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村落
出纳兰西京往东走,过西拉木伦大草原,沿着额古河床一路向东北方,一千八百里外便是野老山北麓。马鸣河在此发源,柳江最重要的支流,流金河从此向南咆哮奔腾,最终在南陈国境内汇入柳江。
“天下十分水,七分出野老。”坐在踏火红牛拉的大车上的顾向山指着远方,记忆飘的更远:“五十年前,我和你三外公追随两位兄长出夜魔城,一路往东过接天岭,拜会岭南的圣城天刀叶问斋,一战之后,大师兄踩着叶问斋的肩头成就大宗师之名,那叶问斋的儿子叶斩当年还只是个十来岁岁的年轻人,如今却已是统帅北赵帝国西路边军的招远大将军……”
“离开岭南,一路向北,就在女儿国中,大师兄遇上了大嫂,那时候的大嫂还是女儿国主,风华绝代让人不敢直视,他们两个不打不成交,从切磋武道开始,日久生情,终于结下白首之盟。当年大嫂禅让帝位,与大师兄一起放马江湖,我们几个人着实渡过了一段好不快意的时光。”
原来大外公的妻子是那时候认识的。这位大奶奶能跟大外公谈武论道以至于惺惺相爱,想来武道境界也不会低了。陈醉骑着红颈黑驼守在牛车旁,听的很认真。思绪随着顾向山的话语飞扬。
只听顾向山继续说道:“直到后来第一次莽山论道,大师兄败在云空寂之手。”
“大外公败给云空寂?”陈醉惊讶之余打断青狮帝的话,侧身问道:“四大宗师齐名天下,难道也分高低?”
“否则,又怎会有云空寂天下第一之名?”顾向山继续回忆道:“当年大师兄一招之差败于云空寂,双方约定二十年后莽山再论道,那之后他心中极为不服,一心想要超过云空寂夺那天下第一的名头,从此更加醉心武道,却因此冷落了身怀六甲的大嫂,甚至于大嫂临盆之时,他却仍在潜心修炼,大嫂伤心欲绝,赌气带着刚出生的儿子离开,却不意遇到了她生平最大的对手。”
“大外公原来还有个儿子?”陈醉惊讶道。
“现在没了!”顾向山眼中闪过一抹怒色。
“可是跟大奶奶遇到的那个生平大敌有关?”同坐在车上的霍明婵用毫不掩饰的女儿声问道:“这人是谁?”
“便是与大嫂同出五凤池的镜空月。大嫂当时正处于产后最虚弱时,交手不敌后被镜空月抢走了那孩子。”顾向山语气沉重:“后来大师兄赶到的时候,那女魔头已经逃走,大嫂不顾身受重伤拼命追赶,却直到两年后才在炎都找到镜空月的踪迹,发现她的时候并没能找到那个孩子,大嫂问她要孩子,女魔头告诉大嫂,孩子两年前便被她摔死了。”
“这个女人真恶毒!”霍明婵气的胸脯一起一伏。
陈醉却一皱眉,问道:“当年大奶奶与那镜空月之间谁高谁低?”
“应该是难分轩轾。”顾向山语气带着迟疑:“大嫂当年也已是宗师境界,那镜空月却还没有资格参加莽山论道,比较而言,或许还是大嫂要强些。”
“但当年一战,大奶奶却输了,而且一败之后修为倒退到超品移山境界,我说的可对?”
顾向山颇为意外的看了陈醉一眼,点点头道:“半点不差。”反问:“你是如何得知的?”
陈醉道:“您先前说大外公遇上大奶奶的时候她还是女儿国主,我记得曾听人说起过女儿国的规矩是禅让制,五十岁之后便不能担任,历代女儿国主都是由五凤池当代最强弟子担任,大奶奶与镜空月是同门师姐妹,既然能担任国主自然是强过了那女魔头,二人在炎都碰面,肯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那镜空月自知多半不敌,所以故意说出一个耸人听闻的消息乱大奶奶的道心,也并非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顾向山面露沉思之色,点头道:“或许也有你这一说,但当时大师兄已经发动所有力量打探那孩子的消息,敢说只要那孩子还活着,便一定能够找到。”颓然一叹,又道:“当年大嫂的确败在了镜空月之手,尽管大师兄及时赶到惊走了那女魔头,大嫂却说什么都不肯跟他一起走了。”
“当日我到夜魔城的时候,大外公拿出五十年积累下的珍贵草药,请红鸾姥姥炼制了一枚还天丹,那枚丹药本是他为大奶奶准备的,对吗?”陈醉脸上带着愧意说道。
顾向山点头道:“是的,所以当时我和你外公才会反对他那么做,但他终究还是把还天丹用在了你身上,不过你也大可不必为此心怀愧疚,其实我们都清楚,大嫂最恨大师兄的原因并非武道境界倒退,而是因为那个孩子。”
陈醉默然额首,虽然明知事实如此,心里头却还是不免感到愧疚又感动。
顾向山接着道:“大嫂走后,一段时间里,大师兄痛苦难当,唯有醉心武道来麻醉自己,他带着我们遍行天下,从炎都到西京,当年我们便是从这里走过来的。”
“那年西戎汗国出了个绝世天才,世人称白莲生佛,便是毘伽罗,五十年前他还只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比丘,一身白色僧衣,站在西京大校场中央的台子上,与天下高僧辩经论禅,一较量便是三年,禅武合一令草原诸部奉养的高僧大德尽皆拜服,大师兄那时候疯了一般寻找天下高手较量,自然不会错过这位白衣佛,二人交手,九天九夜不分胜败,白衣佛修成了九重大日吠陀心经,有无量金刚护法真身,大师兄也奈何他不得。”
前辈风采令陈醉心醉神迷,听的神驰不已。趁着顾向山喝水的功夫,插言问道:“大外公那个时候已非常态,他又是怎么恢复过来的呢?”
顾向山道:“此事还要多谢那毘伽罗。”
陈醉道:“无事不烧香,临时抱佛脚,看来大外公是受了吠陀佛法的启示。”
霍明婵不以为然道:“世人愚钝,把仙佛当成至高无上的神,却不知仙佛其实也是人修成,大外公已经是大宗师境界,与仙佛无异,破空便可飞升的人物,怎会求什么佛来开悟?”
“婵儿这句话说得好!”顾向山满意的点点头,道:“你大外公何等人物,什么佛宗道法都是小成之道,又怎能点化已经通大成之道的他?当年他之所以能明悟过来,却是因为与毘伽罗打赌输了东道,陪着那白衣和尚,赤脚行走于世间三年,回来后便大彻大悟,五气调和,一心种药,不再痴迷于天下第一的名头。”
“大外公真了不起!”霍明婵感慨的:“逐风万里客,田间一老农,拿起放下,原来如是。”
“这位白衣佛更了不起。”陈醉慨然一叹,道:“满天仙佛无义士,唯有人间藏真佛。九天降劫若等闲,万世经轮一伽罗。大外公这几句山歌道出了他的境界,也道出了大外公对这位吠陀宗师的钦佩。”
顾向山道:“从这里再往前会经过一个牧民村落,这个季节,青壮年会赶着牛马去远方的牧场,老人和孩子留在村落里耕种河套里的田地,咱们离开西京快两个月了,这一路都没怎么好好休整,到了前边的村落便停下休整一日,过了那村子,再往前不足百里便到了野老山北麓,到了那,我这匹识途老马便没了作用,剩下的事情便交给你们年轻人了。”
霍明婵在牛车上站起身向前方眺望,笑道:“说起来这小往生去前面探路也有一阵子了,是不是被那牧村里的少女留下招了女婿?”又道:“四外公讲了这么精彩的往事,可惜他却没能听到,回头我说给他听的时候要一天一段的说,急也急死他。”
前方一道黑点由远及近,正是往生骑了头白唇毛驴飞驰而来。到了近前,飞身跳下毛驴,一句话不说,先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水。才道:“都打听清楚了,四外公说的没错,前面的确有一处村落,而且还没有荒废,村子里人口不少,炎龙族和西戎族都有,咱们运道不坏,正赶上村里的大户要办喜事呢,那家的主人已答应给咱们这十几个人提供落脚的地方和吃食。”
顾向山微感诧异:“怎么还有炎龙族人?”
往生道:“这里虽然是西戎汗国的尼婆部所属地界,但算起来其实距离北赵的落日城还更近些,尼婆部的大队人马不敢贸然过来,小股队伍又担心遇上山戎部和马匪,所以很少来这边过问税赋和人丁等地方事宜,而落日城那边距离这儿说近其实也不近,约有六百里之遥,中间还有一条国界,所以这个地方就成了三不管的地方。”
他喝了口水,继续道:“时间久了,便有了炎龙族人爱这里没有苛捐杂税,跑来开荒种田,算上原住的西戎族百姓,前面村子的人口便渐渐多起来,就连附近的山戎族人也被吸引下山,到这边做些以物换物的买卖,所以,现在那个地方早不是四外公你们当年路过时的样子啦。”
当年的小村落已经发展成一座繁华的边界小镇。陈醉一行十余人穿过镇子口的土墙,来到镇子中心的街道,在往生的带领下径直走到一户高墙大院的人家门前。只见那大门上贴了红喜字,门口挂了红灯笼,看样子像是要办喜事。
霍明婵还没见过这个,特别兴奋,立即说,宁可多休整几日也不要错过这个热闹。陈醉看着冷冷清清的大门口,怎么看都缺了些办喜事的氛围。不由暗暗奇怪。
第七十七章 门风
“嘎玛哈宝山哟,望不到头哟,白的是山头哎,绿的是山腰嘞,腰间有草一丛丛,哗啦啦的水水在里边流呀,小妹子儿洗头在上游,哥哥洗澡在下游,一头扎进水里头呀,看见妹子儿腰下一丛丛,哗啦啦水水流啊流……”一群汉子飞马驰进镇子,为首的汉子唱着乡野小调,径直飞马来到贴红纸的大户人家门外。
后院。
侍女打扮的易飞燕忙着收拾入住的行李,霍明婵在一旁摆弄着残月龙鳞剑,黛眉微蹙道:“呸,这小曲唱的真下流!”
易飞燕年近不惑,早年嫁过人,丈夫死后留下两个儿子,大的从军,小的从文,这也是她必须活下去的理由。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这个饱经世故的女人对霍明婵的脾气秉性早摸的**不离十,作为过来人,闻言笑道:“下流虽下流,却胜在直白实在,二姑娘是神仙中人,不晓得这山野间的年轻人都爱这调调。”言语间似有怀恋之意。
霍明婵把手中剑一把丢回鞘内,道:“你是不是想起了那个死鬼风雪亭?”
易飞燕缓缓摇头,道:“他是我师弟,要说一点不想那是虚言,但我跟他之间其实没有什么,大家是同门,又同殿称臣,仅此而已,他母亲是费老祖的嫡亲孙女,因为出身高贵,所以有些心高气傲。”
“费老祖宗?”霍明婵打断问道:“宜州费忘书?”
“正是。”易飞燕点点头,道:“费老祖被司归墟射死在车厢峡,之后北赵一统中洲,费家就此隐于宜州,耕书传家声名渐落,暗地中却一直是兴复南陈事业的核心家族,连陆先生都是费老祖的学生。”
“两袖藏书剑,一心忘龙楼。”霍明婵轻轻一笑:“这位忘书先生倒是诈得一手好死,却不知他的后世子孙成色如何?”
“诈得一手好死?”易飞燕诧异的看了霍明婵一眼,有些不解其意。
霍明婵却一摆手,道:“又说糊涂话了,你当我没说好了,还是接着说费家吧,以前常听某人吹牛说巴山男儿在宜州,宜州男儿属费家,却不知现在的费家如何了?”
“不敢欺瞒二姑娘,那费家低调多年,关于这一家如何,便是我们南陈内卫司也所知不多。”易飞燕似无意的:“不过,我倒是记得宜州地处南陈西北,距离这里应该只隔了一座鹰愁山,说起来要比落日城还近些。”
陈醉敲门而入,同来的还有这户人家的主人,一个姓孙的中年农人。此人也是炎龙族,操一口地道的宜州口音叮嘱道:“列位尊客远来不易,舟车劳顿就请早早休息了吧。”
霍明婵还一心惦记着看热闹呢,哪里肯依他的意思休息,扬眉问道:“主人家有喜事,不请我们喝一杯吗?”
孙姓中年人眉头微皱,摇头道:“尊客说笑了,哪里有什么喜事啊。”
霍明婵道:“这院子内外到处贴红张花,怎地不是要办喜事?”
孙姓中年人似有不悦之意,不耐道:“总之就是没什么可高兴的事情,尊客们当中有女眷同行,若是听我好言相劝,便请早早休息莫要多事,否则,若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莫怪老朽没有提醒诸位。”
霍明婵道:“看个热闹打什么紧?这位大叔若怕我们吃席,大不了走的时候多给你些银两便是了,这样的热闹喜事前,岂有把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陈醉心里也好奇,但小醉哥精于世故,自不会像霍二姐这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这般直言不讳。眼见孙姓中年人有不悦之意,连忙插言道:“舍弟从来心直口快,还请主家莫怪,有道是客随主便,既然主家不愿我等多事,便尊您之言,早些歇息也就是了。”
孙姓中年人微微一叹,道:“非是孙某不通情理,更非因为吝啬几口吃食,实是家门不幸,遭此飞来横祸也就罢了,又怎敢连累几位尊客?几位还是听孙某一句,安顿好女眷,早早歇息吧。”说着,还特意瞥了一眼易飞燕。
霍明婵一听这话,好奇心只会更盛,不等陈醉说话,抢着问道:“看来还真是遇上麻烦事了,快跟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不待人家说什么,她倒先胡乱猜测道:“是不是你生了个漂亮女儿,有山贼恶霸要强抢去做压寨夫人?”
孙姓中年人一听连连大摇其头,道:“非也,非也。”说着,只是苦笑不止,便要动身告辞。
霍明婵身子一动,将他拦住,道:“我这人最爱管闲事,既然遇上了便一定要问出个究竟,你倒说说看,究竟是什么麻烦事让你这么难心?说不定我还能帮到你呢。”
孙姓中年人微微一怔,霍明婵突然拔出腰间宝剑,一道剑气从他面前扫过,将戳在桌上的明台火烛斩断,掉落在地发出啪嗒一声。霍明婵扬眉一笑,道:“你看这一剑怎样?能不能帮到你?”
这一剑挥出,霍明婵有意炫技,那剑气不但有声,甚至还有清晰可见的空气波纹。
孙姓中年人看的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哭求道:“小老儿有眼不识高人,却原来是剑仙到了,家逢大难,斯文扫地,求剑仙救我一门老少啊。”
时人命短,普通百姓活到七十岁的寥寥无几,便是岁过六旬的极为少见,四十多岁便自称老儿的比比皆是。
霍明婵道:“你不必如此,起来慢慢说。”
孙姓中年人跪在那不动,嘴里却滔滔不绝说了起来。
“小老儿姓孙名春茂,本是宜州府,泰鄞县人士,只因多年以前,家乡大户豪绅跑马圈地,被侵吞了田产,不得已举家迁移至此,至今十余年,全凭一勤二俭操持家务,日子总算过的还殷实,虽有薄财,却可惜子嗣不旺,膝下只有一子。”
“你没有漂亮的闺女啊?”霍明婵语气里带着点失望的意思。
孙春茂连忙叩头,连道:“求剑仙侠客做主!”连说了三遍。
霍明婵摆手道:“行啦,行啦,你快起来接着说吧。”又补充道:“再不起来,就不管你的闲事啦。”
孙春茂这才起身,续道:“虽然只有这一个儿子,但小老儿却从来不敢娇惯,三岁开蒙,五岁入馆,耕种读书,四时而动,能教的全都教给他,总算这孩子不至于蒙昧无知。”
霍明婵不耐道:“你这人可真啰嗦,就说你遇上什么为难事便罢了,跟我说你儿子做什么?”
孙春茂点头哈腰,道:“这就说了,这就说了。”续道:“我要跟您说的祸端正是这逆子招惹来的。”
此镇原本只是一村落,后来因人多而成镇店规模。十几年前有高人路过此地,赞此地民风淳朴,百姓贤德善良,离开前便在镇北出口的牌楼上写下集贤镇三字。从集贤镇往东便是嘎玛哈宝山,翻译做炎龙族的叫法便是鹰愁山。两年前鹰愁山上来了一群强人,为首的却是个年轻女流,诨号一丈红,匪名叫做冉红云。
孙春茂说起此女,气便不打一处来,恨的咬牙切齿,道:“这寡廉鲜耻的盗匪女贼,虽有保一方平安的义名,骨子里却是一只狂蜂浪蝶,年前在望月峡与我那不肖的儿子偶遇,两个人一见面便好似干柴碰上了烈火……”
“你快点说重点,他们两个相爱了,接下来又怎地了?”霍明婵不耐烦的催促道:“怎么就让你没法子活了?”
孙春茂神情愤慨,接着道:“自从那日起,这逆子便常常往鹰愁山红云寨与那浪蝶女幽会,想我孙氏一门,虽然谈不上世家传代有书香,却也是耕书传家的读书门第,这逆子竟与那寡廉鲜耻的女人做下这等腌臜事,小老儿纵然膝下只有这一个,又岂能容他败坏祖先积下的德行?”
霍明婵听到这里,黛眉已经蹙起,怎么看这半大老头都不顺眼。
孙春茂却还自顾着说道:“小老儿得知真相后,立即便将逆子关在家中,本想着是严加管教,天长日久自然断了他的念想,却没想到这忤逆子对那女贼用心极重,竟死不悔改数次要逃去那红云寨中,小老儿万般无奈,只好忍痛大义灭亲,将他的腿打断!”
唰!
一道剑光闪过,屋子里的太平桌被一剑扫断四条腿,哗啦一下垮了下来。眼看霍鸣婵还要发飙,陈醉赶忙凑过去一把将她拉住,同时用手将她小嘴捂住。
孙春茂吓的一哆嗦,不敢再看霍明婵,却偷眼去瞄陈醉。
难怪这孙宅内看不到丝毫喜气,孙春茂又特别来劝告众人莫要出去观礼,却原来是自觉家丑不可外传。可惜这孙春茂却错看了婵儿,把离经叛道的女魔头看做了仗剑天涯问不平的侠客。陈醉忙道:“孙大叔莫怕,我这义弟平素最看重的便是诗书礼教,最听不得这样的事情,所以有些按捺不住,您请接着说。”
霍明婵人在陈醉怀中,身体里的仙元力似乎都有些不灵光了,挣了几下都没能挣脱,索性气鼓鼓在一旁不说话了。
孙春茂却接着道:“这逆子断腿的消息不知怎地就走漏了出去,被那寡廉鲜耻的女匪头知晓了,前些时她率众下了鹰愁山,来到小老儿家,硬是留下来照顾我那逆子三个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无父母之命,二无媒妁之言,此等行径伤风败俗,与禽兽无异,老儿实在气不过时,便豁出命去痛骂那女匪,怎奈何这寡廉鲜耻的女人根本不在乎,任凭我如何破口大骂,就是痴缠着那逆子,更有甚者,还公然向小老儿提出要与逆子成亲。”
陈醉道:“这就是贵府上下张红贴喜的原因?”
