,没有什么匪徒藏匿!”一位老兵油笑道。
“不对!情况不对!集镇中不该有这么多的难民,哪有大旱灾区如此井然有序!撤!回禀城主!”
伍长果然是经验丰富,往往越是看起来平静祥和的地方,越是暗藏杀机。
“撤!”
伍长拍了拍还在发愣的田万禄,原路返回马匹藏匿地点。
几位斥候翻身上马一直到了镇外的枯树林。马儿极速奔驰间,突然一蹄踏空,一个巨大的陷马坑中插满了尖锐的粗木矛。
几位老兵油反应十分迅速,纷纷脱身离马,只有田万禄还坐在马上试图停下马儿。
眼看田万禄便要连人带骑落入陷马坑,身旁那位老兵油手疾,一把扯住田万禄的脖领。
巨大的拉扯力让老兵油双手的虎口崩裂,伍长同时间移动到老兵油身旁,这才救下了田万禄。
“还不快上来,你想害死我啊!”老兵油破口大骂道。
田万禄看着眼前陷马坑中被粗木矛刺穿的马儿双腿不禁有些发软,这一瞬就是生死边缘。
伍长与老兵油合力将田万禄拖上地面,其余几位老兵油将刀剑递给二人,行动配合十分娴熟。
“万禄,跟着我!”
伍长喊了一声,随即向其余老兵油招了个手势,几人迅速向树林外撤离。
再观田万禄,麻木的拿着长刀,脑中早已是一片空白。
“嗖嗖嗖!”
几只锋利的木矛从林间半空射出,伴随着冲杀声几十位马贼窜出树林。
“啊!”
一只木矛正中一位老兵油的右腿,剧烈的疼痛让他发出了惨叫声。
“老雨!”
伍长迅速折返将木矛从中斩断。
“走啊!等着一起死吗?我来断后!快走!”
这位名曰老雨的兵卒一把推开伍长,双目一横硬生生的将木矛从右小腿中拔出,那鲜血直接染红整个右脚面。
伍长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贼,迅速向林外撤去,主事者一定要当机立断,要不然只会徒增伤亡。
冲锋的步伐从未停止,那位老卒淹没在马贼群中。
寒川城另外五位斥候在老雨的掩护下撤出了枯树林,只可惜道旁已经是尘土飞扬。
为首的马贼名曰牛千儿,手握长柄大刀,似笑非笑的看着剩余的寒川城斥候。
“唉!出门没看黄历啊!看来这百十来斤今日要交代在这里了!”一位老兵油苦笑道。
田万禄不能理解这些老兵怎么能笑得出来,他现在想哭都来不及。
“结军阵!”
四位老兵各守一面将田万禄护在中心位置,这是当年羡问途老将军立下的军规,太谷以西的三州军士沿用至今。
当年羡老将军出关,组织边防军掺杂了不少新卒,由于战事紧急根本没有时间训练新兵。
这些未染敌血的新兵便被派上了战场,所以羡老将军便立下了这留种的规矩,无论战事如何惨烈老卒必须冲锋在前,而一次次在战场上活下来的新卒也就慢慢适应了这等氛围,迅速形成可战之力。
老将军的忠骨已埋了青山,但这特殊的留种阵沿用了下来,昭示着千年来燕国不灭的军魂。
“放箭!”
千牛儿早已不是当初只懂拼杀的马贼,经过长时间训练他也学得了如何在战场上最低程度的减少伤亡。
箭矢无情,战场亦如是。老兵油纷纷倒地,伍长也身中数箭,眼看马贼便要冲杀上来。
“噗!”
伍长在马贼冲锋之前从身上拔出一支箭矢狠狠地插入田万禄的后背,随即将其压倒在地,用血手划过田万禄的脸庞。
伍长断断续续的声音响起在田万禄耳旁。
“要想活下去,莫要出声!记住我所说的话。”
“伍长大人!”
“呼!从小便听大人讲东海上有一座高入云霄的枯山,若是能看一眼就好了!”……………………
伍长死了,没有什么激烈的拼杀场面,就这样活活被箭矢射死了。
田万禄听着耳旁的马蹄声,从始至终不敢睁眼,忽然他觉得脸上一热,随后一把尖刀从伍长的后背刺入他的胸膛。
虽然并不深,但这种疼痛感真真切切,支撑田万禄忍住惨叫的是活下去的信念。
补刀还没有结束,随后田万禄的右腿又被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小的们,提上这官兵头领的头颅去与大当家领赏。”
牛千儿的模样田万禄并没有看清,但这个声音他会记住一辈子,有朝一日,他要让这个马匪挫骨扬灰。
马蹄声消失在远方,田万禄直到傍晚才敢睁开双目,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残躯不由得泪流满面,最后田万禄简单的为自己包扎了一下伤口,一瘸一拐的向寒川城方向而去。
这一去便是一生。这一生也因为此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
……………………………………………………
月牙集,李府。
李开花与刘经腹回到集镇已有七八日,他一直在等待沐青山被撤职的消息,但等来的却是一颗斥候的头颅。
“做的不错!下去领赏吧!”
李开花闭目靠在座椅之上,脑中飞速运转计较。看来沐青山定会在卸任前与揽月寨决一死战,刚刚好转的局势又要陷入低谷,只怕天下行会的粮草未到,揽月寨又要过那东躲西藏的日子。
“三哥,你说我是不是考虑欠佳?”
“大当家何出此言?我等做的便是火中取栗之事,没有千金买粮又怎会聚集如此多的难民为大当家所用。”
明玉辰近日已经聚拢了两千余难民,从中挑选了数百位青壮进行新卒训练。这些计划都是二人商量过的,要想壮大唯有此法可行。
“我是怕沐青山大举来袭,我等招架不住又被打回原形。”
李开花有了揽月寨教训,也明白一两年之内不能和官府为敌。
“大当家狭隘了!谁说揽月寨必须要和寒川城一战?这天底下可从不缺少大树!就看大当家如何依附了?”明玉辰饮了一口粗茶微微笑道。
“宝二爷?”
李开花眼中微微一亮,暗叹自己怎么把此人忘了!
“不错!正是太谷宝二郎,听闻他近日正在为大月城之事恼火,为何不将这把火引到寒川城。”
明玉辰从李开花入上乾府城便已想到了今日的局面,至于化解之法自然也斟酌完善,寒川城与太谷州接壤,这等强援为何不用?
“三哥所说倒也可行,只不过宝二郎如今风头正盛,怕不会与我揽月寨做这交易。”李开花看着墙上的简易地图说道。
“这就不劳大当家烦心了,明日属下便去会一会这宝二爷!”
“以何作价?”
“千两黄金,寒川城的堪舆图,以及明某这条舌头。”
“那就拜托三哥了!不过三哥还是要抓紧训练一些斥候,李某不想再听到传言之类的话语。”
“大当家放心,揽月寨的路才刚刚开始走,明某还要见一下揽月寨的明日正阳!”
第二十五章 这万里燕土
太谷州这几日可不太平。
宝二爷集结了四万难民军攻打大月城,惨烈的战事蔓延了七天,四万难民军死了近一万,跑了两万多,最后只剩下不到五千人撤回了太谷府。
平日里声势浩大所向披靡的难民军碰到了硬茬儿,那些满头苍发的老卒加八千守城军竟然硬生生的撑过了所有攻势,而且在第六日夜间还奇袭了难民军仅有的一条军粮补给线,这等导火索直接致使难民军溃败。
节度使府大厅。
宝二郎满面阴霾的看着堂下瑟瑟发抖的主将。
“四万大军就这么没了?嗯?”
“二爷饶命,不是小的不上心,实在是骨头太难啃。小的到大月城之时城主已经被羡鱼儿所杀,那些该死的老汉手段极其残忍,小的膝盖还中了一箭!实在是攻打不下!”
