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如坠深渊
等出门转了下,发现饭馆是不太可能这时候再供应食物了。经过粮油店时有意无意地瞥了眼,老谢头的婆娘正叽叽喳喳地和邻居在说着什么。
最后我又去到那家杂货铺,里面货架都倒在了地上,老板娘一家还在整理。见我进门时愣了愣,很快认出我来,“姑娘,你怎么还在我们镇呢?”
我迟疑了下回答:“车子坏了,没走得了。居然还碰上地震了,您这还能卖我点吃的吗?没地方吃饭了。”老板娘眉色一喜,立即起身走过来道:“能啊,你要什么?”我环看了下,也不挑了,就指着地上道:“我要买些饼干和泡面。”
许是老板娘没想到镇上起了灾还有生意上门,手脚麻利地拿袋子给我装了不少,也不用计算机算了,爽快地说:“就给一百吧。”我付完钱拎着袋子回到旅馆,小琴正背对着我站在后屋弯了腰不知在看什么,不想打扰她就直接上了楼。
推开房门时还在想一会用水壶烧点水,泡一碗泡面给古羲尝尝,哪料心头念着的这人已经躺在床上了。长睫阖盖,呼吸均匀,显然已经睡过去了,甚至他连头发还在滴着水。
定视了片刻,我轻叹了口气,再厉害如他也终究是凡人,也会有累的时候。初看不觉得,细看之后他的眼帘之下有阴影,神色间也有倦容。
可这个是我的房间......
默默地啃了一袋饼干之后,我起身往洗手间走,果然在里面找到他换下的衣裤。心说他都能回自己房间去拿衣物来换,就不会直接睡在那边吗?边嘀咕边翻找,空气中好像有淡淡的香味,我瞥了眼那被打开的一次性沐浴露,失笑了下。终于在他的裤袋里找到了隔壁房门钥匙,起身时迟疑了下还是弯腰把他的衣物用袋子装起来拎在了手上,以他脾性是不可能自己洗衣服的,还是我代劳吧。
又看了他一眼才拉开门走出去。被雀占鸠巢,只能换我去睡隔壁了,正要用钥匙开门,突听身后谢小琴在唤:“愿姐,能帮我一下吗?”
我回过头,见她站在楼梯口,一脸无助状。
立即走过去询问:“怎么了?需要帮什么忙?”这个女孩其实挺让人心疼的,她至始至终被蒙在鼓里,只当父亲早亡,更不知其爷爷披着人皮却是兽心。
到了跟前,谢小琴就道:“有个柜子好沉,我一个人搬不起来。”
我点点头说:“那我下去帮你一块搬。”
随着她下楼,又到那间她的寝室,确实之前她拿蚊香的柜子被之前的震动给弄倒在地上了。那柜子高度足到她肩膀,以她那细胳膊单靠一人是不可能搬得起来的。
我将古羲的衣物放在门边角落,与她一同上前一左一右地扶住柜子。第一下没起得来,确实沉的很,第二下刚半抬而起就听到哗啦声响,柜门开了,有东西从里面掉落了下来。看到还有好些蚊香盒子,以及一次性沐浴露、洗头膏之类的散乱在地上。
谢小琴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我刚刚把其它地方整理好,等下又要收拾了。”
见状我安慰道:“没事,一会我帮你一起收拾。”
可能是里面的东西掉出了一部分,柜子相对就轻了许多。扶起后我就蹲下身去帮她一块捡东西,可能是有沐浴露的盖子给摔开了,又闻到了那淡淡的香味。
当我拣到蚊香盒子时发现里面沉甸甸的,明显还有,心想之前小琴怎么说她用剩的蚊香,而且还拿的只是一盘。转念又想可能节约吧,毕竟虽然旅馆生意不好,但有客人来住肯定是要用蚊香驱蚊的。不过昨晚我虽然借了,还是给忘记用了。
很快就把东西都拣进了袋子里,刚要起身突觉头重脚轻,一个扑跌摔倒在了地上。
头顶传来谢小琴的惊呼:“愿姐!”
我想要宽慰她别害怕,只是有些贫血头晕而已,可当我抬起头时,如坠深渊!
看到谢小琴的脸上一点都没有惊异之色,反而嘴角牵起了诡异的笑容。忽然间我知道自己像古羲一样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甚至这个错连累到古羲!从始至终我都被眼前这张单纯的脸给迷惑,哪怕在知道谢天元是她父亲,谢福是她爷爷时都还是没把她划进那一类,刚刚看着她“无助”的眼神仍然在心疼,却原来真正傻的人是我!
她守在这里,不是因为她其心单纯,而是她根本就知道谢福与谢天元的那些事,也知道这底下有个密室和一扇石门,甚至她也曾进去过。
刚刚就有个最明显的事实摆在我眼前,我却忽略了。
空气中的香味......能致人以幻,使人身体虚软!那是沐浴露的香。而想必蚊香也是这用途,她从前天夜里起就已经准备要将我与古羲迷昏,只是没想到我找她借了蚊香却没有去点。
不是每一个来到这镇的人都是流浪者,也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到学校那边去晃悠,谢家父子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去杀人,那地下围城的祭盘需要活血要如何获得呢?答案在这里。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谢福他们要把邮局改建成旅馆,因为不管是流浪者还是过路者,或者是驴友,这个镇上唯一的一家旅馆是必来之地。而刚刚我帮谢小琴捡起的一盒又一盒的蚊香以及那些沐浴露、洗发露,是她行凶的工具。
这是多么可怕的一家人啊,如果说谢天元会人心向恶是因为谢福的凶残从不掩饰,那么谢小琴恐怕也是这般经历过来的。
我没有完全昏迷过去,只是身体发软的不能动。谢小琴俯身下来时已经敛了嘴角的笑,竟然力气奇大的把我给拽起扛在了肩上。我在心中苦笑,刚刚还可怜她力气小,却原来连我这个人都能扛的动,这还真是对我最大的讽刺。
她一路扛着我进到那间我与古羲刚刚从地下上来的房间,单手拉开隔板后就直接把我丢了下去。从隔板到底下密室地面有近两米的高度,实打实地我被重摔在了地上,钝痛从身周泛滥而开。但见谢小琴看也没看我就转身而走,先还觉得心口一松,可转念想时脸色就不由逐渐变白,暗暗祈祷千万别是我想的那般。
但五分钟后,我又一次听到脚步声传来,心沉到谷底。
这是沉重的脚步,比之刚刚扛了我时还要沉重,甚至放缓了速度,却目的性明确直向这而来。很快我就又看到了谢小琴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目光划转,落在倒垂在那被她扛在肩上的俊逸的脸上。心底某处在钝痛,是我终究害了你,古羲。
若非我对谢小琴深信不疑,古羲又怎可能对谢小琴失了防心。谢家父子用各种手段都难困住他,最后竟没想到会失手在一个女人的手上。
估计古羲的体重对谢小琴而言有些吃力,所以她扛着人到这脸有些白,将人往下丢时还踉跄了下。我眼看着古羲重砸而来,没有半点惊怕,反而庆幸自己是垫在底下,那种被沉摔的周身骨骼都钝痛的感觉他不用承受。
当古羲身体重压在身时,倒是没有想象中的不能忍受,我想可能是他体积庞大足可包下我的缘故。谢小琴随之也跳了下来,并到一旁搬来一块石头作垫脚石,把上面遮掩的隔板给盖得严严实实的。我的目光从古羲肩膀上方穿过,死死盯着她想看她要作什么。
在隔板盖好后她将垫脚石又搬回了原处,并且走到了那扇石门前,双手在上面轻抚。
看了好一会我不由蹙起眉,她好像是在找什么。难道那扇石门上还有蹊跷?
念头刚转过,就听细碎的隆隆声传来,我惊愕地瞪大了眼。居然从那石门之上渐渐有石向外拱出一块,不,不是一块,是接二连三的有巴掌大小的石块在浮出表面。每一块之间的间隔距离都差不多,而浮出来的石块却是大小不一的。
起初我只是震惊于这石门上另有乾坤,可当我凝目细看那些仅仅浮出寸毫的石块时,身体里的血液在逐渐凝固。
准确地说那不是石块,而是一块块印刻在石门上的浮雕,只是在这之前不知道是如何的巧夺天工之法将它隐藏在了石门里。并非毫无痕迹,恰恰是那些痕迹让我辨识出每一扇石门的不同,可哪里会想到痕迹还有另一层意义。
这些分布在石门上的一块块浮雕,对我而言并不陌生。因为曾经它出现在我的噩梦中无数次,正是那些藏于笔友画中的一个个碎片。这里出现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假如是这样,那么是否意味着其余那三扇门同样分布着这些碎片?
121.再下围城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可也似乎在逐渐接近真相。我凝着谢小琴那背影,脑中浮出一个诡异的念头:会不会从一开始就错了?从性别开始!
谢到源的名字是谢福以前的,来了这镇以后就不可能会有人知道,除非是他身边人!那么会用谢到源这名字作为笔名的人,除了谢天元就只有她了。所以我从画中推测笔友的性别与年龄,根本就是误导,真正的笔友是眼前这人谢小琴!
想法或许疯狂,却是最接近事实的。
有着谢福与谢天元这两个罪大恶极的人在身边,看尽他们行恶,从而自己也百念不善。看到的事或物焉还能清透,必然浑浊晦暗,于是她的画都是这般色调。而这地下城又只有他们谢家人知道,可能无意中发现了石门上的秘密,于是就将这些碎片印于画中。通常情况下在发现这些类似于图案的碎片浮雕后,都会往藏宝图一类上去想,可是即便他们将所有的碎片都齐集恐怕也无法拼凑完整。于是试图通过交笔友的方式,在书信中夹带藏有碎片的画,来让更多的人帮助他们解开这碎片之谜。
我在心中诸般推理,越想越觉得是这般,在谢小琴回转过身时目光下意识地就去看她的手。突的一怔,她这手......五指并不修长,甚至还有些粗短发红,应该是北方的冬天极寒,手指冻得生了冻疮所致,至今都还没好。不是说这样的手不能画,而是手指间的灵活度不够,会影响画画时的发挥,尤其是要将这些碎片精准地刻于画中,必须得要高超的画技才行。
凝了凝目,略带迟疑地想...可能少年时期的她手指不是这般吧。
谢小琴走了过来,低头认真地看了我一会,弯下腰来把古羲从我身上给掀翻在旁。我辨不清她眼神中的涵义,仿佛就在这转瞬之间她的年龄要长出了十多岁,有了我看不透的深沉与成熟。
只见她在我身旁蹲了下来,嘴角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开口而问:“你是梁浅吧。”
虽是疑问,语气却是肯定。
即使刚刚我已经在推断她可能就是真正的谢到源,但听到她的问题后仍然心中震惊。她见我不语又道:“那香味只是让你没了力气,并没让你不能说话。”
我滞了滞,开口问出心中既成的答案:“在十二年以前是你以谢到源之名给我写信的?”
看到谢小琴的脸上露了个很奇怪的表情,还没等我细想就看她扬手指了那石门道:“这些图案你有见过吗?”我沉定了片刻,正打算摇头,她却先打断了我:“也是,你既然会出现在这里,就代表了你一定堪破那画中玄机了。”
她噙着笑,从衣兜里摸出一把水果刀弹开后就轻轻的比在古羲的咽喉上,想了想又往上移,直接架在他脸颊上,然后对我低声道:“现在你可以把你所知道的说出来了。”
再平静不过的威胁,我甚至都感觉不到她身上有戾气,只是那把小小的水果刀却拿捏住了我的命脉。静了一瞬后,我缓缓开口:“知道画中藏有碎片图案不是十二年前,而是最近。”
谢小琴轻笑了声,打断我:“你是觉得我不会动手吗?明明那年你在回信中已经有了发现,现在你跟我说是最近发生的?”
眼看她要把刀刃划入古羲的脸颊,我急忙喝止:“住手!那是因为我不记得从前的事了,直到最近发现你寄给我的第七封信,我才慢慢想起来的。”
她顿了手,眸光轻划而过,“第七封信?”转而她略过这问题:“那就说你发现碎片图案之后的事,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还有你是不是已经将这些碎片组合起来了?”
我沉念想了下,找来布林镇的方式并不稀奇,告诉她也无妨。而那幅老子骑青牛图却可能关系重大,这个布林镇,这个地下城,以及这石门,里面还隐藏着多少秘密我都不得而知。即便告知了之后我就有可能窥知到那幅图究竟能派何用,但也不能这般贸然讲出来。
于是我平静地讲述了如何通过信封上的邮戳在网上发布帖子,让网友辨认出来,并根据网友提供的信息而一路找到这里。等到说及碎片组合后的图案时,我只轻顿了下就很自然地说:“这些图案拼出来是一幅画。”
谢小琴微微一愣:“一幅画?一幅什么画?”
“张大千的《松山仙境图》。”
在当时我觉得拿古羲在萍城古宅中的那幅价值连城的《松山仙境图》来充数,能瞒天过海。哪料谢小琴起身走到角落,竟然拿出一张白纸和一支铅笔丢在我面前,沉令:“画下来。”
我不由犯难了。要描摹《松山仙境图》我并不是不能,可是但凡只要懂画的人,一旦用画去比对那碎片图案就能查探出线条不对。脑中翻转无数只找到一个理由推托:“我手脚都无力,如何能画?”
“这很简单。”谢小琴又往那个角落走去,回来时手上拿了一个黑色的球。她往我鼻尖轻轻一擦,只觉得一股腥臭味翻涌入鼻,差一点我就吐了出来。可转瞬间,刚刚还酸软无力的四肢就有了力气,看来那黑色的球可以解她那些香味。
不过她对我仍有防备,虽觉四肢有力了,但头还是发昏的。显然即使她的力气大的惊人,也怕我有所反弹,只是让我能够无阻碍的画画而已。
谢小琴的刀又比在了古羲的脸上,无奈我只得握起了笔,抬眼又看了下那石门就埋头而画。花了将近一个小时,一幅“松山仙境图”赫然映于纸上,它与古羲家墙上的那幅有着出入,除去主线条外,不少地方都被我沿用了碎片里的图案。
因为为古羲拼凑的青铜刻板上的那幅老子骑青牛图有一些触笔是勾勒的背景,我将之移转到这幅画上来,通过修饰润笔看起来并不会觉得违和。
有想过假如谢小琴发现了其中端倪,我就谎称自己对《松山仙境图》印象模糊,不可能临摹的完全一样。而她若拿去与石门上的浮雕碎片图案对比,也能找到类似的线条在画中。
只见谢小琴拿着画在石门前比对半天,回转头时眼中写着困惑,她问:“这幅画代表了什么意思呢?难道就是为了告诉我们松山这个地方?”
暗松了口气,可能是太过执着于碎片中隐藏的秘密,她似乎并未发现我在画上动了手脚。耸了耸肩,我答:“谁知道呢?我拼出来就是这幅图,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所以然来,所以才找来这里以为能找到答案,却没想......”讽刺的笑了笑,后面的话意已到。
谢小琴的眉紧蹙起来,嘴里喃喃而言:“一定是有什么地方还遗漏了,不行,我得进去再看看那三处。”闻言我大吃一惊,明明之前古羲说那地下围城已经不可能再打开了,而这时她却说要再进去!是还有别的方法能够打开这扇石门,还是,有别的通道?
这是我唯一想到的一种可能。
那地下围城如此诡异而神秘,它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至今也没参透,四扇石门有两扇是死门,另外两扇还有所牵制。当初缔造那空间的人,不看能想不到会有今天这种意外发生,假若真藏着什么,那必然留有后招。
我正惊疑不定时,谢小琴猛的一回头眼神凌厉看来。
心漏跳了一拍,差一点以为她看破了那幅画,但下一瞬她大步走来将我一拽而起与她平视,眸光明明灭灭后她道:“你不许耍花样,否则我会用他祭石盘。”
这是再度警告,也明确告知了我一个信息,她能再进地下围城!