孙春茂额首长叹:“家门不幸啊,老儿蒙此奇耻大辱,本打算阖家引火**以全斯文节烈,但那这女贼却说,婚礼必须在我孙家办,成亲之日,小老儿必须坐上高堂,否则便要血洗了这集贤镇。”
霍明婵再也按捺不住,抓住陈醉的手狠狠咬了一口,终于挣脱出小醉哥怀抱,指着孙春茂喝道:“你这老东西真是食古不化之极,人家年轻男女彼此真心欢喜便欢喜,干你何事?你这又是烧又是死的闹腾个哪门子?人都说虎毒不食子,你这老东西连亲生儿子的腿都能下手打断,更甚者还要拉上全家**以全什么劳什子节烈之名,我,我真恨不得一剑砍开你的脑袋,看看里边到底装了多少虚仁伪教!”说着,又抽出了宝剑。
陈醉赶忙在她耳边提醒道:“他总算还知道为了全镇百姓没有那么做。”
眼看剑仙骤然发飙,把孙春茂吓的体如筛糠,嘴唇哆嗦不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门外忽然传入一个声音喝道:“哪里来的野小子,敢对我公公无礼!”
第七十八章 争道
院子里站了一对儿年轻男女。男的穿红,女的裹绛。年轻男子虽举止斯文,但身材却挺拔,手上有老茧,文而不弱。女的腰悬红绣刀,头缠巾帼,一副不让须眉的样子。
霍明婵循声观瞧,只觉得这二人宛若一对玉璧,很有些郎才女貌的意思。她转头冲着陈醉嘻嘻一笑,道:“大哥,这一家人还真有点意思呢。”
是够有意思的。陈醉心里也觉得怪好笑。老的要棒打鸳鸯,甚至不惜玉石俱焚。小的情比金坚,强扭的瓜也要吃的香甜。老的恨不得把小的弄死而后快,小的却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保护老的。一面闹腾着要大义灭亲,另一面却是毫不介怀,一心想要父慈子孝。这俩人倒是不俗。
只见那年轻女子一步跨出,手按刀柄,直视着霍明婵腰间宝剑,轻哼一声,道:“却原来是会家子。”接着一抱拳,又道:“我叫冉红云,师出岭南天刀门,却不知这位用剑的兄弟是何门何派?因为对我公公无礼呼喝?”
“谁是你公公?”不待霍明婵回答,那孙春茂倒先不依不饶的喝骂起来。
冉红云丝毫不在意,微微一笑,道:“公公说笑了,媳妇与承义郎已定下白首之盟,公公生养大恩在上,这公公自然说的是您呀。”任凭孙春茂如何呼喝怒骂,她只是嬉笑欢颜语态和缓如春风。
霍明婵嘻嘻笑道:“可惜你这老公公是个食古不化的书呆子,读书把脑子读坏了,豁出去性命也要把你们拆散,刚才还疾病乱投医,求我相助对付你呢。”
冉红云抱腕道:“看尊驾腰中宝剑不似凡品,想来也是有出身的人物。”
“我叫霍明婵。”霍明婵笑道:“无门无派,就是看这老家伙蛮不讲理不顺眼。”
冉红云皱眉道:“原来是霍兄弟,我自携刀问天意,笑看红云染半山。家父冉飞雄,难道还不值得霍兄弟赐下师门名号吗?”
霍明婵对她这句自报家门的诗句不大感冒,反手按宝剑,道:“都说了无门无派,还啰嗦问个什么?”
冉红云面色一寒,道:“我看你逆手拔剑的手法与岭东葬剑山一脉的剑客相似,天刀门与葬剑山……”
“什么葬剑山,听都没听过,倒是这天刀门似乎还有所耳闻,可是当年败在乾坤啸之手的圣城天刀叶问斋所创的门户?”霍二姑娘的字典里从来没有什么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的概念,一张嘴便说出了天刀门弟子延续近五十年的心中隐痛。
冉红云顿现怒色,唰的一下拔出腰间红云绣,刀指霍明婵,道:“尊驾除了会口出狂言外,可有胆色拔出腰间宝剑与我手中红云绣一战?”
“怕你怎地?”霍明婵慧眼如炬,看出此女修为约在七品,道境只有一重,与之交手有胜无败。遂故意调笑问道:“交手不难,但你若打输了又将如何?”
未战先言胜败,明显有瞧不起对手的意思。冉红云气的柳眉竖起,煞气腾腾,道:“我若输给你,这孙家上下的事情便听凭你发号施令。”又反问:“你若输了呢?”
霍明婵笑嘻嘻道:“我若输了便只好以身相许,替下这位孙公子,随你上山做你的压寨官人。”
“大胆狂徒!”
红云绣刀光洗练,刀如其名,刀花朵朵宛若红云。这小妞倒还真有些手段,只是这一刀刀下来跟跳舞似的好看,只顾着追求美感,却未免有些中看不中用。红云照额头,霍明婵还有心思取笑冉红云的刀法华而不实。也不忙着拔剑,小手反倒离开剑柄,待那红云刀光距离额头发丝不过分毫距离,刀光吞吐似有一丝犹豫的瞬间才霍然而动。
静若处子,动若飞凤!
身子一转便到了冉红云身侧,不容置疑的握住了她握刀的手,带着她拔身而起,空中亮起一抹刀光,一道刀意贯空而出!
刷拉一声,院中的磨盘上留下三寸深的一道刀痕!
二人同时落地,霍明婵从冉红云手中信手夺刀,扬手一丢,红云绣精而且准的还刀入鞘。才道:“问天之刀,王霸之刃,斩风断云,无回不悔,这才是真正的天刀。”
冉红云面无血色,身子在颤抖,却并非因为惊惧。眼中流露出的是绝望和悲愤,目不转睛看着霍明婵,又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孙承义,终于道:“尊驾武道胜过小女子太多,我输了。”
霍明婵眉头微蹙,对方目光表达出的情绪让她感到不舒服,不就是打输了一场吗?至于这么绝望难过吗?
冉红云不再理会霍明婵,转头对孙承义道:“承义郎,妾身技不如人,护不得孙家颜面,只属君一人的清白之躯也被此人触碰了,再无颜面做孙家妇,除死无他。”一怒拔刀,横刀便往脖子上抹去。
只是被揽了一下小蛮腰,握了一下小手,竟至若斯。性格之刚烈,简直匪夷所思。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陈醉头疼霍明婵闯祸的时候,霍二姑娘已经飞身过去,再将冉红云拿在手里的刀夺了去。
那个孙承义是个不通武道的书生,或许懂些农耕事务,但显然对冉红云自杀之举无能为力。眼看新婚娇妻便要在自己面前血溅五步,正自肝胆欲裂心痛难当时,忽然峰回路转,那惹祸的年轻人又出手将冉红云的刀夺了去。大悲大喜此起彼伏下,孙承义激动的几乎要晕厥过去。但他根本没时间晕厥,因为接下来的事情更让他担心。
霍明婵夺了刀还不算,接下来竟然趴在冉红云肩头似乎耳语了一句,又似乎亲了冉红云的耳朵一下。冉红云的反应也很奇怪,先是愤怒,接着惊诧的看了霍明婵一眼。随即又看了看陈醉。陈醉不用听都知道霍明婵对她说了什么,无奈的把手一摊点了点头,道:“她说的句句是真。”
冉红云顿时如释重负,转头看着孙承义,神情仿佛劫后余生,道:“承义郎,这位,这位,原来是……”
霍明婵道:“知道就行了,回头悄悄告诉他便可。”
冉红云不敢多言,连连点头。霍明婵转头又对陈醉道:“大哥不是号称舌绽莲花吗?这老顽固就交给你啦,总之今天我一定要看到他们两个开开心心拜堂成亲。”
如果一个女孩子认为你什么都行的时候,一定不要轻易说我不行。陈醉想起张家辉在某部电影里的台词,硬着头皮点头道:“行!”
……
“孙大叔,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事农耕以自足,读圣贤书以自修,节烈忠义,当为则为,不当为则不为。”孙春茂义正言辞:“此乃先贤所言至理,尔等武夫之辈,自然不会明白。”
“咳!”陈醉挠挠头,这老先生还真不是一般的食古不化,他是真正的奉圣贤之言为唯一行为准则啊,但霍明婵说了,不把这老先生劝出去开开心心坐上高堂,自己便也不能出去半步。这个红果果的不平等条约还得到了青狮帝这为老不尊的老同志的支持。陈醉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
“孙大叔,这次您真的理解错了圣人之言。”陈醉故作深沉道:“既为读书人便当需知道四重境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您的终极目标只在第一重,完善小我上,却不知后面的家国天下才是我辈读书人之终极追求。”
孙春茂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似乎惊讶于陈醉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语气冷淡道:“你且说说。”
“修身是小我,齐家却只是我也,圣人言,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这句话说的便是齐家的重要性,家是国家构成的基础,正是无数个家庭才构成了国家这个大家,齐家便是自我完善的第二步,是每个读书人当尽的责任,只有持家有方者才算完成了自我对社会和国家的第一步义务。”
“齐家是自我完善的第二步?”孙春茂脸上带着质疑:“这是哪位圣人之言?”
这是个大问题,这个世界使用的语言与上辈子的古老国度一般无二,甚至许多文化理念也都不相互冲突,但终归不是上辈子那个世界。修齐治平这个概念还从未在这个世界上被哪位名家总结成文加以论述。这个孙春茂显然是饱学之辈,随便捏造个名家圣哲估计不能过关。
陈醉心念电转,心知不能蒙混过去,索性道:“大道无名,非名者不能为圣,而应该是圣者为圣,在晚辈看来,能说出这番话者已可称之为圣,比之许多名垂千古却不过拾人牙慧欺世盗名之辈又不知强了多少倍。”
孙春茂沉声道:“夫子有言,大贤者不名自圣,大仁者无为而为,真正的圣人不为名而言道,仁者不争则天下无争,道理和你现在说的差不多,你再说说治国和平天下。”
陈醉道:“还是继续说齐家,因为在晚辈看来,你在这方面做的还差的远,还是那句话,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齐家者,首重一个和字,所谓家和万事兴,万家兴则国无不兴之理,你这个家远谈不上和,而问题在你这一家之主身上。”
“我尊圣人之言,持家教子,书礼传家,守节烈操守,又何错之有?”孙春茂看着陈醉,肃然起敬,语气缓和似有讨教之意。
“你没错,错的是圣人之言,也许是圣人没说明白,也许是你理解有误,在我看来节分大小,烈有善恶,而操守是为人之道,绝非处事之学,而你守的是小节,执着的是恶烈,操守虽坚,却于事无补,比你那没怎么读过圣贤书的儿媳妇着实差了老远。”
上辈子成功学和辩证法不是白学的,百家讲坛最热闹那会儿,各路教授之言也没少听,这会儿话说顺溜了,便开始滔滔不绝:“何为小节?全一人之名而罔顾一家之幸福便是小节,全一家之幸福而罔顾一国之安危也是小节,何为恶烈?罔顾人命而成全自己的所谓德名,便是恶烈,人之壮烈在于舍己全人,搞不懂这个概念便胡乱迫人**,你这个烈字真是一钱不值!”
说到这儿,孙春茂已是大汗淋漓。陈醉不为己甚,最后反问道:“孙先生以为陈某所说可在理?”
第七十九章 厄难
幸福是什么?
明月在天,青松在侧,心爱的姑娘在身旁。此刻的陈醉正在感受幸福。小鸟依人的霍明婵还在为白天的事情感到兴奋,正说的津津有味。陈醉耳朵听着,心思却有些游离。霍明婵很快注意到陈醉曼声应和时有些心不在焉。她没有感到不悦,而是温柔的问:“在想什么呢?”
女人心湖的那扇门一旦被打开,剩下的便只有柔情似水了。就连精灵古怪如霍明婵也不例外。
陈醉定定看着她,道:“在想你。”
霍明婵脸儿一红,撇嘴道:“我就在你眼前,有什么好想的,是在想她吧?”
陈醉认真摇头,道:“就是在想你。”
霍明婵被陈醉专注的眼神看的有些不知所措,道心一乱,真灵镜像便不灵了,露出本来面目。陈醉情不自禁将她揽入怀中。霍明婵依偎在男人的怀抱里,听着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柔柔的:“又在想什么坏事呢?”
“没有。”陈醉将她打横放在臂弯里,低头看着她灿若星光的眼眸,道:“就想这么抱着你。”
一个掉落凡间的小仙子正躺在自己怀中。而在那遥远的炎都,一个已经是自己妻子的女人正坐拥八极帝驭天下。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一直自命不凡。甚至曾对云玄感说出要超越云空寂的狂话。直到这一刻,忽然心有所悟,原来老子已经超过了那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下第一,我陈醉的天下第一就是让这两个女子幸福。你们若安好,我便幸福。
“抱吧,抱吧,喜欢就抱到明早才好。”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态娇憨,眼中无邪。
“我想永远这样抱着你。”
“那她怎么办?”
“若你不介意,那就抱着你们俩。”
“抱天揽月,你早不就这么打算了。”霍明婵幽幽一叹:“她有多难抱就不用我说了,而我……”她欲言又止,神色忽然黯淡,过了一会儿忽然展颜一笑,道:“反正现在人在你怀中,想抱就抱个够吧。”
每个人都有专属于自己的秘密。陈醉的秘密是上辈子恍如一梦的记忆。赵致的秘密是身份,霍明婵又有什么秘密呢?
陈醉抱着她,人在怀中,却仿佛明月在天,下意识的抱的更紧,只怕这怀中明月只是水中泡影。
“我是个贪婪的人,一晚怎会够?”陈醉目不转睛看着她,认真道:“我要的是一辈子,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来自哪里,咱们两个永远在一起这件事将要面对什么样的阻力,我都要始终抱你在怀中,神来阻挡我就杀神,佛来聒噪我便屠佛。”
霍明婵吃吃笑着,连连点头道:“我信。”
“这一路跟随,你的努力我一直看在眼里,以前我是不相信奇迹的,但在你身上我却能感觉到不可置信的奇迹正在发生,从先天一品到先天六品,从一无所有到西京城内三座化腐朽为神奇的抱天揽月楼,我看不到你的极限在哪里,你要来这边筑城,我便陪你一起来,因为我信你,你说要为我神挡杀神,佛挡诛佛,我绝对相信有一天你能够做到!”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神佛只是得道的人。”
“得了道便已超脱于世,至少神佛们自己不觉得自己与人一样了。”霍明婵捉住陈醉的大手放在自己脸颊上,道:“好暖的手,你就打算用这双手为我遮挡九天之上的风雨吗?”
指尖传来细腻光滑的触感,陈醉砰然心动,低头深深凝视着她。霍明婵在这深情凝视下,慢慢闭上双眼。
一吻之后。人如醉,软如棉,陈醉豪气飞扬。
“我要抱九天揽明月,要与全天下最有权势和实力的两个人作对,除了自身强大外,还需有雄厚的财力,人力,甚至是军力,开辟商道是为聚财也是为聚人,野老山筑城则是拥有这一切的基础,有了这块地盘和这条商道,只需假以时日,咱们便能拥有左右天下局势的力量,到那时,不管是赵俸侾还是陈师道,咱们都可以与之斗一斗。”
这是陈醉第一次如此直接的说出心中打算,若是在未出夜魔城以前说这番话,霍明婵多半会拳脚相加说他白日做梦。但现在,接连目睹这个男人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后,她已毫不怀疑陈醉能够做到。
在这个时代人眼中,商贾是人间小道。就算参修大道的修行者不计算在内,士农工商,商贾之道也排在最末端。但陈醉却知道,商人是聚集和分配社会资源最直接的参与者。得商者未必能得天下,但只要经营得法,便一定能大利天下。财源滚滚,聚财兴业,保野老山新城人丁兴旺。
“西线商道上有三关,野老山,西戎汗国,北赵,当日大外公说要开辟西线商道,我便觉得这三处地方最难打通的是北赵,只是那个时候我还没与赵致成亲,更没有发现你是女孩子与你情投意合。”
明月夜,私语时。
“那时候我还是个没什么野心的家伙,只想借夜魔城五位长辈的力量寻回母亲,不甘心被先天体魄堵住了修行之路,除此无他,直到那天在神仙镇白石照壁前,观卫无忌擒龙飞升图,破境见真灵,窥破了你的镜像虚影。”
“我还以为你是在我传授你大梦心经时便窥破了我的真身呢。”
“当时只是有了个怀疑,你这真灵镜像近乎神通,已经超出了易容术的范畴,当时的我根本不能理解。”
“那你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计划抱天揽月?又怎么想到要在野老山里筑起一座城的?”
“刚到纳兰西京那会儿,有一天吴鸿鹏来问我,新开的店铺要叫个什么名字合适?我想到了赵致和你,当时便脱口而出这个名字。”清风习习,两个抱在一起的青年男女,心绪却如明月幽光般明澈,陈醉的眼中是真挚的光辉,“那天在纳兰西京的街上,岳恒用阿难弓射了我一箭,之后风雪亭和易飞燕又几乎要了我的命,当时我立即冒出了一个念头,西线商道上我不能寄人篱下,一定要拥有自己的地盘。”
霍明婵想起了发生在房间里的初吻,嘟起嘴唇,道:“那次若不是看你受了伤,人家才不会给你亲到。”彼此亲密到一定程度时,这些小暧昧已不足以让两个人感到羞涩尴尬,她很自然的转换话题,又问道:“整座野老山地区,东西南北纵贯八千里范围,为什么偏偏选了这边?”
“自然是因为地利。”陈醉把她抱的更高更舒服些,柔声道:“我的目标是以商立城,所以要选的地方必须在沟通西戎汗国与北赵和野老大森林这三点的地域要冲之地。”
“说起这个我倒想起那冉红云来,她不是在鹰愁山中有一座红云寨吗?也不知合适不合适?”
“这个要看过才知道。”小醉哥梦中人生接触过房地产业,对土建工程并不陌生,道:“筑城不比营建村寨,要观地势,察风水,需选聚风宜居之地,交通便利,地质坚固稳定,地势平坦,纵有错落,也当需有致,采木积石两相便。”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呢?”霍明婵看着陈醉,难得露出钦佩之情。
“术业有专攻而已,比如没认识婵儿之前我就不会大梦心经,更不知道武道十品之外还有道意七重。”想了想,又道:“就算是现在,我也不敢说对你的一切都完全知晓。”
“我喜欢你叫我婵儿。”霍明婵开心的笑了。
清幽的月光下,两个年轻人正享受着爱情的滋味。西面吹来的清风送来一阵驼铃声,将这静溢暧昧的气氛打断。
循声望去,一匹火红精致的小骆驼出现在视线的尽头。驼背上坐着个白衣人,头上戴了顶斗笠,面罩轻纱,随身的包袱上插了一口长剑。剑锷极长,剑刃反而很短,奇形怪状倒像把朴刀的结构。陈醉一眼便认出这把剑,正是顾向山对自己说起过的孔雀明王代代相传的法剑——厄难剑。
“竟然是她?”