主将刻意将膝盖上包扎的伤口显露给宝二郎,示意他并没有偷奸耍滑。
“拖出去!斩了!”宝二郎一脸决绝的说道。
“吴老二!老子为你冲锋在前,你还要杀老子!别忘了你能坐上这位置,全靠一众兄弟推手扶持,你想做那忘恩负义之辈!”
都是些囚徒犯哪里有良善言?临死前还不忘咒骂一番。
“拖出去!宰了!”
吴家宝二郎自从坐镇太谷州之后已没有了原来的优柔脾性,行事作风果决,初具枭雄之姿。
“大人,都是自家兄弟,不如……”
一位当初跟随宝二郎拼杀的囚徒欲要帮其求情,但观宝二郎杀意尽显的双目立即收了声。
“无规矩不成方圆!今日的他便是个教训,日后尔等做事需当上心,要不然吴某定斩不饶。”
宝二郎做的就是这杀一儆百,现在这些囚徒得了富贵已经生了松懈之心,宝二郎绝不允许这种趋势蔓延。
“是,二爷!”众头领回答道。
“好!只要兄弟齐心,日后荣华富贵还长着呢!下面哪位兄弟自愿请缨一战羡家小贼?”宝二郎望着,众人问道。
此时整个大厅静若寒蝉,没有人敢上前一步,这可是掉脑袋的活计,没有那泥瓦匠可揽不起建灶活。
“报!二爷,有一位自称揽月寨明三的人求见!”
“明三?可有谁识得此人?”宝二郎问道。
“二哥,此人是上乾州的绿林人物,当年我落草的时候听过他的名头。”一位头领说道。
“草寇?让他进来!”
宝二郎现在已经换了身份,着实不愿与这些小打小闹的草寇相交,但新军刚立总要有个礼贤下士的名头,不然日后何人依附?
“寒川城,揽月寨,明玉辰拜见宝二爷!”明玉辰双手抱拳微微躬身道。
“大胆!见了二爷还不下跪!”厅堂中的众头领个个横眉冷对,做足了气势。
明玉辰在绿林道上混了多年,自然见惯了各家山头的把戏,这等威压可镇不住他。
“二爷,手下好是霸道啊!”
“哈哈哈!明三兄弟莫怪,不知兄弟前来有何事相商?”宝二郎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坐回原位。
“小人听闻二爷雄才大略,故献城一座,留个名姓。”
明玉辰站在堂下不卑不亢,口中言语清晰,思路明了。
“哈哈哈!明三兄弟莫不是在开玩笑?”宝二郎大笑道。
“二爷,玉辰所说句句属实!明某要献的就是寒川城!”
明玉辰今日穿了一身蓝衫,四十岁的年纪底气雄宏,像是个做买卖的人。
“明三兄弟诓我无知否?寒川城的城主姓沐这吴某还是知道的!”宝二郎没有了刚才的客气,脸色也迅速下沉,现在他毕竟是太谷州之主,可容不得一个小小的山贼诓骗。
“二爷,我有一言请二爷静听之,如今燕国大势在于争,自哀宗始燕国朝廷**不堪,连年重税致使百姓苦不堪言,官当职且不作为,民相聚尚不聊生,江湖地起绿林,庙堂处多佞臣。如此山河上苍岂能不怒?降下大旱捣毁柱石,幸得宝二爷横空出世,一举清扫太谷州之阴暗,还朗朗乾坤于天。座下龙虎之将可堪大用,这万里燕土岂能少了宝二爷?”
明玉辰一段慷慨激昂的吹捧,堂中一片寂静,无一人敢接话语。
最后一位乡野的囚犯徒站了出来。
“你说的这是个甚意思?比我们集镇口的张半仙都能作妖!”
“咳!咳!咳!明三兄弟有话直说。”宝二郎也是个乡下出身,听不懂这文绉绉的吹捧话语,却又不能当众戳穿,以免落下无知的名声。
“明三有一份寒川城的堪舆图送给二爷,此外还有千两黄金奉上,请二爷出兵寒川城!”明玉辰说道。
“哼!原来明三兄弟是来请援军的!这事只怕吴某帮不了,请兄弟回吧!”
宝二郎现在正竭尽全力攻打大月城,下一次组织的人手至少在五万人以上,分不出兵力驰援他人。
“二爷何奈只拘泥在太谷州,寒川城与太谷府接壤,只需一日路程便可轻取一城,何乐而不为?”
明玉辰已经下了重本,断然不会就此离去。
“明三兄弟说的轻巧,太谷府虽然和上乾州有接壤之地,但中间还隔了一个右平州,吴某贸然出击得罪的可不是一州的节度使,这等卖力不讨好的事情,吴某做不得。”
宝二郎当初攻下太谷府早就想过打寒川城,但姚冶之手下精兵有三四万,可不是太谷州那个软豆腐节度使。
“二爷,争雄燕国可不能畏首畏尾,到头来便宜的都是那些节度使。”明玉辰再次添油的说道。
“兄弟的好意吴某心领了,请回吧!”宝二郎摇头说道。
明玉辰心中迅速做着计较,看来是筹码给轻了,这家伙不会因此得罪姚冶之。
“走吧!明三当家!”宝二郎手下之人驱赶道。
“等等,二爷可知天下行会!”明玉辰甩出了最后一个筹码。
“天下行会!吴某自然知道。”宝二郎眼中微微一亮道。
“若我家大当家可以与二爷做个引荐,让二爷搭上天下行会这个粮仓兵甲库如何?”
明玉辰知道宝二郎匆匆起事必定缺少粮草和盔甲刀具,天下行会走的是天下货物,足以满足宝二郎的胃口。
“这倒是可以考虑,你家大当家为何要吴某攻打寒川城?”宝二郎询问道。
“大当家与沐青山素有冤仇,此次沐青山欲要取我揽月寨上下性命,大当家不得不求助二爷施以援手。”明玉辰据实说道。
“原来如此,那吴某攻下寒川城送给大当家如何?”宝二郎微微一闭故意说道。
“二爷误会了!我寨大当家是个安分守己之人。只想免了兵戎祸事,至于攻下寒川城后揽月寨分文不取。而且每月都会向二爷进贡银两,山野小寨做不了大事,望二爷见谅。”
明玉辰对揽月寨的形势了如指掌,现在的揽月寨没有胃口可以吞的下一城之地。
“那真是可惜了!明三兄弟放心,吴某立即点齐人马攻打寒川城,不过天下行会之事望兄弟上心。”
宝二郎可不会管揽月寨有没有野心,连日来的粮草损耗已经让他拉扯起的难民军到了崩溃的边缘,如今有人送来枕头,他自然是要美美的睡上一觉。
“好说!只要二爷攻下寒川城,大当家自会向二爷引见天下行会的人。”明玉辰说道。
“哈哈哈!来人啦!大摆宴席,吴某要款待明三兄弟。”
宝二郎也是个心细之人,名为宴席,实则人质。做买卖自然要有定金了,明玉辰就是这定金。
“明三也想在这太谷州游玩几日,二爷可容明三给大当家去一份书信否?”
“那是自然,来人呐!另提三千两黄金让千人押送到揽月寨,明三兄弟别忘了让你家大当家买粮,行军打仗也好两不误。”
宝二郎这是要验货,看一看揽月寨的大当家到底有没有本事搭上天下行会这艘大船。
“二爷,明三在书信中一并说明。”
“好!今日只谈风月,不谈战事!来人啦!快给我兄弟上好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明玉辰摇摇晃晃的住入了上谷州节度使的大府,口中还迷迷糊糊地说着醉话。
“一帮草台班子,害得老子准备了半夜,竟然没一识得的文字,长得了才怪!”