谢小琴小心翼翼地把我的画给折叠起来揣入兜中,然后走到石门前。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想要看她如何做,但她似乎怕被我窥看到秘密般,故意用身体挡住。
只听轰隆声响,在我惊愕的目光下竟见谢小琴所站位置缓缓向后推移。她回转身就把古羲再次扛在了肩上,然后对我下令:“你走前面。”
石门之前露出的口子与我们在学校下去的大不同,是做成了刚好错落而下的台阶,刚刚好走到下面,头顶就没于石门以下了。只听身后传来沉重的步伐声,不等我回头突的轰隆又起,顶上那块石板正在缓缓阖盖。
大约明白谢小琴让我走在前面的用意,是为了不让我看到她如何操作这些机关的。
底下并不是什么庞大空间,而是一条小道,从方向上辨认是真的又一次进到了围城范围以内。只是这次,我们在围城之下。
122.黄雀
小道异常安静,宽度只能容一人而过,这时候假如前方有什么危险,我连逃都不能逃。谢小琴自下来后就拿了一副与谢福同样的手电筒在后面照明,她没有开口的意思,而我不说话是因为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而这条道又能通向哪里。
与其说是小道,不如说是个被人为挖掘的洞穴。高度刚刚好是在我头顶,有几次甚至我得低着头走,否则就会与顶上碰撞。单一的脚步声没有节律的回荡在空间,我莫名生出一种窒息感,另外我发现这窒息感与空间有关,可能是到了围城之下空气稀薄的原因,就连谢小琴走在后都在气喘了。
突听她说:“等一下呢。”
我回转过身刚好见她把古羲从肩膀上放了下来,目光凝了凝,心想他若知道自己被人当成沙包一样扛来扛去,估计得发飙。
谢小琴在平息着呼吸,她面上露着奇怪之色,嘀咕着说:“怎么回事?以前进来不会这样闷的啊。”我的嘴角抽了抽,并没去搭话。
其实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条通道是通进围城的,之前空气流通自然无碍,但现在学校底下的那个困龙阵区域已经被毁,很可能已经将一方空气阻断。而我们进来时的移门又被谢小琴给关闭,自然这里就空气稀薄了。
休息了片刻,谢小琴用手电光往前探照了下,然后道:“快走吧,没多少路了。”她第三次是用背的把古羲给拉拽上背的,也真是难为她那么小的个头要把那么高大的人给背起来。倒确实没走多久,很快我就看见路到尽头了,下意识朝上而看。目光流转了好一会,居然都没发觉那顶上有夹缝之类的。
谢小琴在身后轻喝:“让开。”我侧转过身,让她走到了前面。
是我想得太复杂了,以为此处又有什么机关之类的,却见谢小琴用力踹了两脚那尽头的墙,然后“墙”如纸片般垂倒在地,发出不小的动静。
我的目光无法控制地穿梭而出,相比此处的狭隘,那刚刚被推倒的“墙”的另一面就显得面积庞大了。但我却是把注意落在听力上,空间里传出一种不容忽视的声音,像是......有水在回流。跟着谢小琴走入那一边,光线及照之处可看见顶上分别从四面有一条黑管汇聚到中心,至于那黑管的材质我无心去想,因为几乎第一时间就明白这地方是到哪了。
盯着那斑驳的顶壁,难以想象...我们居然站在了祭盘的正下方。假如说将那斑驳的中心比作怪兽,那四条黑管就像是它的触须。瞬间顿悟那水回流声是什么了,我闻到了空气中那淡淡的血腥味......那是血液在流动。
心底没来由的恐慌,手脚也开始发凉。不是惊怕这个地方,而是谢小琴声称要进来看看另外那几扇门,可是她却把我们带到了这里。
不可能健忘到连她刚刚说过的话都忘记,她说假如我耍花招,就用古羲来祭石盘。
在看到她背着古羲往中间走时我再镇定不了,急声追问:“你要干什么?”
谢小琴没回头,只低低冷笑了声,这声笑让我背脊发寒。当她将古羲放下时,我看到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类似于顶上的黑管。本来我想不出那么短的管子是要作什么,可瞥见两头削尖就知另有文章。果然下一秒她居然将管子拉长,等拉到一定长度时我开始脸色发白,目光在顶上与地面间回转,两头削尖......她不会是要把那管子插进那顶上的正中心吧?
如若真像我所料,这个地方是石盘的底部,四管汇聚中心就是沙盘正中。那她这般将管子插入那中心,会否动了中间的平衡?不久之前,沙盘被谢福撞散后就曾说沙盘毁,整个地下围城都会毁于一旦。古羲也曾讲述过石盘与沙盘为一体,它们之间需要一个平衡来维持,而维持这个平衡的工具就是人之血,还必须得是活血,以人之生气在底部推动其平衡运转。
“你不能......”我话还没说完,就听噗的一声,谢小琴已经毫不犹豫地把管子插进了正中心。有那么一瞬,我的心跳是静止的。可是静默片刻,却不见有任何异状发生,心率刚刚恢复过来,却在下一秒脸色剧变,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她的胳膊怒问:“你要干什么?”
谢小琴回眸看了看我,冷笑着说:“你觉得你能阻止我吗?”
我全身一僵,语声带了颤意:“你不是说只要我与你一同去看另外几扇门寻找出那画中的秘密,就不动他的吗?”
谢小琴的反应是一把将我推开,冷厉的眸中终于有了狠意,她说:“假如不把他控制在这,你会老实就范?更何况,我不可能一直留着个这样的人在身边当威胁。”
话落她就凶光从眸中闪过,握紧管子的手拉了古羲的手腕就要插进去!
我把牙根一咬,身体比脑子先作了本能反应,然而就在我的手即将触及谢小琴时,整个身体都生生顿住。
恐怕比我更震惊的人,是谢小琴。
她怔怔看着自己的手腕,那根黑色的管子无声无息地插了进去,血滴滴答答地在流。她怎么都想不通,为何明明昏死过去被她又扛又背了一路的人,居然在她就要插管进脉搏时,动了。
是的,古羲动了,不止是动,而且一招制敌,局势扭转。
古羲的嘴角噙着一抹笑,这笑我曾见过,代表了杀伐决断。不过这时我不担心他会杀谢小琴,因为他说过要引入祭盘里的血必须是活血,含有人之生气。
谢小琴好半响才缓过神来,却像是不觉得手腕痛一般,只瞪着古羲问:“怎么可能你会没事?”古羲看也没看她,目光划转落向我还伸在半空中忘记收回的手,笑了笑说:“戏演过头了。”谢小琴全身一颤,不敢置信地扭头来看我,一副见鬼了的神情:“你知道?”
我......是知道,但不能肯定。
不是我有着什么特殊的本领,而是对古羲性情的一知半解吧。以他的脾性,不可能会用谢小琴旅馆里配备的那种一次性的洗漱用品的,这是其一;其二,在刚刚经历过一场大劫之后,哪怕古羲再疲累,都不可能毫无戒心地就洗澡睡觉。
这两点在我回到旅馆时就意识到了,并且立即想到了古羲在我离开前站在窗边看着楼下奔走的人问得那句话。他问:你说这里面有多少是带着面具的?
其实在当时他已经在怀疑除了谢福父子和老谢头三人外,这个镇上恐怕还有人是知道那地下围城秘密的。这个推断后来在谢小琴对我突然发难时得到了印证,然后我就想,以古羲的本事怎可能这么容易就被她放倒?单单就是用那些所谓的迷香?
古羲不是一个容易被左右的人,哪怕我在那之前对谢小琴深信不疑,他也不会对谁放下了戒心。更何况是在这个万恶之源的镇守地!在谢小琴将古羲从旅馆上面丢下缺口,在他摔落我身上的瞬间,有明显察觉到他身体肌理的收缩,所以承重到我身上的重量才会没想象中的那么重。只不过我不能确定他究竟有中谢小琴的迷香几分,因为觉得要想取信于人,多少也会假里藏了真吧。
一路进来,我心有忐忑焦躁,却还不至于太过惊惧。知道古羲既然敢如此冒险,他必然有反扑之时,所以我也一直在等。可等到刚才看谢小琴要拿黑管插他手腕时,我再无法冷静,也不笃定了,甚至感到无以莫名的惊怕,怕之前全都是我自以为是的猜测,事实却截然相反。
直到这刻,那紧绷到快要裂开的心终于恢复过来,也讪讪地缩回了自己的手。他能行动力这般敏捷,又还有心情来调侃我,足以证明我对他的推断都是正确的。
而且,他黑眸精光奕奕,看起来完全不像有半分中迷香后的无力状,也真是难为了谢小琴花那么大的力气。
谢小琴转念间恼羞成怒:“你们抓了我也没用!开启通道的机关只有我知道......”
“谁说的?”她话没说完就被古羲打断了,寡淡无情的声音响在半空:“两处机关,分别设于石门的左上角向下十八公分处和第一层台阶的左侧里边角。”
只消看谢小琴的那震惊的表情就知道是说对了,回头细想立即了然。在谢小琴去开石门跟前的暗门时,有意遮挡了我的视线不让我看到如何打开机关的,却是忽略了古羲的位置,刚好是在他视角之内;至于后面关上石板的机关就不用想了,她自己扛着古羲,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了。
我甚至觉得,从一开始古羲就对她已经怀疑了,这一招才叫真正的引蛇出洞。
当谢小琴得知学校塌陷后必然猜到谢家父子很可能凶多吉少了,她没法再冷静地按兵不动。而且她也怕我们就此离开,于是不惜撕破脸地卸下单纯面具,回归本性。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是谢小琴以为的瓮中之蝉,其实是狙杀螳螂的黄雀。
唉,心中轻叹,错不在她轻敌,错在她的对手是古羲。
123.破绽(加更)
之前与我一同从地下围城逃出来时,他其实已经想到这个空间必然还有通道。另外,谢福最后说的话不小心也透露了秘密,他们人已在那,无力掌天,何故还能笃定我们必死无疑?
“当时我们在祭盘时,你是否就在这里听到了所有动静?”我看着谢小琴阴霾隐恨的眼睛问。她似极其不甘心,咬着牙说:“没错,我就在下面,你们的动向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你想为你父亲和爷爷报仇?”
我话一问出来她就笑了,讽刺寡凉的眼神反问回来:“谁说他们是我的父亲和爷爷了?”
......这个答案不止大出意料之外,甚至让我感到吃惊,谢福且不说,可谢父谢天元无论是神态还是言语之间都对她很顾忌,也是因为如此我才寻到机会能够避开他那一刀。
谢小琴见我狐疑不定,眼神中露出不屑之色:“三个老东西若不是有我给他们指明路,以为凭他们那智商能找得到进上面的门道?”
我听着她这话,看着她这态度,不由信了。
只见她抬起头,脸上神色渐渐变得虔诚,用极轻的语声说:“听这声音多动人,多亏了你们用他们的血引入,否则在沙盘被重置后如何能重启这血气?”
我下意识去看古羲,他有一会没开口了,只站在那处眉宇轻蹙地盯着顶上被黑管插入的位置。悄步走到他身旁时,低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我读不懂。看他又抬起了头,也顺着那视线去看,突然间我明白古羲在看什么了。
假如说这四面管道嵌在顶壁里还有可能引流入中心,可是插在谢小琴手腕的那一根是笔直竖起的,血液怎可能倒流而上?可我看谢小琴那手腕,从最初被古羲插入管子的血漫四处,到这时已经没有一滴是流下来的,甚至手腕上的血也凝固了,这是怎么回事?
人之脉搏被割断,断然不可能只留这一点血的。
再看她的脸色,确实在愈见苍白,却是虔诚依旧无半丝痛苦之色,好似在完成一个神圣的仪式一般。不由想难道真的血能回流而上?
我在思考这些,而古羲却不是,耳边传来他的低询:“还没看出那顶上的蹊跷吗?”
“什么蹊跷?”
他说:“我第一次找你是为了什么?”
第一次找我?在他的古宅中吗?我再次抬头循望过去,突的一怔,我的目光定住了。等过片刻我再转头去看古羲,从他神色中明白刚说的“第一次”并非是我与他第一次见面,而是他来学校找我,为了复原青铜方器。
在这顶端四根管子汇聚的中心,有浅浅的轮廓印记,在我看来尺度与那青铜方器极其类似。但看古羲的神色,以他对尺度的精确目测,恐怕应该是完全一致。
如果这个世上不是有两块青铜方器,那么就是古羲的那块曾经是被覆盖在这正上方的。
石门上的碎片图案,方器里被复原出来的青铜刻画,在这里终于找到了联通点。可是却有更多疑问生出,既然这里也有一块青铜方器,以这处通风干燥的环境而看,不至于会太过腐蚀,按理谢小琴能够知道石门碎片所指的涵义啊,为何还要隐藏于写给我信的画中,让我来帮她拼凑成图呢?
还是......曾经覆盖在这里的方器图案与古羲的那块不同,已经还原的老子骑青牛图并没什么特别的,难道需要两块甚至多块拼凑到一起,才能解开其中的秘密?
正自沉思中,突听噗通一声传来,低头一看却见谢小琴整个人倒在了地上,随之那根黑管也从顶上脱落而下。可奇怪的是,顶上中心处本该有个孔洞,却等我看到谢小琴软倒于地下意识再抬头去看时,那里一片平坦,完全不像刚刚被黑管曾扎入过。
这真的是...太诡异了!
那方谢小琴明显失血过多面无人色,古羲身形一闪就欺近,只听一声惨叫我的心脏都不由抽紧,一个箭步冲过去却发现古羲只是把谢小琴手腕上的黑管给拔了下来,并没有真的杀她。而她到这时似乎才感觉到疼,捂着那被刺了个洞的手腕,身体簌簌发抖。
我看她就连气息都显得很薄弱了,蹙起眉问古羲:“她还有救吗?”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淡淡两句,已经判定了一个人的命数。我还觉心头一沉,可谢小琴这当事人却反而笑了,“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了你,可是你这里也没有答案,再没可能了。”那迷茫的眼神似乎已经生无可恋,而且看她只说了几句话就好似气息越弱般,我忍不住问:“她是血都流干了吗?”
却听古羲答:“不是血流干,而是被石盘吸走了她体内的生气。”
我不太懂这生气的涵义,血液在划开皮肤后肉眼还能看见,可生气这东西太过抽象。但也能理解古羲的意思,人在失血后或许紧急施救焉能活命,但是假若一个人没了生气,所谓生命,必须得有生气才有命。
我半蹲在谢小琴的身边,看着她越渐无力的眼轻问:“能告诉我当年我给你的回信中写了什么吗?”这是我唯一想从她这个笔友口中得知的答案,因为那很可能关系到我当年为什么会遗忘那段记忆。
可我看她嘴角牵起一个诡异的笑容,缓缓道:“我不会告诉你的。”
盯着那张脸,失望慢慢袭落心间,我知道她是真的不会说。可却听头顶一声轻哼,古羲傲慢地道:“你不是不会告诉我们,而是你根本就不知道。”
我回仰了看他,不懂他为何口出此言。而他也没看我,只是用寒凉的眼神盯着谢小琴问:“知道你的破绽在哪吗?”
谢小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古羲一字一句道:“你根本就不会画,甚至不懂画。”
我一怔,这话如果是由我来判定或还能有说服力一些,可是他并不会作画如何来判断谢小琴呢?片刻之后听了他所言我才顿悟过来,他不会作画但是却会鉴古。
“这个祭盘以及那城墙石门都至少有千年以上,试问张大千的画怎可能出现在这里?”
