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孺子可教也
我蹙了蹙眉,见吧台后探出的脑袋不由笑了,对着小姑娘招手:“能过来帮我一下吗?”等我与小姑娘把五桶油都搬进吧台后,她还不确定地问:“这油你们真不要了吗?”
我笑着回:“不是我不想要呀,关键是拿不了啊。男人都好面子,看着大叔那榨油好玩,一口气买了这么多,也不想想要怎么拿。对了,你叫啥呀?”
小姑娘腼腆一笑:“我叫谢小琴。那位大哥可能是城里来的,没见过榨油吧,其实阿叔那里的油很不错的,可不像城里什么的地沟油之类的,全是阿婶自个种油菜打菜籽炸的,拿你们城里人的话说叫绿色食品,我们这镇上都问他买。”
“我叫你小琴不介意吧,听你唤那大叔是阿叔,你们是亲戚吗?”
“也不算是吧,就是镇上都这么唤。”
我点了点头起身,“我得上去了,钥匙还在我这呢。回头再聊啊小琴。”走出吧台时回头又看了眼,心想以这小姑娘的年龄当不可能对十几年前的事知道多少。
上到二楼就见古羲斜靠在那抽烟,楼道里散了一股淡淡的烟味。壁灯不太亮,打在他身后的位置,使得他一半在光影里一半在暗处。
今晚的他,显得格外的深沉难懂。
两个房间的门是相邻的,我刚掏出钥匙,古羲就在耳旁低问:“想知道今晚走这条路的意义吗?”我划转眸光,与那双幽沉如水的眸对视了两秒,把钥匙插入孔内。
小镇的旅馆虽比较简陋,但还算整洁,面积二十来个平方,没多余的椅子。我瞥了眼洁白的床铺,选择坐在电视柜的一角,古羲也没落座,而是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等了片刻才听他缓缓道:“布林镇有个传说,据说一对男女只要牵着手来回走一趟这条街道,就能一直牵手到底。”
“......”我还从不知道他居然是个这么浪漫的人?!还没等甜意涌起,就听他问:“你信吗?”我想了想说:“世间因由无从说起,有这样的传说,至少代表人的一种精神寄托。”
古羲低笑起来,“那就是不信了,你们女人不都喜欢听这种情话吗?”
我笑,“你们女人?”
古羲失笑,摇了摇头转眸过来凝我,“知道为什么那所学校周边没有房子吗?”
我心中一紧,不适应他这种前一刻在开着玩笑,下一刻突然正经回到主题的调调。想了想,“是因为那边地基问题?”说完自个都觉得不对,如果地基有问题,学校又怎么会造起来呢?
古羲不答反问:“那知道为什么那儿连盏路灯都没有吗?”
“不是没有,是不亮吧。”刚刚走过去时我有留意到头顶悬着路灯,但好像经久不理灯都坏了,就好似那条街上大多数路灯都坏着。
“这儿又有个传闻,说是学校那边一到晚上就闹鬼,路灯修了又坏,是那些鬼魂害怕看到光的缘故。”说到最后,古羲的语调变得很轻。
我盯着他,口齿清晰缓缓问:“你一直都跟我在一块,上哪听来这么多传闻?别跟我说是油坊的大叔说的。”才不信光那一会功夫,大叔能给他讲这么多段故事,分明都是他编的。
却见他一脸无辜地眨了下眼,“你又不信?一场大火几乎烧了半个镇,逃出来的人也罢了,没逃出来的呢?尸骨无存!怨气能散得了吗?”
原本我并不惧怕,可他说得阴森森的,且刚好在他话落时房间的灯闪了两下,一下子我的寒毛竖了起来。再看他身旁那黑漆漆的窗户,不觉心头打了个颤。
更甚的,古羲突然肃了神色,“你别回头。”
我颤着声问:“怎么了?”他在一步一步靠近,神色是从没有见过的小心翼翼。不知是否心理作用,竟然感觉后颈上毛毛的。恐惧之所以会威力那么大,主要是因为人的想象力会蔓延,把不知想成各种可能。
古羲已经到了身前,看着他缓缓抬手,向我脑后伸去。这时我的神经都已经绷紧了,然而下一秒突觉他的掌扶住我后脑,而他欺压下来,唇舌铺天盖地侵占我的气息。
这才反应过来又被他糊弄了,懊恼地挣扎。他也没勉强,只含笑而问:“动什么?我这不是在帮你驱鬼嘛。”我恼怒低吼:“驱鬼你个头!”
他又压下来在唇上啄了一口,一脸理所当然地质问:“谁让你在楼下墨迹这么久的,故意让我在楼道里喂蚊子呢?”我重重地哼声,真不想理他。可他却把我拉了起身,揽着走到了窗边,“看下面。”
“你又想干嘛?是又要说这窗户外会有鬼爬上来吗?”
“有没有鬼爬窗不晓得,只知道咱们现在踩着的是十多年前邮局的屋顶。”
我怔住,扭头看回他,“你说什么?”
他说:“火势蔓延到邮局这基本上就被扑灭了。后来邮局关门,被镇上的人买下翻新开了这家旅馆。也就是说,你收到的那七封笔友的来信,都从这里出发。”
话题转得太快一时反应不过来,怔然而问:“怎么会这么巧?”
古羲抿唇而笑,眼神却在变冷,“不是巧,是有只手在把我们推来这。”
什么意思?我越听越不懂了。
“粮油店老板是当年邮局的邮差,这家旅馆本是邮局,这个镇本来没有学校却在火灾之后建了所小学,而那个位置刚好是火种根起处。这些本该是散乱无章的信息,让你碰上其中一个都是运气,却偏偏在我们来的第一天都汇聚而来。”
我依旧不懂,“这些信息难道不是你事先查到的吗?”
古羲的嘴角浮起淡淡的讥讽,看向窗外漆黑的街道:“你当童英有通天本事?即使通过你信封反面的收到方邮戳与前面邮戳的残留痕迹来查到信件来自布林镇,中国那么大,要找一个地图上不存在的地方,堪比海底捞针。”
“可你不是说她画了地图给你吗?”
“知道她是通过什么方式找到这个小镇的吗?”
我灵光闪过,惊异而问:“网络?”
果然见古羲点头,原来童英在翻查我常城当地邮局的留存记录,找到几个疑似信件寄发地点,经过筛选后确定为布林镇。可是这个名称除了是欧洲一童装品牌外,再也搜查不到任何讯息,童英就在某论坛发了一个帖子,一开始大多数网友都是在瞎掰,但到了晚上突然有个网友留言说他就是布林镇人,不过已经改名永秀镇。
就在白天我们来这镇的路上,又有几个自称布林镇的人相继出来留言。每次只要有新的讯息,童英就会截图传到古羲的手机上。
也就是说,他到了这镇上,不是无目的地瞎逛。车子溜达一圈将地形都已看过,又再锁定粮油店大叔为第一目标去探问。随后落住这家前身是邮局的旅馆,都是有目的而为。
另外,刚刚他故意说得那两个传闻也不是他编的,都是网友在那热火朝天聊的内容。只不过那个帖子到后面就歪楼了,源起于有人说镇上学校夜里闹鬼,后面就都在讲学校鬼故事。
虽然听着是感觉有些巧,可是时下确实不能低估万能的网友,所以我道:“或许刚好是有这镇上的人也上网看到帖子了呢,毕竟十多年前的火灾对于布林镇而言是一个难以磨灭的回忆。”有时候我能感同身受,当偶尔在网上看到关于常城的新闻或者帖子时,会格外关注。
古羲笑不及眼底,“或许。”
忽然想到一事好像一直忘记跟他说了,在听我说完后,他眸色变得幽深之极,定定看着我问:“为什么这么觉得?”
我将六封信中某一幅画拿出来,指着画中坐在窗前的背影道:“画比文字更渗透内心,这个人哪怕画得不是笔友本人,也是他心境的一种隐射。通常这种时候,回望占多数,因为将来不可知,当下不能言表,只有从前是刻在灵魂深处的。所以,我认为笔友的年龄至少要比我年长五六岁,也就是说当年他应该有十**岁了。”
“为什么不早说?”古羲眉宇一蹙。
我耸耸肩答:“忘记了,是今天听你问起大叔学校的事才想到的。”其实这只是我的推托之词,因为在被他迫着承认心迹之前,他强势得让我始终没有卸下防备。在被迫告知了笔友信件秘密后,我自然有权保留其中隐藏的讯息,尤其是在他不擅长的领域。
文字方面我相信想瞒也瞒不住,但是对画意的诠释他是外行。
到了现在,当然没必要再隐瞒了。不过我觉得学校这个方向可能没多大用,不说现在镇上这所学校是新建起的,哪怕是原来就有,也是所小学,而我那时交笔友是初中了,加上从这幅画中对笔友心理年龄的推断,更加不可能还是个小学生。
古羲听了我分析后却否决:“谁说不能从学校这条线查了?这个人不在这镇上念书,自然会有地方念;即使与你通信是在十**岁可能已经不在校,但之前的求学记录总还有。”
我的眼睛一亮,“那我们只要问出他们这镇上读中学是上哪读不就可以了?”
“孺子可教也。”
106.大火
这是个突破!大火烧掉了半个小镇,却烧不掉一个人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但同样还是有难度,笔友名字谢到源无法确定是真名还是笔名,真名也就罢了,可若是笔名那就不好查了。
而古羲并没再围绕这话题,目光再度幽远凝于昏黑街道,“从学校到邮局横跨一里路,什么样的火势能蔓延至此?”
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刚刚他与我一同走到学校那边再回走,其实是在丈量两地之间的距离?可是粮油店大叔不是说......“是从树林开始烧起的,火势没法控制了吧。”而且此处道路崎岖,消防车赶不及过来灭火,纯靠镇上老百姓用水救火恐怕是杯水车薪。这也是那个时代和受地域限制的悲哀,可以想象当时深陷火坑中的人们是有多绝望,只能等待着死亡。
死亡?!我突的浑身一震,脑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古羲转眸看我半瞬,“看来你已经想到关键点了。”
我的背脊有了一丝凉意,自成行以来到这镇上,焦点一直都放在寻找谢到源这个人身上,可是我却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点第七封信。
信的内容我无法忘记,尤其是那句“我杀了人”!粮油店大叔说那场大火发生在十多年前,笔友给我写的第七封信是十二年前,这时间......
我不淡定了,脱开古羲的手往门处走,“我出去一下,你先休息。”
从楼梯下来就看到谢小琴窝在吧台里打瞌睡,有意重咳了两声,她醒神过来看到是我很热心地问:“怎么还没睡?”我在手臂上挠了挠回道:“房里有蚊子,下来去小卖部买个蚊香。”话虽如此说,我却有意缓了脚步。
只见谢小琴从椅子里起身往外探看了一下,不确定地说:“这时间可能小卖部关门了。”
“啊?那怎么办?”
她想了想道:“我那边还有用剩下的,去给你拿吧。”
我欣喜之极地说:“那太好了。”跟着她走入后屋,环视这有些阴暗的地方,确实有着许多沉朽的痕迹。见她推开了一扇门,我假装不经意地问:“怎么你这底下看起来要比楼上旧一些呢?”
她愣了愣,回转头道:“这底下是老房子,几十年了,放心哦愿姐,你们楼上住的可都是翻新过的。”我笑着点头:“嗯嗯,了解。”
乘她走近柜子去翻找时,我靠在门上又问:“为什么造房子时不把底层一块翻新了呢?”
“问我爸呀,他说火没把房子全部烧掉就是福气,不能再去动土,否则会犯忌讳。”
“火?”我故作疑惑状。
谢小琴很单纯,没什么心机,加上之前我用五桶油拉近了与她之间的关系,所以跟我聊着很是投机。“对啊,你一定看不出来吧,我们镇上在十几年前起过一场大火,把将近半个镇都给烧了,当时我爸带了整个镇的人都去灭火了,还被砸断了腿呢。很巧火就烧到隔壁屋被扑灭了,所以这儿底层只稍微被熏黑了些,后来我爸让人粉刷了下,然后在上面造了两层楼开了这家旅馆。”
“烧了半个镇啊,”我唏嘘不已的表情,“那火可还真大啊,那时候你几岁了呀。”
“才十岁呢,不怎么懂事,看到好多人哭没了家。”
“那你家......”
“我家没事,刚好在火烧范围以外。”谢小琴这时找到了蚊香,转身过来递给我说,“愿姐,快上去点吧,已经不早了,我看看到十二点没人也打烊睡觉去,好困。”
我听着一愣,“你这还打烊?”
“当然打烊啊,你当这是大城市啊,到了夜里不会再有人来了,街上也一个人都没。放心,明早五点我就会起来开门的。”
我点点头拿着蚊香往外走,但在上楼梯时回头随意问了句:“小琴,你今年多大了啊?”
她噗哧一声笑,“我22岁呀,愿姐你呢?”
静了一瞬,我答:“25。”
回到楼上我完全心神不属,22减去10是再简单的数学题,刚刚好12。
真的是巧合吗?
还是,笔友信中说得“杀人”其实在指这场吞噬了很多生命的大火?
如果是这样,那真的......会让人感到恐怖。是什么动机致使他去放这场火的?难道仅仅是因为他自身的阴暗?良知何在?
那十幅画撇开其中暗藏的碎片,光从表面呈现而看,代表了画者的偏激、颓废与绝望。不知道究竟遭遇了什么让这个人如此阴暗,可是人的心理真的很疯狂。
心不在焉地开门而进,发现房间里古羲已经不在,有想过去隔壁把刚才所获告诉他,可是想了想还是算了。窗户开着,热潮气弄得整个房间都很沉闷。我把门窗都锁上后进洗手间简单梳洗了下就躺了下来,房间没有空调,仅在天花板上悬着吊扇。
这情景让我想起童年时候,那时几乎没有人家会有空调,要么落地风扇要么就是比这还要古老的吊扇,声音哗哗哗地响,扰得人夜里难安宁。
不过这夜我却出奇地很快就睡着了,而且还做了梦。
梦里我独自一人走在街道上,两旁的房屋带着年代的气息,都是一层的矮房。走了一路,并未碰到一人,似有所觉地回头,发现身后这座房子比起别的要引人注目些,因为它的上方刷了一层深绿色的漆,依稀可见上头挂着的牌子上的第一个字是:邮。
这种颜色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会给人第一印象,加上这个“邮”字,可确认这是一个邮局,而且我在门前找到了一个陈旧的邮箱。正愣神中,突然见不远处有一人影骑着自行车而来,一个脚点地刹车停在了邮箱边,是个穿着短袖衬衫的邮递员。
他用钥匙打开邮箱后,就把里头的信件取了出来,可能是没拿好,突的有信掉落了地上。邮递员一急俯身要去拣,没料碰到了他的那辆自行车,将挂在车后座的那个绿色邮递包里的信件也一同打散在了地上。他跺跺脚,很懊恼,却又无奈地蹲下身。
我低头去看地上的信,也不晓得怎么回事,信封上的字迹我都看得很模糊,辨不清具体的字来。可就在目光随意一瞥时,突然看到了熟悉的笔迹,一个迈步向前,那不就是......
这时邮递员抬起了头,与信封上的字迹一般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从依稀的轮廓辨识此人很年轻,而身形看起来也很单条清瘦。
再低头时他显得很焦急,将所有信件一囫囵地捧起往包里一兜,就走进了邮局,连摔倒在地上的车子都没有去扶一下。
我正想跟着走进去,突然感觉身后热潮扑来,下意识地回头,只见滔天大火如一条火龙般以雷霆之势席卷而来。我整个人都僵住了,尤其是当我想动时发觉身体完全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火龙扑面而来,将我吞噬......