……………………………………………………
话分两头。
拖着伤躯的田万禄终于回到了寒川城,沐青山亲自在药房询问了情况,立即传令点兵五千直取月牙集。
正当沐青山要离开之际,田万禄突然翻下病床,跪倒在沐青山面前。
“城主大人,小人愿意引路前往,灭了这帮贼寇。”
“好!”
沐青山简短的答应了一声,根本没有回头看田万禄的伤势,更加没有询问其余斥候是如何死的?
这便是城主与小卒,小卒的生死在城主面前犹如蝼蚁填海一般,沐青山要的只不过是个答案。
田万禄没有得到一句安慰之语,这时他心中燃起了一股对权力的熊熊渴望,终有一日他要爬上城主,甚至更高。
第二十六章 风沙起微末
坛熏木,小荷塘,巾巾飘舞,引雁南飞乡,愁苦一人独思量。乌云逢春,细雨绵长。
断檐积雨苦衣裳,游舟小荷旁,荷丛深寂惹人香。忽晴空,高云稀薄不遮阳,心中无愁肠。
南国,应天大都。
说起南国,世人口中尽是溢美之词,史记悠久可以追溯大天朝,风景秀美绝世难寻双。她宛如沧海浮尘中的不倒松,见证着一个个时代兴衰变化。
窈窕阁,位于应天大都近郊,阁中有一大湖,湖中藏有数百万金尾鳞,荷花点缀消耗的人力财力无法想象。
临水小亭一直延续到湖面中央,亭中四面红纱帐,少女单手倚靠着红木栏,几位侍女向湖中清撒鱼食,卖相漂亮的金尾鳞簇拥在湖面上,波澜之光世之罕见。
这便是天下行会少主君的别院,当年幼女才学习行走之时喜围着家中鱼缸,稚嫩的小手摆弄缸中昂贵的金尾鳞,主君见女儿喜此物,便耗费了十年功夫,动用了万名苦力建起了窈窕阁,只为搏女儿欢心一笑。
再美的景致看多了也会厌烦,赫连玉瑶与其他的大家闺秀不同,从小不愿做笼中雀,自幼跟着主君观山景识名河,眼光也更加的刁钻。
天下行会的主君一生只育一女,对女儿的疼爱自是宠至极点,眼看女儿到了待嫁的年纪又煞费苦心为其寻得一位如意郎君,谁知女儿看不上这南国第一才子,父女二人就此闹了别扭。
“少主君,主君这几日已经来了数次,少主君还是不见吗?”
“不见不见,就不见!”
赫连玉瑶依在栏杆之上满面愁容的看着湖中远景,思绪也不知飘向何方。
“少主君,燕地来了飞书!”一位仆从跪在亭外说道。
“小铁匠!”
赫连玉瑶面色逐渐开朗,精致的玉足轻盈的踏着红绒毯小跑到仆从面前。
“信呢?”
赫连玉瑶嘴上挂着轻笑迅速从仆从手中抢过书信,打开一观。
“少主君鉴:
本寨作价三千两黄金欲求粮草。
揽月寨,李开花。”
短短几行字,也没个问候之语,直接了当的求粮,这便是李某人的态度。
“哼!执笔墨!回信!”赫连玉瑶气呼呼的说道。
“少主君,如何书写?”
“大当家鉴:
滚!不买!
天下行会,赫连玉瑶。”
……………………………………………………
上乾州,寒川城。
节度使的亲兵再次降临。
“奉节度使令,就地罢免沐青山城主之职。沐青山接令!”
偌大的城主府只来了一位老管家,恭敬的向亲兵鞠了一躬。
“亲兵大人,城主此刻不在寒川城,有事等到城主回来再说。”
“沐青山,人呢?”
亲兵此次可是带了三十位亲随,若沐青山敢反抗,就地拿下。
“城主带着五千精兵出城剿匪,此时已在乡间道。”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老管家有恃无恐。
“大胆,谁允许他带兵出城?”
“亲兵大人明鉴,在此刻之前我家少爷依旧是寒川城城主,他为何没有带兵之权?亲兵大人还是得等城主回府再说吧!”
“你……!”………………
乡间道上,五千步卒声势浩荡的向月牙集出征,沐青山披着一身银甲,骑高头大马,走在中军位置。
“苟统领何在?”
沐青山当了这么多年城主也是第一次带兵出征,书生报国气了然于面。
“末将在。”苟统领回答道。
“今日可到的了月牙集?”沐青山现在对揽月寨恨之入骨,若不是他们从中作梗,自己这个城主也不会落个被罢免的下场。
“月牙集地处上乾州边缘,行程一日即可,只不过士兵行军赶路人困马乏,需休整一夜方才能攻下匪窝。”
苟统领也是领兵多年的老人,深知强行军带来的后果,若不养精蓄锐恐怕会徒增伤亡。
“不!本城主今夜就要拿下月牙集!”
沐青山在上乾州经营多年,各处都安插了眼线,昨日节度使府的罢免令已出,想必今天已经到了寒川城,为免夜长梦多沐青山今日就要拿下月牙集,屠尽揽月寨贼众。
“是!末将这便去安排。”
苟统领想了片刻也没有加以劝阻,毕竟己方是正规的朝廷军队,区区草寇也不必如此谨慎。………………
月牙集。
“当当当!”
“各家听着,大当家有令除了兵卒之外所有难民进入集镇!不得外出!”
短短一个月时间,月牙集已经聚集了两千多位难民,充足的食物与稳定的水源让这些难民安家落户,加上李开花宽厚的令法鲜有人聚众闹事,俨然成了桃园之地。
“是不是官兵来了?你去告诉大当家,我等也愿加入战事!”
“和这些狗官拼了!赈灾之时见不得人,如今又想毁了我等建起的家园,实在是不容活呀!”
“我们都拥护李当家,他给了我们一条活路,我们绝不会离他而去!”
天底下最好满足的就是这些穷苦百姓,只要耕者有其田,春冬两件衣便会死心塌地的供你驱使,只可惜大多数施政者都做不到这一点。
“尔等速速听令!莫要让大当家难做。”
传令小卒也是当初的难民,如今在刘经腹头领手下听差,月中得了粮食还有些许银两,这让他更加卖命。
镇外的难民纷纷进入月牙集,就连李府大院也塞满了人。
“麻儿!三哥不在,这次你就是头领!这五百卒就交到你的手中了!切莫让我失望。”
李开花站在堪舆图前拍拍刘经腹的肩膀,二十岁的刘麻儿要领兵了。
“花哥儿放心,麻儿本事不大,但拖到宝二郎来援不成问题。”
刘经腹自从跟着李开花,一路打一路学,初生牛犊扛得起大旗,也不怕猛虎下山。
“麻儿!万事小心!若真是敌不过弃了也无妨!日后没了你,这路走的不顺畅。”李开花抱了抱刘经腹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花哥儿,你可不能泄气呀!老爹老娘就托给你了!麻儿去也!”
二人都是农家出来的少年郎,自小又是相熟的玩伴,这份情谊说不透。
…………………………………………………
是夜,风紧,呼啸起沙。
枯树林两侧埋伏了五百步卒,另有一百马贼骑策应,这便是揽月寨所有的战力。
“三当家,我等该如何打?”一位小头目问道。
“莫急,容我想想!”
刘经腹躺在沙土地上,双手抱着朴刀,看着日头缓缓落入西山,周围大风已起。
“去,集中所有的箭矢!无论长弓和弩弓都可!”
“得令!”
“去,让所有的马贼先入枯树林多砍些枝条。”
“得令!”
“去,把镇上的扫帚全部给我找来。”
“得令。”
这三件毫无关联之事在刘经腹脑中已经形成了一个作战计划,有些人天生就是为了沙场而来……………
浩荡的寒川城大军已经到达了月牙集地界,苟统领作为全军主帅,自然要先布置一番。
“派遣五十位斥候刺探一下周围的情况,务必摸清月牙集如何布防,此外再探是否有援军迹象!不可显露踪迹,违者军法处置。”
“是,大人!”