我一愕,直觉抬头扫略四下,当时谎称画中碎片拼凑而出的是《松山仙境图》并没往深里想,尤其是我没想到那看似普通的石门与石盘竟有千年历史,也就是说这个空间很可能存在了千年以上。而张大千不过是上世纪的名人,时间完全对不上了,光这一点谢小琴都不知道,只说明她对画根本没有研究。
而一个在十二年前就能在画中藏画的人,又怎可能会连我撒的这个破绽百出的谎都识不破。甚至连现在,谢小琴仍然还是迷茫之色,她并没明白古羲的意思。
所有以为被已经推断出来的定论,又要全盘推翻,疑团反而越来越大了。
假如她不是我那笔友,那为何她会知道我的笔名还有关于碎片的事?又为何她一副等了我很久的样子?那笔友究竟是谁,是不是这个镇上的另一人?
古羲对谢小琴的茫然只淡淡丢了讽刺的两字:“无知。”随后摇了摇头将这处环走了一圈,再道:“真可惜了这个地方,亏那人心思深沉如许,最后居然让你这么一个无知妇人来操纵祭盘。今天就算我没有来,这里不出三年也将毁于一旦。”
谢小琴闻言孑然色变,脱口而问:“你怎么知道的?”
古羲这次倒没对她不屑,而是指着顶上说:“原本这上面的颜色是翠绿,现在已成灰黑,不出三年它将变成幽黑,从而渐渐枯老而死。”
只消看谢小琴的脸色就知道古羲说得是真的,而我在旁听得也觉震惊,怎么他这话中之意好像顶壁是有生命的?还会枯老而死?
谢小琴口中在喃喃,我侧耳细听,好似听到:“...他说只有十五年......居然是真的。”
我立即追问:“他是谁?”
可谢小琴却像完全没听到我的话一般,沉浸在了自己思绪里,眼神越来越悲切。
古羲突的走到她跟前,背对着我蹲下身,“守在这里十二年,累吗?”不知道为什么,我听着他即使仍然清凉的嗓音,却觉比之刚才柔和了不少。
而谢小琴的反应是出乎意料的大,整个身体像是重震了下,然后不敢置信地盯着古羲双唇颤抖,瞬间那眼中就有了泪,“你是羽哥哥?”
124.纯粹
我脚下轻轻往旁挪动了一步,刚好看到古羲侧后的脸,似看到他微微一笑,“还记得我?”
谢小琴的眼泪滚了出来,抽泣着说:“怎么会不记得?你教我进这通道,教我如何操纵祭盘,我都做到了。你说将来会有一个叫梁浅的女人来,从她身上能得知那些碎片的秘密,我真的把她等来了。但是我没能帮你得到秘密,你会怪我吗?”
“不会。”古羲淡淡的开口,又淡淡而问:“顶上那块牌子我让你藏好了,你藏哪了。”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不知古羲以何方法让谢小琴将他给错认了,而他的目的显然是要追查那曾经用来覆盖在上的青铜方器。恐怕他与我之前的心思是一般的。
但见谢小琴眼中露出困色:“牌子?”她划转目光看向那顶壁,“什么牌子啊?羽哥哥,我不明白。”
这时我又悄悄挪动了一步,能看到古羲的侧面了,只见他眸光微微一闪,却道:“算了,我那屋子可有帮我打理?”这回谢小琴破涕而笑了:“当然有,我基本上每隔三天都会去打扫一次,这里每隔一周也会下来察看,就是来镇上的外地人不多,镇上的人不好经常动,所以新鲜血液会隔上很久才能补给进来。”她说到这显得很忐忑不安,“羽哥哥,是不是因为我做得不好才会导致这里颜色从绿变黑?”
古羲没有回她话,一副若有所思状,使得谢小琴越加的恐慌,想要伸手去抓他的手,可是她那**着管子的手只微微抬起就无力地摔落在地了。她的眼中露出凄楚,眼泪再次纵流哽咽着说:“羽哥哥,我知道是我错了,你让我帮你守住这地方十五年,还没到时间就被他们给毁了,我该怎么弥补你告诉我?”
“小琴......”古羲刚唤了她名字,就见谢小琴的神色一变,像是从梦中醒过来般惊愕地瞪着他喊:“你不是羽哥哥!”
我看到古羲在瞬间气息一变,眼中浮出邪气,嘴角也噙了他惯常的讽笑,“称呼不对?”
谢小琴满目恨意,却像是被抽走了浑身力气般,再说话已经气若游丝:“羽哥哥根本就不是唤我小琴,我这谢小琴的名字也是为了糊弄老家伙而起的。”
“那他唤你什么?”
我以为谢小琴不会回答,却见她将目光再度落在顶壁上,脸上慢慢露出笑容,眼神中透出一丝甜蜜,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缓缓飘来:“他说愿我长大后像羽毛一样轻盈飘逸,所以就用了他的字给我起了名字,羽哥哥,小羽好想你......”
原来给她起的名字是叫小羽,看得出来她对那人十分依恋。
古羲直起了身,走过来淡声道:“不用再问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笔友就是那座房子的主人。十二年前她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心思没可能深沉到那地步,也与你参透的画意不符,她充其量不过是个**控的娃娃傀儡罢了。至于谢到源的名字,肯定也是她透露给你笔友的。”
“可她不是说谢家父子不是她亲人吗?那她怎么会知道谢福原来的名字?”
却听古羲回问过来:“谁说不是的?”我一怔,“刚不是谢小琴自己说的吗?”他抿起唇角,眼神变得特别幽沉静谧,“当一个人的意识被掌控后,说出的话焉还有真?”
“你说什么?”我大吃一惊,为他话中所传达的涵义!
他眸光划转向我,“如你所想。”
我真的被震愕到了,他说谢小琴的意识被人操控了,这意味着......她被洗脑?再去看睁着眼一动不动躺在那的谢小琴,艰涩而问:“为什么那个人要这般做?”
“原因不是很简单?一是她的智商太低,假若不灌输她一些必要的讯息,如何能为他所用?二是只有两种人是最忠贞不二,不会背叛的:一种是死人,一种是无心人。假如他要即使他不在这里也掌握绝对的主控权,那就必然要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着来为他守住这里,而且这个人还不能有异心。”
我很难去相信这个满腹心机利用谢小琴来为其做事的人,就是十二年前曾与我通信的笔友,可是古羲的推断与判定几乎就没有错过。甚至当初他为我分析时,也怀疑可能是这笔友导致了我对那段记忆的缺失。
再看谢小琴,忽然觉得她很可怜。因为**控了意识,即使亲人在身边也只错当成外人,对于他们的死亡更是不屑一顾。单从她刚才错将古羲认成是那个叫羽的人的神态与对话,就能看出她对这人是有多依恋,恐怕儿时的崇拜以及**控,在这十二年的枯守中都转化成了痴恋,但那个人却是从始至终都只在利用她罢了。
我忍不住去抓握古羲的手臂,语带恳求地说:“你想办法救救她吧。”见他摇头,以为是他不想救,手上不由加重了力,“她身上还有很多可询的,比如那个叫羽的人长相,还有她从我这得到碎片的秘密后要怎么交给他,或许她有那人的联络方式呢。”
脑中翻转,我得多找一些谢小琴身上的价值才能打动古羲,却听他断然道:“她不可能有联络方式,一个在十二年前就将一切安排好的人,是不会留下任何自己痕迹的。秘密的交接,自有其方法,既然都等了十二年了,也不在乎多等三年到那十五年之期限。另外,”他顿了顿,深深看我,“不是我不想救她,而是她已经死了。”
我彻底僵住了,不敢置信地扭转头去看谢小琴,她还睁着眼啊,脸上甚至没有半点痛苦之色,还带着向往与憧憬。可是......她的胸口不再起伏了。
不相信地一步步走近,每走一步都感觉踏在心尖,有种心弦要断的感觉。终于走到了跟前,蹲下身,手慢慢伸向谢小琴的鼻前,在这过程的每一秒我都期望着她突然发难,死亡只是她想翻盘的假象。
可是等我手停在她鼻前长达两分钟之久,也都没有感觉到一丝气息出来,我的心也变凉了。相比谢福父子和老谢头,对谢小琴我真的没有太大敌意,哪怕她曾用伪善的面具对我,哪怕她曾对我设局。
总说人心贪婪无度,就像谢福那三人。可谢小琴在这样的环境下,哪怕行着暗中操盘的事,却不是为名也不是为利,她只为一个活在她回忆里的人。
或许,这才叫真真正正的纯粹吧。
我控制着手不轻颤,缓缓移到上方将她没有闭上的眼阖上。心底暗暗发誓:小琴,等有一天见到你的羽,我一定让他回来看你。
静默回流,空间除了顶上那液体滚动声,再无其它声息。等我面无表情直起身时手上一暖,我侧眸去看古羲,他的脸在暗光里显得有些清冷,眼神晦暗不明,轻叹了口气回握了回去,就知道假如我不服软这个男人会生气。他看我对着谢小琴的尸体沉湎这么久,一定以为我在怪他刚才太过狠,可是我又焉是不分好歹之人?
对谢小琴固然有着怜惜,可当时处境假若任由她将管子插在古羲手腕,那么现在躺在这的就是他了。孰轻孰重,自当分明。
古羲在我回握了掌后就将我拉靠在身前,低眸凝进我眼睛深处,直接表述:“我不喜欢你用刚才的眼神看我,以后不要这样。”
“......”好吧,这人霸道野蛮到连我的眼神都要控制了。
他见我不语,挑了眉再次确认:“听到没有?”
“知道了。”真是败给他了,赶紧转移话题:“你为何如此肯定那个叫羽的人不在这镇上了?”他没有立即答我,黑眸紧盯了我半响才道:“如果他还在,自有能力将这里保持原状。既然给了谢小琴十五年之期,就意味着他在离开前已经算好一切了,这是一个心思深不可测的人。”
从古羲口中能出来这样的称赞当真不容易,也意味着这个羽确实不简单。
假如我从画中涵义推断正确,此人比我略长了四五岁左右,那他十二年前也就十**岁,那时候他就能布置这一切,不知道现今会是怎样厉害的角色了。
换言之,到谢小琴这,我这个化名谢到源,实际叫羽的笔友的相关线索都断了。布林镇上所有知道这地下围城的人全都死了,现在就只剩下我们。
125.十二年
又低头看了眼地上的人,抬头说:“我们走吧。”
古羲反而问了:“既然对她这么在意,怎么不想把她带出去?”
我摇头说:“没这个必要,这里是她最好的归宿。”相信对谢小琴而言,这个地方是拥有回忆最多也是她最靠近她的羽哥哥的地方。
古羲自然不会当真要把尸体带出去,他也就是问问,听我说完后略带浅讥地牵了牵唇角就拉了我往角落走。我回头看了看进来的通道,不由提醒:“路在后面啊。”
他头也没回地答:“我们要再去上面一趟。”
去上面?黑光围城?不等我去想要怎么上去,就见他在墙上一按并用力一推,与之前从通道进来时雷同,一块“墙”应声而倒,一条斜向上的洞穴出现在视线里。
不用说这必然也是人为挖出来的,甚至很可能就是羽。
在走进通道时我下意识地回了下头,本意是想再看一眼谢小琴,可当目光划过顶壁时突然一顿,忘记还有个重要的事没问古羲了。
一拽他胳膊,等他回眸过来时我指了那顶上问:“那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你说得它好像有生命似的?”
他淡飘了一眼,说了个让我无语的答案:“是树。”
“树?”我控制不住自己惊异的音量,很有那种古羲在指鹿为马的感觉,这怎么看也都不像是树啊。却听他又说:“你看到的是它的根部,那四根管子是它的主茎脉,你如果仔细看可以看出它的四周还分布着很多茎。食百年生气而成形,它至少有上千年了。”
我越听越觉得离谱了,可是看古羲的神色不像是在糊弄。
“你说它活了有上千年?难道......难道这千年都一直有人用活血在喂食它?”
“自然不是。它在祭盘被启动前,就纯粹只是棵千年不死的树。”
默了下,微恼地道:“你就不能一下全说完吗?”说一点留一点的,都要我来问。古羲嘴角噙起一抹笑,把我往怀中一带就要亲上来,但我用手抵住了他的唇,冲他摇了摇头,时间与地点都不对。
他也没勉强,只是拉了我迈进通道,“边走边告诉你吧。”
古羲说,那棵树长了千年,可以算成精了。当然此处的“精”并非是那种虚无的妖精之类,而是说它集千年精气成精魂。假如说这棵树没人去利用,那它就永远安静地长在那里,等着终有一日的生命逝去。但它被人发现,并且看中了它的千年精气从而将之截断只残留根部,用以根部的精魂来养祭盘。
当祭盘不开启时,它有千年精气以生养息足以能撑上几十年乃至上百年不死,一旦开启后那精气就会被祭盘给吸收。所以后面要想维持就必须要靠人之活血里的生气才能补足养分,否则一旦树死,精气灭,祭盘也会毁,那么这整个地下围城乃至布林镇,都会消失。
古羲又说,即使这般靠活血来祭,也是支持不了太长时间的。因为祭盘要操纵这么大一个空间,需要源源不断的生气来供给,一旦供给不够就吸食掉树的精气,所以十五年是最长期限。也就是说,祭盘的开启,刚刚好是在十二年前。
又是一个十二年!好像所有的事的时间点,都指向了十二年前。
那么至少可以肯定一件事,这个祭盘是那叫羽的人开启的。他又一手安排了还不过十岁的谢小琴来成为他的推手,让她和谢福等人守住这地方不让人知道。
依照古羲的说法是目的很显著,这个人必然是想藏住什么秘密,所以我们再一次回到了围城之中。第一站,我们是按照谢小琴原本的初衷去找那另外三扇石门。
可能是由于一方封闭了的原因,空间的气息变得很沉闷。假如没有新鲜空气再继续流通的话,那么这个地方也呆不长久,但目前还不会有太大问题。
古羲是如何知道石门上的玄机已经不用我多想了,当那些碎片图案的浮雕从石头里凸出时,只叹当真是巧夺天工。原本以为是隐在石门上的纹理,却原来全是能浮动的,单单如此这石门内的机刮构造该是如何的复杂?
等三扇石门都看完后,古羲来问我:“如何?”
我闭了闭目,张眼时很肯定地道:“全都在。”
“都在?”古羲又确定了一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仍然点头,所有的碎片都在这里了,与画中隐藏的一样。
古羲可能觉得这四扇石门上的碎片图案不单单只是囊括了那幅老子骑青牛图,可能还隐藏了别的画。就好像看到顶壁,不,应该说是那千年老树根部核心才对,上面那个被印刻的与青铜方器同样比例的痕迹时,会想成可能有两块甚至多块方器,分别刻了不同的画。然后其中一块被羽藏在了这个地下围城的某处。
这也是古羲执意坚持要看再看这三扇石门的原因。
但现在却显示石门上的碎片单单就只是一幅老子骑青牛图,我不得不想成会否那个痕迹原本就是古羲的青铜方器所留下的?于是问:“你那方器是从哪来的啊?”
他瞥了我一眼,略有迟疑,但还是答了:“是在以个密藏的地方,却因为保存不善导致了它腐蚀严重。”我听后又追问:“那你说有没有可能原本那块方器是在这儿的?之前你也试探过谢小琴问她有没有见过那树根中心的东西,她当时表情茫然不像作假,那就证明至少在她知道那个地方存在时那个位置就已经没有覆盖物了。甚至我觉得连那个羽也不曾见过。”
古羲轻蹙起眉问我:“何以见得?”