窒闷的燥热将我围绕,等等,窒闷?燥热?为什么不是烫痛?
我蓦然惊醒过来,瞪大了眼,吊扇依旧在顶上哗哗而吹,哪里有什么火龙?刚才一切都是梦,可是这梦......好真实。
除了火卷到身上的灼痛感没有,火的蔓延景象都再真实不过,仿佛我真的如临其境一般。浑噩地躺了一会,脑中各种翻腾,等到起身时都还恍惚。去洗手间用冷水扑了扑面,才总算清醒过来,可就在踏出洗手间门时我猛的一顿,那个梦里的邮递员......是不是太过年轻了?
如果我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梦里的邮递员就应该诠释为粮油店大叔十多年前的轮廓,那大叔今年至少有五十左右了,十二年前怎么也都四十来岁了。
虽然梦是人虚无想象的反射,通常不能引以为真,可人脑是很奇怪的,它可能天马行空,甚至衍生出一些无厘头的东西,但所有的思维都有根源。
我想不透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如果说邮局、大火、笔友的信,是受了所知讯息的影响,那么这个不可能是粮油店大叔的年轻邮递员的讯息根源是什么?
恍惚着神思去敲古羲的房门,可敲了好一会都没见他来开门。
是已经出去了?
107.痕迹
我踩着地砖下了楼,谢小琴在吧台后一见我下来就笑着打招呼:“愿姐起来了啊,睡得可好?后来没蚊子了吧。”我略迟钝地摇头,“没有了,昨晚还得谢你呢。”
“谢什么呀?这儿又热又闷,蚊子是挺多的。”
我往门外瞥了一眼后问:“有看到和我一块住店的朋友下来吗?”
“你说那帅哥?没有啊,不是还在楼上吗?”
我也没在意,只应了声后说去买早餐就走出了旅馆大门。今天天气与昨天大不同,碧蓝的天空在东边已经升起了暖暖的朝阳,也预示着今天会是个大热天。
北方人的早餐特色基本是以包子面食为主,所以昨天早上童英买到羲园的豆浆油条其实很稀罕了。还是粮油店隔壁那家饭店,老板给我推荐杂酱面,可我还是不习惯大清早就口味这么重,只喊了一碗汤面。
可能是厨师不擅长做这类面食,端上来的面清汤寡水的,味道很淡。吃了几口就没胃口了,结完帐出门有意从粮油店门口经过,看到大叔正在机器跟前忙得热火朝天,屋里头还站了几个大妈在闲聊。
也没人留意我,就站在门边把大叔的身形到外貌再到轮廓仔细瞧了瞧,怎么看都不像是梦中那个模糊的身影。即使年龄或许因为看不清样子而有所偏差,可是人的大体轮廓与身形长短在那,大叔个头偏矮,应该不超过一米七,而梦中那个走进邮局的背影即使青涩,也至少有一米八左右。
漫无目的而走,到了古羲停车处,却不由惊愕在原地。
是谁这么恶劣竟然把他的车子给划了那么长的划痕,而且车轮胎也都瘪了。环看四下,不见有任何可疑形迹,显然这行为是夜里造成的。
我得立刻回去告诉他!
调转身快步走回到旅馆,又腾腾腾地上楼再去敲他房门,等了片刻还不见他来开门,感觉有些奇怪,他不是这么嗜睡的人啊。扬声而唤:“古羲!”
仍没得到回应,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心念电转疾步跑下楼冲到吧台前,“小琴,你确定他没有下楼出去过吗?”
谢小琴有些懵懂:“你说那帅哥吗?是没下来过啊。”
“你肯定?”我追问。
她点着头说:“我早上五点就起来开门了,一直都坐在这呢,没见有人下来过。”
“这中间你没有去上个洗手间或者出去买个早点什么的?”
“洗手间是有上,但早点我还没吃呢,正打算一会去买两包子。怎么了愿姐?是他不在房间里了吗?”谢小琴看我神色,也不由紧张起来。
我想了想问:“你这有房间门的备用钥匙吗?”
“有的,我给你找。”
等拿着备用钥匙,谢小琴跟着我一同上了楼,当门被打开时,别说是她就连我也呆住了。门背后的这个房间,被铺齐整,地面光洁,完全没有人住过的痕迹。
古羲整个晚上就没住在这里!
谢小琴不笨,眼珠溜了一圈后就忐忑而道:“愿姐,你那帅哥好像没有在房间里睡过哦。”
我的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对她道:“是哦,等我给他打个电话看看,可能是有什么急事去办了。没事了小琴,楼下没人在看着,你快下去吧。”
“好的,愿姐你快打电话问问看。”
等谢小琴下了楼,我拿出手机拨号码,可心里却很慌乱。古羲的车子还在,他是不可能因急事而步行离开,哪怕真的急也肯定会跟我打一声招呼。
除非是......“急”到连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
电话拨通后就听对面语音提示处于关机状态,在意料之中,也让我感到更心焦。脑中盘想着回走到自己房间,这时候去外面盲目而寻显然不理智,他并非刚刚出门的而是昨晚就离开了,一整夜的时间足够有太多的未知数了。
昨晚我下楼去找谢小琴要蚊香探话,回来就没见他在房里了,是那时候他出去的吗?如果是,那就只可能是我跟着小琴进到后屋那会儿,要不然小琴一直都在吧台里,他只要下楼就会被看到。
那个时候,他是接到了电话还是......察觉到什么,以至于让他不打招呼就离开?
我怎么想着都觉得还有哪里不对,说不上来具体的。烦躁地走到窗边向下而看,突的顿住,昨晚我回来时这扇窗户是开着的,可我清楚记得在这之前与他一块站窗边时,窗户是关上的。心头有念疾速闪过,我推开窗就往下而看,眼睛一点一点眯起。
答案就在这里了......
再次经过楼下吧台时,谢小琴从吧台后探头出来唤:“愿姐,你联系到他了吗?”我笑应:“联系到了,那个人啊真没法去说他,接了个家中急电就连夜赶回去了,说打我电话时我关机了,只能等我开机了再联系我,过两天就回来。”
“这样啊,没事就好。”她如释负重地感叹。
我指指外面称出去一下,就迈出了门。右转到自己那间房的底下,抬头而看,又再视线循着往下,不放过任何一点痕迹。
目光凝定某处,瞳孔缩了缩,我想或许找到一些线索了。
虽然旅馆的房子是大火之后翻新的,但至今也十来个年头了,一些落水管在常年累月下来都生了锈。锈迹的斑落,是夜晚踩足而下时无可避免的。
而且只有一个人的痕迹!
假如不是古羲有轻功从二楼窗口一跃而下,那么无疑这落水管就是他下楼的工具。不管如何,那锈屑肯定粘在了鞋底。
扫视地面,果然有铁屑遗落,心头一喜立即随着痕迹而走。可走出十多米那痕迹就不明显了,因为铁屑与泥土不一样,由于嵌进了鞋缝里会不那么容易掉落;并且即使有一两粒铁屑,也会与地面融于一体很难辨识。
沉了沉目,换成别人恐怕后面很难再追踪,但是我不同。
只要有痕迹存在就逃不过我的眼!
当我凝目于眼前这座建筑时,心境变得很复杂。怎么也想不到铁屑延伸的痕迹居然到了学校门外,古羲昨晚难道真的进去了?
我在想,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古羲会这般贸然地要从二楼翻墙而下一路到这里,并且进到这所学校里面?难道......真的是见鬼了?
“小姐,学校放假了。”一个陈老的声音突的从后冒出来,我被吓了一跳。
回转头见有个微驮着背穿了件铁灰色短布衫的老者站在那,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很有书卷味。
我迟疑了下走上前,“老先生你好,假期学校里是都没有人了吗?”
老者打量了我一眼后答:“是的,要到八月底的时候才会有老师留守,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想来咨询一下孩子入学事宜的,看来得到月底再来了。”
老者惊异而问:“你孩子多大了?”我硬着头皮回说:“八岁了。”他又把我给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感叹:“真看不出来你有这么大的孩子了,是男孩还是女孩?哪家的?”
有些怔然,这老者为何问得这么详细?还哪家的,难道说镇上谁家只要报个名字他都认识?对方估计看我一脸疑惑,笑着解释:“哦,忘了自我介绍,我是校长。应该你父母给你提过我吧。”
这话茬我不知道要如何接,再深入就要穿帮了,只得胡乱点头了转移话题:“校长,学校平时有人会进去打扫卫生什么的吗?我看门卫都没有呀。”
老校长蹙了蹙眉,看我的眼神有了狐疑,“学校一到放假就不会有人了,卫生工作等开学前才进行。”我也不顾太多了,又径自而道:“可刚才好像有看到人在里面走动啊。”
老校长一怔,目光转向铁门内,口中喃语:“不可能呀。”
“是真的,我看到有个男人身影进了那座楼里面,不会是小偷吧。”我忧心忡忡地说。
“不会的,我们镇上从没有过盗窃。”话虽如此,但显然他已经动摇了,迟疑了片刻就从兜里摸出一把钥匙走到铁门前,嘴里嘀咕着:“进去看看呢,应该不大会有人的。”
他并没有再来留意我,开了铁门就走进去了。我飘了眼那没有再上锁的大铁锁,等他快走到教学楼的楼道处时才悄然推开铁门钻入。
凝目于地,由于走到这处时铁屑已经掉落得差不多了,所以寻找了好一会才找到。循着那痕迹往内,发现它不是通往楼道而是往那座楼的后面绕行过去的。
我环视了一圈不见老校长在楼上出现,立即往楼后小跑了一段路。原来在教学楼后还有一座楼,看布排与规模应该是老师办公室,就二层高。
而铁屑的痕迹就延伸到此,再也搜寻不到了。
108.误打误撞
可能是受了昨夜古羲恶劣的鬼故事影响,看着这座静寂的楼房,没来由的有些背脊发凉。但既然都冒大不违到了这里,还是硬着头皮往里走。
脚步放得很轻,经过一个个窗口往内探望,确证了之前的猜测,这座楼果然是办公室。并没有特别的,一连走过三间里面都是空无一人。就在我打算拐上楼时突然顿住,心不可抑制地轻颤了下,随而头皮发麻至全身僵硬。
在我的侧后方,有一道悄无声息的目光。
握了握拳,缓缓扭过僵硬的脖子,一寸一寸搜掠,最后定住。
我感到全身血液都在快速凝固......教学楼的二楼某扇窗内,刚刚在校门外与我和蔼说话的校长,此时正站在那,用诡异而阴冷的眼神看着我。
所有的直觉都在告诉我快走,我也立即执行了大脑的指令。可就在我转身而跑时,身后噪杂脚步起,无法忽略的戾气侵袭而来。下一瞬只觉头皮剧痛,头发被后面给一把扯住,紧随着就是坚硬物敲下,疼痛蔓延神经,眼前的世界变成灰白。
钝痛从没消失过,即使意识迷离时。所以身体是有知觉的,能感觉到被抬起了移动,然后放下,沉顿的脚步声、语声,清晰而模糊。
后来就变得安静下来了,我不确定是自己意识沉顿到听不见外界的声息,还是人已经离开了。当痛楚到了一定程度后就不会那么难熬,反而是时间成了我唯一的空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手指开始能够弯曲,然后身体里的神经开始复苏。但就在我睁开眼撑坐起身的霎那,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推门进来的人一愣,显然没有意料到我会刚好醒来。
这个人我不认识。
脑中第一直觉反射出这讯息,确定来到布林镇后并没有见过这个年龄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他看起来很邋遢也很颓废,胡子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修了,身上的衣服也看不太出本来颜色,灰蒙蒙的,像个流浪汉。当他走进来时,发现他的脚微微有些跛,面色很沉地看着我质问:“你为什么要偷偷进学校?”
刚刚睁眼时已经快速扫掠而过,所处环境是一个杂物房,可能还在学校里面。
我听了他问后轻笑了下,答:“听老校长说一到假期学校就没有人了,可我明明看到里面有疑似盗贼的身影出现,让老校长一个人进来怎会放心呢?”
阴沉的目光盯了我片刻,缓缓道:“如果是这样,你应该进的是教学楼而不是办公楼。”
被戳穿了我也不在意,只淡淡道:“或许我眼花了,看错校长走进了这后边。”
“休再胡扯了,你们一男一女两个外地人昨天到镇上我就注意了,快说,你们到底是何居心又有什么目的?”中年男人扬声而喝。
眉毛微掀,学了某人嘴角牵起讽凉的弧度,“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对方呼吸一沉,盯着我的眼神阴戾渐重,转而冷冷一笑,“你可以继续嘴硬,我有的是时间。只不过,”他有意顿了顿,极轻的语音:“耐心不太好。”
在看我瞳孔收缩后满意地转身,就在他拉开门要迈出去时,我突的轻唤:“谢先生,小琴知道吗?”男人身体猛的一顿,惊回过头来瞪着我,眼中流露不可思议。
我轻叹着垂眸,低语:“我一直觉得奇怪,小琴年纪轻轻却一个人看一家旅馆,而旅馆的前身是邮局,属于国有公共,怎么能贸贸然就归属私人开起了旅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原本在这布林镇身兼一职,职位还不小,镇长或者镇委书记之类的。”
静默中门边准备要迈出的脚缩了回来,门又被关上,并且那双脚走到了我跟前,头顶传来阴沉的问询:“你是怎么看出我与小琴关系的?”
他这问不是没有缘由的,因为从他这刻无论是外貌长相还是穿着,这样一个貌似流浪汉的人,是谁都不会联想到那个年轻单纯的女孩,却被我一语道破其身份。
我抬起头,目光划过他颈侧的一道疤痕,那是烫伤后难以复原留下的。又再看向他的腿,只见他不自觉地移动了脚步,这是人之本能对缺陷的规避。而我用无声阐释的答案他也并不接受:“单凭我身上的疤与这条腿,你不可能猜出我与小琴的关系。”
“那如果再加上出现在小琴卧室的一张照片呢?”我幽声而提。
他有些茫然的,“什么照片?”
我不由笑了,眼底尽是讽意:“你是有多忽略你那女儿,以致于她保存着你十多年前的照片都不知道?还是做了亏心事连女儿也不敢见?”
“你......”愤怒的眼瞪着我,却无言以对!
果然是这般。一个人可以用颓废、丑陋、阴险、愤怒等面具伪装,却掩盖不了自身所显露的细节。那双眼睛与小琴夹在写字桌玻璃下的男人无一二,如果说有什么改变的话就是眼神变了,以前清澈正直,现在阴沉中带着戾气。
不去想是什么改变了他,也与我无关,目前最紧要的是......
“昨晚你是不是就躲在旅馆楼下?”
男人目光沉顿了一秒,开口却是胸有成竹:“你是想问那个和你一道来的男人在哪吧。”我挑挑眉不语,他又道:“一个不知死活却还负隅顽抗的人,你觉得他会在哪?”
“你们抓住他了?”
“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外地人是怎么想的,一个个单枪匹马地跑过来。这次更离谱,一个女人都想来打主意了。”
我听着不由蹙眉,他的话透露的讯息让我不解,意思是除去我和古羲来这布林镇的还有其他人?还是为了某个未知目的而来,那是与这学校有关还是与这个布林镇有关?