沐青山看着指挥若定的苟统领本想催促一番,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毕竟沐青山可不是行军打仗的材料。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所有的斥候纷纷折返。
“情形如何?”
“十分寂静,整个月牙集都没了灯火,周围也没有任何人迹踪影,诡异难辨!”
“再探再报!他们绝没有如此快的行军速度!月牙集定有埋伏。”苟统领确信不疑地说道。
“苟统领何时攻打?”沐青山终于忍不住的问了一句。
“大人莫急,待末将再次探一番!”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这并不是一句口头禅言,而是无数将士用鲜血换出来的硬道理。
又过了半个时辰,苟统领得到的还是相同的答案。
“先军一千人结阵而行!”苟统领终于下令军队出击。
一千步卒结了方队,举着盾牌缓缓探入枯树林,步伐整齐沉重,却不见林中有一只飞鸟惊恐而起。
此时的大风已经席卷落叶,周围呼呼的声音从士兵的耳旁划过。
“嗖嗖嗖!”
密集的箭雨从半空而下,一支寒光明矢自前排一位兵卒的脖颈而入,横穿整个喉咙,兵卒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已倒地,后腿竭尽全力地蹬了两下另外一名士兵的大盾牌,便没了声响。
“敌袭!举盾!”
先军所有的兵卒举盾格挡,但箭雨很快就消失了,整个枯树林又没了声响。
“前方情况如何?”苟统领大声的问道。
“漫天箭雨,敌人似乎早有准备。”
“举盾缓步推进,不准后退!”苟统领命令道…………
另一方,揽月寨兵卒同时也在缓缓后撤。所有集中的箭矢都已经射完了,形不成第二轮有效的攻击。
不过,刘经腹的作战计划已然生效,极大程度的延缓了官兵推进的速度,当然这只是第一步。
第二十七集 莽夫克兵法
激烈的战事还在继续。
等到官兵通过枯树林,天色已暗麻,集外沙地狂风大作,势头更紧。
“杀!宰了沐青山!杀!”
突然间,沙地背坡传来震耳欲聋的声音,一杆杆锦旗摇动,马蹄声伴随着尘土飞扬,弥漫视野。
“报!统领!沙地外侧有一队敌军来袭!”
“何种兵马?人数作何?”
“全是骑兵!至少有两千人,声势浩大,尘土漫天。”
“怎么会!这帮草寇竟然有如此庞大的骑兵!大人!要不先撤一步!”
苟统领也听到那振聋发聩的厮杀声,眼中起了胆怯之意,两千骑兵之力就算搭上五千步卒也不一定打得过。
“不行!今日必须拿下揽月寨,命令所有人给我冲上去。”
沐青山只有这一次机会,他不能留下这祸害,说不定何时就成了要命的刀刃。
苟统领沉默不言,似乎不想再攻打。
“你这懦夫,本官给你荣华富贵,你便如此回报本官?嗯?全部人给我冲上去,剿灭揽月寨匪徒。”
“唉!全军出击。”
苟统领可没有那么灵通的消息,想到日后还要在沐青山手下当差,万般不敢得罪这位财神…………
“三当家!不好啦!官军冲上来了。”
“娘的!明老三你教的这东西也不管用啊!这官军全属一帮莽夫,兵法根本克制不住!”
原来所谓的援军只是虚张声势,锦旗遍野全是枯木枝顶的红裤兜,而尘土飞扬则是马尾巴上绑的烂扫帚。
刘经腹第一次运用作战兵法做得恰当娴熟,只可惜骗不了这帮莽夫,马贼用的都是兵法,而官军只会愣头青的往上冲,这不是白痴莽夫是什么?这也好意思叫朝廷的正规部队,没有一点儿敬畏之心。
“他娘的!全数化整为零,每位头领各带百人,给老子引敌!能引多少是多少?与他们拼了!本当家就算输了也笑他朝廷军中无人,娘的真是倒霉!”
刘经腹学的这几招兵法已经全数都用上了,到了黔驴技穷的白刃战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各头领引着人马向月牙集外围扩散,最大程度地拖延官军入镇的时间……………………………………
“城主大人真乃神人,一眼便看破了这马贼的诡诈之计,末将佩服!末将立即领兵杀入月牙集!”
“咳!咳!这也不算什么,日后统领要熟读兵法才是!”
沐青山歪打正着破了刘经腹的计谋,全靠的是心中的那股怒火,其余的老脸一红不敢多说。
且道官兵压上了山丘,田万禄首当其冲,身上受到伤口崩裂浑然不知,眼中只有这四散而逃的马贼。
他要为死去的手足报仇,踏步飞奔间直取一位头领的首及。
“咚!”
田万禄左肩狠狠地撞在这位头领的后背处,顺势手中刀劈向头领的后脑勺。
这位头领也是多年血水中滚过来的悍匪,后脑生风的一瞬间提剑阻挡。
“当!”
刀剑相架摩擦出火花,头领的武艺自然更胜于这位新兵,大力道的踹踢将田万禄崩出三五米。
正值此时其余的官兵也纷纷动手围住这位头领,乱刀相向,头领应对自如,连斩了六七位兵卒。
战场上的厮杀除了大规模气势上的冲锋之外,到了近身的白刃战没那么多花哨的打斗。
一刀下,要么你结果了我的性命,要么被我砍了头颅,这就是乱战。
很明显这位头领的经验十分丰富,七八人围杀不住,迅速扯开了缺口,向沙丘另一方向逃去。
遇到这种硬茬儿,士兵们都会转了围杀对象,去找那些战力不强的小匪徒,毕竟留了青山才能烧柴,死了后再大的功劳也落不了手。
当然也少不了不要命的莽夫,为了功勋放手一搏,只要能提了头领的脑袋,莫说是伍长,就算是百夫长也不在话下,田万禄就是其中一员。
田万禄提刀再次追击头领,这次只有他一人。
“找死!”
头领耍了一手花剑,剑身从左肘下次向后方,直接对穿田万禄左侧的盔甲,鲜血滴在左腿外侧。
“啊!”
田万禄根本不管这剑,直接用刀劈向头领的右肩。
头领可不想以命换命,迅速起脚后蹬在田万禄右腿处,双方拉开了一段距离。
“你这小卒与本头领有血海深仇吗?”
“有!不共戴天。”
田万禄想要从地上爬起,何奈身体的伤势太重,眼看就要被头领手中之剑来个透心凉。
“要想活下去,莫要出声!”
田万禄脑中又响起了伍长临死前的这句话,身体不知从何处迸发了力量,一刀荡开头领的宝剑。
头领右手微微一麻,这等强劲的力道完全是换了个人,难道这小卒破了武界入了地脉?
“嗡!”
田万禄手中的补刀发出鸣响之声,地面上的沙砾一点点的聚集在刀身外侧,这些风沙似乎有了灵魂供田万禄驱使,田万禄感觉身体充满了无尽的力量。
“死!”
风沙萦绕的一刀直接斩断了头领的宝剑,当空提了他的人头。
凡人地脉两重天,
一朝踏破斩神仙。
九牛之力拉不住,
黄沙点兵万仞山。
这便是地脉客与武者之间的天壤,儿童谚语传唱的就是这个故事。
“这是……”
田万禄看着头领倒地,全身的力道泄了气,疼痛沉重感涌入全身,一头栽倒在沙丘上…………
官兵毕竟有五千人,而且装备精良。而揽月寨只有五百步卒与一百轻骑,抵挡三个时辰也算刘经腹有些本事。
朝廷步卒气势如虹的拍着盾牌,包围圈越缩越紧。
刘经腹的刀已经卷刃,手上缠的布带变得污红,身旁士兵不足五十人,到了要命的关头。
“呼!花哥儿,今日麻儿怕是挡不住了!你可要好好活着,等麻儿十八年后再与你效力!兄弟们,上起刃,幽冥府前与尔同行。”
“上起刃!幽冥府前与尔同行!”