第八十章 法随
剑长四尺半,剑锷三尺,剑刃一尺半。世俗名之孔雀明王剑,吠陀佛宗内部却喜叫它厄难剑。吠陀佛宗有三大名剑齐名,毘伽罗的白莲生剑最是神秘,往生的佛光剑以锋芒闻名于世,若论杀孽,这柄厄难剑位列第一毫无争议。
“找你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驼背上的白衣人解剑跳到地上,声音清脆悦耳,却冷冰冰毫无感情:“上次在红石街偶遇,却错过了,害我多跑了这几千里才把你找到。”这话应该是对陈醉说的,但白衣人的目光却一直在注视着霍明婵,“你就是他身边那个九品高手叫霍鸣蝉的?”
霍明婵道:“我是霍明婵,你来找他是为了那三剑?”
“怎么是个女的?”白衣人正是师容兰,她不愧是西戎汗国不世出的天才人物,一眼便看穿了霍明婵的真灵镜像。又道:“看来想要刺他三剑,就必须先过你这关?”
这小妞儿千里迢迢追来只是为了刺老子三剑?陈醉看着面前不可理喻的白衣师容兰,虽然隔着面纱看不清她的样子,却不难想象那是怎样一张冷若冰霜的脸蛋儿。
“就为了一句话,值得你追我几千里?”
“一切有为法皆以一个信字为基础,我言出法随,你就算走到万里之外,我还是要追来刺出这三剑。”
“咱们所谓的婚约不过是我大外公和毘伽罗大师做的一个口头约定,女王到现在都还没正式表过态,与其说是婚约,不如说是夜魔城向西戎汗国求个保障,我们付出了小还天,我四外公为助你铲除二宗势力还身受重伤,我远避三千里之外,这样还不足以让你放弃这三剑?”如此不可理喻的生物简直闻所未闻,陈醉气的手握紧成拳。
“怎么,你打算自己来接我这三剑?”轻纱后面传出的声音带着嘲弄之意。丝毫不为陈醉的话所动。
“我接你个大头鬼!”陈醉气的破口大骂:“见过有病的,没见过病的跟你一样重的,你丫把自己当大葱了,爷可没打算那你蘸酱,你他妈敢动一动,你家醉大爷谁都不用,直接就把你吹灯拔蜡,你信不信?”
“我不信。”师容兰一边解下斗笠,露出那张陈醉心中的死人脸,别人眼中的倾国绝色,一边慢条斯理的问:“丫是什么意思?大葱又是什么东西?吹灯拔蜡怎么解释?可是有什么典故吗?”
“我……你大爷的。”小醉哥气的张口结舌。
霍明婵却也来凑热闹,笑嘻嘻问道:“丫是不是丫头的意思?大葱是一种能直接生吃的蔬菜吗?吹灯拔蜡我就想不出是什么意思了。”
陈醉看了看面若静水的师容兰,又瞥了一眼笑嘻嘻一脸期待的霍明婵,吹灯拔蜡是上辈子那个世界里俗语,这个世界也有火烛,不过却叫灯台。没好气的:“吹灯不难理解吧,拔蜡就是拔走灯台,就是彻底玩完的意思。”
师容兰秀眉微微蹙紧,看着陈醉,认真的:“这么说,你要让我彻底玩完?”
陈醉点头,目光凶狠:“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你若不想刺我这三剑,我又何苦对付你?”
师容兰神情依旧,点头之间有恍然之意,道:“原以为你只是个先天体魄的草包,却原来还有几分胆色和气魄,难怪这位连我都看不出深浅的姐姐会与你这般亲近,只是不知道你除了胆色外,还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本事?”
她看向霍明婵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活泼之意,言语间也要客气的多。很让人不适应。霍明婵忽然问道:“你叫我姐姐?”
师容兰点头道:“你道意境界不在我之下,这样的人物自然不能以俗类视同。”说着,瞥了陈醉一眼,道:“这人是先天体魄,注定一生跳不过那道龙门的俗物,姐姐是超凡脱俗的人物,怎地会与他走的这么近?”
这话基本等同于说陈醉是吃了天鹅肉的癞蛤蟆了。这小妞气人不在于言语有多犀利,而在于她那股子认真劲儿。那不容置疑的口气,仿佛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不可辨驳的真理。把小醉哥气的咬牙切齿,道:“你们吠陀佛宗的人不是整天叫嚷什么众生平等吗?老子堂堂七尺汉子,怎地就成了跳不过龙门的俗物?怎地就比你们低一等了?”
师容兰居然并不急于争辩,却坦然承认道:“吠陀佛宗也未必都是对的,众生平等这句话本就不对,人从娘胎来,生而平等,但后天有人努力,有人懒惰,人生的境界有高有低,若一律平等,对那些努力的人岂非不公?”
这小妞居然还有这等辩才?陈醉意外之余,却也不会认可她的说法,道:“我记得在纳兰西京时有人说你是孔雀明王佛转世,执掌世间平等法则,若依照你现在所说,如果有个人道行高深如毘伽罗大师,便可以随便凌驾于芸芸众生之上?便可以纵容弟子横行不法为祸世间?”
师容兰很认真的想了想,郑重点头道:“大体是这样吧,除非我的修为境界超过了他,不然也只好随他去,天道守衡,法不淹道,修行不易,一个人能修到大圣师的境界,肯定要付出极大代价,纵然有些过份作为,也是他自己的业障,到了时候自然有天道收拾,我只在自己能力以内唯法至上。”
什么样的人讲理最厉害?答案是不讲理的人。这小妞分明就是一个。把双重标准说的言之凿凿理所当然,这丫也算一极品奇葩了。陈醉反倒不恼了,嘿嘿笑道:“照你这么说,那我也应该不算是你这个规矩内的人,因为我有能力挥手间杀了你。”
师容兰仔细看着陈醉,缓缓摇头,道:“我看不像,所以还是要试试。”
陈醉面色微沉,寒声问道:“你一定要试试?”
师容兰已拔出厄难宝剑,这口剑被誉为法剑,代表了光明和杀戮,据传是上古年间象雄佛国的孔雀明王大能采集五彩金精所铸,之所以造型如此奇特,却是因为此剑本就是模拟孔雀翎羽的造型铸造的。
剑指霍明婵,有询问之意。霍明婵却一摊手,道:“你都叫我姐姐了,我怎好跟你交手,正好可以给你个机会看看我是不是有眼无珠,看不出他是个大草包。”
师容兰转头看向陈醉。剑刃微颤,竟有五彩霞光溢出,绚人眼目。前次在布庄,她只是为增声势去灭几个虚洞宗败类,自然用不上这口剑。却不意偶遇陈醉和霍明婵,当时深视霍明婵一眼,只觉得如罩烟雾,以她四重巅峰半步五重的道境居然都看不出霍明婵的深浅。这次出来追杀陈醉,明知道陈醉身边有霍明婵这样的人物,自然要带上最趁手的兵器。
小醉哥嘿嘿一笑,道:“你这剑倒是造型独特,却不知一剑挥出能斩几丈远?”
“二十丈!”师容兰冷冰冰给出答案。
九品剑,号称一剑平湖。但也只是号称。云玄感以宗师境界,引动龙卷临世,天雷密布的异象时,也未必真有平湖移山的威力。但一剑挥出,二十丈方圆内,皆被剑气扫平,这等威力也足以称技近乎神通了。
陈醉大声道:“好!那咱们就站到彼此间隔二十丈外的距离交手!”
师容兰微微愣了一下,搞不清楚陈醉这个离了近战便如旱地上的鱼儿的先天体魄者怎会提出如此荒唐的要求?他这是要找死还是想先拉开距离再借机开溜?倒要看看你这玄虚里卖的是什么春夏秋冬?
二人拉开距离,霍明婵就站在当中观战。对陈醉那神鬼难逃的袖箭,她深具信心。十丈之内,除非对手有超品移山的修为,身具浮光掠影拿风逐月的身法,否则决计躲不开。虽然距离拉大到二十丈,但师容兰毕竟距离超品移山境界还远。
间隔二十丈,整整六十步的距离。正好是火药击发的袖箭的最佳射程。这个距离内,没有思想准备,基本上是躲不开的。陈醉心里盘算的是要不要射死她?若真射死了她,消息一旦泄露,只怕不等陈师道和赵俸侾派人来,西戎汗国那位女王和大圣师就得先要了老子的小命。不要她的命,那这一袖箭射哪里合适呢?
师容兰执剑在手,轻吐三字:“第一剑!”
只见她腾身跃起到半空中,身影几乎与明月重叠,宛如月宫仙人,厄难剑出手却是隔空刺向陈醉的,一道无形剑意凌厉异常,直奔陈醉心口而来。陈醉道境未必差她多少,将她所有动作尽收眼底,眼见她身在半空,雪白的衣服格外显眼,转体运剑,露出身后浑圆一团如月。小丫头年纪不大,竟很有本钱?
第八十一章 夜话
师容兰人在夜空,宛如月中仙佛,剑指陈醉。陈醉却只抬手一指,口喝一声:着!竟如神咒。袖中一抹流光直入圆月,师容兰发出啊的一声惊呼,从空中跌落下来。鲜血瞬间染红了身后圆月。
霍明婵飞身跳过去,发现师容兰面色苍白异常,因为克制剧痛,唇角不住的颤抖。把她翻过来一看,不禁一皱眉。原来陈醉那一箭射的太风骚,直接命中了小姑娘的尾椎骨。箭入无踪,伤了尾椎骨后又深入进去,穿透肌肉又刺碎了腿骨。从胯骨的位置露出大半截出来。
师容兰强自镇定,硬是挣扎着想起身上骆驼,如此重伤下还能保持清醒,只这份毅力便足够惊人了,还想自行离开,真不亚于痴人说梦。陈醉走过去,伸足轻轻踢了她一脚,问道:“你现在又怎么说?”
师容兰看着这厮,到此刻也只知道自己中了暗器,却连是什么暗器都没能看清楚。胸脯一起一伏,眼睛瞪得溜圆,接着忽然向上一翻,晕了过去。
往回走的路上,霍明婵抱着小姑娘,还在埋怨陈醉,这么歹毒霸道的暗器不是到了生死关头不该轻用。
“这不讲理的小姑娘的禅心慧剑虽然毒辣,但她道意境界并未高过你许多,又隔了那么远,几乎没什么威胁,你又何必暴露自己的杀手锏,把她伤的这么厉害?”
陈醉也没想到自己的手艺如此了得,用玄铁打造的袖箭有这么大威力。更没想到的是师容兰会伤的这么重。霍明婵仔细检查了师容兰的伤势,认为以她的天赋体质,应该可以恢复如初。
陈醉挠头不已,先有了个岳恒,再有个易飞燕,现在又多了个师容兰,这下好,自己这小集团还没怎么着呢,方方面面的人马倒先齐了。摇头叹道:“还是先民时期的日子好过,喜欢谁就一棒子打晕了,抱回洞里便是一家日子,不喜欢的也是一棒子打翻,能吃的地方全吃了,剩下的喂野兽,什么麻烦后患都没有。”
……
南陈,亚都颖阳城,崇文殿内,陈师道正低头翻阅奏章,殿下跪着内卫司都指挥使谢飞鸿。
这位追随南陈高祖皇帝二十一年,为陈师道的江山不知做过多少杀人灭口,炮制神异等等不可告人阴私勾当的开国功臣,此刻的样子有些滑稽。与其说是跪着,倒不如说是瘫在地上,苦着脸,却拼命的拿捏出嬉皮笑脸的样子,插科打诨的口气:“万岁,臣的膝盖很痛。”
高高在上的南陈高祖皇帝仍旧细心批阅奏折,头也不抬,道:“嗯,你先跪着吧,跪得久才能记住痛。”
“臣还要留着这双腿为您鞍前马后效力。”谢飞鸿往前跪爬两步。
陈师道却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又拿起另一份奏折,皱眉道:“这个费仲达,好好的武英殿大学士不做,偏要留在家乡做什么土财主,当年咱们去西边的时候,这家伙负责押送粮秣草料,那是多精细一个人?”
谢飞鸿实在跪不住了,索性跪趴在地上,应和道:“费家昆仲四个,费伯远精于内政,费叔遥长于刑典,费季辽有辅军大才,都不可谓不是当世英才,但比较而言,臣以为费仲达当属第一。”
陈师道放下奏章,终于看了看谢飞鸿,笑问道:“你倒知道的细致,说说看,你以为这费仲达为什么不肯奉召入京?”
谢飞鸿先前不敢抬头,这会儿听见陈师道语带笑意,才终于敢抬头,偷瞄了一眼高祖皇帝的脸色,很快又低下头,道:“臣以为武英殿大学士已经是位极人臣的位置,费老转儿不是嫌官小,而是嫌官大。”
费老转儿是陈师道给费仲达起的绰号。褒贬皆有,既是夸他心眼多,眼睛一转一个主意,又有说他心思不定的意思。
陈师道不置可否,轻轻嗯了一声,“说下去。”
谢飞鸿道:“陛下命臣说,臣就斗胆说一句,臣以为费仲达想做的是太子座师。”
“你这家伙什么都知道,可惜有件事却是你不晓得的,当初朕少年时在巴山学宫与这个费仲达为同窗,那时候这龟儿子可没少给朕下绊子。”陈师道说到这里忽然顿住,没来由的哈哈大笑,长笑不止,良久,突然问道:“谢飞鸿,你说朕要是心血来潮,坐在这个位置上一百年,你们这帮老货又将如何?”
谢飞鸿神情一滞,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跪爬叩头,大声道:“那我南陈帝国必将横扫八极,天下一国,万世基业成矣!”说着,竟大胆抬头,热切的看着金阙上的陈师道。
“永信宫那边最近进出的人很多吗?”陈师道忽然将话题扯开,眼中神光一闪,深视了谢飞鸿一眼,道:“会不会太急了点?”
谢飞鸿吓的一缩脖子,陡然跪的笔直,提高声音道:“臣不敢说。”
“赦你无罪,有屁就放!”
“臣以为太子殿下身具龙虎之姿,敏慧果决,只是欠缺些历练,身边若有费仲达这样的深谋远虑的老辣之士辅佐,必定不会做出那些糊涂举动来。”
“既然你一再推荐费仲达,那就这么安排吧。”陈师道忽然迈下金阙,蹲下身子在谢飞鸿面前,笑道:“南陈复国,西南十三州三十六府无一处烽烟,你谢飞鸿居功至伟,当初跟着朕一起入草原的老兄弟里,如今你的官位最低,功劳却最大,你可是觉得朕薄待了你?”
一句话出口,谢飞鸿满脸泪水,痛哭流涕道:“臣不敢啊,陛下待臣先有知遇大恩,再有传功再造之赐,更有臣家满门老少三百余口的活命厚恩,国朝上下,唯臣有面禀密报,便宜行事之权,如此恩遇,臣万死亦难报答。”
陈师道的手轻轻按在谢飞鸿肩头上,道:“所以你这趟去西边,其实是为了朕去的,你跟蒙雨时那厮一样,都担心朕一定要找回那个儿子,把江山传给他?”
谢飞鸿道:“臣知罪了。”
“起来吧。”陈师道点点头,道:“蒙雨时跪了九天不说苦累,你才跪了三个时辰就叫苦连天,就不怕弱了你那飞仙剑的名头?”笑笑又道:“赵俸侾那厮在江那边虎视眈眈,朕的儿子在江这边蠢蠢欲动,朕有十分心思,三分悟道,还剩七分都在锦儿身上,若因此将那少年寻回来,只怕这内忧外患顷刻间便要爆发,所以你才会顺水推舟跑了趟西京,否则庄宁区区一个总管太监又怎指使得了你谢大指挥使?”
谢飞鸿又道:“臣有罪。”
陈师道摆手道:“你没错,错在我陈师道身上,兄弟们跟着我打江山,二十年生死无悔,如今坐了江山,谁不想求个封妻荫子世袭万代?可谁又不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当初朕早就对你们说过,打下这座江山其实就是为了给列祖列宗一个交代,给百年中罹难的陈姓族人一个交代,给为南陈复国披肝沥胆虽死无悔的陆夫子一个交代,待这江山稳固了,朕便要离去。”
这番话剖心挖肺,说的极为挚诚。最后道:“朕走了,你们怎么办?”
既是问谢飞鸿,也是问他自己。
谢飞鸿忽然惶恐起来,道:“陛下无错,陛下怎会错了呢?您是神龙在天,人间难留的人物,臣与您能结下二十年君臣缘分,已是莫大殊荣。”又道:“臣本不过是北赵缉查司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当初蒙主公不弃,百般栽培,才有机会一展所长,臣有今日已是邀天之幸,断不敢有那万世封侯的念头,所作所为,都只是为陛下江山社稷千秋万代。”
陈师道笑了笑,道:“人无私心何以为人?你们的心思朕明白,也能理解。”又道:“轩儿得了陆夫子百年修成的真阳大赤龙,一步入了九品,九步便是大宗师,所以这江山和未来都是他的,你们这些老货围着他,对朕来说从来不是坏事。”
谢飞鸿伏地跪拜:“臣叩谢陛下宽宥之恩。”
陈师道道:“好好当你的差,替朕把太子看好,眼看就要入冬,这天一天冷似一天,北赵那边暗流涌动,赵俸侾若想有所举动,这是最合适的机会,大敌当前,朕不能他顾,不要让轩儿犯糊涂,逼着朕做出不愿做的决断。”
谢飞鸿再叩拜,郑重道:“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恩。”
“嗯,你办事,我放心。”陈师道缓缓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见过那孩子了?”
谢飞鸿微微一怔,道:“臣见过了。”
“他……”陈师道迟疑斟酌了一下,问道:“怎样?”
“很好!”谢飞鸿道:“风老五殒了,易飞燕没能回来,最重要是魔城五帝一个都不在他身边,到现在臣都不知风老五是怎么死的。”
“风雪亭死了?”陈师道微微冷笑,“这下子费仲达那老货要着急了,风雪亭那把残月龙鳞剑拿回来了吗?”