“道理很简单,假如他曾见过那块方器,那么石门上的碎片图案他就无需隐藏在画中让我来替他解开谜团了。因为一个画工了得的人,哪怕不一定能将图案拼凑完整,但一定对触笔和线条会熟悉。”
古羲听了我分析后没有说话,兀自沉思着。
我也不去扰他,在这城墙边走走,想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别的发现。因为手电筒在古羲手上,本意是想就在光照范围内,可当我走出十多米远时,忽然眼前微光一晃,好似看到一个身影闪过。心中一惊,这地方还有人?
定睛去细看时,又只看到迷迷蒙蒙的城墙。以为是眼花,下意识想要回头去看一眼古羲在做什么,却就在转身之际那个光影又一次从眼前闪过。
如果一次是眼花,那么两次就绝然不是。而且前后两次看到那身影都是在大约五米以外的城墙边,并且位置没有变,刚好光线抵达的底线交界处。我双手握了握拳,一步一步朝着那个位置走去,心弦在渐渐绷紧。
这刻我脑子可能短路了吧,假若当真有个人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那即使片刻之后我发出呼救,古羲离那么远也不可能顷刻之间赶过来。
可是等我走了十多步,离那底线越来越近,几乎只要一伸臂就能没进那黑暗中。我在迟疑,感觉好像是一次生死抉择,假如光的这边是人间,那暗的另一边就像是无尽地狱,一旦踏入,万劫不复。
伸出的手刚到半空,突的一道熟悉的语声抵进耳膜:“小愿。”
我猛的打了一个激灵,缓缓转过身,离了古羲近二十来米远,他的身影就像是被光拉长了般落于视线中。突然间我灵光闪动,回转头又看了看身后的黑暗,恍惚明白过来。
这时古羲已经走到了这边,看了看我脸色问:“刚为什么叫你不应?”
我抓了他的手,有些激动地把刚才发现的告诉他:“刚刚我走到那时,突然看见这里有个人影晃过,以为是有人躲在暗处就走了过来。”看古羲嘴一动要说什么,我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捂住他的口,“先听我说完。刚刚你站在那边,手电筒在你手上,光照刚刚好到我这站的位置,只要迈前一步我就到了光界之外,而我走过来时却没有发现有任何别人残余的气息,这相信你现在有察觉到了。”
以古羲的敏锐,空气中但凡有属于第三个人的气息,是逃不过他眼的。
他应该是看出了我的激动以及我讲这么一番话是铺垫,于是拽下了我的手问:“然后呢?”我说:“然后你就喊我了,我回过头看到了你被光拉长了的影子。”
他眸色一深,立即明白了我的词不达意:“你是想说之前你看到的一晃而过的身影,其实是我的?”我激动地连连点头,对,我就是想告诉他这事。
却见他挑了下眉,反问了句:“那又如何?”
我被问住了,一下满腔的激动仿佛被浇了一盆凉水,从头凉到脚。怔怔不知该说什么,是啊,发现这个怪异现象又能说明些什么?
126.秘密
失落地转开眸光落及那城墙上,一块块大小相近的石头有层次地堆砌而开,隐约还有斑驳的痕迹述说着它年代的久远。
咦,斑驳的痕迹?
我倏的拉近视线距离,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城墙,从上到下一点点搜掠过来。随而一把夺过古羲手中的手电筒,也不多解释只道:“你站在这里别动,一会看看能发现什么。”
说完我就往回奔,刚刚他是站在石门的位置的。等我跑到石门处,我回转过身将灯光朝着古羲打过去,立即扬声而问:“能看到什么吗?”
过了片刻,他沉暗的语声飘来:“你先过来。”
我立即利索地又跑回到他身边,一脸期待地看着他重复了问题:“你看到了什么?”只见他的目光从我脸上移转到城墙,我笑了,他明白了我要表达的意思。
之所以在光界交接点能够看到他的身影一晃而过,那是因为明与暗的反差在某一瞬间就像是一面光镜,可这仍然构不成那么远的距离能将古羲身影映照过来,就是能也只会是极小的人影。真正的原理是,点影成像!
点影成像,点从何来?点从那带了年代感的城墙上来。光从石门照射到这里,刚好是光暗临界点,使得此处成为一面光镜,而古羲的身影从石门前的城墙起就被城墙上无数个肉眼看不清的点层层折射一路延伸,直到撞上这面光镜成像。
古羲也笑了起来,伸手抚了抚我的脑袋说:“知道你这发现意味着什么吗?”
我难得傲娇地抬了抬头,“这还用说?意味着不光石门另有乾坤,连这城墙都藏了秘密。”
“那是藏了什么秘密呢?”
听他又问了句,我也学他用小眼神飘了眼道:“这不是该你来想的吗?”
终于见他有怔愣的时候了,转而失笑着摇了摇头,却在瞬间笑意渐渐敛去,一字一句问:“为什么连肉眼都看不见的细孔你都能发现?”
我看他眉眼幽深认真,甚至眼底隐藏了一丝严肃。这是我自认识他以来第一次用这种眼神看我,心不由惴惴不安起来。
知道说与不说的选择在我,但是一念错可能结果就不同。迟疑之后有了决定,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迎视着他的眼我说:“假如我告诉你,我的眼睛与别人不同你相信吗?”
“哪里不同?”
静了一瞬,我答:“打小我就喜欢盯着一些旮旯角落的缝隙看,看着看着就发觉自己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可能你会觉得我说得抽象,但事实就是这样。这世上没有完全一模一样的东西,哪怕仿制,都会有其偏差。可能就是因为如此,我才走上画画这条路的吧,我发觉很多看到的模糊概念能通过画来呈于纸上。有人说我画的是叫抽象画,可是没有人知道,我画的每一幅画都是真实存在的物或者景。只是可能视角不同,我与正常人所看到的就也不同了。”
“所以你的拼图不是靠记忆?”
我点了点头,若要论记忆力,或许我要比普通人要好一点,但当初与鹿野相比是不可能赢的。当我眼睛接触到图案,那点与线就会在脑中自动交汇形成一幅画,而这画却并非是正常视界里看到的,如果硬要给个解释的话,我觉得更像是心画。
自古有心算,那么有心画也不足为奇,当然我这心画是建立在自己这特殊的眼睛上的。
古羲唇角微扬:“有意思。虽然早有察觉过你的眼睛可能对尺度测量有着特殊的敏锐力,可后来又见你对尺度没有精细的概念,一直都觉得疑惑,你到底凭借什么来判断我那四叠钱的差异,又是如何丈量青铜马的刻度的。”说到这他划转过眸凝于城墙上,志得意满道:“一个能够超越正常肉眼视界范围的人,那些小儿科的又怎会难得到?”
我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赧然说:“也没你说的那么神啦,就是看的深入一些。有时候也会觉得困扰,尤其是在儿时不明白原理会很孤独,觉得别人不懂自己的世界。”
“那你后来怎么适应过来的?”
“很简单,只要我不刻意去盯着看,控制自己想要探寻到底的意念,那我就与正常人没区别。而且压抑的、克制的、晦暗的情绪,我能通过画来发泄。”
古羲点点头,“我现在要你将视线拉长看进这些细孔,能做得到吗?”
“看进里面?”我看了看城墙,有些不确定地道:“我试试看,不一定能成功。”集中注意力凝目于墙,起初我被那一个个细小的孔在分散精神,也可能是孔实在太小了,没法把目光钻进孔里面去。但当我将点揉成平面时,发现真的目光能够穿透而过了。
这就好像站在纱窗前看窗外的景色,初看总觉得被纱窗遮挡了视线看不清楚,可当你忽略了纱窗,将视线拉长时,那遮挡就没多大影响了。
突的我心中一动,穿透进孔后的目光依稀间真的看到了什么。无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盯了一阵往旁边慢慢移动,我越看越惊奇。蓦然间眼前开始影动,心里明白那是我将刚刚目光所看到的在转换成影像于脑中,可是当一幅幅画面如电影过场般闪动后,连自己都陷在了其中不能自拔。
仿佛间我站在一艘轮船上,身边是密密麻麻的人跪着,轮船停靠在海岸边。在最前方有一个身着古装的人站在船首,他正目光虔诚地看着海岸上。海岸上是比之船上更多的人,从服装看应该是士兵,而人群之中有一个身着黑袍霸气凌然的人昂首立于风萧中的平台上。这个人绝对是全场的焦点,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凝着他,带了虔诚与崇敬。
只见他缓缓抬起了双手,身后士兵全都跪倒于地,包括船首本站着的那人。瞬间除了我就只剩那黑袍人还站着,好似他像我这处瞥来一眼,顿觉双腿发软也有跪拜的念头。那眼神太过凌厉,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他像是没有看见我般,目光划过就仰面朝天,不知说了句什么,底下的人就沸腾着喊了起来。而后船首的人起了身,抬起右手时那艘轮船缓缓驶离了岸。
这时黑袍人负手而立,目光凛凛凝着这处,在目送着我们的轮船渐渐离开。那种无法言语的霸气与神威,恐这世上没有人能企及。即使船离岸极远了,我看到身周的人也不敢起身。
等沿海岸终于成一线时,眼前只剩茫茫一片的沧海。船首的那人回转过头来,我重重一震,那个人怎么......一股晕眩铺天盖地袭来,瞬间就淹没了我的意识,陷入昏沉。
醒来时看着灰暗的屋梁,恁是没想出来自己身在何处?脑子浑噩的很,什么也想不起来,等过了一会坐起身来,发现自己是躺在一张木板床上。屋内陈设似曾相识却又记不起来,怔忡着下地走出屋门,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又回转头扫视了一圈,看到那边有扇门,于是走过去推开,身形顿住。
怔怔看着那个背影,我不自禁地轻喃了三字:“谢到源。”这个名字犹如打开记忆锁链般,事情一点一滴地慢慢回归脑中。
我看到那张脸回头过来时,模糊不清,使我感到恍惚,仿佛看到了画中的情景。
可是有不同,即使看不清他的长相却也能发觉他比画中那少年要轮廓高大了一轮,想张口问他为什么在这里?可是嘴巴动了动出不来声。
其实到刚才看到那张模糊的脸时我已经意识到是在梦中,所以不能说话并不觉得惊慌。
我在等待,要么等着看他下一步有什么举动,要么等着自己从这个睡梦中醒来,所以心绪很平静地垂落了眸。低头间看见自己双脚站在门外,不由失笑,何必要等,我自己走进去不就可以找到答案吗?
这么一想后,我就抬脚迈入了,一步、两步、三步......二十步,咦?从门口到桌子不过三四米远,为何我走了二十步都还没走到桌前?一抬头惊了一跳,那坐在桌前的身影居然离了我还有三四米远,再左右看了看,我走了这许多步居然还是在门口。
就是说,我其实是靠不近他的?
127.城墙之秘
刚念划过,突见他站了起来,因为桌前就是窗户不能再走了,所以总以为他会回转身走往这边。可我却眼睁睁看着他越过了桌子,影穿过了窗!
这还不是最奇特的,更加诡异的是他的身体穿过窗户后,却在片刻之后凭空出现在右侧墙角了。他仍然是背对着微仰起头,像是在看着什么,好一会都没有回走到桌边的意思。如果不是我没法走近,真想过去看一看他到底在看墙上的什么东西。
不过也没机会了,意识快速抽离中,眼前影像逐渐模糊,我知道自己是要真正醒来了。
当意识回到脑中的一瞬,我在想:以往每一次做梦都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完全不知自己是在做梦,为何这次我这般平静而且用着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在看待自己这个梦?
答案自然是无解的。
睁开眼定视着那灰色的屋梁足有半分钟之久,才失笑着醒过神来,谁说梦境就一定是假?我这不就真的在那间房子里吗?
只不过我躺的不是木板床,而是......头枕在古羲的腿上,身体躺在了地上。
有光照明是因为古羲将手电筒就搁在了地上的手边,而他却闭着眼坐靠在墙角,一腿弓起在我头顶,一腿平放让我枕在头下。听他气息均匀,胸口起伏也很平均,应当是睡着了。我不敢乱动,怕敏锐如他只要我一动就会醒过来。只见那眼帘下的黑影愈见深了,算起来他有三天没睡觉了。
钝钝的心疼是陌生的,尤其看到他下巴上长出青色的胡渣,虽然无损他的英俊,却多了颓废的沧桑感。这种环境于他而言,估计是从没经历过吧。
本是天之骄子,不管是在萍城还是帝都,都是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到底什么值得他如此花血本并不顾一切地去寻找呢?想自作多情地想成是为了我,都觉得脸上臊的慌,还是不花费这脑细胞去纠结这些了。
人不能动但眼珠能动,瞥见古羲头顶上方的灰墙突然心中一顿,这个角度......我用眼角的余光去扫略四周,突然间明白梦中那诡异的一幕缘由了。
因为之前古羲就已经为我分析过了,画中的场景与这房间的布置并不一致,呈现于画的只是投射于顶上黑光矿石镜面里的一幕。所以桌子是在屋子正中间,梦中人穿过的窗户也是虚像,真正他走向的方位是......我与古羲所在的这里。
刚刚我没法在梦中走近了去看那人背身而站是在看什么,现在回到了现实却可以安安静静地看了。灰色的墙并没什么特别的,单纯就只是一面灰墙而已,可能因为潮湿的原因曾斑驳脱落过,所以显得灰迹斑斑的。
但是我看着那灰迹斑斑的墙越久,就像之前告诉古羲的一样,看到的东西就越多,渐渐入了神,连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悄然睁开也没发现。
所以当有道语声钻入耳朵时我并没反应过来:“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这面墙。”
“这面墙怎么了?”
“它......很特别。看着一块一块的斑迹像是这面墙受潮脱落,但其实它们并不是。”
“是因为什么?”
我觉得喜欢这个声音,它每次问的问题都问到我心坎里,让我想要来述说。依旧保持着这样仰视的角度,轻弯嘴角再道:“它们是被人为抠下来的!看起来好像很随意,实际上却藏了很深的东西在里面。这真的是我见过最...最......”我怎么也找不到词来形容,并且也被那声音打断:“墙上藏了什么?”
怔了怔,眸光划转而下,这才意识到刚跟我说话的人是古羲。
刚刚醒来时发现自己头枕在他的腿上还没觉得什么,可这时眼神相对我的脸就控不住红了,那幽色深眸更像古井潭水般带了一股魔力要将我吸进去。
连忙手一撑地坐起身来,避开了目光不敢去看他,小声问:“我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你忘记了?”
听得他问我怔了下,本来我就是为了掩饰随意那么一问的,可突然间我想起来之前我们是在那城墙之下的。也顾不得刚才的羞涩了,惊愕地转过头问:“我们怎么从城墙那边来到这屋子了?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凝了我片刻,“你可还记得在城墙边的事?”
“当然记得啊,我和你发现了那城墙的秘密,然后你让我穿透那些细孔看进去,然后我看见了......”
古羲眸光一闪,见我顿住又追问:“你看见了什么?”
我的视线一点一点从他脸上移转到墙,下一刻,我抬起了手,指着说:“我看到了它。”
古羲从地上起身并一把将我拽起面朝墙,看了片刻后问:“这墙上到底有什么?”
