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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你长生心不古全文阅读

作者:浅浅烟花渐迷离     愿你长生心不古txt下载     愿你长生心不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5.顾山梅姑(3)

    我正思疑不定时,突听头顶有脚步声在移动,光只听了几秒我就立即判断:此人正是之前我们下山时遇到的胖妇人身后的那个清秀却带了阴气的女子。

    因为她的步伐轻重如一,每一步间隔的时间差不多两秒左右,看来她也去了楼上。等等,这步伐的方向是......朝门而去?我立即悄步走到门边,果然听到楼梯上传来吱嘎吱嘎有节奏的声音,这时候我出去肯定不妥,就这一迟疑没料那脚步声下到楼下后竟直奔我这处而来。

    屋内除了一张八仙桌就只有一个五屉橱,根本不能藏人。我分析局势,目光扫着地上四人脑中飞转,但直到门被推开也没想出好办法来。只能躲在门背后见机行事。

    门从外面被推开,我屏住了呼吸,发现对方并未一推到底。

    从门缝中我看到那女人就立在门外,眼神平静地看着室内,这让我感到庆幸。本来是想假装和那四人一样躺卧在地昏迷,但假如对方知道这屋子里只有四人,那平白多出一个我来又怎可能蒙混过去?这是个极蠢的法子。

    停滞了足有半分钟,我憋气快憋到了极限,再没有比这刻心跳更剧烈的。终于那女人在将门缓缓带上,但就在阖上的一瞬间突的门朝内猛弹,狠狠撞在我身上。未等我反应,女人已经身形极快地掠进门并一个勾爪朝我面门抓来,我本能地朝下避让,躲开了那可能会划破脸的一击,但后颈上却传来剧痛,被她狠狠劈了一掌。

    倒地的一瞬,余光看到女人出手如电就要再劈来一掌,不得不惊急而喊:“古羲!”

    下一秒顶上传来轻沉的语音:“童英,带她上来。”眼看那就快切到我脖颈的手生生顿住,盯着我的平静眼神有幽光一闪而过。

    同样的场景发生在了我身上,只是走在前的胖妇人换成了我,而那个可能叫童英的女人就缓步跟在我身后。此时才深切体会到胖妇人上山时的感受,那种感觉就像是......如履薄冰。

    一个连自己脚步都在计算的人,走在你的身后,会感到所有都在对方掌控中。尤其是这人身上还从外到内透着阴寒之气,八月的酷暑,我居然能在闷热的室内感到后颈丝丝凉意。

    重回到梅姑门前,对着那扇木门自然无需再像之前那样鞠躬行礼。只是我伸出去推门的手不可抑止地轻颤了下,推开门的一霎,视线忍不住扫掠四方,没料身后将我一推,踉跄着入了门。只闻砰的一声,门又被关上了。

    无需回头,背脊处的寒凉仍在,所以与我一同上来的童英也一定进来了。

    梅姑似乎仍坐在椅子里,反倒是张婆婆并未像之前那般就站在身上,而是坐到了另一张椅子上。仔细一看,却好像是瘫坐在那里。另外,那个胖妇人是瘫倒在地的,像是已经不省人事。

    空间沉滞的诡异,而且有一种微妙的东西牵引着我的目光凝于幽暗角落。

    我没有看错,那在一闪一亮的是星火,与......第一次见他时一样。而空气中飘着的气味在进门的一霎我就闻到了,淡淡的,熟悉的,烟味。

    这也是我决定回来的原因。

    古羲。

    昨天何叔说开着白色汽车戴了眼镜长得好的人姓古,我有怀疑,但是发信息过去询问他在哪,他的回复让我消除了疑虑。可是刚刚与老妈一起下楼时,在惊异屋内几人都离开的同时我似有所感地好似嗅到了一丝气息。

    由于太淡,几乎是一闻到就消失了。等到山下看到那辆白色汽车,有意与老妈从旁经过,这一次我没有闻到什么气味,而是在车门前的草地里眼尖地发现了,一根烟头。

    眼皮克制不住地在跳,没有人比我再熟悉那种烟头了,尤其是这烟极少见。这次回乡时给何叔买烟,特意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也正因为知道是他,我才有胆量孤身重回这里。