谢飞鸿摇头道:“回陛下,臣找到风老五时,已经只剩下一把飞灰,那少年显然是为了隐藏什么,所以一点线索都没留下,那柄残月龙鳞剑自然也不会留给臣。”
陈师道道:“费家兄弟是南陈的臣子,所忠于的也是南陈江山,对他们而言,我那有出息的儿子倒比我这个老子更适合坐这江山,可费家除了费仲达外,其他三个性子都太急,甚至都不愿等朕自己离开,这样的人不该经常出现在永信宫,回头你传朕的口谕,费伯远,费叔遥和费季辽三个告老还乡,费仲达入永信宫为太子座师,封武英殿大学士,左仆射,掌吏部,爵至安南一等公,辅政太子,老小子如若再拒绝,便满门操斩!”
贬了费家三个当朝二品大员,随口又封了一个一等公,辅政大臣,位极人臣的一品宰辅,可谓是荣宠至极。谢飞鸿想不通其中缘由便不去想,连忙领旨谢恩。
陈师道说完了正事,心情似乎不错,嘿嘿笑道:“费老转儿这次折了个风雪亭,又丢了把残月龙鳞剑,这老财奴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要着急上火,那少年不靠魔城里那几位,便能有这样的手段倒的确出乎了朕的意料,从今天起,朕要知道那少年的一举一动。”
谢飞鸿启奏道:“臣去纳兰西京前,曾得西戎汗国的宝镜公主传讯,介绍过那少年的情况,据说他是先天体魄。”
“先天体魄?”陈师道眉头一紧,“朕和锦儿的儿子怎可能是先天体魄?”又问:“知道是多少品吗?”
“至少为先天六品!”谢飞鸿道:“不过在他身边却有两个九品人物,一个是吠陀佛宗的转世灵童往生,另一个却是个不知来历的少年叫霍鸣蝉。”
“先天体魄。”陈师道沉吟点头,道:“锦儿祖上便是那位魔宗之首,许是祖宗血脉觉醒的缘故,只可惜是个六品。”
谢飞鸿道:“为寻找风雪亭和易飞燕,臣在西京停留近一个月,倒是了解到关于那少年的许多事。”
陈师道大感兴趣:“你都知道了什么?一件件说来与朕听。”
谢飞鸿遂将西京城内关于抱天揽月楼和那个魔城少年的传闻一一道来。这位内卫司都指挥使不愧是搞情报的专家,关于陈醉的事情事无巨细,了解的很细致。甚至还知道了乾坤啸与毘伽罗为陈醉定下的那门亲事。
“那少年与师傲雪那彪悍娘们儿的闺女定了婚?”陈师道讶然道:“魔城里那两位老人家还真是大手笔呀,小户人家要娶大户人家的闺女,这聘礼肯定不能轻了,却不知付出极大代价后,那少年能不能降住师家的小丫头?”
第八十二章 费家
“不能!”
陈醉的声音提高八度,用近乎喊的方式对青狮帝说道:“等她伤好以后,必须立即送走,绝对不能继续跟着咱们,这件事没什么好商量的!”
顾向山耐心劝导:“醉哥儿……”
“您别这么称呼我行吗?没听婵儿是怎么叫那毛驴的?”
能开玩笑就是还没动真怒。顾向山微微一笑,道:“那就还叫你孩子吧。”又道:“孩子啊,切不可意气用事啊,这小佛女在西戎汗国的地位崇高,你大外公为了攀上这门亲,可是付出了极大代价的,你若就这么让她回去了,咱们夜魔城想在纳兰西京开辟基业,恐怕是痴人说梦了。”
陈醉岂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但实在是打心眼里反感这个师容兰。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小妞挨了一袖箭后本来是要有多快走多快的,怎么就突然改了主意要留下来呢?那三剑她只刺了一剑,难道是惦记那剩下的两剑?
顾向山从来不是个喜欢多言的人,但为了夜魔城却不得不苦劝陈醉。好话说了一箩筐,成破厉害掰开揉碎的讲了半天。陈醉却始终不肯明确表态,顾向山发怒也不是,欲劝又无言,很是尴尬不爽。
霍明婵忽然插言道:“师容兰是我做主留下的,她想知道你是用什么伤到她的,她还跟我说,不喜欢纳兰西京,因为那里有个人让她很为难,她怕回去后会被逼着去伤害那人。”
陈醉立即想到这个人必是赵玉虎。
师容兰和赵玉虎是亲姐妹。当年她们的母亲师傲雪还只是个嫔妃,虽然得宠却更遭嫉,王后善弄权,又有强大外戚支持,师傲雪当时的情况已是危如累卵,正是因为赵玉虎做出的牺牲,入皇后宫中做了类似人质的角色,师容兰才得以有机会降生到人间。但长大后的师容兰对赵玉虎并不友好。据说是因为赵玉虎有罪。
虚洞宗与赵玉虎有关系,师容兰下通天塔,第一件事便是对付虚洞宗。似乎两姐妹的关系很僵,但现在师容兰却对霍明婵说,她不想回纳兰西京是因为不希望被逼着去伤害赵玉虎。对这个说法,陈醉信了。
师容兰号称惟法是从,赵玉虎与虚洞宗有勾结,她对付了虚洞宗,却没动赵玉虎。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说明问题。
陈醉又想到了往生,这两天都没怎么见到小和尚。众人落脚的孙宅不算大,出来进去的想要不碰面几乎不可能,除非这小子特意躲出去了。不问可知,他躲的当然是师容兰。若是他知道师容兰想要留下其实是因为不想与赵玉虎为敌,他会作何选择?
“陈大哥,还是让她留下吧。”
正应了那句话,想起谁来谁就到!说话的工夫,往生从门外走了进来。显然,这小子一直就没走远。
陈醉虽是此行首脑,却也不好太独断专行,眼见三人都同意师容兰留下,只好点头表示同意。
霍明婵道:“她身上皮肉伤好的很快,但骨头要想彻底恢复不留下残疾,恐怕就得一阵子,咱们不能一直等她恢复了才进山寻找适合筑城的地方,我的意见是明日就动身去红云寨看看,若合适最好,就算那里不合你的意,咱们也能以那里为营,把师容兰安顿在那里养伤,还不耽误咱们在山中另寻他处。”
……
一行人终于再上路。踏火红牛是上古异兽,有搬山之力。陈醉为了接下来的路上方便,特意花了三天时间打造了一架巨大的牛车。一丈多高,两丈多宽,安顿了师容兰,霍明婵和易飞燕也都坐进去,还放入大量清水和食物,仍是非常宽绰。
冉红云夫妇对陈醉等人心怀感激,其中尤其是冉红云对霍明婵,感激之外更有无限敬佩。所以当霍明婵说出要进山寻地筑城时,她毫不犹豫的建议陈醉一行人去她的红云寨看看。
队伍出发一路向东,行至通往落日城官道的岔口时,陈醉让往生把岳恒请了过来。小和尚以为陈醉要把岳恒放了,立即露出不大情愿的样子。陈醉笑道:“放心吧,没那个意思,就是要放,也不是现在,这厮现在回去了,那位大赵武威王指不定还会给咱们找什么麻烦,现在把他留在这里,赵俸侾搞不清楚状况,便一时半刻不会采取进一步动作。”
往生奇道:“既然不放他,那叫他来做什么?”
陈醉笑道:“上善伐谋,攻心为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连师容兰都能为赵玉虎不愿回西京,更何况岳恒这出名的大孝子,我想岳大将军出来久了,现在一定很想家,让他过来与我一起往北赵的方向看看,有助于他转变想法。”
往生领命去了,不大会儿,岳恒来了,一脸怒容,仍是老样子,对陈醉不肯稍假辞色。
“岳将军请了。”陈醉坐在骆驼上,笑嘻嘻抱拳道:“这一路委屈将军做了个普通长随,如此大材小用,真让陈某过意不去。”
“既然过意不去,那何不放了岳某?”岳恒毫不将陈醉的虚伪客套看在眼中,冷然一笑说道。
这家伙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陈醉早习惯了他的态度,也不生气,嘻嘻一笑道:“岳将军说笑了,你来行刺陈某,被我抓住,没要你的命便已是极大宽容,在将军没有答应与陈某合作前,又怎么可能放虎归山呢?”
“既然不肯放了岳某,那你把某叫来说这些废话又有何用?”岳恒怒目而视看着陈醉,不客气的说道。
陈醉丝毫不以为意,道:“叫将军过来自然是有话要说。”接着又道:“岳将军随我过来看看,那边是什么地方?”
岳恒催动驽马跟着陈醉的红颈黑驼来到岔路前,看了看,冷然道:“从这里沿水路往东北去一百六十里便是落日城。”
陈醉拍手道:“不愧是堂堂大赵车骑将军,这份眼力果然不一般,我若没记错,从落日城再往东北八百里便是岳将军的故乡麦饭城,想必这会儿,令堂还在家中翘首以盼,等着你回家的消息。”
岳恒眉头一动,渐渐凝聚在眉心结成个疙瘩,长出一口气,森然道:“陈醉,你若敢冒犯家母,岳某纵是身死化灰也不会与你甘休。“
陈醉嘿嘿一笑,道:“随你怎么想好了,叫你来其实只是想让你看看那边,并无其他意思。”
岳恒反应冷淡,道:“现在看完了,岳某是不是可以回去干活了?”
陈醉也不失望,笑道:“岳将军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贵家乡在何处的?”
岳恒微微一怔,摇头道:“岳某不想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因为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岳某都绝不会背叛王爷。”
“既然这样,那陈某也只好继续留你在身边,委屈岳将军把这长随做下去。”说着,陈醉把骆驼一带,取道鹰愁山方向,扬声又道:“岳将军大概觉得陈某让你做这个长随是有意侮辱你,可陈某要告诉你的是,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存在都应该有其价值,对于一个成年人而言,吃饭干活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不愿做一个将军该做能做的事情,便只好去做长随。”
岳恒看着前面的官道,又看了看陈醉正远去的背影,犹豫再三,终于催马跟上队伍。陈醉扬声大笑,道:“岳将军虽然顽固,但终归还是个聪明人,你修为被封,骑着一匹老笨驽马,就算陈某给你机会逃走,你又能逃出去多远?”
……
夜幕降临,队伍停下宿营。篝火旁,霍明婵正向冉红云夫妇打听鹰愁山四周的情况。陈醉在一旁听的很认真。
鹰愁山北前南后,一共有前三后四七道岭。往东南翻过后山的霞云岭便是宜州地界,宜州豪族费家跑马圈地,霞云岭以东基本都是费家的势力。往东北翻过前山摩天岭则属于落日城,摩天岭上有一座火龙寨,寨主常火龙,本是中原古佛宗的俗家弟子,几年前流落到鹰愁山,领着一票山贼盘踞在那里,主要靠打猎为生,偶尔遇上大户也干些打家劫舍的勾当。
霍明婵问:“整个鹰愁山地区最强的势力是谁?”
冉红云想了想,道:“山里有山戎联盟的人,那些人多是先天体魄,而且最少都是二品,要说最强的势力,估计就是他们了,但要说最强的个人,自然是宜州费家的五公子费玉章,据说他已经把费家忘书老祖传下的忘情天书修炼到第七重,武道境界直达九品上。”
霍明婵点点头,转头对陈醉道:“那死读书的虽然欺世盗名,但也算得上一号人物,他的子孙后代只要有他三分本事便不简单了。”她这句话别人不知所谓,只有陈醉明白,她说的死读书的多半就是指费忘书,听她的口气,这个费忘书当年被司归墟射死在车厢峡一事还有内幕,费忘书当年多半没死,而且还悄悄达到了大宗师境界。与卫无忌一样,破碎虚空而去。
冉红云接着又道:“这费玉章好大名头,与东蜀国慕容世家的慕容楚孝,和师出玄天宗,当朝宰相司祭酒的侄孙司旭飞,还有落日城的大将军叶斩之子,叶鲲鹏师兄,四个人并称炎龙四大公子。”
陈醉一听这什么四大公子,便莫名的想要发笑。随口又问道:“鹰愁山这边费家是否有插手?”
“费家在宜州经营多年,仗着山高皇帝远的地利之便,早做了宜州方圆百里的野王侯,如果不是因为霞云岭地势雄险,物产不丰,只怕他们会往鹰愁山渗透的更深。”冉红云道:“虽然是这样,但每当鹰愁山这边发生什么大事时,他们却从来不曾置身事外,费家当代家主叫费仲达,着实是个厉害人物,分辨是非明察秋毫,多难的事到了他那里总能轻松化解。”
这却是个麻烦的人物。陈醉心里想着,接着又问道:“还有什么人值得关注的?”
冉红云道:“不算费家,鹰愁山周围也就属黑水堡的鬼弥勒一伙最难缠了,这是一伙纯粹的强盗,凶蛮霸道,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为首的鬼弥勒说不清有几品境界,我只听说此人曾与费玉章交过手,两年前我刚来这边的时候曾跟他们起过冲突,幸好我爹及时赶到,扬刀斩下长空雁,惊走了鬼弥勒,也算帮我在这边扬威站住脚跟。”
“黑水堡也在鹰愁山里吗?”
“嗯!”冉红云点头道:“黑水堡是鹰愁山地区最大的山寨,就在前山的黑水岭脚下,那里有个黑水湖,名叫黑水其实那水清澈的很,只是那湖太深,从山顶上往下看,黑黝黝的,因此得名。”
地方很大,还有优质水源,背山靠水;陈醉心念电转,顿时兴趣大增,连忙问道:“这黑水岭距离红云寨有多远?”
第八十三章 妙地
人的命运总是玄妙又可笑,重大转折发生前,经常是为一点小事,或者只是咽不下一口气,到最后闹腾到翻天地覆,山河变色。前生记忆中,多少英雄豪杰最初只是为了一口饭被迫到官逼民反,成就一时风云。直到风云散尽时,又有谁还记得当初只是为了一口饱饭?命运弄人,枭雄豪杰谁又能逃得过?
站在黑水岭上,看着身旁的霍明婵,感慨万千道:“从夜魔城出来的时候只想着要寻回母亲和赵致,到如今却发现,人生的道路竟似一条牛角尖,越往前走可供选择的余地越小,想要拥有更多机会便只有打破牛角的限制,所谓时势造英雄,什么样的人能造时势?当然是不屈从命运安排的人!”
从黑水岭上望下方黑水湖,但见湖水幽深无尽,整座黑水堡环湖傍山而建。出山的大道宽敞平坦,山势缓缓向下,越往外越是开阔。的确是个筑城的好地方。
陈醉扬手向下一指,又道:“这里就是我只手逆天造时势的开始之地!”
霍明婵主动依偎在陈醉怀中,道:“你说过的,人定胜天,虽然明知道希望渺茫,但我愿意陪你一起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佳人在怀,陈醉忽然想起从前看过的一句笑谈:原本只想要一个拥抱,不小心多了一个吻,然后发现需要一张床,一套房,一个证……离婚的时候才想起:我们原本只想要一个拥抱。
拥抱了,接着是不是该不小心多一个吻了?小醉哥心里想着这个念头,不自禁的低下头去。
霍明婵吃吃笑着跳开,道:“小和尚下去探查情况随时能回来,被他撞见丢死人了。”
陈醉抓她不住,无奈一笑,道:“实在应该怪婵儿你太诱人。”
霍明婵脸儿微红,过来拉住陈醉的手,柔声道:“非是婵儿不愿与君共欢曲,实是因为所修功法在八品仙元之前不能破了玄阴处子之身,婵儿要救回爹爹,还要陪大哥很长时间做很多事……”
“只是亲一下。”陈醉揽着她的腰肢,柔声道:“放心,哥忍得住。”
霍明婵轻轻摇头,素手抚摸过陈醉下颌的胡茬,无比认真的:“我是怕我会忍不住。”
山下传来声音,往生回来了。
自从离开纳兰西京,小和尚做事情的积极性很高,什么事都抢着去做,挡都挡不住。
“大哥,二姐。”小往生一见面便道:“探听清楚了,情况大致与冉红云说的差不多,这寨子好像有些年头了,看着不小,其实里头很多房子都是空着的,鬼弥勒那伙人主要都集中在湖边几处大房子里,我按你说的到处都看了看,这四周围的地质很坚固,三面环山,风从外面进入,来的快去的慢,只有一样不好,就是能耕种的地很少。”
三个人虽然从没有正式结拜,但往生已习惯性的叫陈醉大哥,称霍明婵为二姐。因为他的叫法,现在队伍里的人也都知道霍明婵是女扮男装,其他人都习惯叫她二姑娘。
霍明婵问道:“黑水堡的人都在吗?”
往生点头道:“我偷听了一些谈话,他们前些天刚在北赵的云州地界抢了一户退休官宦,劫掠了部分人口和财货,昨天才赶回来,据说收获不小,这两天都在喝酒庆功。”
“做的好!”陈醉点点头,道:“先回红云寨再说。”
……
红云寨就在距离黑水岭三十里之外的枫叶岭上,半山凸出一块平地,有险可守,但距离水源数里之遥,而且地方也不够大。住个几百人不成问题,但距离筑起一座城的标准却差的太远。冉红云爱这里的景致,才把寨门放在了这里。
现在陈醉等人已经知道冉红云的老爹冉飞雄是何许人也。在这个后浪推前浪的江湖上,冉飞雄绝对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身为岭南天刀叶家唯一执掌象鼻刀的外姓长老,江湖上一直有个说法,认为他的刀法其实还在天刀叶家当代家主叶潜之上。甚至已不逊于北赵西路大将军叶斩。
冉红云之所以会千里迢迢从岭南跑到这边落草其实却是为了逃婚。而她逃婚的对象更让人跌破眼镜,竟是四大公子之一的叶鲲鹏,西路大将军叶斩最得意的儿子。五十年前天刀门主叶问斋败于乾坤啸之手,一代刀道宗师任对手踩着自己的肩头成就大宗师境界。临终前却将宝刀象鼻传给了十二岁的关门弟子冉飞雄。
三十年后,葬剑山出了个年轻的九品剑客叫做裘剑心,单剑登门,连败天刀门两大高手,叶潜自知不敌,又请不动天刀叶斩,只好请出多年来一直独自练刀,被天刀门边缘化的冉飞雄。冉红云的老爹虽然不喜叶潜,却死忠于天刀门。受命迎战裘剑心,象鼻刀对地藏剑,裘剑心一败涂地后离开葬剑山,入了天机楼。冉飞雄一战成名,离开天刀门游历江湖,认识了冉红云她娘。
冉飞雄年过六旬,膝下只得这一个女儿,自是爱如珍宝。天刀门主叶潜深知冉飞雄对门户的重要性,便想到通过姻亲的关系将冉家父女与天刀门永远绑在一起。他很有诚意的选择了叶家年青一代最出色的叶鲲鹏来做冉飞雄的乘龙快婿。
叶鲲鹏人在落日城,冉红云来到这边本是为完婚而来。到了落日城以后,听到和见到的都是关于那位叶家二公子如何风流倜傥,怎样眠花宿柳的风流韵事。冉红云勃然大怒,留书将军府,带着红云绣独自离开。却不意途中丢了盘缠和路引,又在鹰愁山中遇贼,一时兴起便索性留在山里做了女大王。最终却阴差阳错认识了孙承义。
陈醉三人一回来便把冉红云找来讨论关于黑水堡的事情。
自从跑到红云寨落草,冉红云打交道最多的是摩天岭上的火龙寨,两家之所以要经常联络其实就是为了联手对付黑水堡。因此对黑水堡的底细熟悉的很。陈醉告诉她,地方看过了,觉着那里很合适,剩下的问题就是怎样占据那里。
冉红云说:“听山寨里的弟兄讲,那黑水堡当初本是落日城一个大户人家的别院,鬼弥勒一伙从北边过来,看中了那个地方,就把那大户一家老少尽数杀了,盘踞在那里为老巢,专干些打家劫舍的勾当,整个西北地区方圆数千里都是他们的活动范围,除了叶大将军的边军他们不敢动,剩下的没有他们不敢抢的。”
顾向山忽然问道:“我记得上次你说过,你爹爹曾与那鬼弥勒交过手,为何当时没有直接杀了他?”