“画。”我给了他一个字的答案,如果不是刚刚那仰视的角度去看或许我还不会发现,而由于脑子的困顿一时间将之前城墙前发生的事忘了,所以没往那方面想。这时才愕然发现,这面灰墙上隐藏的画正是我将目光穿透进细孔看到的其中一幅。
是那幅黑袍人独立云台,其余人都俯首朝拜的壮观场面。
城墙那处的原理有两种,一种是那些画面本身就靠细孔云集而成,一种是细孔的里层藏着那一幅幅画。无论是哪一种,都主在工艺。而这面灰墙上的画却是巧妙之极,它最初成像应该是水印于墙,随后画手将之抠出其楞骨,却隐藏其形。
如此手法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笔友羽,因为与画中藏碎片的手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古羲听完我所述,眸色变得沉黑如水,只问:“你能把这幅画临摹下来吗?”我知道他是因为看不出这墙上的画,临摹不是问题,可是这里哪来画笔啊?
屋子收拾的很干净,仅有的柜子和桌子抽屉里面都是空的,很有可能都被谢小琴给收走保存起来了。只见古羲转身走出了屋子,很快再回来时手上拔了一些水晶兰的花,“用这能画吗?”我定了定目光,浅笑着点头。
既然笔友能用水印成画,我不过是要在他的基础上将画呈现,花汁成墨自然也可行。
水晶兰与别的花不同,它没有茎叶,纯透明一点色素都没有。我即使将之挤得满手都是汁液,执笔于墙也形同于水一般,只不过它有一种水没有的光泽度。
一旦我画起画来都很专注,所以当手上变干时就会伸手到旁边,然后古羲会递过来几朵花在我手中被揉烂成汁。不知道这样重复动作多少次,终于我将墙上那画给补全了。不用我提醒古羲就用手电光照于墙,到这时我才发现水晶兰的美。居然在光照之下,用它汁液所绘成的画像是带了荧光,莹莹欲艳却暗光浮沉,隐隐含着一丝诡异。
古羲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的画,不放过每一寸。紧接着他又提了个要求:“把你在城墙细孔里看到的场景都画出来,不用这般精细,只要大概就行,就用这里其余的墙作画布。”
接下来我仿佛再次置身于场景,是那艘轮船上的一员,挥洒之间便是纷繁密布的人,唯有对那黑袍人多作描绘。看我发现手中画笔根本不能画出他气度的三分之一,像其形却无其神,怎么都没有那种霸气测漏君临天下之感。再到画船首之人,他的背影给人一种文儒气息,当他回首时...我顿了顿,当他回首时......为什么我刻画不出他来?
有些东西像是被沉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去无处搜找,明明曾见过他回头,当时还被他的样子给惊的......我记起来了,身临其境之感就到这里终止,之后我就好像意识浑黑了去。再后来我做了个平静的梦,然后醒来在这里。
回归到现实,一转头就见古羲站在三米开外处凝神盯着墙面看。而我环转四方,却发现这屋子里几乎所有的墙都被我画满了,光照到哪处哪处就荧光湛湛,然,一幅幅场景栩栩如生跃然墙上。即使没有色彩的渲染少了些恢宏气势,但已几乎将那场景刻画完整。
等古羲缓缓走至我身旁时,目光都未从墙上移转,他指着中间问:“那个人的脸呢?”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正是刚刚让我困愕并且从虚幻回归现实的船首之人处,我居然只画了他的身形轮廓,却独独少了人脸。我摇了摇头诚实答:“画不出来,对其它人我都能描绘于案,可唯独到他这...没有了印象。”或者可以说,是遗忘了。还清楚记得站在城墙前这人回头时对我造成的某种冲击感十分强烈,甚至可能就是这种冲击导致了我......
128.被忽略的人
导致了我什么呢?想了想,先问出心中疑惑:“在城墙那边我发生了什么事?”
古羲转眸向我看来,“在我让你尝试看进细孔中后你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手舞足蹈着比划,我只当你是在用心描摹所看到的东西,不料突然你就身体软倒昏睡了过去,喊也喊不醒。”
呃......“昏睡?不是昏迷吗?”
他淡淡反问了我一句:“我是连昏睡与昏迷都分不清的人吗?”
一句话就把我呛的无语了,可是我怎么会忽然就睡着了过去呢?就算真的累了也不至于那么快啊。古羲见我茫然分析道:“没什么可奇怪的,人在两种情况下会进入休眠状态,一种是身体疲乏所致,一种则是精神困顿所致。你本身就很累,加上你用你特殊的眼睛在看物时可能耗神很大,当那负荷超过了你身体所能承受的,自然就进入昏睡状态了。”
倒确实如此。每次只要我长时间盯着一件东西看,事后都会感到很疲累,这现象只发生在对一件事物专注过久时。我看了看这四周墙上的画,问道:“画这些我花了多少时间?”
古羲肯定而道:“四十分钟。”
这个时长让我唏嘘,虽然在别人看来能够画满整个墙壁只用了四十分钟已经是极快的速度了,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速度并不快,不但不快还算是慢的。因为假若在我脑中成画的情况下还要勾勒这么久,那么相信在城墙那边靠看穿细孔画景更加耗时。
果然古羲说当时有约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我都处在恍惚自我的世界里。难怪我会突然毫无预兆昏睡了去呢,是已经超出一个极限了。
就是不知假若我当时还有精神支撑,会否能将船首之人的面目看清,以及后续之事。不过既然这些都是从城墙的细孔里看到的,那么只消再去城墙一观即可。
目前为止除了饿的头昏眼花外,因为睡了一觉精神倒还好。算起来都有几天没吃东西了,之前去杂货店买的食物也都遗落在谢小琴的旅馆里,这个地方又没有食物,古羲的情况与我差不多,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先回去上面吃了东西再下来。
想到这处就去瞥他,却见他的注意又落在了墙上。这并不是我第一次见他如此专注于一事,在对青铜方器的还原上他也表现得非比寻常的耐心。可我看这些画根本与老子骑青牛图半点关系都没呀,还是说有我看不懂的玄机藏在里面?
又等了片刻,仍不见他有移步的意思,我实在饿得发慌,必须要走走才行。但我刚一转身,就被古羲抓住了手,“去哪?”
我老实回答:“肚子饿。”
他笑了起来,“你倒是直接。走,先出去再说吧。”
再次来到祭盘,看着那上面的沙城会觉得与第一次的感官不同。只要一想到底下是那棵千年老树在支撑着,就觉得这东西十分的邪恶。之前从通道上来时就在这祭盘附近,因为古羲想要去看那另外三扇石门,于是也就没有去看一下谢福那三人。
再回来心有所动间忍不住问:“你把他们三人放哪了?”即使明知隔了这么久三个人的血应该都已经流干而亡了,但...还是想去看一眼,或许是想既然人已死,至少也让他们一家团聚了吧。
可当古羲带着我走到角落时只觉手上一紧,瞬间感到身周气息变得凛冽,我迟疑地环看了四下,很快目光被暗处的一个碗口大小的洞吸引。走上前两步,发现那个圆形缺口内壁的材质与祭盘底部的黑管极其类似,可这比例相差也太大了吧。本想回头去问古羲,却在看清他面色时一愣,神情中突然多了防备,眼神也极其萧冷地环掠四下。
我略一沉吟反应过来时,后背在逐渐发凉。
看古羲的表情这处显然就是他将谢福三人提来之处,且不管那碗口大小的洞与底下黑管比例失衡这事,最大的问题是,三个人呢?
下意识地走近他身旁,迟疑地问:“会不会他们中途醒过来跑了?”
却听古羲毫不犹豫地否决:“不可能!我出手有几分重心中有数,他们根本不可能中途醒来了离开。”听着不由打了个颤,他这是承认了在当时根本就没打算放了那三人。晃掉这念,又作了另一个推断:“会不会这个空间会随时改变方位,其实他们是在另外一边?”
他二话没说抓了我的手掉头就走,在离开石盘相同的距离的三个方位我们又发现了另外三个黑洞,但仍然不见谢福三人。至此不得不相信,他们真的跑了。
突然古羲身体莫名一僵,下一瞬拽了我就走,没一会就来到了通道口。我立即明白他在担心什么了,假如谢福几人真的跑了,那肯定是会断我们出去的路的。等我们穿过通道又回到祭盘底下空间时,看到地上谢小琴的尸体也不见了,这时只觉得心在逐渐外底部沉,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古羲没有多作停留,拉了我就进到长通道里。由于通道狭窄,只能容一人行走,所以我与他是一前一后走着的。他的步伐极快且步长大,我都需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心知此时形势危急,咬着牙一路紧跟在他身后。
等到了通道尽头台阶处时,古羲松开了我的手走上去几阶然后蹲下身,伸手按向第一阶台阶的角落。这个我记得当时他跟谢小琴说过,曾看到她如何操作机关的,从当时谢小琴的脸色看出,方法与方位都是对的。
可等了片刻,四周都毫无动静。
空间陷入了一种难以言语的焦躁静窒中,我张了张口,到底是没把那句话说出来。古羲又怎可能记错了机关方位呢?等见他回转过身来时,看到那双黑眸幽沉如冰,其中寒意分明。
待他从楼梯上走下来,我小声问:“现在怎么办?”顶上这块石板在当时就留意到十分厚,我们手边又没有工具,就是想强行破开也不可能。
他抿了抿唇说:“先去石盘那。”
再回走时速度不像刚才那般疾赶了,但是我看着古羲冷硬的后背就知这时他心中定然极怒。所以一走进底盘空间我就拽住他的手忐忑地说:“古羲,都怪我。”
他横了我一眼,语声清凉地问:“怪你什么?”
我滞了下,“若非之前我总阻拦你对谢福那三人下狠手,现在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到底还是因为我的妇人之仁而留下了祸患,这下上层石门不通,地下机关又打不开了,两条路都被封死了,而这里的空气只会越来越稀薄,我与古羲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吗?
却听古羲一声轻哼,抬头凝目于祭盘的中心底部,口中说:“跟你没关系,倒是我疏忽了。你当谢福三人还真有命做这些事?”
我被问得一怔,不太懂他的意思。
“既然我说他们三人不可能还有命在,就绝对没有生还的机会。而且以谢福几人的智商,怎可能在这么短时间里改变机刮构造?”
“什么?改变机刮构造?”我听得有些懵。
古羲没有看我,兀自而道:“谢小琴的行为早就说明了这个地方是除她之外无人知晓的,就算谢福等人不死还误打误撞找到了这里,他们也没那个本事找到机关,更何况要把机关结构改掉。”
我吞咽了口口水,惊愕地说:“你的意思是......这个空间还有其他人?”
他侧转头来,伸出一根手指对我摇了摇,“不是其他人,而是一个人。一个从一开始就存在,但总被我忽略的人。甚至他都已经跃于面前却还没有警惕,以至于一步错步步都错。”
“你在说的是谁?”
他指了指头顶,“这个人。”我抬起头去看,顶上不是只有他说的千年老树吗?立即意识到显然他不是在说树,是在意指一个人,可是他究竟在说谁呢?
突的我心中一顿,一道清明汇入脑中,越清晰我的心中就越惊异,眼睛瞪大了,“你说的人是......羽?!”
古羲说:“除了他,还有谁能更清楚这个地方以及那机关构造吗?”
我觉得自己要凌乱了,自来到这个布林镇起,一些事就不按正常轨迹在运行。关于笔友的身份是层层推进,又逐层推翻,终于到谢小琴这能大概确定笔友就是那个叫羽的人,可是古羲说这个人不可能会在镇上,所以别说是我就连他也忽略了。
却忘了,一个人既然能够离开,就也能够回来。
他回来后看到谢小琴的尸体孑然大怒,从而断我们退路要为她报仇?非也。这种想法太过感情化了,古羲说自我们踏上这趟行程起就一直有一只暗手在推动,从帖子里提供关于布林镇的信息起。等我们来到这里后,虽然表面像是那只触手缩了回去,实则却陷入了一张早已铺好的网里。
谢小琴自十二年前起就被告知守在这里要等一个叫梁浅的人,也就是我。所以这张网是为我而设的,对方等着我将画中的秘密解开来到这里,也等着我跳进来。
不对,如果笔友羽要的是答案,在答案未解开前他不该就要置我于死地才是。所以他将机关改变封锁出路的目的是要把我们困在这里,那是否意味着这个地方还隐藏着什么秘密要由我来解?立即联想到我画于墙上的那些场景,也就是隐藏于城墙细孔里的画。
不管一个人可能心思深沉到令人可怕,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不可能会有一双我的眼睛能够看透这许多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所以羽不光是要我参透石门上碎片的图案,更要我复原出城墙细孔背后的东西!可转念间我又想到那灰墙上斑驳的水印画,那不正是其中一幅吗?这又如何解释?是在别处也有这样的场景,还是难道真的有可能他也能看清细孔背后的画面?
感觉好似绕进了一个圈里越绕越深,不止是找不到出路,而且处处都有疑团难解。
129.玉石俱焚
我想去找古羲来分析,可一转头看到他的举动时吓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居然用石垫脚,伸长了手要去触那千年老树的核心部位。
脑中飞闪过谢小琴被吸走全部生气的画面,想也没想就急喝:“古羲,你要干什么?”
他顿住手,并没来看我,语气里带了狠绝之意:“既然他的所图都在这里,那么倒要看看当祭盘被毁时他要如何补救。”
玉石俱焚!我只想到了这四个字。一个箭步上前,拽住他的胳膊喊:“不要!”他低头看我,沉黑如水的眼睛里不带一丝情绪,看得我不由慑缩,但是我仍然坚持道:“古羲,还没到那地步。你先下来,我刚刚想到了一些事需要你来帮我分析。”
空间静谧,他手中的手电筒似乎因为开得时间太久而电力不足了,光线变得黯淡了下来。光打在我们身上,稀疏的很,终于见幽冷眼眸一闪,他跳下了石块蹙眉问:“你想到了什么?”
我悬着的心这才恢复律动,将刚才脑中盘转的念想都讲述了出来,随而才问:“你说是否这个羽也有与我相似的特殊技能,所以可以看到那幅画?”
“一定不是。”古羲想也没想就否定了。
本来他还在思索,突的神色倏变猛抬头,抓了我的手就往通道跑。
我不明其意,但也安份地跟在他身后。心说总算把他带离了危险地带,这人当真是疯狂,一念不成就想玉石俱焚,怎么着至少我们还有时间另谋出路啊。
古羲拉着我回到围城后就一路疾奔,甚至在看到那座房屋出现在光照之内时松了我的手朝内掠进。我上气不接下气地看着他背影消失在门内,纳闷到底什么事这么急?门前原本遍地都是莹白的水晶兰,而今已经只剩零零落落的,给人一种残败萧条感。
突然间想到了它的别名死亡之花,可能是如今的形势极坏的原因,看着这残败之像隐隐有不祥之感。脚踏上去很迟疑,会觉得多踩一步就离深渊更近一步。
没等我走到门边就见古羲走了出来,神色萧冷莫辩,眸光一寸寸地环掠过四方,最终才落定在我脸上。我看到他的嘴角一点一点上扬,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
当古羲对我说了句话后,我呆若木鸡地看着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愣愣地看看四周再看回他,“你要我在这么大的地方找他?”
古羲轻笑出声,眼神清明而确定:“除了你,再没有人能找到了。”
他说,羽还在这里。
这已经让我够吃惊的了,可他又说,我可以找到羽。虽然对这个神秘的笔友,我也确实想见一见庐山真面目,可是空间如此大我怎可能神通到海底捞针将人找出来?
