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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你长生心不古全文阅读

作者:浅浅烟花渐迷离     愿你长生心不古txt下载     愿你长生心不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90.纠纷

    在火车上,哪怕是高铁,人流都比较复杂。刚开过一站,上来几个年轻男人,倒非以貌取人,而是那打扮就流里流气的。有两人停在了古羲身侧的走廊里,直接开口就嚷:“诶,你们坐错了位置。”

    古羲跟没听到似的动也没动,但我坐在里面不可能真就不去理会。虽然之前在坐下时有比对过座位号,可还是用手肘推了推身旁的人,低声说:“你看一下车票呢。”两张车票都被他收在裤兜里的。幽幽黑眸瞥了眼我,丢来三字:“没必要。”

    他的语声不高也不低,足以让那两人听到,对方立即就火了:“什么叫没必要?这位置是我们的,你俩给我起来!”

    眼看纠纷要起,我连忙站起身抱歉地对他们说:“不好意思,能给我看下你们的车票吗?因为刚我们坐下也是对号入座的。”

    “小娘片子,想倒票亚佛可可干四嗲个出则,跨点帮呃出来。”

    一口的地方方言从对方口里喷了出来,眼角余光里古羲已经抬起头来,他或许听不懂,但对方这态度显然在惹毛本就心情不善的他。

    我是常城人,火车开出一站路也不过到无城,两地方言除了口音上有些区别外,基本都还是听得懂的。所以我摇摇头道:“我们没有逃票,如果你们确定这座位是你们的,那么不妨我们把车票都拿出来比对一下。”说完我就低头再去找古羲:“你先把车票给我。”

    四目相对,黑眸深深。

    还是从裤兜里掏出了车票,从他掌间拿起时,指尖不可避免地划过他的掌心,温软稍纵即逝,可好似有电流蹿过全身。重新比对车票座位号,确定没有错后把车票扬起道:“这座位是我们的,你们再仔细看看自己车票呢。”

    哪料其中一人突的伸手而来,一把拽过我手上的车票,随之往车厢底板上一扔道:“嗲东西,肯定是古票!”方言“古票”就是假票的意思。

    人善被人欺的道理在哪都能碰着,我低头看了眼被他们踩在地上的车票,不再开口。

    淡冷低回的嗓音从身旁缓缓传来,却是:“捡起来。”

    所有的目光焦距都移转到了仍还坐着的古羲身上,那两人也是愣了愣,后面突然多走出来一个人,比那两人年龄要稍长一些,朝着我们阴沉而笑了问:“你俩是想赖在座位上了是吧?”话落间就一掌劈来,目标正是古羲的脸。

    我都不想再看,可以预料到等下这人的下场将会很惨。

    果然只听咯的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在车厢里响起,根本就没看到古羲有动,但是那个出手打人的却捂着手痛弯了腰。另两人一对看,全部欺身上来挥拳相向,这次我有看清古羲出手,快狠准地打在他们的关节上,最终以一脚踹在某人膝盖骨上收尾。

    动作是干净利落,也成功让我们成为这节车厢的焦点,更让坐在对面两女孩从惊吓中变成一脸崇拜,但也引来了两名乘警。

    恶人先告状,那三人几乎立即爬起来指着我们说不但用假票还故意伤人。两名乘警的目光落在古羲身上,我心中一沉,有不好的预感。

    “你们两个跟我去警务室。”乘警指了我和古羲直接下令。

    古羲只抬了抬眼皮,没有起身的意思。我刚想站起来,但是被他一把按住,黑眸侧看向我,清冷而幽沉。

    这态度显然引起乘警的不满,加上那三人在旁恶意指控,乘警甚至拿出了警棍,大有我们不合作就当歹徒来抓的趋势。虽然我知道古羲并不惧所谓乘警,甚至同样能在最短时间内把人撂倒,可是,那只会把事情闹大。

    我推开古羲的手再次站起了身,平静而道:“我跟你们过去。”可以感觉到古羲的目光上扬在我脸上,但我忽略了不去看,侧过身从他膝盖前往外移。

    乘警可能看我态度配合,面色稍缓,但是看向古羲的眼神依然戒备。

    就在我即将挪步到走廊时腰上一紧,一股外力将我往后拽,脚下趔趄就倒坐在了古羲的腿上。我不得不回头注视他,压低声说:“天高皇帝远,你本事再大也伸手不及到每一处。”

    如果是在萍城,我相信他绝对是有横着走的本事;如果是到了帝都,那他也算是地头蛇,可能也都有他的人脉。可这是在开往帝都的火车上,离了还有上千公里呢,说句不好听的,乘警喊人过来把我们给扣押了,再没收手机等通讯工具,到那时可就真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这就叫强龙不压地头蛇,当然,乘警也不能算是地头蛇。

    在对视中,相信他应该能看懂我意思,只是我看不透那明暗深浅的眼眸内底的心意。

    突的,他嘴角上扬弧度,以只有我能听到的语音缓缓道:“你是第一个能让我妥协的女人。”话落间他扶着我腰起了身,这意思是肯暂时收敛脾气去一趟警务室了?

    转向旁人开口时他的语气极其淡漠:“带路吧。”

    乘警轻哼了声,一人走在前引路,经过那三人身边时指了指他们酷冷而道:“你们也都跟我过去。”原本得意的三人一愣,有人叫了起来:“为什么我们也要去?他俩才是逃票的啊。”乘警面色一沉:“叫你们去就去,哪那么多理由?”

    那个年稍长的黑衣男人面色变了变,伸出自己的手道:“警官,那我的手指骨折了,能不能先去医务室啊。”

    转眸去看他的手,果然见食指与中指耷拉在那,联想他刚刚那声惨叫,倒觉得并没撒谎。不由暗瞥了眼古羲,他出手可真够狠的,不过也是这人自讨苦吃,居然还想掌掴古羲!

    乘警只扫了一眼就问:“断没?没断就别废话。”

    几人面面相觑,最终不情不愿地跟在乘警身后,但是却有一人盯了我一眼,那眼神让我心头一颤,不止是阴沉还带了狠意。古羲将我拽在身后,率先而走。

    凝了凝他那在前颀长的身影,这不是我第一次走在他身后,可莫名的就觉不一样。

    火车上的警务室很狭小,就在走过几节车厢后的餐车头上,五六个人往里一站已经挤得不行。我就站在门口看着几人受乘警审问,听到问到古羲名字时,他蹙了蹙眉却没发作,沉闷开口。

    心想这种情形于他而言算是落魄了吧,不过谁让他不乘飞机要来体会火车的呢,就该预料到有许多未知的可能。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乘警了解了其中内情后再查票就可解决问题,可我没想到的是突的守在外的另一名乘警把门用力带上,将一干人全都关在了里面,包括古羲,转而就来扣我。情形急转直下的太突然,我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双手已被扣在身后,乘警呵斥:“老实点!”

    我有些发懵,本能地去看已经被关上的警务室门的窗口,想要去搜寻古羲身影,却见里头人影攒动,已经一团混乱。突然间我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而那乘警也不给我机会再看,从后将我向车厢推了一把,并牢牢锁住我的双手往前走。

    我说:“警官,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乘警冷哼了一声:“你们二人涉及一起刑事案件,在一上车时就已经密切监视你们了。”

    刑事案件?我什么时候犯过法了?还有,这趟行程连我都不清楚,居然在我们一上火车就被警察给监视了,意思是在之前我们就已经在警方的监控范围了吗?

    不,有哪里不对!我想要回头再去看那间警务室,可刚侧过脸,一巴掌毫不留情就扇来,啪!我的脸被打偏过去,乘警喝骂:“给我老实点!”

    没到饭点,餐车里只有三三两两的几人,见到这副仗势都看过来,可看到我身后乘警的制服,看我的眼神里除了好奇还有鄙夷,估计是把我当成逃票份子了。

    那一巴掌力道很大,脸上火辣辣的生疼,不过我没有被打懵,脑子反而冷静下来。微垂了眸视角向后,留意到乘警的制服底下穿得是双白色运动鞋,而裤管略有些短,露出了里面的黑色袜子。眼看就要走出餐车范围,往前不知是进到哪个区域了,脚下一个踉跄身体向前而栽,但觉腿弯就被用力一踢,我的膝盖扑跪在了地上。

    原本对方是想用此法控住我,但是却忽略了一个高度差,这样一来他就要弯腰来扣住我的手。乘着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我用力往后一撞,手从桎梏中挣脱出来就地而滚,并开口大喊:“救命!他不是警察。”

    不是我要指望那三两个乘客来救,而是喊破事实达到震慑假乘警的效果。

    乘警一般都穿与制服同色系的布鞋或者就是黑皮鞋,白色的运动鞋与这身制服不仅不搭也很突兀,而那条裤子明显不合身。

91.察人

    假乘警显然没有预料到会这样,想要再来抓我时出手已经有所迟疑,他在观望其余乘客的态度。乘着这机会,我毫不犹豫地爬起身就跑,虽然方向与之前一致,但总想着受制与不受制是不同的,可没料我跑出餐车,发现是跑到卧铺车厢时,突然某扇卧铺间的移门被拉开,而里面伸出一只手将我迅雷不及掩耳地拽入。

    当门再度被关上时,前后不到两秒的时间,声息在空间里沉寂,因为我的嘴被从后给用力捂住了。听着外边跑过的脚步声,脑中飞快运转,这个人是谁?

    力度、速度、手法,包括在视线底下的这只手,都在告诉我,这个人是男的。

    假如与外面的假乘警是一路的,那么这时候应该是抓住我喊人来,而非将我扣下了不作声。没一会,那匆忙的脚步声又从门外经过,并且还传来语声,好像是在打电话,只隐约听见说“人跑了”。随着脚步声远去,捂在我嘴上的手渐渐松开了,身后之人也向后退开了一步,我回转过身,不由愣住。

    对方朝我咧嘴一笑:“想不到是我吧。”

    确实,我就算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的一个人。

    私家侦探,陈木。

    “拜你所赐,在派出所里喝了一下午的茶,原本想打道回府来着,哪料这么巧又碰上你了。你说咱这算不算叫冤家路窄?”

    我沉定了目光摇头答:“不算,我和你谈不上是冤家。”

    他愣了愣,笑道:“也对。”

    “而且也不是刚好碰巧遇上的吧。”这时候我不想绕弯子,索性戳穿了讲话。他是私家侦探,来常城就是为了跟踪调查我,至于背后是谁目前我还不清楚,但要说刚巧在这列火车上碰上,还当真是难以置信。

    陈木被我点破了也不觉尴尬,目光扫过我脸后道:“原本出于职业操守,我不该出这个手的。但是实在有些看不过去男人殴打女人,常小姐,还真看不出来你的仇家挺多的呢。”

    “你早知道那人是假乘警吗?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之所以用“他们”来形容,是因为就在我看出乘警是假的后就意识到两名假乘警与那三个故意找茬的男人很可能是一伙的,目的就是想把我们引到警务室这边来,然后分开抓捕。

    古羲的身手虽然我见过不止一次,也相信如果明着来,四五个人一起上都不可能是他对手。可是被关在那个狭隘的空间,手脚一定很难展开,然后四个人同时对付他,又是有预谋的,感觉他的处境堪忧。

    可我也是自身难保,返身回去也救不了他,唯有报警了。

    刚拿出手机还没拨号就听陈木在那问道:“你是打算报警?这站刚开不到二十分钟,到下一站还要个把小时,远水救不了近火,总不可能有警察半路冲上来吧。”

    我握着手机的手一僵,抬起头问:“难道这列火车上就没有真乘警吗?”他讪笑了下:“有啊,哪列火车没有?不过既然连警务室都能占据,如果不是真乘警遭了劫,就是早已被买通了。你还想指望?”

    他的话很直白,却不是没有道理。凝目而视,向他提了一个要求:“能帮我出去看一下......我另一个朋友的情况吗?”我一出去肯定立即就暴露目标,刚才的逃跑加上陈木的出手相救都白费。但他在那些人眼里就是一个普通的乘客,不会被注意,加上他本身私家侦探出身,隐匿人群与窥视的本领是别人难及的。

    然而陈木失笑:“常小姐,你自身都难保还想着去管别人?我看你与那位古先生处得也并不有多愉快,这时候是否应该明哲保身?而且再说了,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我沉静而回:“你以什么理由救我,就以什么理由帮我出去查看一下。”

    所谓看不过男人殴打女人而出手的这种理由,太没有说服力。诚如他所提的一个私家侦探的职业操守,他的工作是暗中调查我,不管在这过程中我发生了什么事,只要他的雇佣人没有对他下达指令,都不会越距半步。

    所以,我敢肯定他出手救我的这个决定,来自背后雇佣他的那个人。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利用来助我一臂之力呢?

    陈木的表情依旧很平静,但他是个聪明人,自然听得出我话中有话。最终他笑了下,抬步往门处走,拉开移门之前对我道:“你最好不要再乱走,否则我肯定帮不了你。”

    陈木出去后,这个卧铺间就沉寂了下来。可能原本这趟通往帝都的高铁时程不长,所以买卧铺票的人不多,整个卧铺间四张床都是空的。而我留意到,陈木连个行李包都没有。这样的人表示来去如风,说走就走,完全不拖泥带水。

    等了好长一会都没见人回来,隐隐有些担心,是被绊住了事还是古羲那边出了大事?

    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刚才陈木说离下一站要个把小时,现在过去了有近半个多小时了,也就是说还有二十几分钟可能就要到一个站口了。我是不是这时候报警会比较有利?

    并非我想得入神,而是在意识到空间之外有浮沉不定的气息时已经晚了。移门被从外面缓缓拉开,我的心也逐渐下沉......

    火车进站停靠,历时五分钟。

    虽短,但对于下几个客足够了。以为还有机会到外边候客区,可是等被直接带入vip通道后就死了心,沿途除了一些警务制服工作者外,见不到任何普通老百姓。而我身后一左一右挟制着我的人,正是那两名假乘警。

    我不敢确定这时候吼一嗓子是什么结果,只知道最大的可能是一警棍砸在头上,然后当场被电击致昏。

    当被带进无人廊道时,我就知道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这些人,并不简单。

    在一扇幽闭的门前停住脚步,身后冷酷开口:“进去。”

    我没有动,心头在想:一念天堂,一念地狱,这扇门背后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

    当然由不得我不进,肩膀上重重一推,我的人就撞在了门板上。而那扇门看似关着,实则却只是虚掩,一撞就开了,踉跄着朝前跌冲了几步,听到门在身后又被关上了。

    抬起头就对上一道平平缓缓的目光,那是一个年近五十左右的中年男人,这样的炎夏却穿着一身的藏青色西装,坐在一张老板椅里,手边是还在冒着热气一套功夫茶具。虽然这室内冷气开得很足,但如此穿着也让人觉得奇怪,更主要的是此人身上散发着不怒而威的气势。

    他端起一只茶杯轻抿了一口,向我再次看来,眼角笑纹细细蔓延:“据说几个人抓你都差点让你跑了,也不知是他们太没用还是低估了你的能力?”

    这时候问“你是谁”之类的问题纯属多余,就算对方真的告诉我也于现状无济于事。脑中分析着对方的动机,到此为止,我再不会以为是场意外,这根本就是有预谋的。

    沉默片刻后,我低声要求:“可以给我喝口水吗?”

    对方握杯的手一顿,看过来的眼神里没有讶异,反而精光奕奕,他不疾不徐地说:“我这套茶具是宋瓷,前些日子养了一只猫,不小心把我其中一只杯子给弄得有了瑕疵,你如果把这只杯子找出来,我就请你喝我这壶明前龙井。”

    我想也没想就道:“你左手边第五只杯子。”

    他的视线落向那只杯子,“你连观察都没就这么肯定是这只呢?不怕错了吗?”

    我肯定地说:“不会错,就是那只。”

    他神色温儒而笑,提起茶盏在那杯中倒满后缓缓道:“过来喝吧。”

    我也不跟他客气,走上前端起那杯茶,目光沉定半秒就放至唇边浅抿,茶色清澈见底,茶香满溢鼻间,入嘴只觉一股清新之气,香味顿时沁入心扉,而茶水中苦中带甘,火候与水温都掌握得恰到好处,茶好!茶艺更好!

