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一章 无极
“就这么饶了他一命,会不会有些不甘?”婵儿问道。
“杀了他是为了打魏无极的脸,饶了他也是为了魏无极那张老脸。”陈醉道:“对我们来说,这个人无足轻重,但却是魏无极的心腹爱徒,魏无极把他派来说那番话就是来试探我的意图,如果我的对手是赵俸侾而不是魏无极,就不会为了杀了一个程白象与他结仇,饶了程白象一命,给了魏无极一个面子,咱们拿到的却是里子。”
“什么里子,稽查司上下不还是攥在魏无极的手中?”
“稽查司上下接受我这个总巡身份。”陈醉道:“有了这个开端,后面的事情才好办。”继续说道:“入京后我会向致儿请旨,在稽查司内设置巡检衙门,对应天下州府稽查司南北镇抚司和各个千户衙门,设置巡检将军一职。”
“这么干不怕把稽查司搞乱套了?”
“就是要让稽查司乱起来,不乱咱们不好火中取栗。”陈醉道:“稽查司现在的状况是魏无极一家独大,貌似一潭死水其实暗藏着微澜,不乏唐天豪这种不满现状的才俊之辈,现在的状况下这些人毫无机会,只有乱起来才会让旧日积累的矛盾纠纷发酵,咱们要的是一个完整的稽查司,不可能再像这一路上那般一枪捅出个血胡同的方式办事。”
“魏无极怕是不那么容易就范。”婵儿道:“你就不担心操之过急,把他迫到武威王那边去?”
“能过去他早就过去了。”陈醉道:“魏无极跟叶斩差不多,也是个一半在江湖一半在庙堂的大武夫,人世间的荣华富贵在他们而言并不是最重要的,他更需要的是一些特殊的资源,在这一点上他和赵俸侾之间存在不可调和的竞争关系。”
婵儿额首道:“的确是这样,魏无极身兼横山气宗和玄天宗两家之长,阿九也说他是百年难遇的武道奇才,独创五行归元气已经预定了天人之姿,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能否成就人间大宗师,都说大道在人间,留在人间越久,积累的根基就越深厚,对他的未来越有利,而赵俸侾也是如此。”
“这种事对一个先天体魄的家伙来说就无所谓了。”陈醉道:“我跟他之间不存在竞争,他坐在稽查司魁首的位置上,最根本的目的还是为了那些天道资源,不管是四海商团还是十三行,天材地宝,人心威望,别人能给他的我都能给,而且只会给的更多,他有什么理由跟我死扛到底。”
“兄长言之有理,不过人性本能贪婪,他肯定是希望能待价而沽得到更多。”婵儿道:“越是这种人物就越不容易被打动,魏无极不像叶斩,叶大将军是有原则和情怀的,阿九告诉我说,魏无极贪婪狡诈自私成性,兄长想要让他确信不会再有更好的选择,恐怕还需要下一些功夫。”
“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陈醉忽然笑着说道:“我们从无到有走到今天,已经大大接近当初看似遥不可及的目标,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一路走下去,我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打动叶斩,就能动之以利晓之以力摆布了魏无极。”
......
炎都,冬至前忽然下了一场深秋急雨,将连日来被北方烟尘笼罩的煌煌雄城洗刷一新。长街上遍地黄叶,道路两边的桐树已经在展现寒冬将至的凋敝景致。
城西门内,神武大街,一群玄衣人正急匆匆穿行而过,在大街的尽头伫立着一顶轿子,这些玄衣人来到轿子前十丈外停身站住,整齐列在两边,为首者生了一头金发,身材高大雄壮,动作矫健,腰悬一口古拙大刀,径直走到轿子近前,单膝跪地道:“启禀恩师,那人已经到了城外三十里,预计过晌入城。”
“端国公府那边是什么情况?”
“庆国公和献王的仪仗已经过去,镇东侯出门后也往那边去了,大约这会儿也已经到达。”金发大汉回答道。
轿子里的人又问道:“咱们那位十全王爷还没动静吗?”
金发大汉道:“王爷一大早快马加鞭出南门进了翠屏山,至今没见马队回归。”
“多半是去拜会大天师了。”轿子里的人道:“当年不肯听泓又天师的,以至于错失了问鼎的最佳良机,如今却是事无巨细都要请教,可那样的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便错过了,此乃天数运道使然,现在纵然言听计从又能如何?”
金发大汉道:“大天师一向料事如神,有神鬼难测之机,既然肯继续相助王爷,或许还有一线天机可争?”
轿子里的人轻笑了一声,道:“大天师身负佛道儒三家所长,确有逆天改命之能,只是他那套三教合一的想法太过惊世骇俗,恐怕永远不可能被天下人认同,而且赵俸炆也并非什么英主,咱爷们儿管好自个儿吧。”话锋一转又问道:“抱天揽月楼那边有什么动作吗?”
金发大汉道:“大前日炼锋号入城,费解登门过府送的那张礼单上原本还差一枚元竜妖丹,今天早上东西已经到了。”
轿子里的人深沉的叹了口气,道:“咱们这位新总巡大人还真是舍得下血本啊,看来他对稽查司是志在必得呀,这么来势汹汹的还真让老夫有点难办了。”
金发大汉道:“恩师其实不必为难,礼物是他主动送的,东西是弟子出面手收下的,他们没有提任何附加条件,恩师也没有出面给过任何承诺,就算端国公那边有什么动作,他也责怪不到咱们头上吧?”
“说的孩子话!”轿子里的人道:“这混账道理可不是我教你的。”
金发大汉咧嘴一笑,道:“在恩师面前,黄狮儿永远都是孩子。”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一下。”轿子里的人说道:“这个陈醉邪乎呀,这一路走过来,谁都不看好他,连大天师也说他是逆天而行,一步一惊雷,九灾十八劫,一灾一别离,一劫一生死的运数,事实也大约如此,可这天道运数却偏偏没能挡住他走到炎都城下,就冲这一点,咱们还是莫要把事情做绝了。”
金发大汉领命呼喏,又道:“弟子这便去安排前哨迎候的人提醒他留意。”
“其实咱们也是多此一举,我命你这么做就是送个顺水人情而已。”轿子里的人道:“费解入城三天,青眼军师的名头不是大风吹来的,火教和抱天揽月楼的人早把该做的准备做足了,不过咱爷们儿没给他们添乱,冲这个他就得承这个情。”
“恩师亲自在此迎候,已经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金发大汉道:“都说他与陛下关系至厚非比寻常,却没见陛下对他有何特别优待之举,当日宁怀古入京,陛下可是亲自迎出城外,彩棚三十座接入朝堂的。”
“唯其如此,才更说明这个陈醉与陛下关系非同一般。”轿子里的人道:“黄狮儿,你不要只看表面现象,需从细节处来分析问题,首先陛下已经认同了他的总巡身份,其次,宁怀古是陈醉请出山的,陛下厚待宁怀古不正是认可了他的功劳?第三,他可是有密折专奏之权的稽查司总巡,这样的心腹近人已经不需要那些虚礼缛节来衬托。”
“原来如此。”黄狮儿道:“还是恩师看的透彻。”
“若不是陛下态度明朗,本座又何必亲自在此迎候?”轿子里的人道:“若非陛下对他一直言听计从,端国公那边又何需这般如临大敌千般算计?”
“倒是武威王府那边还没什么动静。”黄狮儿道:“叶还空好像根本不在乎陈醉入京的事。”
“能做不能做的这一路他都尝试过了,陈醉入京以后,游戏规则就要变一变了。”轿子里的人续道:“兵权,财权,人事任免权都在王府手里攥着,陛下亲政两年有余仍无法撼动王府权威,叶还空号称布衣卿相,实打实的大权在手,想要摆布陈醉已经不需要那些惹人非议的激烈手段,陈醉想要坐稳稽查司总巡的位置可没那么容易!”
第两百一十二章 风起
黑龙帝渡劫失踪已有月余,陈醉其实是有一点点担心的。尽管莫绍康信誓旦旦的说恩师渡天劫有十足把握,但陈醉还是没办法把心放进肚子里。老头子一走了之,却留下一恩怨仇的旧账。如果他老人家一去不回,直接破空而去了,这些旧账恐怕都要着落到醉哥头上。
以黑龙帝的级数,他留下的旧账又岂是容易承担的这随便蹦出来一个费莲生就够陈醉喝一壶的了。
陈醉管不了黑龙帝的来去,只好继续自己的行程。
船出凉州入甘州,府城为归址。
这是一座建立在马鸣河里的城市,规模很大,但形势却不及落城依山傍河之雄峻,因为粮食物产丰富,又素来被称为西北粮仓,西路大军的钱袋子。凉王赵凯和托病不出的一等神武公大将军叶斩就在这座城市里定居。
陈醉立在船头处,面前摆着铁匠的一应家伙,正在挥锤打铁。这是他在炼锋城养成的习惯,以聂氏家传的寒九炼之法打铁,既可以磨砺道意境界,又有助于思考。
为了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强敌,陈醉不敢有一丝一毫放松懈怠。先天体魄的短板明显,在这个野心飞扬群雄并起的时代里,似陈醉这般以陈师道和赵俸侾为对手的人物,只有神火箭这一张底牌显然是不够的。
这一次陈醉打造的却是一柄袖珍武器,叫做掌心雷。意思跟手仓差不多,只是造型要简单朴拙的多,这一次把锻造的重点放在了弹药上,以多层锻造的秘法在直径一公分的空心金属球内填充硝石信药,黄火药和钢砂,经过弹撞击发后会在命中目标时引爆。威力巨大的同时几乎不会留下多少残渣。
弹装置就暗藏在麒麟宝甲上,分别藏在手足的部位,架构精巧,表面上看不出丝毫破绽。
不只是陈醉,属于炼锋城的每一个人和环节都在为不远的未来做着准备。霍鸣婵已经连续闭关多。叶鲲鹏一直在积极联络西北道上叶家的势力,为叶斩与陈醉会面,以及下一步叶斩入京做准备。比较而言,费解倒好像个清闲人物。但实际上,只有陈醉知道这位抱天揽月楼听风组的新首脑这些子一直都在筹谋完善谍报机构的事。
听风组扩建为听风司,下设符,巡风,纸鸢和校事四个组。符执掌武事,以暗杀灭口和警卫为主责。巡风组主要负责伪装侦查探寻消息。纸鸢组最为神秘,专事卧底。校事组则担任报分析的勾当。
青眼军师费解还有一个比较特别的份,就是火教圣子。原本就有一个自己的小班底,加入炼锋城后又得到了叶家的蝶儿的大力支持,加入进来许多经验丰富的即战力,抱天揽月楼的听风司在他的手下很快就将形成规模和体系。
莫绍康对这个事是存了些担心的,也明里暗里提醒过陈醉,这个机构的权力太大,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火教这帮人不服王道多年,所谋者大,费解登船未必存了好心。
陈醉回应说,大舅舅老成持重,担忧的很有道理,但是就目前阶段大可不必,草创阶段人才是最宝贵的,火教的人危险但更好用,他们的图谋跟我们的目标并不矛盾,既然大家是为了共同目标走到一起的,在没有看到曙光以前,还不至于到那个地步。并且陈醉认为,最好的制衡之道就是自的强大。
船上的一千龙马骑军也都没让他们闲着,在船上不能进行马术和阵型演练没关系,陈醉给他们安排了恐怖的体能训练。除了力量练习外,还包括短兵格斗练习,抗击打练习,瑜伽拉伸练习,训练之外剩下的就是吃。什么有营养吃什么,目的只有一个,尽一切可能的提高他们的战斗力。
原则上在这个世界上,先天体魄者除了正常生长外,没有其他方式能够提升境界。但是陈醉却不信这个邪,他把自己摸索出来的那一训练大力士的方法在几年前就运用到在这些山戎部的战士上。心里想着是即便不能提升境界,也至少能帮他们找到发挥自最大潜能的办法。
经过这几年的刻苦集训,着实有了些收获,尤其是这次经历了千骑破楼兰的一千名战士当中,有近百人都实现了体魄修养晋级。陈醉为了鼓励他们继续刻苦训练,按照先天四品为十夫长,先天五品为百夫长作为奖励刺激他们提升自我。
这些山戎部的战士都经过陈醉的和往生的光明dàng魔心洗涤,在忠诚度方面绝无问题,陈醉可以放心的拿出装备来武装他们。为了提升这帮家伙的实力,不惜重金向夜魔城的炼锋号订购了一批自己秘制研发的神机穿金连弩交给这部分精锐中的精锐。并且顺便教会他们排列攒,交替火力压制的战术。
这一船行至归址城外,陈醉把叶鲲鹏和费解叫来议事。
霍鸣婵闭关不出,希望能在入京前将修为稳定在仙元八品中或上的境界。前途凶险,每强大一分就多一分成功的希望。莫绍康嘴上说不必担心黑龙帝,心里头却是比陈醉还担心,告假离船到江湖上发动天下绿林道打探恩师的下落去了。陈醉边能商量大事的只剩下叶鲲鹏和费解。
信任是一件奢侈又简单的事。
有些人相处了一辈子都没办法相互信任,而有些人只需短暂接触便能一见如故托妻献子。
陈醉和叶鲲鹏建立信任,是从楼兰诚外大草原上建立的袍泽义开始的。而对费解,却是由彼此欣赏开始的。那是智慧之光碰撞后产生的火花,是灵魂和灵魂之间的交流与默契。费解上有一股雍容练达的气质,做事有条不紊,目光远大却擅长从手边着眼。在很多事上他总是能跟陈醉内心的想法不谋而合。
霍鸣婵对费解有一点成见,主要是因为费解为火教圣徒,在抱天揽月楼内部搞了一点点小动作没能瞒过她的感知。瞒不过婵儿,自然也就瞒不过陈醉。她的子从来说话直来直去,听到风声便立即跑来直言相告。
陈醉对此并不是特别介意,他没有那么大个人野心,但是要做的事却必定要阻碍很多大人物的脚步,成功的希望极其渺茫,所以需要更多的人参与进来。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这火教又不是活,找他合作肯定是有其目的。传教就传教吧,那嘴皮子功夫的分量终究比不得腰包里的银子和脖子上的脑袋。做好咱们该做的事,他就翻不起浪来。
好像今天这样三个人坐下来议事的景在这间房子里已经发生过很多次,陈醉披着裘皮大氅蜷缩在椅子里,费解将一只暖好的铜手炉递到他手中,道“城主上的寒玄真气是黑龙帝留下的,想要化解也只能他老人家亲自出手。”
陈醉嗯一声,接过炉子捧在手中,道“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上冷的让人发懒,看着像个病秧子而已,外公当也是担心我上的火毒除不尽,他又不在边,所以才故意留下这一点寒玄真气,对体倒没造成实质的伤害。”
叶鲲鹏道“二姑娘也说没事,那应该就是没事了,只是你这先天体魄的人弄成这个样子,未免有点让人胆战心惊。”
费解笑道“倒是低调多了,如果不是熟悉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堂堂先天七品的强者看上去会是这个样子。”
叶鲲鹏道“只是可惜城主的先天体魄怕是短时间内没办法再上一层楼了。”
“其实影响不大。”陈醉无意讨论自己的实力问题,话锋一转道“先不说我这点事儿了,说一说行程的安排吧,归址城就在眼前了,叶大将军这一面肯定是要见的,你跟城里联络的如何了”
“可能有些难处。”叶鲲鹏愁眉不展的样子,道“老爷子没给明确的准话儿,却告诉我说跟城主见面的事交给我家三妹安排了。”
“那就联络你家三妹呗。”陈醉怪好笑的“叶凤雉小姐的大名我久仰已久,十八岁就执掌三叶堂的商道天才,连我广源舅舅都十分欣赏,经常夸赞说她是女中豪杰,怎么听你的意思似乎这个事还为难的”
“的确有些为难。”叶鲲鹏道“我这个妹子脾气秉完全继承了我们老爷子,个刚强好胜,说话做事很少给人留余地,家父每当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事,才会支派她出头。”
“意思是这件事还有变化”
“大变化不会有,但事发展恐怕达不到我们的预期。”叶鲲鹏道“我们家老爷子很赞赏咱们在草原上做的事,但给我的感觉却似乎从那个消息传回来后,老爷子的态度就有了些变化,具体怎么回事我可也说不太好。”
“恐怕是因为城主和四城主你们做的太好了。”费解忽然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陈醉笑问“做得好也错了”
“过犹不及啊”费解道“原本大将军的想法是由他牵头进入庙堂与武威王抗衡,炼锋城在江湖协助,一切自然以大将军府为主,可那件事之后,您来了一个千骑破楼兰,炼锋城里还雪藏着四千这样的骑军和据说战力只在其上的两千步卒,再算上抱天揽月楼的财力和夜魔城两大宗师,城主手中的综合实力显然已经稳压大将军府了。”
“这话让你说的太诛心,就算明是这么回事,当着鲲鹏的面儿你好歹也该留半句。”陈醉道“这个事其实并不难理解,叶大将军好面子是出了名的,堂堂天刀,上一代杰出人物当中翘楚之一,如果不能在合作中占据主导地位,又让他怎么好意思坐到赵俸侾的对面”
叶鲲鹏面露难色,道“陈大哥句句在理,家父似乎确有这样的顾忌。”
“所以就故意给咱们出了一道难题。”陈醉笑道“看样子你家那位三妹的确不大容易打交道。”
“关键还在于城主是否能够接受叶大将军占据名义上的主导地位。”费解沉声说道。
陈醉哈哈一笑,道“这个事原本就是题中应有之义,叶大将军在台前,咱们兄弟在幕后,大家都是为了皇帝陛下,各有各的职能,没什么好争的,至于大义名分嘛,肯定是要以大将军为首的。”
“只要城主有这个襟气度,那一切就都好办了”费解道“三丫头虽然厉害,但据我所知她现在正陷入一个极大困境中”
第两百一十三章 奸邪
端国公府,密室。端国公赵光正与心腹爱将,同时也是他女婿的白犴军统领司徒骏密议。
赵光:“人已经到了?”