冉红云道:“以我爹爹的刀道境界,杀他倒是不难,但我爹说这个鬼弥勒出自北戎族阴山魔宫一派,那一派当中着实有几个厉害人物,就算我爹爹也没有把握应付,杀了小的就会引出老的,爹爹疼我又不忍带我回天刀门与叶师兄完婚,便只好做人留一线,只给了这家伙一个警告。”
霍明婵皱眉道:“这北戎一族不是在十国时期便被北赵大帝赶到极北地区了吗?怎地还有人能跑到这边来打家劫舍?”
顾向山道:“这事儿倒没什么奇怪的,当年我随两位师兄游历天下时,便曾遇到过这阴山魔宫的人,记得好像是一对姓韩的兄弟,去炎都是为了抢纳岁贡,争夺个什么名份。”
冉红云道:“我爹好像也说过那鬼弥勒的师父是姓韩的,叫什么韩先虎,爹爹说这老怪的玄水寒冰煞施展开来方圆三十丈内人畜无存,都会被冻成冰,着实是个厉害人物。”
陈醉又问道:“除了这个鬼弥勒和他的师门外,黑水堡那边还有什么人物和仗持?”
“鬼弥勒以下,黑水堡那边还有个二头领和三头领,一个是来自东海之外的瀛洲人,绰号叫血手飞镰,名字很怪我也不记得了,此人长的鬼头鬼脑最是阴险;另一个三头领却是个罗刹大汉,没有绰号,这家伙长了一头金发,体壮如牛力大无穷,还会一种独特的功法,可以用他那柄双手大剑劈出三丈远的剑芒,我跟他交过手,明明刀法粗浅的很,就仗着那刀芒威力巨大,硬是胡乱砍的我不得近身莫可奈何于他。”
顾向山道:“若只有这几个人,凭咱们现有力量便足可以拿下黑水堡,只是人手有限,很难保证不会有几个漏网之鱼跑出去报信,若是引来阴山魔宫的人,到底还是个麻烦。”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有些事不做永远不知道后果如何。
陈醉是最终拿主意的人,大家的目光都集中过来。小醉哥沉声道:“要做的事情太多了,等不及青衣卫的兄弟们都到齐了再动手,我们堂堂夜魔城要做的是大事,没那个必要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人物身上瞎耽误工夫。”
霍明婵第一个拥护:“好!”
往生也表示赞同,问:“那大哥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第八十四章 除魔
夜,炎都,皇城外一片安静。皇城内,永庆宫门外百米之内不得靠近。
兰贵人临盆在即,宫内只有近几个月都有些龙体欠安的宁帝陛下和皇城总管大太监莫启贤,武威王府军医叶还空匆匆赶到。一个时辰后,宫中传来婴儿响亮的啼哭声。随即宫中传出消息,兰贵妃诞下龙种后崩血而亡。皇帝陛下悲欣难忍,龙体染疴。皇长子体态康硕,赐名建康。
消息一出,朝野震动。恭候在议政殿的群臣看似人人振奋,其实却是心情不一,有人欢欣鼓舞,有人悲欣交集,也有人暗暗生恨,郁结于心。
永庆宫中,兰贵妃还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面色虚白的皇帝陛下安静看着她服下毒酒,唇角溢出殷红。低声道:“贵妃兰氏梓潼端庄淑惠,母仪天成,追谥端敬皇后,子建康册立太子,父兰亚夫晋太和殿大学士,爵至二等国公衔,掌户部尚书,母兰许氏,赐一品诰命,封瑞国夫人……”
“臣妾谢主隆恩!”兰贵妃留下一行清泪,终于缓缓闭眼。
赵致面无表情看着,眼泪已在眼中打转儿,耳边忽然响起婴儿洪亮的啼哭声,那泪光一闪即收。转过头来看向莫启贤的目光已是清澈冷静,低声问道:“叶先生走了吗?”
莫启贤躬身垂头侍立一旁,连忙应道:“回陛下,还空先生两个时辰前刚出炎都,飞马赶奔南方了。”
赵致微微点头,又问道:“北边战况不乐观吗?”
莫启贤答道:“今年的罗刹人不知出于何故,攻势比以往都要盛,武威王率北地边军抵御的很辛苦。”
赵致道:“既然皇父那边吃紧,还空先生又为何反去了南方?”
莫启贤道:“回陛下,具体行程只有武威王和叶先生知晓,奴婢只知道冬天到了,南边的战船开不出来,王爷把张泥牛也派到了南边,与叶先生同去。”
宁帝陛下最后瞥了一眼床榻上已经香消玉殒的兰贵妃,幽幽一叹,道:“依皇后礼厚葬了吧。”说着,起身直奔暖炉旁的锦兜而去。莫启贤赶忙过来搀扶,赵致摆手一挡,道:“无妨,没你想的那么虚弱,朕不能久病,也不能重病,所以你要记住,今后不要处处相搀。”
莫启贤顿时凛然,跪倒道:“老奴谨记了。”
赵致来到锦兜前,俯下身慢慢将孩子抱起,自然的拉开衣襟,露出饱满圆润的身子塞进孩子嘴里。小家伙立即贪婪吸允起来。宁帝陛下慢慢闭上了眼。莫启贤跪伏于地,头也不敢抬,却微不可查发出一声叹息。
“陛下,太后之前命老奴传口讯,说兰贵妃血崩而亡,以致永庆宫中阴气大盛,不利于皇长子成长,这孩子最好还是送到慈寿宫中……”他说到这儿,见赵致目泛冷光,双肩抖动不已,生怕她产后虚弱,承受不住会有所闪失,赶忙住口不语。
沉默良久,赵致待那孩儿吃的饱了,张扬着小手小脚舒服睡去后才慢慢将他放回锦兜。眼睁睁看着莫启贤毕恭毕敬将孩子抱走,心碎之痛唯有咬牙忍受,不禁想着远方的那个男人,不知他此刻身在何方?可知道炎都皇城内这个看似高高在上的女人有多可怜?没男人保护的孤儿寡母今后怎么会有好日子过?
……
同一时刻,遥远的西北边陲大山中,夜幕刚开始深沉。
黑水岭上,陈醉看着下方安静的黑水湖,下命令:“动手吧,这群恶贼都是恶贯满盈之辈,每一个手上都不知有多少无辜性命,所以出手的时候不必留情,尽量不留活口。”
霍明婵忽然笑问:“若盘踞这里的不是恶贯满盈的坏蛋,你又当如何?”
陈醉微怔片刻,道:“以力降人,杀光对手固然痛快,但以理服人,把对手变成朋友却是更好的方法,但黑水堡里这几个却显然不在这个行列中。”
往生低声念了句佛。接着从背后摘下佛光剑。此剑太长,往生个子矮,背着要比挎着方便的多。
黑水堡中,分金大厅里灯火通明,堂上三个头领都在。堂下一个清丽少女,白衣赛雪,发乱如飞絮,眼中含怒,瞪着堂上四周诸贼。在少女身边还有一个老者和一个中年女人,老者面沉似水,脸上流露出痛苦之色,那中年女人却被吓的体如筛糠。
“舒兰成,你可想好了如何答复我们的要求?”正中位置上的黑袍光头胖子眼放凶光盯着老者,道:“兄弟们的耐心是有限的,你要是一再不识抬举,我可就弹压不住这帮兄弟们了,大家眼瞅着令嫒白花花的小姑娘,早就馋疯了。”
舒兰成抬头左右四顾,眼中痛苦之色更盛,却咬牙切齿摇头道:“老夫跟你这魔鬼没什么好说的。”
堂上胖子正是鬼弥勒,眼见舒兰成不愿配合,不由勃然大怒,一拍桌子,怒道:“兄弟们,这老不死的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咱们就让他见识见识黑水堡儿郎的风采,哪个兄弟过去当着老不死的面炮制了这小美人儿?”
“我来!”
说话的是鬼弥勒右手边坐着的红毛碧眼的大汉。越众而出,直奔少女而去。
舒兰成浑身颤抖,悲愤的看着大汉狞笑着走到少女身前,伸出两只蒲扇般的巨灵大手按住了少女的肩头。痛苦的闭上了双眼。那先前怕的要死的中年妇人到了此刻,却忽然不怕了,奋不顾身的从地上跃起,一头撞向红毛巨人。同时破口大骂:“老不死的狠心狼,读书读傻了的木鱼脑壳,你就眼睁睁看着亲闺女在你面前受那生不如死的凌辱。”
中年女人被红毛大汉一把抓住衣襟,翻手举过头顶。
鬼弥勒扬声喝问:“舒兰成,你待怎么说?”
舒兰成不为所动,狞励喝道:“舒某气节重于山,洁如镜,天风不可摧,地火不能融,你这恶贼妄想让老夫摄于淫威,自污清名,趁早死了这条心!”
鬼弥勒勃然大怒,坐在那儿一挥手。红毛大汉将中年女人,猛地往地上猛摔,这家伙神力无穷,可怜那中年女人哪里受得了这一下,登时被摔的脑浆迸裂命丧当场!
红毛大汉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大手按在那白衣少女身上,双手一分,撕拉一声,便将少女的外衣撕碎,露出蓝色的肚兜来。少女先前一直紧咬牙关一言不发,到此时,见中年女人被这恶魔生生摔死,眼中顿时噙满泪水,但她却没有哭出声来,红毛巨汉的大手撕破了她的衣服,她忽然张口喷了大口血出来,将红毛大汉喷了个鲜血淋头。
少女转头看向舒兰成,眼中流露出复杂情感。有悲愤决绝之意,她什么也不说,只这么看着。
红毛大汉怒不可遏,便要再出手逞凶。堂上的鬼弥勒却摆手阻止,道:“老三且停下。”接着又对舒兰成冷笑道:“舒大人真不愧是士林铁胆,当世鸿儒,把自己的名声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但不知是你的命重要还是你的名重要?”
舒兰成嘿的一声冷笑,“恶贼,休要在老夫面前耍这口舌之利,你们的目的没能得逞,你怎舍得杀老夫?”
鬼弥勒森然一笑,道:“我杀不了你,却能毁了你的所谓名节。”接着挥手道:“老三,把这老东西的衣服给我扒光了,然后让他父女在这里给兄弟们演一出活色生香的好戏,且看他事后还是否有脸谈什么名仕气节。”
红毛大汉闻声而动,果然来到老者面前,一把将老者抓住,上下其手,顷刻间撕了个干净。
舒兰成破口大骂:“畜生,人神共愤,天理不容!畜生,人神共愤,天理不容!”
鬼弥勒坐在那里,忽然丢下一把短刀,喝道:“别说爷们不给你机会,这把刀给你拿着,不想受辱就一刀抹了脖子吧,我偏要看看你这老不死的眼中,到底是命重要还是气节重要。”
舒兰成赤身**,满面悲愤,颤抖的手捡起短刀。抬起手来将短刀放在脖子上,鼓起勇气要下手时,却有些犹豫。
鬼弥勒坐在堂上,冷笑道:“下不去手了?真以为佛爷怕你死了吗?你怎么不去死了?既然不想死,那就上去给佛爷和众家兄弟们好好演一出戏吧,这白花花的小姑娘已经归你啦,只要你受用了她,佛爷便饶你一命,还会把你礼送回云州。”
舒兰成手握短刀,虽没有自杀的勇气,却也不肯如鬼弥勒所说的去做那人神共愤畜生不如的事情。不舍得自杀,又不肯乱了伦常失了名节,这位士林大儒还剩下最后一个选择。
他提着短刀,晃晃荡荡走向女儿。面露痛苦之色,道:“红袖吾儿,爹爹是无论如何不会让他们如意的,为保你我父女清白,便只好委屈你先走一步了。”说着,举短刀,恶狠狠刺向少女的胸膛!
少女黛眉紧蹙,双手握拳一言不发,似乎已经绝望,眼神中并无恐惧之意。
杀!
随着堂外传入一声断喝,一道流光电掣飞入,直奔堂上的鬼弥勒!紧随其后是一个清瘦身影,手挽剑光飞身跃进大堂,翻手一剑便将舒兰成手中短刀挑飞。红毛大汉反应不慢,立即拔出腰间双手大剑,刚要对瘦削年轻人出手,一道剑光忽然从外面射入,剑光宏大如佛光普照。
厅堂入口,陈醉大步迈入,扬声叫道:“这屋子里有一个算一个,不要让走脱了一个!”
第八十五章 杀生
一个杀字,何其干脆!却不知有多少千古伤心泪是为大英雄大豪杰们轻吐的这个字流下的。枭雄无悔,一步入厅堂的刹那,陈醉已经踏上这条路,唯有坚信自己是杀生为救生,以杀止杀!
一边倒的场面乏善可陈,陈醉射出的一箭,师容兰躲不开,鬼弥勒同样也没躲利索,被一箭钉透了肩胛骨,向后翻倒在地。刚要起身,房顶忽然坍塌,却见一个青衣红发大汉从天而降,青眼竖眸,出手一拳,妖气弥漫,恍惚间仿佛有青甲巨狮迎头冲来。即便是他全盛时期也绝难抵挡。青狮帝出手一拳毙了鬼弥勒。
另一边往生的佛光剑绽放佛光冲射斗牛,与身材足足是往生两倍高的红毛巨汉,挥舞着金光灿烂剑芒三丈长的双手大剑激斗正酣。霍明婵手中残月龙鳞剑,剑剑无情,割草一般收割着堂上群贼的性命。冉红云带着红云寨的兄弟守在外围,紧盯漏网之鱼。陈醉拎着风炮锤,迎上了手执长柄镰刀的矮小汉子。
交手只一回合,这矮小汉子便忽然丢出一物,幻化出一团火光烟雾,四面八方瞬间响起鬼哭之声。陈醉以四重道境,于转瞬间便窥破真相,这些鬼哭不过是怨念难散的弱小真灵被人用秘法收集在一起,随着烟火被瞬间释放出来,对精神意志强大的者毫无杀伤力不足为惧。
只是待火光散尽时,那矮小汉子已经不见了。这家伙十分滑溜,只交手一招便认出陈醉是先天体魄,更在突袭爆发的瞬间意识到大势已去,因为看出来无论是顾向山还是霍明婵都不是他能抵御的,所以这家伙丝毫不敢恋战,瞅准机会立即放出逃命的杀手锏,趁着烟雾逃之夭夭。厅堂外红云寨的兄弟们对他不构成威胁,这家伙也不敢纠缠,一逃出去就亡命奔逃进山中。
霍明婵提剑跳到陈醉身边,关切的问:“怎么样?”
陈醉摆手道:“烟雾没毒,只是里面藏了些阴灵鬼气乱人心智,对我没威胁。”
霍明婵道:“我去追!”
陈醉将她拉住,道:“无关紧要的小人物,随他去吧。”眼望堂上遍地尸骸,胸中竟油然而生莫名的豪气,道:“待青衣卫的兄弟押着物资过来,咱们便开始营建新城,到那时大势已成,这里便是第二座夜魔城,还在乎这跳梁小丑去哪里搬兵吗?”
堂中还有少女只着了件锦兰肚兜,在她身旁不远,剑气纵横,往生还在与红毛巨汉大战。
这巨汉剑法粗鄙,但那剑芒的威力着实不凡,所经过处挡者披靡,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拆房子似的把大堂破坏的乱七八糟。往生的佛光剑挥出一道道无形剑气与之相抗,威力丝毫不会稍逊。那少女身处其间,眼神里满是失望和悲伤,有几次如非往生有意保护,早被那柄双手大剑斩为两断。
这大汉明显具有西人罗刹血统,陈醉这一路行来,没少遇见这样的人。根据青狮帝的介绍,发现这个世界与自己从前生活的世界很多地方都颇为相似。只是地域更广阔些罢了。这些西方人信仰驳杂,其中信奉最多的是大光明圣教。这教是上古时期某位大能所创,教中有骑士,擅长一种叫做斗气的修行方法。这传闻倒让陈醉想起上辈子看过的西玄小说。
从前只是耳闻,如今终于见到活的了。
陈醉为风炮锤接上铁链,轮动起来,忽然向空中猛的一丢,手抓铁链,借着巨大的惯性被带到空中。人在空中,拉回铁链,手握锤柄。从房顶破洞中飞坠而下,双手轮锤兜头向着巨汉头顶猛砸下来。口中叫道:“往生退开!”
巨汉的双手大剑重达百斤以上,这巨汉从西方过来,穿过妖兽横行的马尼古斯山脉,修为着实不低。有道是身大力不亏,这家伙对自己的力量深具信心。眼看陈醉双手握锤从天而降,那锤子看着不大,不像是很沉重的样子。这家伙脑中闪过轻蔑念头,双手抡大剑,往上一扫。
锤砸在双手大剑上,发出干脆的金属碰撞声,这剑却没有如想象的碎裂。只是前一刻还对那黑黢黢的小锤子不看在眼里的大汉,此时此刻双手大剑脱手,双肩脱臼,腕骨碎裂,整个人被砸的矮了大半截儿。泛着金色的双手大剑摔落地上,竟无声无息的刺入石地中半尺有余。红毛大汉单膝跪地,不可置信的看着陈醉。想去抓剑,但脊柱那里早已被震的寸断,哪里还有余力?
这一锤如同霸王压顶,砸的气贯山河。往生禁不住赞道:“大哥好霸道!”