    待我一杯茶喝到底,答案方显,在茶杯的底部有一个极细小的口子,假如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我放下杯子时,他问:“站那么远,痕迹又在底部,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平静而答:“宋瓷名器必然珍贵,你不光是个爱喝茶的人,还爱收藏,容不得这些瓷器上有半点瑕疵。从进门到刚才,你的目光始终都没瞥及最左边的这只杯子,答案自然就是它了。”所以,我察的不是杯,而是人。

92.心机沉浮

    他这次是真的笑了,眼角的笑纹加深,但那双看似平和的眼却暗藏了锐利,“能够让秦家小子身后那人一怒为红颜铲平林家势力,确实有些本事。那不妨再猜猜我的身份呢。”

    我心头暗暗震惊,面上不动声色地回:“范围太广,给一点提示。”

    “呵,那就给你一个字吧。”他用手指蘸了一点茶水,在桌上写下一字,一个西字。

    我抬眼而凝,“你是岑家人?”

    对方大笑出声,看过来的眼神里有了欣赏之意。但却转过头对身后那扇我从进门起就一直在留意的白木门道:“是还不错,脑子很活。”

    早猜过那扇门背后可能另藏他人,可当门被拉开,看清从内走出的身影时,我着着实实地愣在原地。想过很多种可能,甚至在这岑老提及林家时,我立即想到可能是林声在策划报复,却怎么也想不到从里面走出来的人居然是,古羲。

    他一身齐整还是原来装束,发型不乱,眉眼间一片清冷。

    只淡扫了我一眼就面向岑老:“我要那个打她的人和林声。”

    对方浅笑着徐道:“动手的那个可以给你,但是小声这只野猫,古贤侄就卖个面子留给我吧,回头我自会**。”

    古羲眸光轻闪之后,嘴角扬起一抹浅讥:“既然岑老开口了,自然卖您这个面子。不过还请管束好这只猫,下一次如果爪子再伸来我这,可能我就不小心捏断那爪了。”

    岑老失笑着摇头,起身之时讳莫如深地看了我一眼,口中沉缓而道:“小玺已经先过去了,晚些你们自己联络吧,我这老头子就不来插一脚了。别怪我多嘴提醒一句:男人身边有一两个女人是常事,但记住,不要因小失大。”

    等门关上后,室内就只剩了我与古羲二人,气氛陷入沉寂。

    他的目光始终流连在我脸上,我知道他在看什么,右边脸上清晰的掌印这时都还隐隐作痛,那半边脸应该都是肿的。可就在他伸手过来想要碰触时,我突的往后大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至此都没想明白一件事:“你为什么会在里面?”

    他正要开口,这时门外传来另一个让我惊愕的声音:“羲哥,岑穆北送了个人过来,说是你要的。”居然是童英!她不是被留在了常城吗?

    古羲沉吟后令:“进来吧。”

    门从外面推开,首先进入视线的是童英身影,而她身侧那人初一看没发觉,仔细看不正是那个抓我的假乘警吗?他这时已经换了一身灰色衣装,看起来没了半点从警人员的架势。进门之后,看到古羲时他的眼神中就露出惊异。

    我暗暗观察着,想看古羲到底要做什么。右颊上一痛,古羲的手还是抚了上来,他问:“疼吗?”默然以对,心说换成你被人打一巴掌试试看疼不疼。不过想到原先那个痞子欲掴他巴掌时直接被拗断了手指,估计是也没人能打到他吧。

    轻抚不过两秒,他就收回了手,转身时眸光萧冷,“哪只手打的她?”

    假乘警定了定目光,选择沉默,但不可控制的右掌在身侧悄悄握起。下一秒就听古羲冷沉的语声在屋内缓缓回扬:“岑穆北把你留给了我,念在你也不过是听命行事,就简单点废了右手吧。”

    还没等男人眼中出现惊惧,原本在侧的童英就动了。伴随着一声惨叫,我眼睁睁看着一把水果刀刺穿了那人的掌心,并且童英极快地滑到他手腕处,咯的一声响!男人再度痛嚎。

    “出去。”古羲低喝了声,童英就拖着人出门了,甚至在门关上后都听不到那人的呼声。

    我莫名的身上有股寒意出来,为......身边这人的狠厉。他大可不必在我跟前这般做,只需要给童英一个电话,完全可以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解决一些事,可他选择将人带来让我亲眼看见这一幕,绝不至于是向我传达“重视”。

    腰上被他一揽,我微微一颤,他低敛了眸看我一眼后就揽着我坐进那张椅子里,是直接把我拉坐在他腿上的。嘴角被温凉的指尖而触,只听他在耳旁道:“收起你那疑窦的眼神,我告诉你事情原本。”

    淡冷低回的嗓音直抵耳膜,若在这过程中有人进来,绝对以为我们这般亲昵是在说着情话,可其实却是在讲述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故事。

    古羲说在常城除去他之外,还有另几股人脉潜伏在暗。我本以为要提到顾山梅姑,但他却说那不过是乌合之众,有着一些巫术小伎俩罢了,不足为道。真正要注意的是一批始终潜藏在我们周围,伺机而动的人。

    之所以选择高铁离开常城而不坐飞机,就是既然势必已经被盯上了也预料到将会有事发生,相比之下,火车比飞机要方便。至于哪里方便,不言自明了。

    而童英之所以会被留在常城,其实是给对方的假象,实际上她暗地里先开车抵达火车的下一站,并且从别的车厢上来了。她需要做的是,搜寻整列火车找到背后指使之人。

    就在我所呆的卧铺范围之内,童英抓住了一个人,一个刚刚已经从岑老话音中得知的人。

    林声。

    而另一边古羲虽然被诱入那警务室,处于一对四的狭小空间,仍然反应奇快地占据有利角落,并逐个击破。原本那三个流氓痞子就已经各都被他制过,手脚均有伤,真正难对付的是那假乘警,他手中的电警棍每一下都朝古羲挥来。不过倒霉的是那三人,都被古羲用来作挡箭牌了,到后来都被电得歪倒在地上。

    而只剩了一个假乘警后,结局不言自明。

    历时五分十四秒,古羲堂而皇之从警务室走出来。接到童英的来电后,让她把林声带到餐车那边,而他则审问那假乘警关于我的去向。

    但就在童英带人赶到餐车时,古羲还没来得及对付林声,就从车厢两边各涌来很多名乘警,将他与童英团团围住。这架势他虽不惧,但要突出重围很是得费一些手脚,从其中走出一人对他恭敬而道:岑老在无城车站已经恭候多时了。

    林声闻讯后大喜,对着古羲撂狠话说终于有一天他成阶下囚了,她要让他尝尝身败名裂成过街老鼠的滋味。面对林声的疯狂,古羲不置一词,这个女人随时都能摆平,但是她身后的人.......拿出的这仗势可不简单。

    林家在萍城塌台,当初古羲对秦辅的指令是让林声消失。但是她却在销声匿迹一段时间后突然出现在了岑家大佬岑穆北的身后,以什么姿态不管,但却俨然一副岑穆北在后做靠山的架势。拉下林家这棵大树,岑家在中间无疑出了很大一部分力量,一转身又将林声纳入羽翼之下,谈不上制衡秦辅这边,却让人摸不着岑家的心思。

    那群人在车到站后就率先把古羲请下了火车,并请进了岑穆北的那个贵宾间。

    两人一照面,古羲就问:岑老,这是何意?

    岑穆北讳莫如深地出了同样一道题给古羲,让他猜猜哪一只杯子有瑕疵。古羲没兴趣与他周旋,指着那些瓷器说有个人能一眼就瞧出那里面的端倪,只要岑穆北把人带过来。

    这时候的我,其实已经被岑穆北的人给抓住了,原本会被带去哪不可知,但在古羲有意抛出鱼饵后岑穆北当着他的面打电话让人带我过去。于是有了后来的一幕。

    古羲讲述到这里停了下来,控在我腰上的掌没有放开,而另一手有节奏的在桌面轻敲着。

    忽略两人之间的亲昵,把疑惑提出来:“那这件事到底是林声的主意还是岑穆北的?岑家不是......与你交好吗?”准确地说,是岑玺与他关系热烈。

    “是谁的主意不要紧,就目前形势而看,岑穆北表面与我还想和睦往来。所以顺水推舟把你送还过来,当卖我一个人情。”

    我微微一愣:“你是说他并非中计?”

    他嗤笑了下,“岑穆北能在萍城毅力不倒三十年,让岑家处在权利之外却没人动得了它根基,你觉得他如果真想动你,会是我那几句话能说得动的?”

    “那他是因为忌惮你?”

    他仍然摇头,“如果说在帝都或还可能,但在外,他的手都能伸长到这小城市,又岂会忌惮我。这种人唯一看重的只有利益,能否给他在今后更大的利益效应才是关键,另外你当随便提个建议就能把你捞回来?只不过是我抛出了与他将来合作的条件罢了。”

    他意思是...我就是那个条件,所以岑穆北才会让人带我来到这间贵宾室?这里头的心机沉浮当真是让人唏嘘,如若不然,可能我这时在哪都不知道。

93.谈话的技巧

    沉念想了片刻,避转开视线凝于某处,低声而道:“即便如此,你也无需当着我的面来杀鸡儆猴演戏,就不想想对方到底是岑穆北的人,以后你可能还要借靠岑家的力量,这样弄得不难堪吗?”

    腰间倏然一紧,耳边淡冷的语音变得沉寒:“演戏?”一只手掰过了我的脸,迫使我目光迎向他,“常愿,该说你是不知好歹还是什么,我古羲需要在你面前演戏吗?废了他的手无非就是我心疼你被打了这一巴掌,若非岑穆北开了口,我会要林声亲自来下跪跟你道歉。而我做这些,”他顿了顿,森寒的眸光像钉子一样扎进我心头,“只不过是将真实的一面展露于你跟前。不会将你拉入这类藏污纳垢的心机里,但是既然成了我的人,就必须得知道我的真实性情。”

    我直接被气笑了,他将“我的人”三字挂在口边,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似的。

    面容再度被他轻抚,那眼神中怜惜不至于,但恼意却很明显,只听他说:“既然岑穆北把人给我送过来,自然早就预料到我会怎么处置,于两家关系不会有所影响,你多虑了。”

    这话丢得可冲,我讪讪地闭嘴。门外童英的声音传来:“羲哥,火车快来了。”

    盯着我的黑眸终于沉敛,并逐渐恢复平静。他将我扶起了身,就拽了我的手大步而走。在往vip通道走的行程中我有些纳闷,经过了之前那些事,还要再坐火车吗?

    走进车厢我就发现这次是直接到了卧铺车厢,脑中闪过那个私家侦探陈木,刚才没有机会问古羲可曾有见过他,怎么说也是我拜托他出去帮我找人,结果却没见回来,而且等来的是岑穆北的人。

    倒没有怀疑是陈木故意引人来抓我,因为他没有那个动机。假如他要这么做,之前就没必要在假乘警手下来冒险救我了。所以我一度以为他出手去救古羲时,被岑穆北的人也给抓了。但在刚才古羲讲述的过程中,从头至尾都没提起过这个人。

    从时间上算,陈木把我拽入卧铺车间前后交谈有十多分钟,而古羲把那四个人摆平只花了五分钟,后面等童英押着林声过来却被一干人给围堵。时间上似乎刚刚差不多,恐怕陈木走到餐车时刚好遇上了那一幕,于是就暗藏了起来不露面了。

    古羲带我进的卧铺间要比之前那间看起来豪华了许多,床位也就只有左右两张,还有一个小吧台。回头一想之前就知他是故意而为要坐那前面人流复杂之地,目的就是为了引君入瓮,想要抓出那伺机而动之人,否则他大可以直接就购买卧铺票。更甚至,我觉得他已然查到是林声想要在背后报复,本想籍机解决她,却没料还是被岑穆北强插了一脚。

    想到林声我就唏嘘不已,大学时期她为了鹿野来与我交好,后来一朝得志带走了鹿野也向我示威,那时可曾有想过有一天她也会低迷落魄?而让我最吃惊的是,她似乎跟了岑穆北。

    岑穆北与她相差二十多岁,年龄足可以当她爸,而且之前在“小醍醐”门前好像看到她与岑玺关系交好,这不是乱了辈份吗?已经到了为达目的不惜一切代价的地步,可她是否知道林家的倒台,岑家是幕后操纵者之一?

    沉念而思之后就立即有了肯定,动作那么大,她不可能想不到。而且她父亲林啸天也不是省油的灯,在倒台之前必然对她有所提点,所以她才能在那趟洪流中找到羽翼明哲保身。

    可悲的是,从这次她的言行和这场阴谋中可显见,她将这仇恨全部架在了我与古羲身上。几乎能够肯定,若非古羲问岑穆北要了我,落到她手上,我的下场一定很惨。

    正自埋着头沉思着,突觉颊上一凉,抬起眼就见古羲一脸清冷地拿着一只冰袋敷在我脸上。目光交汇间察觉他眼中仍有薄怒,是还在气我刚才说他演戏一事?

    任由他去弄,觉得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敷了一会后他放下冰袋,从桌上拿起一支药膏涂抹,清香的药味很熟悉,是之前为我喉咙敷药时用过的。等涂抹好后就听他低令:“去躺好,喉咙要换药。”

    我凝了眼桌上的医药箱,缩回到嘴边推拒的话,要不然他又得骂我不知好歹了。刚刚是因他才获救,现在又是独处,还是少惹他为妙。

    安静地躺进左边床内,可能伤口愈合差不多了,发现他在揭下纱布后涂抹了药就没再贴纱布。以为气氛又要再度陷入沉窒,没想他主动开口而询:“刚才见你想了这么久,可有想出林声为何会有岑穆北当靠山了?”

    我想了想答:“因为她当了岑穆北的女人。”

    他笑了笑,又问:“那可有想过为什么岑穆北会收她?”

    我一怔,这问题......

    “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是岑穆北爱上她了吧。”

    我没往这处想,既然古羲提出来了,就必有深意,于是问:“那是因为什么?”

    他说:“岑穆北这个人,除了对自己的女儿,其余人在他眼中只分为有价值和没价值。既然林声被他收进后宫,那就自然是前者了。”

    “可是...林家都塌台了,林啸天也进去了,林声对岑穆北而言还有什么价值?”

    古羲讪笑了道:“价值可大了。”

    林家最初发家起业并非从政,而是古董。所以在后来得势后但有珍品拍卖会,林啸天都必然出席,他收藏的珍品远不是一次铲底就能挖掘得完的。像他这种人,既然出谋在人前强权霸道,自然就会预料到最坏的可能,又怎会不为自己留后底?

    林声去找岑穆北,砝码就是这个足够诱惑力的“后底”,也是林啸天吩咐她必须如此做,唯有扎住了岑家这棵大树,林家才有可能东山再起。

    所以岑穆北得到的不光是比自己年轻了二十多岁的女人,还有林家隐藏的财富。

    之前那场动荡,秦辅这边或貌似走于台前成为赢家,其实真正最大的赢家还是岑穆北。这里头的心机玄妙当真非我所能洞察,只觉若身于其中,最终恐怕是体无完肤。

    不知道当有一天林声的身上再无价值时,岑穆北又会如何对她?

    动了动嘴,话到喉边又缩了回去,却被古羲的利眼瞧了去,“想问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静了一瞬,我问:“鹿野呢?”

    问出口就知道挑到刺了,那倏然眯起的眼可看出其中凉意。不是我故意要去挑雷区,而是真的忍不住想去问。当年林声费尽心思把鹿野带出国,到这时候却没有一点关于他的片言只语,即使在回国后他曾对我动过恶念,但毕竟有过回忆,我只怕那场洪流将他一并牺牲了。

    古羲缩回了原本搁在我肩上的手,往后靠坐在椅子里,十指交扣放在膝盖上,低敛的眼神似笑非笑,却难掩其中一抹冷光。只听他温凉而问:“这时候你提他,是故意气我呢还是,对他旧情难忘?”

    仰视太过弱势,我从床内坐起身靠在车厢夹板上,摇了头道:“都不是,我并不是长情之人,不会为一个不再爱我的人念念不忘,所以谈不上旧情难忘。至于用他来气你,我想在你那他还不够格。问起他是因为毕竟相识一场,而他在名利场里微不足道,既没有林家的权,也没有岑家的利,所以不知他当下情境如何?”