司徒骏:“半个时辰前入城,魏无极亲自在西城门迎接,这会儿大概快到北城了。”
赵光:“叶斩和宁怀古有没有露面?”
司徒骏:“二人如常上朝面圣,与往常无异。”
“这两头又臭又硬的倔驴!”赵光愤然骂了一句,揉了揉眉宫又问:“咱们怎么办?”
“不管叶斩和宁怀古如何做,老大人只需依计行事便可。”司徒骏道:“郦楼主的意思是先礼后兵,如果那人足够聪明,愿意接受郦楼主的建议,老大人便是玉成此事的中间人,反之,咱们就依照计划行事。”
“这小子是来给赵俸侾添堵的,其实根本用不着咱们跟着起急。”赵光有些犹豫,嘀咕道:“太后娘娘也不知是怎么打算的,偏要本阁跟着郦凤竹那小娘子一起主动招惹他,这又是何苦来哉。”
司徒骏道:“老大人还是按照娘娘的意思办吧,圣后不是说了嘛,只要此事办成了,十三行那边今后给咱们的红利会翻一番,这么一来,老大人在明玉山上的仙女阁也就不愁银子修造了。”
“哎,我这辈子也就这点念想放不下了。”赵光点点头,道:“你去安排人送帖子吧。”
......
翠屏山上,深秋时节,漫山红叶飞舞。
红叶山居,一笑亭,一位羽扇纶巾的中年文士正端坐主位与一位身着明黄袍的男子品茶对饮。
亭廊四柱上挂着四块匾。
分别书写道:逐风万里白云间,笑看嫣红染半山,逍遥此身不为客,天地三才任平凡。
黄袍男子面带焦色,道:“魏无极那贼子看来决心已定,候裕同和慕容世家又与十三行眉来眼去,这小子一路东来,可谓是尸山血海中趟过来的,眼看着又是一个赵俸侾,这却如何是好?”
“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中年文士洒然一笑,道:“魏无极本就是豺狼本色,反复无常并不出乎意料,但无论怎么翻覆都翻不出利益二字去,镇东候府和端国公府是儿女亲家,彼此往来分属正常,可虑者慕容世家而已,本座已经派人去往东蜀国,慕容天羽是本座记名弟子,他的儿子慕容楚孝对郦凤竹一片赤心,不等于他这个做老子的也是一般心思,所以王爷对此不必过于忧心。”
赵俸炆道:“当初事败,本王其实早就不愿继续在赵俸侾魔威下苟且偷生,是大天师说本王命中还有一个大机缘,这才厚颜残喘至今,眼下局势非但没有改观,反而越发复杂恶劣,这让本王如何不忧心如焚啊!”
中年文士正是斩经堂主泓又天师,六年前他支持赵俸炆争夺大位,事败后却全身而退隐居于此地。
他轻摇羽扇,智珠在握的样子,道:“王爷多虑了,本座以为这炼锋城主入炎都对王爷来说是一件好事,表面上他的到来可以稳固宁帝的帝位,但实际上这人却是一柄双刃剑,此人与宁帝之间有一个大秘密,正是王爷的大机缘之关键所在,如今时机未到且容他在台前与武威王争锋一时,待时机成熟,本座必能从此人身上打开缺口,为王爷的大机缘赢得一线胜机!”
“本王知道大天师有通天彻地之能,前知千载,后知千载,比那号称算无遗策的叶还空厉害多了。”赵俸炆道:“既然您这么说了,一定是已经窥测到了天机,还请天师明示。”
“既知是天机,就更应该晓得天机不可泄露。”泓又天师将手中羽扇轻轻放在一旁,亲手给赵俸炆倒了一杯茶,端起递到他眼前,眸中射出异样神采,道:“王爷且放宽心,请先品尝一杯本座亲手炮制的安魂茶。”
......
炎都到了,就在脚下。
这座以炎帝宫为中心,呈九宫格局向四周辐射修造起的煌煌雄城,一共有九个大区,中宫为皇城区,其余八个区则依照八卦命名,每一个的规模气象都足以媲美夜魔城。
稽查司衙门在城北兑字区,太平街里太平巷甲字号,门庭方正,平淡无奇,铁黑色的石阶两旁竖着两列铁黑色的拴马桩,大门敞开着,路面打扫的十分整洁,净水泼街把石板路洗的清新,但如果仔细留心,还是不难发现那上面遗留着的洗不掉的斑驳痕迹。这个门口从来不是什么太平之地。
陈醉端坐在马车里,手放在桌子上摩挲着婵儿赠予的白玉瓶,感受着瓶子内传出的丝丝暖意。对面坐着一个除了年纪外,其他方面都不符合中年标准的中年男子。这人长的面若丹涂,剑眉星眸,鼻直口方,标致的像个娘们儿,身前背后却有百步雄风。若只是初见,陈醉绝想不到这人便是一向行事霸道的稽查司大魁首魏无极。
城西见面,寒暄登车,一路无言,终于来到稽查司的一亩三分地。
马车停在巷子口,那里竖着一座门楼,居中一块匾额上写了三个大字:玄武门。
门楼两边的柱子上方蹲踞两头石像兽,·正是龟蛇盘绕的玄武。
魏无极忽然开口道:“陈总巡。”
陈醉回应道:“魏魁首有何见教?”
“一路风刀雨剑旅途艰辛,眼前总算到家了。”魏无极道:“可就算是到了炎都,也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啊。”
陈醉道:“魏魁首这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炎都禁妖止魔,禁止的却是不成气候的小妖小魔,真正的大妖却早已断绝妖根化形成人,哪里禁得住。”魏无极答非所问,明显话有所指道:“八百万常驻人口的炎都,算上常年不息的流动人口,何止千万人丁汇聚于此,其中指不定藏了多少目下默默无闻,难保某一天不会惊神泣鬼的厉害人物。”
陈醉道:“魏魁首,初次见面,你我还彼此缺乏了解,我不妨有话直说,我不是一个擅长猜谜的人,魁首大人有什么话不妨也直来直去的说,你把话题绕的太远,我怕会跟着转迷糊了,反而耽搁了正题。”
“陈总巡快人快语,果然是英雄出少年。”魏无极道:“既然如此,魏某便有话直说了,总巡大人的这位小马夫似乎对玄武门上的两尊守护兽有些敏感?”
陈醉反问道:“魏大人,这两尊守护兽有什么特别的吗?”
魏无极道:“的确有特殊之处,斗牛女虚危室璧七宿有龟蛇体,故曰玄武,坐北主水,京都有四象灵兽镇护,玄武是其一,城北两区有十八街七十二巷,每一条巷子都有玄武镜像坐镇守护,专职防范一些异类妖魔。”
“没有什么异类妖魔,是人!”婵儿的声音传进来:“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跑到稽查司门前来闹事。”
炎都对妖邪异类十分敏感,魏无极深不可测,而且出身横山气宗,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陈醉暂时还不想让他看到阿九。出于谨慎,临时换成了婵儿负责赶车。阿九此刻早已跟着费解他们的大队人马进驻到抱天揽月楼炎都总楼。
“不管是人还是什么妖魔鬼怪,都料理了吧,不要妨碍我与魁首大人谈话。”陈醉语气淡然吩咐道。
婵儿当着魏无极的面自然不会驳小醉哥的面子,应了一声是,白虹亮起,车外传来金铁交鸣之声,紧接着是两声闷哼和某物高空跌落的声音。霍鸣婵道:“两个人在那门楼上埋伏,修为都不低,还似乎擅长某种合击之术。”
魏无极皱眉道:“这怎么可能!那两人呢?”
“一死一逃!”霍鸣婵冷冷的说道。随即以神念传声给陈醉:“应该是一次试探,这俩人若是来刺杀兄长的,未免太儿戏了,魏无极似乎是想从咱们这里找到什么。”
陈醉面色如常,笑道:“魁首大人不必挂怀,这人未必是冲着我来的。”
“这里是稽查司大门口。”魏无极面色有些难看,道:“有人不自量力跑到这里来图谋不轨,本座岂能掉以轻心,恰逢总巡大人还京的大日子,魏某实在是惭愧至极,此事务必要搞个水落石出,否则魏某再无颜面对总巡大人,今日暂时到此为止,陈大人请先回到驿馆歇息,待魏某将总司衙门上下排查一番,搞清楚此事确保万全后再来不迟。”
“些许宵小之徒的骚扰何足挂齿。”陈醉瞧出来他有小题大做,阻挠自己进入到稽查司衙门入职的意思,或许这俩人除了试探之外,本就存了这个意图。这个事情虽无关大局,却可大可小,魏无极的态度变化说明了他是想借题发挥。关键是他为什么会忽然有了这样的变化?想到这里,心念一转,道:“不过既然魁首大人如此重视,那陈某便先不入这道门了,正式入职以前我会暂住在抱天揽月楼炎都总院。”
魏无极道:“朝廷的规矩是,外派还京的武将务必先去五军都督府报备,陈总巡虽有密折专奏之权,却也还在武将序列内,随行人员车马行辕武事装备都需登记入册,此乃军规朝礼非同儿戏,愚兄担心陈大人初来乍到,事务繁忙,万一忘掉此节,恐怕会授他人口实,曹枢密一向执法如山,若计较起来,必定会对陈大人有所不便。”
这些事情一向都有费解去打理,自从有了这位马鸣候的辅佐,小醉哥许多事情都做了甩手大掌柜,还真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听魏无极的口气,倒似乎如果自己不亲自去一趟五军都督府还不成了。
第两百一十四章 妖国
夜,抱天揽月楼,炎都总院内宅。
陈醉斜靠在暖床上,脚边燃着一炉罗刹国出产的无烟碳火,身上盖着阿九妖躯留下的火色狐裘。
小马夫换了一身装扮,梳了个双抓髻的发型就成了小婢女,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此时此刻,她乖巧的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轻轻为陈醉捶着腿。名义上她和霍鸣婵姐妹相称,实际上却更像是师徒主仆的关系。她学了婵儿的心法,便等于订下了神魂之约,算是婵儿的房内人了。
婵儿坐在桌旁拄腮沉思,道:“阿九的妖躯被灭掉是很多人亲眼见证的,魏无极虽有灵通的消息渠道,但也不可能晓得阿九的事情。”又道:“魏无病,巴天斗和费莲生等人半途截杀稽查司总巡,已经坐实了谋逆大罪,他们现在全都是稽查司严拿的罪犯,以他们的修为,或许能看出阿九当时有所保留,可最多也只是疑惑,而魏无极今天安排的这次试探却是指向分明的认定了咱们行辕里混进了一个大妖族。”
“魏百孝的子孙后代没有一只好鸟。”阿九愤愤然道:“尤其这个魏无极,生的跟他祖父一个模样,性情手段也有八分相似,小白脸没有好心眼......啊,那个公子啊,我可不是说你,不过你这脸可也是够白的。”瞧着陈醉越来越白的脸色,可爱的吐了吐舌头,不敢说下去了。
“晚上你陪他睡觉,给他暖床吧。”婵儿忽然语气淡定却不容拒绝的吩咐道。
“人家还小呢。”阿九吓了一跳,面皮一下子通红,落在陈醉肩上的拳头忽然轻了几分。
“你我已经是房内姐妹,有些事是题中应有之义,不过你放心,他不会那么猴急吃掉你的。”婵儿道:“借你妖丹内的先天火元给他暖身而已,而且与他亲近些,对你转化妖元凝练身魄也有极大好处,他体内散发的寒气是至阴至纯的玄水精英,对你来说是十分难得的定魂强魄的圣物。”
陈醉明明心中美滴很,脸上却是一脸愕然,嘴上迟疑道:“这个不大好吧,我自己可以的。”
“你要真可以,我又何必操这份儿闲心?这几天你夜夜入梦练拳后自行打坐,必定发散出极大寒意,我都快被你身上的寒气冷死了。”婵儿没好气的抱怨着,又道:“那些寒气都是黑龙帝渡劫前留在你身体里的玄水精英,可惜咱们俩无福消受,但是对阿九却有很大裨益,你就不要客气了。”
“既如此,只好生受贤妹了。”
阿九娇羞道:“既是姐姐吩咐,阿九也只好勉为其难,只求公子怜惜阿九功业未成,还请适可而止。”
“不用害怕,他敢做什么过头的事,我先用仙元力断了他的龙头血脉。”婵儿冷冷说道:“这个事情到此为止,咱们接着说白天的事情,那两个人擅长合击阵法,这是魏无极名闻江湖的招牌绝技,他安排这场戏一半是冲着阿九来的,可他又是怎么晓得阿九这一路都在为兄长赶车的呢?”
“你的意思是咱们行辕内部有人走漏了消息。”陈醉道:“骑军兄弟不可能,剩下的就是方镇威的镖队了,他的宝贝儿子的性命还在我手里捏着,而且这老家伙也没有认出阿九的道行,剩下的人当中就只有那个走了的玉章京和萧大先生了。”
“兄长还漏算了一个人。”霍鸣婵道。
陈醉想了想,有点怀疑的:“你说那个蔡小符?”
婵儿点头道:“入炎都以后她就跟镖队分开了,现在不知去向,我们只知道她是蔡追云的孙女,却对她的过往毫不了解,据她说程白象曾经要娶她为妻,所以她才要离家出走,她说的也许是实话,但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身上哪里不对。”
“这么个身世清白,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能有什么不对的?”陈醉笑道:“你就是受了魏无极那个消息的影响,太紧张我的安危了,若这蔡小符真有什么不对的,那她多半是天人转生,可就我所见,她最多也就两品修为吧?”
“还有可能是地妖转生。”阿九忽然说道:“姐姐有五重道意,她的感知几乎不可能出错,公子说的也有道理,凡天人转生的都是奔着成就人间大宗师来的,她这个年纪若还不能超品,那岂非白冒了这么大风险,除非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蔡小符是来自十万妖国的地妖转生,只修妖灵神通,只要找到了合适的妖躯便会实力大增。”
“这个可能性很大。”婵儿道:“十万妖国被封印的时间这么久,难保封印不会出现漏洞,一旦出现漏洞,有些厉害妖邪便会不顾性命的突破封印,它们没办法将妖躯带到上面来,也不能将完整的元神突破封印,所以只能修成一念真灵转生投胎到人间界,这样的妖便是地妖。”
阿九道:“能够成为转生地妖的,在十万妖国中必定是顶尖佼佼者级别的上古巨妖,天赋神通非同小可,别看她现在只是个羸弱的普通人,可一旦给她找到合适的真身妖躯,便会立即化形显圣成为极其可怕的存在。”
婵儿道:“目前咱们所说的都只是推测而已,如果蔡小符真是地妖转生的人,也许就有能力认出阿九来,她把消息传递给了魏无极也并非没有可能,假设当时阿九被魏无极发现揭破身份,兄长当时就要背上一个勾结妖族的重罪,不管是在炎都还是南陈弋江,这都是不可饶恕的。”
“这样的妖人很多吗?”陈醉问了一句自己更感兴趣的问题。
“怎么可能多呢。”婵儿道:“十万妖国的封印是当年天界大能们联手布置的,寻常妖邪根本不可能突破封印,这种人物有一个两个成了气候便会给人间界带来一场浩劫,当年的圣剑王朝何等辉煌,曾以十万剑修席卷天下,兵锋所向举世无敌,追的西方魔族人远遁极西之地,天师堂六大天师甚至曾联手逆天,一度封印了补天界与人间界的联络通道,如此强大的王朝最后就是毁在两个厉害妖物手中的,之后更为炎龙一族带来长达千年的十国之乱。”
“什么样的妖孽,竟然能让这么强大的王朝土崩瓦解?”
“这你就得问她了。”婵儿看一眼阿九,道:“我记得冰轮阁的玉蝶札记里说,当年天师堂的那个大叛徒叫虺文,这家伙的本体是一条呵气成云吸气成风的吞龙巨蛇,这妖孽与另一位涂山大妖勾结,吞了圣剑王朝满朝文武的元神精魄,以妖族傀儡取而代之,倒行逆施祸乱天下荼毒苍生,短短数年间硬是逼出了十路反王,我说的可对?”
阿九额首道:“那位涂山妖族前辈叫闽柔,如今已经上达天界位列神国仙班,却不知是何缘故?”