忽然间觉得这座看起来普通的小镇,可能一点都不简单。
小琴的父亲没有再开口,阴冷盯了我片刻后转身走出了门,门上传来落锁的声音。
暗暗松了口气,虽然我仍然不知会身在此处的原因,但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古羲不在他们手上。
不光是因为谢父的顾左右而言他,还有着对古羲的笃定。以他的能力,断然不可能会这么容易就被这个腿瘸了的谢父抓住,哪怕对方有准备,要想抓到他,这里势必也会被闹出大动静来。可我从走进学校门起,就没看到过任何有异状的地方,所以才会少了戒心而上了那自称是老校长的当。
头又疼了,一抬手就摸到后脑向上的位置鼓起一个大包,应该是被棍棒之类重敲所致。所幸没有敲破头,要不然又见血了。近日来灾厄接二连三,从喉咙口割破到被打一巴掌,今天又给敲了一棍,嘴角扯起一个苦笑。
飘了眼门窗衡量形势,我依旧靠坐在那一动不动。
就目前情形而言,就算我想办法把这门窗打开了,也是走不出学校大门的。首先谢小琴的父亲一定守在外面,其次是否还有别的人有待进一步确认,但至少那个让我感到毛骨悚然的老校长,恐怕不会这么容易就让我出了这门。
与其负隅顽抗,不如好好来想想这件事。
若从线索排布的顺序来想:先是笔友的信件指引我们到这里来,随后童英贴下的“网友”提供的讯息成为主线,再来就是粮油店的大叔,牵扯到邮局与邮递员,邮局又与谢小琴的旅馆搭上了关系,然后谢小琴的父亲藏匿在这所学校伺机而动,老校长的深入诱惑......这许多本来看起来没有关联的点,似乎有根线在一点点将之串联起来了。
古羲其实已经早有察觉了吧,昨晚他就在说背后有只手在操纵。看似很顺利的这趟行程,几乎只要确定了笔友的姓名即可查到信件出处,从而得知当年的事,可偏偏在这当口他忽然失踪,我身陷困境。
感觉像是撞进了一个本不该撞进的局里,谢父一定有所误会以为我们图谋什么。可这真的是巧合还是那只背后的手有意将我与古羲推进这个局中?
有些事光靠想是没有答案的,还缺少关键讯息。加上头钝痛的厉害,我没再继续思考,而是就那样闭着眼假寐。但身处这种环境要真的睡着是不可能的,耳朵会格外的敏锐,一点点声息在静寂中都会使神经高度集中。
惊愕地察觉到一件事,这个空间不止我一个人的气息!
109.谢到源
睁开了眼再度环视四下,不放过每一寸角落。片刻之后发现刚才第一判断有误,这个房间并非杂物房,或者准确地说原来不是杂物房,这些散乱的桌椅和书籍都是近期归置进来的。这个“近期”有可能是就在昨天或者今天!
之所以会初醒过来第一反应是杂物房,是因为东西的不齐整和散乱搁放。可如果是一个久置的房间,在将近一个半月师生放假后那些存物上务必会有灰尘。
刚好今天是个大晴天,阳光从窗口照进来,我所坐的地面位置与一些物品视线齐平,能够清晰看到无论是桌椅还是书本的包装纸上的灰尘中夹着指印。
指印有深浅,代表了搬运人手的轻重。北方气候比较干燥,空气中的尘粒在阳光中肉眼都能看见,不过昨天是雨天必然潮湿。只有到了夜间才会再度干燥起来,所以从那指印的深度我可以判断这些东西是在天明之后搬到这里来的。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
是什么促使谢父或者别人把东西要搬到这个房间来?时间点的吻合让我很难不去联想到古羲身上,他从旅馆二楼窗口下来,铁屑痕迹一路延伸到学校......
突的我有了不好的感觉,再度去捕捉刚才那不易察觉的气息,心中在想:不会的,古羲是即使就在你身边也能将气息隐于无形的人,这个人一定不是他!
可是心跳却在加速,我再也坐不住了。撑着地起身,先走到门边仔细听了听,确定门外没人后再度凝目于那堆杂物,空间不大,那里是我唯一能想到可以藏人的地方。一步步向前走,每一脚都感觉踏在心尖,我不敢再深思把杂物搬来这里的原因。
而当我走到最近处时,忽然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这让我心沉到谷底。
各种不好的念头都涌了上来,难怪会有气息外泄,难怪要有这些杂物临时搬过来,是为了......藏尸?心头一震,不!还没有死,否则我不会感觉到人的气息的。
我很焦虑,偏偏还不能放开手脚去搬移那些东西,怕动静太大引起外面的注意。每一次轻抬必须要轻放,当我把桌椅一张张搬开,又把书本都一捆捆拎下后,首先看到了一双脚呈露出来。那一瞬,我几乎停止了呼吸。
真的,在这里。
但很快我就发现不对,这双脚无论是鞋子还是呈露出来的裤管,都不是昨晚古羲穿的,并且也不是他的尺码。只略一迟疑,我还是继续把堆压在这人身上的书本给搬了下来,却看到一张怎么也想不到的脸。
粮油店大叔!
今天早上我从饭馆吃完面特意从他门前经过,还看到他在店里忙得热火朝天,居然这时他双目紧闭昏迷地躺在这里。在他额头一角有着血印,看样子也是被棍棒所击。
可是我被困在此处还说得过去,他为什么也会在这里?先敲击昏迷,再用这许多东西压在他身上,恐怕不死也去了半条命,难怪气息如此弱。
门外脚步声传来时,我来不及将杂物恢复到原状,而且让我把那些东西全都压在一个只剩了一口气的人身上也做不到。所以只得快速将书本往旁一堆,又把桌椅给随意架在上面。刚好门锁在响,门被打开时我跑回原地坐下,假意躺靠在那没有动。
这次进来的不止谢父一人,还有那老校长。相比之下,我对这个老人更感到寒惧,不光是因为受他诱骗被困此处,更因为在那回转头的瞬间对上他站在窗玻璃后的眼神,让我有种毛骨悚然感。就如此刻他看我的眼神,冰凉得没有半丝温度。
老校长在盯了我片刻后冷声问:“常小姐,你在找什么?”
心漏跳了一拍,几乎以为被他们看穿了。可仔细辨认那眼神与表情,以及进门后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分析可能此问并非我所想。余光处杂物堆放仍然杂乱无章,但只要走近就能发现中间被掏挖了个坑,粮油店大叔赫然呈于空间里。
就目前而看,老校长问得不是这。
我想了想后道:“如果说,我在找的并不是你们所想,不知道能不能让二位稍微放下点戒心?”这时候还若一口咬定是来“旅游”,恐怕一会我的下场就和那大叔一般了。
看到谢父的眼神闪了闪却站在后面没有开口,反而老校长微眯起眼睛缓缓道:“哦?你不说出来我又怎知道是不是我所想呢?”
“好吧,就跟你们实话说了吧。”我浅笑了下,假意妥协:“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找什么人?”这次谢父没忍住开口而询,而且脸上神色也是一愣。
我道:“笔友。”
这个答案就连老校长都感到意外了,黑框眼镜背后的眼露出疑惑,但转瞬就沉喝:“还不说实话吗?我们镇上连邮局都没了,你这是找哪门子的笔友?”
“我有说是现在通信吗?”
老校长一怔,“不是现在?”
“具体时间我也不太记得了,就初中那会联系的,当时笔友说这里很美,有漫山遍野的花海。后来虽然失联了,但还是一直很向往,所以就找来了。”
“更加离谱了,我们这里哪有什么漫山遍野的花?而且你找笔友找到学校来了?”
早有准备会被这般质问,我轻松而对:“刚不是说已经失联了嘛,所以我才会想着从学校找起。一般学校都会有学生档案留存之类的,要不然我会跑到这办公区来?”
到此处我已经将“前因”引到自己行为上了,完全解释得通。令质问的两人将信将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怕的不是他们不信,而是不给我机会来陈述。有了这疑,就意味着有转机,但当老校长沉脸问“你那笔友叫什么名字”时,我迟疑了。
顿时射在我身上的目光一凛,谢父阴冷开口:“说不出来了?什么笔友之类的都是你编的吧,快说,你们来镇上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飘了他一眼不予理会,只回转眸落定在老人脸上,缓缓报出名字:“他叫谢到源。”
有考虑过杜撰一个假名来代替,但脑中快速翻转过后还是选择道出了一直隐忍不提的名字。由于我目光紧凝着老校长,所以他镜片背后的眼神闪烁看得十分清楚,而相比他,谢父要更沉不住气地一个箭步就要往前冲来,被老校长给伸手拦住,也遮掩不去脸上失控的表情。
我想我已经达到了直言道出笔友信中名字的目的,从这两人的反应一些事实已经昭然。
只不过时机不对,人也不对,我不能开口去探问。等过片刻,谢父也冷静了下来,又面无表情地退回老校长身后。我忽然心就沉了,若说之前能隐隐看出老人眼中的杀机,但谢父却还表现得只想追根问底,而就在刚才他瞥我的一眼与老人如出一辙了。
脑中衡量分析,除非是我报出的笔友名与他们极力隐藏的秘密相关,否则不会在顷刻之间对我起了杀心。
正所谓一步错全盘皆错,在我得到答案的同时,也将自己陷入了绝境。不过谁又知道我选择沉默或者抵赖的下场又会好呢?这时候再多说也一定于事无补,索性摊开了问:“你们是不是知道他?”
老校长露了进门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依旧如第一面看到时的文儒,“不管你是从哪听来这个名字的,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他是不会给你写信的,所以你编的这个谎不攻自破了。”
我不懂,为什么他会如此肯定地觉得谢到源不会给我写信?还有他的话意让人费解,他觉得我是通过某种手段“听”来的这个名字。明明之前两人都还对我坦白出笔友这事将信将疑,而此刻两人却已全然不信了。
沉吟了片刻,我也笑,只有到这种时候才领略古羲为什么常常会露出这种半带讽凉半含亲蔑的笑,因为它具有威慑力。看着老校长明显敛去的笑容,我说:“居然被你们看穿了,不过我自问整个故事编的毫无破绽,你们是怎么看出来的?”
老校长用手扶了下镜框,玻璃镜片背后的眼睛闪过一道精光,“既然如此了也不怕告诉你,但凡你用任何一个谢姓名字或许还能糊弄一下,可是你偏偏用了谢到源这三字。”
我蹙起眉故意问:“难道这个名字真有其人?”
谢父冷哼了声,在后道:“岂止是真有其人,而且还就站在你面前。”
110.不省心
我不由僵住,惊愕地看着眼前的老人,有些不敢置信的:“你是谢到源?”
“太久没人喊过我这名字了,要不是你提起,连我自己都快忘了。”听着老校长如是说,我仍然无法相信,坚持追问:“那平常别人唤你什么?”
“退休前唤谢书记,退休后就是谢校长了。”
没有半点的虚张声势,甚至眼神都变得沉着平静,这是曾经在位当权、即使只是这么一个小镇,也都会修炼出来的素养。我无法再质疑,可是,这怎么可能?无论从信件文字还是那十幅画透露的讯息,谢到源都不该是这么老啊。
而且很显然他以己来反驳论证我说谎,恰恰证明了他从未写过信。
“那有可能是谁冒充了你的名字呢?我是初中交的笔友,对方应该与我年龄相当,那时候交笔友流行用笔名,可能他想不到好的笔名就用了你的名字。”
这是我觉得唯一可以解释的通的理由了。
可是老校长却又一次笑了,笑得让人感觉浑身寒毛竖起,“如果我说这名字除了我儿子,整个镇都没有人知道呢?”
“怎么会?”
“因为,”他露出一口白牙,眼神让面目看起来狰狞,“我是个死人。”
浑身一颤,寒意从心底深处冒出来,并且快速蔓延全身。我当然不可能会真的信了鬼魂之说,眼前此人即使没有真正接触过,也看起来都是有血有肉的活人。真正让我害怕的是他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什么样的人是个死人?
一沉念,脑中有个答案成型:一个本该死的人。
我想尽量让自己冷静,可出口的声还是带了颤音:“你犯过致死的罪案?”其实我想到粮油店大叔躺在那被杂物倾轧,更想问的是:你杀过人?
“丫头,不是我不想放过你,而是,你知道的太多了。”老人用怜悯的眼神看我,像看待一个死人一样。而就在他开口说这些时,谢父已经不知从哪拿出了一把匕首。
盯了眼那冷光凛凛的刀刃,在前不久我被梅九姑同样拿着匕首架在脖子上,没想到今天又一次要面临它。而上次梅姑或还有顾忌不敢真的杀人,可这两个人却已定了杀念。
其实当听到他说他是个死人时,就知道他从来就没打算放过我了,哪怕我说得是另外一个名字。无畏地看着谢父慢慢走近,我问:“还是那个问题,小琴知道吗?”
谢父顿了顿,阴沉而答:“今天以后你不过是旅馆里一个赖账而逃的客人。”挑了下眉,这是将我失踪了之后的理由都已经安排好了?我讽笑着道:“既然你想保全小琴,就不怕双手沾满血腥而报应在她身上?”
“你胡说!”谢父大怒。
而老人冷笑着在旁插话:“报应?天元,这种事听听就行了,否则我老头子都不知道要遭报应多少次了。更何况小琴是永远都不会知道的。别跟她废话了,动手吧。”
我见谢父的情绪又压了下去,不觉也冷笑了起来,“确定小琴永远不会知道?那站在门外的人是谁?”这次我话落令两人都变了神色,并且同时转身,谢父更是惊急地冲向门边去开门,时机刚刚好,我朝老人一个猛撞。
对方不防我还会反击,被我直接撞摔在地。谢父听到身后异动本能地回头,看到这一幕后惊怒交加,可他却仍在迟疑到底是去开门还是要返回来抓我。
要的就是他的迟疑!相比老人,谢父的心防要薄弱许多,他的女儿谢小琴是关键点。
我乘机朝老人扑去,双手要去扼他脖子。无疑他是主心骨,谢父都听他的,只要把他给制住了或许还能一搏逃出这所学校。相信只要到了镇上,他们就不可能再明目张胆地杀人了。
然而我低估了一个看似六十多岁的老人,居然在我下扑之时他一个翻滚躲开,并且刚好是滚到杂物堆放处。反应极快地抽起一张长椅朝我甩来,劲道虽不敌壮年男子,但也成功阻隔了我的行动。并且他看到了那杂物坑里的情景,怒喝:“天元,快灭口!她发现老贼头了。”
这时谢父已经拉开了门,并看到门外空无一人后惊怒交加地冲过来,左手中的匕首高高扬起,右手又一次探向我的头发欲图像上回一般制住我。
我欲避闪,可后有老人用椅子拍打,前有谢父如拦路虎将我困在中间,眼前那匕首毫无顾忌地朝我刺来,双拳不由紧握起来。
突然萧冷低回的嗓音带着讥讽不知道从哪传了出来:“刀子如果敢扎下去,信不信你很快就都变成死人。”
是古羲!我惊喜地环看四下,这声音不是来自门外,可是整个房间没有地方再藏人了,他在哪?