    古羲淡淡地笑,从口袋里抽了一支烟出来点燃。这是他这一整天吸得第一根烟,清浅吞吐片刻后,才夹在指尖对我道:“小愿,你很知道要怎么来哄我,坦白说刚才那番话挺顺耳的。所以明知你是在拿话试我也不觉得不舒服,但是我得说你这个忙我帮不了,一来虽然确实那个姓鹿的小子在我眼里一文不值,可总归是疙瘩;二来他有胆跟林声同声连气,想不淌这趟浑水就没可能。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目前这小子没听到消息,至于是被林家灭了还是岑家灭了就不知道了,对这没兴趣去查。”

    一席话,既挑破了我的意图,也摊开了牌明告我鹿野目前处于失踪状态,更是堵住了我可能会作出的任何要求。

    要论谈话的技巧,我与古羲根本不能比。

94.醉酒

    古羲不再给我机会继续这话题,把烟按灭在桌上后就起身拉开移门走了出去,留了一室清撩于我。叹了口气去看窗外,暮色已经笼罩下来,整节车厢都听不到一丝人声,静寂让人感到心慌,茫然与焦虑的情绪,像这暮色浸没我的心头。

    古羲的改变,我就连想假装看不到都难。以前的他脾气或许乖张,偶尔也跋扈,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拢着一层面具,也让人看不透乖张跋扈是真实性情还只是他其中愿意展露于人前的一面。而现在的他,心思依旧深沉却极富侵略性,就像揭了层层面具,喜怒形于色,诡变是他,强势是他,狠厉亦是他,这些都是他不同的面,全都表露给我看。

    更甚至,袒露他的心迹,向我直白表述鹿野于他确实构不成威胁,但因为我们曾经有过一段,光凭这一点,就过不了他那一关。

    这是他陈述感情的一种方式,隐隐的意味,暗藏的警告。

    要说我无动于衷是不可能的,可内心深处仍有着彷徨,看过他这么多面,尤其是今天那血腥的一幕想起就让我感到寒颤。或许有一句话他说得没错:他并非我的良人。

    曾经看过一本书里的一段关于良人的话,记忆犹深。

    “去爱一个良人吧,

    他愿意陪你从唐诗读到宋词,从戏剧唱到歌曲,从拉萨走到三亚;

    陪你从青春美少女走到臃肿黄脸婆;

    他眼里会盛着你醉人的发丝和淡淡的痴笑;

    他和你谈韩剧美剧,他也能讲爱恨情仇风花雪月;

    他揽你到怀里不见颤抖;

    他真的等你,从人间到桃源。”

    这情境多美,哪家少女不思这般良人?刚好那会鹿野与林声离开了萍城,我看着这些语句心里又酸又涩,良人......两字多难啊。

    而今,强势霸道如古羲,别说做到其中全部,哪怕就是一二都难。

    刚巧想到这处,那个非我良人的某人从外走了进来,手上拎了袋子。等他把东西搁到桌上后我不由一愣,时至傍晚,一天都没吃东西了,他去餐厅外带饭菜也就不说了,居然还买了几罐啤酒。

    十分钟后,刚刚还在心里数落不好的人,与我坐在一列开往帝都的火车卧铺车厢内,一人喝着一罐啤酒,吃着小菜,气氛难得融洽。

    原本我没打算喝的,是他说假如我不帮他分忧,最后他喝多了酒后乱性可别怪他。

    于此我无言以对,但在看他悠悠哉哉在几分钟内就喝完一罐要去开另一罐时,还是决定分担。打小就不太爱喝酒,尤其觉得啤酒好苦,可是却随了父亲的酒量,很不容易醉,更别说是这几罐啤酒了,所以我也放胆了去喝。

    以前总觉得火车上的快餐式菜品都很难吃,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饿狠了,觉得古羲去外卖的三个小菜味道很不错。一个是鱼香肉丝,一个是宫保鸡丁,还有一个是西芹炒百合,都是最普通的家常菜。我看古羲的筷子快如雨,之前在他那古堡吃一些山珍海味也没见他动筷这般勤。不由想起昨晚他去万达金街找我,意犹未尽地将我剩下一半的汤都给喝光的情景。

    忽然觉得,我好像只喝两罐啤酒就醉了。

    觉着这样的他即使面无表情,也不再那么高高在上。

    觉着把酒静处,心在逐渐放下防备。

    后来......我是真的醉了,迷蒙着眼趴在桌上,手边是已经空了的外卖盒子,还有空了的啤酒罐。想数数古羲一共买了几罐啤酒,可数来数去都好像数目不对。

    古羲还在神情慵懒地捏着啤酒罐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往嘴边送。我伸手去夺,却发现那罐子早已空了,而他只是不自觉地重复这动作,心说:他也醉了。

    困意袭来,阖上眼就要睡去。感觉身体被挪动,抬了抬无力的眼皮,幽黑的眼近在咫尺,我又再闭了眼,等到被放躺而下时突的心弦一动,强凝意识再度睁眼却发现身旁没了人。搜寻四下,模糊的重影刚好隐没在门外。

    脑中慢慢清明,我不是傻子,啤酒的味道是苦的,喝第一口就觉多了一味涩,但在唇齿间又能品出甜来。当时就猜到这不是寻常的啤酒,不是自持酒量可以,而是于古羲而言,若真的想要得到我,但可不必用这种方式。所以我明明有所察觉,还是假装懵懂无知地喝了一罐又一罐,到后来就意识到自己可能醉了,而他明显酒量要比我好上很多。

    室内已经昏暗了,别样的寂静有些抓挠人心。

    不想去想古羲这么做的原因,可却控制不住地想他走出这扇门后去干什么了?最后敌不过心头的抓挠,从床内坐起了身,落地的脚步微有蹒跚,静了一瞬站稳后才朝门处走。

    拉开移门后微愕,昏黄的车厢廊道里童英居然守在门外。她扭头看过来时也面露愕然,似乎想不到我居然会醒来,下一瞬她就起身走向我:“有事?”

    平静对视中,我答:“去洗手间。”

    童英蹙了蹙眉,让开了身。见状我扶着车厢夹板而走,留意到她始终跟在身后,这是......要作什么?走进洗手间,我只迟疑了一秒,就用方法把刚喝的酒吐出来,凉水扑了扑脸,神智清醒不少。等走出门时看着童英问:“古羲去哪了?”

    她面无表情回:“不知道。”

    我顿了顿径直而走,没必要再多问。若非古羲早有交代,那么就是童英没打算告诉我。

    在经过那间卧铺间时我没有停步,听到童英在身后唤:“是这间。”

    我头也没回地答:“我知道。”

    走出十多米就被童英从后拽住,她问:“你要去哪?”我侧转过脸冲她微微一笑,“睡不着,想走一下。这应该他没有不允许吧?”

    她讪讪地闭了嘴,却在我继续前走后亦步紧跟。

    并非夜深人静时,但长长的卧铺车厢却别样的静寂无声,就好像整个一节车厢都只有我和童英两人。就在走到车厢尾部时,童英突的挤身到前将我拦住后平静道:“就到这里吧,时间不早了,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我凝了凝她,又再盯了眼那扇通往另一节车厢的门,没有强求,回身缓步而走。刚走出几步就听身后异动传来,下意识地回转头,只见那扇紧闭的门被从另一面推开,长身如玉的身影走入视线内。

    他一抬眸就看见了我,目光定了定快步朝我走来。

    一声轻笑从他身后传来,微转目光就看到面含着笑风流倜傥的秦辅,他戏虐地开口:“常小愿,你这回趟家可不容易啊,怎么弄得都是伤?”

    脸还肿着,喉咙口虽没贴纱布,但那刀口很明显,都被秦辅瞧了去。

    虽然刚吐过没了酒意,但脑袋还昏昏沉沉的,不想理会他的调侃,也没去看古羲,调转身继续前行。垂在身侧的手被抓住,脚下一顿的同时古羲并肩走上来,朝着空间丢下一句:“今晚就到这里,明天再说。”

    “可是老子上赶着跑来找你,都还没买票呢,晚上我睡哪?”秦辅在后追问。

    “这节车厢任君选择。”

    “哇哦,阿羲你到哪能不能别这么土豪作为?包下一间车厢!也就你干得出来。”

    秦辅的语声被门隔绝在外,手被握着一直到床边他才松开走向小吧台,那里还零落了早前吃剩的外卖盒与“啤酒”。只见他打开了一罐之后,飘了眼杵在原地的我就坐下来又开始喝起来。片刻之后听他问:“知道这是什么酒吗?”

    我默然垂眸,焦距随意落在某处。

    “是用英国的一种白兰地原浆液融合小麦而制的啤酒,秦辅特地让人订了一箱,拿过来给我尝尝鲜。倒没想被你霸占了一半,觉得味道如何?”

    这人......我该用厚颜无耻来形容吗?以他的敏锐,在车厢走道间看到我时就已察觉了端倪,也知我在那之前并没完全醉,所以索性坦白酒液有问题。

    白兰地原浆液......那可是高度洋酒,有的甚至有六十多度,堪比国内的白酒了。难怪我两三罐下来,人就糊涂了。

    很快他那一罐酒就见底了,起身时似有晃悠,定了定,朝着这边走来。

    在离我一步之远时他突的踉跄而倒,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却被他一把抱住了腰。推了推没推动,反而越发被揽紧在他身前,鼻间一股特殊的酒味,但是我却忍不住低吼:“古羲,别给我装醉发酒疯!”

95.抵帝都

    忍不住低吼:“古羲,别给我装醉发酒疯!”

    随之耳边就是一声轻笑,低沉悦耳,“谁说我装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看着你我就醉了。多让人骄傲的脑袋啊,一言一行都逃不出你细腻的心思,恐怕日后想瞒你点什么都难哦。”

    我听着不由冷笑,“刚刚是谁说要把真实的一面展露于我?转过身就拿着假冒伪劣的啤酒来诱哄灌醉我。更可笑的是还想拿秦辅来当挡箭牌,鬼才信你不惜将我灌醉只是为了与秦辅谈事!”真把我当三岁孩子了,秦辅那一番欲盖弥彰太假,他口口声声称秦辅过来送酒更假。我无心去探知他俩在搞什么明堂,但请不要把我当成傻子一样来糊弄。

    古羲从我肩处抬起头,眼眸在昏暗中黑亮清明,哪里有半分醉意,他说:“在洞察到林声背后有岑穆北紧随坐后盾时,我就安排秦辅去做一件事。”

    他停住似想等我去问,但我只是默然看着他。于是他无所谓地笑了笑后又道:“岑穆北以为我会受缚于他,可我从出来混至今,就没有受迫于人这习惯。所以他欲用你来试探在我心中的位置,我不妨让他看到,但是,我必留后手。”

    原本晦暗不明的思路,听到这处蓦的清晰,吃惊而问:“你让秦辅把岑玺给带过来了?”

    他黑眸一亮,靠近过来在我唇上落了一吻,温温软软的,“果然是一点就透。”我脸上一红,幸而是在暗中也不会被瞧了去。

    耳旁听他继续道:“秦辅此行周密,暂时还没到搬动岑穆北这棵树的时候,既然事情没往坏了走,该稳住的就先稳住。”他似想到什么,又笑了起来,“如果让秦辅听到你说他那些宝贝酒是假冒伪劣产品,估计得气吐血吧。”

    我看着他眉眼间的笑意,心说他至少有三分醉吧,要不然何时能见他如此笑得纯粹而不藏心思的?开口已是语气变软:“谁让他崇洋媚外整这些稀奇古怪的。”

    他直接闷笑出声。

    夜半时分,我听着邻床的均匀呼吸还没有睡着。刚刚还估料错了觉得他有三分醉,等到他身体的重量向我倾轧而来撑不住重而倒进单人床内时,起先还惊了下,但过得片也不见他有任何进一步动作,只是沉压在我身上一动不动,后来把他给翻掀而下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这时才顿悟,他最起码有八分醉,但余下的两分清醒还能让他把事情给我讲完。

    我将他搬好后就去了另一床躺下,回想这一天,可谓过得惊心动魄。中间一度我对他担忧之极,可事实只证明一件事:没有他古羲算计不了的人和事。

    但是我心里清楚,最后古羲故意引我喝醉去见岑玺,不光是因为秦辅此行周密,还因为岑玺与他之间有纠葛。想不往这层上面多想,但是岑玺,真的是个不容忽视的女人。包括岑穆北离开前最后那句警告,也都意有所指。

    最后到底抵不住酒意,还是朦朦胧胧睡去。醒过来是天已大亮,阳光刺得让人睁不开眼,缓了片刻再睁眼,下意识去看临床的位置,却见已经空了。翻身而坐,室内一片静谧,可能刚好停靠在站点,车子是不在运行中的。

    忽的想到一件事:从常城到帝都的高铁时程大概是五个小时,即使后来再上的火车好像不是高铁,也是一列快车,至多十二小时就能抵达。这从傍晚到深夜,再到天光大白,早就过十二个小时了,岂不是坐过头了?

    急忙起身去拉开车厢门,却倏然止步。

    就在廊道间,古羲与秦辅各执一角,一派轻松惬意地抽着烟。

    见我出来,秦辅率先调侃出声:“啧啧,一直催促你去吻醒睡美人的,现在好了,自个醒来了。”我不理会他,移转目光去看古羲:“几点了?要到站了吗?”

    还是秦辅在嗤笑,“到站?如果帝都不是终点站,你这个点起来早就过七八站了。人家乘务人员说要来清理包厢,直接被咱阿羲给挡了回去。”

    埋头快步往洗手间方向走,等快速简单梳洗过后再走出来,秦辅已经不在廊道里,就剩古羲一人。他划转目光看了我一眼,嘴角微扬了道:“下车吧。”

    莫名脸上有些赧然,垂眸避开他的目光往前走。脚步到得跟前时才见他举步而往车厢头行,随在他身后,有种亦步亦趋的感觉。

    走下火车,迎面扑来一阵风,带着炎炎热潮,添上一丝烦闷。

    这是我对这座城市的第一印象。

    但帝都就是帝都,终于有幸见识到所谓真正宏大的火车站。在通道口与秦辅和童英会合后,光一路往外就走了近二十分钟,还是没有与人流去挤走得专门的通道。

    并没见岑玺,可能在之前车到站时就已经送下车了。

    出得站有一辆黑色宾利等在那,但秦辅却是打了辆的士,他口中自我调侃:“要是我家老爷子知道我两入帝都不进家门,估计得打断我的腿。”

    古羲佯踢过去一脚,说:“反正你那蹄子跑得快,还怕老爷子的棒子?”

    “你是没被抽过,等抽过就知道个中滋味了。常小愿,欢迎你来到帝都,尽情玩耍哦。”秦辅吊儿郎当地打着招呼钻进了出租车内。

    我见状忍不住问:“他要去哪?”

    “萍城根基未稳,自然是要回去坐镇了。”

    说话间宾利车门从内打开,下来一体型中等的中年男人,朝着古羲恭敬而唤:“羲少。”又去看站在一旁的童英,“英小姐,是回大院还是羲园?”