这事儿其实不难理解,那六大天师倒行逆施,竟敢妄图封天,此举等于是断了补天界大能们的供奉源头,断人财路前程如杀人满门不共戴天,这圣剑王朝摆明了不服天朝管,也难怪会落得这么一个下场。陈醉心里是这么想的,却并未述诸出口。这时代的人都有点一根筋,对上天敬仰之心极虔诚,这么诛心的言论说出来,不过图惹婵儿不快。
“这闽柔的实力极其强大,以至于天界神国的诸位大能也不得不选择将她招安而已。”婵儿道:“我们接着说眼前的事情,假设蔡小符是一个地妖转生的妖人,而她又恰恰瞧破了阿九的真身,并且通过某个渠道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魏无极,你们说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京城可能存在一个妖邪组织在作祟!”陈醉道:“而魏无极正在成为被这个组织利用的一颗棋子。”
“当然,这都是咱们建立在蔡小符有问题的假设上的推测。”婵儿道:“也许这魏无极是从其他我们无法推断出的渠道得知的消息也未可知。”
“京城的水很深呀!”陈醉慨叹道:“老费说的没错,这天下如一盘棋局,棋子固然很多,想要入局的人同样不少。”
婵儿道:“哥哥可是要怀抱天下的人,何来这些没用的感慨。”
陈醉苦笑道:“最初决心抱天揽月的时候可没想到要面对这么多对手。”顿了顿,又道:“不过是些许感慨而已,我早知道这条路不会好走了,再难也会走下去,只是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比起炎都这些人来,那个男人只会更厉害。”
那个男人当然是陈师道。在天下文榜力压泓又天师,又在庙堂武榜压了武威王赵俸侾一头的南陈高祖皇帝。连四大宗师都束手无策的怪物。京城的水再深,却暂时还没看出有能够漫过四大宗师的趋势。认知的天下强者越多,就越了解这个男人的恐怖。而自己却无论如何都要从这条黑心狗的手里夺回母亲救出岳父来。
“费解是个聪明人。”婵儿说道:“如果没有他替兄长运筹帷幄,我们这一路会更难走。”又提醒道:“先前费解差人请兄长过去议事,似乎有大事找你商量,你借口身体不爽利推脱不去,我觉得不太合适。”
“你说的对,我明早去五军都督府之前先找他商量一下。”陈醉看着眼前烛光里娇俏玲珑的小阿九,内心隐隐有些期待,忽然注意到婵儿面色不善,赶忙装模作样的自语道:“老费这家伙不知道在忙什么,不如我现在就过去跟他聊几句?”
第两百一十五章 落叶
费解要杀叶还空。
此人不除,陈醉和赵俸侾之间就只能是敌对关系。
老费坚定不移的认为,对付赵俸侾,只能智取不能力敌。即便陈醉惊才绝艳,具备了跟赵俸侾抗衡的资本,二者间的对抗也只会给大赵天下和炎龙一族带来一场浩劫。只有联合才有机会战胜南边那个更强大的男人。
费解知道赵俸侾并非恋权之人,如果他想要坐到那个位置上,很久以前就可以坐上去了。他似乎也不打算对当今陛下如何,因为赵致是他一手带大的,若他想毁了陛下,随时都可以做到。然而从陈醉出道至今,赵俸侾什么都没做过,一切都是叶还空在操持。
费解这家伙胸怀大志,从某个角度看他,其实要比陈醉的志向更高。他虽然志大才不疏,却被陈醉的见识,魄力和能力打动,将自己毕生的志气意气与陈醉的目标牢牢捆绑在一起。所以,陈醉能走多远就决定了他的志向能实现到什么地步。
陈醉一路过关斩将,在尸山血海中趟过来,如今终于来到炎都。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更复杂的局面。十全王爷赵俸侾一党,以端国公为首的外戚倚仗圣后自成一党。再算上陈醉和武威王,还有那些希望大赵天下乱起来的外部势力,盘根错节在一起,想要理清楚势必要造成巨大内耗。
费解等不及看着陈醉把这些对手一个个剪除,更不愿看到陈醉与赵俸侾二虎相争,损了大赵江山的元气,最后被那个男人坐收渔翁之利。为了促成陈醉和赵俸侾的联合,他必杀叶还空。哪怕他曾经与这位叶先生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还要有所必为!
杀一个昔日朋友今日对手,就可以挽救大赵亿兆苍生将要面对的危局,正是舍小义而全大义!
叶还空被天机楼认为是天下间第十四难杀之人,从他辅佐武威王至今,想要杀掉这位布衣卿相的人多如过江之鲫,每一个都是一时豪杰,但他依然稳如大山的活在这个世界上。而他的对手都早已化作冢中枯骨。
有些事没得选择,再难也要做!
为了杀叶还空,费解已经准备好付出巨大的代价。他精心谋划了一个行动计划叫做:落叶。
寒秋,正是落叶之时。
萧俭低眉顺眼站在堂下,烛火映照着他平凡的脸孔,死鱼一样的木讷眼神里看不到半点情感波动。一柄普通的无鞘铁剑随随便便悬在腰间。
陈醉走进来的时候,他刚好转身离开,擦肩而过的一瞬他忽然拔剑,对着陈醉刺出一剑!
这一剑无论出手的角度还是剑意气势都平淡无奇,唯一出众的就是一个快字。毒蛇吐信一般刺向陈醉的咽喉,出手之前没有任何征兆,刺出去的一剑也没有丝毫犹豫。
当的一声!
铁剑刺在陈醉骤然抬起的手臂上,反手之间已被捉住了剑尖。
“好快的手!”他的声音暗哑却是由衷而发。
陈醉并不理会,费解请自己过来议事,这人却忽然出手行刺,小醉哥第一次与萧俭见面,并不知道对方身份,来不及细想,第一反应就是要捉个活的。
萧俭果断撤剑,陈醉顺势追上去又捉住了他的手。萧俭立起左手狠狠斩在右手腕上,一道鲜血飚出,萧俭突然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一道剑意冲天而去。顷刻间消失在夜空中。
陈醉没有再继续追击,刚才那一剑可没有这么强悍可怖的剑意,由此可见萧俭并无杀心。
“苦肉计?”陈醉看着无动于衷的费解,稍一转念已明其意,道:“用来对付叶还空,会不会太儿戏了?”
“不让叶还空产生疑心的办法根本不存在,正因为简单,反而还可以稍微降低一些他的怀疑。”费解道:“三哥以一剑成名,今晚以前,他一生用剑都是右手,现在他的右手断了,威胁会小很多。”
“他为什么要背叛向我行刺?”陈醉站在叶还空的角度继续推敲细节。
费解道:“为一个女人,他这样的男人轻易不会动情,一旦动了情,便有可能奋不顾身。”
“这个无中生有的女人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要为了这个女人刺我这一剑?”
“女人并非无中生有,她本是十三行的商户,从我们的钱庄周转了一笔银子,因为逾期还不上,被负责催收的兄弟们抄了家,一时想不开死掉了。”费解道:“当年萧俭与人比剑负伤,曾受女人一瓢水的活命之恩。”
“我们的钱庄还干过这么缺德的勾当?”
“你说过的,对待自家兄弟要像春风般温暖,对待敌人就应该像严冬一般残酷。”费解道:“女人是十三行的商户。”
“只凭一个萧老三就想杀叶还空,够吗?”
“刺杀叶还空这样的人物,武道境界的高低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如何攻其不备得到一个出手的机会。”
“叶还空是武威王身边的谋主,天下间最聪明也最多疑的人物之一,就凭这一只手和一个女人,恐怕很难。”
“还有萧大和萧二,今晚之后,萧氏三兄弟就只剩下萧俭了。”费解道:“我已经准备好两个替身,出了这样的事,陈大哥一定不会放过萧氏三兄弟,如果我们杀了萧氏兄弟的消息传到叶还空的耳朵里,这样的仇恨应该足够萧三哥得到接近叶还空的机会了,叶还空不死,萧家大哥和二哥不会再在江湖上露面。”
“就算如此,也还只是一个萧俭。”陈醉道:“即便叶还空相信了他,只凭他那一剑行吗?”
“只有三成把握!”费解坦然说道:“但如果有人帮他一把,成功的机会还可以增加三成,六成机会值得一试了!”
“这个人一定深得叶还空信任。”陈醉想到了之前混进镖队的玉章京朱建华,费解跟此人的关系显然非同一般。继续问道:“你凭什么判定这个人会帮你?”
“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费解道:“有共同的志向,为了共同的目标我们都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包括我们自己的命。”
“六成把握也只是你们设想的结果,实际上叶还空究竟实力如何,听风司根本还没打探出来。”
“叶还空畏寒,越到冬季越难受。”费解道:“当年他曾试图去刺杀黑龙帝,事败后留下隐疾,至今未愈。”
这话让陈醉想到了自己,外公的玄水真气着实厉害,虽然救了小醉哥一命,却也把自己折磨够呛。
费解继续说道:“叶还空随身不离三件宝,熊王皮,火龙玉和太乙金丹,熊王皮是赵俸侾当年亲手从黄金魔国的白熊魔兵统帅身上剥下来的,火龙玉是赵俸侾从一头西方魔龙胸前挖下的护心宝石,太乙金丹是苍山剑圣成药师炼制的护心灵药,成药师虽然号称剑圣,却未必就是天下第一剑,但他炼药的本事却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这个赵俸侾还真是好事多为。陈醉听得悠然神往,道:“你想先从这三宝入手?”
费解点头道:“不论叶还空隐藏了什么样的实力,只要离开了这三宝,便如同一个重伤垂死之人,届时,最弱的叶还空对上最强的萧俭,我相信六成把握是最保守的预估!”
“我不是怕事的人,更不在乎杀几个对手,不过杀了叶还空,武威王一定会替他报仇。”陈醉道:“如此一来,岂非跟赵俸侾结了死仇?”
费解道:“这个仇是火教跟他结的,与陈大哥关系不大。”
陈醉道:“萧俭刺杀我,丢了一条手臂才有机会接近叶还空的,他刺杀了叶还空以后,你说这个事情跟我没关系,武威王能相信?”
“刺杀叶还空的行动是火教策划的,陈大哥只是被人利用成为其中一个环节。”费解道:“您和我都是受人蒙蔽,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另有其人。”
“能背得起这个黑锅,还有足够说服力,并且还不会被赵俸侾捉住当面对质的人物可不多。”
“萧氏兄弟已经决定,事成之后他们将远走海外投奔西方魔教的王龙象。”费解道:“我会对外宣称他们是西方魔教潜伏入中州的卧底,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挑起大赵内部纷争。”顿了顿,又道:“如果赵俸侾不想与陛下反目成仇,就不会不接受这个理由,他对陛下向来视若己出,这份感情未必就不如与叶还空的师徒情义。”
此举可谓深谋远虑一举两得,干掉叶还空,还可以顺手往西方魔教那边安插了卧底,为未来未雨绸缪。但陈醉却不太喜欢这个计划。小醉哥骨子里是个偏感性的人,这种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枭雄霸业心思他能理解,却很难接受自己有一天要做这样的人。但如今他已经走到这里,为了抱天揽月拉了这么多人上船来,正是人在江湖,一切都已身不由己。
陈醉沉吟片刻,忽然抬头看着费解,问道:“叶斩和宁怀古也不希望我们跟武威王反目?”
“是的。”费解坦诚面对陈醉的目光,道:“南陈复国,西戎易主,中州大陆乱象已生,天下格局将变,三年后或许是内外交迫的局面,大将军和宁先生都不愿看到亲者痛仇者快的结果。”
陈醉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你放手去做吧。”
费解道:“落叶计划若失败,一切后果自有费解一力承担,与任何人无关,但如果此事成功,还需要陛下出面来安抚武威王的怒火。”
陈醉摆摆手,转身说道:“你们做好你们该做的,陛下那边有我。”
第两百一十六章 独断
清晨时分,陈醉从小阿九温暖的怀中醒来,睁眼看着眼前碧玉般温润剔透的小人儿,忽然意识到自己昨夜居然一夜安眠没有梦中练拳。随即吃了一惊:这是什么情况?这一晚没有梦中练拳发散寒毒,身上非但不感到僵硬冰寒,反而觉得体内暖意融融,心血通达,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服强健。
“姐姐,公子醒了。”阿九不胜娇羞的将陈醉推出怀抱,略显慌乱的套上锦斓肚兜,欣喜的对着在外间榻上打坐的婵儿招呼道:“阿九按照你传的法子采纳他身上的玄水精英,果然进益极大,公子的气色也好多了呢。”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婵儿说着起身走进内室,白了陈醉一眼,笑道:“这才像话,今天要去五军都督府报备,病恹恹的岂不是弱了你陈总巡的威风。”又对阿九说道:“我现在出门办事,伺候他起居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陈醉好奇问道:“你要去哪里办什么事?”
霍鸣婵神秘一笑,道:“见一个故人去,可不能带着你。”说罢,也不理陈醉如何好奇着急,扬长出门而去。
“公子昨晚一夜安眠,姐姐却辛苦了一夜呢。”阿九一边伺候陈醉穿衣洗漱,一边说道:“都怪阿九资质鲁钝,奇经八脉都尚未生长完全,还不足以与公子血气相通,全靠姐姐不惜损耗自身仙元才打通经络血脉才能与公子血气相通。”
陈醉心中微微感动,刚才那些许失落也立即烟消云散,尽管还是很想知道与婵儿有关的一切秘密,但无论如何,婵儿的心始终是向着自己的,这就足矣。
早饭是清粥,放了一点点参茸和雪兔肉丝,都是婵儿起大早亲自下厨熬制的。阿九服侍陈醉满满吃了三大碗,小醉哥感觉身上更暖和了。吃饭的时候阿九才告诉陈醉,霍鸣婵出门是去打探黑龙帝的消息了。至于那个神秘的故人是什么人阿九也不是很清楚。陈醉一会儿要去五军都督府见令狐野先,无暇细问,也只好听之任之。
吃罢早饭,卯时刚过辰时初至,正红日初升时,穿戴整齐,命孟立虎点了九名骑军特战队成员跟着赶往五军都督府。连陈醉自己才十一骑,十名特战骑军也没有全副武装,只穿了衬甲,带了随身武器和应手的暗器。陈醉自己也没有穿麒麟宝甲,而是套了一身大赵一品武将的标准朝服。
这里是炎都,等闲人物不敢造次。在炎都大街上公然行刺稽查司一品总巡将军,大约只有几位无法无天的大宗师敢这么做。而且陈醉鹰愁梁上屠大妖的事迹遍传天下后,俨然已经是当世李飞熊,比肩赵俸侾级数的大人物。就算有强者想拿那一百万两的赏金花红,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十一骑龙马每一匹都神骏非凡,静若渊龙,动如龙腾,列成两队,陈醉被簇拥在当中。一行人出门来到永安大街上,费解的马车早已在街边恭候多时。他人就站在马车旁,见了陈醉赶忙迎上前悄声提醒道:“京城是尺度森严之地,通常朝堂上的大人们出行都很少在城中骑马,龙马骑军的兄弟们身上杀伐气太重,似这般招摇过市,很容易引来非议。”
陈醉点点头,不在乎道:“今天就算了,以后下不为例。”
费解苦口婆心劝说道:“龙马骑军暂时还不属于大赵军方序列,但城主的总巡将军职位却是军方在籍入册的,您泛舟江湖怎么耀武扬威都无妨,但在这京师重地一言一行都在别人的眼皮下,此举若给有心人利用起来,非议就可能演变成朝议,一旦有人弹劾您豢养超过规制的私人武装,横行京师意图不轨,势必会给我们带来极大麻烦。”
“行,听人劝吃饱饭。”陈醉用力点点头,道:“就按你说的办,咱们俩坐你的马车悄悄过去。”眼瞧着孟立虎为首的这几个跟自己出生入死过来的兄弟,一个个眼巴巴等着见识这锦绣江山花花世界的风采,心中忽然一阵不痛快,暗自思忖,若是赵俸侾这么耀武扬威的在京城里横着走,谁敢放个屁?
费解道:“兄弟们想逛逛没有问题,让揽月楼安排几个人带上银子陪着,喜欢去哪里便去哪里,喜欢买什么就买什么,只要遵纪守法,莫要逛到皇城三尺禁地内就行。”又提醒道:“陈大哥是稽查司的总巡将军,这是个比较隐晦的职位,还是低调一些的好。”
陈醉压下心中不爽,道:“乡巴佬进城,到了这地头上,我们这群野人全听你安排就是了。”
“陈大哥莫要嫌费某啰嗦。”费解晓得陈醉不悦,耐心解释道:“如今局面大好,叶大将军已经走马上任枢密院副使,官拜大赵太尉,怀古先生入职工部,又领了太学令,文武两路都有领军人物,陛下知道你入城后龙心大悦,上上下下皆振奋精神准备大干一场,若此时陈大哥身上出了什么纰漏给对方利用,必定会对我们的士气造成极大影响。”
陈醉摆手道:“你放心吧,我知道轻重了。”
费解道:“陈大哥是追云乘风的快意人物,京城内的规矩太多,让您受委屈了,为了陛下的大业和我等的梦想,还请您忍耐则个,好在总巡将军这个职务官阶虽高,却不需要统领什么衙门,今日到五军都督府报备后,这一千龙马骑军便正式编入大赵军方序列,至于是编入玄甲骑军还是......”
“必须编入稽查司亲军内,并且只能由我亲自统领。”陈醉打断他的话,一扫之前的随性惫懒,正色道:“我打算在稽查司内增设巡检衙门一座,这些骑军兄弟就是首批稽查司巡检,这一点没有商量余地!”
“此事说来简单,运作起来难度颇大,稽查司内增加巡检衙门,势必导致稽查司内部的权力格局发生变化,这是军方很难接受的。”费解道:“这么大的事情,陈大哥是否应该先跟叶宁两位大人见面,商议后再做决定?”
“此事没有商量余地!”陈醉态度十分坚决,道:“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一句话吗?民主可以,但必须集中!尤其是牵扯多方的重大决定,更不能你一言我一语的扯皮。”又道:“稽查司今后只需要一个声音,如果有不同的声音那就让他闭嘴!”