无论是谢父还是老人,都同样被惊到了。他们可能怎么也没想到这屋子还有第四个人,不,是第五个人才对。我当然不会笨到如此良机还坐以待毙,一个闪身先避开了谢父的刀。
谢父反应过来疾步来追,突听身后老人唤他名字:“天元。”
我心中一动,第一次听到那沉鹜若定的老人语音中有了不稳,甚至可以说带了轻微的颤音。明显谢父已经停了脚步不来追,我乘机跑到了门口掌握住有利地形。这才回转过头,初看并没发现有什么异常,老人像是经过刚才连番甩动长椅脱力了坐靠在杂物堆上喘气,可是我看他的表情却比之前要僵硬。
再仔细看时,瞳孔不由收缩。在老人的脖子上,缠绕了一根远看难以分辨的透明细线,是刚好阳光照在他的侧面,使得细线微微闪光。
这才恍然他在喘着粗气并不是因为脱力,而是那根细线将他牢牢桎梏住了。但凡细线收紧,他就会窒息而死。我往旁边轻移脚步,看清细线在他脖子上绕了一圈后从后延伸进了桌椅堆中,而那里面躺着粮油店大叔。
忽然间脑中回思刚刚古羲骤然冒出声音的位置,似乎就近在耳旁。声音之所以难辨方位,是因为它传播的距离太短以致于让人来不及捕捉。
而当时我与谢父等三人也都在杂物堆旁边。也就是说,他很可能就在那里面!
有个诡异的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但很快被我否决。杂物堆里就只有粮油店大叔,那空间也容不下第二个人,所以我刚才想莫不会是古羲易容成了粮油店大叔。但转瞬我就推翻了这念,易容术之类是被电视剧和小说夸张化了的,其实就是一种化妆技巧。但是人的脸型有长有短,有大有小,想要复制另一张人脸很难,这还其次,最主要的是身形。
古羲那么高大是怎么也不可能缩成粮油店大叔那般体型的。
正在我脑中快速翻转着这些念时,突见谢父身影一动就要往前扑,但被那悠悠缓缓的语声给遏止:“再进一步,他脖子就要断了。”
这回我听得清晰,古羲真就在那堆杂物后面,而且随着他话音一落,老校长的脖子上出现了血痕。终于那眼镜背后的双眼露出了惊恐,到底还是没有人不怕死的。
谢父不敢再动,怒声喊:“出来!鬼鬼祟祟的躲着算什么好汉?”
“鬼鬼祟祟?”一声冷哼之后,颀长的身影从杂物堆的中间出现,“装神弄鬼不是你干的事吗?一个连女儿都不敢认的人。”
谢父神色瞬间变得惨白,可却不是因为我以为的,他竟是惊愕地质问:“你为什么能出来?”那方笑得冷冶的人自然就是古羲,他眉色未动地反问:“我为什么就不能出来?”
“不可能......”
我听着有些懵懂,听谢父的话意好像是曾将古羲困在了某处,并且觉得万无一失。可是古羲却自己出来了,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那之前他是被困在了哪里呢?
只听他浅讥出声:“你们以为区区一个困龙阵就能将我锁住?”
老校长面色大变,惊骇而问:“你知道困龙阵?”他问着话时不能回头,只能僵着脖子。而古羲根本就没理他,侧目向我看来,蹙了蹙眉轻斥:“你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的呢?”
我也想要省心,早知道他安然无恙就该留在旅馆里等着,不然也不至于落得差点丢了性命的下场。可谁会料到后事呢?就像我看着他,至今仍然没想出来他到底怎么藏进那堆杂物里的,总不至于有什么缩骨功吧?不由上下打量他,心中失笑,他这长手长脚的能缩到哪去?
111.以暴制暴
古羲自然不知我此时心头所想,见我不作声就移转开了眸。可我没料到下一瞬他就突的从中一脚踹开杂物发难,只见那桌椅和书本统统都向老校长倾轧而来,有的磕在他头上,有的直接压在他背上,几下一来就把他给弄得翻到在地,就连眼镜也都摔碎了。此时的他再没了之前的强势自得,只剩满身的狼狈。
如此之后,一条道就从杂物堆里开出来了,我竟看到粮油店大叔还躺在地上,只不过...以我对图案场景的敏锐感,确定他有被移动过。
当古羲从内缓缓走出来时我的目光落于了他手腕,居然发现那根缠绕在老校长脖子上的细线竟是与他那金丝楠木手串给连在一起的。再眯眼细看,就更加惊异了,那细线好像就是手串的串线,并且细如发,在阳光底下闪着粼粼幽光。
不由再去细看老校长脖颈缠绕处,刚刚以为是血痕,其实是细线已经切入到皮肤层里了,等于是嵌进在里面。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后,血还没有渗出来,只是现出一条血痕。
曾听说过,别小看一根线,它锋利时能断人喉颈。眼前这一幕不就正印证了这一事实吗?
从没想过他戴着的这手串,在必要时还是一项武器。
谢父也看出了其中端倪,看着老人奄奄一息状面露焦急:“你快松开他。”
古羲不轻不重反问:“凭什么?”谢父愣了愣就扭头来看我,瞳孔收缩着迟疑,却听古羲凉薄的语声传来:“敢再动她一根寒毛,我向你保证,你的下场会比这老东西更惨。”
虽然他是在为我下指令威胁,可就连我这个本人听了都不免寒颤。其实在他一出现时,气场就已经盖压了一切,别说谢父投鼠忌器,就算他不顾老校长死活也不可能再有所为。
“天元,放下刀吧,大势已去。”老校长气若游丝地说着。
哐当一声,谢父手中的匕首掉在了地上,并且像被抽走浑身力气般蹲下了身,凄楚地看着地上的老人,“爸,我们的报应来了。”
心中一惊,虽然两人不忌讳地亮出身份又同姓谢,但我始终都没往这层关系上想。不是因为长得不像,而是两人之间根本没有父子间的互动,更像是上下属关系。
老校长虚空了目光,一字一句缓道:“我从不信报应,以前是,现在也是,否则要遭报应我早已是个死人了。今天不过是成王败寇,输在低估了你。”
古羲的嘴角上扬,眼神却冰冷,他说:“成王败寇?你也配?”
我在心中轻叹,这话连我都想来问,一个道貌岸然的长者,背地里耍着阴谋诡计,也敢拿自己跟古羲来说成王败寇。不过眼见古羲眼中有残意,而那根细线似乎在收紧,我连忙出声阻止:“别杀他!”
古羲转眸过来,也不顾忌我的萧杀气息未敛,只问:“他们要杀你你还打算放过他?”
我默了一下,“被疯狗咬了我不能也咬回去的,那是条人命。古羲,为他沾了血不值。而且,”顿了顿,目光凝于地上的老人,“他说他叫谢到源。”
于情于理,于法度,古羲都不能以暴制暴。
古羲笑了,“为了你第一句话与最后那个理由。”说完也没看到是如何收的,只见他手一扬,那根细丝就从老人的脖子里抽离而出。他并没有将那放长的细丝给缩回手串间,而是慢条斯理地从兜里摸出一块白色纱布,轻轻地沿着细丝擦拭。
擦了一遍后,就见那白色纱布上有一条血迹,而细丝被光照处显得更加幽亮。
古羲蹙了蹙眉将纱布丢在地上,又摸出一块来再擦拭了一遍。我心说那纱布不会是之前用来给我包扎喉咙伤口剩余的吧,他一直都揣在兜里?
心思刚一恍惚,就觉眼前一闪,有什么东西朝我掷来。定睛时本能地伸手去接,还带着体温的金丝楠木手串搁在我掌间,疑惑地去看他。只见他不以为意地摆了下手道:“脏了,回去帮我用酒精消毒,先放你那。”
我愣了愣,再度低头去看这手串,奇怪的很,刚刚还拖长在外的细丝已然不见,看起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手串。当然,它的普通在于仅仅是手串,而非刚才可以用来杀人的利器。假如真从其价值而言,这颗颗浑圆硕大的金丝楠木珠子,并且还闪着幽光成色,恐怕千金都难买到吧。
默默收回到口袋里,再去看那边,古羲已经拉了一张椅子坐下,并还拍了拍身旁位置对我道:“过来坐吧,两个老家伙翻不了天了。”
走到他跟前就被拉着贴坐在身旁,只觉那目光在我后脑轻飘了一眼。心莫名一突,下意识就去揪住他的衣袖,前次在火车上我被假乘警打了一巴掌,他转身就让童英把人那只手给费了;这会看我后脑起了个包,怕他一个没忍住乖张的脾气,就要挥起椅子向那边两人砸去。
他的目光随而落在我的手上,垂了的长睫轻扇了下,再抬起时变回无绪。
我暗松了口气,总算这次他克制了脾气。
“先说说谢到源这事吧。”古羲开口下令。
谢父畏惧地看了这边一眼,吱吱唔唔地要求:“能不能先让我给老父止血?”
“止血?刃口入皮一分两毫,刚好割破颈动脉,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会血流不止。你慢慢说就是了,流着流着就死了。”
“你......”
我打断了他:“你快把谢到源的事说了,自然就会替你救他。”其实我观察过了,虽然老人脖颈的刃口在被古羲抽出了细丝后开始沁出血珠来,但出血量并不大,颈动脉应该是没割断的。一时间这老人的性命无忧,只不过也不能让他们父子如了意,否则后面问话会难。
谢父看看自己的父亲又再回头来看我们,瞳孔收缩了下后低声开口:“谢到源确实是我父亲的名字,不过那是他以前用的。后来就改名叫谢福了,镇上的人......”
突的古羲右脚尖在地面敲了两下,由于他喜好穿那种鞋底硬实的军靴,所以敲击声会格外的清脆响亮,也成功打断了谢父的话。在谢父面露疑惑时他似笑非笑着问:“改名叫谢福?你确定?”
我看到谢父慑缩了下,就猜出古羲道破了他还想掩藏的秘密。于是轻叹了口气,语声柔和的:“他脾气不好,你还是老老实实从头说起吧,不然我也劝不住。”
一个白脸,一个黑脸,扮演得恰到好处。
就是在我说古羲脾气不好时,他那寡淡的眼神有意无意的飘了我一下。我保持脸上平静的神色,没去看他。
谢父一咬牙低头再述:“我与父亲本不是布林镇人,像你们一样从外乡而来。到镇上的第二天我们就把谢福杀了,也是从那一天起父亲变成了谢福。而我,由于父亲莫名‘失踪’成了被遗弃的孤儿,有很长一段时间靠乡亲们的接济而长大。这期间父亲通过原来谢福的人际关系当上了镇委书记,也暗中提拔我,让我从乡镇府里的底层慢慢升级到当上一镇之长。”
故事与我所料的差不多,但是其中有几个疑点,乘着谢父缓口气的功夫我提了出来:“你们原本真的刚好也姓谢?来布林镇以及杀谢福是有预谋还是无意为之?你们杀了人后,又是怎么让别人以为你父亲就是谢福的?”
谢父迟疑了下答:“那年我才七八岁,其实有很多事并不太明白父亲的决定。”说到此处,他往地上的老人看了一眼。而老人只是半阖着眼,并没有昏迷过去,像是游离气若又像是正在认真听。
我想了下道:“那你就说说你能理解的,或者,你父亲后来是如何告诉你的?”
谢父沉思了下正要开口,突然谢老讲话了:“他都是一知半解,还是我来说吧。我本是一个穷乡僻壤的教书先生,有次喝醉了失手打死了人。只得连夜带着天元逃出了村子,现实逼得我不得不走极端路,那个年代杀个把人逃之夭夭根本查不到的。不过有一次我却差点命丧九泉,没有想到对方是个狠点子,一刀直接扎进了我心口。等醒来时,脑子就好像有指引般,要我一路往北走,辗转流浪了一年多就来到这个布林镇。当时自己也觉得奇怪,可当看到谢福时我感觉这可能是大难不死,天在为我指路。谢福居然与我长了有八分像,我逃亡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一条最好的出路。”
最好的出路就是,杀谢福取而代之!从今往后,这世上再没有谢到源。
112.舍近求远
“那后来呢?”我暂且将谢到源名字这事放一边,听听他们如何陈述后面的事。
谢父开口:“后面还是我来说吧。父亲变成谢福后,由于不能公开我的存在,所以我只能寄养在别人家中,到二十岁娶妻生女,三十岁我就靠着父亲的推荐和扶持当上了镇长。原本正当否极泰来时,突然有一天镇上来了两个便衣警察,一来就直接找上父亲谈话。情急之下逼于无奈,我只得从背后将两人敲昏先藏于柜子里,等到晚上与父亲合力把人搬到了镇外的树林,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对方找上了门,只有死人是永远不会说出秘密的。于是我用铁锤把那两个便衣警察给敲死了,并且找了块树林里的空地打算埋掉。”
他说到这突的停止了,眼神幽然像似在回忆,等了片刻都没见他开口我不由催促了问:“是埋尸时发生了什么事吗?”
谢父这才晃过神来,看着我呆怔地点点头说:“当我挖开那空地时,竟然发觉底下是空心的。父亲见状后让我换旁边再挖,还是空心,却能看到一些树的根须盘绕,不过即便如此,也与底下有着一定距离。我与父亲决定下地探查,最后发现居然一整片树林都是凌空长在地皮上,而下面有一个类似于现在的地下停车场的广阔空间,并且往镇里面延伸。我们没敢探得太深,怕里头藏着鬼魅或者野兽之类的,只进了一点路就退出来了。可是当回到地面,我与父亲都全身变得僵硬,惊骇的发现原本被我们搁在上面的两具尸体失踪了。”
尸体失踪?是当时的现场还有别人?后面他不说我也几乎要猜到发生什么事了,刚刚杀了人的两个镇官,最怕的不是猛鬼野兽,而是被人揭皮。为了掩盖事实,要怎么做才好呢?
“当时我们的第一反应是去搜找,可当搜了几分钟无果后父亲拉住我咬牙说这样不行,时间拖得越长形势就越不利。乘着那个搬走两具尸体的人不可能在如此短时间内跑掉,不如以绝后患!所以......”
谢父还在迟疑,我帮他道出了后事:“所以你们一把火将树林给烧了,企图狙杀那个可能已经发现你们杀人事实的人,而且你们不能确保那人一定就被烧死在林中,于是将火种一路引向镇上,挑起一场天灾**转移视线。你们此举可真真是令人发指!”
说到最后我的语声变得冷厉,因为一己之私,前前后后他们父子杀了多少人,到后来不过是为了湮灭证据和证人,更是不惜毁掉半个镇,烧死无数人来作为代价。
假如不是不想古羲手染这种卑劣之人的鲜血,他们真该被千刀万剐而死!
而谢父像是麻木了一般,被我痛斥也不以为意,只径自继续道:“等火烧起来后,我亲力亲为地去带领民众救火,一来树立一个亲民形象,二来我要确认秘密不会被揭穿。哪料在快烧到邮局时一根横梁压下来将我的腿给压断,并且我发现那火奇迹般的止于邮局的旁屋。”
咦,还有蹊跷?
“火是突然遏止在邮局那处的?”
谢父点头,“当时也没时间去深究,我因腿断被送进了医院,后续工作全由父亲一人安排。直到三天后父亲才来医院看我,私下里对我说必须把那邮局撤掉拿下来。”
听到这处我忍不住问:“那邮局有何特别之处?”
谢父仍在迟疑,却听耳旁了然若无的语声传来:“底下中空暗藏密室。”
别说谢父惊愕了,就连我也惊异地转头去看古羲,“你说下面有个密室?可是,你怎么会知道的?”只见他轻哼了一声,用傲慢的语调道:“邮局之所以不会燃着是因为它的外墙被刷了防燃层油漆,一个小小的邮局做这种防备必然是另有用途。楼层之上是新建的二楼,楼层之下只消一探查就能找出破绽,这又有何难?”