    童英答:“羲园。”

    “好的。”

    待我们坐进车内后,车子就缓缓驶出了车站。童英坐在副驾驶座,我与古羲在后。原本我以为童英是古羲的手下或者保镖之类,但从刚刚中年男人对他们的尊称上可以看出,似乎童英的身份并不低。

    羲园,顾名思义就是古羲的房子。以为在见过萍城的那间古宅后,再不会惊讶,可当车开进羲园后,还是为那低调中奢华的古典建筑而震撼。

    对古时建筑,有人迷宋风,有人喜欢唐风,却鲜少会有人选择秦风建筑。

    这座羲园,撇去初进门时的大花园外,就属眼前这座房屋最夺目。前后层次的雕角楼,左右两侧亭台相依,下围三米以内都是用雕石而堆砌成的古长城式样。门庭悬高八尺,漆红大门像承载了年代的使命一般紧闭着。

    然后推开门,却是先秦与现代元素的融合。空间上层次分明,色彩沿用孔子讲的正色:青、黄、白、黑、赤。材料初看不见奢华,主要表达先秦时期的古朴自然、粗犷与豪迈,但仔细看就知这些材质很难取得。抬头而看吊顶,把古朴的亭子进行抽象化,与现代玻璃砖进行融合设计。

    古羲自进门后就走上了楼,下来时换了一身衣服,我的目光不由相随。

    看过他这么多面,从未见他一身素白,而且还是穿得第一次见他时的中国风长袍。初一看觉得特别清俊,有着仙风道骨之味,但仔细看那眉眼,虽然英俊亦然,但是眸中精光奕奕敛着深邃锐意。

    见我在看他,下得楼来就走到身边,“你先呆这边,晚些回来带去出去吃东西。”

    他要出去?似洞察了我心思般,他又道:“秦辅那小子可以没打招呼就走,我人都回来了,不去大院说不过去。童英会留下陪你,可以在园里随便逛一下。”

    古羲走后诺大的房子就剩我与童英两人,都不是会主动攀谈之人,所以屋内显得很静。

    时间很快就过了午时,也不见古羲回来,难免心头焦躁。想了想后问童英:“我能出去吗?”原本安静坐在一旁在弄电脑的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后道:“羲哥没说不允许。”

    意思就是可以了?那还等什么,二话没说就朝屋外走。从不以贫为介,今天过后会更加觉得如此,房子这么大,空空荡荡却只有两三人住,安静会把人逼疯。

    但在我往大门处走时童英却走上前来,“你要去外面?”

    要不然呢?难不成还以为就在这园里?她显然是这想法:“羲哥很快就会回来的,等他回来了再带你出去。”我摇摇头,打定主意道:“先出去找东西吃,晚些你给他电话。”

    “其实你......”

    不想再听她说什么,径直绕过人而走。本还奇怪她居然没有跟过来,可当我走出大门时就听到身后传来汽车喇叭声,回头而看,一辆黑色路虎车正缓缓开来,驾驶座上的正是童英。

    车子停在我身侧,她摇下车窗道:“上车吧。”

    我没犹豫就拉开了车门,之前乘那宾利进来时就有看到房子座落在与萍城类似的私人区域,走到外边马路得有很长一段路。加上童英势必是会跟着我的,没理由这时候拒绝。

    上车后她就问我去哪,想了想报了个地名,她轻瞥了我一眼没有作声。

96.这边风景独好

    古长城。

    并不源起于秦朝,更早时期历史可追溯到西周,最有名的典故“烽火戏诸侯”就源于此,但那是在西安。到春秋战国时期列国争霸,互相防守,长城修筑进入第一个**,但那时修筑的长度都比较短。直到秦灭六国统一天下,秦始皇连接和修缮战国长城,始有万里长城之称。而明朝是最后一个大修长城的朝代,眼前所看到的巍峨建筑就是那时修筑。

    既然来了帝都,焉有不爬八达岭长城之理?

    八月的暑期即使不是节假日,人流也很多,有很多像我这样不畏酷暑在大太阳底下迎头而上的年轻人。我与童英挤在人群里汗流浃背,难得见到平静如烟的她脸上也浮出烦躁情绪,抿起唇角浅笑。

    她的心绪我大概明白,与其说是因为这燥热的天气,恐怕更多的是心烦这周遭的人群。长时间生在静寂环境的人,虽然能把性格磨得很静,但也不擅长处于人群之中。

    不再去管她,集中精神在脚下的青石台阶上。

    古长城的古在于它一直沿用了古时的垒筑,即使有残缺填补,也不会磨了本来痕迹。所以脚下这一层层青石台阶并不高低一致,有的偏矮容易攀登,有的几乎要跨出一大步才能上。几段路后,我就爬得气喘吁吁。

    站在楼台风口往下看,第一次有大好河山尽在脚下之感。

    八达岭的山都是砂岩石头山。四周山连山,岭连岭,崇山峻岭之颠满目绵延不断的台阶。想象冷兵器时代,游牧民族爬山涉水到城下的无奈和震惊。关于长城,来中国的外国人的游记中很多陡记载了初见时的震惊和感慨,greatwall的大名也就此远播。

    记得有位叫彼得海斯勒的美国人开车沿着长城跑了一圈,用他的话说是:在我的童年时期,无论何时,只要我看见中国的地图,就会默念:沿着这道城墙,穿越整个国家,多么神奇呀。

    现在我爬着其中一小段,脑中翻覆而过秦时历史。

    等再回首时,微微一惊,竟看不到童英的身影了。放目望,一点点搜寻过去,在目能所及范围内都没找到人。

    仰头看了看上岭,花了近两个多小时几乎要爬到最后楼台了,断没有就此回头的理。以童英的身手和能力,应不至于会有事。所以整合过后,继续往上爬。

    腿弯已经很酸,但只要回望一路过来的路程就有成就感。

    亏得明智,在长城脚下买了面包与水补充了体力。两瓶水都已经喝光了,决定到上面那个楼台去再买一瓶。可当我爬到那一层时,用目瞪口呆来形容不为过,居然看到古羲一派悠闲地坐在阴凉处的台阶上,而童英就站在他旁边。

    回头看看那绵延的台阶,再去看他,如果说童英在我入神想事时率先登上了这处还有可能,可他是什么时候跑到前面去的?

    古羲还穿着那身素白袍子,缓步走来时引得路人频频注目。到得跟前他伸手一拍我脑袋,斥声:“别一脸发懵状,上这层楼自有缆车。我都在这等你好一会了。”

    呃,还有缆车?伸颈而望,果真在树影丛里看到一辆辆缆车在滑上来。不是我眼力不好,而是爬的那段弯弯绕绕,从底下根本无从辨识缆车痕迹。

    那童英恐怕是收到他的指令,早就超过我先来与他会合吧。

    古羲很自然地来拉我的手,但我先一步将手插入口袋,让他握了个空。他也不恼,嘴角上扬了问:“怎么想到这么土地跑来爬长城?”

    斜看他一眼,直接越过他身旁继续往上爬。

    可能他这土生土长的皇城根下的人会觉得爬长城游故宫是件很土的事,可他不知道多少人在向往到达最高处看这河山,去感受历史的痕迹。

    从缆车往上就剩最后一个楼台了,也是最陡的一个。之前耗费体力太多,到了这处明显吃力,尤其是跨那高台阶时。突觉腰后伸来一掌将我往上推,我只略转视线就看到身侧古羲的脚,没有再执意避开,就着他的力道向上,之后几乎都由他掌推着爬到最高处。

    虚脱不至于,喘息是止不住的。再回望他,倒是没半点疲色,连气都没喘。他也横眼看来,不无嘲笑地说:“体力这么差,还想全程爬长城?”

    跟他多说无益,假如这古长城一大半都是靠缆车上来,而只走这最后一个楼台的话,那也失去了爬长城的意义。站在最高点,呼呼的风吹在身上很凉爽,闭上眼,蜿蜒的长城历历在脑,更多延伸不是这正在迎头而上的人群,而是...从无到有的历史堆砌。心底深处的某一角在轻轻叹息。

    忽然想到古羲有一会没出声了,扭转头却不见他身影,心头一讶,不会走了吧?

    当我环视四下发现有人朝我后方注视并窃窃私语,于是回转头一看,却着实吓了一大跳。

    据说此处海拔有888米,探头而下都能目睹那高度的巍峨。而古羲竟然双脚向外坐在城楼之上,神情讳莫如深地眼眺远方。如果忽略他此刻的危险举动,会觉得他的侧脸有着从未有过的幽静淡然。

    我不敢快步上前,怕万一打断他的思绪吓他一跳,后果不敢想象。

    轻踏着步子到他身后,伸出的手都微微颤抖,直到抓住他的胳膊后才好似感觉抓到了核心般。他缓缓回头看来,漆黑的瞳仁深处,幽沉如古井深潭。

    仿佛间觉得,他像是不认识我一般。

    但下一秒他就嘴角扬起弧度问:“这高度看风景不错,你要不要上来?”魔咒立除,我咬着牙说:“又发什么疯?没看到别人全都在看你吗?”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径自而道:“我管别人作什么,既然上来了就找个好视角看这千山重叠草长莺飞,要不然你这趟长城是白爬的。来,我拉你上来,一试便知这边风景独好。”

    抵死不从,用力拽住他的胳膊往下沉,整个人都几乎挂在那。

    低敛的眸内溢出笑意,正要说什么,突的被旁的打断:“丫头,这时候你男朋友说什么就先答应啊,这可不是开玩笑啊,万一跳下去了就人没了。”

    我一怔,侧转头见一大妈忧色忡忡地站在几米开外劝解,她这是以为古羲与我闹矛盾然后跳长城?这种事连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都不会发生啊。

    可还没等我有所反应,就听耳边传来疑似委屈的声音:“她怪我不陪她,要与我分手。”

    大妈听后道:“丫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男人在外工作压力大,难免会对你疏忽的,都不是什么事,快点和好吧,这么危险看得慎人啊。”

    我瞪着古羲,他这真的是见风就是雨的,什么情况都能应付自如。反正跳城墙这种事他绝对不可能会做,索性我松开了他胳膊调转身就走,可还没等我迈下几阶台阶就听周遭惊呼,不知谁在大喊:“真掉下去了!”

    心绪骤停而全身僵住,下一秒,心跳如雷般鼓动。我缓缓回身,脸上的血色一分一分褪尽,那个位置......没了古羲!手脚有些不听使唤,明明是要抬起脚跨上台阶,可颤抖的不行,后来我双手扒在上层阶梯上一并用力,当真是用爬的才到那个缺口处。

    直起身来要往外探,却见一双指骨分明的手正紧紧抓着城墙的边缘,心头一惊,快速朝下看,与古羲黑眸相对。这世上恐怕再没有比这人更疯狂的了,不惧底下几百米的高度,居然就这般挂在外墙上,他以手为支点,身体微躬脚抵墙面,竟没半点吃力状。

    见我惨白着脸还调侃:“你的脸色很难看。”

    我怒瞪着他一语不发,只有自己知道其实是开不了口,恐惧是人无法克服的心理障碍。刚刚那一瞬间整个身体都在发软,直到此刻都没恢复。

    古羲在问:“要不要拉我一把?”

    沉顿一秒,我伸出了手。

    黑亮的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缓缓说:“准备。”随之他的右手就抓了上来,我整个人都被拽着往前,身后一众惊呼,死死用膝盖抵住城墙,另一手也加入拉拽行列。

    等把人拽上来后,很想一走了之不管这人,可脚迈出了又折回,狠狠地抓住他手一路拖着向下,将那些窥视的目光都抛在身后。台阶高低不平,下得猛了就踉跄着往前冲出两步,差一点就从台阶上滚下去了,是被后拉了一把并扶住了腰才稳住的身形。

    我没回头看他,抓着他的手心都沁出了汗,但是不想松开。到了下阶楼台处,眺望了眼绵延不断的城楼,选择转进缆车通道。

97.宫廷御膳

    童英刚才没有爬最后一个楼台,是就等在这里的。看到我们走来就迎了上来,目不斜视从她身旁掠过,等到坐进缆车里,惊跳不定的心才逐渐缓和下来。

    身旁目光始终都流连在我脸上,我只当不知道。

    十分钟后,那让我耗时两小时之多爬上的路就在缆车里抵达了城脚下。踏在石板地上蓦然回望,那高耸绵延的独特建筑穿越云霄,我徒生出一种不真实之感。

    “这么恋恋不舍?改天再带你来爬过。如果你喜欢古迹,有更好的地方可去。”

    我横眼看了看他,淡淡丢下一句:“不用了。”松了始终拖着他的手,至此那些茫然的恐惧可以没必要了。

    有些事,是躲不掉的。

    一直极力抗拒对古羲妥协,可是当他似真似假地对我测心时,我没办法过那一关。明知刚刚在城楼之顶他的举动是故意的,可我仍觉后怕,怕他错估了自己的能力,怕我一个脱手他的掌从我指尖滑脱,怕亲眼目睹他坠落古城墙万劫不复。

    所以在后来的一路,我主动去牢牢抓着他的手,直到脚踏实地于这城楼脚下心才安落。

    相信我所有的情绪都逃不过古羲的眼,所以他就眉眼漫舒,嘴角轻扬,显得心情很好。回去的路上甚至他坐在前座,留我一人独坐后座,是为不在这时逼迫并给我空间适应。

    开回到市区童英就下车把车子让给古羲开了,我靠在后座默不作声埋着头。等车子再停下时不由抬起了头,看到窗外暮色已浓,车子停在了一处僻静地。像是老街的巷子,往前显然已经开不进去了。

    古羲下车拉开后车门,也不催促就等在那。

    略一迟疑,还是低头钻出车厢。关上门后他很自然地牵起我的手,走在石板路面上,这座印象中应该是喧嚣的城市居然有个地方是在垂暮时,有一种别样的寂静和安详的。

    我任由他牵着,也不管要被带去哪,心像这暮色中的一片浮舟,起起伏伏。

    走了近五分钟在一扇黑沉木门前停住,他伸手在门上轻叩,很快听到门内有脚步声传来。来开门的是个穿着青花瓷旗袍的女人,目光从古羲身上划到我脸上,再视线向下扫了一眼后笑问:“什么风把古少给吹来了?”女人的年纪已徐娘半老,但媚眼如丝,风韵犹存。

    古羲浅声问:“有饭吃吗?”

    她失笑了下答:“你古少要带人来吃饭,有哪次是没有的?”

    “那就别废话引路吧。”

    被引进门后所见微感讶异,看女人装束时就想屋内必然又是古羲钟爱的那类古风,可没想就是普普通通的房子,没有亭台楼阁,也没有廊道小径,整合一个方方正正的大院子,四面就是平屋,甚至地面都还是青砖铺就,房屋看起来也有些旧了。

    环看四下后,心想这就是帝都最原始的建筑风貌四合院吧。

    女人领着我们走向了东面房,只听古羲问了句:“南屋有客了?”

    “是呢,要不你古少来了还能不请去那边。”

    古羲笑了笑没再问,待得我们落座于红木桌椅内后女人问:“今儿想尝什么鲜?”

    古羲吐槽:“你这里还有什么鲜我没尝过的?”

    “话不是这么说,你不是带了姑娘来嘛,你尝过人家姑娘还能尝过?”有意无意地女人瞥了我一眼,那眼神说不出什么意味。

    古羲往后坐靠在椅背上,慵懒而道:“就那几样每样来一份吧。”

    女人眸光闪了闪,笑着应:“那可要等一会哦,这里反正你熟,要喝什么茶自己泡。”说完她就扭着臀走了出去。

    我还真是开眼界了,第一回见老板是这么招待客人,而古羲也一副不足为怪的样子。

    他敲了敲桌面问我:“渴不?”我摇了摇头,但他已经起身走到了一旁的柜子前,拉开抽屉拿出茶叶罐抓了一把丢进杯子,倒上一半的水等了等将之倒掉,又再添满后才端过来。

    仅仅是搁在桌上,我就闻到了一股茶香味,甚至整个屋子很快都被这香味浸漫。

    只听他说:“岑穆北以为他那所谓明前龙井很显身份,在你面前装十三,喝过这茶你会觉得他那根本没法入口。”

    我没有动,默看着茶叶在那玻璃杯中根根竖起,并且铺展开一颗颗小叶芽。

    他洞察我的心思低笑了道:“怕茶像昨晚那酒一样有问题?同样的手段我会用两次吗?”