“陈大哥入京第一把火莫不是要烧在魏无极身上?”费解有些惊讶于陈醉在这件事上的坚决,同时敏锐的领悟到了陈醉掌控稽查司的决心。另一方面他又十分为难,这个事情非常难办。
京城官场不比西路四州,稽查司更不同于西路大军。
在京城,科、道、府、部、外戚勋贵、宗室王族,各方人马盘根错节汇聚于此,多方势力角逐下,任何一件不起眼的事情都可能掀起一场风暴。稽查司内部权力结构发生变化这么大的事情,一旦运作起来,这巡查衙门便会成为一块人人争夺的肥肉,魏无极为了保住现在的地位也会奋起抗争。对于刚刚在朝堂站稳脚跟,正辅佐宁帝陛下施展平生抱负的叶斩和宁怀古来说,一个武威王已经很难应付。就目前局势下,他们不想树敌太多。
但是陈醉毕竟是缔造这个局面的人,更是炼锋系人马的掌舵人。抱天揽月楼是他一手缔造的,龙马骑军只绝对忠诚于他,甚至宁帝陛下最信任的人也是他。入京后,陈醉对于京城的复杂局面表现出了不适应。作为合作双方,陈醉对叶斩和宁怀古展示出了足够的尊重和诚意。但这份诚意也是有底线的。
在稽查司这个问题上,陈醉有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费解曾经在叶斩帐下执掌蝶儿穴数年,与许多江门学子结交往来,与叶斩和宁怀古都有着不错的关系。现在他执掌抱天揽月楼听风司,同时也是炼锋城的总军师,深得陈醉信重。入京后,他便负责在陈醉和叶宁二人之间建立沟通桥梁。
叶斩和宁怀古都是上得了台面的重量级人物。在陈醉这个草台班子里占据着极其重要的分量。二人老成持重,熟谙官场之道,有着其他人不能取代的影响力,所以他们的意见必须得到充分的尊重。
费解左右为难,他以师长之礼敬重陈醉,深知陈醉掌控稽查司的决定是有道理的,只是在这个时间点稍显激进了而已。料想那二位必定不会同意,所以才不敢立即承诺会配合陈醉运作此事。
“你不必为难,只需把我的决定告诉叶宁二人便可。”陈醉道:“安排一个合适的时间,大家坐在一起聊聊,我自有办法让他们同意我的决定。”又道:“京城局势复杂,我也的确缺乏这方面的经验,所以如果不是十分必要的事情,我会尊重他们和你的意见,但是尊重不等于绝对服从,他们老成持重没有错,却难免失了锐意进取的意志,你懂我的意思吗?”
第两百一十七章 拦路
“我明白了。”费解凝眉沉思了一会儿,没有多说什么。
陈醉的决定不并不难理解。助陛下掌控朝局,光有嘴皮子手中没有兵把子不行,龙马骑军虽然强悍却还需要一个合法的身份,想要取得合法身份就要编入军方序列,把它编入到任何一支队伍中都不如成为稽查司亲军更有利,两位老大人只想要求稳,只怕会忽略了这件事的迫切性。
陈醉道:“如果我只是炼锋城主,龙马骑军可以作为我的私人武装存在,但在炎都,私兵管制严格,一切行动必然受到严格限制,甚至还可能成为别人诘难我们的把柄,而作为稽查司的总巡,我想把这支队伍合法化,最佳的途径就是稽查司,魏无极若是愿意合作还好,若他反复无常跟我耍弄手段,我这第一把火也只好烧到他头上。”
拿下稽查司的好处实在是太多了,比较重要值得一提的有三。
首先抱天揽月楼在江湖,一直受到武威王系人马的诘难打压,今后如果有了稽查司作为后台,在这大赵境内受到的限制便会少很多,盈利能力将再上一个台阶。其次是龙马骑军的合法安置问题,稽查司麾下有三万玄甲骑军的编制,控制了稽查司,陈醉就可以很方便的将龙马骑军安排进来,炼锋城有六千龙马骑军,如果都能安插进来,陈醉坐镇京师就有了跟任何人掰手腕的底气。第三稽查司本身就是一股强大的力量,不说那些遍及中州的暗谍密探府衙亲军,只三万玄甲永镇京师就足够吸引人了,陈醉手中有岳恒的老底子,拿下这支队伍还是有把握的。
“这个官场不倒翁霸着稽查司许多年,而稽查司又是这么要害的部门,京城皇城内外数得着字号的大佬都或多或少与之有些往来,只怕未必比叶还空容易对付。”费解道:“依费某愚见,此人能招揽还是尽量拉过来为宜。”
“我已经把绣球丢过去了,这家伙也接在手里了,不过我看他还是有点三心二意。”陈醉掀起马车侧面的窗帘向外看着,道:“这京城水深王八多,魏无极又是个水性杨花的风流人物,指不定暗地里勾搭了几个王八蛋。”
“其实够分量的只有两伙人,赵俸炆为首的王族贵胄和端国公牵头,外戚为主的圣后一党。”
“昨日在稽查司大门口,魏无极这老小子跟我耍了个小花招,弄两个不明身份的人试探我的人,又借口查案子阻我进入总司衙门,我当时还没有下决心跟他翻脸,而且考虑到龙马骑军兄弟们的身份还没报备,我就没跟他计较。”陈醉道:“不过事后想来,这出戏分明是他早准备好了的,这家伙就是攀了高枝儿摆我一道,只是不知道那个出价比我高的人究竟是谁。”
“之后呢?他又是怎么说的?”
陈醉道:“之后这老小子就提醒我必须来五军都督府报备回京的事情了。”
费解眉头蹙了蹙,似乎是对陈醉说话,又似自语,道:“魏无极他究竟想做什么?”
“总不会是想在半路上截杀我吧?”陈醉笑道:“又或者挖了个陷阱让我自己往里蹦?”
费解道:“五军都督府的殿帅是令狐野先,这个人是武威王的嫡系,而且师承玄阴宗,他师父正是不久前伤在陈大哥手下的巴天斗,此人一身武功早已青出于蓝,一口豪鬼宝刀号称庙堂第二,虽然是个厉害人物却未必强过陈大哥,而且他的品秩是从一品,比陈大哥的一品将军身份还低一级,于公于私都没什么机会奈何您才是。”
陈醉笑道:“我这一品将军是继承来的,还沾了陛下南巡的光......”
“或许他们是想通过这个环节来质疑陈大哥的总巡将军身份?”费解受到了启发,打断陈醉的话,分析道:“魏无极一定不想大哥走进稽查司的大门,所以才会安排那场戏,这是缓兵之计,真正的杀手锏应该就在五军都督府,如果他们能在陈大哥从云玄感老总巡那里继承总巡之位这件事中找出破绽,您也就不会有机会入主稽查司了!”
“神符是云玄感兵解后留下的。”陈醉嘀咕着说道:“云玄感在我那里白吃白喝十多年,周围所有人都认可我跟他是师徒关系,他兵解的时候只有我和婵儿在身边,最重要是我这个总巡将军是陛下认同的,他们能有什么法子改变这个事实?”
“如果武威王愿意插手,这件事未必就是板上钉钉的。”费解道:“他们可以说神符是伪造的,还可以拿陈大哥先天体魄不懂武道来说事儿,毕竟云玄感可是天下第五宗师,他的亲传弟子怎么会是个先天体魄?若他们以此质疑陈大哥的身份,这个说法又能得到武威王的支持,您还真的很难入主稽查司。”
“叶还空那老玻璃还真干得出这种事。”陈醉道:“不过他有一告,我们还有一诉,文人耍笔头子论胜负,武夫分高低就得看拳头,争来争去最终争的是谁的拳头够硬,比这个,这座天下里我还没怕过谁。”
“陈大哥以老总巡弟子身份接替老总巡的位置,在玄天宗的辈分与云空寂相当,而魏无极曾经是云空寂的弟子,如果承认了你的说法便立即在你面前矮了一辈儿,如此一来你便有了压他一头的基础,总巡将军与大魁首是平级职司,再加上这一路你带着骑军兄弟创下的赫赫威名,就算没有成立巡检衙门的事,他也不会轻易接受您进入稽查司吧。”
“这口蜜腹剑反复无常的卑鄙小人!”陈醉恶狠狠骂了一句,又道:“老子给了他招安投靠的机会,也送了厚礼过去,他却是属母狗的,只进不出,拿了东西还翻脸咬人,这种人就不能让他好过了!”
“陈大哥有何打算?”
“先去五军都督府报备,看看他们想怎么出招,是不是如你我所料的那样,然后再见招拆招。”陈醉道:“你说的对,有些事还是不能意气用事,魏无极这老小子在稽查司内树大根深,他敢这么反复无常也是因为有足够的本钱,对待这样的人物,往外推显然不如往里拽,如能争取还是尽量争取。”
马车穿过一条条长街,走过一道道门楼牌坊,再转过一个弯儿就到了五军都督府所在的武定门大街。路旁一个煎饼铺子里,两个年轻男子正面对面坐着,桌上罗列了许多吃食,马车转过弯儿来出现在视线里,左边书生模样的年轻人道:“小公爷,您要等的人来了,那马车是费解的,想必费兄也在车内,朱某不方便与他见面,就此别过了!”
右边的年轻男子衣着华贵,腰悬宝剑,头戴紫金冠,生的面如银盆,齿白唇红,模样还算周正,只是身材臃肿肥硕,神态倨傲,微微摆手,不耐道:“行吧,没你的事了。”
姓朱的公子毫不介意对方的傲慢无礼,轻声提醒道:“小公爷切莫小觑了这乡巴佬,这家伙杀起人来可从不手软,如能不动手,还是尽量以和为贵。”说着向对面明显不耐烦的这位一躬到底,面带笑意告辞而去。
“什么东西!”小公爷啐了一口唾沫,吩咐道:“把这些吃食全换新的。”又道:“就属这些读书人最坏,读的是圣贤书,干的是王八蛋的勾当,他碰过的东西,本爵养的狗都不吃!”
一旁有人过来撤掉桌上的食物,又端上一个黄梨木食盒重新摆了一桌。一个中年人低眉顺眼的凑过来,请示道:“公子爷,要不要封纣出手把那马车拦下来?”
“要注意方法,客气些把人请过来。”小公爷道:“毕竟是皇帝表弟看重的人物,昨天司徒派人下帖邀请被他手下野人挡了,今天本爵亲自在此相邀,也算给足了他面子,若还是不识抬举,再换个方式也不迟。”
马车忽然减慢速度,很快就停了下来。
费解问道:“没到地头,何故停车?”
“有人拦车。”衣着朴素,模样平凡的中年车夫干巴巴回答道。
陈醉坐在车里掀起帘子向外看了一眼,前面一个人站在路中间挡住了去路。是一个十分吸引眼球的恶面大汉,长了一张面盆规模青白色的脸,赤红色的头发,一双碧蓝的眸子,鹰钩鼻,络腮胡子,身材高大是寻常人的两倍有余。瓮声瓮气道:“我家小公爷请陈楼主过去一叙。”
“这人说话好没规矩,要请人却连人都不招呼一声。”费解微微皱眉,又道:“此人形貌特殊,或者有些来历,不如陈大哥留在车上稍待片刻,我先过去看看再做计较?”
“没规矩好啊,我这人就讨厌规矩多的人。”陈醉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不必跟过来了,我自己过去看看。”说着,没跟费解商量就直接走下马车,来到巨人面前,上下打量几眼,问道:“大个子,你叫什么名?”
第两百一十八章 朝花
行车的路线时间都是费解安排的,沿途安排了很多听风司的兄弟巡风放哨。这人在这里拦车见面,费解不可能不知情。换句话说,这个人其实就是费解希望自己见到的。陈醉知道自己的局限,今生加上梦中人生,两世人生都没有过跟这些高官勋贵打交道的经验。所以要依赖费解和叶斩等人,来与京城这些世家门阀勋贵外戚打交道。
这已经不是费解第一次先斩后奏了。从玉章京出现在镖队那次开始,到萧俭为演苦肉计向自己刺出那一剑,费解事先都没有跟陈醉商议便做了决定。陈醉并不怀疑他的忠诚,因为费解的忠诚是对事不对人。无论是与谁结交,还是与哪个为敌,陈醉相信他做出的都是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让陈醉不喜欢的是被蒙在鼓里的感觉,那样他会觉得自己好像个提线木偶,只能听凭叶斩和费解的摆布。所以陈醉才会在稽查司这个问题上态度如此坚决。现在,费解又耍小聪明安排自己与某人见面,陈醉没有拒绝,却故意不许他参与进来,可算作是对费解再次先斩后奏的一个小报复。
“封纣!”巨人道:“京城有四个奇人,蛇姬娘娘罐里住,老鼠窝里做皇帝,大肚王爷吃不饱,三手将军要饭吃,俺是其中之一。”
这又是王爷,又是将军,还有皇帝和娘娘,听上去有点意思。
陈醉看着他巨大无伦的肚子,猜测道:“你一定就是那吃不饱的大肚王爷。”
封纣点头道:“算你聪明,俺一顿饭能从早吃到晚,有一次俺们小公爷想看俺到底能吃多少,结果八里斋的肉包子俺一个人包圆儿,吃了几千个才吃半饱。”
陈醉道:“能吃好啊,能吃才能干,我手底下有一群兄弟,个个都是大肚汉,最能吃的那个未必比你逊色。”说话间跟着封纣信步来到煎饼铺子里。
封纣一指端坐在那里的年轻公子,介绍道:“这位就是俺的饭东,端国公府的小公爷赵恭澍。”
“行了,这里没你的事儿了。”赵恭澍摆摆手,吩咐道:“去接着吃你的饭吧。”转而又看向陈醉,安坐不动,笑问道:“你就是炼锋城主陈醉?”
陈醉没有立即回应他,径直拉了把椅子坐到了对面,道:“你是赵光的儿子?”
赵恭澍一皱眉,傲然道:“本爵蒙陛下厚恩,御口亲封永安伯。”
“这么说你不是赵光的儿子?”陈醉笑眯眯看着他。
赵恭澍面色阴沉下来,冷冷道:“本爵当然是端国公的儿子,不过本爵并不只是端国公的儿子!”
陈醉道:“算了吧,我没那么多闲心研究你究竟是谁的儿子,咱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说罢,找我什么事?”
赵恭澍强压下心头怒火,道:“炼锋城主,本爵要跟你做一笔交易!”
“什么样的交易?”陈醉笑嘻嘻看着他,道:“久闻荆门赵氏擅长经营,连赵俸侾都曾赞你爹最会做交易,嫁得一手好妹子,一笔买卖换来几十年人间荣华富贵。”
“大胆!”赵恭澍终于按捺不住,拍案而起,道:“陈醉,你好大的胆子。”
陈醉嘿嘿一笑:“还行,我这胆子是不小。”又道:“所以我才敢跟赵俸侾为敌,你既然是赵光的儿子,就该有这个自知之明,在我面前摆伯爵的谱儿,你还差点分量,有话说,有屁放,再罗里吧嗦的本座就不伺候了。”
“陈醉,你可知道你就要大祸临头了?”赵恭澍有心发作,但随即想到了那些与眼前人有关的杀伐传说,即便此刻身处京师重地,也难保这化外蛮人不会突然撒野,到了嘴边的狠话果断换成了一句耸人听闻之语。
“有点意思,你接着说。”陈醉翘起了二郎腿,转头看一眼停在路边的马车,费解正密切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有人要你死,现在能救你的人只有我们了。”赵恭澍强忍下心中不快,继续说道:“你莫以为本爵是在危言耸听大话欺人,此事千真万确,人家已经摆下了天罗地网等你往里钻,如果你不肯听本爵良言相告,等待你的结果便只有一个!”
“听着有点吓人。”陈醉微微点头,笑道:“但是还不够,你得拿出点真东西来,咱们才有的谈。”
“本爵今天来到这里见你代表的不只我自己。”赵恭澍道:“陈醉,你可听过朝花社的名头?”
“陈某本是山野匹夫,如今初入京城,正是四顾茫然,请恕我孤陋寡闻。”
“不知道没关系,你现在只需知道我们是一群人就够了。”赵恭澍道:“炎都很大,有很多势力,没有人能够孤立的生存,如果你足够聪明,就该晓得自己当下的境况,你需要一些有实力的朋友,现在就有这么一群人想跟你交个朋友,只要你愿意拿出抱天揽月楼七成的股份作为加入朝花社的条件,今后便可以得到我们的全力支持。”
这小子口气不小,一张嘴就敢要抱天揽月楼七成的股份。陈醉除了觉得荒谬外,也不免暗自思忖,这家伙底气何来?这个朝花社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组织?费解刻意安排自己认识此人,必定是认为他有值得结交之处。问题是这小子要价太高,还没拿出什么够分量的筹码来,就凭这几句话便想要抱天揽月楼七成股份,岂非痴人说梦。
“你是来告诉我,五军都督府里正有一场阴谋在等着我?”陈醉试探问了一句。
“这一点并不难想到,所以没什么好隐瞒的。”赵恭澍道:“五军都督府是武威王的地盘,他们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成为稽查司总巡,重要的是你不知道他们要怎么对付你。”
“这么说你们知道?”