    这不是赌博,而是答案早已在胸。

    只听梅姑阴恻恻地开口:“倒是老婆子我瞎了眼了,连个小丫头都没瞧清楚,居然被你们玩了釜底抽薪。”

    我蹙了蹙眉并未作声,暗处却是一声嗤笑,熟悉的嗓音一字一句撞进耳膜:“梅九姑,太抬举你自己了。要不是你居心不良,意图诱骗我的人,我还真懒得出手。”

    听着他这懒懒的语调,意味不明的话,我压不住心头在狂跳。

    梅姑似仍有不甘:“哼,以江惠芬的平庸根本镇不住那七条龙,我本是念在她心诚想要救她......”一听提及我老妈,就按耐不住开口打断:“哪来的七条龙?根本就是你在胡言蛊惑我妈。”

    “小愿。”暗角里亲昵的称呼悠扬而来,然后我见颀长的身影终于缓缓走入视界,哪怕光线太暗看不清他的样子,也能想象得到他定然是嘴角上扬一副傲娇又可恶的表情。等他走到我跟前时,心说:果然如此。

    长臂环住了我肩膀,低沉的嗓音在耳畔:“气势还不够足。她既然说你妈镇不住那七条龙,那你就问她谁震得住?她?不知天高地厚。”

    我知道他这话自然不是真要我去说,而是在讲给梅姑听。由他口里出来,即使语调轻盈,气势却张扬而迫人。垂眸飘了眼肩上的掌,微微一顿,居然见他在左手中指上套了个方形翡翠戒指,这在之前是并没见他戴过的。掌延及腕处,仍是那串金丝楠木的手串,发现即使在这暗房里它也好似散着幽光。都说文玩需要盘,越盘越光亮,恐怕他这条手串戴了有不少年了。

    倒是没发觉他是个......这么爱装饰自己的人。

    突的脑门上一疼,被他弹了一指,然后听他道:“我在给你出头,你却在走神?”

    我揉着额头答:“这种场合哪里需要我出面,有你在不就行了。”

    “够了!”梅姑终于忍不住,“你们无需张狂,我梅九姑也不是吃素的,既然大门敞开着,就不怕有人来闹事。张婆!”随着她一声尖令,那原本瘫软在椅子上的张婆婆竟然一个猛挺身,朝着我与古羲扑来,这来势哪里还是刚刚的萎靡状。

    古羲反应极快,拉了我往旁边避闪,哪料张婆婆那一扑只是虚晃一招,实则是往某个角落冲。童英本在门口,见状欲去抓,却不防梅姑丢掷出什么射向她。

    我只觉眼前一闪,身侧的古羲已经如猎豹一般向梅姑掠去。

    一切都只发生在数秒间,随着童英本能地避闪木门传来闷声,不知是什么刺了进去。而另一边古羲也已一掌掐在梅姑的喉间,可就在那一瞬,我只觉脖上一凉,一把匕首不知何时悄然架了上来。

    缓缓移转视线,对上一张笑得和蔼的脸,居然是进门以为不省人事的胖妇人。

    她说:“丫头,稍微委屈你一下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听着颤栗了下。因为胖妇人犹如换了一个人般,再没有之前被童英随在身后大汗淋漓的惊怕,反而神态之间多了从容。

    我想,恐怕对她看走眼了。

    而另一边张婆婆似乎已经跑了,原来那个暗角里是有扇门的。风云突变,原本被古羲掌控的局势,瞬间就转了向,气氛变得诡异。

    童英朝这边看了看,又去看古羲那边,迟疑不定。还是古羲下了令:“开门点灯!”童英立即掠身到门前去拉门,但身形顿了顿,似乎门被锁死了。

    我想这才是张婆婆声东击西的目的吧,这三个人无需言传,一个指令就全部动手,配合的天衣无缝。门虽被锁死,但童英还是点亮了灯,不知她手上是什么灯具,那亮光从初开始的微亮慢慢变得敞亮,最终将这暗室照得分明。