    谁知道他呢?不过被他识穿后还是端起杯子到唇边浅抿了一口,唇齿留香说得就是这了,茶中的甘味将苦与涩都掩盖了过去,水温的略烫也难抑滑落喉间有尝到甘露之感。

    两相一对比,确实岑穆北的茶叶要比这逊色许多。而且我看古羲根本就没太讲究地去掌握火候泡茶,纯粹就是洗了一遍茶叶直接开水淋浇。

    这时门从外边被推开,旗袍女人又走了进来,手上拖了托盘,“先给你们来点小糕点尝尝,是我近日秘制的。”话落间几个小盘放到了桌上,那糕点可谓是晶莹剔透又小巧精致。

    古羲飘了一眼后嫌弃道:“如姐,你现在是太闲了吗?尽琢磨这东西,谁爱吃啊。”

    女人白了他一眼,“谁做给你吃来着,糕点甜品是我们女人的最爱。”说完就面向我问:“姑娘怎么称呼来着?”基于礼貌,我轻声报出自己名字:“常愿。”

    “那我唤你小愿不介意吧,我叫颜如意,虚长你几岁,可以跟古少唤我如姐。今儿古少把你带过来,你就放开了肚品尝我这的美食,有什么忌口的也跟我说。”

    我不知道要怎么答,只得点了点头。

    颜如意微微一笑,转身欲走时飘了眼桌上的两杯茶,落下一句:“古少,这皇室龙井虽不收您钱,但也帮我省着点用呢。”

    等人出去后古羲才随手一指桌上糕点道:“稍微尝上一两块吧,留着点肚子吃后面的。”

    迟疑了下,举筷夹了一块绿色的送进嘴里,几乎是入口即化,却在咬到中间位置时有一股清凉之感涌入口腔,并且瞬间就化开滑入喉。

    古羲在旁道:“看你表情应是不错,颜如意花心思的东西不太会差到哪去。”

    我又尝了两块别的品种的,各有风味,甜而不腻。好在糕点做得不大,浅尝辄止也不觉饱腹。很快颜如意又来上菜,端上来的先不说菜色,光那盘子就很讲究。花纹是红梅系列的,虽然我不懂瓷器,但也能从那光泽和白净瞧出是上品。

    果然听到古羲道:“别瞧了,那是清朝的宫廷瓷器,尝尝那白玉豆腐,味道很特别。”

    呃,他不说我还没瞧出来那一盘清透白润的果冻状食物是豆腐,用调羹挑起一小块送到唇间,淡淡的味道,吃不出是豆腐,舌尖的味蕾是在片刻之后感受到其中的鲜美。更神奇的是,那块豆腐被我挑破后,就见中间晶莹剔透,真就像块白玉一般。

    第二道菜听颜如意介绍叫“黄葵伴雪梅”,名字很雅,在盘子外围摆放了一圈疑似煎蛋饺,中间以西兰花作装点,正中金色火腿以及一雕花龙尾。

    摆盘很精致,但是我对蛋饺的兴趣不大,可古羲却推荐我尝一下,说如果觉得好吃可以给我讲这个菜名的故事。

    其实我对那故事也没多大兴趣,但在他灼灼目光下只得夹起一只蛋饺咬下一口,却发现与我想象中的大不同。原来蛋饺馅料是虾肉,还和着火腿精肉细末在内,表皮的脆与里面的鲜嫩成鲜明对比,即使是炸的也不觉有半点油腻之感。

    颜如意再进来时,手上拖着两个汤盅,在她一人一盅分配时我看到古羲眼皮抬了抬,嘴角露了个笑弧:“总算上了道拿得出手的菜了。”

    颜如意笑啐:“滚犊子!就你嘴叼,别人想吃还吃不到呢。”转眸对我笑道:“小愿,这是佛跳墙,慢用。”这次她没有放下菜品就走,而是等在一旁。

    古羲喝了一口,懒散而问:“今儿南屋是来了什么贵客吗?平时很少见你做这一道。”

    颜如意掩嘴而笑,“你这心思真是细如发,我也不绕弯子了,那边刚才可能是看到你进来了,让我过来问一声方不方便叙。”

    “哪家来着?”古羲淡问。

    颜如意:“你本家。”

    我本垂着眸静听,刚好看到古羲搁在桌面上轻敲的指一顿,过了会听他道:“如姐帮我说一声,我待会过去。”

    “行行,我都成传声筒了。”颜如意边埋怨边走了出去,并顺带把门给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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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佛跳墙

    我的目光从他修长的手指缓缓上移,看他素白的衣袍领口微微敞开,深栗的发长过了耳,感觉这刻比起刚才,他的气息有了变化。这当然不是因为我,而是...南屋那人。

    颜如意说了句:你本家。意为南屋那人是古羲的家人吗?

    “看着我做什么?”古羲温声打断我思绪,指了指我手边的汤盅道:“趁热喝,这可是宫廷御用佛跳墙,有钱都买不到的。”

    我一怔,“宫廷御用?”

    “怎么?字面意思不明白?就是几百年前清朝皇帝吃的。全京城里各类宫廷酒店与宫廷菜系,可是没有一处有颜如意这地道。她颜家可是世代相传的宫廷御厨,秘制方法都不外传的,尤其是这道佛跳墙,因工序比较复杂,鲜少有机会能尝到。”

    早知到了他的地盘,能带我去的地方必定不凡,可看这普通的院落真没往深了去想。哪里会想到看似平凡,实则藏龙卧虎,难怪能入得了他眼还特为推荐了。

    低了头认真品尝,只想说个中滋味只能意会无法言传。待我喝得差不多时,他将自己身前那盅只喝了一口的也推过来,“喜欢喝就帮我也解决了,我过去打个招呼很快就回来。”

    见我依旧默声不语,他低笑着揉了揉我的发说:“我知道你心里还别扭着,今儿我有耐心,就等你把这口气捋顺了再说。”说完他就起了身往门边走,但在走到门处又顿住回身,“小愿,承认没那么难,一会我回来时给我答复。”

    这是对我下最后通牒?刚刚还说有耐心等我,回头就规定了时间,我真是又气又好笑,还有人比他更霸道彻底点的吗?

    没了他在,我反而松缓了神经,不再需要绷着脸。

    但美食当前却食之无味了,想着一会他回来后该如何应对。我知道虽然他口中说着有耐心,可自那日他揭开表面弥彰后隔了两三日,已经到他耐心的极限了。所以特意带我来这,名义上是让我品尝宫廷美食,实际上也是逼迫我给出一个态度,尤其是在长城行之后。

    我当时那紧张在乎的表现,已然不言自明。到这时不过是过不去心头的坎,不是意难平,而是......差距。

    好高骛远是我自小就不会去做的事,古羲从不吝啬让我看到与他之间的差距,萍城的古宅,帝都的羲园,还有这宫廷御菜,这些都是我平凡的生活无法企及的。我怕但若迈出那一步,爬得高有一天就摔得疼。

    心绪正缭绕难平,门却突然被推开了,我顿时心头一颤,暗想他回来的这么快?可转过头却是一愣,门外之人并不是古羲,也不是几番得见来上菜的颜如意,而是一个陌生男人。

    屋内灯盏并不亮,那人站在门外脸隐在暗处看不太清,但可以感觉到对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正打量着。不动声色地微转回了身,那道目光并没收敛,反而带了审视意味。

    这种被注视的感觉并不太好,不过我没有主动开口的打算。

    片刻之后,脚步声近,那人走入余光视角里。

    我侧转头再去看,视线划过那张脸后就收了回来。只听一声笑传来:“如意说阿羲带了个女人来,本来我还不太信,过来一看还真的。只是这张脸怎么看着都很素,倒不知那小子原来好这口。”

    静了一瞬,我道:“秦先生,古羲暂时不在,你要有什么事不如待会过来找他。”

    男人一怔,奇问:“你怎么知道我姓秦?”

    我淡瞥了他一眼,报了个名字:“秦辅。”这人长了一张与秦辅像了七成的脸,就连这说话的调调都一个模子出来的。

    对方直接笑出声来,并且大步走到桌前坐下后戏虐地看着我说:“原来你连阿辅那小子都认识,眼力还不错,我叫秦舟,秦家老大。阿辅人呢?怎么没见他?”

    我摇了摇头:“没见到。”

    秦舟嗤笑了声道:“丫的跑出去风流快活都不认识家了。”

    不予置评,低头自顾喝茶,过了这么一会,茶水有些凉了。

    古羲说过,秦辅赶回帝都带岑玺去无城是在隐秘中进行,然后秦辅入帝都却不回自有其原因,即使眼前这人自称是秦辅的大哥,我也不会在那些事上多嘴。

    秦舟扫了眼桌面,“哟,阿羲真舍得为你花钱,都是点的如意这里的稀罕菜,要知道想吃这些可都不容易啊。就这一盅佛跳墙,我都来五六回了,如意也没舍得做。”

    我淡笑了下,还是没接他的话口。

    只见他摸了一包烟出来,拿了一根点燃后才问:“介意抽烟么?”

    心说我就算介意,你都已经抽上了。表面还是平静地摇了下头,只是觉得那烟味有些呛鼻,没有古羲抽的那种来得好闻。

    秦舟在抽了几口后桌前就腾了烟雾,他突然问:“晓得南屋是谁把阿羲找去了吗?”见我沉默,他又像是不经意地问了句:“想去看看吗?”

    到这时我才抬眼仔细看他,烟雾缭绕里男人的桃花眼看似弯起在笑,但其深处却敛着精光。蓦的失笑起来,倒是我后知后觉了,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根本就不是来看“古羲带过来的女人”,而是来“请”我。

    衡量了形势,觉得就算这时我大喊一声,假如这房子隔音好的话古羲在南屋未必能听见,就算他听见了从那边赶过来也至少得一两分钟时间。

    主要是这个秦舟既然敢这般堂而皇之地“邀请”我,就必然做好了防备措施。

    我不懂他们这圈子里的规矩,贸然行事只会于己不利。所以只迟疑片刻我就开口要求:“能让我把这盅佛跳墙喝了吗?”

    秦舟看了眼我手边另外那盅汤,耸耸肩,“喝吧,别浪费了如意的一番心思。”

    古羲说得没错,这佛跳墙的汤得乘热喝,现在凉了就会觉得有些腥。等把汤喝完后我将筷子放下,用纸巾擦了擦嘴就起身了。

    秦舟挑了下眉笑说:“你这性子倒是不错。”

    跟着他从屋里出来,四方院落里不见有人,安安静静的,除了南面那屋有灯光从窗帘缝里钻出,西面那一间也亮了。秦舟带我走进了东北方向的角落,那儿有道门,径直进去后发现真是曲径通幽,原来这里头还别有洞天。

    绕了几个回路就进到一扇布帘前,秦舟掀开侧转了身体,示意我先进。

    一眼就见颜如意正坐在一张楠木桌前喝茶,看到我们进来也不讶异,只冲我微微一笑了问:“小愿,佛跳墙的味道如何?”

    闻言我也笑了,这些都是什么人呢,每个人都戴着不同的面具,人前一张人后一张。秦舟的话意已经点明了是她暗地传话,才有我被迫走的这一趟,可她却跟没事人似的问着我菜味。从善如流地点头肯定:“很不错。”

    颜如意眉眼舒缓,显得很高兴,还兴致勃勃地建议:“要不要来喝一盏我泡的茶?”

    不等我应答秦舟插话进来:“如意,茶就留着以后喝吧。里头现在什么情况?”

    颜如意白了他一眼:“扫兴。自己进去听不就知道了。”

    秦舟笑笑越过颜如意身后,掀开了又一道布帘,并侧转身等我。既然都到了这里,也没有意义再反复,我默声走进。里屋并不特别,很简单的家居摆设。

    仅环视片刻,我的目光就凝在了那一面的雕花窗格上。这是屋内唯一带有古意的地方,旧时木架多为红木,即使陈旧,但如果延传至今也有了一定珍贵价值。这窗格并没装玻璃,而是用轻纱遮蔽,依稀间仿佛能看到那一边的人影。

    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嗓音悠悠缓缓飘扬过来:“二叔,有些事你不该来找我说,而是去找老爷子才是。”

    我看了一眼秦舟,见他靠站在墙角正似笑非笑看着我。

    说话的无疑是古羲,我在这边,他在那边,一墙之隔。索性走近到窗格边,发现那轻纱是有讲究的,密密麻麻的点似孔,但其实全都没有穿透,只是向着另一侧凸起。我想了下,应该这特制的纱窗只能从这边看透。

    依稀可见,两道身影对坐在桌前,古羲自不必说我只看轮廓就能辨出,另一边的那个看体态微胖。刚听古羲唤他二叔,难怪颜如意回古羲问时说是他本家。

    只是这两人坐在一桌上显得很生疏,而且古羲那调调似乎并没把他这二叔放在眼里。

    只听男人略带沙嗓的语声传来:“阿羲你不常在家不知道啊,老爷子近来身体不大好,前阵子还量出了高血压,你说这时候能把这事去烦他老人家吗?”

    古羲低笑了声,没接他的话。

99.四美

    随后两人都没开口,好似就对坐着在饮茶。突觉肩膀上被轻拍,回头见是颜如意进来了,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指了指外面。我看秦舟没有反对的意思,就随着她走了出去。

    没料颜如意竟把我带出了屋,我不明其意,跟在她身后进到一个小房间。居然满屋的衣服,一件件都垂挂在半空,大部分以旗袍为主,各种颜色的都有,甚至还有电视上看到的清宫旗装。颜如意从其中挑了一件白底梅花的短旗袍出来,拿在我跟前比了比,笑道:“就觉得梅花旗装适合你,小愿换上这件试试?”

    我垂眸看了眼,低问:“为什么?”

    如果没有选择,那么是否能让我知道原因。

    颜如意眼底笑意不散地回:“这世间最身不由己的就是女人,要过日子自然得仰仗男人的眼色。”

    我沉默着接过旗袍,问:“在哪换?”

    颜如意失笑了下,“这儿没衣帽间,就这换吧。我去外面等你。”

    等人出去后我并没有立即就换衣服,环目四方各个角落,在陌生的环境如此境地,该有的戒心还是得有。视觉的敏感是我的依持,在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才换衣服。

    也不知是颜如意的眼光好还是她这里的衣服各个尺码都有,旗袍裹身刚刚好,就连长度也是在膝盖之上的位置。只是我不太习惯这种包臀的紧束感,走起路来难免会扭捏。拉开门,等在外的颜如意转眸看过来,眼中露出惊艳。

    转而她就笑着上来拉住我说:“是谁说你素的?看这换了一身红梅玉立眉目清傲的样子,不得亮瞎他们男人的眼?”

    自与古羲相处后,我就深悟出一个道理:在不明局势前,少说为妙,最好是连表情也收敛了。所以面对颜如意隐隐的话意与赞扬,我都垂目不语。

    颜如意也不以为意,拉了我就朝幽径中走,姿态亲切地像把我当成自家妹妹般。很快就走出到了那方院中,并径直而向南屋那处走,我的心头忍不住一跳。

    到得门庭前,颜如意却转向走进了旁边一道小门。

    从暗处敛入光影下,我不由一愣。小门内就是一个十来个平方的回廊,在左侧是一扇水晶帘,隐约可见南屋里面的两个身影。而回廊一角,三个身段优雅同样穿了旗袍的美丽女子正等在那。目光划过她们衣服上的饰纹,心有清明。

    这时颜如意对着那扇柔声开口:“德哥,古少,我这有四道新菜要请两位品鉴。”

    一声沉笑,沙嗓的男音扬声传来:“如意又创宫廷新菜色了,肯定是要尝一尝的,上来吧。”颜如意抿唇而笑,回头看了我一眼率先迈入。

    紧随着那三名女子也鱼贯而入,到我这即使有迟疑也还是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古羲是背朝而向的,所以一走入内我首先看到是他的背影,以及坐在他对座位置的二叔。男人四十岁上下,身形略微有些发福,眉目似乎挺和蔼的。

    看到颜如意领着我们进来也没有讶色,只是笑问:“如意你这是走得哪出啊?”