少女舒红袖忽然发出一声尖叫,从地上拾起舒兰成丢下的短刀,冲到大汉面前,举刀对准大汉眼睛,狠狠一刀刺了进去。往生为防大汉临死前反扑,挥剑一扫,斗大的头颅飞的老高。鲜血喷了少女一脸。
霍明婵来到陈醉身边,黛眉微蹙看着,悄声道:“这倒是个麻烦。”
……
天降大雪,柳江畔,一艘乌篷船停靠在岸边,船上一人身披蓑衣手执长杆,正独钓寒江雪。一群人急匆匆向这边走来,人群中簇拥着一个年轻男子,身披黑色大氅,快步行走中隐约露出里边的明黄色。远远看见那执竿垂钓者,连忙快走几步越众而出,上船前回头摆手示意所有人不得跟随,然后才正衣襟,整风帽,轻轻跃到船上,倒身下拜。
“学生陈子轩拜见仲达先生。”
垂钓者缓缓转身,看着陈子轩,慢慢点头,道:“太子殿下快快请起。”
陈子轩相貌更多继承母系,长的面如冠玉,鼻直口方,颇具瑰丽华美的王者气质。但此刻,这张宛如白玉雕琢的脸上却带着几分惶恐之色。他一边起身一边惊慌失措的说道:“子轩坏事了,求先生救命而来!先生救我啊。”
垂钓者一摆手,示意陈子轩坐下说话。然后不慌不忙的正衣冠,掸灰尘,毕恭毕敬向陈子轩行了个君臣大礼,“臣费仲达叩见太子殿下!”礼毕才从容起身道:“殿下请切记,为君者可愤怒,可喜悦,可悲伤,可拔天子剑血洒千里,唯独要不得的便是慌张,所以请殿下莫慌,先把究竟发生什么事与老臣慢慢道来。”
陈子轩执弟子礼双手搀着并不苍老的费仲达坐到身边,道:“先生到永信宫多日,子轩多有怠慢,还望先生宽恕。”
费仲达执壶倒茶,双手奉上,道:“殿下请喝茶。”
陈子轩连忙双手接过,而后抢过水壶又为费仲达倒了半杯。双手奉上:“先生请用茶。”
费仲达接到手中,慢悠悠品了一口,慢条斯理道:“殿下身为当朝太子,身边谋臣猛将环绕,却不知有何为难事,竟至于斯?这等天气里还要跑到这江边来找老臣?”
他的声音嘶哑,长相更奇丑无比,当日被陈师道一张诏书唤进京师,入了永信宫成为太子座师,初次见面便从太子眼中察觉到厌弃之意。不得陈子轩信任,他也不着急,连日来便一直在江边隐居垂钓。
陈子轩此刻也在暗中打量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费老转儿。自己闯下滔天大祸,生死就在顷刻间,母后都救不了自己,但她却说仲达先生能救!而且十分笃定的说普天之下只有仲达先生能救。他此刻已经绝望,但有一线希望,自是要全力以赴。什么面子尊严全都顾不上了。
噗通一下,推金山,倒玉柱,南陈当朝太子又跪倒在费仲达面前,眼中含泪,道:“子轩错了,求老师救我啊。”
费仲达脸色终于郑重起来,伸手将陈子轩搀扶起来,长叹一声,问道:“皇后可还安康?”
陈子轩微微一怔,木然点头道:“母后自然安康,只是为弟子的事情操碎了心。”
费仲达道:“太子莫慌,可将事情慢慢说与老臣听。”
陈子轩遂将事情始末讲述一遍。
费仲达听罢,沉思多时,忽然抬头问道:“那舒兰成与殿下之间的书信可还保留着?”
陈子轩断然摇头,道:“此等要命的事物子轩怎敢存留。”
费仲达又问:“陛下命你何时去回话?”
陈子轩道:“就是现在,子轩借口人在城外,路途耽搁,要稍晚些回去。”
费仲达再问:“传旨的是哪位公公?与太子平素关系怎样?”
“小吴公公,从前是庄宁的干儿子,若非是他,子轩哪里有时间到先生这儿来。”
费仲达松了一口气,缓缓点头,道:“事儿是不小,但总算还有缓解的余地。”
陈子轩又要跪拜,被费仲达一把拉住,以他九品修为竟跪不下去,不由暗吃了一惊,道:“从前有眼不识金镶玉,如今才知道父皇派先生来教导子轩之用意,求先生教我保命之道。”
费仲达点点头,道:“两个字:哭和赖,无论陛下怎么问,只是大哭不止,问急了就抵赖,不管陛下怎样震怒,都不要承认丝毫罪状,与赵俸侾勾结,这是多要命的事情?就算陛下有心回护,一旦罪名坐实了,也不得不废了殿下,别忘了,你还有两个一奶同胞的弟弟在那等着你犯错呢。”
陈子轩眼神渐渐坚定,问道:“先生怎知父皇有意回护轩儿?”
费仲达冷笑道:“如果不是有意回护,传旨的又怎会轮到小吴公公?”摆手又道:“殿下现在不必多说,回城后即刻按老臣说的去做,臣马上去见谢飞鸿那老杀才,那舒兰成派来与殿下联络的弟子多半就在他手里,这个人必须得死!”
陈子轩道:“还有舒兰成,学生听下边人禀报,说谢飞鸿的人已经上路去北赵那边拿人。”
费仲达定定看着陈子轩,注视了片刻,终于道:“今日如非殿下对老臣毫无保留和盘托出,纵算老臣有回天之术,却也已决心权作无能,太子之位只有一个,皇子却不止殿下一位,老臣这太子座师是陛下封的,武英殿大学士,左仆射,掌吏部尚书,也是陛下赐予的,老臣首先忠于的始终是陛下,也必须是陛下,这一点请太子切记!”最后才道:“那舒兰成,老臣早已命人除去,他与太子之间的书信往来也会一并销毁,所以殿下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便是抵赖到底!”
陈子轩目瞪口呆,问道:“此事今日子轩才跟先生说,先生是怎知道的?又如何提早做了安排?”
费仲达抬眼向岸上众人瞥了瞥,道:“殿下所犯之错其实不在此事本身,而在于识人不明,用人不谨,连老臣这个宜州土财主都瞒不过,又怎么可能瞒得住谢飞鸿那老杀才?瞒不住谢飞鸿,便自然瞒不过陛下。”又道:“老臣说殿下识人不明,并非说别人,而是指您选择的合作对象赵俸侾。”
不容陈子轩说什么,接着说道:“赵俸侾此人猛于虎,狡于狐,杀性如狼,用兵如神,善用奇谋,连陛下都十分忌惮,殿下与他暗通往来,计划一箭双雕,第一自然是意在大位,这第二却是打算将此人永远留在柳江之畔,为此还特别训练了八百死士将陛下所创的八极困神阵演练多日。”
陈子轩懊恼惭愧,道:“先生说的半点不差!却不知子轩除了行事不秘外,究竟还错在哪里?”
费仲达道:“计划不差,只错在缺了点经验,有些太想当然了,反倒被赵俸侾利用了,否则你以为舒兰成的那个学生是怎么无声无息落到谢飞鸿之手的?”
陈子轩发出啊的一声,惊讶道:“您是说赵俸侾那边泄露了那人的行藏?”不可置信的:“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费仲达轻哼一声,道:“好处着实不小呢,这第一,他可以利用您那两个弟弟信王和英王逼着陛下做出不愿做出的选择,第二,大战爆发在即,南陈内部出现太子勾结北赵武威王,要暗算陛下,此事一旦传出,会对南陈国朝上下产生多大的负面影响?第三,南陈朝堂主要以巴国王官集团构成,目前整个巴国王官集团都是支持您的,一旦您的地位有所动摇,陛下又要付出多少精力才能彻底剔除掉巴国王官集团的动荡对朝政产生的影响?”
陈子轩沉默良久,忽然躬身施礼,道:“先生以巨目无虚著称于士林,今日一谈,果然有寻龙之目,观天之能,若能安然渡过今日之劫,子轩今后愿求先生常在身边教诲。”
第八十六章 兴亡
顾向山从夜魔城带来两千青衣卫,一部分押送粮草回了夜魔城,另一部分八百人连同部分商队伙计在纳兰西京采办物资后比陈醉等人晚了月余上路,如今终于顺利抵达黑水湖畔。
黑水堡垮了,鬼弥勒兄弟两死一逃,几百喽啰活着逃出去的没有几个。黑水湖畔这块风水宝地却不会空下来。陈醉带着八百青衣卫兄弟,即将在这块土地上建起一座称雄塞外的大城,作为抱天揽月楼的根基所在。
既然敢以城名之,便需有足够的面积和人口。当年聂政率黄巾盗来到夜魔城定居,最初时只有千把人马和数千家小。夜魔城有今日规模却是耗时千年才达到的。而今,陈醉却要在这里白手筑城,将一千年的时光凝聚在三两年间。
对于这个交通和讯息联络极不便利的时代的人而言,何谓人定胜天?这便是!
黑水湖往三面环山,只有东边一条宽阔大道通往山前,走飞蛇谷,过两界口,外面便是四通八达的锡兰草原。陈醉筑城,第一件事便是带人在飞蛇谷外修起一堵城墙。
这年代在炎龙族人生活的地区已经有砖了,但这边的人还很少有人会烧,更徨论使用。这边的城墙通常是用土做的,用夯土打实、夯实筑成的,用当地黄土或黑土,用夯打得紧固,一层一层地打,每层打到十五厘米的厚度。为了把城墙做得坚固耐久,就把城墙的墙面不做成直线的,而是上部墙面向内收起成为‘侧脚’。一般厚度能达到三四米。高度能达到十米。
纳兰西京和夜魔城都是这样的城墙。陈醉让人去集贤镇上请来会泥瓦匠手艺的,也建议修这样的城墙。陈醉毫不犹豫的一口给否了,直接下令采石修砖窑,烧砖筑城。山上柴火多的是,黑水湖里的水取之不尽,湖水漫出来流出山谷,将山前的广袤草原滋润的郁郁葱葱,地下有数米厚的泥层,取泥烧砖不成问题。
青衣卫们拉运物资过来,所用的马车便是现成的运输工具,万事俱备,只差一个懂烧砖技术的人了。这门技术其实门槛并不高,但陈醉上辈子加这辈子都没亲眼见过,也只能想象个大概。带着几个泥瓦匠根据自己想象,摸索着烧了几窑后,陈醉还云里雾里呢,当中一个泥瓦匠却已先便摸出门道来。
这玩意,火大了砖头变形,火软了烧出来的砖头发糟,硬度不够。虽然如此,这烧出来的砖砌成的墙也比打夯的泥墙结实。因此很快就得到泥瓦匠们的认可,几个人也愿意陪陈醉琢磨。
整个黑水湖地区包括环湖区域,飞蛇谷,两界峡。东西长,南北窄,长超过万丈,最宽处也有三四千丈,按照陈醉的算法,大约有五六十平方公里的面积。若全都规划成新城,在这个时代里,足以称得上是大城了。
砖厂摆在了飞蛇谷,烧砖是个苦累差事,但这个时代的人最不怕的就是苦和累。只要钱给到位,什么活儿都有人愿意流血流汗抢着干。陈醉筑城,一开始只有集贤镇上几个懂泥瓦手艺的人被请过来,带着八百青衣卫弟和红云寨归顺过来三百多弟兄干。时日长了,这些人发现陈醉出手大方,工钱给的足且及时,眼看着陈醉把盘子堆的老大架势,料想用的人少不了,便都想起了家里的三亲六故。
这么多人在这边必须有地方安置,红云寨那边地方有限且路途相对远了点儿,黑水堡里原有的房屋倒是能住,但人越来越多,伐木建棚迫在眉睫,于是又开始需要木工。派人跑到落日城把木工请来了,棚子搭建好了,又开始打造工具和家具。
直到了这一刻,陈醉才真正认识到构筑起一座城来是多麽不容易的一件事。一个人事事操心,却还是很难保证面面俱到。这方面的事务指不上小往生,小和尚武道九品,却也就是个砍柴劈石的打杂料。至于霍二姑娘,更是个吃货。只负责使唤易飞燕,盯着岳恒。师容兰伤了骨头,一直在红云寨养伤,那个少女舒红袖被派去专门照顾她,倒也算人尽其才。至于那个舒兰成,当晚陈醉等人突袭黑水堡时,老家伙受辱太甚又惊吓过度便病了,至今卧床不起。
算来算去,还有个青狮帝,还没等陈醉找到他呢,这位四外公便主动上门来,说他在夜魔城的时候便是负责日常安全守卫工作的,到了这里也不会做其他的事情。新城的安全防卫交给他了。
陈醉每日里忙的焦头烂额,正无比渴望一个好帮手的时候,冉红云的丈夫孙承义忽然主动找上门来毛遂自荐。这位孙公子虽是耕书传家的子弟,却绝不迂腐。脑子灵光,学什么都挺快。对于土建工程还很感兴趣,对于陈醉传授的数术之学领悟力也极高。而且此人过去便负责孙家在集贤镇的一处店铺,常与人打交道,是个精于世故人情的主儿,善于沟通,对外打交道也是把好手。他这一加入进来,很快便成了陈醉的左膀右臂。
随着砖厂烧的砖质量越来越好,陈醉要的城墙和城门楼子也终于修好了。五米厚,十米高的城墙横亘在飞蛇谷和两界峡之间,城门楼子是依照落日城的规制修筑的,只是更厚重也更有气势。新城墙筑好,这新城便属驴粪蛋子的,外面光溜了,里头却还八字没一撇。一般的城市扩建规划原则,讲究地上的工程没动之前,第一步要规划的先是地下管网工程。也就是排水渠和道路。
尽管多了个孙承义分担了许多杂务,但陈醉身上的担子仍是不轻。起早贪黑的画出一份草图来,终于将新城的地下排水沟,以及未来的几条主要街道规划出来。立即叫来孙承义,命他安排人开始按图纸施工。
“罗马城不是一天建起来的。”陈醉站在雄壮威武的城门楼子上,看着下方热火朝天的工地上,数千人挥汗如雨,心中升起豪情万丈,撇嘴道:“一天当然建不起来,但只要银子足够,三年五载的建起来却不成问题。”
说到银子,陈醉顿时想起黑水湖新城开工已有两月,这两个月当中抱天揽月楼的生意在纳兰西京已彻底打开局面,但毕竟不是最初发行债券圈钱的阶段,日常经营所得银两入账后还要在账面上周转,纵然各处生意都很好,所得颇丰,但一来路途遥远,运输不便,二来那些买卖虽有盈余,但若全用作这边的消耗,仍是入不敷出力有不逮。反而会误了发展的黄金时期。
钱不是没有,但夜魔城送来的三百万两黄金是用来压箱底儿的,抱天揽月楼这五个字的金字招牌全靠这批金子在后面戳着,自然是不能动的。能动的只有当初在纳兰西京筹集到的那五千万两银子。实际上陈醉这两个月来一直花的就是这笔银子。只是这笔银子在纳兰西京和吠陀城那边开设分店,建酒坊和日用品作坊的时候已经花掉近半,后来采买粮食打通关节又花了一大笔,目下满打满算也就剩下一千八百万两。
这边的基础工程进度一直在加快,需要的工人也越来越多,连吃用带人工,每个月消耗的银子都要几万两,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还有更耗钱的活儿要干。陈醉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照这么花下去,这笔银子怕是不大够。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陈醉这边开始为银子担忧的时候,霍明婵和小往生倒是整日里无忧无虑,把负责看守的人交给顾向山后,姐弟两个便满山遍野的瞎跑。细说起来倒也不能完全是瞎跑,至少把黑水湖四周所有的势力都摸熟了。
小往生还跑到摩天岭上,三言两语把常火龙这中原古佛宗十八年没能度化过来的假和尚忽悠成了真和尚。不但本人拿出积蓄跑到黑水湖附近修建庙宇,还为新城建设提供了四百多个劳力和近千口子的常住民。
另一位霍二姑娘也不含糊,这山里最有实力的一方当属山戎部落联盟在鹰愁山中的一个分部落。有一天霍二姑娘一身白衣女儿打扮,带了几百坛子淑玉坊老酒跑到人家那里,跟那寨子的头人和众好汉们拼了一顿酒,一口气儿放趴下一千两百多条大汉。从此得了个酒神娘娘的称号,在山戎族汉子心目中一下子神圣崇高起来。
那几百坛子老酒,不但交了朋友,还换回许多珍惜兽皮,金属矿石等价值不菲的山货。更从此打开了与这里的山戎部落间的贸易门户。
山货来了,货栈便也跟着修了起来。看着日渐繁华的新城,陈醉现在恨不得把一天当成两天来用。
因为这边的工人多,集贤镇上的买卖家都看到了商机,杂货店和医馆最先进来,接着是米粮店,布店等等小买卖铺户。
这些商人都感受到了夜魔城在此建城的巨大决心,纷纷主动找陈醉请求购买地皮,营建自己的铺子。陈醉心知这个所谓购买只是客气话,目前的新城还没那个资格卖地皮。但若说就这么简单的给他们,却也没那么便宜的事情。于是都与这些人签订了短期内免费使用地皮的招租协议。众商人并不很看好这新城能搞的长远,只是图眼前短期利益,自然是乐得接受。
从去年冬天到次年开春,整整五个月时间,陈醉是充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把新城建。除了每夜不断内修大梦心经梦中练拳,外练乱披风锤法养元润神外,把剩余的全部心思放在筑城这件事上。直到次年三月的时候,夜魔城运粮食的车返回来,一起来的还有曹枭飞。除了带来大量药材和丝织品外,大难不死的曹五舅还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炎龙历四八七五年十二月末,柳江冰排锁大江,北赵与南陈之间爆发大战。
北赵武威王玩了一手声东击西,明里北拒罗刹,却暗中南下,亲率八千天武骑军从柳江上游浅滩段渡江,偷袭了南陈国都弋江城。南陈皇后赵紫衣亲率留守国都的文武百官和三万禁卫军死守京城。那赵俸侾却并不纠缠,立即挥师向东,与南京城里的北**路大军对南陈亚都颖阳城里的陈师道形成夹击之势。
却不料,陈师道摆了一招空城计,颖阳城里无一兵一卒。陈师道亲率主力飞袭东南,将北赵最重要的粮食和铁矿产地越州攻陷。半个月的时间里,越过柳江,包抄到南京后方,大破北**路大军。
武威王占据了颖阳城,在得知南路军大败的消息,八千天武骑军已成孤军的情况下,却玩了一手更绝的。他命军师叶还空率六千人马在弋江城外,以土和水,一夜间筑起一条供马队冲上城头的缓坡,攻陷了南陈国都弋江城。赵紫衣和太子陈子轩带着部分南陈文武弃城奔逃。同时,赵俸侾亲率两千天武骑军偷袭了南陈囤放粮草的重城——瑞榕。劫掠焚烧粮草上百万石,直接掐断了陈师道挥师北上的最佳契机。
陈师道后方供给被掐断,虽然覆灭了北**路三十万大军,得了重要的粮食和铁矿基地越州,却也失去了战机。北赵毕竟根基深厚,继续往北,直至炎都,沿途必经五州十三座雄城,一步一牵绊。陈师道自然明白,这种情况下,得不到稳定的后方供给,再厉害的军队也打不了胜仗。于是挥师返回颖阳城,等他回到南陈国都弋江城的时候,赵俸侾早跑回北赵多时,留给南陈高祖皇帝的只有一片瓦砾和满目疮痍的千年古都。
一正一反,两个人算打了个平手。名义上南陈的都城弋江和亚都颖阳都曾被攻陷,可谓是奇耻大辱,似乎吃了大亏。但实际上北赵损失了三十万南路大军,丢了柳江南岸的最后一座堡垒,重要的粮食产地越州。这么算起来,陈师道其实是占了便宜的。不过赵俸侾也不算吃亏,八千骑军纵横西南,灭瑞榕守军两万,屠尽南陈国都弋江三万禁军,也可算战绩彪炳。
“这两个人,皆是当世兵法大家,都有鬼神莫测之机呀!”陈醉听完曹枭飞的简述,感慨万千的说道:“这一仗打的惊心动魄波澜壮阔,可惜不能亲身经历,两个人,你做得初一,我便做得十五。都把阴谋阳谋兵法谋略耍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了。”
第八十七章 三打
曹五舅带来的消息十分惊人,也过于笼统。陈醉只能根据已经发生的事情来推断当时的情况。想象着赵俸侾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把那八千天武骑军带到柳江上游两国边境上的。猜测这陈师道又是怎样摆的空城计,拖住了赵俸侾,奇袭了守卫坚固的越州,消灭了整整三十万的北**路大军。这当中有太多的细节值得玩味了。
经过这一战,北赵算彻底没有了短期内消灭南陈的可能性。但也凭着这一战,消灭了兵员本就不大充足的南陈军五万人马,保住了中洲大陆第一强国的地位。而南陈一方则凭此一战,得到了越州,消灭了北赵一方最擅长水战的南路大军。数年内,可以安心发展高枕无忧了。
这是个对北赵而言能够接受,对南陈而言还算满意的结果。
这就是战争吗?两个人之间的较量,几十万人就这样灰飞烟灭!站在城头上,看着已经初具规模的夜魔新城,陈醉的心中此起彼伏感慨万千。这就是老子给自己选的两个对手吗?扪心自问:与这样的对手在战场上争胜负,自己纵然是多了那场超越时代的千年大梦,又能多几分胜算呢?