“我们知道的内幕不止于此!”赵恭澍傲然道:“在京城,我们还是有些办法的。”
陈醉道:“就只凭这几句话,恐怕还不值得我拿出抱天揽月楼的七成股份,不要说七成,连一成都不值。”
话说到这里,赵恭澍意识到必须拿出些真东西来才能继续下去。
赵恭澍道:“朝花社有三个发起者,本爵只是其一,三人当中我的份位和家世是最低的,另外两位贵不可言,不妨再向你透露些底细,加入朝花社的都是京城各个科道府部要员勋贵的后代,之所以找上你,是因为你和我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大家都是忠于陛下的。”
原来是一群勋贵外戚和高官的二代们搞的组织。老费既然这么看重,想来他们是有些分量的。不过想要抱天揽月楼七成股份是不可能的,哪怕一成也不行。可人家既然开了价,而且也拿出了让陈醉看入眼的货,理所当然是要还一下价的。
“抱天揽月楼的股份就算了,这个条件我不可能接受。”陈醉道:“你可以再想想别的条件,比如你想要多少黄金珠宝,我可以花银子买你的消息。”
“陈醉,你欺人太甚!”赵恭澍忽然怒了,拍案而起,怒视陈醉:“你把我们当什么人了?如果不是因为你也是忠于陛下的,本爵会这么热巴巴主动来找你?给你机会加入朝花社是赏你的脸面,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陈醉安坐不动,目光深邃平静如水,淡定的看着他,唇角忽然泛起一丝微笑,道:“这话若是从你老子口中说出来或许还有一点点分量,陈某是什么人?凭你们一群纸上谈兵的纨绔子弟也配赏我脸面?以为写几首为赋新词强说愁无病呻吟的诗词歌赋,吼几声忠君爱国还政陛下的口号,你们就是时代先锋未来的主人翁了?”
“陈醉,你敢小觑我们?”赵恭澍怒极反笑,冷笑道:“原来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炼锋城主也不过是一个气量狭小,自大无知的蠢材!”
“我不是小觑了你们。”陈醉并不因为他的辱骂动怒,反而更加平静的看着他,继续说道:“而是在陈述一个你们自己都没注意到的事实,你们所谓的渠道和特权都来自于你们的家世,离开这个东西,你们身上还能剩下多少光环?所谓竖子不堪与谋说的就是现在的你们,我不否认你们当中有相当一部分人会有机会成为未来时代的主人翁,但绝不是现在。”
“你说来说去,还是认定本爵不配跟你谈条件?”赵恭澍道:“哪怕我们已经探听到几路人马要对你不利的内幕消息,并且还探听到了他们具体实施的细节,你也不打算给我们这个面子?”
“我能坐在这里其实是给了某人的面子。”陈醉又看了一眼马车,费解的目光也正看过来,转回来又说道:“我曾对他说过,年轻的血总是热的,如果想要推翻陈旧并沉重的势力,就必须要年轻的热血和冲劲,看来他是听进去了,所以才有了今早你我这次会面,他很看好你们,希望你们不要让他失望。”
赵恭澍眉头一紧:“姓陈的,你什么意思?”
第二百一十九章 距离
“意思就是没什么谈下去的必要了。”陈醉道:“五军都督府针对我陈醉的阴谋,我自己解决,就不麻烦朝花社各位替我操心了,还有你老子与十三行眉来眼去不安好心请我赴宴的事情,我也会酌情处理,至于其他什么府部科道的那位要员在凑我的材料准备如何参奏弹劾我,就更不是你们能左右的了,总之未来是你们的,但现在还不到时候。”
赵恭澍面皮通红,怎么都没想到原本十足把握志在必得的一次接触,最后竟谈崩了。朝花社的年轻人都是心向陛下的保皇党。在陈醉没有出现以前,他们最多只能动动嘴皮子,凑在一起做几首暗讽赵俸侾武夫当国专政不法的诗词,又或者借酒撒疯吼几声口号,剩下的只有等待时光将那些霸占朝堂的老家伙带走。
这时候陈醉出现了,创立炼锋城,扶起了西路大将军岳恒,又请出了天刀叶斩和负三十年大名的江门学圣宁怀古。陛下身边终于有了得力人物的帮助,朝堂上的话语权多了起来,原本缥缈无望的等待,忽然间看到了实在的希望。
朝花社的这帮年轻人的热血顿时活泛起来。在他们看来,陈醉只是恰逢其会遇到了龙潜西南的陛下,又机缘巧合的救了陛下,由此得到了成就这一系列事迹的机缘。这个山野匹夫在蛮荒的西戎草原上可以横行万里,但是到了京师重地却注定要寸步难行。陛下的大业系于此人,实乃不妥之至。抱天揽月楼这媲美十三行的泼天伟业更不应该掌握在这乡巴佬手中。
在赵恭澍们眼中,陈醉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陛下赐予的,如果这些资源掌握在他们手中,他们绝对可以干的比陈醉好。既然大家都是陛下一方的人,一切资源都属于陛下的,谁能做的更好谁就更有资格掌握局势。只要七成股份,给陈醉留了三成,已经是对陈某人过往功劳极大的肯定和奖赏。既然已入炎都,就应该把这些资源交给他们来更好的支配。
想当然的结果就是遭遇无情的拒绝,虽然手里有些力量,但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不可能在这里跟陈醉翻脸动手。也只好眼睁睁看着陈醉不辞而别。
......
陈醉丢下茫然无措的赵恭澍回到马车里。笑问费解:“你都听见了?”
“他们太不知天高地厚了!”费解叹了口气,道:“我没想到他们会提出这么荒诞的条件。”
“因为在他们眼中,我陈醉就是个只知道舞刀弄剑,没什么见闻阅历的匹夫!”陈醉冷冷的说道:“蒙祖余荫,又借了陛下的势才有今日成就,所以他们才会理所应当的认为这一切都是陛下的,而我陈某人根本不配拥有支配权。”
费解道:“他们毕竟都还年轻,长居京城,缺乏阅历......”
“你呢?你也跟他们一样缺乏阅历吗?”陈醉的声音有些冷,忽然打断他的话。
“陈大哥言重了!”费解面色一变,接着出乎意料的单膝触地跪在陈醉面前,道:“费某绝无此心,请您听我解释。”
“我听着呢。”陈醉没有搀扶他起身的意思,只冷冷看着他,道:“你是该好好解释几句了。”
费解倒是神情坦然,跪在那里往上抱拳,说道:“这赵恭澍的确是我有意安排来与您见面的,但我之前并不知道他们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朝花社并非什么严密组织,发起者都是陛下当年在国子监的伴读学丛,无一不是家世显赫身份贵重者,纵是家学渊源,也该比寻常年轻人多几分成熟稳重,实际上也的确是如此,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们会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竟会生出取代陈大哥的心思。”
“起来吧。”陈醉道:“你我义同手足,志同道合,不存在信任问题,今后有事一起商量着办。”
费解起身道:“玉章京朱建华和落叶计划这两件事,我虽无私心,但做法确有不妥,费某自与陈大哥结交以来,每当聆听教诲都顿感振聋发聩获益匪浅,故此内心中早把陈大哥敬若师长,又幸得陈大哥信任以全权相授,久而久之便不自觉生出恃宠而骄的心理,做起事来越发无忌,哎!”
陈醉道:“老费你虽然喊我一声大哥,但实际上却年长我几岁,对你的能力和见识我其实也是十分钦佩的,咱们从凉州一路走来,你该知道我不是小气的人,可凡事都需有限度,即便是同心同德的兄弟,也该有一个合适的距离,这个距离不是让你我离心离德,而是为了保证彼此的安全,确认了这个距离就可以避免产生不该产生的误解。”
光棍一点就透,响鼓不用重锤。
费解是绝顶聪明人,立即明白陈醉的意思,做的不妥不等于不对,人与人之间,无论关系再怎么好,也都需要一个彼此相安的边界,就算是父母教育孩子,满心都是为了孩子好,但如果方法有误也会适得其反,兄弟之间更是如此,之前的举动显然是越界了。忙说道:“陈大哥所言甚是,费解懂了。”
“你我这个事情到此为止。”陈醉道:“还有这什么朝花社还是有价值的,我刚才的话有点重,这帮年轻人心高气傲,未必能正确理解,这事儿交给你去处理,要安抚好情绪,还要教会他们自知之明,帮他们找到合适的定位,什么时候刮风下雨不知道没关系,自己有几斤几两不能不知道。”
“交给我处理。”费解满口应承,隐约觉得这话不只是说给朝花社的年轻人的。
“你办事我放心。”陈醉道:“刚才赵恭澍提醒我说,五军都督府里已经挖好了坑,等着我往里跳,这个事你怎么看?”
“哎,其实关于这个消息的细节也是我请人有意泄露给朝花社这些人的,五军都督府那边不打算给大哥落军籍,他们会针对大哥的身世提出质疑。”费解道:“天下皆知您是黑龙帝的外孙,令堂与陈师道之间的爱怨情仇早已传遍江湖,他们会据此作出推论:老总巡即便真是你的恩师,也不大可能把总巡的位置传给您,就算您当初在西南有救驾之功,也难保不是南陈高祖的阴谋。”
“意思是我有可能是南陈卧底?”
“稽查司总巡是敏感重要的位置,关于这个位置的任免,军方是有一定话语权的,只要稍有疑点,军方便可以提出复核并要求稽查司对任职人做详细调查。”费解道:“在这件事上,叶还空和魏无极早已达成协议。”
马车一直停在路边,没有动的意思。
陈醉道:“你的意思是,不希望我去五军都督府?”
费解道:“去是一定要去的,但不是现在,要等叶大人入宫请下圣旨后再去,怀古先生草拟了一个比较合理的说辞,只需陛下明旨宣示,您总巡身份的合法性便不容置疑,令狐野先纵有多少阴谋算计也只能是无计可施。”
“原来你们都安排好了。”陈醉笑嘻嘻说道。
“属下惭愧。”费解笑的有些尴尬。
陈醉注意到他忽然改了对自己的称呼,显然是受到刚才那番话的触动,主动摆正自己的位置呢。
“你做得很好,换做我自己也绝做不到这么好。”陈醉摆摆手道:“咱们现在同一条船上,除了人尽其长同舟共济外别无选择,我不可能一个人把所有事都做好,你也不能,所以就要相互补益,就目前来说京城不是我发挥特长的地方,却是你纵横捭阖的所在,从今天起,我准你便宜行事,你也要容我自在几日,还有,稽查司的事情交给你了,我不管你怎么跟叶宁二人去说,总之我要的是结果,一千龙马骑军兄弟必须安置进去,朝堂纷争我不理会,但稽查司内我要绝对话语权。”
费解默默听着,到最后只剩下一脸苦笑。
落军籍的事情容易,成立巡检衙门,打压魏无极拿下稽查司却是难如登天。魏无极这条老狐狸本身就已经十分难缠,更何况背后还藏了一个更厉害的泓又天师。陈醉对二者的关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费解身为火教圣子又是天下文榜前十中的人物,岂会不知道二人一文一武狼狈为奸多年。
落叶计划刚刚启动,这边又要与魏无极针锋相对,显然是有些激进了。原本费解的打算是用财帛利益先稳住魏无极,先全力以赴对付叶还空,如果落叶计划进行的顺利,再促成陈醉与武威王联手,到那时大赵境内将再无第二个声音。
但这个貌似当前局势下最有利可行的计划却只是费解一厢情愿的想法,陈醉从来不看好能跟武威王化干戈为玉帛,就算有这个可能,也是在掌握了足够筹码的情况下发生的。没有兵把子在手,便不会有什么话语权。费解可以接受这一点是因为他只是想扭转武威王的想法,而陈醉要的却是为致儿拿到绝对话语权。
陈醉把想说的话对费解说了,明确了彼此间的相处距离。考虑到叶大将军已经入宫请旨,接下来似乎没什么必要再去五军都督府受令狐野先的鸟气,陈醉本想带着阿虎等人游街挎官臭屁一圈,如是种种未能如意,他的兴致一淡疏懒的性子一发作,便索性把这边的事情交给费解,自己打道回府了。
叶斩请下圣旨,明旨通告中枢六部文武两套班子,确立了陈醉稽查司总巡的身份。详细分说了当日在西南,陛下是如何结识陈总巡,又是怎样在老总巡云玄感和新总巡陈醉师徒的保护下脱险的。又介绍说陈醉虽然是先天体魄,却有经天纬地之才,蒙老总巡兵解前将自身百年修为相赠,先天体魄达到八品。
旨意中又说陈醉奉旨在野老山大森林边缘,南陈,西戎和大赵三国交界之地开辟新城一座,在不耗费大赵一兵一卒一文钱的情况下,练出一支威震草原的百战雄师,为大赵江山开疆拓土可谓是功勋卓著,而后又千骑破楼兰,横扫阿史那部,解凉州危局,更立下不世功勋。故特旨加封陈醉为卫国一等公,继续领任稽查司总巡将军职务。
圣旨一下,朝堂震动。
第两百二十章 神庙
关于皇帝陛下与抱天揽月楼主人生死患难交情莫逆的传闻早已遍传天下,但传闻始终是传闻,没有落到实处就不能算事实。只要还没实锤,在大赵多数朝臣们心中,陈醉这个名字代表的就还只是个化外领主,与大赵朝局不大相干的边缘人物。哪怕陈醉在飞鸟渡遇袭事件后突然亮出总巡神符,这些大赵朝臣老爷们也依然不看好他能坐稳那个位置。
一切都因为那个男人——武威王还没有表态。
宁帝陛下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了超出以往的决心和勇气,没有请示武威王的意思便直接从宫中发出这道明旨。军方一向是武威王的自留地,这么大的人事任免动作不经过赵俸侾同意就坐实了,这在以往是不可想象的。
朝臣们包括魏无极在内,都在等待着,他们相信那个杀人如草芥的男人接下来一定会有所行动。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那个镇国三十年的大武夫一怒,却不知又要有多少人头会落地。
......
这一日,处在京城舆论风潮中心的陈醉在辞别费解后,独自回到暂时居住的揽月楼炎都总院。
开府建衙那些勾当可以交给费解去操心,那个落叶计划陈醉也不方便亲自参与。暂时与叶斩和宁怀古不宜过多直接交集,如果需要与之沟通,自有叶鲲鹏和司文晓居中斡旋。叶鲲鹏入京后便被费解派到了叶斩身边,一是为堂前尽孝,二是方便联络。司文晓的情况也差不多,宁怀古入京后便住进了老宰辅司祭酒给安排的一座宅院,司文晓兄妹也跟着住了进去。
陈醉是这些有炼锋城背景的年轻人的精神领袖,他的身份合法化以后,意味着炼锋城并入大赵版图,同时这几个年轻人也都有了晋身的资格。费解本就是马鸣候,只是因为与南陈费氏的关系,已经断了得到实职的机会,注定一辈子只能当一个富贵闲人,也因此刚好可以效仿叶还空之于武威王帮助陈醉总览全局。
叶鲲鹏作为炼锋城的马步兵统领,暂时被安排进了兵部,做了个七品的仪仗政训郎。陈醉理解这个职务大约就是禁军仪仗队的政治指导员。司文晓混的比叶鲲鹏好一点,跟着宁怀古入了太学,得了个博士侍讲的五品差事,相当于大学教授。
大家都有事情做,陈醉这个炼锋城系的精神领袖自然也不能闲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但饭只能一口口吃,事也只能逐一解决。当下需要重点考虑的事情有三件,第一是尽快与黑龙帝见一面,解决身上的寒毒问题,这个事情对婵儿来说是最迫切的;第二是怎么能收服或者绕开魏无极这老狐狸,快速融入到稽查司内部去;第三则是要在近期内与致儿见一面,一别经年,甚是想念,陈醉尤其关心的是风闻被武威王带走的建康太子是怎么回事?
黄昏时分,婵儿仍未见归来。陈醉不免有些担忧,她会不会遇到了什么麻烦。正自焦急犹豫要不要带人出门探寻时,霍鸣婵忽然回来了。进门的脸色有点不好看,语气不善的命阿九倒了杯茶,一口气喝干了,见陈醉始终关切的看着自己,禁不住心头微暖,忽然意识到自己面色难看,扑哧一笑,道:“傻子似的,看什么看!”
陈醉不以为忤,反陪笑问道:“不是说去见一个故人吗?怎么好像不大开心的样子?”
“没什么。”婵儿干脆道:“跑了一趟神王庙,去见一个故人,这人当年曾在我爹爹麾下做事,受爹爹照拂才入了人间界,当上了天人庙祝,原指望能从他那里探听到老帝君的消息,没想到却被这个势力小人气的够呛。”
“天人庙祝是什么鬼?”陈醉好奇问道。
“就是斩经堂里负责神庙的小天师,平日里主持神王庙,负责天人两界的沟通事宜,在上界称作是庙祝。”霍鸣婵解释道:“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只要达到仙元八品的都可以胜任。”
斩经堂是大赵朝廷里专事天文历法的部门,沟通天人两界,执掌农时,祭祀祈雨等事宜。除此之外,还负责侦查处理异人异事,防范妖魔鬼怪为祸人间。内部职司主要有大天师三名,目前够资格担任的只有一位,就是那位隐居翠屏山据说已经参天道不问世事的泓又天师。
另有小天师六位,负责斩经堂具体运转事务。分别为祭祀天师,历法天师,祈雨天师,神庙天师,伏妖天师和除魔天师。霍鸣婵去拜访的故人正是神庙天师叫做诸葛随云。
诸葛是补天界大姓,出过许多了不起的人物。但这个诸葛随云却算不上厉害人物。
人间界和补天界之间一直存在关联,为了得到人间界的天道资源和香火供奉,天界大人物都会在人间界保持一定影响力。有的是弄个厉害的宗门,有的则干脆建立起一个王朝。大赵江山的背后也有一个十分强大的天界势力。
二者之间要建立沟通往来的渠道,于是就有了祭天神庙。
在补天界,仙元八品之上的人物才算入流为君。仙元九品的人物被叫法天真君,再往上是无上天君,更之上则是极少有人能够企及的罗天上君和至圣大尊。所谓一元初始,阴阳二圣,三王鼎立和四奇争雄,都是最高两个层级的人物。理论上补天界的大人物是不能长时间留在人间界的,所以只好派一个不入流的小人物来人间界负责沟通两界。
为了维护补天界势力在人间界的影响力,这个神庙天师必须由天人担任。而且为了避免仙人坐化劫,一定要达到仙元八品,且不具备修成九品真君的潜力。此人身份隐秘,修为虽然不高,但其肩负的责任却不小。人间界极少有人知道其底细。
比如,大赵江山某处出现了人间强者降服不了的大妖为祸人间,或者某地有邪魔作祟导致赤地千里,影响了百姓对天人的敬畏之心,便可由此人向上界汇报,请补天界派出强者前来收服灭杀。又比如,有其他天界势力暗中做手脚,导致大赵某地频现天灾,民不聊生,百姓揭竿而起,也该由此人核实消息后向上界汇报。
所以这个神庙天师必然是个消息灵通人士,尤其是涉及到实力极强大的人间强者的消息,往往他都能掌握到第一手讯息。正因为如此,霍鸣婵才会在入京后第一个想到要去向诸葛随云打听黑龙帝的消息。
结果却是失望而回,还憋了一肚子闲气。
婵儿的爹爹流落人间界的日子不算短了。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发生在玄天宗的事情早就被诸葛随云知晓。
陈醉听她详细分说到这里,已经能大概想象到婵儿今天的遭遇,所谓世情如刀人走茶凉,这个道理放在补天界照样适用。笑问道:“吃了一碗闭门羹?”