    如意掩嘴噗哧而笑,“德哥,我这四道菜分别以春夏秋冬四季为主题,每一道都有其特色,分别叫:春兰、夏荷、秋菊、冬梅。”

    随着颜如意每报一个名字,那三位姑娘就走到桌前微微作揖。刚才我一进那小回廊就看清她们三人身上的旗袍分别以青、绿、黄三色为打底,花纹则分别为兰花、荷花与菊花,大约就猜到颜如意让我穿上这一身红梅旗装的用意了。

    别人的反应我不关心,比较在意的是古羲的反应。当走到他身侧位置就见他微抬了一眼,淡淡飘来,我怀疑他没看到我就又垂了眸,端起桌前一只碧玉杯子浅抿。

    刚在纱窗之后以为他们喝的是茶,这时看清杯中液体白净清透,应当是酒。

    微感失落,至少......给我一个眼神,让我该如何应对这场合吧。

    因着这一走神,加上我的无意上前,古羲那二叔的目光就落在了我身上,他笑得和风细雨地道:“如意,你这支冬梅倒是特别,果真一副傲骨难驯的样子。”

    颜如意瞥了我一眼,口中答:“那是自然,否则都一般品色,也入不了二位的眼啊。”

    “如姐,”古羲突然开口,眼皮都没抬地轻问:“什么时候改行当起老鸨了?”这话一出来颜如意的脸色变了变,想维持刚才的笑容也牵强。

    虽然话中暗讽之意涉及到我,却正是古羲一贯以来的张扬个性。悬着的心已是落下,他看见我了,我只需静观其变即可。

    是他二叔打了圆场:“阿羲你这说得什么话,如意可是一番盛情,你若不喜欢这四道菜就让如意再去做道新的来。”说完朝着颜如意使了个眼色,她轻应了声道:“古少不喜欢是如意的怠慢,这就去准备。”

    看着颜如意走出南屋,摸不清她这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回眸间刚好与古羲的目光相对,他浅浅淡淡地看着我,像是不认识一般。他的二叔不动声色地把这些看在眼里,口中和声问:“如意把你们带进来,可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春兰先走出列,微侧身行礼后道:“我会歌。”

    “唱一曲吧。”

    于是春兰果真唱了一曲,却非流行音乐,而是昆曲。她那绵柔的嗓音以及吴侬软语的唱腔,唱得当真是叫酥进人骨头里。

    夏荷是舞,自然也是古典舞,而且还是让春兰轻哼一曲为其伴奏。到秋菊时,我以为会来个琴棋书画之类的才艺,却不成想她却是耍了一套拳法。本来我以为她这身衣装会受束缚,没料她将旗袍下摆拉到大腿之上,然后才开始。整个过程可谓刚柔并进,拳脚之间配合默契,她那身浅黄旗装反而给人一种秋风扫落叶的英姿飒爽感。

    一套拳法使罢,她微微有些喘,将拉起的旗袍抚平后抱了抱拳说:“献丑了。”

    古羲突然又开口:“确实丑,花拳绣腿以色伺人,哼,我竟是不知这儿成了夜总会了。这种小把戏不看也罢。”

    一番话将秋菊说得身体轻轻一颤,站在那无地自容。

    “阿羲你怎么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呢,人家一个小姑娘能耍得一套咏春拳法已是不易了。既然春夏秋各有绝技,我倒是很好奇这冬梅会有什么之长?”

    我知道古羲的突然发难是为了不让我当众来表演,但是他二叔却圆滑地将话题又绕了过来。除非这时古羲真的发飙,那么我这所谓的“才艺”必然是得献的了。

    权衡局势我面无表情地走出来,淡淡道:“我会画。”

    “哦?”二叔点了点头道:“不错,我最喜欢鉴赏画品了,开始吧。”

    我挑起眉,歌、舞、拳三种,都只需自身会其技能便可,但我这画却必须是要借助工具的,这处既没有画笔也没有画纸,他叫我开始,是故意给我出难题吗?

    目光轻划过古羲那处,他的幽然黑眸也正看着我,我知道,时机未到,一切得靠自己。于是走至他们桌前,敛了一眼桌面,问:“可否借这酒液一用?”

    二叔把身前的杯子推过来道:“当然。”

    但是我没有去拿他那杯子,而是拎起桌角的白玉酒壶走向一整墙的纱窗,凝了一瞬,心中暗道果然从这一面是完全看不透那边的。也不知那秦舟可还在那侧窥看这边动静,目前为止,我仍无法确定他是否是古羲二叔的人。

    无时间多思,背后数道目光正凝聚,不说如芒在刺,也忽略不了。

    揭开酒壶盖子,醇香的酒味立即扑鼻,不用说颜如意这拿出来的必然是好酒,恐怕也是宫廷独酿的。就是不知等下她来若是看我这般浪费,会不会心疼了?

    转念间我将酒液倒在了掌上,并快速在纱幕之上挥舞。我知道此刻自己举动在外人看来像在群魔乱舞,唯有我心里明白,要成画就必须快。

    当落下最后一笔时,我转过身低道:“关灯。”

    没有人动,古羲懒洋洋地开口:“都耳聋了吗?”有他发话,立即站在门旁的秋菊将开关给按下,室内立即变得昏黑。但众人的目光立即全都凝聚在那块纱幕上,刚刚光亮之下黑沉的纱在此刻映出一幅光画来,画得正是屋内之景,不过少了我。

    两个男人对坐于桌把酒,三个婀娜身影环伺在侧,衣香聘影,好一幅活色生香!

100.主配菜

    莹白光影只不过维持短瞬,很快从我初画的位置慢慢湮灭,直到最后角落也都变暗。室内陷入一种低迷静寂,没有人开口,隐约感觉有道熟悉的目光穿过黑茫射在我身上,可以算作为灼烈。

    是颜如意的声音打破沉寂:“咦?怎么不开灯?”随着她声落灯啪的一声亮了起来,我轻扫过每一张脸,就好像是被打破魔咒蓦然醒来一般,不由暗暗觉得好笑。

    古羲的二叔率先击掌,口中赞:“好画!今儿当真是开了眼界。”

    颜如意不明起理,看了看我问:“是我错过什么精彩事了吗?”二叔笑答:“如意你确实来晚了,刚刚你这冬梅可是大展身手啊。不过,”他又转向我问:“我到这会都没想明白,你那画是怎么弄上去的,后来又怎么消失了?”

    我摇了摇手中的酒壶,里面酒液所剩不多了。

    其实并非我有光影神力,而是刚好那整面特殊的纱幕为我提供了方便。因为它是极细小的气孔朝这边凸起,当酒液糊住那孔时就形成一道最细小的反光壁,然后对屋的灯光一照射上来,立即倒影成画。

    这原理与时下流行的沙画有异曲同工之处。

    只是沙是固态,不去动它画就不会改变,而酒是液体,还是挥发性的,一旦究竟挥发气泡就会破开,光影就不再。

    这个道理我不解释,别人可能想不透,但是我知道场上有一人一定能懂。

    他就是古羲。

    只见他冷笑了声,眸色变沉了开口:“颜如意,我们古家人说事你也敢窥听?是谁给了你这胆子的?”

    他二叔面色一变,却像似仍没明其理地问道:“怎么了?”

    古羲也不理他,径直朝我处走来,到得跟前时不见他看我,而是阴沉地盯着那片纱幕。我看到颜如意的脸色变得惨白,恐怕今天之后她这地方是开不下去了。

    就在这时,一道清波流转的细声从外飘来:“阿羲,怎么发这么大的火呢?”

    我听得一怔,下意识地就转头去看。从颜如意身后缓缓走入一道靓影,一席蓝色拖地拢裙,袖口与身上烫着珍珠,裙摆一层淡薄如清雾笼泻的绢纱,再配上那精致的五官,当可谓气若幽兰又添一分淡雅。

    岑玺。

    这是我第二次见她,却比上一次还要感到惊艳。那张不施粉黛的脸,彷如画中走出来的人。我忍不住去看古羲,但见他眸色湛然若定,倒不见他眸中有惊艳之色,但至少在岑玺出现的一刻,已经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住了。

    古羲蓦的一笑,化开了刚才眼中的阴沉,浅声问:“你怎么也过来了?”

    “都说京城有一绝就是宫廷御膳,而这如家别院更是上等中的上等,我自己也开了个小醍醐,自然是要过来拜访的。”岑玺浅浅悠悠而道,语声清和。

    让脸色难看之极的颜如意终于找到了台阶而下:“岑小姐说得哪里的话,来者都是客,既然是同行更应相互切磋研究了。”

    岑玺抿唇似失笑了下,又自道:“不过现在我可不是客,刚刚如姐不是说阿羲不满前面四道配菜,提议让我来做一道主菜吗?就不知阿羲这回可还满意了?”

    四道配菜,一道主菜。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些人说话可真讲究,一个个话里藏话就不说了,还有意无意间含着贬意。可是岑大小姐啊,就算你真成为一道主菜又如何?还不是别人口中食?

    不过当我看那岑玺的盈盈目光凝过来时,顿然而悟,这题原来是出给古羲的。

    很显然我此刻站在他身旁,在场者都知道我是他带来的。不管他二叔是出于什么动机坐在这里,岑玺的出现则是在让古羲选择。当然不是普通的“选美”,而是选择背后所代表的利益,我不知道岑玺对于古羲而言是个什么样的砝码存在,但显然她的价值绝对在我之上。

    我也好奇古羲这时候会怎么选,甚至隐隐期待。刚才他在离开之前落了话给我要给他一个答案,假如这时他有所选择,那么我都将可以心有所定了。

    室内静下来,似乎所有人都在等着古羲作抉择。而他这时垂了眸,像是在考虑,从我的角度去看他那长长的睫毛将黑眸遮掩,也无法从他讳莫如深的脸上瞧出一分端倪。

    有些事,是早就有预兆的。

    早到我刚看见岑玺走进来唤他阿羲的时候,早到火车上他用酒诱我入醉,甚至早到第一次踏入小醍醐。他在萍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光是帮秦辅,也是冲着岑家去的。在那动荡期间他与岑玺之间的互动必不会少,否则两人言语不会这般亲昵。而从第一次在小醍醐看着他与岑玺站在画舫间并肩时,我就觉得这两人是绝配。

    所以当古羲抬起头时,我就已经知道答案是什么了。

    他牵起唇角目不斜视地掠过我身旁,那擦肩而过的短瞬碰触让我轻轻一颤。凝目时,终究那背影成了我眼中的斑斓倒影。我竟没有一点难过,心想这样也好。

    只见他走到桌前端起那只碧玉杯子缓缓低沉而道:“琼浆玉液,美酒佳人,配菜当然只会是开胃菜,最终能够走上桌的自然是主菜了。”

    岑玺脸一红,走上前从他手中接过杯子,迎着他的目光轻声说:“阿羲,那我就上菜了。”她将杯沿压在嘴边,一口把杯中余下的酒都喝了下去。

    “好,好!”古羲的二叔爆出笑声,“今儿让我促成了一件好事,回头得向老爷子通报,他老人家一定乐坏了。”转而又对颜如意道:“好了,如意,既然主菜都上了,其它的配菜就都撤了吧。”说话时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好似有些惋惜。

    颜如意应了一声后就扫过我们几人,那兰荷菊三人立即向侧门而走,我笑笑也跟着过去。到这时,岑玺才微微转头向我看来,眸光潋滟动人。

    而由始至终,古羲都没有回过头再看我一眼。

    就当我随在颜如意身后要迈出门时,突的身后飘来一问:“你去哪?”

    我脚下没停,左脚已经跨过门槛,却听古羲唤:“小愿,我在问你。”身体一僵,扭转回身时只见他正面向我看来,而他身旁的岑玺微微惊异地在看他。

    众目睽睽之下,古羲朝我伸手,“过来。”

    我轻蹙起眉,不懂他这是何意。不是已经有了抉择吗?他不是会临时反悔的人,更何况岑玺那句话隐藏着暗示,恐怕今日之后就会让他达成一些所愿。

    但古羲见我停驻不动,收了手竟大步朝我走来,一把擒住我的手拿捏在掌间就拉着回走。我被动地被他牵到桌边,另一手一空,耳边听得他说:“你要把人家的白玉酒壶也拿走干什么?不值几个钱,若是喜欢回头我让人给你掏个宋瓷。”

    他不说我还没察觉,确实拎着那只酒壶都忘记了。但见他将酒壶随手往桌上一丢,一脸的弃若鄙夷状,颜如意在门边我是看不到她脸色,却能想象定然很不好看。

    因为就连对面的二叔都快坐不住了,而岑玺虽不至于失色,清眸中也有疑惑,她问:“阿羲,你刚才不是说不食配菜而要主菜吗?为何现在你又......”

    古羲挑了挑眉,眼中尽是浅讥,“我何时说过不食配菜要主菜了?”

    “你......”岑玺只吐出一个字就缩下了余下的话,显然记得古羲刚刚说得是:配菜只是开胃菜,最终能上桌的是主菜。而非他要食!

    我原本沉寂的心突然间加速跳动,为那隐隐潜藏的暗念。

    古羲向来占着理不饶人,他就像没有看到岑玺黯淡的眼神又转眸看向我问:“你是配菜吗?”我默了一瞬,答:“不是。”

    他笑:“这就是了,好好的人不当却去当菜,对吃的其实我向来不讲究,讲究的是人。好了,二叔,叙的也差不多了,我就不奉陪了。”转身时,他淡扫了眼岑玺没再多说什么,拉起我手大步而行,将一干目光都抛诸身后。

    一走出南屋他就侧头问我:“还有胃口吃东西吗?”

    我摇摇头,经过这番后再好的宫廷佳肴也是失了兴趣。只听他又道:“正合我意,什么宫廷御膳,什么主配菜的,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还不如你上回带我吃的那什么汤。”

    听了一愣,顿觉额头冒出黑线,他居然觉得这宫廷御膳比不上一碗鸭血粉丝汤。

    古羲带着我直接走出了颜如意的房子,小巷深深,幽光之下显得清寂,耳边只听到两人的脚步声。我偷偷去瞥他,不知这时他会怎么想。

    他一侧头就抓住了我的视线,眸光黑了黑,突的顿步将我往石墙上一按,气息铺天盖地而来。起初我还有所挣扎,但身体被他扣得极紧,唇舌也迫得无处可躲,一寸一寸进占每一片领土。最终我整个人靠在带着凉意的石板墙上,任由他肆意妄为。

101.绵里藏刀

    古羲是个克制的人,在我气息不稳时他退开,幽眸深处隐隐闪着光。我有些不敢去看他,只觉他将唇再度印在我额上后松开了按住我肩膀的掌,再度抓握起手前行,好似刚刚那一番亲吻没发生过一般。

    安静的一路,我揣着剧烈跳动的心。终于走出了巷口,看到他那辆黑色的路虎停在路边,几步就走到车前,却觉他的手一顿,我奇怪地去看他,发现他那幽深的眼变得极其锐利,甚至有着一丝寒意。只听他轻喝:“出来!”

    路灯照不到的幽暗角落,缓缓走出一个人影。

    我心中暗暗吃惊,只看那身形已经大概猜到是谁了,果然步入光影下,秦舟那张俊朗的脸露了出来。他脸上挂着恣意笑容,“阿羲,你这样就不好玩了。”

    古羲轻哼了声,“先上车再说。”

    待车子开离古巷驶入大马路后,我仍然没想通。此时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秦舟,与古羲到底是敌还是友?而两人自上车后就一直讳莫如深的表情,谁都没有先开口。

    正自揣测着,秦舟突的向后扫了一眼我,蓦然而笑,“阿羲,你这小女人可真本事啊,可知道她在那东屋里给你留了什么提示吗?”

    古羲抬起眼从后视镜里看我,眸光流转间似含笑意。

    秦舟又道:“她居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想到在桌上用汤盅和筷子摆出一个舟字,还是后来如意去收拾盘子时给我说了才反应过来。”

    古羲嗤笑:“就你这智商,别拿出来现了,会被她玩死的。”

    “可不是?我在那里头好好的看戏,谁料她来一出光影作画,把我给完全暴露了。害我只得灰溜溜地先出来等在这,快说说,后续可还有精彩的没?”

    古羲佯淬了他一口,道:“自个去问你家如意。”

    “那还不停车?”

    我没防备古羲一脚刹车头撞在了座椅上,开得不算快所以并不疼,倒听得前面秦舟在骂脏话,因为他没有系安全带,刚很响亮的一声头撞玻璃。等他骂骂咧咧地下车后就招了出租车扬长而去,古羲回头看了我一眼,手指敲了敲方向盘说:“坐前面来。”

    我没有动,盯着他的后脑勺心绪翻转。

    他头也没回地催促:“有什么想知道的坐到前面来再说。”

    待我换座位到副驾驶座后,他松了安全带就欺身过来,我立即用双手去抵住他胸口,但也没拦住他落在唇上的吻。不过并没有深入,只亲了片刻他就退开,垂眸扫过我的手,像是很嫌弃般地用一只掌就扣到了下方。

    他再开口的口气有些不好:“是不是当发觉事情不如你所料又想退却了?”

    “我......”刚说了一个字就被他打断,“常小愿,你听着,从现在起,你别无选择。”

    这是宣告!