“这些你是什么时候去查的啊?”直到他失踪前全程都与我一起,为什么我都不知道他有去查过?可当我问出这问题时,他用看白痴的眼光在看我。
我的嘴角抽搐了下,转念间就想出是怎么回事了。
第一次我与他走进旅馆,在谢小琴那只是登记并索要了两个房间的钥匙,这时他应该已经看出旅馆一层的外墙特别之处。不过当时他不动声色地带着我出了门,往学校那边走了一趟来丈量两地之间的距离。回来时遇到粮油店大叔拿着五桶油守在旅馆门外等我们,古羲就直接把事丢给我径自“上楼”去了。其实这时候他上楼只是作势给吧台里的谢小琴看,在我把小琴招手到旅馆外帮忙拿油时,他就乘机从楼道下来进了吧台后的门。
当我与小琴协商好把油送给她又聊了一会天后,他已然从别处回到了楼上,就变成是我上楼看到他穷极无聊在等待状。
捋清楚了这些,我再问谢父:“那后来你们利用私权将邮局纳为己有后,肯定下去过那间密室吧?”觉得密室里面是什么,古羲应当是没有时间去探个究竟的。可哪料他又在耳边说:“是一扇他们开不起来的石门。”
“啊?你怎么又知道?”我再度惊异。
古羲一脸平静地说:“我进去过。”
“你说什么?”原本还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老人一听古羲这话,突然瞪大了眼问:“你怎么可能进得去?”
古羲用讽凉的眼神睥睨地看着他:“你当我是你们?一座石门能奈我何?”
“那...那...里面有什么?”老人变得激动无比。
其实到这处我大概能猜出一些谢家父子的心思,当发现镇外放风林下中空时他们或许还只是惊异,可当发现邮局底下有一个密室,密室里面是一扇很难打开的石门时,人心贪婪总会促使想象力往金银财富上想。恐怕他们觉得那扇石门之后是个宝藏吧,所以才让谢小琴开旅馆终日守着。
我看到古羲眼中突然闪过一道诡异的光,然后挑起眉道:“里面有什么?一块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谢父茫然的看过来,“下去?现在这样回小琴那吗?”
古羲淡淡地回了句:“又何必舍近求远呢。”他拉了我起身,往倾倒的杂物堆处走,只走过几步,我就惊愕地睁大了眼。
刚刚视觉盲区看不到,就在粮油店大叔的身侧位置,有一个足能容人钻入的地洞。看其洞口形状,并不像是事先打磨好的口子,反而像是临时被锯开的。没错,我用了个锯字。
因为切面很平整,可碎屑却仍在。问题是假如那个口子是被古羲锯开的,为什么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还是这洞口他早在我被关进来之前就挖好了?可是那粮油店大叔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被谢家父子敲昏在这里,并用桌椅等杂物给压在下面?
一系列的问题纷纷冒入脑中都得不到正解,忍不住去抓古羲的衣袖,他顿了步回眸看我,立即洞察我的心思,笑了笑道:“还没想透?这粮油店的老板就是当年带走那两具便警尸体的人。”
“啊?”我错愕不已,下意识就回头去看谢父神色,那惊骇的表情告诉了我古羲说得是事实。可是......“怎么会是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古羲冷笑,横了眼地上躺着的大叔,“表面的忠厚老实不过是伪装的外衣,他一个小小的邮递员却能在大火之后开一家粮油店,本身就是一件蹊跷事。而邮递员是灵动性的苦差,天黑后回来刚巧撞见了两个偷偷摸摸的镇官,是人都会有好奇心。”
说到这时,谢父在后颤声问:“你为什么都知道?这些事老谢头不可能会讲出来的。”
古羲寒凉回瞥了一眼,“事关藏尸要挟,他当然是不会讲了。可是一个人心里藏了秘密连老婆都不能说,这种滋味相信你们感同身受。当有人只要稍微一提点,就如惊弓之鸟,在我们坐在饭馆里吃饭那会,相信他就跑来和你们商议了吧。”
我暗暗心惊,记得很清楚当时邀请大叔去饭馆,聊了一些打着擦边球的话题,后面他家婆娘就来叫他回去说有生意上门。我甚至还疑惑为何那天古羲这么保守,听这意思他是有意如此,而大叔就在这时候去给谢到源父子通风报信了?
113.心思狡诈
古羲有意抛出了鱼饵,鱼要上钩需要等待,并且他还要在河里加上一些足以让鱼能上钩的料。所以去谢小琴旅馆开好房间拿了钥匙后与我散步到学校,根本就不是他说得什么丈量两地之间距离,而是有意做给这些人看!假如谢父那时就在学校里暗处中的一角,在刚听完大叔的报信后又见我们真走到学校门口,必定方寸大乱。
古羲要的就是他的方寸大乱!
于是就有了后面谢父的“神出鬼没”与“引君入瓮”,他和谢到源等人以为古羲不过尔尔,还是上了他们的勾。可殊不知,古羲等得就是进他们的瓮,如此才能将之翻个底朝天。
念头急转间我心惊不已,此时似乎想想不过寥寥片刻,可其中惊险只有身在当时能体会。
谢家父子是杀人不眨眼的流窜犯,粮油店大叔即便没杀过人也是帮凶,其心且恶。而古羲深入虎穴,一招行差踏错就可能受他们迫害。
他现在能够站在这里,靠的不是侥幸,而是,不可估量的实力。
那方谢父与老人都脸色惨然,良久都说不出一个字来。若到这时他们还以为输在天意,那也真是妄自尊大,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我看气氛僵窒,就主动指了地上的大叔打破了沉寂:“那后来他又怎会被敲昏了藏在这堆杂物下面的?是你们之间出了什么纠纷吗?”
古羲凉凉一笑,拉着我的手往一张桌子上随意一坐后问:“窝里反的事你也有兴趣听?”
我耸耸肩,“听听也无妨。”他划转眸冷声斥:“我的女人想听,你们还不快说!”忍住朝他翻白眼的冲动,这时候耍什么帅啊。
谢父凝了眼地上的大叔,眼中露出怨毒:“他太贪心不足!当年我和父亲以为毁了半条镇可高枕无忧,没料过了半年他找上了我,开口就要十万。”
十万于十多年前而言,在这样的小镇并不是一个小数目。可是,我问:“难道你与你父亲就任由他要挟,而中间不动杀人灭口之念?”对于他们来说,杀人已经是达到目的的手段,根本不会去顾忌罪名是否加重,更何况他们已经把身份洗白。
却听谢父道:“怎么可能不动念呢?可是老谢头之所以时隔半年才来找我,是因为他将后招都安排好了。他不但把尸体拖出了镇埋起来,还特意把自己的儿子送出去了,但凡他出事,他儿子就会拿着一封检举信投入公安局信箱。”
“那你们后来不曾查过他儿子去向?”
“当然查过,老谢头家的婆娘是云南人,父亲断定老谢头至多把人送到丈人那边。于是暂时拿钱安顿了老谢头后,我们商量必须以绝后患,于是我假称出公差让小琴在家守着旅馆就去了云南。”
不用说谢父这趟云南之行一定失败了,否则粮油店大叔不会活到今天。
果然只听他顿了顿后又道:“本以为此趟必成行,哪里想到云南是噩梦。别说没找到老谢头儿子,我差一点把命也丢在那......”说到这处,他面露惊恐之色有口难言。
我不由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只见谢父颤着手去解开灰布衫的纽克,随着他身体渐渐呈露出来,我惊愕地目瞪口呆。他身上几乎没一处是完肤,坑坑洼洼的疤痕显得很狰狞。
沉默了好一会的古羲突的笑了,“蛇蛊?”
谢父身体震了震,不敢置信地看着古羲,“你知道?”
“云南境地,苗人擅蛊。你身上那些疤痕都是细口,而且新旧不一,身体里至少有三条蛇以上每隔一阶段会破皮而出。若不以血喂嗜就反噬骨血,痛如锥心。”
随着古羲每说一句,谢父的脸色就惨白一分,到最后已无人色,看着古羲的眼神更是惊惧无比。我倒是不太觉有多惊异,古羲之能早已不是第一次领略,反而为他话中之意感到震撼。苗人擅蛊,原来并非杜撰而是真实存在的,谢父身体里还有三条蛇伺机而动......
光是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所以,我再开口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这就是你假死的原因吧。”正所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恐怕这十来年他的日子不好过。
谢父惨然而道:“我这副鬼样子怎么敢在小琴面前出现,父亲说与其如此,索性就当一个‘死人’吧,也可暗中守着这所学校。”
我一怔,“为什么要守学校?”问出来我就心有灵动地扭头去看那个坑洞,脱口而出:“是因为这里还有一扇门?”
谢父迟疑了下,并没正面来答我,只道:“我与父亲怕火烧围林后会把地皮以下中空的秘密曝露,就向上级批示建造学校来掩盖。没料在建造期间发生了一次坍塌事故,将当时在场的工人给压死在地底了。本想连夜将那处填平,不成想竟发现底下另有玄机。后来学校落成,虽遮掩得密实,但总归觉得不放心,于是父亲就让我终日守在这里。老谢头没过多久就知道了这事,于是更无所顾忌以此作要挟,这十多年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上门,这次看到你们像是有钱人,就跑过来说事成之后又要给他一笔钱。贪心不足蛇吞象,我一个没忍住拿锤子敲破了他的头。”
听到这处,古羲插话进来不耐烦地问我:“你想知道的都问了,还要不要下去呢?”
自然要下,我目前对这个地下的世界很好奇,尤其刚刚古羲就从这里出来的。
古羲朝谢父一指,“你把这老谢头背了先下。”谢父一怔,“可我父亲一人在这......”古羲凉声打断他:“不会让你老父孤单的,他走在你后面就是了。”
“可是我父亲受了伤不可能还走得动啊。”
古羲突的诡笑着问:“不妨问问他自己走得动还走不动。”我不动声色地在旁看着这一幕,虽然也觉他有意强人所难,可对付这两个恶人只要不是下杀手,我都不会觉得过分。
谢父怔忡着想去扶老人起来,古羲含着浅讥又道了:“走不动就带下去直接埋了,一了百了也省事,还是由儿子送的终。”在他话声刚落,那原本像是气若游丝的老人就自己坐了起来,垂着眼沉道:“老头子腿脚还算利索,暂时还不用埋。”
即使没有如之前那般生龙活虎,也不像刚才那种垂死状。而且这时我发现他脖颈上的血像是凝固了,见此状我都忍不住心生嘲讽了,这老头在古羲面前还想装死?他这时候如若不起来,我敢保证古羲绝对说到做到。
于是,我们一行五人,由谢父先跳下坑,再在老人的帮忙下把粮油店的老谢头也拖了下去,接着老人也颤颤巍巍地下了去。
心念让他们先下不会就此跑了吧,但转眸看古羲气定神闲状也就心安了。他不可能做这种没把握的事,让人先行是笃定了底下他们逃不出,而若让他们随后反而还要警惕会被暗袭。
听了之前他们讲说旅馆底下有个密室,还有石门,总想着底下就像电视剧里演的或者小说中写得那种四四方方石室之类,可当真的下了坑洞后才发现与我想得大有出路。
杂物房下来的位置并不是起点,而是一个中空空间的某一处,借着上方的光线或还能看到方圆几尺范围内,但目之所及不见有任何东西。唯一能感受到的是这个空间比想象中的要大上很多很多倍,具体大到什么程度,没有光线照明无从辩知。
看到谢父背着老谢头等在那,而老人谢福抬着头看着那坑口,似乎在想究竟这个口子是怎么形成的。我仍然不习惯用“谢到源”这名字来指称他,因为脑意识里已经把这名字归属为我那神秘笔友,而非这个阴毒的老头,所以还是以他后来名谢福称之。
我是最后一个下的,当古羲先跳跃而下时有俯身特意去摸了摸那切面,就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恐怕与我兜里的那串金丝楠木手串有关,见识了其功能后足以想象那细丝假若变硬后就是最锋利的锯刀,并可无声无息。
我自然不会去为他们解惑,焦点投注在古羲身上。这里面如此大,下来后该往哪个方向走?他像是知道我心思般,轻描淡写地抛出一句:“该怎么走需要我教你们吗?”
谢家父子对视一眼,谢福想要摇头,但可能想到脖颈上的裂口于是开口道:“不用。”
于是由他们在前,我与古羲随身在后往西北方向前进。当然不可能是行走在黑暗中,谢父摸出了一个手电筒照明。那个手电筒明显是特制的,光特别亮,射程也很远,估计是他们知道这地下有个庞大空间而特意购买的类似射灯的电筒。
114.一手在握、一念于心
我想假如空间小,这只手电筒估计能把地底都照全。可是现在那光线射出几十米远就被黑暗吞吃了,足见这地方之庞大。
他们从发现这地下空间起至今已经有十二年,有的是时间来摸索寻找,所以看起来两人在昏暗里并不畏畏缩缩。相比之下,他们恐怕更惧我身旁的这人。
原本我与古羲是并肩而行的,突然他抓握了我的手,温温热热的,我向他瞥了一眼,回握了回去。早就察觉到了,他如果不在身旁我会惶惑、判断错误,甚至冲动,让自己身陷困境,即使仍能保持理智为自己谋生,却总难全身而退。可只要他在身边,我就会感到十分心安,哪怕前面有洪水猛兽在等着我,也都不会觉得害怕。
我在渐渐,依赖他。
错想间忽觉眼前一暗,还没反应过来就觉手上一紧,随而古羲一声冷笑传来:“就知道你们不死心,都被我破了一次竟还想用这破阵对付我?”
阴暗里老人谢福阴恻恻的声音:“大言不惭!这困龙阵我让天元试了很多次,也拿一些流浪汉试验过,若非有确切的指引根本走不出来,并且不出三日必死无疑。你能出来纯属运气,而且有件事你一定不知道,我随时可以改困龙阵格局。”说到这里他很得意的笑起来,可因为可能笑扯痛了脖子,只笑出两声就中断了,然后怨毒再道:“这个事实是在教你该狠时狠,莫学妇人之仁,放虎归山终害己。”
我惊骇地发现他最后说话声在渐远,而且方位不一,时而在左,时而在右,时而在前,还时而在后。一个人的方位怎么可能变换的如此之快?
没了灯光我与古羲就完全陷入昏黑,四下静寂到除了我们两人的气息外,已经感受不到其它那三人的。到底还是低估了谢家父子的阴险狡诈,早知会这样就该......
突的我顿住各种念想,拿手肘碰了碰古羲,低问:“现在要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呗。”
“古羲!”我提高声去喝他名字,到这时还有心在这打趣。只觉他捏了捏我的掌,突然气息侵近,轻到不能再轻的语音抵入耳膜:“引蛇出洞。”
我眨了眨眼,心中不由又在轻叹了。
这世上很多人会凭靠运气成功,可是这种人不会是古羲。他不会去搏机会,成事必定是巧谋布划。所以谢福说他靠运气才出那困龙阵这个立点是不成立的。
古羲会出来,那一定是他有那能力破了这阵。虽然我到目前为止仍然不知道这所谓的困龙阵是什么意思?是这黑暗虚空的某些地方摆布了类似石头之类的东西吗?
我的心念没那么复杂,也没有身处过这地下空间,固然想不到谢家父子会在下来后就立即反复要逃,并声称将用新的困龙阵将我们困死。可我想不到不代表古羲想不到,他有更好的方式来牵制谢家父子,甚至只需要控制住谢福即可,可他偏偏让他们父子走在前,给与机会让他们逃,这心思又岂可能单纯?