霍鸣婵气呼呼道:“等了大半天,到下午才见到人,一问三不知还跟我打官腔,若爹爹还是无上天君主政一方的神国大将,这王八蛋怎敢这么对我。”
认识这么久,彼此早已明铺暗盖缔结连理,却极少听她谈论家里的事。看来今天真是被这个所谓故人给气到了。
陈醉宽慰道:“离开了张屠户,咱们也不吃带毛的猪,这个诸葛随云不愿意说,自有愿意说的人,不是还有魏无极吗?老小子命程白象给咱们带话,提到过外公的事情,明儿我去稽查司述职的时候问一句便是了。”
“我这不是担心他借这个机会给你挖坑嘛。”婵儿道:“这个魏无极太阴险,他的话不能信。”
“你说的对,魏无极这个人太不可靠。”陈醉话锋一转又问道:“那这个诸葛随云可有什么喜好?又道:跟这种小人办事不能谈感情,得谈利益和利害,咱们换个思路说不定他就愿意开口了。”
第两百二十一章 拜天
祭天神庙在皇城东十五里,有一座矮山叫平云台,范围很小势如坟茔,还没有水源,却难得的草木茂盛。这里被划进了皇家园林风水福地,这些树木也因此得以免遭砍伐,几百年时光里,一桩桩都长成了参天巨物。在林木之间掩映着一座红墙黄顶,规模不大的庙宇,便是大赵皇室的祭天神庙。
十国末年,大赵太祖皇帝起于微末,还是庶民时经过此地遇仙人在此摆下棋局,于是手谈一局赌了个东道,那仙人赢棋后别的什么都不要,只向赵太祖要了平云台这方寸之地和一座庙宇。当时的赵太祖不过是一介平民,那仙人却说这赌注可以在日后他飞黄腾达后兑现。赵太祖并不以为意,就痛快应承了。
仙人指点赵太祖去找玄机老祖拜师学艺,最后学成了一身本事,果然打下了一座大大的天下。于是就兑现了当年诺言,将平云台这块地给了天人神国,还遵照那仙人的意思修建了这座大赵祭天神庙。
中州大陆崇信仙佛天人,各国甚至各地都有各自的神仙崇拜。也因此积累了非常复杂的神仙体系。大赵神庙里供奉的神祗是罗天阳极元皇至圣大尊,据婵儿说补天界有神国,这位大神人就是神国之主,也是二圣之一。
陈醉和婵儿坐在马车里,阿虎带着十名龙马骑军兄弟跟在左右,阿九负责赶车,一行人此刻正来到平云台脚下。
因为魏无极的那次试探,婵儿有意识的加快了帮助阿九断妖根化生成人族的进程。
经过连续两夜与陈醉交换体气,阿九丹田内的妖丹已散尽妖力,完全转化成元丹。她的三魂七魄和奇经八脉也在婵儿的帮助下生成完整。现在的她身上再无半点妖族痕迹,除非是遇到能够参透因果大道的仙佛人物才能窥破她的根基底细。所以婵儿才敢放心大胆的把她带到这对她来说,堪称是整个大赵境内最神圣也最凶险的地方来。
陈醉现在并不是很急于化解体内玄阴真水的寒气,但他的确是非常渴望能再见到聂横舟一面。他有太多的事情想向老头子请教。关于聂锦儿和陈师道的,还有自身修行方面的问题等等。
以前没有问,一来是因为见识阅历不足,想不起来问;二来是明知道有些事问也白问,他认为机缘合适自然会说;三则是因为那时候自己的实力未达,根本不够资格过问这中州大陆修行界的机密。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小醉哥与当初相比,无论是实力还是眼界都上了另一个台阶,对于黑龙帝这便宜外公,非但没有越来越熟悉的感觉,反而越发觉得陌生了。惟其如此,才对这条韬光养晦躲过天妒六十年的老龙生出极大兴趣。作为江湖武榜第一人,比起其他人来,他最大的不同就是早在六十年前就已经具备里晋级大宗师的实力。
其他人晋级大宗师需要潜心修行,苦心积累,直到有十足把握时才会厚积薄发,挑战人间界的天道秩序。这个过程不是说达到超品巅峰就可以了,而是要积累下足够精纯的真元,并且将这些真元去芜存菁达到一个临界点,一旦到了这个阶段便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叶斩是江湖榜上最接近他的人,也还要三年后才有可能挑战大宗师之位。成了就是留在人间寻大道的大宗师,败了便可能破空而去,甚至是兵解。
修行武道首重天赋,并非年纪越大积累越深厚。四大宗师都是惊才绝艳的人物,乾坤啸,云空寂,吡伽罗和镜空月都是在三十岁左右达成大宗师之位的。而他们却公认黑龙帝聂横舟的天赋比云空寂更强。六十年前,镜空月初出茅庐的时候,他就已经具备了晋级大宗师境界的潜力。
别人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黑龙帝却是水到渠成收放自如。两厢比较,似乎又比四大宗师还要可怕。
人间大宗师是比法天真君还要强大的存在,却能够常留人间积累大道根基,就自由度和潜力而言,要比那些超品巅峰圆满后不得不破空飞升的强了不知多少。所以才会常有补天界中无望再上一层楼的无上天君人物不惜代价的转生到人间界来求证大宗师境界。
陈醉现在体魄提升到了一个难以逾越的瓶颈,先天八品体魄似乎已经是他的极限。
在晋升先天八品击败费莲生后,陈醉不计代价疯狂锻炼,甚至将外公传给自己的神器风炮改造成了一双铁拳方便随时锻炼体力。也曾一度感觉自己触摸到了晋升的那层窗户纸,可在那之后体内阿史那图兰留下的火元力消耗殆尽,玄水精英开始发作,接着便是无论怎么负重刻苦,用了多少天材地宝在身上,都丝毫不得寸进。
究竟哪里不对了?
陈醉自己搞不清楚,婵儿也没办法解答陈醉的困惑,所以他想找深不可测的黑龙帝问一问。
马车停在平云台脚下,阿九看着林间掩映的红墙黄顶庙宇,有点惴惴不安,不自信的问婵儿:“姐姐,我真的可以跟你们一起进去吗?”妖族曾经几乎被天人们斩尽诛绝,阿九的种族传承里有着对天人与生俱来的畏惧之心。
婵儿道:“你现在从头到脚都是个人族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今后你跟着我们在京城,免不得要跟外界打交道,那些阴谋计算我们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你若是没办法克服这种本能的畏惧,迟早会露出破绽来,不要忘了上次魏无极有意试探,就是针对你的。”
勾结妖族是触犯天条的重罪。无论是在人间界还是在天界,都可能引来可怕的天罚。
一行人将车马安置妥当,留下骑军兄弟看守。陈醉,婵儿带着阿九和孟立虎带着准备的重礼,四个人沿着青石板铺就的路径走进神庙。
再过些日子,致儿就要在这里举行开元祭天大典。她亲政两年有余,却还是第一次主持这最重要的皇家祭祀活动。之前都是由赵氏皇族的当代族长赵俸炆主持的。虽然在礼法上有点不合规矩,但因为斩经堂唯一的大天师坚持大典需由赵氏长男主持,最有资格反对的赵俸侾又没有提出反对意见,这个事情便一直这么办了。
今年不同于往年,陈醉从西戎草原带回了玄黄宝印,交给司文晓转带给宁怀古,最后由宁怀古带入京城敬献给陛下。玄黄重光,乃是值得整个炎龙一族为之骄傲的大事。正是宁帝陛下德济天下,感天动地,才会有此祥瑞吉兆。怀古先生趁机主张今年的祭天大典由陛下亲自主持。这一次斩经堂的大天师却没什么异议。
这是一个对致儿来说很重要的标志**件。
大赵的江山最大的问题是权力不够集中,人心不齐内耗太大。赵俸侾本是最有机会乾纲独断的,但是他却过于关注军事方面的事务,对朝政局势民政治理却不感兴趣。圣后和外戚是一党,勋贵和赵俸炆为首的宗室皇族又是一党,他们各自为政,在朝堂上保留着各自的话语权,只要小心不去触碰赵俸侾的逆鳞,他们就能继续结党营私把持朝政。
老宰辅是唯一支持陛下亲政的,名义上他的权力很大,但他一个人不可能把所有事都办了。实际上赋税钱粮人事任免的实权都不在他手上,那些身居高位的门生故旧虽然很尊重他,但却不可能跟这位两袖清风老宰辅站在同一阵营。所以在朝堂上他的话语权很有限,最多只能代表一个不同的声音。无论他喊的多响亮,那些人权做耳旁风。
这个道理很简单,手里头没有兵把子和钱袋子,法典赋予的权力便只是一纸空文。不管你是君权神授的皇帝陛下,还是宰执天下的当朝宰辅,手里没有杀人的刀,又给不了人家想要的,拿什么让人家跟着你混?
饭要一口口吃,事要一件件办。
陈醉的打算是先想办法见到黑龙帝,解决个人的困惑,得到老头子的支持后再着手拿下魏无极。最后有了拱卫京师的三万玄甲铁骑,才有怀抱天下的底气。
神庙前院是一片宽阔的所在,当中是祭天的神坛,摆了一尊巨大的石鼎在那里。院子里香气缭绕,源头是一柱不惧风雨常年不熄的朝天香。
石鼎三足鼎立,下方站了个身着一件洗的泛白的八卦仙衣的道人,圆滚滚的身材,面白如玉,眉目如鼠,留着三捋狗油胡子,看上去不像个天人转生权柄在手的小天师,倒像个精明的商贾。
陈醉登平云台之前已经派人知会过,他是新封的大赵一等公,这是王爵之下非赵氏宗亲所能企及的最高爵位。如此重要的大事,当然不会这般草率,按照礼部的规定,加冕仪式会在开元祭天后进行,由赵致御口亲读陈醉过往功绩,再亲自为他戴上冕冠。在此之前,明旨官宣的陈醉登平云台拜天敬神本就是一个重要环节。
斩经堂在大赵朝堂的地位超然,因为主要负责沟通天人两界,斩妖除魔等勾当,其职权范围素有一半在天上一半在人间的说法。三大天师的位置空悬了两个,唯一的大天师又因为六年前那件事远遁翠屏山不问世事。于是剩下的六小天师就显得格外重要了。神庙主持诸葛随云是六小天师之一。
“陈公爷。”诸葛随云以礼相迎,随即一眼看见了陈醉身边的霍鸣婵,不禁微微皱眉,问道:“公爷今天是遵循朝廷礼法来此礼敬告天的还是为了某件事而来?”
第两百二十二章 天问
陈醉走上前,抱拳拱手一躬到底,笑道:“二者皆有,主要是为了拜天敬神,其次顺便向小天师打听一件事。”
“拜天敬神没有问题。”诸葛随云瞥了一眼霍鸣婵,又道:“若公爷还是想问黑龙帝的事情,请恕贫道无知。”语气十分坚决。
陈醉道:“先请小天师为陈某依照天规礼法为陈某主持拜天敬神之礼,其他次要的事之后再细说。”说着,一摆手。
阿九心怀忐忑端着个锦盒走上前,径直来到诸葛随云眼前,见对方丝毫没有异常反应,心下才稍稍安稳。
陈醉又道:“些许薄礼,还请道长代天查收。”
诸葛随云表面古井无波,却按捺不住偷眼看着阿九打开礼盒,见到盒子里放的极西南高原出产的珍稀灵药九叶灵芝时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所谓灵芝本无叶,一叶一千年。这东西是木德灵根,千年才生一叶,九叶就意味着成道九千年,是十分难得的天材地宝,只有极西南之地的老林子里才有。
都说大道在人间,什么是大道没几个人说得清。在诸葛随云看来,这个东西就是实实在在的大道。天下间除了与夜魔城关系亲厚的抱天揽月楼主人外,谁能有这么大手笔?
“这个不太合乎规矩吧。”诸葛随云道:“礼敬天神讲究的是心到神知,从来都是四甘四咸人间烟火为主,陈公爷的这份敬礼未免太重了。”
陈醉道:“规矩我懂,礼敬天神的物资我已经准备好,这锦盒里的东西其实是送给小天师您的。”
“无功不受禄。”诸葛随云有些迟疑,道:“公爷这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贫道唯恐才疏学浅未必能帮到公爷。”
陈醉道:“小天师不要误会,这个礼物就是答谢你帮陈某主持敬天大礼的一点心意。”
“只是如此?”诸葛随云看了看霍鸣婵,质疑道:“陈公爷难道不是为打探令外祖黑龙帝下落而来?如果是,还请把这礼物收回,贫道生受不起。”他嘴巴是拒绝的,眼神动作却是接受的,显然也是十分喜爱陈醉的这点心意。
陈醉道:“如能告知,自然是最好不过,倘若小天师有为难之处,陈某也绝不勉强,至于这礼物,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我是不会收回的,权当做交个朋友。”又道:“我是个生意人,平生最爱结交有本事的朋友,俗话讲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冤家多堵墙,朋友自然是越多越好,天师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话说的软中带硬话里藏刀,诸葛随云只要不傻便该懂得顺水推舟就坡下驴的道理。他连忙陪了个笑脸,道:“公爷言之有理,只是您身份贵重,岂是贫道一个乡候能高攀的。”
陈醉哈哈一笑,道:“去他的身份,只要你不是瞧我不起不愿交陈醉这个朋友,这礼物就务必收下!”
“既如此,贫道就生受公爷的了。”诸葛随云厚着脸皮说道。吩咐道童从阿九手中接过礼物。
陈醉笑道:“承蒙诸葛兄不嫌弃,你我今后便是朋友了,什么公爷天师的,听着就生份,若是你不嫌弃,今后就称我一声陈兄弟,我攀个大辈儿叫你一声诸葛兄,咱们来日方长。”
“公爷何等身份,如今却愿意折节下交,此乃贫道之大幸事。”诸葛随云哈哈一笑,道:“既如此,贫道又要僭越了,便厚颜斗胆称呼你一声陈贤弟。”
“诸葛兄。”陈醉走上前主动与他握手,道:“天下皆知斩经堂是个清水衙门,久闻诸葛兄为人清白高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就看这身道袍便是最大的明证,做兄弟的看着不落忍啊。”转身吩咐孟立虎将负在背后的重礼解下,又道:“随便带了一点点红尘俗物,完全不成敬意,诸葛兄若是不喜欢,可随意处置了。”
“既如此,又要生受你的了。”诸葛随云嘿嘿干笑着吩咐道童将礼物收下。
陈醉道:“瞧,又客气上了,朋友嘛,可不就是应该这样礼尚往来互通有无。”
诸葛随云顿时笑的有点尴尬,道:“只是愚兄这里是个清水衙门,没什么好东西回礼给贤弟你的。”
陈醉心里暗骂死牛鼻子真会跟老子装糊涂,嘴上却道:“礼轻情意重,朋友相交在乎真心,诸葛兄今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只要你不怕被打扰,准许陈某经常来此沾几分仙气便足矣!”
一个时辰后,拜天敬神的过场走完,陈醉却拉着诸葛随云不肯告辞离开,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东拉西扯磨磨蹭蹭就到了午膳时间,硬是留下来吃一顿他所谓的粗茶淡饭。
陈醉相信这世上没有撬不开的嘴巴,如果有,那也是没找对方法。霍鸣婵找诸葛随云打探消息,凭的是旧日恩义,结果却吃了一大碗闭门羹。面对这么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只能用点不那么君子的手段。
午膳吃什么不是重点,喝什么才是关键。
酒是双刃剑,不仅可以解忧,还可以让人忘形。
陈醉带来的酒不仅好喝,还很好用。诸葛随云是个占便宜没够的家伙,闻到白玉瓶口散发出的酒香就晓得这里头不知浸泡了多少珍稀之物。
诸葛随云的静室里,二人对饮,阿九在一旁伺候,负责看陈醉眼色倒酒布菜。婵儿对这个诸葛随云老大意见,看见这人心里头就犯膈应,虽然明知道陈醉这么做是为了打探黑龙帝的消息,也还是觉得这么讨好一个势利小人太恶心,于是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借口要参观一下神庙,带着孟立虎出去了。
三碗药力十足的烈酒下肚,气氛渐渐热络,诸葛随云的话也慢慢多起来。
“陈贤弟厉害啊。”
“诸葛兄何出此言?”