    比之在颜如意的东屋听他索要答案时,我的心绪要平静许多,不会觉得不确定和艰难。但是在这之前我得弄清楚一件事:“你先告诉我,刚才发生的一切有几成是在你预料之内?”

    古羲墨拓般的重瞳里印着我的脸,波澜不惊地吐了两字:“八成。”

    “......”无言以对,以为刚刚经历了一场没有硝烟的密战,却原来几乎全部都在他掌握之内,“那余下的两成...是岑玺的出现?”

    他的眸光一沉,又欺近过来,逼迫地看着我,“小愿,你对她在意是骗不过我眼睛的,但是你不该对我耍心机。明明就只差亲口承认这一步,你偏偏死咬着口不松。更甚至当岑玺出来时,想把这球踢到我这让我决定,是否今晚我选了她,你这里就再也不打开了?”

    随着话落到尾处,他的掌覆在了我左胸之上,我想挣扎,却只被他压过来的身体牢牢抵住。别转开眼有些不甘地回:“假如你真的选了她,结果自然就裁定了,我何苦还要再对你敞开心扉?”

    “就一点都不为我处境想想?”

    “你的处境如果要我来想,那我的处境谁来想?”我毫不犹豫地反驳。

    古羲也丝毫不让:“你点了这头,自然由我来帮你想。”他这是非要逼着我在这时候应了他?把心一横,低吼出声:“好!”

    他笑了,眉眼舒散不再迫人,“知道吗?我就喜欢你这倔强的性子。”

    心在他掌下漏跳了一拍,立即被他察觉到了,笑得越加恣意。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能不这么说话吗?”即使已经是夜晚,但周旁也车来车往的。他倒也没反对,松开了对我的桎梏坐回自己的座位,但没有急着开车。

    “好了,想问什么都问吧。”

    我坐正之后平复了下心绪,尽量不去想刚才,“晚上这些人里有谁是你的人?”

    他似笑非笑地问:“你觉得呢?”

    很烦他老把问题抛给我,哪怕我已有所悟。“是我在问你。”

    他戏虐而笑着说了句:“如家别院是我的。”

    我愣住,有想过秦舟是他的人,确定他的二叔与岑玺不是,但是那如家别院......不是颜如意的吗?脑中立即想到刚才他与秦舟的对话,难道颜如意也是他这边的?

    古羲又开始抽烟了,那叼着烟的表情叫一切尽在掌握。原来颜如意这家宫廷御膳的如家别院就是他在背后出资开的,自然东南西北的格局他一早就知道,且是有意设置。不光是南屋,四间房都各有一个别室。去到那吃饭的人不说非富即贵,但是一定是有身份的,而中国人有个陋习,很多事都喜欢在饭桌上谈,消息就不知不觉汇总到古羲手上了。

    在我们去之前,其实颜如意就已经跟他汇报他二叔在了,并暗示让她有贵客将至。颜如意在看到我俩进门时一度以为他二叔说得贵客是指我们,可就在十多分钟后,如家别院又来了一位贵客,正是岑玺,还是古家人引荐而来的。她走进了南屋,与二叔喝了一杯茶,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就出来指了西屋说要尝尝宫廷御膳。

    所以后面看似颜如意在按照古羲这二叔的意思在办,实则全都由古羲一手操纵全局。包括......四美上席,包括岑玺介入。

    我想了想道:“那我画那幅画岂不是多此一举?”

    本是想提醒他墙后有人在窥听,可哪里会想到那房子就是他的,人也是他安排的呢。

    他眉眼划来,慵懒地说:“倒也不是多此一举,不是还让我见识了一回你的绵里藏刀吗?”

    脸上一赧,当时以为可以帮到他,没料反而把他这地方的秘密给揭露了。“那以后颜如意要怎么办?”会不会因此而有所牵累,他那二叔看似和蔼,应该也不是省油的灯吧。

    “颜家又不是吃素的,我二叔岂是想动就能动的。再说了,不还有秦舟吗?”

    “他们......”

    “好了,该给你理的都理了,现在去填饱肚子。”

    回到羲园已经是深夜,屋子里亮着一盏灯。心有所动,不知谁说过:无论再晚也会为你留灯的,那是你的家人。是童英吗?

    一路被古羲拖着手走上二楼,在某扇门前他顿住回眸问我:“要进去吗?”隐隐的邀约,暗藏的暧昧......我抽出手往后退了一步,浅笑着摇头,还没到那一步。

    事实上依照古羲的个性,假如他想就不会问。所以,还有余地与空间留给我。

    只见他低低一笑,轻道:“那晚安。”

    我也说:“晚安。”转身之后刚走出两步就顿住,发现一个问题:“我要睡哪间房?”

    他微露讶异:“童英没给你安排吗?这屋子里房间随便挑吧,当然,如果你愿意走进这间我也不会反对。”

    我静了一瞬,“童英不住在这吗?”

    他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还是忍不住问了?你那小眼神不知道多少次打转了。童英有自己的房子,灯是来打扫卫生的阿姨开着的,知道我回来了就会在临走前把灯留着。”

    被他点破我也没必要遮遮掩掩,索性一并都问了:“童英与你是什么关系?”说有多在意倒也不会,但说一点都不,那是不可能的。

    “她是我小姨的女儿。”

    表妹?刚这么想,却听他又加了句:“不过没血缘关系。小姨没生育能力收养了她,从小习武,到十岁时就安排了跟在我身边了。”

    原来如此,以古羲的性格能够容忍有这么个人在身边,应当也是认可了童英的能力。

102.风花雪月

    该问的都问了,我转身准备下楼,听到他在身后扬问:“确定不留下吗?”我摆了摆手,懒得去理会他,到了楼下随意推开一扇门,室内仍是秦风与现代一体的装潢,卫浴齐备。

    等我梳洗完后躺在床上一时间还睡不着,脑子不由自主地去盘想这一天的事。等全都梳理一遍后我蓦然而惊坐起,晚上这事......

    隔日清晨,我拉开房门走出时见古羲已然坐在桌前悠闲地喝着咖啡。

    见我出来,他瞥过来一眼淡问:“醒了?”又扫了眼我身上,调侃而问:“你这身衣服上哪找的?”提到衣服我就呕,昨晚是穿着颜如意那的梅装旗袍回来的,等到梳洗时才想到这一问题,深夜去买不可能,只能在房间里找找有没有合适能穿的,但哪料那衣柜除了一些崭新没拆封的床单被套外连一件睡袍都没有,又去了别的房间找,结果相同。

    那时候我不可能跑上去为这事找他,灵机一动就抽了一条素色床单出来。都说每一个会画的人身体里住着一个设计师的灵魂,我简单在上面勾笔后就大胆剪裁了,然后又翻找出别针将其固定,此时展现在古羲眼前的是非常简单的素色短袖和同色系中裤。

    没理会他,径直走到桌边时我低扫了一眼,“童英来过?”

    桌上摆放了一些简单的中式早点,有豆浆油条,还有清粥小菜。

    他问:“为什么就不能是我做的?”

    我学他嗤笑,鬼才信他有那耐心做早餐,而且豆浆油条也能自己做?拉开椅子坐下,选了清粥小菜,早上我习惯吃得清淡。

    在我低头时留意到他也端过了白粥,不由嘴角微弯。不知道是否关系向前迈近了一步,再看他许多小细节都会感觉不同。只不过,有些事不必言传,心里明白就行了。

    昨晚后来我终于想透一件事,古羲说局势掌控了八成,另外的两成不是不确定,而是用在对我设套了。假如一切都如他所料,那么至少他可以采取一些手段让我规避一些事,比如让我像在火车上“喝醉”,但他却还是让秦舟和颜如意将我推到人前。

    身在其中时很难去想到,可当我冷静下来后一回思,这些矛盾点就浮出了水面。

    想过各种可能,都不会是他古羲的理由,唯一的一个:是他要借这机会让我妥协!所以当着我的面演了一出反转的戏码,让我的心从谷底升到天堂,随后再一逼迫,想不妥协都难。

    想透这些后还觉有些微恼,怎么有人能连感情也算计到如此?但醒来睁眼的一瞬忽然觉得坦然了,他古羲再费尽心思算计,不也还是放弃与岑玺一起后的无限可能而选择了我吗?又何必再计较这个过程呢。

    两人都没开口说话,细细抿着粥,偶尔筷尖在那碟小菜里碰撞,气氛刚刚好。

    突的屋外传来不小动静,别说是古羲,就连我都听到了,那多重的脚步声正在向这而来。很快,门被从外面推开,人未见声先到:“阿羲,你这羲园有些年没翻修了吧。”正是昨晚已经听过的沙嗓,古羲的二叔。

    不过,我的视线很快被他身后的一位花白头发的老者给吸引,他是被簇拥在人群中的。一个人走出来气场最重要,他比古羲那挂着和蔼笑容的二叔更让人没法忽视。

    余光里古羲放下了筷子,侧转过头也不起身,只懒懒的调子问:“老爷子,什么风把你也吹过来了?”心中一惊,那老者就是昨天听了几次的“老爷子”?

    只见老人从人后走于人前,古羲的二叔也站到了一旁,脸上挂了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凌厉的目光从古羲身上刮到了我脸上,这大热的天我竟感到森森寒意。

    而且,就在下一秒,老人开口:“你跟我上来。”

    我愣了愣,扭头去看古羲,只见他虽然还懒散地坐在椅子里,眸光却已变淡。可这架势......那老爷子刚刚是在对我说话?几乎没有容我多想,在古羲二叔的眼色下,有两个身材魁梧的人走到了我身后,“常小姐,请。”

    语言虽恭敬,但行为却一点都不,大有我如果不同意直接揪人的意思。

    古羲终于开口:“老爷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者看也没看他,径直往楼梯而走。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老者笔直的背上,就在他走到二层最后一步台阶时,古羲突然对我笑道:“去吧,跟老爷子说说话而已,别怕。”

    他的语调并不低,足以让屋内的人都听到。

    既然他都开口了我也没得选,起身向楼上走。说不忐忑是不可能的,每一次抬脚都能感觉心在噗噗的跳,等我快到二楼时,老者熟门熟路地拐进了一扇门。

    我刚跟着走进,就听到威严的命令:“关门。”

    门一关上,老人凌厉的气势就觉得更迫人,看在我身上的目光比起刚才还要阴沉。我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又不知道该要如何来打破沉寂。

    终于对方收回了目光落座,这时我才暗松了口气来环视这屋,原来楼上并非全是卧室,这一间类似书房。黑檀木的书柜打了一整面的墙,隐约可见玻璃柜门内摆着长长几层的书。

    “老子骑青牛图是你还原的?”

    老者突然的问话将我愣住了,以为的兴师问罪竟然一开口是问这。

    我在斟酌,关于古羲这潭子水至今都还不知道有多深,可以说是完全不了解。不知道眼前这位他们口中像是代表了权威的老爷子,到底于古羲而言是好还是坏。

    可是对方在等了片刻后又道:“阿羲说在萍城认识了个女孩,能力非凡;德照昨儿大老晚来找我,称颜如意那有个女人画得一手好画,后来被阿羲带走了。所以毋庸置疑,你就是那个女孩。那块青铜方器埋沉太久,已经腐蚀到连文物修复专家都难下手,居然你能把上面的刻画给还原出来,倒还是有些本事的。”

    这算是称赞吗?从他话意至少是对青铜方器这事了解的,所以我想了想回道:“其实并非修复专家的问题,事实上当一件文物腐蚀到那种程度,要想还原已经不大可能。我只是通过那雕刻的手法和大概纹路的走向来尽量完整刻图,并不能肯定完全无差异。”

    “你意思是那幅图还有可能变化?”老者突的显得有些紧张地微微向前迈出一步。

    脑中闪过笔友的那六封信十幅画,心说其实应该差异不会大了,否则碎片的重组不会与刻图刚好重合。但在不确定古羲有否告知老者这些事的情况下,我选择点头。

    老者在见我点头后眸中精光一闪而过,若有所思片刻抬起头,“你去把阿羲一块叫上来。”

    闻言我回转身开门走出去,到得楼梯口就有几道视线看过来,迎上熟悉的目光心有所定,扬声而道:“让你也上来。”

    古羲挑了挑眉,从椅子里起身,走过他二叔身旁时有意停住了道:“二叔,我上去陪老爷子聊一会,你自便。”他二叔笑脸依旧:“快上去吧,近来老爷子脾气火爆,可别让老爷子等。”古羲噙着笑缓缓向我走来,眸光清敛不明,但到得跟前时就一把抓握了我的手,拉着我一块走进了那间书房。

    老者在我们进门时还背转着身不知在看什么,听到这边动静回转过身来,目光从我们身上划落到牵着的手上。我想要抽出,但是被古羲捏得很紧。

    只听老者重哼了一声,斥道:“一回来就给我找事,就不能低调点吗?”

    古羲耸耸肩,“不能怪我,是二叔故意要找我事,岑玺是我安排来京的,他却想劫糊。这些我看在自家人份上也就算了,但有一件事不能忍,就是背地里想动她!”

    说到最后他在看我,显然这个“她”是指我。不知是我跟在他身边有段日子能捕捉到他眼神中透露的一点讯息还是怎么,莫名就想到那私家侦探陈木背后的人可能是他二叔。

    老爷子淡淡扫了一眼我,并没继续在这事上追究,只问:“有进展了吗?”

    届时古羲的慵懒神色才敛去,“暂时有些眉目。”

    “那还在这风花雪月?”老爷子轻描淡写地丢来一句。

    古羲什么表情我不知道,但我却被说得面上一红。只听身旁道:“这不是准备吃了早点就走嘛,谁知道你老人家闲不住跑来摆威呢。”

    “哼,你倒是把家当旅馆了。”老人不满地讽刺。

    古羲拉我往椅子里一坐,“那行,我就住上十天半月喽。”却见老爷子边往门处走边摆摆手,“滚蛋,都给我快滚蛋,省得在眼前晃悠地烦。”

    等人走出后门被重重甩上,震得整层楼都似在晃动。竖起耳朵听见脚步声下楼,又再楼下噪杂了片刻就静了下来,回转头轻声问:“是都走了吗?”

    古羲笑着反问:“不然呢?你还想留他们在这吃早点呢?”

    横了他一眼,抽出自己的手就要起身,却被他在腰间一揽又坐回,“刚有被老爷子吓着没?”见我摇头,他笑说:“就知道老头子那黑脸唬不了你,问你什么了?”

    我把与老爷子的对话都讲述给了他听,然后问:“这些事能说吗?”

    “有什么不能的,老头子就是不满我把你带来了帝都都不去见他,忍不住自个蹦着跑来了。”古羲话里话外都含着闲散随意,我无非揣测地问:“你们爷孙俩关系很好?”

    然而古羲像听到一个很有趣的笑话,闷声笑了起来,“爷孙?”

    我闪了闪眼,难道是......“祖孙?”

    古羲啼笑皆非,一拍我脑袋,“别瞎猜了,走吧,该出发了。”

    被拉着起身时我不解地问:“去哪?”

    “解惑。”

103.寻踪

    路虎车高速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由古羲操纵方向盘,我坐在他身旁的副驾驶座里盘弄着手机。这次童英没有来,因为他说不想有人打扰。

    听起来像是在说情话,只不过我的目光落在手机地图上的某一点,心头繁复。

    自发现笔友的第七封死亡之信后,一度也曾想过去追查,但却始终没有成行。后来翻找出其余的六封信窥知了其中秘密,又还隐藏着难解的疑惑,若非古羲这边的事耽搁,早该成行了。但是仍存在问题,一共七封信七个信封,上面都只有我的地址却没有笔友的地址,而我又不记得十二年前寄信的内容和地址了。

    拿古羲的话说叫:这世上没有无根的信件。也确实如此,除了第七封信,前面六封信的信封上都有邮戳,我也当然知道通过邮戳能查到信件寄出城市,但是......