残余的兵卒举起手中刀,以刘经腹马首是瞻。
这等气势倒不像是被包围的丧家之犬,刘经腹数月来的努力也没有白费。
“杀!”
苟统领轻轻一挥手,所有的朝廷官兵一拥而上。
刘经腹身旁的人越来越少,脚下的尸体越堆越多,最后只剩下不到十余人…………………………
“嗖嗖嗖!”
一支支尖锐的木矛从天而降,伴随着的是铺天盖地的难民军,足足有三万人。
常言道三人成众,这可是三万人,整个沙丘都被围住,四千多官兵在他们面前显得是何等单薄。
“太谷州宝二爷旗下旭彪来援,尔等官兵还不速速受降!”
“受降!受降!”
这次真的是万人齐喝,黑云压城之势不可阻挡。
“大人!快撤!”
等到苟统领撤回后方之时,沐青山已经带着一百轻骑绝尘而去。
山崩之势倾刻间,战场局势亦如是,平素里只会欺压百姓的寒川城官兵打些流寇还行,但真遇上数以万计如蝗虫一般的难民军可就没那么威武了。
而且听闻太谷州宝二爷一人一夜屠千人的事迹更加让他们胆寒。丢盔卸甲撒腿而逃才是正道。
不战而胜的威压是难民军的拿手好戏,追起人来也越发的凶狠,人多就是坚不可破的大军。
沐青山逃了,苟统领被难民军五马分尸,寒川城自然也没能逃过破城抢掠的命运。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沐青山,若不是他领兵出城也不会导致如此局面。
……………………………………………………
寒川城在第三日改了旗帜,城中的烧杀抢掠还在继续,战事带来的恶劣影响从未停止。
上乾城,节度使府。
“沐青山不为人子!来人呐!把这厮押赴朝廷,交给陛下处置。”
姚冶之没有想到宝二郎会如此迅速的出手袭击寒川城,他至今想不通这厮的用意,这无异于将燕国南线三州拉入战火,而且他同时要面对两州节度使的兵力,就凭这些难民他不至于膨胀到如此地步。
“来人呐!传飞书给右平州节度使!本官要和樊大人好好商议一下如何灭了这帮无法无天的难民。”
“是,大人”
上乾与右平二州节度使可都是硬手腕人物,元通三年,云国与江国结成联军共犯燕土,西境边防军被扯开了口子,二州至少涌入了两万敌军。若不是二州节度使鼎力斡旋,西境边防军便会落得腹背受敌的局面,所以二州节度使手下的兵马堪比边防军,绝非等闲之流。
“另外派人去查一下,宝二郎为何会如此匆忙的进攻寒川城,其中的原因绝没有表面上看的这么简单。”
姚冶之也料到了宝二郎会因为粮草问题转攻他地,但右平州河石城是粮产大区,而寒川城土地贫瘠并不存粮,他为何要舍近求远攻打收益欠佳的寒川城,这有违他求粮的初衷啊!
“大人,若是有人怂恿呢?”
“嗯?”
手下之人无意之间的一句提醒,让姚冶之似乎想到了某人。
“连夜提审沐青山,我要知道那天在绝情山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他们将祸水引到上乾州,绝对有更大的阴谋!”
第二十八章 樊似锦
寒川城,月牙集。
月牙集一役,揽月寨得以保全,宝二郎手下的旭彪成了寒川城的新城主,一切正如李开花料想的一般。但这几日李开花着实高兴不起来,因为刘经腹在乱战中失踪了。
“尔等确信麻儿没有阵亡吗?”
“大当家!当时难民军来援,冲锋毫无章法,局面混乱不堪,三当家就在我等身旁,不知为何战后没了踪影。”
“再找!”
李开花就纳闷了,刘麻儿平日里看起来喜冲动,但做事心细,颇有规章。距离大战已过了三日还未归营,这让人着实想不通。
与此同时,右平州,度牧官道。
一匹彪悍的红色大马飞驰在大道之上,马上负两人,一则五花大绑的刘经腹,另一位腰配星月剑,飒爽巾帼姿,盔甲穿在这美人儿身上独有一番英杰气。
“姑娘!你可要想好喽!本当家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马贼。”
刘经腹此时觉得胃中翻江倒海,身上简单处理的伤口也越发疼痛。想不到终日玩鹰却被鹰啄了眼,马贼当家被人绑也算头一遭。
“再吵便割了你的舌头!”
这匹胭脂马性情可是刚烈的紧,刘经腹丝毫不怀疑她会说到做到。
“姑奶奶!小的从来没得罪过您啊!看你这行头也是军中之人,何必为难我这一平头小老百姓!”刘经腹使硬的不成,立即变服了软。
“仗打都不错,有几分味道!遇到本将算你倒霉!休要再说话,不然你知道后果。”
那日女将军恰好路过月牙集,目睹了刘经腹排兵布阵的过程,故而顺道擒了他,反正是谁都一样。
“姑奶奶!您为何要抓我?”
刘经腹被横放在马上着实难受,而且这女将昼夜兼程不曾休息,让他想不通是何急事非要带上他这个马贼。
“刃!”
女将提手抬了宝剑,明晃晃的剑刃距离刘经腹那张长满麻子的脸不足一寸,这一下刘经腹彻底乖巧了,不敢再问一句话。
二人就这样一路到了右平府城。
高大的城门已经站满了人,为首者是一位身着仙鹤官服的年轻人,他的右手似乎有疾,一直抖动不停。
“大小姐回来了!奏乐起鼓。”
在一片乐器声中,女将军翻身下马,停在了青年官员面前。
“衍嗣,许久不见!”
青年高官微微躬身一拜道:“阿姐,欢迎归家。”
原来这位女将军是右平州老节度使樊大人的长女,樊似锦。
“衍嗣如今你也是一方节度使,要知治下百姓疾苦,以后这种奢淫的场面莫要再摆!”
樊似锦要比樊衍嗣长几岁,行事作风一副长姐派头。
“阿姐说的是,尔等都撤了吧!”
樊衍嗣左手一挥,手下之人停了奏乐,纷纷退回城中。
“衍嗣,阿爹最近情况如何?”
樊似锦牵着红马与樊衍嗣同行在街面之上。
“很不好!城中的大夫只能控制病情,达不到根治。阿姐这次不回边防军了吧?”樊衍嗣一脸愁容的询问道。
“嗯!我已经向朝廷请了旨,这次回来便不走了!”
樊似锦绝对是女中的豪杰,年幼时便不喜针线活计,尤爱舞刀弄枪兵法策略,入伍六年便是西境边防军的偏将,这一切的官职都是她从战场上厮杀换来的。若不是家中老父病重,她绝对不会卸甲归家。
“阿姐,此人是谁?”
樊衍嗣与阿姐同行一路,自然注意到这马背上五花大绑的麻脸青年。
“你的姐夫,刘经腹!”樊似锦说得平静,似乎就像在介绍个物件。
“啊?”
“嗯?”
樊衍嗣与刘经腹同时瞪大了双目,好像都无法接受这个身份。
“你看什么?明日便成婚!本将就娶你如何?”
樊似锦踹了一脚在马背上刘经腹说道。
“阿姐,要不再商量一下?右平州有的是大好儿郎!”
樊衍嗣虽然右手有疾,但长得还是温玉公子,让他接受一个来路不明的麻脸儿当姐夫,这有损樊家高门大户的名声。
“不必换了!都一样!衍嗣以后对你姐夫客气点!”
樊似锦说完又踹了一脚刘经腹。
“你这是什么表情?你还受了委屈?本将这容貌哪里去不得?你还有何不满?衍嗣!与你姐夫熟络一下,阿姐要去见阿爹了!”