诸葛随云道:“霍思过的闺女在补天界绰号冰轮仙子,天姿绝世,登上过琅嬛阁,乃是位列仙株谱前三的小仙女,天界神国不知多少青年才俊惦记着她,这么一朵鲜花却被你一个先天凡胎的俗人摘了。”
陈醉示意阿九给他倒酒,自己也端起碗来陪着他一饮而尽,笑道:“诸葛兄莫要取笑兄弟了,你也说了我就是一先天凡胎,堵了通天窍门的蠢物,诸葛兄天人临凡的神仙人物,你口中的厉害二字我是万万不敢当的。”
诸葛随云看一眼阿九刚注满的酒碗,端起来又放下,轻轻叹了口气,道:“世人都道登天好,却不知天界人的苦恼与凡俗人并无差异,最大的区别无外乎多活些年月而已,其他的跟人间界都一样,多得是没有天赋和根基的鳖孙泡在苦水里挣扎,好不容易盼到出头之日,却发现头上早悬了一口断头刀。”
“喝酒。”陈醉端碗示意。
诸葛随云将碗中酒一饮而尽,道:“真是好酒啊,怕是能媲美琅嬛阁主的仙露了,像我这样的小角色,也只有在人间界沾了贤弟你的光才有机会品尝到这样的美酒。”
陈醉不动声色道:“诸葛兄你若是小角色,那我这样的可就连角色都算不上了。”
“你不懂!”诸葛随云眼神有点发直,主动指着酒碗示意阿九倒酒,又道:“天人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想过舒坦日子,想我诸葛随云也算是名门世家出身,奈何庶出又天姿中庸,一出生就注定了跟天界的权势富贵无缘,我能来到人间界做了斩经堂的小天师,的确是沾了霍思过一点点光,他是神国执掌十万神兵的大将,不到三十岁就达到无上天君境界的天才,我那时候只是他手底下一个小小都尉,生死都不由己做主,豁出命去讨好他才换来了这个机会啊。”
他酒意正浓,满口牢骚抱怨不休。
“霍鸣婵没跟你说过这些事吧?”诸葛随云看着陈醉的脸色,得意的笑笑:“你不用说我也知道,她是不会告诉你这些事的,如果她告诉你霍思过是神国金吾卫大将军,为了巴结玄衣神后,早把她许给了三太子,你还敢这么尽心尽力的帮助她吗?你一定还不晓得那神国三太子是什么人物吧?”
第两百二十三章 玄机
婵儿的确没有说过,但陈醉却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因为跟她一起的时候,她其实不只一次的说过小醉哥想要揽月的难度要比抱天还大。甚至称之为逆天亦不为过。故此听诸葛随云这么一说倒不怎么意外。
陈醉不想拂了他的谈兴,点点头,道:“愿闻其详。”
“还是算了吧。”诸葛随云摇晃着脑袋,摆手道:“这个问题还是留着你自己亲自问她,我就告诉你一件事,愚兄我今天能在人间界逍遥快活,靠的不只是年少时追随霍思过出生入死换来的一句屁话,提携我来到这里做这个斩经堂小天师的另有其人,他不过是做了个顺水人情而已,我不欠他们父女的,但是贤弟,我现在欠你的了,所以我得告诉你这些事,免得你被蒙在鼓里,因为她得罪了天界大能级别的大人物还不自知。”
“诸葛兄若是真觉得与兄弟投缘,就请跟我说说我外公的消息。”陈醉道:“据我所知,他最后出现的地方就在炎都,而后便失去了音讯,有人对我说,外公他老人家藏身炎都某处,为赵氏守住炎都龙气,不知是否确有此事。”
诸葛随云显然已经醉了,但依然没有知无不言的意思,反问陈醉:“你可知道为什么要守住炎都龙气?”
陈醉想了想,道:“我听婵儿说过,所谓龙气是山形水势汇聚形成的风水灵气,天人采之可转化为仙基灵根,凡人结阵聚之可得龙兴天下之基业,炎都三面环山一面向海,九河十八渠经炎都汇入北海,现在是赵氏都城,十国之乱以前还曾是圣剑王朝都城,两代千年级别的王朝在此经营盘踞,留住了三山九河的灵韵生机,令得这里物庶民丰,涵养着城中千万黎庶,若有仙人大能采走了炎都灵气,只怕赵氏江山的根基便要动摇。”
诸葛随云点点头,道:“陈贤弟不愧是黑龙老帝君的外孙,一语中的,说到了最关键之处。”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就是有天人想采走炎都龙气让赵氏江山大乱,所以镜空月大宗师才请动黑龙帝来守住炎都龙气,当年霍思过要采龙首山玄天宗的龙气,却不幸遇到了陈师道,龙首山玄天宗镇压的是十万妖国封印,而炎都的九宫大阵则是镇压十方魔国的关键所在,岂容那些余孽宵小横行?”
陈醉听到这里心中一动,打断他的话,问道:“你说婵儿的爹爹当年是为了解除十万妖国封印才去龙首山采龙气的?”
诸葛随云嘿嘿一笑,道:“霍思过身为补天至尊的嫡传后代,在补天界也算是惊才绝艳之辈了,可惜却是为情所困,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讨好玄衣神后闽柔,霍鸣婵一定没告诉过你,闽柔是什么人吧?”他醉意朦胧中还不忘神秘兮兮的抬头看一眼天,又接着说道:“闽柔就是化形成人毁了圣剑王朝的涂山大妖,因为神通广大,甚至跑到天上做了神国天后。”
陈醉恍然:“诸葛兄是说婵儿的爹爹为了讨好天后闽柔,所以才要冒险来到人间界解除十万妖国的封印?”
诸葛随云道:“天界的事情错综复杂,神国内有天妖转生的仙人也有邪魔得道化形藏在其中,相互之间乱套的很,那些法天真君,无上天君还有罗天上君什么的表面一团和气,暗地里却是勾心斗角,动不动就互相捅刀子,好像愚兄这种仙元八品,在天界寿元不过百岁的小角色在其中不过是随风飘摇无依无靠,稍有不慎就可能丢了小命去......”
陈醉默默听着,诸葛随云酒意正浓,警惕之心已经淡了。他在人间界供职也有些年头了,困守神庙的清苦滋味也就比天界风雨飘摇生死不由己的日子好过一点点,时间久了却也难免积累些苦处无处宣泄。陈醉的酒不仅醇厚,更浸泡了许多温魂养魄的天材地宝,极容易让人迷醉。诸葛随云是酒入愁肠,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住了,满腔苦水好不容易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便一泄如注的说个没完。
“神国三重阁,一阁一重天,玄衣神后闽柔贵为冰轮阁主,虽然早已经脱妖形断妖根入了仙籍,但毕竟出身妖族,肯定是想搭救那些被封印在十万妖国的亲族的,而这霍思过放着家里几十个娇妻不理,却自甘堕落入了冰轮阁做了闽柔的裙下之臣,为了闽柔,他什么事都肯做。”诸葛随云又把话题扯到他在天界时的遭遇,续道:“愚兄我那时候是他身边的一个小都尉,他为了冰轮阁与琅嬛阁的一位神将开战,愚兄我许多袍泽兄弟都随他战死,我们为了他下半身那点**不得不跟着他出生入死,他虽然也救过我的命,可我一点都不感激他。”
他东拉西扯,说来说去始终不说与黑龙帝下落有关的事情。陈醉出于对婵儿的身世和天界机密存着几分好奇,保持着耐心倾听。时不时的还给他捧一句哏。
“神国三重阁除了刚才诸葛兄提及的冰轮阁和琅嬛阁外,还有一阁是什么?”
“蓬莱阁。”诸葛随云道:“那是只有罗天上君才够资格进入的仙阁,据说那里面收藏有数不尽的大道真诀,琼浆玉液,仙果珍馐,更有阁主一元道君亲自炼制的金丹,只需一枚就能助一个凡人逆改根基,成就法天真君的道基。”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陈醉有些心向往之,点头道:“诸葛兄无愧天人身份,果然渊博。”
诸葛随云醉态更显,得意的哈哈大笑,道:“愚兄生平别无所长,唯有这耳力还算特异,因此才能探听到一些别人不晓得的内幕消息,否则也轮不到我来到这里为神国看守大赵神庙。”
“诸葛兄还没有告诉我,我外公黑龙帝的下落呢。”陈醉看他醉态朦胧正得意时,单刀直入问道。
诸葛随云神情忽然一滞,随即用手点指陈醉,嘿嘿笑了起来,道:“这个事情可不能对任何人说,天机不可泄露。”
陈醉道:“你刚才泄露的天机难道还少了吗?”
“不同,不同!”诸葛随云大摇其头,道:“愚兄我现在不是冰轮阁的人,刚才那些话自然可以说,但有些秘密却是死也不能透露的。”
“与打算采集炎都龙气的人有关?”
“天机不可泄露。”诸葛随云眼色朦胧,摇摇欲坠,挥手道:“今日承蒙陈贤弟瞧得起,以厚礼相赠又以仙酿琼浆款待,愚兄受之有愧,故多说了几句,只能到此为止了,愚兄酒意浓烈,昏昏欲睡,就不远送了。”
......
回去的路上,阿九赶车,孟立虎等人纵马随驾,陈醉和婵儿在马车内对坐。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婵儿打破沉默说道。
陈醉道:“没什么好问的,你想做什么我就支持你做什么,如此而已。”又道:“对致儿是这般,对你也是。”
婵儿甜甜一笑,道:“就不怕被我坑死了?”
陈醉道:“没有本事的男人不配这么贪心,被坑死也只是咎由自取。”
婵儿忽然有些感动,投身到陈醉怀中,幽幽道:“其实我一直想对你说清楚的,一开始只是贪图你酿的酒可以帮我避免仙人坐化的劫数,后来知道了你跟黑龙帝的关系,晓得你与那人之间的仇恨,又见你道心坚定才情不凡,便想与你联手对抗那人,终于一步步将自己陷了进来。”
陈醉挽着她纤细柔韧的腰肢,温柔道:“放心,一切有我。”
“那个神国三太子是个很麻烦的人物。”婵儿道:“我把红丸冰心都给了你,他若知道了,必定会与你不死不休。”
“任何对你有觊觎之心的人都是我的死敌!”
“哎,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可爱的人呢?”婵儿轻轻抚着陈醉的脸颊,柔柔的:“哥哥,你放心,如果有一天他们找到了我们,你若死了我一定不会独活。”
陈醉道:“这样不好,若真有那一日,我更喜欢你能忍辱偷生,替我报仇雪恨。”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最好还是不要有那一天,接下来我会更努力的锻炼提升,就算这天下间没有适合我的修行之道,我也会通过别的渠道来提升实力。”
“如果外公能帮我们一把,事情就容易多了。”婵儿叹了口气,道:“我真不想你这么辛苦。”
“他对陈师道忌恨甚深,对我也是恨屋及乌,能帮我到这一步已经很难得。”陈醉决然道:“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我谁都不指望,一样能抱天揽月!”
“哥哥已经决定放弃寻找外公了?”婵儿眉头一紧,语气急迫道:“那个诸葛随云还跟你说什么了?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哥哥你体内的玄水真元正压制着你的先天体魄进化之路,抱天揽月楼收罗了那么多天材地宝都没办法化解,现在我已经彻底束手无策了,唯一的希望就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诸葛随云说的那些话你都已经知道,但其实他是话里有话,只是你没有听懂。”陈醉道:“我刚刚一直在想他那些话,忽然让我想到了一个可能,就是不想让我跟外公见面的人其实就是外公本人。”
“啊!”婵儿吃了一惊,轻声道:“为什么这么说?”
第两百二十四章 暗算
“诸葛随云一直强调天机不可泄露,可是他连你爹爹的底细和玄衣神后的事情都敢说,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的?”陈醉道:“我想他是铁了心要永远留在人间界,所以才会这么无所忌惮的泄露冰轮阁的秘密,但是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出炎都法阵和我外公的秘密......”
“斩经堂执掌炎都法阵早已是公开的秘密,诸葛随云作为天人临凡的神庙小天师,不可能不知道法阵的关键所在。”婵儿接过话头说道:“所以他一定知道黑龙帝的下落,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不肯说出来,他在天界虽然只是个无名小卒,但毕竟是仙元八品的人物,在人间界也算是顶级强者,能让他这么忌惮的人并不多,而黑龙帝必定是其中翘楚,假如龙帝没有这个意思,他说出来便是个顺水人情。”
“这个人嘴巴很大,不是一个守口如瓶的人。”陈醉道:“爱卖弄也是一种天性。”
“黑龙帝是人间无敌级别的存在,诸葛随云既然铁了心留在人间界,如果有机会讨好黑龙帝,一定不会放过。”
“所以,他不能回答我的问题多半是因为说出来会因此得罪我那位便宜外公。”陈醉说到这里忽然顿住,深深叹了口气,又道:“诸葛随云虽然什么都没说,其实却等于说了很多,如我所料不错,事实就是外公不想见我,甚至还在我身上做了手脚来限制我的修为进境,或许是因为陈师道,又或许是因为他不希望我在这条路上走的太远。”
婵儿受到启发,道:“也许二者兼而有之,大约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些吧。”
陈醉道:“当日我在草原上灭了阿史那图兰和八百龙象重骑后身受重伤,你豁出命去救我,险些因此应仙人劫坐化,是他及时赶到才救了咱们俩,为此还不惜面对九重雷劫,提前晋级大宗师境界,当时我其实是非常感动的,但是随后他便莫名其妙的离开了,据莫绍康说他是去了五凤池了断与镜空月之间的一段孽缘,那之后他便到了炎都,天机楼方面在派出那个暗楼杀手失败后也一度停止了对我的动作,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他跟镜空月达成了某个协议。”
“我猜他多半是承诺了会限制你和抱天揽月楼的实力发展,镜空月才会命令郦凤竹停止对你的刺杀行动。”婵儿分析道:“只是后来我们胜了费莲生,又横扫了横山气宗两次针对你的行动,让五凤池以为他违背了承诺,所以才会把对你的赏格提升到百万黄金级别,并且决定派出甲字楼杀手来对付我们。”
“我毕竟是那人和娘亲结合生的孩子。”陈醉又叹了口气,道:“外公因此一直对我有所忌,炼锋城和抱天揽月楼的发展解了夜魔城之围,他是能够接受的,但是我以他不能了解的方式杀了阿史那图兰和八百龙象重骑,却是挑战了他接受的底限,所以他才会及时出现,他帮我达到先天八品的同时也在我身体里留下限制,为的是让我保有自保能力却无力进取,甚至是希望我能知难而退,回到炼锋城做个塞外领主富贵闲人。”
婵儿道:“还不止这些呢,自从他当日救了我的命,那之后我便感觉自己的修为提升速度增快了许多,尤其是你我有了夫妻之实以后。”
陈醉不解:“这也算坏事吗?”
“哥哥有所不知,仙元八品到九品是补天界修士面临的第一大难关,需要巨量的灵气积累和极高的道意感悟,无数人卡在这一关终其一生都不得寸进,达成仙元九品便是法天真君境界,便有了列入神国仙班开山建宗的资格。”婵儿解释道:“而对我来说最大的坏处是,达到法天真君境界就不能常留人间界了。”
“你认为他是想分开我们,所以暗地里做了手脚,帮你快速提升境界?”
“你体内的玄水真元精纯无比,对你是坏事,对我却有极大裨益。”婵儿点头,正色道:“原本我以为他老人家是想助我一臂之力,解决我修行之路上最大的难题,现在看来未必如此,或许他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不想我与你有太多纠缠才故意这么做,又命诸葛随云向你透露这么多关于我爹爹的秘密。”
“很合理的分析。”陈醉道:“如果你达到法天真君境界,便没办法继续留在人间界了?”
“是的。”婵儿道:“天人降世,除非转生重修,否则八品以下扛不住仙人劫,随时有坐化危险,就好像当初我们初相识那样,八品以上则要时刻面对人间界的天道法则降下的九重雷劫,结果只有一个,便是身陨道消。”
“看来我们对这位便宜外公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或许一切只是巧合,毕竟我们得出的这些结论都只是假设。”
“一个环节可以说是巧合。”陈醉摇头道:“大嘴巴的诸葛随云故意向我透露你爹爹的底细,连天界机密都敢说,但涉及到外公的事情却什么都不敢说,还有我的先天体魄发展遇到了一个过不去的瓶颈,而你的修为却是一日千里,这么多不合乎天道人情常理的巧合凑在一起就不大可能了。”
“如果真相如此,我们不要说救出爹爹,恐怕连在一起的时间都所剩无几了。”婵儿忽然意识到这一点,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下意识的紧紧搂住陈醉的脖子,低声啜泣起来。
“没什么大不了的。”陈醉目光坚毅,大手轻抚过婵儿秀发,宽慰道:“一切有我在,我命由我不由天,更由不得他来控制咱们的命运。”
“哥哥接下来有何打算?”婵儿明显有些信心不足。
“该做什么还做什么。”陈醉道:“继续锻炼提升实力,然后收拾魏无极这老贼掌控稽查司,我就算不能把先天体魄提升到第九品,一样有其他方法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婵儿受到感染,道:“不愧是我霍鸣婵选定的男人,哥,我永远信你那句人定胜天!”
......