    身旁的胖妇先前就已在亮处见过,童英也同样,古羲就不必说,唯独梅姑一直都坐在暗影中的椅子里,即使看到她枯瘦如柴像具骨架也是面容难辨。此时得见真容,当真是......将我吓一跳。那张脸皮像是包在了骨头上,而整个眼睛都是凹陷进去,像个骷髅一般,可是那目光却阴森而锐利。

76.顾山梅姑(4)

    她似乎也看出了我的想法,不顾古羲卡在她喉咙上的掌冷笑出声:“怎么?看我这副样子感到吓人?你试试天天都与阴朝地府的人打交道,也会变成我这样的。”

    一直沉默的古羲这时笑了,出口的话却是:“既然如此,反正你们也是老朋友了,就直接送你下去得了。”好像很随意地调侃,但我却留意到他眼中的阴狠,并且他的掌也在话落间收紧了,梅姑明显喘不过气来,眼珠向外凸,面容比之刚才还要吓人。

    这时我身旁的胖妇故意干咳了两声后道:“喂喂喂,别忘了我这还有刀卡着大姑娘呢。”说着把刀刃朝我脖颈里压了压,血痕立现。

    古羲淡漠地飘来一眼,目光仅从我身上划过,心下一沉,似有所感他接下来的态度。果然只听他冷哼了声说:“你可以试试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手快。”

    胖妇一愣,扭转头来看我:“丫头,他不是你男人吗?”

    我面无表情答:“不是。”

    她看看我再看看古羲,摇了摇头说:“这就没意思了,看样子我握的筹码不够重啊。”

    童英本对刚才被胖妇所欺很恼怒,此时自然忍不住呵斥:“想要梅九姑的命就别玩花样,立刻把门开了。”

    我虽被挟持,但注意力一直都在胖妇身上,在童英那句话出来后我看到胖妇嘴角牵起一个古怪弧度,然后悠悠缓缓地开口:“谁说她是梅九姑了?”

    一句话使得空间陷入诡异的静窒,几乎连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我看古羲只微眯起了眼,而童英则冷面站那难抑眼中的惊异,只得由我问出那个问题:“她不是梅姑,那谁是?”

    其实答案已经在心中,只待求证。

    胖妇笑呵呵地道:“顾山梅九姑,那不过是外界给我的虚名罢了。”

    果然如此。

    刚刚在得知我这个“人质”其实并无大作用时,胖妇也没显得慌乱并仍从容而笑,我就猜到了。或者准确地说在她把匕首架在我脖子上突然变了样时,有些事实就在慢慢浮出水面。

    当古羲制住“梅姑”时,无论是张婆还是胖妇都并没受到挟制,前者按计划脚底抹油跑出去将屋门死锁,后者一派从容挟制住我。

    原因不过是,坐在椅子里的“梅姑”只是傀儡,真正的梅九姑是我身旁的胖妇。

    这恐怕所有来顾山关盲过的人都不知道吧。

    “有意思。”古羲突的开口,“总算事情变得好玩了。”

    他的神态一点都没落于下风的颓忧,反而一脸的兴味,眼睛里精光奕奕。他这人心思向来难以捉摸,似乎对手强大诡变令他很开心。

    不过想想也是,被刀架在脖子上的是我,哪怕刀真落下来了,于他也没半点损失。

    正寻思着得自救,听到古羲又道:“说吧,打算怎么玩?”

    胖妇故作讶然而问:“这丫头说了你不是她男朋友呀,我这扇门想来也拦不住你俩,为什么还问这?”

    古羲轻瞥了我一眼,反问了句:“她说不是就不是?”

    我愣了愣,余光中胖妇也是一怔,转而笑了起来:“原来小两口是在闹脾气呢,我就说这么般配,不是一对太可惜了。既然如此,小伙子还是先把手高抬一下吧。”

    古羲低头认真地看了看自己的手,真就慢慢撤离“梅姑”的喉咙,可就在她打算后仰的一霎,那只掌竟又卡上去了。甚至比之刚才还要加重力道,因为我看到那“梅姑”在上翻着白眼,同时我脖颈上又一疼,是胖妇的手下意识一动所致。

    胖妇不动声色问:“小伙为何放了又抓?”