樊似锦将马绳交给樊衍嗣,就这样留着二人在大街上面面相觑,那份尴尬多年后的刘麻儿都难以形容……………………
右平州,樊府内院。
浓郁的汤药味儿飘满整个房间,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端正的坐在大堂之上,即便带着重病之躯还是心系右平州的局势。
“咳咳咳!回信给姚大人!本州人马可出一万,至于领兵将领就写锦儿,以后右平州就是他们姐弟的天下了。”
樊丹青,燕国功勋卓著的老节度使,一生经历过无数次战役,对下属对辖民都不失一位好官颜色,忠君报国,保境安民,燕国再寻不出第二位这样的好节度使。
“老爷与锦儿已有三年没见过面,这次回来就莫要争吵了。”
樊氏,樊衍嗣的生母,樊丹青的续妻,当年右平州最善舞的名伶,与樊丹青结为夫妻已有二十余年,夫孝妻贤为人称颂。
“嗯!夫人早点去休息吧!”
樊丹青自认为是一个一生为公的好官,但他从不敢在樊似锦面前说自己是个好父亲,他亏欠女儿的太多太多,而且已经没有时间弥补。
“老爷也要注意身体啊!贱妾告退。”
樊氏将药碗递到樊丹青手中,退出了大堂,她明白自己在场会更加剧父女二人的争吵。
樊丹青一直坐在堂上翻看着一本右平州的户籍册,直到樊似锦入堂。
父女二人都没有直视对方,而是偷摸的看着对方的脸色。
“咳咳咳!你还会回来?我以为你会等到我死以后到坟前奠酒呢!”
“本将渡魂的酒你喝不起!还是多活几年吧!”
樊丹青父女说话向来如此,都是要强之人,谁也不会服软说一句贴心话。
“樊偏将这次回来干什么?”
“成婚!生儿育女!”
樊丹青眼中迅速一亮,自己的女儿已经二十六了,早已过了待嫁的年龄,夫家是樊丹青最牵挂的事。
“樊偏将要嫁给哪位公子?”
“马贼,本将要娶一位马贼!”
“咳咳咳!”
樊似锦看着父亲剧烈咳嗽,本想上前拍拍他的后背,但最终还是收住了脚步。
“你这是故意气我,我不同意!”
樊家世代宗荣,联结的殷亲多是王公贵族,再不济也是军中将领。一个马贼入了樊家祠堂岂不让世人笑话?
“本将没有征求你的意见!只是告知你一声。明日便举办婚礼,你要来便来,不来也罢。”
樊似锦每次都在暗自告诫自己,父亲已老莫和他作意气之争,但多年的习惯着实难改。
“为何不去?我偏要去!我还有先见一见这小小马贼。来人呐!把那马贼给本官押到后院,本官要亲自问个明白!”
女儿随意,樊丹青可做不到,自己的女儿文武双全乃是巾帼英雄,等闲之辈岂能匹配?
“随你!本将走了!那药汤莫不是嫌苦?堂堂一个节度使做事拖泥带水,衍嗣都比你干净利落!”
“谁说本官不喝?本官只是晾一晾,去个热气!竟敢说本官无能,本官喝给你看!”
樊丹青一口将极苦的汤药喝了下去,喉咙中净是涩味儿,表情也变得难看。
“啪!”
樊似锦将怀中一包桃花酥丢到老父身旁的桌上。
“这桃花酥已经变味儿,本将不爱吃了,扔了吧!”
樊似锦说完便离开了大堂。
樊丹青偷瞄了数眼,见女儿已经远去,小心翼翼的打开纱巾,从中掐了一小块丢入口中,满脸都是回味。
女儿做的桃花酥与她娘亲做的一般,是世间最好吃的东西,樊丹青每次都会留很久很久,哪怕变了味儿,也是世间最好的东西。
……………………………………………………
暖香阁,樊氏的居所。
“娘亲,我与你说一件奇事,阿姐要嫁给一位马贼,而且那马贼长得着实难看,一脸的麻子。”
樊衍嗣当上节度使才一年,少年心性做不得沉稳。
“你阿姐自有她的道理,莫要在人后议论,寒了你阿姐的心。”
樊氏坐在床边用锦线绣着鸳鸯戏水,作为她祝福樊似锦的一点心意。
“娘亲,这些东西节度使府多的是,莫要劳了您的身体!”
良善人家教出来的儿子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樊衍嗣言语中多是心疼母亲。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樊氏小声的呢喃道。
“何必呢?娘亲做这些事不一定看在眼里,说不好还不收呢!”
樊衍嗣对这位阿姐多是敬畏,谈不上爱戴,毕竟不是一个娘亲养的,双方自然有些疏远。
“啪!”
樊氏突然起身给了这位年轻的节度使一巴掌。
“娘亲你这是作甚?”
“让你记住!你这一辈子都要对你阿姐好,这是你欠她的!要用一辈子来还,一辈子不够,就让你的儿子孙子来还!”
“娘亲,今天你是怎么了?阿姐从小便待我不错,我自然不会失了良心啊!”
“娘亲知道!娘亲知道。”
樊氏缓缓的抚摸着儿子的脸庞,泪水止不住的落下。
第二十九章 岳丈与你讲个故事
“樊姑娘,老人言强扭的瓜不甜,感情之事乃是你情我愿,刘某一介草民高攀不起节度使府,不如你放我离去,刘某来日衔草相还。”
满桌子的丰盛酒菜,又有美女相伴着实是一件美事,但刘经腹双手双脚都被绑麻了,而且时刻担心哪里得罪了这位胭脂马,落个砍手砍脚的下场。
“不用你高攀,本将低就你刘家。”樊似锦饮了一杯烈酒说道。
“樊似锦!我可告诉你,我有病!”刘经腹为了脱身无所不用其极。
“看出来了!病的不轻,你再乱动挣扎伤口裂的更快。”樊似锦夹了一块儿熟肉塞到刘经腹口中,随即又自饮自食。
“我说的不是伤口!老子有花柳……”
“嘭!”
樊似锦还未等到刘经腹说完便把他一脚踹倒在地,脱了军靴的白皙足直接踏在刘经腹胸口处。
“你要是有那病,我现在就割了那玩意儿!”
“别别别!姑奶奶开玩笑的!小的还是黄花之身,不敢胡闹啊!”
刘经腹一听樊似锦要拆祠堂,立马下了软话,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哼!以后就留在右平州!衍嗣的府兵交给你管,要是再敢乱言,本将可不会手下留情!另外待会见了阿爹恭敬点儿!”
“是是是!姑奶奶你说了算。”
“明白便好,等到成亲之后将公婆接到右平府,生的第一个儿子必须姓樊!”
“什么?倒插门儿!刘某打死也不做上门女婿。”
“那便就打死你!”
“嘭!啪!”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依你都依你!瓜虽不甜,但它香啊!”…………
樊府后堂,观山亭。
被病痛折磨消瘦的樊丹青披着一件厚绒袍,坐姿有些佝偻,目光昏暗看着日暮的夕阳。心中挂念的是右平州七十万百姓生计。
都说是燕国三州遭了旱灾,但右平并不像其他二州那般起了战乱,这功劳自然少不了樊老节度使的一份。
约莫过了半柱香,刘经腹走入观山亭。
樊丹青起初并未说话,而是看着这位年轻人。
观人先观骨,腰似一杆长枪,步踏沉着有力,昂首挺胸有股子傲气,是个好男儿的苗子。
“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寒川城月牙集人士,刘经腹见过老节度使!”
刘经腹生死都经历过数次,岂会怕一个垂暮的老人!
“为何落草?”
“马贼袭镇,落了绿林。”
“既有深仇,为何又效力?”
“大仇早报!添为寨中三当家。”
“如何认识樊某的虎女?”
“沐青山攻镇,身受重伤遭人掳掠!”