    一封信有两个邮戳:一个是盖在邮票上的邮戳,由寄发邮局加盖,邮戳上显示信件是在什么时间在哪个邮局寄出;还有一个是盖在信封的反面,是显示什么时间到达目的地,收到邮局加盖的印记。

    信封反面的邮戳还在,可是正面那个邮戳却因为邮票被揭下而只剩了一个黑色的圆弧了。有几封甚至因为撕邮票撕得多,连邮戳的痕迹都看不到了。

    只有一个信封,除了日期外还能看到水门两字。这显然不是城市名,可能是当时的一个地区名,但古羲仅通过这两个字再比对邮戳,把目标锁定在了津下一个小镇。

    等于说他这趟回帝都带我同行,本身还带着这个目的。

    那个小镇叫布林,地图上找不到名字,只得把导航导入附近。

    行车近一个半小时就下高速了,我看导航所指还有一段路,应该后面都是在正常公路行驶了。没料车子拐着拐着就到了凹凸不平的小道,越往后开越心沉,如果信件是从这儿寄出来的,恐怕找人难度会增加。

    即使是有公路猎豹之城的路虎,也对崎岖的道路有无奈的时候,速度显然是不可能快了。天公还不作美,竟然在中午时分下起雨来,使得路面很快就有了积水。

    不知因下雨遮挡了视线还是什么原因,我突然发现车子偏离了导航轨道,急忙告诉古羲。他却只淡淡飘来一眼,说没有开错。立即了然这个方向应该才是开往布林的,不过我会好奇,连导航都没有的路线,他为何会这么熟悉?

    心念刚转就被他洞察了心思,只听他道:“既然明知地点难找,我会不先做好准备吗?童英早就查过路线画了一张地图给我,开导航不过是方便你看。”

    我轻哼了声,习惯了他这调调,有时候不能去计较,要不然恼的时候多了去。

    雨是越下越大了,几乎雨刮器都失去了作用,雨完全挡住了视线。刚要开口就觉车子慢了下来,最后停在了路上,“吃点东西,饿了。”古羲道。

    我看看车窗外的大雨磅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停在这要上哪吃东西?却见他翻开手动档位的盖子,竟然里面藏了个迷你冰箱,这么小当然不可能应有尽有,但还是能储存一些面包类的干粮以及水。

    咬着面包我还觉得挺松软的,可古羲吃了两口就给丢在前台。

    没有作声,行走在外通常都是人去适应环境,不可能像在家里一般舒适的。这刻还能有松软的面包吃,下一刻就未必了。公路是代表一个地界经济发展的枢纽,恐怕这个小镇就算临靠京津,也未必富有到哪里去。

    刚就着瓶口喝了一口水,古羲的长手就伸了过来,看他一脸理所当然地拿着我的水喝,我已无力吐槽。似乎他享受这种亲昵的方式,可刚这么念想过,就听他嘀咕了句:“忘了你已经点头了。”然后就欺身而来,不容置疑堵住了我的唇,并非浅尝辄止,席卷了呼吸侵没了意识,到后来我只剩急促的喘息。

    感觉他的手在轻轻抚摸我的发,等待我呼吸变稳竟又亲了上来。暗涌与挑逗,尝试与靠近,都在磅礴的雨声、静寂的车厢里,蔓延。

    但终究是有底线,无论是我,还是他。

    车子再开上路时雨已经变小了,车内气氛变得不再像之前那般轻松,多了一丝暧昧在流转。我甚至把目光都移转了看窗外,迷蒙的天色像我被拨动的心弦一般浑沌。

    后来雨就停了,尽管路上泥泞不堪,但终于开进了小镇。

    这个小镇要比想象中的要好一些,不至于像那泥泞的马路一般萧条颓败,甚至房屋都有翻新的痕迹。可是车开了一圈,根本就没看到类似邮局的地方,物流站倒是有一个。

    车停在路边我们下了车慢慢走着,留意到门牌号码上写的也不是布林镇,而是永秀镇。

    会是古羲搞错了吗?看他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走在刚被雨淋后潮湿的马路上,也不指望他能去问个路什么的了,走进一家小超市拿了两瓶水到吧台结账,就跟老板娘攀谈起来:“阿姨您这店开了有些年数了吧?”

    老板娘这还没有条形码的机器,就一边拿过水瓶翻找上面贴的价码,一边道:“大概三五年有了吧,小姑娘还要买点其它的吗?看你没带雨伞,这天气可是雷阵雨多,说下就下的哦。”听了她建议,我转身又去拿了把雨伞,等着她用计算机在算账时又问:“那这儿是布林镇吗?”

    老板娘顿了顿,飘了眼我说:“门牌上写着啊,这是永秀镇。”

    我紧追着问:“那您知道附近有个叫布林镇的地方吗?”

    老板娘摇头,“我来这几年没听说过附近有这个镇。”我抓住了她话中的重点,疑问:“您不是这当地人吗?”老板娘笑回:“我是嫁过来的。”

    待我付了钱从小超市走出时,发现原本坐在车内等的古羲却不见了踪影。他的车子还在,不大可能走远,我沿着街道一家一家寻过去,果然在某个...粮油店里发现了他身影。

    现今社会很少能看到这类粮油店了,我看古羲煞有兴致地正在看着一位大叔操作那榨油的机器,不由也走了进去。那位大叔就穿着一件白背心,全身皮肤黝黑,目光炯炯地盯着机器,时不时就要跑到后方去察看。

    站了一会就见那管子里流出金黄的油来,油质清澈不含一点杂质。

    只听古羲问:“你这油还需要加工吗?”

    大叔摇摇头说:“我这榨的油都是纯绿色菜籽的,不可能再有多余的添加剂了。小伙子想来个几桶?”古羲应:“给我装个两桶吧。”

    我愕然,他买油?

    大叔手脚麻利地用工具把油给装进两个油桶内,递过来时古羲给了一张红票子说不用找了,顿把大叔给乐得咧开嘴笑。

    从粮油店出来时,古羲一手拎一个油桶显得很滑稽,我实在没忍住指着他手上问:“你买它们做什么?”他一偏头看过来,“得了人家的消息,总要给些报酬。”

    心中一动,迫近一步问:“你问出来了?”

    古羲笑而不答,径直把两桶油给拎到了后车厢放下后,才低沉开口:“这个镇原本因外围成林而叫布林镇,十多年前发生了一场火灾,不但将那围林烧光了,还烧掉了大片房屋。死伤必然惨重,后来镇里的人觉得起火是因为镇名不吉利,于是就改成了永秀镇。”

    “这些都是你从粮油店大叔那得知的?”

    “当然不是。”他一口否定,然后在我愕然的目光中又道:“假如这些基本资料要到了这镇上才收集来,那还有可能找对地方吗?”

    说得也是,布林镇改了名字叫永秀镇,如果古羲事先不知道是不可能刚好找到这处的。

    “那你从大叔那问到什么了?”

    古羲一脸深邃地看向某处,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正是落在那家粮油店那。耳边低语抵入耳膜:“他从没离开过镇,以前是邮局的邮递员。”

    随着物流快递事业的蓬勃占据市场,邮局在许多小乡镇逐渐消失,邮递员这个职业也随之而惨淡下岗。加上一场大火毁了大片镇,重建家园之后有人离开了小镇去外谋生,有人留在这里做点小生意,粮油店的大叔就属于后者。

104.投石问路

    傍晚时分我又一次走进了粮油店,大叔与他家婆娘还在忙着装油入桶,看到我进来往屋外探看了下,门外古羲正站着在等,大叔一脸忐忑地上前来问:“是油有什么问题吗?”

    我笑着回说:“不是的,刚我们去把油给快递寄了回去,但我几个朋友听说我买到了纯天然绿色油品,都想让我带,所以就只好来看看您这还有没油卖。”

    大叔立即大喜,连连说:“有有有,要几瓶都有。”

    我故意探头看了看说:“是这样的,这油我自己回去做菜倒没什么,但现在帮朋友带,所以能不能请你把底下的沉淀给过滤一下呢?”

    大叔欣喜的脸顿时变得很窘,结结巴巴解释:“那不是脏的,就是一些菜籽的碎末。”

    “我知道,刚都看您工艺操作啦,很放心的。可是我朋友她们......您知道的,如果方便的话当帮个忙。”

    “方便,当然方便,不过你们要等一会的,我让婆娘给你们整弄。”

    没有人会把生意往外推,我提的这个要求也并不过分。顺理成章地我又提议:“没事,我们不急,今儿要在镇上找家旅馆住下了。大叔您要是方便的话,一块去隔壁炒两个菜坐着聊会,给我们推荐一下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你们是来旅游的?”

    大叔的表情让我暗暗觉得好笑,显得很不可思议。可我还是点了头,他又去看门外的古羲了,随而回头嘱咐了声就随我出了门。

    古羲看到我们出来时,黑眸隐含笑意。刚刚他有意撺掇我进去请人,拿他的话说是:门,他已经打开了,要不要走进去就看我了。

    隔壁就是一家小饭馆,随意点了几个菜后就听大叔拘谨地问:“你们怎么会到我们镇上来旅游呢?既不是古镇也没特别的景色,就一小地方。”

    古羲在旁不开口,只好我再次接话:“网上说永秀镇有片林子很美的啊。”

    “哪啊,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早一把火烧没了。”

    “烧了?”我故作惊讶问。

    大叔点了点头,一脸惋惜地道:“可不是。也不知哪个小杂碎丢的火种,一把火把林子都烧了,还烧掉不少房子。”

    话到这处,我不知道该要如何转了。总算古羲突地插话进来:“不会那把火也牵连到你了吧。”大叔脸上一苦:“可不是?把我那邮局都给烧了,后来上头一直说要重建,左等右等到今天也没建成。”

    “那没了邮局镇上的人要怎么寄信啊?”

    “房子都没了,还寄什么信呢。忙着造房子啊,有的直接就去外面打工了,我后来跟婆娘凑了钱开这粮油店,也就是为了糊个口吧。”打开了话匣子后,大叔变得很健谈。

    这时点的菜上桌了,老板搁下盘子时笑着调侃:“老谢你这黑鬼怎么不忙着榨油了啊?”大叔咧了嘴回:“今儿陪陪客,人家大老远赶过来的。”

    “哟,就你还陪客了?你这榨油是榨出名了啊。”

    “可不是?回头我还出口呢。”

    都说天津人最会贫,这儿离开京津颇有些远的小镇上,居然也好斗嘴耍贫,看来地方文化传播甚广啊。

    等老板走了后,大叔回转头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解释:“不好意思啊,邻居这么多年,习惯见面贫两句了。”

    我笑笑,假装不经意地问:“大叔您姓谢?”

    “是啊,我们这镇谢姓是大姓。”

    闻言不由微微失望,本还以为得到关键线索了。在第一封笔友来信里,他写自己叫谢到源。以为像我的“梁浅”一般是笔名,但现在获知这个布林镇谢姓居多,恐怕即便是笔名,笔友还是保留了姓氏。只是这样一来难度就大了,假如整个永秀镇上大多数人都姓谢,要上哪去找这个叫谢到源的人?

    似乎这个话题又聊不下去了,除非我公开了问出笔友名字,而那样很可能也是无疾而终。就算眼前姓谢的大叔曾经是邮递员,也不大可能会还记得十几年前的信件,更何况投信都是通过邮箱,他至多是经手过信件,未必就见过寄信人。

    “镇上有学校吗?”古羲突然问。

    把大叔问得一怔,回神后答:“有啊,现在孩子都放暑假了,你们是要去参观吗?可能进不去校门吧,而且......”大叔欲言又止。

    古羲问题一出来我就心领神会,笑着说:“没事,我们随便走走看看,您给指个方向就行。”

    大叔闻言走到门边,伸手而指了说:“沿着这条街一直往东,到头后左拐一百米就是了。不过晚上的话不建议你们过去,那边是没有路灯的,地也不太好。”

    古羲也起身走到门边,像是顺着方向而眺望,口中却漫不经心地问了句:“那次火灾事故,孩子们没事吧?”

    大叔恍然而答:“你说学校啊,那会镇上还没建小学呢,孩子们上学都是去区里的。”我听着问题来了:“您是说现在这学校是后来建起来的?而且还是小学?”

    “是啊,地方穷,哪建得起学校呢。说句不好听的,这里要不是发生一场大火灾,上头根本就不会管,是那之后才给建了这所学校。”

    “那小学之后中学要去哪......”我刚问到半处,突的大叔家婆娘在一旁吆喝打断了我,喊说有生意上门,让回去操作机器,大叔打了声招呼就匆匆忙忙跑回了隔壁。

    看着消失在旁门的身影,我回眸问古羲:“你怎么看?”

    “晚点再说。”显然他不欲在外多谈,我也就不再多问。

    一边吃着菜一边琢磨,以古羲的脾气很少会在一件事上这么迂回,他无论是观事还是观人,往往都能一针见血。可就他刚才问的几个问题,虽然也都围绕着我们此行目的,但都是在打擦边球。

    结账了从小饭馆出来,街面已是一片昏暗,三三两两的路灯有的还是不亮的。走进一家小旅馆,吧台后的小姑娘问我们要了身份证登记头也没抬地问:“要大床房还是标准间?”

    我愣了愣反应过来,“我们要两间房。”

    小姑娘抬头看了我一眼,似觉讶异,不过没有多问,很快就拿了两把钥匙起身,边从吧台后走出来边道:“房间在二楼,我带你们去看一下。”

    “先不用。”古羲突然道,手指在吧台上敲了两下,“房间号报给我们就行。”小姑娘微愕,反应慢了半拍地报了两个相邻房间的门号,然后拿着钥匙问:“那这......”古羲瞥了眼我,“你收着。”

    等我接过钥匙回头见古羲已经转身走到了门边,连忙追上去。

    “去哪?”我问。

    他牵起我的手,低应了句:“随便走走。”

    还真的就是漫无目的地随便走走,小镇的夜晚相比城市要宁静许多,没有车来车往,也没有灯红酒绿。因为时间还只有八点多,所以有些人会相走在邻里之间唠着嗑,穿着开裆裤的娃娃也在奔跑嬉闹。好一幅宁静怡人的小生活场景。

    走了有近十多分钟,街道已到了头,分为左右两边交叉路口。

    心中一动,一路往东到街头左拐百米,是之前大叔指的去小学的路线。果然古羲向左拐了,百米之后一所小学连同幼儿园座落在那,但里面一片漆黑昏暗,暑期连门卫都休息了。而且这一带似乎没有居民,学校就这么空落落的建在平地上。

    静谧中我打破沉寂:“要进去看吗?”那扇不算高的铁门应该是能翻越的,反正四下也没人。却闻古羲一声笑,调侃:“你以前是不是经常翻校门呢?”

    微窘,这不是看他站在观望嘛。

    手被轻拽,“走吧。”

    我愕然而问:“这就回去了?”

    “要不然呢?今晚你打算睡这?”古羲漫不经心地反问。

    当然不是这样,可是......走这么一趟过来就为看这黑漆漆的学校?我真心不懂这人脑子里在想什么。往回走时步伐比来时要快,很快亮着灯箱的旅馆就在视线内了。

    等走到近前,一道身影跑了过来,定睛一看,正是那粮油店的大叔。

    他一脸如释负重地说:“可把你们等到了,刚回去做了个生意,再回来你们已经不在老陈那吃饭了。想着镇上也就这一家旅馆,就把五桶油给你们拎过来等了。”

    呃,我完全把这回事给忘了,最主要的是......还没付钱给大叔。连忙抱歉地跟他说对不起,并把油钱给付了,等大叔心满意足地揣着钱走后,古羲瞥了眼旅馆门前似笑非笑地问:“你是打算把那家粮油店给承包下来吗?”

    我微微一僵,看看地上那都是五斤装的油桶也觉无奈,先有古羲买两桶油,现在我一下又买了五桶......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你车子后备箱还能装得下吗?”

    “装不下,自己解决!”丢了这句话给我,他就撒手往内走,而且是去了楼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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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你长生心不古介绍:
因为好友误闯私人豪宅,没料被个叫古羲的男人设局去为他修复青铜刻画。
他是一个对古董极其有研究的人,涉猎的领域非我能及。
几度想要逃离,但都被抓了回去。
当刻画越来越清晰时不成想竟然与我曾收到的一封笔友信件有着牵连,
于是我们一同走上了寻找真相的路。
貌似平凡普通的布林镇,底下却藏了一座幽暗诡异的地下围城,
究竟谁是我的笔友羽?又究竟谁是这一切的幕后策划者呢?
愿你长生心不古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愿你长生心不古,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愿你长生心不古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