但古羲又说除了我没人能找到了,连我都没自信的事,他却这般肯定。
只见他突然蹲下身,攫取了一朵水晶兰放在我摊开的掌心,并将我的掌包拢并且用力握紧。之前我在墙上作画时就有把花揉烂了变成汁液粘得满手都是,当时不觉得什么,可在刚才看着残败的花心生各种不好感觉后,此时只觉心中很不安。
然而就在汁液再次从指缝中溢出时,突的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刚刚我们在祭盘底下时他突然急着赶回这处,是因为他想到了假如羽是为了从我身上得到关于城墙内里的秘密,那么就必然还在暗处窥视跟踪着我们。那这边墙上我刚落成了画,羽就一定会来看。古羲本是想先发制人截住他,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我没进屋不知道屋子里留下了什么痕迹让古羲确定羽已经来过,所以他在出门时看到我就有了方案去反追踪了。
不管羽是何时进的屋子又何时离开的,他都必须踏过这片已经被我们肆虐地差不多的水晶兰,所以他的鞋子上必然会沾上花汁。刚刚我们已经在墙上得到了验证,花汁被光照后会有荧光,虽然随着步行花汁会渐渐变少,然后越来越难察其踪。
但是,有我。
我连古羲鞋子上沾了铁屑都能沿路找到学校,那么只要羽在这空间,我就能通过他留下的这一痕迹将他找到。
想法可行,但实际操作起来却仍有困难。因为我于古羲前前后后进这屋子好几趟了,脚下不止一次沾了花汁。另外,我们的手电筒快要电耗尽了,假如没了光那我就是瞪破眼珠也无济于事。所以说行动就行动,走出水晶兰区域后我开始搜掠四下,首先得先将我与古羲鞋子上的痕迹区别出来。
环绕着房屋走了一圈,突然间觉得这个羽心机不是一点半点的深沉。居然除了我们走的几处方位,其余位置都没有任何花汁的荧光痕迹。
不过即便如此,也逃不过我的眼睛。
直走的这条道是我们来回次数最多的,脚印繁杂交错,在除我与古羲之外的脚印外夹杂着另一个与古羲脚掌大小相似的脚印,只不过古羲穿得是军靴,底部纹路十分容易辨认。而第三只脚印从错乱的简单纹理来看,应该是穿得一双休闲鞋。
起初还算辨认容易,可走了一段路当鞋子上的花汁被蹭掉的差不多时就渐渐变得困难起来。不光是第三只脚印不完整,包括我们的也是,零落的花汁使得痕迹模糊难辨。最主要的还不是这,而是光线越来越暗,我眼睛看得就越吃力,几乎都是一直弯着腰凑到地面寻的,到后面不光是心神耗的多头疼,眼睛都开始刺疼了。
突的我心中一喜,终于发现有了分歧,很容易辨认出痕迹多的是我与古羲走的方向,而有一条只留星沫荧光的就是第三人走的。到这时我才抬起身来,只觉腰酸痛难忍,但还是给古羲默声指了指方向。
他心领神会,拉了我的手走在前,速度放得很慢。
只要明确了大概方位并与我们自己的痕迹区分出来,那我就只需借着光搜寻荧光的部分,不用再去区分三人踪迹的不同了。可是循了好长一路,我们停了下来,两人对视了眼都从对方读出疑惑,似乎我们一直都在一个圆圈里转。看着好像稀落的荧光轨迹没有重复,但其实是圈渐渐缩小了在走。
古羲似想到了什么,沉声道:“去石盘那边。”
在这里面绕了有近两天了,可以说是对地形十分熟悉。看古羲之意是让我别再寻踪了,我也隐约觉着有哪里不对,有种......被戏弄了的感觉。反正有古羲拉着我走,乘这时间我闭目养神,没了视觉之后行走会每一脚踏出去都感到不真实,不知道该抬高还是放低,然后,完全依赖前面引路的人。
我在想,如果我们真的出不去了,恐怕这样牵着手一同走的机会越来越少吧。空气中的稀薄其实已经越来越明显了,只是两人都选择闭口不提。
古羲顿住身形时我睁开眼睛,昏暗光线里石盘就在前方。突的我明白他来这里的动机了,也恍然而悟为何刚刚我们是在转圆圈,因为,我们所有的行为都直观地呈现在石盘上。
我立即低头搜掠脚下踪迹,果然有找到那第三个人的印记,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古羲想到让我借助花汁去搜寻他,就很可能已经被他察觉了。于是乘着我们在房屋附近费力的辨识脚印时,他故意在一个特定范围里走了一圈又一圈,其目的......
想了又想,我不太觉得他是在有意戏弄我们,这个人做一件事一定是抱有某种目的。目光划落间看到古羲手上的手电筒,心中一顿,我明白了,他在消耗我们时间!一旦光灭,我们在这空间的行动就会变得更加不便。
我还正沉思着,只觉眼前一闪,古羲突的朝石盘欺近。都没反应过来,就见那之前被我重新垒筑而起的沙盘飞扬于空中,又再作自由落体运动沉淀而摔至地面,即便是凝结成型的也摔成了细沙。我怔怔看着这一幕,脑中只转过一个念:这一次我不可能还原回去了。因为我只是个画者,不是工匠,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将沙子捏成一座座成品。
刚刚在祭盘底下时古羲就有心想毁掉祭盘玉石俱焚,被我给阻止了。而经过刚刚一番白费神后,已经将他耐心磨尽,所以突然乖张脾气一来就发难了,这下我连阻止都不用了。
130.奇门遁甲
轻叹一声,仰起头看深不达顶的黑幕,到底还是走上了这条路。忍不住幽声对古羲道:“你又何必牵连那许多人呢?”毁了石盘,不光是我们将永埋地下,还会波及上面镇上的所有人,这将是一场多大的灾难啊。
却听他在前方沉令:“你过来。”
我回落目光,略一迟疑朝前走近了两步与他并肩,却在看到那被毁了的石盘时惊愣住。
“这......”我惊疑不定地去转眸看他,“沙盘底下怎么有个八卦?”
没错,刚刚被古羲一把掀掉的沙盘呈露出来的底部,居然有一个青色八卦印刻在上,并且配以标注文字,但文字是古文,我无一认识。
只听古羲口中低喃:“好一个奇门遁甲排兵布阵法。”
奇门遁甲这四字是有听说过的,那是一门从古传延至今的很奇妙的术数。其奥理涉及面极广,包括天文、地理、物候等各个方面。最早应是在《抱朴子》一书中有它的相关记载。
几千年文化的传承,到现今时代零落的所剩无几,而真正能懂的恐怕更是少了。
可我看古羲的神情古怪不由问:“你认识那些字吗?”
“懂其理又何需识其形?”
心中一惊,“你懂奇门遁甲?”可他却像是没听到我说话般,手指轻轻划过八卦的轮廓一点一点指在那区域上,口中说着我听不懂的话:“好一个欲盖弥彰,又好一个诱敌深入,我倒要看看能不能破你的斧沉你的舟。”话落间就见他手指快速掠动,即使我对奇门遁甲一窍不通也看得出他是有章法在按那八卦各个点。
等他停止时以为周遭会有什么变化,可是等了好一会也没有任何动静。不觉好笑,他那比划的姿势倒是齐整,却原来也是装装样子的。
可看他似笑非笑地站那,神色间尽是自负。渐渐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不是古羲不对劲,而是空间气息的流动有了变化。原本平静无风,此时后背却有阵阵凉意起来,就连我耳旁的软发都在被吹起。
如果说起阴风已经是奇怪了,可再听到雷鸣就更让人震惊了。一声接着一声的轰隆打的我都心在抽紧,这等下不会还有电闪和暴雨吧。我本只以为是古羲毁了石盘,然后引发了这空间的不平衡从而开始出现异像。
可在听到一声巨大的砰声后,竟然我们眼前的那石盘底座一分为二,刚好是从八卦正中心分开的。紧随着一个黑不见底的窟窿呈露了出来,我所有的惊愕也到此为止,突然手电光灭了,眼前沦为黑暗。
空间静窒了好长一瞬,才听到古羲在对我说:“跟着我。”我默默点了点头,想及他也看不见就又轻应了声。不管怎样,在这最后的时刻我必然是跟定了他。
没有了视觉还有知觉以及方位辨别能力,尤其是上下还是能分得出的。所以我立即就知道古羲带着我下了那个石盘裂开的黑窟窿。可能是觉得没有比这刻再坏的情况了,倒也不会再去担忧什么,说不恐惧是假的,这世上没有人不恐惧死亡,尤其是在知道自己可能下一刻就会被灭顶覆盖窒息死亡时。
脚落地的一瞬我微微一颤,因为感觉踩在了绵软物体上。等我一站稳古羲就拉着我在走,脚下的感觉依旧是软绵绵的,而古羲握着我的手却很坚定。也不知走了多久他停下时我没防备,一头撞在了他背上,好久没听到他出声不由有些不安,忍不住唤:“古羲?”
“嗯?”他轻吟出声。
也不管他停在这做什么,我觉得太过沉闷想要开口说话,于是问:“你会后悔来这一趟吗?”他似想了下才道:“没那许多心思来想这些。”
我微笑了下,男人似乎都这样,任何时候都不会像女人一样感性地去回思过往。既然他这般理性,那就和他说说理性的事吧。“你刚才在毁掉沙盘时有想过那个举动的后果吗?”
“什么后果?”
“这里一旦坍塌,顶上的镇也将毁于一旦。”
我听到了他一声轻哼,却用肯定的语气说:“不会塌的。”
怔了下,吃惊地问:“可你之前不是说......”他打断了我话:“是假的。”这下我更惊异了,立即追问:“什么是假的?”
他说:“你看到的一切不安宁现象都是假象。这个羽当真令我刮目相看,他用一招瞒天过海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肆意横行,也是我轻敌所致倒怪不了他人。”
我听得越来越糊涂了,“你意思是刚刚的风起、雷鸣都是假象?”
“不光是那,从谢福开始。”
“啊?不会谢福几人也是假象吧。”那我真是...活见鬼了。
“现实中的人怎可能有假?我说得是祭盘变动后的一切迹象。”听着他的口吻又有些不耐烦了,我得跟着他思路走,他说从谢福开始......既然不是指谢福这个人,那就是指谢福说的话?是谢福先撞倒沙盘,然后口口声声说要我们给他陪葬,当时他用行动和语言告诉我们一个事实:祭盘动,空间毁。并且也让我们深信了,所以古羲说的从谢福开始起就是假象,意思是说这?
从谢福的表情看他不像是在说假,那么这个“假”是指......他所接收到的讯息是假的。是谢小琴提供了假讯息给他?不,是羽。
从头至尾,从谢小琴到谢福,羽都灌输给他们一个错误的理念,却又让他们深信并且甘愿当这空间的守护者。可是不对啊,假如古羲说得这些都是假象,那学校那边地界坍塌又是怎么回事?那不可能是假象啊。
等我询问出来后,古羲清冷的语声反询过来:“还没想明白?假之根本不在其它,而是祭盘本身!它不过是子母链锁上的子链,若不是用血气来左右了我的判断,否则早就能看出端倪了。”
惊愕再比不过我现时:“你是说祭盘只不过是起辅助作用,真正能够操纵的另有他处?”问完我就想到石盘底座的八卦裂开,而我们从上下到这里,难道说现在我们就是去往控制中心。念头刚落,就听到前方咯嘣一声响,古羲全身肌理瞬间绷紧,我在他身后能感觉到他好似用力在推着什么,突听哗啦一声响,一股气流扑面而来。
起初不防还惊了下,转而却觉鼻间空气变得清新。
古羲推开了什么?居然那一面是有空气的,我深吸了几口气,立即胸口的窒闷都消了。
他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拉住我的手就朝前继续走。很明显在迈过那道坎后,周遭空间从逼仄狭小变得宽大,能够两人并肩而走都还有空余。而且呼吸越来越顺畅,再没有之前空气稀薄之感了,我心中对生隐隐有了期盼。
刚刚古羲没有答我,乘着这会我又问:“现在我们是去找那主祭盘吗?”
“不是。”他给我简单两字回复,又沉声道:“先别问了,等出去了再告诉你。”
我被他最后那句话而彻底给愣住了,他说......出去?以致于后面都处于茫然不解中,等到发觉古羲停下时还傻愣地问:“怎么不走了?”
他说:“累了,休息一会吧。”
“哦。”是累了,都不知道走了多久,小腿肌肉酸痛的很。可刚顺着他意坐下后发觉不太对,之前一直都是处于漆黑不能视物中,这时虽然也是黑的,可却能隐约看到些轮廓。
环转四方又再抬头而看,突的全身僵住,这...这...树影婆娑之上是......夜空?我不敢置信甚至都有些结巴地问:“我们......出......出来了?”
“嗯。”古羲应了一字,声音里透露出一丝疲惫。
“可是怎么出来的啊?”
古羲平静答:“走出来的。”
是走出来的,但我不是这意思,之前还绝望地以为所有出路都被封,必然要在里面因空气不足而窒息而死;后来又见他毁了沙盘,又以为即将遭遇灭顶之困加速了死亡时间。明明就是下了那石盘底座的窟窿洞里,走着走着竟然走了出来?
我想到之前他说一切都是假象,不由忐忑追问:“现在这些不会也是假的吧。”
他的反应是就地而躺,将头枕在我腿上,然后道:“真假自己去辩,让我睡一会,天亮后再叫我。”说完他竟真的就不动了,渐渐呼吸均匀清浅。
我将背靠在树干上,仰着头看树缝里的稀疏夜空,几番纠结都想不出眼前一切到底是真还是假。甚至我都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因为空气的窒沉而昏睡,又堕入了某个梦。
真真假假,就像一道道屏障遮住了眼,迷住了心,找不到出路。
所以当头顶白光乍现,到渐渐天空吐白,慢慢亮起时我都停留在沉湎的思绪里久久不能回神。是一只飞鸟扑腾着翅膀飞过,才将我的神识给拉回来,后知后觉地发现:真的天亮了。
131.一念之间
带着满心的疑问低头去看古羲,但看他沉闭着眼正睡得香,青色胡渣越见深了。再划目而下,他的双手满是黑泥,却似乎掌心隐隐有条血痕。忍不住想去翻看,但刚一碰触到他的手,就觉他身体微微一动,然后醒过来了。
黑眸睁开定视在我脸上,一般人初醒过来的眸色浑沌并没在他身上出现,反而幽沉幽沉地看得人心慌。等到他终于转开时我才暗暗舒了口气,却见他又闭上了眼,一副要再睡的架势,不得不出声轻唤:“古羲?你醒了吗?”
“没醒,在梦游。”
“......”我且当成是他在撒起床气,抓了他的掌仔细看了看,见好多污泥都嵌进了那血痕里,“最好要先找个地方清晰一下伤口才行,否则可能会感染。”
他却眼皮不抬地道:“不用,千年树汁积成的泥是最好的金创药,它自己会愈合的。”
千年树汁?我觉得有太多问题需要从他口中得到答案了,于是开口:“之前你说等出来了告诉我前因后果。”
“这不是在等着你问吗?”
我滞了滞,无奈接受他这态度。真要问时又觉无从问起,只能挑了一个最显而易见的问题:“我们是真的从那地下围城出来了吗?”
“要不然呢?你在里面可曾看到过天空白云?”
没有,那就是个暗无天日的世界。我在心中默默回答,又问:“那这是哪?”
古羲回:“我不知道。”
答案非我所料,下意识地反问:“你不知道?”却听他说:“我又不是神仙,哪里知道这山旮旯的地方是哪。”愣了愣扭头看四周荒芜的山林,确实如他所言是个旮旯不知名处。
“我们这是误打误撞从石盘底下的窟窿里出来了吗?”