所以听古羲说“引蛇出洞”四字,我本来悬起的心就落地了。
之后任由他温热的掌一直包拢着我的手,快速游走在浑暗空间。有尝试去记方向和他的步数,可到后来发觉徒劳,因为并没有规律,就像是任意走一般。
忽然间有种古羲能看得见的感觉,因为有几次好似耳边有阴风吹过,但下一瞬又像是错觉。我不知道那是否就是这困龙阵的惊险之处,只知道直到隐约听见语声也没再碰到什么凶险的事物,倒是那语音越来越近。
在足能听见对话时古羲拉我站定,单指在我鼻上一点,心有灵犀明白他是让我敛去呼吸。
会在这空间说话的自然是谢家父子了,开口在询的是谢父:“爸,他们这次应该走不出来了吧?”谢福阴沉的哼了一声,“我将阵心挪到了凶位,这次要他们插翅也难飞。”
谢父:“那你说那个姓古的男人真能破咱之前的困龙阵吗?”
谢福:“多半是瞎猫碰到死老鼠靠运气,不过也不排除是有点真本事。这种人不能留!就算他不想下来,我也得将人诱下来,否则放虎归山就难对付了。”
“可我怕......这两人有点来头。”谢父比较犹豫,比起他那父亲要优柔寡断多了。
只听谢福阴森森地道:“还就怕他没来头呢,要不然后面就没新鲜的活血来祭了。能让我动到困龙阵也是抬举他了,一般普通人只要下了这地底就成一盘散沙了。好了,别在这多话,先去那边看看祭盘,这次必须确定这对男女死了才行。”
我听着暗暗心惊,意思死在这个地下的人已经不计其数?听他们言之灼灼的一再提困龙阵,好似真的有多厉害,可是为何刚刚一路被古羲牵着过来也没遇见凶险?还有他们说得祭盘又是什么?
听着那方脚步声起,等走了一会古羲才拉我悄步随后。发觉此时不再像刚才,声音传出的方向很明确,不会再忽前忽后、忽左忽右的。
心想可能刚才造成错觉就是受了困龙阵的影响吧。
途中听到谢父朝谢福提议将那老谢头给直接杀了弃尸,但被谢福给否决了,说这老谢头留那一手能不动还是先不动。这恐怕也是之前只把人敲晕而没灭口的原因。
后面两人再无交谈,默走在黑暗中脚步声显得单一而诡异。从声音传出的长度辨别,我们离开他们应该有二三十米远,令我觉得讶异的是脚下明显坚石铺路,古羲穿着军靴走在上面居然能不发出一点声息。反而是我,即使有意放轻了脚步还是总能听到,若非离得远,恐怕就要被前面谢家父子发现了。
我忽然想到一事,谢福他们是有那特殊手电筒的,为何这时我看不到任何一点光?是他们在刚才逃出我们范围后把光灭了吗?可是难道他们对这底下已经熟悉到黑暗中行走也能辨识路?没法去问古羲,只能盘想在脑中感到纳闷。
突的前方脚步声停了下来,我们也停住,等了片刻,有磨石声传来。我很快就想到那可能是石门被推开传出的声音,就在这时候,古羲一拉我竟不再顾忌朝前走,并且那军靴敲击地面的脆声也响在了半空。
除了起初的一惊,后来我就释然了。反倒是那边听到谢父在惊问:“爸,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谢福的语声也变得没之前那么从容:“天元,快...快进去后把石门关上!”
古羲幽然开口了:“你觉得你们还来得及吗?”
就在他说话间,我的眼前忽然一亮,那方光晕下谢家父子的身影都看见了,而且还看到......一堵城墙。没有错,我是这般形容那堵左右都被延伸进黑暗的石墙的。
因为有了光线才发现自己所站的位置竟然抬头看不到顶了,浓墨般的漆黑,无法度量的空间高度,还有那堵像及了我爬过的长城的城墙,顿然间让这个地方变得诡异之极。
而谢家父子在看到我们从暗影走于光亮时,脸上的表情从震惊转变成恐惧。
谢福往前一挡,颤着声下令:“天元,你快进去!”可谢父却神情哀漠地说:“爸,一个连困龙阵都困不住的人,这两扇石门能挡得住吗?”
古羲嗤笑出声:“要不试试?”
我知道他这种笑代表的是胸有成竹,没有人比他更会诠释什么叫一手在握、一念于心。
如果我是谢家父子,这时候就不会做任何抵抗,因为在看到我们的这一刻起就该想到他们从未逃脱过。之前不过是古羲有意放虎归山,否则如何能这般容易的找到这处?
古羲虽能力非凡,但他毕竟只在其中待一晚,相比这对父子将这地下空间研究了十多年,对地形的掌握自然没他们多。而且他早已算到之前谢父在撒谎,假如是自家房子底下有个密室,还有一扇石门,试问谁会不想办法打开?哪怕就是靠锯的钻的,也会想要进里面一探究竟吧。所以谢父称那石门打不开,根本就是在撒谎。
转瞬之间我们已走到了石门跟前,谢家父子无疑衡量了形势没有再敢轻举妄动。
古羲看都没看他俩一眼,拉着我径自迈进了门。
门内的世界依然不是我所想的地下建筑,而是一眼望去光能所及范围一片空茫荒芜。突听身后沉响,回头时竟然见那石门在自动关闭。我看到谢福的眼神中有着得色,但又没见他刚才有所动,不像是触动了机关所致,估计这其中有什么奥秘在。
古羲似乎并不以为然,只冷声问:“祭盘在哪?”
默了数秒,谢父迟疑着答:“往前行走百米。”
“哦?”古羲回转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就带路吧,老家伙跟着我。”
谢父下意识就要去看他父亲,而谢福也是面色一变再变,走出两步说:“我来带路,他对此处地形并不太熟。”
古羲失笑了下后道:“看来你还没弄明白事实,这时候已经不是你说了算了。我想要他带路就他带路,岂容你来左右?他对地形不熟,那就生死由天决定呗。”他再不是刚刚言谈嬉笑的脾性,杀伐绝断的残意隐隐藏在瞳眸之间。
115.力挽狂澜
谢福无言,以他见多的市面应当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形势比人强,即使心再多不甘,也只能选择低头。谢父看了看这边,转身就背着老谢头闷声而走,步伐却是不敢太快。
等他走出十多米,古羲朝着谢福的腿弯踢了一脚,差点将人给踢跪在地上。往前踉跄了两步,谢福才稳住身形,也不敢回头就一步一步跟在谢父身后。我们与他保持了大概一臂的距离,行走的频率也基本相同。
越往前走我越心惊,沿路过来光照处依稀似有花草树木,这个黑暗之地居然还能长出植物来,那会否在极暗里还会有动物野兽?
这些都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我诡异地感觉到这样浑暗的场景似曾相识。
百米之后,谢父停下。
远看他的前方有一个四四方方类似于石盘的东西,恐怕这就是他们所说的祭盘。等走近后细看,我突然间明白为什么这个地方会似曾相识了。因为它们曾分别出现在笔友的十幅画里!不是我对画不敏锐,而是场景是分散着排布在画中的。而眼前这个石盘,我是清楚记得在某一幅画的角落里曾出现过。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我真想让古羲把那六封信以及十幅画拿出来比对一下看看,是否与我现在脑中所想的一致。
那个石盘其实更类似于沙盘,只是外围是用石头堆砌而成。面积约有五个平方米左右那么大,细沙沟渠垒筑,树影房屋都很明显,甚至我看到刚刚进来的那道城墙也在。顿时明白这沙盘垒筑的是什么了,是这个地底空间图。
突的目光瞥及某处,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眨了眨发现还在。不由碰了碰古羲的手肘,“你看那。”他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目光垂落间眉宇微蹙了下又松开。
我不太摸得准地问:“你看得到吗?”
他瞥了我一眼,“我又不是瞎子。”那就是说他也看到了?我迟疑着又问:“你觉得那像不像......”不等我说完,他就截断了我:“不是像,就是我们几个人的影子。”
啊?我一愕,不可思议地想:怎么可能?
首先光影成像,此处唯一的光是谢父手中的那个手电筒,即使把石盘这处照得还算亮,可成影的角度应该是在我们身后,而不是在这沙盘上;
其次也是最关键的,我至今都没看到过任何一个人影是......这般小的。哪怕如日中天,从头顶直射向下,也至少是有个人形轮廓。可那沙盘上的人影是比我们实际小了不知道多少倍,如果不细看,根本不会留意到那个位置有几个黑色影子。
突的听到古羲低语:“是按比例的。”
一语点醒梦中人,确实如此。假如这块沙盘是将这整个黑暗空间都囊括的话,那么我们几个人相对而言就显得极其渺小了,它以同等的比例对应到了沙盘之上。
但是我仍然不明白,它的原理何在?
脑中闪过刚刚谢福的话,他说要立即赶到祭盘这来看,确定我与古羲这次要死在那困龙阵中。显然他们也在这十来年中发现了这个秘密,只是不知要如何从这影子来辨别人是否死亡。另外,为何他们称这沙盘叫祭盘?
纵观全图,我大致已经了解一些堆砌的特点,什么形状代表什么物。正待仔细再看,突然谢福一个箭步冲向沙盘,古羲出手如电去抓他。抓是抓到了,五指扣在他的咽喉,可因为他那猛冲之势竟将石盘撞得动了,转瞬之间沙盘都被翻覆。
心头一惊,我注意到谢福的嘴角扬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急忙出声提醒古羲:“他肯定动了什么东西。”
“我知道,动了这祭盘。老东西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古羲的声音里隐隐带了沉怒。而谢福则笑了起来:“看来你也知道这里面的玄机,祭盘一旦翻覆这地下整个空间都会像这一盘散沙般倾倒,呵,老头子我反正也活够本了,我儿子中了蛇蛊也活不长,多拉你们两个来垫背未尝不好。”
闻言我大惊失色,本能地环顾四周,不知道是否是心理因素,好似真觉得这空间的气氛与刚刚不同了。难道真的会如谢福所说的,沙盘毁,空间亦毁?
惨叫声起,刚还叫嚣的谢福就颓倒在了地上,他的肩骨直接被古羲捏碎了。谢父见状丢了老谢头就也冲了上来,但只印证了四字:以卵击石。一声闷哼之后,他就被古羲踩在了脚下,只听骨骼声响同他父亲一般惨叫出声,我在旁都听得头皮发麻,那是肋骨被踩断的声音。
这一切都只在眨眼间发生,手段干净残酷,不带任何感情。
而此刻古羲垂眸的神情里带了睥睨,他用极淡的语调缓缓道:“是否以为这样我就没有办法了?”谢福在地上忍痛喘着气,这次他是真的站不起来了,可他脸上已然带了狠意道:“这里一毁,不出半小时整个镇都全塌了。就算你能破困龙阵,也不可能来得及在半个钟头里逃出此镇。”
古羲抿唇:“谁说我要逃了?”他的眼神变得萧瑟冷厉,“知道为什么我到这时都还不要你的命吗?因为我要你们睁亮狗眼看我如何力挽狂澜。”
在对方惊愕的目光里他抬起头凝眸向我,敛了戾气浅笑着问:“有把握吗?”
静了一瞬,我默然点头。
其实从沙盘被撞毁开始我就留意到所谓一盘散沙并不至于,因为可能由于是常年累月后那些沙砾大多数都风干了。撞倒之后,只是整个一块滚落,而不是变成一团细沙。
只沉定了几秒心神,我就开始动了,哪块石头摆放在何处,哪座房屋面朝什么方向都开始立体成型于脑中。期间还听到谢福在冷笑着嘲讽:“别痴心妄想了,祭文上明文写着祭盘动地下镇毁。就算你把那些沙给扶起来了,也是不可能恢复到原来了。”
古羲轻哼了声不予理会,只目光落在我快速丈量尺寸的双手上。这是起初我还能分心去注意的,并且还感应到身周的气流在改变,但到后来脑空间里就只剩沙影,是的,沙影。
浮光掠影,今天就算没有这光,我也要掠影成原。否则一旦空间毁,死得不光是我们,还有头顶上方的布林镇所有人。这将会是一场空前绝无的巨大灾难!
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唾弃谢福的阴毒残酷,唯一仅剩的思维全都是沙盘承影。
当我摆上最后一座沙塔时,我的目光在整个沙盘上搜掠,确认没有任何一处有丝毫差异,这才抬起了头。对上一双精光奕奕的眼,我问:“能有用吗?”
那幽色黑眸中有了笑意,伸掌而来,贴上了我的额头,一片汗湿。在我期盼的目光中,听他道:“历时十五分钟零二十秒,当然有用。你看看四周,可还有变化?”我果真环转四下,幽闭的空间依然浑暗寂静,头顶躁动的气流也都消失了,终于抿唇而笑。
一低头就见无论是谢福还是谢父,都目瞪口呆地杨看着我,一脸的不敢置信。
我想了想,觉得有必要说些什么:“人在做,天在看,多行不义必自毙!会有报应的。”
可当我说完古羲就笑了,将我往身旁一揽了道:“小愿,你跟他们说这些根本是对牛弹琴,省了这口舌吧。知道为什么这小小的一个沙盘能有这么大威力吗?”
我摇了摇头,即使刚刚真如古羲说得在短时间内力挽狂澜了,可我依然不明白这其中的原理。只见古羲扬手一指靠近身前的某处,“这里,就是刚刚我们走过的困龙阵地界,每一个凸出向外的沙块代表了一次危机,它还会随着阵心的移动而全盘转移。”
他又点了一处,继续道:“这道城墙就我们刚进门的那堵,也是它支撑空间的轴点,相当于一座大楼里的承重墙。而城墙这边是独立空间,地处布林镇下,真正起到决定作用的是这处。”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我看到的是沙盘中心,也就是我们身前的这个石盘。
还是不懂,石盘的重要我自然已经知道,刚刚都差一点引动自毁装置了。可在这沙盘上,它又起到什么作用呢?
“他们之所以说它是祭盘,是因为这个石盘的启动必须要以血来祭。”
“啊?以血来祭?”之前我与古羲藏在暗处听到谢福在对谢天元说,必须要有新鲜的活血来祭,当时我以为是在说谢天元中的那蛇蛊,难道其实是在说祭这石盘?
116.反复小人
古羲说:“别小看这一堆堆沙垒起的建筑,每一座里都浸透着活人血,以血气来运转引流整个空间的机关。它在被堆砌而成的第一天,就先饮主人之血,固本归元。此后需常常饮活血,否则一旦沙粒因风干而有所坍塌,那么从下到上将都成废墟。”
我的手不由一抽,还只当是因为地底环境潮湿,然后渐渐将其风干凝固,却原来真正让其凝固的是活人之血。想到刚刚一手一手把沙座给复回原位,不知拿捏过多少个人血,顿然间觉得双手开始发凉,恨不得立即去洗上几十遍。
“知道为什么我们的影子会出现在这沙盘上吗?”
听着古羲的问题,我还是摇头,这也是我想不透的。刚刚谢父已经被古羲踩在脚下,手电筒也到了他手上,光聚全部凝在沙盘上来为我讲解的,这样一来我与他都是在光束的背后。按理说不可能成影到沙盘之上,可我看那石盘位置依然有我们的影子,甚至谢家父子和老谢头是躺倒的也以同样方式承影其上。
“因为我们脚踩的地面是黑光矿石,头顶也是。你以为的黑暗并非真的是暗,那是被黑光反射之后造成的视觉假象。”
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的惊愕了,从没听说过还有黑光矿石这种东西。可就算真是这原理,那为什么......“我们的影子会这么小?”