“哈哈哈!无愧是樊某的女儿!经腹与樊某说说那日情况如何?”
“此事说来话长,麻儿不得不提好友花哥儿!当初麻儿退了伍返乡,花哥儿还是镇的铁匠,别看他年轻,锅碗瓢盆打的是样样精通…………”
刘经腹将一路如何走来的过程说予了樊丹青,当然自然也瞒了螭龙剑之事,毕竟有些实底交不得。
刘经腹倒也是个善言之人,将过程说的精彩万分,樊丹青也频频微笑点头。
半个时辰之后。
“李开花不失为有志之人啊!”
樊丹青听了这么多年奏报自然分得清重点在何处,这位年轻的大当家不仅有容人之量,而善学多谋,日后必成大器。
“那当然了!花哥儿的事迹还多着呢!”刘经腹自豪地说道。
“那你就没想过自己当一方之主?”樊丹青问道。
“老节度使此言差矣,麻儿与花哥儿如一体,不分你我!”
“经腹啊!你还年轻,将来的许多事都不是你想的这般简单,世间的人能保持初心的太少了,但愿你的花哥儿不会迷失在某些东西之上。”
樊丹青也是从少年郎走过来的,他当年可比李开花的起步高太多了,但要说起年轻时的兄弟,他似乎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位,这便是光阴的刻刀,窜乱了人心,改了志向。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麻儿也许活不到老节度使说的那个时候!”刘经腹摇头笑道。
“麻儿!跪下!”
樊丹青已经识完此人,重情重义,心细如发是个值得托付的人选,当然樊丹青改变不了女儿的决定,只能欣然接受。
“叫声岳丈大人,这右平州便是你等腾飞天下的基石,这个买卖只有一个条件,此生不许负了锦儿!”
樊丹青起身看着皎洁的月光,静静等待刘经腹做这个决择。
刘经腹却没有像与樊似锦相处时的那般扭捏,立即双膝跪地,道了一声岳丈大人。
“哈哈哈!贤婿请起!”樊丹青大笑道。
“岳丈大人,日后我等可要戮力同心,我家娘子这块顽石可不好攻破!”
早就说过刘经腹是个聪明人,这等美貌的娘子可是天下难寻,所谓的拒绝之言只不过是寻些话题,与娘子扯个亲近。
“的确,你家娘子老夫也没有办法!就看你的本事了!来!为父与你说个故事。”
樊丹青自知时日无多,万般盘算要为子女与右平七十万百姓留个后路。
“岳父请讲!”
“这本应该带入棺材的,麻儿听了之后要对锦儿更好,莫要辜负为父的一片苦心。
三十年前,也有这么一对兄弟,哥哥出生豪门,弟弟起于微草,二人在西境边防军相识,起初哥哥嫌弃弟弟出生寒酸不愿与之交往,但二人同上战场之后,弟弟武艺高强多次救哥哥性命于危难,二人至此便结为异姓兄弟。
后来哥哥家中有变,不得不退伍还家应对家中险恶的局势。何奈仇敌势大陷入僵死之局,正值此时弟弟率两百轻骑入城,立于府前如那战神般抵挡千余敌寇,这才化解了危局。
局势虽解,但哥哥的妻子中了流矢香消玉殒,哥哥万念俱灰欲要拔剑自刎,此时又是弟弟以全州七十万百姓的安危相劝,加上哥哥新得一女,不忍其孤苦无依,这才化解了往生的念头。
之后,弟弟又在城中留了半年护卫哥哥的安危,同时也结识了一位名伶大家,二人坠入爱河,做了夫妻。
只可惜好景不长,敌**队又犯边界,弟弟返回西境边防军统领将士作战,为了减少伤亡弟弟亲率三千骑兵攻入铁河关一举大破敌军,由于战事惨烈弟弟身中数刀,得胜回营之后军医劝谏并弟弟回城中养伤,但弟弟心系国家安危,最后拖延病情导致身体不堪重负。
弥留之际,弟弟给哥哥去了份书信,哥哥第二日便将名伶接入府中,时日一久各处流言四起,哥哥不忍弟弟遗子在外流落受苦,含辛抚养二十余年兄弟的遗子,将偌大的家业都交到了他的手上。至于那名伶便做了哥哥的续妻,二十多年间樊某没有踏进过暖香阁一步。”
何为儒将?樊丹青当之无愧。
老节度使这一生,为子,善待家中父母,宽宥宗族子弟。
为臣,三十年兢兢业业,殚精竭虑报效朝廷。
为官,素有清廉之名,受万民爱戴。
为兄,善待兄弟遗子,将整个右平州都交到了他的手上。
但唯独对不起二人,不忠于妻子娶了填房,将所有的关爱都倾注在兄弟遗子身上,对亲生女儿少有关心。
“麻儿这辈子从未佩服过他人,岳丈这等气概非常人所及。”
刘经腹说的都是肺腑之言,若让他把自己祖上传下来的基业拱手送于他人,他万般是做不到。
“麻儿,人这一生要走的路很长,你们才刚刚开始,而为父已到了驾鹤西去的年岁。记住为父所说的话,此生一定要善待锦儿!”
“岳丈放心,麻儿记下了。”
……………………………………………………
二人出了观山亭,樊似锦已经在院外等候多时,听着二人口中一个岳丈,一个贤婿,这才舒了一口气。
回程时,樊似锦还不忘狠狠的踹几脚刘经腹。
“真是不知羞!这才见了一面便一口一个岳丈!”
“樊姑娘,刘某这也是权益之计,你不知道院中有何等凶险!老节度使埋伏了八百人马,若是刘某不叫,便要把刘某剁成烂泥。刘某生性胆小自然是架不住场面,只能屈从于老节度使的淫威,樊姑娘放心,刘某绝无此意。”
“这么说你还是不愿喽!”
“哪里哪里!刘某又打不过你,只能听你摆布了,不过刘某有个小小的要求,成亲之日可延后三天否?”
“为何?”
“谁家还没个亲戚兄弟,平素里他们家中婚丧生娃儿刘某都是随过份子钱的,若不讨要回来,岂不是亏大了?”
“樊家不缺这点银两!”
“刘某缺呀!毕竟成亲是一生的大事,双方父母总要在场的吧!另外刘某有个知心好友叫李开花,这次随份子绝对不能少了他。”
“你愿意便是你的事!三日不可再拖!”
“放心,这等大喜之事岳丈大人必定会乐的开怀,说不好再活个十年八载也不成问题。”
“多谢!”
“樊姑娘,不必担心!这等做戏之事刘某耍得熟练。…………诶诶!别动手啊,有话都好说。”
第三十章 忽如一夜春风来
寒川城,月牙集。
“大当家!右平州节度使府来了邀请函,是三当家与樊家大小姐的婚事!”
李开花刚砌了一杯新茶,还未拿稳便掉在了地上,滚烫的茶水溅了一脚面。
“快呈上!”
李开花打开书信观了一遍,随后放声大笑,眼角都挤出了泪花。
“刘麻儿!刘三当家好是英武啊!堂堂的马贼之首被人绑了去做上门女婿,有点儿东西!去告诉樊家的人,我等必定到场。”
李开花连日担心的阴霾一扫而空,心中盘算着如何见面讥讽几句刘麻儿,缘分这东西真是说不得。
“三哥,你说我等要随一个什么大礼才不失场面?”
“三双草鞋,两斤粗面,已经很厚重了。”
明玉辰也没有想到刘经腹有这福气,右平州的节度使对于揽月寨来说可是庞然大物,这姻缘桥不知可否牢靠!
“对!这已经是厚礼了,他一个倒插门用不了这么多的东西!夜间启程,让我等见识一下右平府的风景。”
“是,我去准备!”