陈醉入京半个月,一直闭门不出。
抱天揽月楼炎都总院戒备森严,有龙马骑军兄弟不辞辛劳的戒备,外人不得允许几乎没可能窥视到内部情况。
因为陈醉有严令,不要说外人,便是自家兄弟都进不去。费解和司文晓等人轮班前来求见都吃了闭门羹。
除了贴身伺候的霍鸣婵和阿九外,没人知道他一天到晚泡在抱天揽月楼炎都总院里究竟在鼓捣啥。
其实婵儿和阿九也不是很明白。只是看着陈醉从早到晚不知疲倦的在那里打铁制造机括,似乎又在改良那件麒麟宝铠了。这一次的工程量颇大,除了敲敲打打外,还增加了一种她们看不懂的火焊之法,几乎是将整件麒麟宝铠拆散了,又把原本就十分精致细密的散件叶片打造的更纤细精巧,提升了贴身隐蔽的效果。
此外还加入了一组不知用来做什么的瓶瓶罐罐,最后在宝铠的中心处留下一个刚好能放下白玉瓶的位置,用管路将瓶罐与瓶口连接在一起。这白玉瓶是婵儿送给陈醉的一个空间器皿,之前一直是拿来盛酒的,这次却被陈醉要求往里边装入大量的玄火坚冰。
霍鸣婵知道这东西能燃烧生成威力巨大的地灵真火,根据这一点略约想到陈醉是在将麒麟宝铠改造成一件极厉害的火系法宝。两人在一起这么久,她已经习惯了不去打听陈醉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男人要求她怎么配合,她便怎么配合就是了。
陈醉的确是在改造麒麟宝铠,不只是要增加一套火系武器。
这次改造的灵感来自梦中人生某著名系列电影里的人物。第一步是在原来的喷火装置基础上升级为多点喷射高温高压烈焰,以此来丰富自己的战斗技能。高温高压的热能在白玉瓶内生成,通过焊接的精密玄铁管路进入到那些加力罐中储存,终端连接的却是连发神火箭导气击发装置,开启机括就可以连续发射神火箭。
实现这一构想的基础就是婵儿送的那个白玉瓶。作为空间法器,这水火不侵的小东西可以承受极大压力,刚好用它来储存大量玄火坚冰。此物燃烧效能极强,生成的火焰温度也奇高,注入空气在内部形成高压后便可以源源不断提供燃烧的能量。不仅可以用来杀敌,还可以提供如火箭升空一样的动力源。
陈醉对于热能转化动能的理论并不陌生,又有近几年来的精密锻造经验,最难的热能供给的问题解决了,后面锻造连发机括,打造口径相应的神火箭就要相对容易很多。
改造完成后的麒麟宝铠虽然增加了一套连发神火箭武器系统,但看上去却比之前更贴身隐蔽,陈醉亲手设计打造的多孔位柱塞式导气龙头只有拇指大小,却是连发神火枪最大的核心部件。整套武器系统连同携弹五十发的弹夹都可以轻松隐藏在腋下肋部,携带容易,操作也十分简便。
第一次实弹射击试验选在了一个深夜,明月在天,佳人在畔。
因为是气动发射,并无多大噪音,神火箭喷射的声音甚至还不如一把弓的弦声。但威力之大则绝非弓箭可比的。只电光石火的瞬间,便把院子里一棵老槐树射成了蜂窝。
看着慢慢倒下的老槐树,婵儿和阿九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惧之意。
这样凶暴的武器,怕是天人也躲不过去。陈醉之前设计的神机连弩已经很可怕,但那东西毕竟需要人手去连续操作,机括运转是有预兆的。而这个武器在发射前却几乎毫无预兆,骤然发射,数十支锥心断骨的神火箭一下子发射出来,根本没有容对手反应的时间,霍鸣婵在心中估量,爹爹如果是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面对这武器,逃过一劫的可能性也不会太高。
“哥哥有了这个武器,便是面对宗师人物也有一拼之力了。”霍鸣婵由衷赞叹道:“最起码我这个仙元八品大圆满的人面对这武器,铁定是在劫难逃的。”
阿九也赞道:“公子这个武器当得起屠神二字!”
神仙难逃一溜烟。没有梦中人生经历的人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力量。
武道高手哪怕是以武入道,渡劫成了天人也终究是人。不过是寿元长些,多一点神通异能,生命机能旺盛些罢了。在这个超越时代的禁忌武器面前,他们所谓强大的生命力与寻常人相比,最大的区别也就是死之前挣扎的时间长短不同而已。
陈醉在得到白玉瓶的最初就有过这个构想,只是那时候还寄望于自我修持达到先天九品境界,在成为强者的道路上,如无必要,他不想过度依赖这些外物。但现在,修行的道路又遇到拦路虎,京都局势却急迫的需要他快速提升战力,所以才不得不耗费这段宝贵时光来做这件事。
以器之利,只可逞一时之快。因为人终有衰老一日,再厉害的杀器若无人懂得使用便只是器而不成杀器。器也难免有失灵时。陈醉的内心中始终认为,只有追求自身的强大,才是真正的强者之路。
“这东西再厉害也始终是外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失灵了,又或者给人有意破坏便没用了。”陈醉正色道:“所以器虽利,却不能常用,更不能长久用,一旦过度依赖这些东西,便容易忽略自身实力增长。”
霍鸣婵道:“这几天你都闭门不见人,费解他们几个来了好多次,能替你做主的事情我已经替你做主了,有些事只能你亲自定夺,国公府选址的事情已经定下,就选在了齐王旧府,年根岁尾,朝廷上下都在筹备祭天大典事宜,开年祭祀结束后,皇帝陛下便要为你加官进爵,前几天魏无极上奏表参劾御林军红鸢统领雷鹫,说他阴蓄私兵僭越规制,图谋不轨。”
陈醉嘿嘿冷笑,道:“这老小子是冲着咱们的龙马骑军来的。”
霍鸣婵道:“大将重臣家中豢养府兵本是寻常事,兵部对此有明文规定,雷鹫是二品武将,最多允许私养三百家兵,他养了五百府兵,并不算什么严重的事情,却被魏无极抓住不放,大做文章,恨不得抓住蛤蟆攥出尿来。”
陈醉笑道:“我这一千龙马骑军说着不起眼,但毕竟是零战损破楼兰的队伍,内行人都知道这股力量的分量,魏无极大概是嗅到味道了。”
“费解跟我说,这个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怕有人借题发挥大做文章。”婵儿道:“魏无极先盯死了雷鹫那点小问题,捏着军法铁律逼皇帝陛下处理了雷鹫,接下来若是把哥哥的龙马骑军翻出来,只怕皇帝陛下也不方便为你出头了。”
“魏无极这是要明刀明枪的跟我杠上了。”
天空晦暗,阴云带来几朵雪花,西风渐紧吹来几许寒意。陈醉打了个寒战,从阿九手中接过貂裘披在身上,沉吟着说道:“他应该很清楚,这点屁事动摇不了我的根本,武威王和叶斩都养着规模不小的私兵,我这个卫国公身边有几个体己人算不得什么大事,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阻止我把阿虎他们的军籍落入稽查司,祭天大典之前,我这个总巡将军的身份都还不能在五军都督府那边入籍在册,这些兄弟们自然也没办法跟着我进入到稽查司体系。”
“距离祭天大典还有十天。”阿九递上一杯暖茶。
“魏无极盯着私兵违制这点屁事并不是什么聪明举动。”婵儿道:“费解说,京城养得起私兵的王公勋贵多不胜数,违制的也不在少数,他这是要得罪一大票人来给咱们添堵。”
“大概还不至于。”陈醉道:“他盯着雷鹫是有的放矢,针对的也只有我们,其他王公勋贵的问题,他不说,咱们也不能说,如果咱们计较了公平不公平的问题,影响到了其他人的利益,反而中了他的计,还没站稳脚跟呢就先得罪了一大票人。”陈醉揉了揉眉头,笑道:“京城居大不易,果然不是说说而已。”
“如果他揪着咱们这一千龙马骑军兄弟做文章,哥哥又打算怎么做?”婵儿问道。
陈醉反问道:“老费那边有什么想法?”
“费解倒是帮你想了个应对的法子,按照军制,在京开府的一等公可以养五百府兵,剩下的化整为零,先暂时分散到叶公爷和怀古先生的府邸里。”婵儿道:“这么做倒是可以避免违制了,但这分出去的五百骑军兄弟会立即落入枢密院和工部的府兵籍,短时间内都不要想跟着你进入到稽查司的队伍了。”
“这不正中了魏无极的下怀。”陈醉道:“这一路走来,我这一千骑军兄弟与我同心同德生死一体,现在却要为这点屁事一分为二,岂非是逼着我分出个亲疏远近来?带过兵的都晓得,这他吗就不是人干的事儿。”
“所以哥哥的意思是?”
“分兵是下下策,绝不可行。”陈醉断然否决了这个想法,道:“京城里这么多王公勋贵,大家都多少有些违制的地方,魏无极想盯着我一个做文章,老子偏偏不让他如意,这皇帝的新装是他揭破的,黑锅也得由他自己背起来。”
“什么叫皇帝的新装?”
第两百二十五章 契机
陈醉面对同样好奇表情的婵儿和阿九,只好挠头将梦中人生里的故事说了一遍,只是套在了这个世界的极西某国上。
阿九听罢忍不住咯咯笑道:“真有意思,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皇帝?”
“这世上当然没有那么蠢的皇帝,但却有那么蠢的一群自欺欺人的人。”陈醉道:“大家都看得到的问题,就是没人说出来,哪个说出来,哪个便得罪了全世界。”
阿九若有所悟,道:“公子是想借这个事情来反制他。”
“孺子可教也。”陈醉宠溺的摸了摸阿九的头。
婵儿道:“这个事也不好办,魏无极虽然揭破了这件事,但是雷鹫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而他并没有针对其他人,其他王公勋贵必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咱们初来乍到,凭什么让那些人跟咱们站在一起?”
“这个时候就看出人脉的重要性了。”陈醉点头道:“派人通知老费,就说我要设宴待客。”
“临时抱佛脚?”婵儿提醒道:“这时候主动寻求同盟,难保不是拆了东墙补西墙。”
她的担心是有根据的,京城最大的两股势力就是赵光和十全王爷赵俸炆为首的外戚和宗室,哪一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妖怪,这时候主动找人家抱团儿收拾魏无极,不付出点代价怎么可能?
“还不至于。”陈醉笑道:“之前费解希望能安排我结交一帮年轻人,当时被我拒绝了,但是没有把话说死,现在主动设宴款待他们,最多就是主动伸出友谊之手,我喜欢跟年轻人打交道,比对付魏无极和赵光这种老油条简单多了。”
......
“陈醉那边有动静了。”
白犴军统领司徒骏阔步走进端国公府的内书房,进门便道:“这位卫国公沉默了大半个月,按兵不动这么久,现在忽然说要搞什么诗会,公开性质的,据说任何人都可以参与。”
端国公赵光正持着一方玲珑剔透的翡翠在眼前,对阳光仔细端详。闻言回头看了司徒骏一眼,又继续把玩手中的玉佩,什么都没说。
“老大人有何打算?”司徒骏道:“郦楼主那边一直在等咱们的消息,圣后也多次催促,奈何这陈醉闭门这么长时间谁都不见,咱们也拿他没办法,现在他总算开门了,老大人,机会难得啊。”
端国公抚摩着玉佩,神往道:“真是一块无暇美玉,用它来雕琢明玉山仙子的倾世容颜才算相得益彰。”
“老大人!”司徒骏提高了音量。
端国公似乎刚回过神来,哦了一下,道:“你说陈醉和郦凤竹的事情啊,这个事本阁看看就好了。”
司徒骏惊诧中带着几许藏不住的怒意,声音陡然再提高:“看看就好?”
端国公老神在在点点头,道:“这个事我仔细琢磨了,还是先看看再说,这个陈醉厉害啊,郦凤竹那小娘子更不简单,她一心一意想吞了抱天揽月楼,事成之后金山银海的好处都被她拿走了,若事败,却要咱爷们儿背锅,这买卖太划不来。”
“老大人难道不想把明玉山上的仙宫早日修起来吗?”司徒骏不太客气的问道。
“本阁当然希望如此。”端国公点头,眼波中流露出无限温柔向往,道:“为了明玉仙子,本阁做什么都无所畏惧,帮郦凤竹是为了银子,不帮她也是为了银子。”
司徒骏意会的哼了一声,道:“老大人难道还指望陈醉能给出比郦楼主更高的价格?”
“为什么不呢?”端国公的目光看向窗外,初冬的阳光从南面的窗子照入,道:“这个陈醉呀,不用我们对付他,南边山里那位和魏无极比咱们着急,抱天揽月楼的银子只比十三行更多,说不定那边一推一挤,他就主动来找我们了。”
“可是圣后那边......”司徒骏语气有些不善。
“住口吧!”端国公忽然面色一寒,道:“司徒骏,你别忘了你的身份!做了圣后的裙下之臣,你就觉得自己跟先帝一个级数了?本阁那球儿虽然痴肥蠢笨,但毕竟是你结发妻子,没有她就没有你这寒门出身的瘪三儿的今天,我们兄妹拿你当自家人,可不是打算让你爬到老夫脖子上拉屎的。”
“老大人,我......”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端国公收回手,拿起书案上价值不菲的白绫锦帕擦了擦,随手丢在地上,冷冷道:“你就学不会闭嘴,非要迫本阁动粗,现在立即给我滚出去,好好伺候圣后,把老夫的意思告诉她。”
......
“那个白犴军统领司徒骏不但长得好模好样,而且天赋异禀,生就一根驴大的货,没入行伍以前经常流连于花街柳巷,凭那一条枪吃得一口软饭,据传说能挑起车轮在上面转三圈。”
叶鲲鹏语带鄙薄,没好气说道:“这人本是京城一破落军户出身,世袭的御林军身份,因为相貌生的好又有些武道天分才被赵光看中,招进门里做了门上娇客,赵光的长女乳名球儿,是他当年寒末未起入赘青州崔氏时的原配发妻所生,痴肥蠢笨奇丑无比,胖的出不了门,赵光对这个女儿也是腻歪的很,把司徒骏招赘为婿其实另有目的。”
陈醉笑问:“有什么特别用意吗?”
司文晓眉头一紧,语带不屑道:“御林五军,白犴军是负责慈安宫的近卫军。”
陈醉会意一笑道:“难怪赵俸侾说这赵光最善于搞裙带关系,拉皮条的本事果然不一般。”
费解提醒道:“陈大哥千万不要因此小觑了赵光,朝堂凶险,此人屹立多年而不倒,一半是靠裙带关系罗织的一张大网,另一半却是因为他擅长装傻,经常在朝堂上丢两句蠢话出来,这种人往往不被人所重视,但其实却是个扮猪吃虎的高手,即便是赵俸侾想动他也要三思而后行。”
“这司徒骏主动送来拜帖,约我见面,我琢磨着这瘪三儿是白犴军统领,又打着圣后的旗号,不见不太好。”陈醉道:“既然同意见面,之前当然要做些功课。”
叶鲲鹏呸了一口,道:“陈大哥堂堂当朝一等公,稽查司总巡将军,亲自见这路贼鸟人平白跌了身份。”
司文晓也持反对意见:“此人奸邪卑劣,格调低下,与国公爷的身份相去甚远,不值得一见。”
陈醉沉吟不语,转脸看费解:“你说说看。”
“见还是要见一面的。”费解道:“司徒骏再不堪也是圣后的人,国公爷要在稽查司内成立巡检衙门,朝堂之上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强得多。”顿了顿,又道:“属下以为单独见面不合适,他既然想与国公爷见面,可以趁着岁尾诗会的机会前来相见,若特意单独见他,的确有些自降身份。”
“那就这么定了。”陈醉道:“你派人通知他,腊月二十七,我在国公府等他来见。”
“为什么一定要在国公府办这个诗会呢?”费解有些挠头,一脸苦相:“属下是觉得时间上太赶,废齐王府底子不错,只是荒废多年,府内许多建筑年久失修......”
“那地方我今天上午去过了,还不至于像你说的这么不堪,假山花园都是现成的,不必多大改动,内宅院落等基础建筑也问题不大,那些在当年被损毁的亭台楼阁门廊厢道什么的,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就恢复到什么程度。”陈醉摆手打断费解的话,道:“抱天揽月楼不缺这方面的人手,你顾忌的也不是修缮的问题。”
费解轻轻叹了口气,道:“当年的齐王赵贞自幼父母双亡,由先帝和圣后收养于宫中,虽非亲生皇子,却深得二圣欢心,他英武聪慧,仁义贤明,辅佐先帝执掌朝政,一向深得人心,朝野上下莫不称道,当年我和朱贤弟科举不第,也曾短暂在齐王府中任事,后来我去了西路军,朱贤弟入了武威王府,原以为能有朝一日追随齐王成就一番伟业,却不料八年前忽然一场变故让齐王府损毁于一旦,先帝误信人言,以谋逆大罪下旨杀了齐王满门......”
事隔多年,他说起此事的时候语气中依然掩饰不住激动之意。
“你是担心我会走了这位齐王的老路?”陈醉道:“你多虑了,我又不是宗室中人。”
费解道:“国公虽然不是宗室中人,却是许多人眼中忌惮的人物,这礼部一向是赵俸炆的地盘,他授意礼部尚书孟玉圭把国公府选在齐王府旧址,本就是一个意味深长的举动,当年的齐王便以礼贤下士,善用年轻才俊著称,彼时齐王府中常常高朋满座,饮酒作诗纵论天下,也终于因此招来祸患,如今国公又要在齐王府旧址开府设宴招待朝花社那些年轻人,此举若被有心人得知,只怕会生出不利于国公的流言。”
司文晓附和道:“费兄所言甚是,当年往事文晓也有耳闻,我江门学子当中最出色的季凌云师兄便是陨于齐王案,往事犹在耳畔,还请国公爷慎重。”
陈醉看了一眼叶鲲鹏,道:“你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