古羲继续闭眼,语气却多了微讽,“误打误撞?时运从来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哪里有那许多误打误撞。”依这话意是说这一切都是靠他?难道是从那八卦上看出了底下有条通道通往外界?听我再问,他终于懊恼地睁开眼,“怎么有时候你聪颖的一点就透,有时候却脑子打结呢?还想不到吗?那人从始至终都在掌握着我们的行踪,甚至多次就在我们身旁,却能敛去气息不让我察觉。最主要的是,他将时机掐算地十分精准,成功用祭盘吸引走了我们的注意。”
这些我之前也有想到一些,只是没他说得这般透彻。我见黑色幽眸里现出锐利,知他后面要道出真正玄机,于是认真了去听。
“当真正察觉到他这个人存在时,我就在想他的动机是什么。单单那四扇石门里隐藏的碎片画显然不够满足他,直到你发现城墙细孔的秘密时,我知道答案在这里了。一个费尽心血布下层层阴谋的人,如何舍得在秘密未解开前让这一切灰飞烟灭?抓的就是他这心理,祭盘饮血是真,气流生息也是真,除了不是主控盘外,它的作用缺不得。既然整个围城内外都是奇门遁甲布局,那我就破了他的斧沉了他的舟,但凡他有所顾忌就不会任由我毁了石盘。”
这一番分析听得我是目瞪口呆,讷讷着问:“你意思是那条通道......是那羽开启的?”
“哼,除了他又有谁能对那空间构造熟悉如家呢?”
我一怔,好一个熟悉如家!确实如此啊。谢小琴口中的羽,也就是我的这位笔友不知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生活了多少年,他对那里的每一寸焉能不熟悉?所以我想借着他脚踩的花汁寻到他,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空间足够大到我不可能走过每一个角落,而视觉受限也让我无法看清其全景。只是有一事仍然不解:“你说他引我来,不光是为了石门上的那些碎片图案,更多的是为了寻找城墙细孔中的秘密,可是为何他的墙上会有其中一幅场景呢?他也能看见还是另有它法?”
古羲淡淡飘了我一眼,“你都说他画艺超群了,总有他的特别方式能窥到其中一二,否则他也不可能想要窥尽其中秘密了。”
说得也是,这般心细如发又对画特别有心得,即便不能像我一样有双特殊的眼睛看见细孔,但至少他也能看到我发现细孔前影像成形的原理。
等于说古羲最后不光是拿命在赌,更是拿整座地下围城在赌,赌这人舍不舍得筹谋了十二年却仍未堪破的家园。
这恐怕才真的叫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生死全在这人一念之间。他若舍得,那么我和古羲这时就永埋地下,还要拖上整个布林镇的人。该庆幸至少这人还有贪念,放不下四面城墙内的秘密,这才让我们幸免于难。
“那他放了我们走就不怕我们再杀个回马枪吗?”
古羲又恢复了慵懒状,慢条斯理地道:“要不你独个再走回去瞧瞧那石盘之口还开着不。”
一听这话我就明白了意思,“你是说在我们出来之后,他就又把通道给关闭了?”
“要不然你还让他把那地方当成开放式公园,任你想去就去呢?”
古羲的话说得很白,我听后有些怅然地说:“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再找不到他了?”却觉手腕一紧,被古羲给捏住了,星眸暗光沉浮语带危险地问:“你就这么想要找到他?”
我依实回答:“如果他真的就是十二年前给我写信的笔友,又埋下这许多局引我而来,自然是想要一窥其庐山真面目的。”
话刚说完古羲就猛的起身,头都差点撞到我,眼看着他走出十来米都没回头忍不住问:“你去哪?”他头也没回地飘来一句:“找你笔友去。”
我不知道又哪惹到他了,一路走着全程都是黑脸。哪里想到我们出来的地方是个荒芜之地,长草丛生不说根本就没有路。而且由于前几天的暴雨,地上都是泥泞不堪的,好几次我都一脚踩进了污泥直接将鞋子都没盖了。
等到终于走出那片山林时看看自己下半身,从脚踝到裤管都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反而古羲的军靴在这时候很有必要,虽然鞋面也和我一般被污泥沾满了,但仍然齐整不狼狈。
出了山林后我就觉着道路有些熟悉,再走出一段路发现这条路正是我们开车进布林镇的那条。果然没走多久就看到镇子了,有些戏剧化,我们兜了一圈居然又从外面走回来了。
远远就看到镇口古羲的车子还停在那,到这时我才想起他的车子被人划伤并且轮胎都被戳破一事。以为他看到后会动怒,没想他淡淡飘了一眼就径直跃过,跟那车不是自己的似的。
我默声跟在他身后,仔细留意镇上的人。有了谢福和老谢头的前车之例,我现在看每个人都觉得没底,不知道这些人里又有谁是表里不一,其中羽会否也在?基本上我会第一个先看手,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他一定有一双会画画的手。
突听有人从旁走过时在感叹着:“唉,烧没了,可怜了那小琴丫头,命苦啊。我们这镇是不是中诅咒了?”
我听得一怔,他们在说谢小琴?又迎面过来一个人,摇头叹息,远远听着言语间似乎也提及到小琴的名字。想要去问,却苦于没有立场,不知道要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份。
古羲若有所思地顿了顿,回头对我低道:“想要知道还不容易?”
加快脚步来到旅馆门前,终于了解为何这镇上的人一个个在感叹,因为之前还屹立着的两层楼如今成了废墟,火星子还在扑闪,烟雾寥寥。古羲不是说这屋子的外层涂了防燃层吗?怎么还会烧起来?在曾置身其中,深知谢小琴为人的前提下,我不认为这会是个意外。
等火完全灭了之后,有镇民开始往里翻找,居然真的在一堆焦炭般的杂物下找到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从身形和骨骼看,与谢小琴十分相似。
围观的人群好多都在窃窃私语和慨叹,就在这时突听一声悲哭从人墙外传来,等众人让开去看发生了何事,只见一个妇人瘫软在地上似昏厥过去,旁边有人想要搀扶起她来。
我定睛细看后,竟发现那妇人好像是老谢头家的婆娘。很快她被人掐了人中醒来后就又是一声哀嚎,口中呼喊着:“我们家老谢啊。”竟呼天抢地的往粮油店跑,有人不知其情况在问,居然被告知说老谢头好像从家里二楼摔下来,死在屋后的水泥地上了。
132.被怀疑
听了这些我再忍不住去看古羲,他用眼神示意我跟过去看看。因为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往粮油店走,我们混在其中也没人特别来留意,事实上这一连串的事发生都已经让镇民们兼顾不过来了。走进粮油店,已经拥挤了一群人在后屋门口,哭号声阵阵。我因为矮,踮起脚尖也看不到,那里又围得水泄不通。倒是古羲站在人后朝门外淡淡注目,转身过来时就拉了我离开了粮油店。
一出门见身周无人,我就压低声说:“还有谢福父子。”
他摇了摇头,“只有谢福,去打听下他的住处。”我立即领会,谢福是学校的校长处于人前,但他儿子谢天元早在之前就“死”了,所以这时候他无论怎么死的,都不会再现。
我正要去打听谢福的住处,却听到几个老人朝着粮油店指指点点说:“咱们这镇又大难临头了,听说刚刚谢书记也从学校塌方的下面挖出来了,现在小琴家旅馆烧了,老谢头也没了,是天要灭我们谢氏一族啊。”
古羲一听就笑了:“看来不用问了,已经齐了。”
除了谢天元,其余三个从围城里消失的人以各种不同的方式,出现在了大家的视线中。主要是他们都在自己该在的地方,像是一场意外。很快就听到传言说老谢头好像是自杀的,因为割了腕而且二楼房间也没打斗痕迹,像是自己跳下来的。又有人说谢福这书记实在是太拼命,学校塌方了还想去把教学器材给救回来,挖出来时已经面目全非几乎认不出了。
关于谢小琴,倒没有那么多形容与猜测,就是有人奇怪怎么好好的屋子会烧起来。
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街道派出所早已派人来现场维持秩序。学校、粮油店以及旅馆已经划线圈起来,不允许任何人再踏入。周围邻居都在七嘴八舌地跟民警反应着情况,我和古羲走近时突然就有人朝我们指过来,随后民警就走向了我们。
那一刻我心头一凛,但被古羲握了握手安抚住紧张。
那是一个年轻的民警,大约二十多岁,浓眉大眼的,穿了件制服短袖。将我们上下打量后就问:“你们之前住在谢小琴旅馆的?”
我点点头,这个抵赖不掉,即便旅馆登记本烧没了,周旁的邻居也有看到我出入过旅馆。
年轻的民警于是道:“那跟我回所里一趟吧。”
也没有什么车,派出所就在镇尾处,民警走在前我们随在后。看他沿路都会和镇上的人打招呼,相比古羲的冷静,我没那么镇定,总觉得平静背后隐藏了风暴。
等到了派出所后,民警带我们进到一个简陋的房间,就两张办公桌和两把椅子。他也不请我们坐,径直走到后面一张办公桌后坐下拿起一个本子头也没抬地问:“姓名,年龄?”
这是在录口供?
古羲嗤笑出声:“警官,你这是从什么角度对我们审问呢?”
民警抬起头,认真地看了眼古羲然后道:“我是警察,你是民,这角度可以不?”
忽然间我觉得眼前这个看起来并不起眼的民警不简单,至少他面对古羲时敢这般态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不想古羲与他起争执,立即就报上了两人的名字和年龄。
民警又问我们来镇上有什么事,等听我说是旅游时,他不由抬起了头嘴角带了一抹讽意:“旅游?这里有什么景点值得你们来?”
我浅笑了下,早有应对:“我是学美术的,来这主要是为采风。”
民警不置可否地又低下头,在纸上写了几字后突然问:“听人说你们问老谢头买了几桶油,那些油呢?”
我一怔,立即顿悟过来这趟是为何了。谢小琴的旅馆起火,有人将这火归结到了我买的油上,然后刚好这油是老谢头那买的,如今老谢头又死了,于是两起意外有了接缝的点,而这个点就是我和古羲。
所以在我如实说出油被送给谢小琴后,民警盯着我们冷声问:“昨天晚上十点以后到凌晨五点之间的这段时间,你们两人在哪?”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也怕说多了是错。可这一沉默,反而落人口实,看那民警的眼神渐渐含了厉色。就在这时古羲缓缓开口,语气云淡风轻:“不是说了采风吗,自然是去山里了?”民警冷笑:“半夜三更?”
古羲笑得更冷:“不知夜间采风才能尽窥大自然之奇妙吗?如果不信,你可以派人去镇头往外五里的山上看看可有我们的脚印。”
脚印自然还在,看我俩脚上这还未干的泥就知道了。只是若非场合不对,我真要为古羲那句夜间采风的话笑出来,他的口吻就像真有那么一回事似的。
民警不置可否,又接连问了几个问题后令我们短期之内不许离开布林镇,还严肃地说假如没地方住不防待在派出所里,显然他把我们当成了头号嫌疑犯。
离开派出所后古羲的眉眼很冷,一路走着目光扫掠各处,可突的垂了眸气息也收敛了去。
没有可去的地方,我们回到了车里,将车门一关上后就有了独处且相对安全的空间。可就在我要开口而询时,古羲给了我一个眼神,话到嘴边也都缩了回去。下一瞬,就见他从座椅底下摸出了一个金属小东西,他说:“拿瓶水来。”我立即从置物柜里拿了一瓶矿泉水,看着他将那东西给丢了进去。
听他开口:“说吧。”才长舒了一口气,指了指瓶子里的金属器件,“侦听器吗?”虽然没有见过这类东西,可看他的举动也能猜到一二,果然见他点了点头。
“是......羽偷偷按的?”
不觉得这问有什么问题,可是古羲却眼带嘲意地笑了起来,“这般低级的行为又怎可能是他所为?”我愣了愣,紧追而问:“那是谁?”
“你刚刚还见过。”
我身体一僵,立即就知道他在说谁了,民警。我们成为了被怀疑的对象,车子又是古羲的,被这般窃听侦查也是必然。好像记得刚才他没有拿钥匙出来就把门开了,不由问道:“你忘记关车门了吗?”
他笑回:“你问到了关键之处,车窗是防弹的,车门是锁的,这东西却进来了。以这种地方的设施与人才而言,要开我这车门并不太可能。所以,你想到是怎么回事了吗?”
“你是说羽在暗中推动这些事?”
他眼睛眯起,淡淡说:“显而易见。”
“那他......会还在我们周围吗?”如果有这么一个人,你无处可找,可他却又无所不在,那当真是一件令人感到恐慌的事。
古羲的神色里却没有半分不愉快了,他甚至将座椅往后放倒了双手枕在头后,眼睛里跳动着兴奋的光,“谁知道呢?最好是没跑,这样玩着才有意思,来个瓮中捉鳖。”
我可没他的好心态,如今形势虽然不像在围城中那般绝望,但也好不大哪去。就在我们还困顿其中时,悄悄的一个局已经等在外面候着我们了。如果说没回来倒也还好,问题是我们回来了,于是成功把我们又拉进了另一个泥潭。
会觉得这只手离得好远,怎么都触摸不到;可它又好近,就在身旁伺机而动。
“拿点东西来吃。”古羲大老爷似的吩咐。我翻开迷你冰箱,里面就一个面包了,想到之前他也没要吃就说出去买一点吧,但被他拦住,用很认真的眼神看着我道:“从现在起,你最好不要离开我一步。”又扫了眼面包后说:“将就吃吧,里面应该还有压缩饼干和巧克力,你自己也补充一下。”
居然接过我手里的面包,撕开包装后就放到嘴边咀嚼起来,神色间没有半分难以下咽之态。我确实也饿了,见他不介意就不再去管,在冰箱里找出压缩饼干就着水咬了吃。神经一放松后疲惫就涌来了,几次眼皮打架后听到古羲说:“想睡就睡,别死撑。”他的声音就像是带了魔力般,立即让我困意更浓,头一歪就真的睡过去了。
醒过来是被说话声吵醒的,虽然刻意压低了并不大声。看窗外天色已经昏黑,使得车内也昏暗的,语声是从车门外传来的。第一眼就看到古羲背靠在窗上,而他身旁还站了个人,从身形看是个男人。
心蓦的一沉,我猛然起身。
133.反目
等坐起来后才想到入睡前似乎是坐着的,现在却座椅被平放了。敛去杂念我暗暗伏低了欲图通过车窗去看清那人是谁,等看到是熟悉的轮廓时不由失笑,怎么刚才我会以为是羽出现了呢?
来人是秦辅。
他与古羲两人并没留意到我已经醒来,靠在一块边抽着烟边低声交谈,语音穿透过车窗传进来。秦辅:“秦舟那边动身在路上了,我带来的人已经安排上山搜捕了,只要他还在,就逃不出咱掌心的。”
古羲轻嗤出声:“你太小瞧这人了。几番博弈我都没赢也没输,很多年都没有这种棋逢对手的感觉了。”
我是第一次听古羲对一个人有这种肯定的评价,显然秦辅也是,只听他惊愕地忍不住扬高了声:“真这么厉害?从没见你对谁这么忌惮过啊。”
古羲:“倒不是忌惮,是心思城府样样都不亚于我,谋定而后动,还会奇门遁甲之术。秦辅,你说这么一个人会那么简单就被你派去的人搜到吗?”
“那你还叫我带人来?”秦辅感到不解。
“古有围魏救赵,今就有围山辨向。”
我听得不解,既然找不到羽这个人,那让秦辅派人围山又有什么用?突的脑中灵光一闪,顿然明白了,是幌子!他故意让羽以为我们把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山上,这样一来他若有后招就可能肆无忌惮,也会中了古羲的计。这招不叫围山辨向,而该叫引蛇出洞!就是不知这蛇能不能请出来了。
是秦辅弯腰不知干什么时看到我醒了,他立即就笑了起来,随后古羲也回转过身来,隔着窗子低敛了眉眼看我。秦辅直接拉开了后车门,站在车外故意怪腔怪调地说:“诶诶诶,你一个人要把前后座位都霸占了啊,椅子放这么平,后面哪还能坐人?”