曹枭飞陪着陈醉也在审视着这座新城,只觉得眼前的新气象如梦如幻一般。忍不住由衷称赞陈醉,真不愧当世奇才也。接着他拿出了一面铁牌,道:“这是恩师的黑龙令,拿着它,长河内外,大江南北的水上好汉都要敬三分,有了它,新城的买卖便可保畅通天下江湖道,抱天揽月楼就有了三十三处根基。”
陈醉恭敬的接过来,看了一眼,郑重的收入怀中。
曹枭飞道:“我这趟过来就不走了,天下行商离不开识途老马,你曹五舅别的本事没有,对这天下水道敢说没有不知道的,中州大陆上,三河四江七大水系,又各据分系,总计三百余条,恩师当年都曾在上边走过船,传授我们师兄弟的时候也毫无保留的教给了我们,可以说这些水道路数都在你曹五舅的心里头装着呢。”
“新城还没取名字,家里两位老人家对这件事可有什么意见?”
城头上摆了一套打铁的家伙,炉火正盛,一柄金色双手大剑正被放在熊熊烈焰中被烧的通红。陈醉手执风炮锤,乒乒乓乓砸了几下,那大剑被砸的越发瘦长。道:“如果家里两位老人没意见,这城就叫炼锋城吧,火炼锋芒刃自开,宝剑锋从磨砺出。”
曹枭飞道:“两位老人家只说这边一切都是你白手创建的,大小事务自当由你一言可决,夜魔城只是你的后盾,绝无半点掣肘,四师叔在这边也只负责应对你们对付不了的强敌。”
家里俩老头都是明白人,晓得权利不能集中的坏处。陈醉心中感激钦佩之余笑道:“鸡蛋不能全放在一个篮子里,南北大战爆发,当此天下群雄蠢蠢欲动之时,炼锋城与夜魔城二位一体,遥相呼应,相互补充,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曹枭飞看着陈醉,心想,这小子到底是那奸贼的种,夜魔城屹立两千年,任凭天下如何风云演变,都只是远离庙堂纷争,立足于江湖,从无人想过这种事。这小子入城一年,便有了这般志气格局。真不知对夜魔城而言,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只是从眼前看,倒是解了夜魔城的燃眉之急。
陈醉说完了要说的,得到了想要的答复,便又开始抡锤砸那把双手大剑。
曹枭飞看着剑泛金光的双手大剑,皱眉道:“这种剑应该西边红毛人喜欢的制式,这一把以精金为主,上面还有这么多密纹,在那边应当属于神器级别了,就这么毁了实在有点可惜。”
陈醉道:“这剑用着蠢苯,只是材质十分难得,我打算把它熔炼了,打造点别的东西。”又道:“只可惜了上面这些密纹,我琢磨了好些日子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这才动的手。”
大剑已经被陈醉砸的面貌全非,上面的密纹也多有损毁,早失去了原有的特殊意义。
曹枭飞早年曾追随聂横舟勘察天下水道,中州三河四江中,最北的兰拓江起源于马尼古斯山,曹枭飞曾与师尊黑龙帝溯源而上到过那里,知道那边山高林广,有数不清的奇异巨大妖兽横行,也曾见识过那边擅长斗气的冒险者。所以对这柄双手剑的价值多少有些了解,惋惜的:“这些密纹肯定是出自极西之地的那些神秘炼金术士之手,从材质上看,这把剑当得起价值连城四字。”
陈醉嘿嘿一笑,手上丝毫不犹豫的继续将这把价值连城的玩意砸的更加面目全非。最近一阶段,小醉哥的打铁手艺进步不少,一把风炮锤耍的出神入化,道意境界虽无多大进步,体力上却似乎又达到了某个瓶颈。城头打铁,敲的叮当山响,既是为了磨练技艺,又是在向城中各个工地宣示,老子在这这里陪着你们一起干。
曹枭飞问,“你打算用这柄剑的材料打造什么?怎么好像砸成了一柄软剑?”
陈醉嘻嘻一笑,道:“以后做什么现在还不好说,目前砸成这个样子却是为了应付一个死对头。”
曹枭飞一皱眉,问道:“什么对头?你四外公他们就看着你独自迎敌吗?”
陈醉笑道:“比较特殊的一个家伙,说话就到。”
城下来了匹红毛骆驼,锦缎似的红色皮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骆驼上坐了个光头少女,斜背锷长三尺半如孔雀翎的厄难神剑。长的眉目如画,抬眼望人时目光如滞毫无感情,往好听了讲叫天然呆,往难听了说就是死人眼。
少女仰脸儿看着陈醉,眼中闪过一抹怒意。陈醉与之对视,将手中被烧的通红,长达一丈的双手大剑操起。
曹枭飞看不出这少女是何路数,却也看得出此女极为不凡,不禁问:“她是谁?”
陈醉把手中大剑一抖,道:“现在没时间跟你详说,在这边住久了,您自然会知晓。”说着,飞身纵上城楼垛口,大声道:“当初不是说只刺老子三剑吗?你倒说说看,自从你伤好后,已经对着你家醉哥出了多少剑?”
少女神情不变,不慌不忙跳下骆驼,厄难神剑缓缓出鞘,慢抬素手,剑指陈醉,道:“先前不知道你道意四重的修为,所以才有三剑之说,如今听了婵儿姐姐的话,才知道从前小瞧了你。”
陈醉道:“咱们两个交手可不止一次了,怎么你次次都小瞧我了不成?醉哥我见过的笨蛋不少,没见过你这样的小笨蛋,被一块石头绊倒几次都还不自觉。”
“你我交手三次,第一次被你用歹毒暗器所伤,第二次你在假锤子里藏白灰,以这种下作手段胜我,第三次你骗我与你文比较量,而你身上却穿了天下至宝麒麟宝铠,我哪里刺得动?”师容兰手执厄难神剑,道:“你有胆量咱们就再比过,若这次还败在你手,今后便再不找你纠缠,西戎与北赵通商一事,我会亲自向女王陛下分说。”
陈醉闻言大喜,大声道:“佛女一言,快马一鞭,醉哥就再给你上一课!”说着,飞身跳下,居高临下,双手握剑劈头便砍。
师容兰对这卑鄙的家伙早有领教,第二次交手时便是被陈醉用假锤子里的白灰兜头暗算的,记得当时这家伙毫不知耻,还振振有词的说,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墓志铭,打生打死的时候哪来那么多臭讲究?从容横身向一旁让了一步。
陈醉一剑砍在空气中,双手执剑横着简单一扫。师容兰面露不屑,“粗鄙!”摆厄难剑横着一挡。陈醉嘿嘿一笑:“能砍赢你就是好剑。”
被风炮锤砸成一丈长软剑的双手大剑碰在厄难剑上,陈醉突然一抖手,大剑前端软趴趴弯了过来。师容兰轻哼一声,展开曼妙身法避开。凌空跃起,翻手一剑隔空向陈醉头顶削下!小醉哥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盯着半空那飘逸的身姿,怪叫一声,往前一滚,有惊无险的避过那道凌厉剑气,手中大剑扬起往空中一挥,斩向师容兰的小腹。
曹枭飞自然听说过夜帝为陈醉向吠陀佛宗求亲一事,也猜到了城下少女多半就是那位著名的西戎汗国第一天才。本想着二人关系特殊,纵不能友好相处,也不至于太过份。可立身城头一看,却不禁触目惊心,暗忖,这哪里像是在切磋,分明是在以命相搏啊。
师容兰人在空中,通红的大剑斩来,她轻蔑的看着,身子忽然一纵,拔空再升起一丈高,轻松避过双手大剑的同时却觉得身下热气袭人,不禁微微皱眉。隐隐觉着哪里不对劲儿,却一时想不出缘由。心里犹豫,手上却毫不停留,厄难剑凌空向下一劈,一道剑意破空而下!
剑意无形,陈醉四重道意能清楚感知到,心知接不下来,却不退反进,往前一纵从师容兰身下掠过,身后一块大石被这道剑意劈个正着,齐唰唰被斩成两块。
这鬼丫头下手还真她奶奶的狠啊。陈醉北对着空中,感知着师容兰的高度,约莫她落下高度不足一丈时,头也不回,甩手便又是一剑。
师容兰身在半空,看着他狼狈的在地上蹿来蹿去还不忘用那柄长的古怪的大剑还击,心想着之前的几次交手,气的银牙咬碎,恨不得一剑把这卑鄙的家伙砍翻在地。裹挟着骇人热气的双手大剑几乎就要砍到她的腿上,师容兰向后一翻,真元运转,整个人再凭空飞起,手中厄难剑连挥三记!
这鬼丫头发飙了,陈醉自问躲闪不及,索性不躲了,只避过要害部位,以麒麟宝铠硬抗师容兰的禅心慧剑,双手执大剑对着空中横劈竖砍,看似徒劳无功,却依然砍的无比坚决!
嗤!嗤!嗤!
小醉哥身上衣服被斩破三道口子,有一道剑意甚至还连带着斩断陈醉头上一缕发丝。师容兰总结前两次吃亏的经验,这次一交手便飞上半空,身在空中,强提着一口真元硬是不下来,居高临下,倒要看这卑鄙无赖还怎么用诡计伤到自己。此刻,得了婵儿姐姐提示的小佛女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陈醉的袖口上,那柄飞腾着惊人的滚烫气息的大剑在她眼中却是不屑一顾。
一上一下,顷刻间对劈了数十剑。陈醉身上的衣服被劈的七零八落,看上去比花儿乞丐还不如。师容兰含恨出剑,绝不容情,一开始都是奔着脖子以上出剑,见陈醉总能避开,又见麒麟宝铠厉害,心知斩不到这坏蛋的要害。便把剑锋一转,专门瞄着陈醉身上麒麟宝铠保护不到的地方招呼。一会儿的工夫,小醉哥的胳膊和腿上便多了数道血痕。
先天体魄唯一的好处就是扛打,厄难剑厉害,但剑意的威力却毕竟有限。那些血痕都很浅,除了有点疼之外,倒也不会造成多严重的伤害。打着打着,师容兰忽然注意一旁观战的中年男人看向自己的目光有点古怪。心知有异,趁着一次提气腾空的机会,分心偷眼瞄了一下,不由大吃了一惊!
原来刚才与陈醉斗的太投入,不知不觉身上衣物竟被那烧红的巨剑高温烘烤的衣不蔽体,好不狼狈。
啊哟一声惊叫,心神大乱的小佛女从空中栽落下来!
陈醉抓住机会飞扑而上,发挥近战优势将小佛女按在地上挥拳就打......
第八十八章 官儿
“为什么下那么重的手?”霍明婵想着那张白嫩嫩的娇俏小脸和纯真近乎空无的眼神,再想想之前看到的那张脏兮兮,倔强的不肯流泪,眼圈带着淤青的小脸儿,一肚子火气恨不得立刻撒在陈醉身上。
“你觉着我跟她交手,还有留手的实力?”陈醉委屈的:“醉哥这次能活下来,全仗的是机智勇敢,胆大心细。”
柏杨先生说,跟女人讲理,永远不如跟女人装可怜管用。铁汉柔情绝对比大男子主义更容易将女人心中的柔情勾搭出来。
事实证明此乃理论上的说法,霍二姑娘就不在此列。
“借口!”霍明婵不以为然,明察秋毫:“你可不是第一回胜她了。”
女人一开始讲理,就表示无论如何你都错了。师容兰有九品中的修为,连往生都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小醉哥?如此显而易见的事情霍明婵岂会看不出。陈醉气的直挠头:“你是不是一定要亲眼见她在我脑袋上砍几下才满意?”
“那么可爱的小姑娘,亏你下得去手。”霍明婵自然清楚陈醉的实力若凭真实本领绝非师容兰之敌。但一看到醉哥那张贼忒嘻嘻的笑脸,就打心眼里替师容兰觉着委屈。这个笨丫头,都已经是知己知彼了,怎么还是吃了大亏呢?
“那把剑可一点都不可爱。”陈醉不以为然道:“我若真留手,保不齐早被她捅了几个透明窟窿,到那时你就该哭着找她替夫报仇了。”
这是一句实话。师容兰是武道天才,唯能极于道,故而忘情,她出手一向没轻没重。
“哎!”霍明婵出乎意料的没有计较那句替夫报仇,叹了口气道:“反正你这事儿做的特别没风度,我很鄙视你。”
陈醉翻了个白眼:“为你不鄙视我,就得让她砍我一剑?”
“反正你是先天体魄,她那剑意也要不了你的命。”霍明婵没心没肺的:“有她在这里,我还有个人陪着说说话,你整天忙着那边的事情,经常连着几天里都听不到你说几句话。”
少女怀春时,最难忍受的不是相思,而是不被重视。陈醉心中闪过一丝愧疚,故意把话题拉回来:“听你的口气,还打算继续让她留下来?”
“哼!”霍明婵识破了小醉哥避重就轻的诡计,轻哼一声,道:“你想留人家还不肯呢,她要回纳兰西京了。”
陈醉立即表示担忧:“赵玉虎在为开辟北赵商道的事情奔走,这小婆子挑这个时候回去,准他妈要坏事。”
霍明婵大为不满,道:“小人之心,人家小姑娘被你揍成那样子,还惦记着兑现诺言,回京就是为了这件事。”
“这事儿听着怎么有点悬呢?”陈醉不大相信的口气:“但愿她真能如传闻般言出法随。”
霍明婵也不想说太多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道:“那就说点不悬的,那个叫舒兰成的活过来了,闹腾着要走呢,你没点头,我们谁都不好做主。”
陈醉冷哼道:“这老酸儒,怕死贪名,连亲生女儿都能牺牲,留着他也没多大用。”
霍明婵微微一笑:“这是你的想法,有人可把他当成宝贝呢,昨晚你在新城那边忙着接曹五舅他们,红云寨这边来客人了。”
陈醉眨巴眨巴眼睛,问:“冲这老棺材板子来的?”
霍明婵点点头。
“留下线索了吗?”陈醉挠头问道:“知不知道是哪方面的人马?”
霍明婵摇头道:“一共三个人出手,都是前阵子新招来筑城的伙计,混进来的目的就是冲着这老头的,动手的时候被师容兰看出端倪,现在都成了无心人,也就是你常说的蔬菜。”
“我就说这小妞留在这里只会坏事!”陈醉一拍大腿,道:“这小妞心毒手快,她那个禅心慧剑名字挺好听,却哪里有半点慈悲禅心,出手就把人变成蔬菜。”
对小醉哥而言,这件事最大的意义就是又多了个把师容兰从这里彻底撵走的理由。
霍明婵微微皱眉,道:“你就不想问问那老头,为什么有人会鬼鬼祟祟来找他?”
陈醉笑道:“鬼弥勒一伙用那么高杆的手段都没能撬开老家伙的嘴巴,你觉得我问他就会有结果?”
霍明婵恨声道:“只可惜了舒红袖,多好的一个女孩子,偏偏有那么一个爹。”
陈醉叹道:“如果那晚咱们能早点到,事情就不会是现在的样子,也许他们一家三口早离开了。”
霍明婵道:“你给个痛快话,要不要放那老头离开?”
陈醉想了想,摇头道:“暂时还不能放,总得先弄清楚究竟是什么人来找他,不然他走了,这个麻烦还是不能解决,咱们要白白替这怯懦的假道学背黑锅,咱们是商人,赔本的买卖可不能做。”
霍明婵抿嘴笑道:“早就猜到了你会这么想,那老头我都给你带来啦。”
舒兰成被带来了,儒衫云履,衣冠整齐,脸上犹自带着愤慨之色。陈醉看着他,唇角撇起一抹讥嘲笑意。在小醉哥看来,一个男人为了活下去可以无耻点,但决不能无种。身为男人,在那样的时刻,不能挺身而出保护自己的妻女,这个人已经失去了身为男人的底线。
陈醉示意青衣卫给他搬把椅子,舒兰成哼了一声,一丝不苟的整衣坐下,问道:“请问何故将老夫拘禁?”
这人真奇怪,前面几个月里装病养伤,一直是唯唯诺诺装傻充愣。后来见女儿舒红袖没有被拘禁自由,又见红云寨的人对他挺客气,他便反倒开始不客气起来。
“舒老先生好大的脾气。”陈醉笑眯眯看着他:“不过光有脾气可没用,你得先给我个放你离开的理由。”
舒兰成一愣,喝问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胆敢掳劫朝廷命官?”
“请问你是哪个朝廷的命官?身居何职?”