“原理还没想到?每一块矿石都有很多面,每一面就像是一面镜子,只要经过人为打造,就能使其在空间中出现的人通过多次折射影子到这沙盘上来。就好比你现在站在这处,它成影于沙盘可能已经经过了几百次的折射才有现在的效果。”
呃,我感到困惑:“为什么不直接利用头顶的矿石承影呢?”
古羲微牵嘴角,“完美。假如直接承影,那么我们的影子就会将沙盘遮盖,与它的比例不一致了。为了达到完美契合,必须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投射。”
我觉着这个造沙盘的人是个强迫症极其严重的人,也是个奇人!对,没错,是个奇人。“要把整个空间的每一处所折射到沙盘上的人影都保持比例一致,这将是何等工程啊?”我感慨无比的说。却被古羲给否决了:“没那么复杂,最简单的物理学原理,城墙之外只需要一块足够大的光镜,能够囊括各个角落折射而来的人影,它再通过反射回到石盘正上方的特制凹镜,成影在石盘上的将都是统一大小的人影。就除了我们所站的位置比较复杂一些,需要通过各种角度的计算才能达到完美。”
我已无语凝咽,觉着这个造石盘的人固然神奇,眼前的古羲比之更神奇。他居然能如亲见一般都娓娓道来,我都怀疑自己和他是不是走同一条道进来的了。
问了一个始终犹疑的问题:“你是不是能看见?”
问题一出来,古羲就讳莫如深地笑了下,转而却道:“看不见。”
“可是你为什么能知道这些,而且还能躲过困龙阵里的那些危险?”
他给了我一个玄到不能再玄的答案:“感觉。”
好吧,感觉。
我懒得再追问,反正假如他不想说就是打破沙锅问到底也问不出所以然来,索性转移话题,朝地下的三人比了比,“现在要拿他们怎么办?”
“一直都是拿别人的血来祭沙盘,这次不妨用他们自己的血试试。”
我心中凛了凛,想劝可是这二人实在罪大恶极,尤其是若我与古羲要去别处探查的话,无论是带上他们还是留下都是个隐患。
正在我迟疑间,只见古羲身形疾闪,两声闷哼之后,谢家父子都不动了。我心头惊跳不已,脚下无法控制地迈近一步,但发现他们二人胸口还有起伏,不由暗松了口气,古羲只是把他们给打昏了。然而当看到提着谢父的领子将人拽起来时,我再也忍不住开口了:“你真的要用他们的血来祭这石盘?”
哪料古羲咧了咧嘴,笑得很自得地道:“就知道你还会妇人之仁,这两人已经接二连三反复小人了,我自然得把人给绑起来了。”
听他不是真要实践那话,我就没任何意见了,但是要上哪去找绳子绑人呢?他也不解释,只提了谢父走进暗处,过得片刻又走过来把谢福和老谢头分别都提了过去,再回来时两手空空,拿着一块纱布在擦拭,一副很嫌弃被那三人给脏了手的表情。
我往那处探看了下,也看不见暗处情景,心说只要没杀人就行。古羲终于把手擦拭满意了抬头幽然而问:“要不要去别处转转?”
我一愣,转而失笑。恐怕也就他古羲能把这种地方说得像是随性的街头逛街似的,很认真地点头,“当然要。”
离开石盘时我又特意纵观了一眼那上面的沙盘,这才跟着古羲往深处而行。
如果说沙盘是这个空间的缩略图,那么我眼前所呈现的就是具体的场景。这个空间因为有空气的存在,古羲又说此处并非真正黑暗,所以看到植物花草时我也不觉得奇怪了。但是当看到一座房子前,满地的白色花朵时,仍然禁不住惊愕地瞪大了眼。
与古羲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我至今都没有忘记,他坐在幽暗不识的树上,突然出声吓了我一跳,问我花台里的白花是什么花。而那花与眼前的一样,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水晶兰,却也有个诡异的名字叫死亡之花。
唯一的区别是,相比于古羲那花园里的,这里是那十倍。
我发现就连古羲也收起了随性的表情,讳莫如深地盯着那些水晶兰若有所思。白色的花朵晶莹剔透,在手电光的照射下几乎成透明状,会觉得格外的妖冶。
视线从水晶兰移向后面那座房屋,试想假如曾经这里有住过人,那么一个住在被死亡之花包围的房子里的人,心境是怎样的?
手被一拽,就觉身旁影动,古羲已经拉着我往房子走。他并没有顾忌会踩到那些花,可我莫名的在脚踩在水晶兰上时会觉得心慌。房子是比较陈旧的构造,灰瓦灰墙,黑幽两扇式的木门,门上还有两个门环,但没有上锁。
推开木门时吱呀声响,一股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我遮了遮鼻定睛去看里面,突的全身都僵住了,这个屋子......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走进屋子,环目四下,越看越心惊。
古羲察觉到我的异状,在耳旁问:“怎么了?”
我顾不上答他,推开了屋内唯一的一扇木门,目光凝定,心里有个声音在蠢蠢欲动......
果然如此。
古羲随在我身后走进来也是一愣,迟疑地低喃:“这房间怎么......”
“是不是觉得熟悉?”我回头问他。
幽色瞳眸青光闪过,“那幅画?”我抿唇而笑,古羲或许对画不在行,但他敏锐的直觉却是别人不能及的,哪怕这房间的场景与笔友的画完全不一样,可是他却也察觉到异样了。
那幅我用来推断笔友年龄的画,画中只简单几笔勾勒了一个房屋的场景,然后是一个少年的背影坐在一扇封闭的窗户前。整个画的色调沿袭一贯风格,以暗色为主。这一幅是笔友用到场景最多的一幅,但与这个房间却有出入。
我让古羲坐于桌前,他难得顺从地听我的话。等他落座后,我抬起头,脸上露出微笑,答案都在这里了。
也是得亏之前关于石盘的原理弄懂了,我才第一直觉就反应过来。整个屋子里的摆放与布置,看起来与画中完全不一样,桌子放在正中间,被封闭的窗户是在后方,左右两旁的衣柜也非靠墙而立,都杂乱无章地随意搁置。我敢肯定,哪怕任何一人曾看到过笔友的那幅画,走进这里也不会觉得是画的这里。
关键在于,顶上那块约一平方米的黑光矿石,它就像一个立体的镜子一般被镶嵌在屋顶的梁柱之间。而所有看似杂乱无序的布置,一旦反射到它上面,就呈现出笔友所画的景象了。包括古羲往桌前一坐,刚好反射于那黑光矿石里的是他的背影,而隔了有五六米远的窗户就像近在身前。
至于进门的那间,倒不是以这原理。我之所以会一打开门就身体僵住,是因为目光一触及屋中场景,各种翻飞的影像就会在脑中。不是我曾来过,而是笔友的画风以及他藏在画中的意境,与整个屋子都吻合。
现在几乎可以肯定,十二年前笔友曾在这里过。
他借用了谢福的名字给我写信,而邮局的底下有个密室,相信一定是与这空间相通的。笔友从那扇门出去到邮局,将信投递而出。但是为何他要将那些碎片隐藏在画中呢?这个疑问仍未得到解决,我在屋中并未发现有老子骑青牛的那幅图。
还是说这间房屋只是笔友生活的地方,另外还有别处隐藏着一些秘密。
117.因为强大,所以从容?
光靠想是得不到答案的,我与古羲又再翻找了一阵,没有所获就走出了房子。
踏着水晶兰而走时,莫名地我回了下头,不知道是否是心境改变了的原因,刚刚进去前我看着这栋房子只会觉得困惑与惊异,而这时却觉沉重。有一种灭顶的绝望在心头升起,我知道那不是我的,而是曾经住在这个房子里的人,也或者,就是我的那位笔友。
又走了近约半小时,我们再没看到有别的房屋,这个地方假如是在地面就是一个十分荒芜的地方。当那堵城墙再次出现时,不由愕然,明明一直都是往前而行,途中从未转弯或者绕转,可是怎么我们又回到起点了?
耳边古羲低喃了句什么,我去看他,“你说什么?”
他的脸上也有疑色,对我重复:“鬼打墙。”
我知道“鬼打墙”的意思,就是有人夜晚出行到一墓地,突然就分不清方向了,怎么走都是在原地打转,后来天亮后他却能走出那片墓地了。于是有人就称他被鬼迷了眼,乱了心智才会导致走不出墓地,所以也叫鬼打墙。
但其实这只是民间的一种抽象说法,确切的已经有理论依据了。就是说人的两条腿迈出的步子会有长短差异和力量差别,于是总有一条腿的迈出距离会比另一条腿的短,以此走下来,在视界无法对环境辨别时就会必然走出圆周来。
那为什么在正常情况下又会走出直线呢,那是因为我们的眼睛会不断与大脑修正方向,作出定位。这个环境因黑光矿石的原因而昏暗无比,即使我们有手电光照明,也只是有限范围。这时候我们的人眼就会去依赖周旁的标志物来与大脑沟通定位,却也恰恰会陷入一种连自己也无法判断准确的境地里。
假如这个空间有困龙阵,那么相信这里的主人也会制造一下足以扰乱人视线的标志物来让闯入者迷失其中。
上前试图去推开那扇石门,但是发现它纹丝不动。
“不用推了,那是自守机制的机刮,靠空气回流而形成的,现在外边的气压比里边强,人力是推不开的。”
我微微愕然,可是...“谢福他们进来后是怎么出去的?”
“是从另一边的门出去的。整个空间就像是横放过来的水层,第一层气压最大,压制这扇门闭紧,而另一头则在底层,会被中间这层气压给推开。”
道理很好懂,但我总觉有哪里不对。
只听古羲道:“我们回头再走一遍,这次不开灯,你就跟着我走。”
我点了点头,手电光一暗顿时就眼前全黑了,尤其是从明到暗的眼睛完全不能视物,连身旁的人都看不见了。不过很快手就被他温暖的掌给抓握,牵着走时那一丝不安全都消褪了,觉着只要跟着他就什么都不怕。
他没有再特意收了自己走路的声音,军靴的敲击地面声是这空间唯一的音符。听着沉稳而有力,并且从没有过丝毫迟疑的停顿,我又忍不住问:“你是不是能看得见?”
静了一瞬,他回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看不见。”
“可是你为什么能像睁眼看到般从容?”
我话一问出来就听到他的一声轻笑,舒缓的嗓音抵入耳膜:“小愿,你这是在夸我吗?你要能学会我的本事,就也能在无论何时都从容了。”
是因为强大,所以从容?
我姑且这般以为,而他要我学会他的本事,也实在是太难为我了。首先论心机,我连他皮毛都不及,就别说其它的了。
怕他因为说话而分心,后面我也不敢再多去询问,只放心地跟着他一路走。
然而,当古羲突然停住时,我蹙起了眉。
即使看不见,也能感觉到前方的空气不流通,与之前行进隐隐微风之感不同。果然,啪的一声古羲把灯照亮起来,那堵城墙近在眼前。
我们又走回到了原处。
同样的城墙与石门,同样是推不开。
我见古羲的脸色有些沉,刚想去劝,却眼前一暗,“再来!”
默了声,已经听出了他语中的恼意,可能他觉得不该受困于这空间。其实我本想说就算回到原地,那就走回头路好了,至多再走一次那个困龙局而已。只不过石盘边的那三人是个麻烦,不知道要怎么......
我的思绪突然顿住,一直忽略了个重要的事,从城墙到石盘不过百米,可以说它是一个非常明确的标识物。可我们两次都没有再经过石盘,第一次是开着手电光的灯,第二次是灭灯后由古羲拉着走的。开着灯光走,我们或许会被一些标识物给误导,那关了灯后走......
我似乎想到为何古羲要灭灯而行,以及他在困龙阵中能够避开险处的原因了。
他说是凭借感觉,那不过是一种他随口而说的,真正的原因是......他会计算步伐!
刚刚我分析“鬼打墙”的原理是因为我们的两条腿迈出的步子间距无法达到完全一致而所致的,但是古羲能够。
记得那次他带我去拍卖会,他在台上时把我也喊上了台,是为了让我去度量那只青铜马的尺寸。可我对标尺只有大概概念,而无法达到精确,是他暗中比了一个尺度给我,然后通过那尺度将青铜马的具体尺寸精确掉小数点后。台下的人惊叹我的神奇,但我却明白真正神奇的人是他!相信这世上没有人能随意一比,就能比出比测量工具还要精确的尺度了。
这件事足以证明他的心中有把堪比测量仪器的尺,看似他随意的迈出步子,其实每一步都是精准相同的距离。能够让我作出这个判断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童英。
在顾山之上,我是亲眼看到童英这般走路的,她上山的每一步都很轻,步与步之间的间距都几乎相同。在当时我只觉得一个连自己步伐都在计算的人,那她的心思必然也深不见底。所以胖妇梅九姑头上冒汗并不作假,她是真的感受到了来自身后的压力。殊不知童英的计算步伐是因为我身前正在行走的这个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将古羲的计算步伐与放轻脚步都学了去,只是还没到他的境界。
至于那个困龙阵,或许并不是走的直线,但他是能够将自己气息都敛去的人,对空气回流一定特别敏锐。所以即使困龙阵里有再多凶险之处在等着他,也都会被他提前感应到。这也就是他回答的所谓“感觉”的原因,从这一层而言,他并没撒谎,只是讲了句实话。
而实话往往却让人无法相信,试问谁能像他这样将脚步收放自如,想要同样步距就同样步距,想要无声就无声,想敛去气息就敛去,想要感应空间气流就能感应的?而这些他不会表现在平时,因为他已经足够锋芒毕露了,若再让人察觉到他这些,恐怕但凡只要跟他在一起的人,都会觉着害怕。
不过此刻,我倒是没觉得害怕。只是想不通既然以古羲的能力,能够确保我们行走在直线而非圆周,为何还会回到城墙原地,又为何还会连石盘也没碰到?
感觉到古羲拉着我在加快速度,几乎我都快追不上他步伐了,只能小跑着。这时候我是真的不能去打扰他,因为别小看了这步距的计算,慢走时还不算什么,当速度加快时就是一个脑筋高度计算的过程,而且我相信他的所有步伐都是相同的,没有一丝差异。甚至在前一次的过程中,他已经丈量出了一共是多少步回走到原处的。
比之刚才,几乎快了一倍的时间,但又回到了城墙前。
假如说能找到石盘,或许还能让谢福三人来带路,可问题是我们现在连石盘都找不到了,好似完全错乱迷失在了这个空间。
古羲没有开手电筒的灯,沉鹜的气息在外散,握着我的手在渐渐收紧,到后来我甚至感觉到了疼。从他另一只手里抽出手电筒打开,我不是他,不能单靠感觉与计算来衡量形势,我需要用眼睛来看!假如确定过程没有问题,那么就一定是我们有什么地方忽略了。
目光搜掠于城墙与石门之上,即使古羲甩脱了我的手走去了旁边也没理会,突然我的视线凝在某个点上。数分钟后,我若有所思地回头而看,在那瞬间,有万千思绪在纷涌而来。
“古羲。”我轻唤。
118.人类的声息
微不可查的脚步声走来,从昏暗走入光影的他眼神特别幽沉,我走上前用手佯遮了折他的眼说:“再走一次,但是这次你先闭上眼,方向我来选。”
他眸中疑惑一闪而过,但在两秒之后就闭上了眼。我拉着他站到一个方位,深吸一口气将灯光灭掉,说:“开始吧。”
这一次仍然是古羲拉着我在走,但比起刚才的速度有所放慢,似乎那焦躁的心绪已经被他平复了。不出所料,在差不多的时间里我们又一次抵达了城墙边。我轻捏了下他的掌心,用安抚的口吻道:“再来一次,还是按照刚才的方法。”
他定视了我一秒,没有开口询问再次闭上了眼。
来来回回的我们已经走了有四五个小时,腿脚会觉得酸涩,但是我心里却在逐渐清明。或许我做不到古羲的丈量步伐,但至少我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
城墙之下我打开灯,微笑着问古羲:“有发觉到什么不同吗?”