就这样,二人带着刘家父母备了三百两黄金,良马五十匹,三十锦缎,连夜去了右平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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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家小姐大婚,右平府也添了不少喜气,西境边防军来了三位偏将给足了面子,姚冶之等临近几州的节度使都纷纷备了厚礼,右平州街道上红绸满挂,热闹非凡。
樊府中,樊衍嗣坐镇大局,将筹备事宜安排的井井有条,樊氏领的女眷在后厨忙里忙外,樊丹青的清廉全州共知,所以真到了大喜事人手自然欠缺,需要樊家人亲力亲为。
樊丹青本该在后院休养,但却不顾众人反对在前堂当起了知客,做起了迎门松。
“末将童国挚拜见老节度使。”一位长相魁梧的戴甲将军做后辈行礼。
“国挚快快请起!”
樊丹青就算是见了节度使的门客也不过是微微一笑,但此人他却是亲身扶起。
樊家与西境边防军之间渊源颇深,祖上本就是西境边防军的统帅,后来得了封地也没有疏远军中关系,每一辈都要派遣樊家子弟去军中历练,只是到了这一辈樊衍嗣身上有疾,才派樊似锦去西境边防军拼杀,落得虎女脾气。
“老大人,家兄让末将代为致歉,由于军中事务繁忙,不能亲身前来,望老大人见谅!”童国挚说道。
“此言差矣!国臻乃一军之帅,统领十四万兵马于边疆抵御外敌,这便是樊某收到的最好贺礼,来人呐,带童将军到内堂休息!”
“西境边防军,贺礼良马千匹。”
管家带着几位将军入了内堂,樊丹青脸上已有了疲惫之色,但还是饮了一口苦茶,为女儿做这迎门客。
“有客到!”
“末将褚玉屏见过老节度使。”
褚家军也来人了,年轻的小将神采丰毅,气宇轩昂。
“小褚帅请起。”
樊丹青又将褚玉屏扶起,此人的身份乃南境边防军主将之子,与童国挚分量相当。
右平州的地界十分微妙,左上便是西境,右下就是南境,南境边防军人数虽然只有九万,但能拒东海沈红英的白袍军于国门外,可见战力也是十分强悍。
“家父得知樊门虎女出嫁特命小将前来道贺,献上良马千匹,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褚玉屏说道。
“老褚帅客气了,来人,请小褚帅去后院休息。”
樊丹青这么多年斡旋于两境边防军自是有一套手段,微妙的平衡保持的恰当好处,才能不得罪双方主将。
“有客到!”
李开花与明玉辰带着麻儿父母走入樊府,穿着自是比不了那些鲜衣富贵,但樊丹青这次却迎到了门外。
“亲家公远道而来,樊某有失远迎,多多恕罪。”
樊丹青直接略过二人向刘经腹的老父行了个见面礼,做足了双方平等。
“樊大人,小儿给您添麻烦了。”
刘老父话语都有些颤抖,他这辈子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官,这可是和姚大节度使同一级的官员。
“亲家公不必如此见外,日后小女便是刘家的人,望二位亲家多多善待。”樊丹青客气的说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刘家绝不会亏待自家儿媳。”刘老父谨慎的说道。
“亲家公请入堂,樊某亲自为你斟茶。”
樊丹青从始至终没有理会二人,一直客气的与刘经腹的老父扯着家常。别看樊丹青身居高位,但乡村活计,农家时节说的是一清二楚,令人钦佩。
“亲家公,贤婿与小女就在新阁,你与亲家母去见见吧!”
“好!好!”
刘家父母被人带出了大堂,堂上只留下这三人,樊丹青回到主座悠哉悠哉的饮了口茶,这才第一次正眼看向二人。
“你便是李开花?”
“后进李开花见过老节度使!”
李开花被晾了半天,但身份摆的绝对端正,他与刘经腹只是情义上的兄弟,并无血缘亲属,樊丹青与他们的关系只有官匪二字。
“嗯!去后堂休息吧!”樊丹青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没有追问只当是个普通的婆家朋友。
……………………………………………………
却道是吉时,到了拜堂流程。
刘经腹着了一身大红袍春风满面地牵着新娘子拜天地敬父母,樊似锦在刘家父母面前却也乖巧,递过茶水后,新郎官到席面上敬酒。
“麻儿,大喜啊!白捡一个如此漂亮的弟妹让人好生羡慕!”
李开花叹了一句世事无常,当初一同长起来的玩伴都已成婚了。
“花哥儿,兄弟只怕要在右平府留一段时间了,岳丈身体不佳,兄弟无法抽身。”刘经腹推了几盏酒在李开花耳旁小声说道。
“不必着急!月牙集你是半会儿起不了战事,你就安心的当樊家的女婿吧!”
“多谢花哥儿体谅!”
刘经腹酒杯还未抬起,便听见邻桌的叫骂声。
“南境军倒是能耐呀!当年不若羡老将军兵法娴熟,褚帅怕是得不了这份硕果。”
两境边防军自是少不了冲突,无论在人员补给,还是在粮草争夺上每年都会在朝堂内大骂数场,这个传统一直延续到现在,如今两军将领见了面自然得不了安生。
“战场兵法自然要多加运用,这一点我南境自然比不上你西境军,一手填命战术天下闻名,兵卒到了西境有几人能还乡!着实让人钦佩。”
褚玉屏的阴阳怪气确有依据,西境军每年兵源消耗惨重,毕竟云国的秦门虎师善于战场白刃。而且江国汉家铁卫入境也在西边,久而久之,落得西境不还乡的凶名。
“放屁!南境军连脚底下的一帮难民都收拾不了,还好意思在这大言不惭。”
“哼!要想收拾他们,五千精骑便可解决,但粮草马匹消耗的费用你来出吗?”
二人争的不可开交,眼看就要上手坏了这喜庆的氛围。
“咚!”
一个巨大的酒坛放在了二人面前,樊似锦一脚踏在椅上制止了二人的争吵。
“口中干嚎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手底下见真章,谁先于本将干完这十碗,就算他赢,如何?”
将门虎女便是这般霸道,新婚场上抛头露面与军中兄弟拼起酒来。
“好!谁怕谁!”……………………
是夜,李开花与明玉辰近来少有的轻松,喝的是伶仃大醉,至于刘经腹却留了后手,因为晚间他有正事要办。
值此良辰美景,**一刻何止千金。
刘经腹抱着已经有些微醺的樊似锦返回新房,正欲要来场豪杰之战,以正夫家之风。
谁知手还没有搭到樊似锦的身上的妙处,便被一脚踹下了床。
“到底能不能过了?你要谋杀亲夫吗?”刘经腹坐在床下一脸委屈的大喊道。
“好!你来吧!这次本将不动了。”樊似锦少有的脸上羞红,双目紧闭不敢看向刘经腹。
“嘿嘿嘿!娘子,我来了!”
“啪!”
又是一掌将刘经腹打下了床。
“你到底想怎么样?说是做戏你不肯,做鸳鸯你又不愿,为夫娶你做何?”
“谁让你笑的那么下贱!本将忍不住的便是一掌,要不你绑了本将的双手。”
“嘿嘿嘿!小美人儿!为夫就不客气了。”
“啪!”
刘经腹蜷缩在床下,双手捂着腹部,这三次重击让他兴致全无,颤颤巍巍的说道:“给我个枕头和被褥,睡……觉!”
“要不再试一次!本将保证绝不再乱动。”
“为夫求你了,为夫真的困了,这事儿下次再说吧!”
“你如果真不想便算了!”
“嘿嘿嘿!那…………”
“咚!”
这一脚更狠,直接把红布木椅踹碎了。
“姑奶奶!错了错了!不敢了,不敢了!”
“睡觉!等到你什么时候笑的不那么下贱,本将便从了你。”
“还不让人笑了!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姑奶奶求你高抬贵手,写一封休书吧!”
“休想!”
就这样闹了半夜,刘经腹终于是得了手,但全身伤痕累累,真是用命在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