舒兰成傲然道:“老夫乃大赵朝枢密院门下侍郞平章事。”
陈醉记得往生之前得到的情报是,这老头是个退休的官员,怎么这会儿成了什么枢密院门下平章事?这是个京官儿,而且位份不低。从三品在京城不算什么,关键是位置极其重要。枢密院是执掌兵事的机构,如果没有武威王这庞然妖物在那里大权独揽,这枢密院实际上便相当于天朝的总参谋部,这个什么平章事便相当于这个部门的秘书总长。
自从赵致回了北赵,陈醉决心寻回她,为做到知己知彼,曾特意了解时下朝堂结构。
北赵朝堂,按文武划分,文官集团以左右中宰丞,六部尚书和枢密院,以及都察院,三省六部两院的主官为首,皆为一品。当中又以中书省宰丞司祭酒为百官之首。再往下则是五科十三道的科员和道员,有从一品的也有正二品。之后便是各省部院的侍郎平章们,以及各科道的给事中们。
这个舒兰成居然在枢密院身居要职,顿时引起了陈醉极大的兴趣。大赵枢密院背后的大老板就是赵俸侾啊。
“请问舒老先生,你可知脚下所在何地?”
舒兰成道:“鹰愁山,黑水匪巢!”大约是觉得口气过于强硬了,又补充道:“诸位义士仗义锄奸,挽救老夫于水火,与先前啸聚在此的那些恶贼不可同日而语。”
陈醉嘿嘿一笑,道:“说的真不赖,我倒要问问舒大人,这鹰愁山是属于哪个国家的地界?”
舒兰成微怔,眉头一紧,不悦道:“自然是我大赵的疆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陈醉接着他的话头说下去,随即又道:“舒老先生这个说法倒是跟那西戎汗国的王官大臣们一个调调,南边似乎也有这么个说法,不过陈某以为你们都说错了。”
“哦?”舒兰成眉毛一挑,反问陈醉:“陈义士有何高见?”
陈醉笑嘻嘻道:“我以为咱们脚下这块地方从前是鬼弥勒一伙的,现在是我的,你要想好好活着离开这儿,最好别再跟我拽什么文词儿,扯什么礼仪大义。”
这句红果果的威胁算是直接宣布自己跟那鬼弥勒一伙其实没多大区别。
“大胆!”舒兰成愤然站起,点指陈醉,喝道:“泼贼狂妄无知,安敢在老夫面前信口雌黄,我大赵帝国如日方中,上有宁帝临朝,武威王当国,中有文臣武将联袂成云,下有亿兆忠君爱国之黎庶,岂会容尔等鼠辈在此裂土自封?”
陈醉不动声色看着他,挠头道:“你还真有点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意思,话说到这儿,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放你走不是不行,但你得留下点有价值的东西,我就问你一件事,那个鬼弥勒一伙到底为什么要抓你一家,昨晚那三个人又是为什么找到你?”
舒兰成面色一变,随即强项道:“老夫怎知道这些丧心病狂的贼子为何要对老夫不利?”
“不知道?”陈醉眼睛转了转,起身道:“既然不知道就算了。”摆手叫来两名青衣卫,吩咐道:“舒老先生是个有气节之士,所谓匹夫不可夺其志,老先生不屑与咱们这些化外草寇为伍,更不屑穿用咱们的衣服,吃咱们的食物,你们送他走的时候记得把他身上属于咱们的都留下,天色不早,咱们就不留老先生在这吃饭了。”
“竖子!”舒兰成一听就急了,跳脚骂道:“鼠辈敢尔!”
陈醉哈哈狂笑:“老子一没吃你的,二没喝你的,三不欠你的,你个老匹夫,吃着老子的,喝着老子的,穿着老子的,一条老命也是老子救的,你凭什么在老子面前吆五喝六?你想走老子不拦着,已经是仁至义尽,还指望老子搭送你衣服,再派人礼送你回云州吗?”
第八十九章 化生
都说女人怕脱衣,其实男人更怕。
如非被迫,几乎没什么人愿意被脱光。女人被脱光于人前,通常有两种情况,一种惹人怜,一种让人鄙视,不管哪一种,至多会丢了狭义上的所谓贞洁;男人被脱光,暴露出来却是衣服下的小和无能,丢的是脸面和尊严。
所以舒兰成不肯走。至少不肯光着走。陈醉很坚决的说,不走不行。粮食紧张,没有多余的口粮养一个闲人。舒兰成便顺着陈醉的口气说,老夫可以干活。陈醉问他,你会做什么?这位舒学士是典型的百无一用的书生。唯一拿手的是舞文弄墨吟诗作对,现阶段的炼锋城不需要这样的人。
陈醉问他,粗布衣服能穿不?舒兰成先摇头,然后又点头,表示可以。陈醉又问,砌墙不成,搬砖应该不成问题吧?舒兰成眉头皱起,但最终还是点头。陈醉嘿嘿一笑,挥手示意两个青衣卫兄弟把他带到工棚。
霍明婵用嫌弃的眼神看着老家伙被带走,不解的问:“怎么不撵他走?”
陈醉笑道:“又不是真养不起他,就这么把他撵走了,这老货肯定会死在外头,到时候那些要找他麻烦的人就会盯上他女儿,或者咱们,终究还是个麻烦,留下他,让他品尝品尝做劳动人民的滋味,保不齐哪天就开窍了,把咱们想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霍明婵黛眉微舒,点头道:“这个人不怎么样,倒是生了个好女儿,那个舒红袖做事勤快认真,身上看不出一点官家小姐的架子,之前让她照顾师容兰就很尽心,就是一天到晚悲悲戚戚的,不对我的脾胃。”
“环境是最好的老师。”陈醉迈着方步向外走,边走边回头道:“闺女有这样的悟性,当老爹的大概也不会差很多。又道:这老头身上有大秘密,咱们运道不好摊上了,裤衩子沾黄泥,是不是屎都说不清了,那些人肯定还会再来找麻烦的。”
霍明婵跟着问:“你要去哪?”
“我们家乡有句俗话,不能听蝲蝲蛄叫便不种地了,自然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陈醉顿住脚步,歉然道:“炼锋城百废待兴,咱们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货栈里的山货和药材堆积如山,地面上的基础建设基本完工,我必须亲自验收一下,炼锋号打造的第一批兵器这两天就要出炉,我总得去看一下,前些日子有青衣卫的兄弟发现西边有尼婆部的骑兵在附近游弋,似乎不怀好意,我已经让往生过去看了,约定了今天回来,还有……”
“哎呀!”霍明婵不耐的捂住耳朵,叫道:“去吧,去吧,忙你的吧,我去山戎部找人喝酒。”
陈醉笑道:“别去了,山戎部那位果头领一直向我抱怨,说你总去人家部落喝酒,喝的太多了,人家供不起你又不好明说,过些日子九戎的孟立虎要过来,果头领为这事儿向我定了三百坛烈酒,你一去,用不了三天就得被你喝光。”
霍明婵嘟唇不满道:“让我一天到晚在这里傻乎乎呆着,跟坐牢似的,烦也烦死啦。”
这还真是个问题。婵儿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好动不好静,让她停下来还真有够为难她的。陈醉想了想,道:“要不你陪师容兰一起回纳兰西京吧,那边热闹,顺带着帮我买些材料回来。”
这话听着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
霍明婵大眼睛转了转,道:“偏偏就你鬼心眼多,说到底还是不信任人家小姑娘。”
陈醉道:“我只信任你。”
霍明婵展颜一笑,道:“说吧,让我给你买什么材料?”
陈醉从怀中取出一块金属递到她手中,道:“这是从那柄双手大剑上熔炼下来的,就照这个买,不怕贵,越多越好。”
霍明婵接在手里,薄如蝉翼的一小块却沉甸甸的很压手,好奇问道:“买这个做什么?”
陈醉道:“这个等你买回来再跟你细说,这东西应该很少见,山戎部送来的稀有矿里我都找遍了,也只找到拳头大的一块,距离我想要的还是差的多,那柄剑的主人来自极西之地,所以我想这东西应该是越往西去越多。”
霍明婵眨巴眨巴眼,猜道:“你这是要打造什么兵器吗?”
“暂时只是有个想法,好用不好用的还不好说,到时候东西造出来自然会让你第一个知道。”陈醉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过话头道:“我最近修习大梦心经,每当入梦练拳时总是状态奇佳,但一醒来却是浑身疲惫的厉害,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霍明婵别的事情一知半解,唯独修炼之道却是个大百科级的行家,但对于从古至今都无人研究成功的先天体魄的修炼之道却也只能是摸着石头过河,琢磨了一会儿,摇头道:“这个我也说不好,前阵子你不是说感觉体力到了某个瓶颈吗?会不会跟这事儿有关?许是要突破到七品了?”
陈醉摇头,断然否定了这个猜测,道:“我已经突破了两次,如果是要突破,我大概有把握感知到,那种疲惫让我有一种欲振乏力的感觉,就好像能力所及已经到了尽头。”
霍明婵皱眉沉思,许久才抬头问道:“你有这种感觉多久了?”
“大概一个月左右。”陈醉仔细想想,不确切的:“也许更长些,我曾经以为是练的太多,营养跟不上的缘故,这山里大补的玩意着实吃了不老少,这身体却似无底洞一般,吃多少都能吸收的无影无踪,半点突破的迹象都感受不到,该疲惫还是疲惫。”
霍明婵若有所悟的样子,点点头道:“大约是了。”却只说了这一句,便什么都不说了。
“是什么?”陈醉急迫的问道。
“在补天界有一种说法叫化生。”霍鸣婵道:“有个高人写了一本书叫做:平潮子化生,归纳起来就是脱胎换骨,通过修炼让自身的禀赋得到进化,进而拥有更大的提升空间。”
第九十章 逐日
见识过高处风景的人永远不缺少攀爬的决心。
陈醉的心中,那个飘逸飞舞,浪漫传奇的江湖梦已彻底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颗强者不屈之心。在这个强者林立的大争时代,要得到更多,就得付出更多努力。
理论上讲,陈醉的武道之路已经被云玄感堵死。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人能打破先天体魄的桎梏。就算是两千多年前十国时代那位惊才绝艳的魔宗聂政,曾达到先天十品的无上境界,靠的也是天赋和雷劫。而在他留下那门震古烁今的九逆心诀破空而去后,这个世界上便再也没有第二人达到过那样的高度。
先天体魄者不能修行,唯有靠天赋。在这个世界上,在所有修行者心中已成铁律。铁律代表了约定俗成,代表了无数次的论证出来的大概率结果而被所有前人认可。想要打破它,唯有期待奇迹。
霍明婵说陈醉已经走出了一条属于他的路。其实婵儿也不能完全确定小醉哥目下的状况。她毕竟不是先天体魄,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判断,却是基于修行界认可的另一条铁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先天体魄者没有丹田气海,引不了天地元灵气入体化作真元。却拥有常人难以比及的**力量和防御力,这能力便是天道所赋。是天道对先天体魄者所做的弥补。但这份天赋却是有高有低。而且留下了只能凭天由命不能自修的桎梏。霍明婵一直觉得这并不符合天道损有余补不足的规律。所以她对先天体魄者不能自修增境这条铁律一直是感到疑惑的。
没有前人成功过,不代表后人便永远不能成功。她喜欢上陈醉,便是从欣赏这份虔诚执着开始的。而今,她终于在小醉哥身上看到那渺茫的一线希望。万物复始,从一而来。有了这一线希望,便有了撬动那铁律的一点机缘。
陈醉因为莫名的疲惫感吃了很多大补之物,却不但没有丝毫效果,反而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无底洞,吃多少好东西都不会虚不受补,而那莫名的疲惫感也没有丝毫减轻。这是很不正常的现象。天材地宝是天地生成的造化,夺天地造化有违天道,所以吃得多了未必是好事,但肯定会有些好处。而陈醉吃了那么多夜魔城和野老山出产的大补灵药,却一点好处都感受不到,当然属于超常现象。
霍明婵敏锐的从这个现象中想到了一个可能。修行者提升境界的标志是丹田扩充,容纳更多真元。先天体魄者提升境界又会是怎样一种情况?是否意味着身体的吸收能力更强,四肢百骸能容纳的气血更沉凝?
如果是,那陈醉身上发生的情况就可以解释得通了。婵儿猜测是因为小醉哥的身体扩容了,四肢百骸需要更多更沉凝的气血来运转,而原有的六品气血和元气已不足以支撑这个身体如从前那般梦中练拳。所以才会每次练拳后感到莫名疲惫。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极大,她便有难以抑制的兴奋之感。虽然表面不露声色,内心当中早已翻江倒海。当即把心中的猜测和盘托出。然后用欣赏近乎崇拜的目光看着陈醉,感动而笃定的:“如果我的人生里注定会有一个奇迹发生,那就是遇到了你!”
婵儿的话在陈醉心中如同拨云见日,脑子里豁然开朗。气血沉凝是练拳有得的现象。身体吸收能力增强,肠胃消化功能强大,恨不得连石头都能消化,也是练拳有得的现象。在上辈子所知的传闻中,练拳者一旦进入这样的境界变化,身体筋肉骨头都会发生质变。这是从根本上的转变。
练拳如修道,讲究根、地、法、侣、财。根便是根骨,是练拳修道的基础。地便是福地洞天,元气充沛利于修行之所在。法指妙法传承,名师指点事半功倍;侣是修行之道上相互补益的伴侣,财便是外物。这五个字当中,比较而言,还是根骨最重要。
地、法、侣、财都可求,唯独天赋根骨几乎不可求。一个天生体力雄健之辈,练起拳来就是要比那些天赋逊色者更容易出真功夫。但天道守恒,还是愿意给天赋逊色者留下一个机会。便是练拳者所称的神变之道。拳法修养到高深境界,气血越发沉凝,对骨骼,筋膜和肌肉的淬炼效果也越来越明显,日积月累下,便会诱发这样的变化。即便是根骨稍差,也绝非没有希望得道。
霍明婵痴然凝望着陈醉,道:“如果我的猜测是对的,接下来大哥只要继续修炼大梦心经,打熬磨炼气血,或者辅以药性更强的灵药,便可以完成这神奇的转变,相信到时候你的先天体魄一定可以更上一层楼!”
“如果是这样,岂不是意味着我已经掌握了提升先天体魄境界的方法?”陈醉兴奋的说道:“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嗯!”霍明婵难以抑制的兴奋说道:“没错,大哥你所练的那套神秘拳法便是提升先天体魄境界的秘法!”
陈醉道:“还要谢谢你传我的大梦心经,可以让我夜以继日的梦中练拳,还有外公传授的乱披风锤法,对我琢磨拳意也有莫大帮助,另外,那些珍惜草药也起了很大作用。”
霍明婵抿嘴一笑,道:“什么大梦心经,一梦千年,不过是我家老祖宗当初几句疯话,我们家世代相传了数代,也没人从中有所领悟,却想不到会成全了你。”又由衷赞道:“大哥你不愧是天纵之才,你所创的那套拳法才是真正了不起的。”
陈醉老脸微红,不过她说的也没错,太极拳的确是一门了不起的修身拳法。这套拳法虽不是自己所创,但在这个世界上却只有自己一个人能领悟这套包含了宇宙万物阴阳演变至理的拳法,而修习有所得。那些武道修习者,又怎么可能放着平湖移山威力巨大的真元不修,琢磨这水磨工夫呢?
看着眼前明媚动人,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的婵儿,小醉哥胸中忽然豪气顿生,将她一把揽入怀中,宛如拥抱明月。
抱天揽月,便是要让自己的这个江湖不寂寞。人生漫漫,这辈子就要活一个潇洒浪漫。修齐治平,我要向这个世界证明,我曾经来过,活过,奋斗过,改变过!
……
转眼两个月过去。
霍明婵陪师容兰动身回了纳兰西京。同行的还有炼锋城派出的第一支商队。所带的货物以野老山的山货和夜魔城的药材丝织品为主,还包括炼锋城出产的酿酒,皂膏,牙刷牙粉,花露水,卷烟等物。这些货品都是炼锋城里的手工作坊出产的,本着精益求精的原则,无论是工艺水平还是原料使用都要比纳兰西京里的两个小作坊考究的多。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随着炼锋城里这些作坊的成立,需要在此务工定居的人也相应多了起来,各种日常所需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以炼锋城为中心,四面八方的人口也开始向这边汇聚。养六畜,贩蔬菜,卖布匹,衣食住行,各行各业都相继出现。集贤镇上有许多最开始过来的买卖铺户干脆把整个店铺都搬了过来。
这里没有如狼似虎的官兵胥吏,也没有杀人越货不留情的盗匪,青衣卫所是唯一的官方机构,只负责城内外治安,严防盗抢和凶杀。不收税,也不干涉买卖铺户之间的平等交易。在这个匪盗横行,官兵胥吏更比匪盗凶的地方,炼锋城简直就是这个时代的世外桃源。
由于陈醉接受孙承义的建议,城中地不再免费租赁。于是围绕炼锋城的四周,有人开始在山上选宜居之地建木屋,垦荒山种植作物,搞养殖。竟渐渐形成了几个村落。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又怎少得了酒楼和勾栏院?于是城中最繁华的黑水湖南岸区域便出现了城中第一家酒楼,醉仙楼。接着就是第一家勾栏院,‘乐不思家’炼锋城分院。这一楼一院其实都是赵老大派人过来开设的,本来只是给陈醉一个面子,却没想到生意竟出奇的好。酒楼天天爆满,于是很快便有了模仿者,第二家酒楼的老板据说是从宜州那边过来的,名字起的挺潇洒:临风快意楼!
忽如一夜春风来,炼锋城里气象天成,人们从四面八方来到这里各取所需,有的为求财,有的却打算在此落地生根。大势已成,陈醉有心减少这些俗务对自己的干扰,先任命孙承义个管城的头衔,又派了顾向山徒弟司马刚一个青衣卫统带的位置,一文一武的草台班子便算是搭起来了。
另外,尽管城里的木工们天天有干不完的活儿,但陈醉却还是力排众议弄了个造船厂,并且请曹五舅亲自坐镇负责督造。天下十分水,七分出野老,想要商行天下,这水道必须利用起来。
百废待兴,想到哪里便做到哪里。
陈醉这个城主越当越有心得。自然也越来越轻松。渐渐开始有时间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修炼上。这一日,为求尽快突破,陈醉决心抛开一切俗务,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修炼上。白天就站在城头以乱披风锤法打造铠甲零件的同时磨炼拳意,晚间便入梦练拳,每餐都以野老山中一种蟒牛兽的筋骨为食,辅以夜魔城红鸾帝亲手炼制的培元固本灵药。
这一天夜里,陈醉入梦练拳,忽感到心脏狂跳心悸不止,身体里气血奔腾,宛如银瓶乍裂,发散于四肢百骸。一时间竟觉得拳意如狂,不打不快!于是跳下城头,狂奔如飞,宛若烈马追日。一直来到仿佛天高地广无穷尽的锡兰草原。恍如梦中疯魔,尽情耍开拳法。将一套太极拳打的似是而非,癫狂写意,岂是一个畅快形容得了?
正这时,忽感到身后如芒刺在背,陡然意识到有人在用弓箭一类的武器瞄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