他的幽眸扫过一眼城墙,默然等着我的下文。
这次换我拉了他的手沿着城墙走,一直到石门前,古羲的目光始终都落在我的脸上。也不去看他,伸手在石门上摩挲了片刻后道:“当初的工匠巧夺天工,能够将每一块石头和沿缝都做到无一二,殊不知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一模一样的石头。”
古羲一点就通:“这不是我们进来的那扇门?”
我抿唇而笑,“石头就像木头一样,都有着自身的纹理,哪怕表面打磨光滑,却也难掩其中的杂质。不是我们的方向有了错误,而是这个地方有这样的城墙与石门不止一处。”
“东南西北?一共有四堵墙?围城......”
与古羲说话的好处是,基本上都不用我太过语言描述,他都能循着我的思路自个往下深入的想。通常有时候比我还要更能才思敏捷,就如刚才,我只是想到这城墙其实不止一面,是前后左右都有一面,可是他说围城...我猛然间顿悟过来,是啊,这个地方就像是古时候的一座城池,如果不是环山而抱,为了防止有敌来犯,就会在城池的四周都建上城墙,而这四扇石门顾名思义则就是城门。
先不去思考这个地下空间存在了多久,它用四堵城墙将之围起,中间却除了一座房屋外四下都是荒芜,充其量它也只能算作是一座空城。
如果是我,曾生活在这样一座空城中,也会觉得绝望吧。
从方位判断这个石门并不是与我们进来那处相对的,应该是左南方。不管是依照古羲之前的理论,还是顶上布林镇的走向,都应该往正西方而行,才能找到那扇藏于旅馆地下密室的石门。刚刚犯的错误是看到一长片城墙就想当然以为回到了起点,却不曾想这里有四面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城墙与石门,这是在内里。而外围因视线受阻无法看到,从而就产生了盲区。
发觉古羲有一会没说话了,按理解开了这个谜团他会有所行动。我侧转眸去看他,见他神色比之刚才还要严峻,不由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他像是被我的询问打断了思路般猛的一抬眸,眼神中寒光凛凛将我吓了一跳,无名慑缩。
下一瞬,他就一把拽了我沉喝:“快走!”我不及反应,已经被他拖着跑起来,别说经过五个多小时的走路,就算精力充沛时我也不可能跟得上他的速度。在一个踉跄后,被他长臂揽住了腰,几乎是被他提在身侧脚下腾空了在疾奔。
我不明白为何他要如此着急,但心知他不可能会在这时候开玩笑,必然有什么事即将发生或者已经正在发生。
到后来我似乎也感觉到了空气中的不寻常,看古羲的脸色更沉了,恐怕这是我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见他这般焦急。手电光照处,城墙在即,两扇紧闭的石门也安静出现,这个方位正是正西方的。我本还在想这石门要怎么去开,因为刚刚我们都有推过,全是推不动的,想着恐怕有什么机关触动之后才能。
可见古羲箭步冲到跟前时,抬起腿就朝石门踹了上去。看得我不由瞪大了眼,他竟然是用最野蛮的方式?!他的军靴鞋底敲在石门上咯咯直响,没想那石门被他几下用力踹踢后果然有了松动,他将提着的我放下,并对我叱喝:“你推左边,我推右边,一起使力!”
我立即使出浑身力气去推石门,可那石门竟然像有千金重一般,倒是听到古羲那边有了石头与地面打磨的声音。原本我想脱开他的手用双手尝试去推,可他握的极紧,并在发觉我挣动时沉令:“不准松手!”闻言我只得放弃,索性将身体抵在石门上,刚要发力就觉古羲将我往旁一拽推出了刚刚被他推开半边石门的缺口,紧随着他也钻身而出。
轰隆一声响,石门在身后被关闭了。
我即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会生出后怕,想着万一没从石门里出来后果恐怕难以想象吧。一转头发现古羲的额头沁出了一层汗,神色却是松缓了下来,不再像刚才那般一副如临大敌状。刚想开口询问,就被他用手指点住唇制止我说话,只听他说:“你仔细听。”
凝神细听,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啊。不过转瞬***变,不是因为有什么可怕的声音传来,而是脚下平地在摇晃,头顶传来东西砸落摔碎的声音。
这是......地震了吗?
古羲揽了我往石门上倾靠着,无论脚下如何摇晃,至始至终他都沉稳若定,连带着我也始终平稳地依在他身侧。震动大约持续了有五分钟之久,终于渐渐平息下来。
我没有经历地震的经验,只从电视里看过当年川地的那场铺天盖地的大灾难。单凭目前所见,至少没有像电视上放的那般房屋倒塌、满目苍夷,不知道这算是幸吗?但也不知道是否下一秒这里就会塌陷,所以我一动都不敢动,只心有余悸地侧耳细听,不放过丝毫声息。
“害怕?”耳旁传来古羲的低询。
我看了看他的黑眸,诚实点头。他又问:“那你听到了什么?”
迟疑了下,“你是说刚才还是现在?”见他只是挑了挑眉没有作声,我只得道:“刚才你让我听时什么也听不见,后来就地下摇晃了,顶上各种东西砸碎的声音;现在......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哭。”有人在哭?我突的反应过来,抬起头看了看四下,又再看四周,“这是......”
他浅抿唇角,低声道:“我让你听的就是这人类的声息。”
愣了愣,他的意思是......“我们安全了?”那东西砸碎声、那哭声,这里是谢小琴旅馆底下的密室!
古羲轻车熟路地推开顶上的隔板,两人相继爬出后就看到一个像是被扫荡过场景,什么桌子椅子的都翻到在地,地上都是一些酒瓶花瓶的碎片。走到旅馆大堂,只闻嘤嘤哭声,却不见谢小琴的人,而那张吧台也横倒在那。
听了有听,才发现小琴原来是被压在了吧台下面。
我连忙上前想要把吧台扶起来,没想那吧台极沉,只得喊古羲来帮忙。他凝了下眉,不太情愿地走过来,等扶起吧台后见谢小琴缩在一角很是可怜的在浑身颤抖,眼睛里全是惊惧。
看样子她是吓坏了,连我伸手要去扶她也都往后退避着躲闪。
好一会才终于认出是我,一把抓住我的手就大哭起来,嘴里含糊说着什么也听不清。大抵是说突然间地震她没地方躲,只能躲在吧台后面,没料吧台也倒了。
安抚了一会,等她情绪缓和下来我与古羲才走出旅馆。街面上也是乱了,自行车、电瓶车都垂倒在地,人们慌乱奔走,谁也没多余的心思去注意别人。
只走出几十米就听到有人在喊:“学校的房子都塌了!”立即就见有人往东而奔,我们随在人流中很快就到了校门口,却见铁栏校门已经扭曲了歪倒在那,而里面的教学楼则已然不存在,变成了一团碎石散塌在那。
说不动容是不可能的,从现在算起昨天白天我都在这里,而到晚上时在那地下整整呆了一夜。旁边在议论纷纷,都感叹幸亏是暑假,要不然孩子们与老师全都要被压死了。
只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为何镇上的房子都没有倒塌,唯独这所学校坍塌了?
119.失衡
古羲拉了我从人群中退出,几次我都想出口而询,但身旁时有行人往学校方向跑,不方便谈论。等回到旅馆,不见谢小琴的身影,可能是在屋后整理东西去了。
直等到上楼进了房间后,我才把疑惑问出来:“古羲,这是怎么回事?学校怎么会下沉?”
他没有立即答我,拉着我走至窗前看底下慌走的行人,突然问:“你说这里面有多少是带着面具的?”我不明其意,眼露困惑。
“粮油店的老谢头,学校的谢福加上曾经的镇长,现在是三个人。”
我若有所悟,意思是可能这个镇上还隐藏着像老谢头等人这般伪善的角色,可是从那三人的言谈间似乎没有提及过任何其它人。念及那三人,我改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谢福父子和老谢头从那底下给带上来?是不是要报警呢,不能再让他们继续祸害下去了吧。”
却没聊古羲反问回来:“谁说我要把他们带上来了?”
我一怔,“不把他们带上来?是说晚些他们能自己上来吗?那会不会又出幺蛾子?那谢福的心思太狡诈了,人又恶毒,怕会反扑咱们呀。”
古羲啼笑皆非地摇头,“小愿,你有个很不好的缺点:太过妇人之仁。如果是我,对方想要我的命,最好的方法不是防备,而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这世界最不缺的就是善心,机会不会永远都掌握在自己手中,须在能把握时及时把握。”
我的脸色开始发白,不禁抓住他的手,张了张口没发得出声音。深吸了口气,强敛情绪问:“你把他们都......杀了?”古羲低头扫了眼我握的发白的指节,抬眸时淡声道:“你不是不让杀吗?”闻言我没有松气,靠近一步追问:“可是你刚刚说...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他们将我困在困龙阵里,我将他们锁在那地下,不就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我知道没有这么简单,“那你把他们提到暗处时还做了什么?”
古羲气息一冷,眼中有了不快:“小愿,我不喜欢你用这种口吻和我说话。”心知是我急躁了些,他的乖张脾气很难控制,只得放软了声要求:“你把事情源源本本和我说了吧。”
他这才敛了怒意,将我的手反握掌中轻捏了道:“当时我不是说了一直用别人的血来祭石盘,这次该换用他们自己的血了。你当那石盘是要怎样用活血来祭?”
这问题我从没细思过,想了想答:“难道不是把血洒在那中间的沙盘上?”
不想古羲轻嗤了声没好气道:“你当是洒狗血呢?设计如此精妙的祭盘又岂会原理这么简单?它的石托底下才是真正引流运转之处,而血若洒在沙盘表面只会被沙子全部吸收。所以必然另有渠道能将活血引入,而这渠道不可能太远,否则活血引到沙盘底部就成死血了。”
“你找到那个渠道了?”
他挑了挑眉,说:“当然。石盘二十米开外之处有一个小石槽,洞口朝向石盘,只不过我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我暂时不去管他犯了什么错误,径自而问:“你把他们三人提到那后要怎么做?”
“既然要活血祭沙盘,自然就是放血了。一人手腕划破一条,能有没有命活本是看天意,不过看来连天意都不让他们活。”
他的意思是当时并没有将那三人全杀掉,只是割破了其脉搏,让那血引流进石槽再到沙盘底下。因为当时三人都是昏迷的,所以假若谁能在血流尽前醒来或许还可以自救。说我自欺欺人也罢,听完他这般说后心里没有那么沉重了,毕竟当时他并没有真正下狠手杀死他们。而且那沙盘被谢福给推翻后,即使被我重新垒筑起来了根基也都是动过了,不会再牢牢粘在上面,这也恐怕是古羲要放血进祭盘的一个原因。
或许我真像古羲所说的妇人之仁,但也非白莲花心肠。谢福的所为在明确告诉我们,沙盘动,全盘皆动。所以为求自保,古羲的行为无可厚非。
回头再去细思古羲的话,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好几点,首先,为什么必须得活血才能祭那石盘?这活人的血与死人的血有什么区别吗?
古羲抿唇而笑:“当然有区别,活血含带着人的生气,石盘运转要的也正是这股生气而非是血。至于血的作用,你应该也清楚了不用我再多解释。”
血是用来凝固那些沙石的,这在当时我就想到了。其实听了他所言,我仍然不太懂这以人的生气来运转石盘的原理,不过还有更重要的疑问需要得到解惑:“你刚才说你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是什么错误?还有为什么说天意不让他们三人活?”
古羲唇角浅淡而笑:“这两个问题可并为一个,若非你后来解出那空间实有四面城墙与四扇石门,恐怕我们也将永困地下。”
我心中一震,脱口而问:“为什么?”
他的眸光变得幽深难辨,语音也浅沉晦暗:“因为谢福把祭盘给掀翻了。”
“可是后来我不是把它给还原了吗?难道是中间我有记错?”
“你没有记错,错的是我以为沙盘就代表了地下城的所有地界,殊不知还忽略了外围的石垒。”
经他这一说我立即顿悟过来,在我们看到石盘时下意识就把目光都集中在了里面的沙盘上,却忽略了外围的那石头垒!其实那个石盘在一早就告知了我们,空间一共有四堵城墙并且是全封闭的。可是即使后知后觉了,那又如何?怎么古羲说得好似很严重?
只听他又道:“因为忽略了石垒的存在,从而我犯了个低级错误,以为石盘的四周只有一个石槽引血而入。其实它在另外三面还分别有三个石槽,动了沙盘之后必须得四向引血才能达到平衡,而我只是将血引入一槽,从一开始就已经使那祭盘开始失衡。”
“失衡之后......会发生什么?”连我自己都控不住语中带了颤音,因为已经隐有所感了。
果然听到古羲寡淡地说:“后果你不是看到了?”
“就是刚才那地震?”
他摇了摇头,“不是地震,而是困龙阵地界塌陷。一方引血,三方失衡,石城之外尽毁于一旦。而四方石墙,只有一方是中空,自然也就那边遭殃了。”
所以,其实那震感是因为学校底下的空间被毁而所致?我想来就觉后怕,假若地下围城全都塌陷的话,那这整个镇就是瞬间灰飞烟灭,死伤不计了,而我们也难幸免。
说到底,还得亏了古羲把谢福三人提到那处去引血入槽。现在镇子没有塌陷,就证明了围城之内无碍,可他却说是天意不让那三人活,是否意味着......“底下那扇石门是不是不能开启了?”
古羲反问回来:“之前我告诉你的开启石门的原理是什么?”
是气压!困龙阵为上层,围城为中层,旅馆底下密室是下层,必须层层推压才能打开。而现在上层毁,中层气压不流动,根本就没有力量使底下那扇石门再开启了。至于另外两边的石门,因其城墙背后是坚土,本身就只是迷惑之门。
回想刚才古羲首次色变带我狂奔,恐怕那会他意识到犯了错误,并且感应出空气在流动,知道再晚一步我们就也永远出不来了。所以这一次,谢福父子和老谢头恐怕是要真的永远困在底下了,哪怕他们并没因失血过多而死,也将会在几天之后因缺水断粮而死。
而引动这些的罪魁祸首正是谢福,害人终害己,这是不是真的就叫天意?
至此,我再无话可说。
已成事实也没必要再去多纠结了,一天一夜不吃不睡,又饿又累。想及古羲是前一夜就出去了,一定比我还要累,就提议让他先梳洗一番,而我下去找点吃的回来。
见他似乎想了下,就点头同意了。
下楼见谢小琴已经出来了,满头大汗地拿着扫帚正在清理碎片。看到我时殷切而问:“愿姐,你们楼上房间需要清扫吗?”我摇了摇头:“不用了。”
刚才虽有摇晃但毕竟设备简陋,也没什么好损坏的,只有个烟灰缸给摔缺了一个角。
“你先忙,我出去找点吃的。”打了声招呼后就往门口走,谢小琴可能仍心有余悸,视线还定定注视在我身上显得反应慢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