我连忙把座椅给摇起来,可秦辅一只脚刚抬进来,就听到古羲在那啐道:“在这耍嘴皮子,你事都办完了?”秦辅回过头,“古大少爷,你爷爷我赶那么远的路跑这山沟沟里来,至少也得让人喘口气吧。”
古羲回驳:“两根烟都吸完了,你这口气还挺长的。”
“滚犊子!”秦辅笑骂出声,却是把脚缩了回去,没好气地边走边说:“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跟你一块做发小,从小被你算计起,到了现在还要为你当牛做马。”
古羲笑笑绕回到驾驶座坐了进来,我看秦辅很快身影就没于刚垂临的夜幕中。倒不担心他俩友谊破裂,就凭古羲一个电话就能把秦辅随叫随到这一点,可看出他俩关系很铁。令我好奇的是:“这时候你让秦辅去干嘛?”
“他一个地方领导到这种小镇来考察,不要去走个场呀。”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正要再问其它,突然见刚刚走远的秦辅朝着这边又跑了回来,而且神色间有着焦色。下意识去看古羲,只见他没了刚才的轻松,安静地等着秦辅跑过来拉开后座一屁股坐进,秦辅看了眼我欲言又止。
古羲蹙了蹙眉:“什么事?”
“阿羲,秦舟出事了。”
我不知道古羲车子是何时修好的,可能是在我沉睡时候;也不知道何时童英也来了,只知道这时车子疾速飞驰在回程的路上,是由童英开的车,古羲和我都坐到了车后。车内气氛很低迷,没有人开口,我不说话是因为不知道秦辅口中说的秦舟出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而古羲不开口则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是想本可以将这布林镇真正变成围城让羽无所遁形,却因事有变化而不得不放弃?还是在忧心出事了的秦舟?从他上回与秦舟的相处上看,虽然没与秦辅这般贫,但关系应是不错,而且秦舟是站他这一派的暗子,定然不能失。
所有的猜测在看到那辆高速公路上被挤压的不成型的汽车时都化为乌有,我本想跟着古羲下车,但被他沉声喝令呆在车里。他与秦辅站在一块,脸沉的都能凝出水了。
黑漆暗光下,我看不清车子里到底还有没有人,只想着假若真有人在估计难有命活吧。
秦辅回身时突的一脚踢飞了什么,刚好朝我这飞来,而我的窗户是开着的,只觉额头一刺疼,下意识地抬手而抹,却是抹了一手的血。
古羲掠扫过我的脸,眸光沉了沉,呵斥:“秦辅,不长眼睛吗?”
秦辅也随之向我看来,却冷笑出声:“踢的就是她!若非是她,秦舟会挡这祸?”
我心中一顿,秦辅在说什么?秦舟出车祸和我有什么关系?古羲也是如此说:“关她什么事?别在这发疯。”
秦辅扬起手指隔空指向我,“跟她没关系?阿羲,你当我傻呢?那人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引她前去,如果没你从中阻止,这时候她被扒掉一层皮都有可能。现在逼急了从外围直接对秦舟下手,而我们明知这里头的文章还不得不被牵着鼻子走,呸!真他娘的够窝囊的。”他情绪激动到爆粗口,以前的斯文和优雅都不见了。
我看不到自己的脸色,但知道这刻一定是煞白了脸。秦辅的话挑得很明,事实上从谢小琴起也早有所悟,这个镇、那些信,都是为我而设的局。假如这次我是一个人来,恐怕真如秦辅所言的被困在围城里扒掉一层皮还得苟延残喘着解那城墙之秘。让我心惊的是秦辅说秦舟出事也是被那羽策划的,意在破古羲撒开的这张网。
古羲眯起眼,语声危险地问:“那你说该怎么着?”
“既然网已经撒了,鱼饵不丢进去怎么引来大鱼?”秦辅边说着边朝我阴沉地飘了一眼,其意显然。
我的目光紧盯在古羲身上,深知决定权不在秦辅,而在于他。老实说我并没有太过担忧,甚至还有着某种笃定,围城里我们也算是经历过生死了,如果古羲要用我去引羽出来,这时候我们也不会在这里了。
果然听到古羲凉凉丢出三字:“不可能。”
秦辅冷笑出声,“阿羲,你变了。以前的你从来不会畏首畏尾,现在为了个女人却瞻前顾后。如果秦舟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别怪兄弟我下手无情。”
撂完狠话秦辅就愤然而走,与和他一同来的诸人驱车呼啸而离。
古羲重回车上时脸色是铁青的,抽了纸巾来擦拭着我的额头,其实并不严重,就刚好被小石子刮破点皮,但看他阴霾的表情令人噤若寒蝉。童英几度从观后镜里看过来,终于忍不住小声唤:“羲哥……”可刚出声就被古羲冷斥:“闭嘴,开好你的车!”
这火势蔓延程度,方圆之内最好是不要有人。如果可以,我也想离他远远的,可是在车里想躲都没地方躲。尤其是当我贴近车窗想离他尽量远时,突的被他长手一拽拉了过去。
身体间没了缝隙,感受着他身上低迷的气息,我的目光落在他的掌上,想了想将之摊开,在其掌心比划了一个字。转瞬之间车内气氛变了,就连童英也似有所觉地抬起了眼向后看来。而我的下巴被一根手指轻轻抬起,对上那双幽沉如潭的眼。
那里面刚刚还在的怒焰此刻都烟消云散,只剩无人能懂的幽光。我没有动,就连目光都没有避开,任由他看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看到那眼睛里有了欣赏的笑意,不由也抿起了唇角。那之后,虽然仍然没有人说话,但至少车内气氛是宁和的,古羲一直都抓着我的手,神情么……是他一贯以来的讳莫如深。
车子始终都在行驶,早过了该下高速进入津京区的匝道口。我一点都不担心车子会开往哪,因为主事人就坐在旁边呢。
可肚子会饿,连续几天都是有一顿没一顿的,所以当童英把车开进一家服务站,我几乎一停车就推开了门率先走进了餐馆。可惜不是餐点,很大的地方却空空荡荡的,除了几个夜间值班的人坐在那打着瞌睡就没其他人了。
最后我只能走进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走了一圈手上拿了三桶泡面。递给童英时她什么都没说就去开水间了,但是古羲却半点都没接过的意思,耸了耸肩,只得自己拿着两碗泡面去泡。这东西虽然一直被公认为垃圾食品,可当那香味飘出来时,就是有一种无法抵挡的诱惑。
等我回到门庭冷清的餐馆时,就见童英一人在闷头吃着,却不见古羲踪影。搁下泡面在桌上,我就走了出去,某人太扎眼,一眼就看到他靠坐在车前盖上听电话。
走过去时,刚好他放下了手机。脚下蓦的一顿,从我这侧后的角度能依稀看到他在用手机划动屏幕进入了照片里面,因为刚好被他肩膀挡了大半,所以看不清他在看什么。心中冒出一个很幼稚的念头:他的手机里会不会藏着谁的照片,然后每当想起时就去看一下?
134.诱
很快古羲就若有所感地回过头来,漆黑的瞳仁不动声色地看着我,隐约似有光芒掠过,却又暗沉浮动里含着隐忍克制。我的心情霎时像这昏沉无星的夜色,柔和而模糊。
待我走近才见他眼眸清亮,神色却略懒。目光下意识地落于他掌间的手机,屏幕灰暗的瞬间看清了上面,忍不住失笑了起来,与我刚刚想得是天差地别。
他蹙了蹙眉,长臂一身把我拉到了身边,又觉得说话的角度不对索性在我腰上一提,让我也坐在了汽车盖上。然后问我:“在笑什么?”我歪头想了想如实而答:“刚才看你点开照片又看不见你在看什么时,就在想会是一个怎样的美女引得你如此深夜还在思念。”
古羲眸光闪烁了下,挑起眉问:“醋了?”
我琢磨了下,刚想摇头就见他的嘴角抿了起来,眼神也逐渐危险,下一瞬他就侵近过来堵住了我的唇。不是浅尝辄止,而是长驱直入席卷进唇,可以感觉的出这是个带着点情绪的吻,他在让我明白这种时候最好不要和他开玩笑。可是我真没开玩笑,刚才那么想着时并不觉得心中有酸意,可能......可能是觉得古羲这个人没那些伤春悲秋的情调,他只会单刀直入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像这刻,深吻已经满足不了他,帜热的掌从我衣服底下钻进了背上。
我整个身体都不由轻颤起来,立即理智回归清醒过来,用力去按住在身后游走的手,用眼神告诉他不可以。这里可是人来人往的服务站,而且是在外面。也不对,哪怕不是这种地方,我和他也都还没到那一步,太快了。
古羲虽然做事果断,但也并不会来强迫我,手下不再动唇也意犹未尽地退开了去。我还在平稳呼吸,情绪没从刚刚的冲击中缓过来他就丢出了一个**转移了话题:“渔网破了。”
怔愣着去看他,“你是说......”
他轻轻颔首,嘴角噙着兴味的笑:“很有意思,我有张良计,他就有过墙梯。这盘棋看来才刚刚开始下,孰胜孰负都是未知数。”
夜光流离,我看着他的侧脸,刚刚的意乱情迷在他脸上完全找不到了,目光静而沉,闪烁着睿智的光。他歪头来看我,问:“看什么?”我浅抿了下唇角,很自然地答:“看你。”他又问:“好看吗?”我点点头,看到他眉眼有了笑意,志得意满的样子。
捏着我的掌,他道:“小愿,继续取悦我,越来越想给你加盖印记贴上我的名字了,我耐心有些,别让我等太久。”
我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这种意向性极其明显的话,也就他能说得这般理直气壮。
觉着不能再与他坐在这了,怕他一疯起来不管不顾,连忙从车盖上滑下来,“我进去吃东西了。”掉转头就要走,可刚迈出两步腰就被他从后锁住,低沉的嗓音在耳旁道:“一起吧。”与他一同回走往餐厅,进门就见童英干坐在两碗泡面跟前,一副等候多时的样子。见到我们进来立即起了身,走过来对古羲说先回车上就出了门。
我回头看了眼她背影,竟觉得有些孤单。
将泡面盒子打开发现面并没有糊的太厉害,就连汤还是烫的,立即了悟定然是童英见我们还没回来又拿去换过一回开水了。我把调料包都给添上后才抬头看坐在对面的人,古羲的表情懒懒的,见我把桶面推过去也只意兴阑珊地飘了一眼,似乎没有开吃的意思。
我不管他,埋了头开始吃起来。只不过两分钟,余光就瞥见对面也开动了,忍不住嘴角莞尔。但等我吃完抬起头时,发现他还在慢条斯理地挑着面上粘的香葱,神情里没有一丝不耐。看了片刻后问:“你为什么不问我是怎么猜出来的?”
他眼皮没抬就低道:“跟了我这么久,这点眼力都没也是白跟了。”
我有些啼笑皆非,他总是那么的......自大,却又让人无法反驳。因为我确实是与他相处久了,对他的一言一行都会去深想其涵义。
当秦辅急匆匆地跑来说秦舟出事,一帮人立即从布林镇撤退时,我就觉得事情蹊跷。以古羲志在必得的架势,即使秦舟真的有事他必须赶去,那么也会留有后手。所以回程路上我一直心有存疑,而当看到秦舟那辆出事的车子后就有了所悟。
再之后古羲与秦辅那场反目很逼真,不过以我对这两人的观察,就算有口角也不可能会当着众人的面。更何况秦辅要让古羲以我为饵,这又岂是他俩会做的事。
所以在秦辅愤然而离而古羲“铁青”着脸上车后,我在他掌上写了一个字。
诱。
引诱的诱,诱敌深入的诱。
古羲那瞬间转变的眼神告诉了我答案,果然如我所料,这出戏是故意演给一直隐藏在后的羽看的。看似他与秦辅都走得一个不剩了,实则另一批人已经悄悄入驻并潜伏着伺机而动,这批人以秦舟为首。没错,秦舟。
车祸不假,但坐在车里的人可以是假的。表面秦舟被祸害受了重伤入院,真正的却其实已经进镇了。而秦辅貌似与古羲闹翻先行,实则定然在某处等消息,一个布林镇恐怕里三层外三层被围了。但是,刚刚秦舟打来电话说人还是跑了。
一个固若金汤的地方,终究没拦得住这个羽,焉能让古羲不对他刮目相看呢。
我想了想又问:“那边有说他是怎么跑掉的吗?地下?”这是我想到最有可能的方案,以羽对那镇的熟悉,地上围城又是他的家,那些通道也可能是他挖的,另有别的地道延通到外面也不是没可能。即便秦舟带人将各个口处都封死,也封不死地下那么大的面积范围。
可古羲却道:“你当是地道战呢?既然与我博弈下这盘棋,自然就不会用下三流的招数。他是大摇大摆走出去的。”
我愣住了,当着所有人的面走出去的?这怎么可能?
古羲终于把所有的香葱都挑干净了,这才开始吃起面来。无奈我只能把疑惑暂时先压着,等他慢条斯理将面吃完后才问出口,他拿过我递给他的纸巾擦了擦嘴后淡声道:“你当我没有考虑到地下这个可能性?秦辅以救灾为名目先赶过来,自然会带上一些必要的配备。”
“是什么?”
“生命探测仪。”
......我明白了,秦辅让人去山上搜捕,不光是搜查地面,还对地下在进行生命探测。但凡羽若还藏在围城某处,都逃不过高科技的产物追踪。
所以,我微微屏住呼吸轻问:“有探测到生命迹象吗?”
他抬眼看过来,瞳仁幽光涔涔,“如果没有,又怎么确定鱼已脱网呢?”
心头一动,这是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羽的存在,以生命探测仪来监测。在这之前,我甚至都有种这个人并不真实的感觉,因为怎么会有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到这种地步。
“可是......又是怎么确定他跑了,你还说他是大摇大摆走出去的?”
问完第一个问题我就自行有了答案,一定是生命探测仪再搜索不到地下的生命迹象了。但是后一个疑问,我想不透。
果然听古羲回道:“人已有所察觉了,后面自然搜索不到了。有意思的是,在这时间段里出镇的就只有一人,你猜猜是谁?”
我摇摇头,这个人定然是最意料不到的,与其乱猜还不如听他揭开谜底。
他说:“你见过。”
范围顿时变小了,布林镇上能被称得“我见过”的人必然不是那种迎面而过不会去记的路人,肯定是有过交涉。脑中翻罗一遍,发现布林镇上认识的人几根手指都数得过来。
小卖部的老板娘是我们踏进镇上第一个认识的,随后就是粮油店的老谢头和他婆娘,接着是饭馆的老板,还有......谢小琴、谢福、谢天元。而这其中的人大半都已经死了,剩下的人里我想过一遍,年龄与性别都没觉得谁可能是羽。
古羲听了我分析后笑了笑,眉目藏精光,“你忘了一个刚刚见过的人。”
脑中灵光闪过,惊愕而问:“你是说那个民警?”在得到古羲的肯定眼神后不由唏嘘,那个人就是......羽?回想那幕在派出所的对峙,虽然觉得这个年轻的民警很傲气,说话也并不客气,甚至将谢小琴等人的死亡矛头直指我们,可是他的气息不对啊。
还有,最大的不对是......我没瞧出来他是羽还情有可原,可连古羲都没看出来就大有问题在呀。我自问开口很婉转了:“你也是难得打了眼,没认出来那民警就是羽吗?”
却听他反问了回来:“谁说他就是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