    古羲的反应是直接将“梅姑”毫不留情地从椅子里给提了起来,等把人提到了半空中时我的目光落在了“梅姑”的腿上,难怪她一直坐在椅子里不起身,原来她的腿是畸形的。本来坐着被长袍给盖住了腿看不出,这样半悬在空,就看到那与身材比例不符且弯曲了的腿晃荡在那。可能因为这样卡着喉咙让她完全无法呼吸了,只听到一种嘶哑尖锐的声音断断续续从她嘴里溢出,到后来连舌头都伸出来了。

    整个过程,古羲都似笑非笑地看着,眼眸深处尽是残意。

    就在我深恐那“梅姑”就这么被扼死在他掌下而打算阻止时,耳旁一声低喝:“够了!”竟是胖妇忍不住开了口:“先松开人再谈吧。”

    古羲眼皮都没抬,“谈什么?游戏很好玩啊。”他那肆意的神情真就像在随心所欲玩一场游戏,不过这回我选择闭口,因为情形似乎有所转变。

    胖妇在顿了几秒后,眼见“梅姑”踢蹬的腿慢慢变缓,终于又道:“留条命好说话,何必弄得两败俱伤呢?”话落间她将我往前推了推,意思很明显,若古羲不放人,那么我也将被割断喉咙。

    可看古羲的表情我的心在沉,果然听他嗤笑出声:“命能不能留自然得听阎王的,她与阴朝地府这么熟,不如让她下去问问?”

    就在他声落的同时“梅姑”的脚不动了,只觉身旁气息骤沉,我微转视角见胖妇再不像之前那般从容,脸色铁青,眼神阴冷。

    咚的一声闷响,古羲把人给甩在了地上,我看着竟是......不动了。

    这是我第一次眼睁睁看着一条鲜活的命就这么没了,说不惊惧是不可能的,可更让我惊惧的是古羲。他真的就肆意到这般地步?!

    然而下一秒我见地上蜷曲不动的“梅姑”突然颤动了下,紧接着又一下,是...还没死?

    只觉眼前一闪,架在我脖子上的匕首突的撤离,胖妇一个箭步冲上了前。

    古羲未动,童英却是动了,并且身如闪电、出拳如风,眼看就要抓住胖妇,突的中间底板向下塌陷,不仅胖妇与“梅姑”一起摔落而下,就连童英连带着也沉了下去,而古羲是因为反应极快向后掠开才得幸免。

    只在眨眼之间底板又恢复了原状,但底下动静却传得清晰。之前我已经发现这暗室与底下那个房间是上下两层,而隔音又很差,基本上一丁点响声都能穿透,更何况是在乒乒乓乓的响。以这楼层的高度,即使摔下去应当不至于大碍,而童英又是有功夫的,当不至于对付不了胖妇和在垂死边缘的“梅姑”。

    然而,在一声闷响后突的安静了。

    我看到古羲眉眼一挑,半垂的眸光泛起冷意。这情形似乎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童英将胖妇解决,另一种则是,童英被胖妇解决!

    在这沉窒的氛围里,我更偏向于后者。哪怕童英表现得身手极好,也反应极快,但到底这楼是“梅姑”的,就如刚才底板突陷的地利之便让她们金蝉脱壳,底下那间屋又有什么玄机谁又知道呢?更何况,还有一个人被忽略了,张婆婆。

    不用说这底板会突然下沉,定是张婆婆暗中施了机关,她即使在外面也应该是能观察到这屋内发展的。童英的那盏灯掉落在了地上,我捡起后就朝屋子四周乃至头顶察看。很快就找到了一处隐蔽的暗光点,果然这个屋子是有监控的。

    “现在怎么办?”我问古羲。

    屋门被死锁,这底板估计也不大可能会再开,我们要如何出去?

    没料他却答非所问:“为什么要回来?”我心头一顿,回来是因为猜到他在这,但是迟疑间出口的答案却是:“我妈掉了东西,我回上来找的。”

    “哦?是什么东西?”

    一沉吟,低答:“是一个对她比较有意义的饰品。”含糊其辞是为不让古羲继续追问,果然他听后就作罢了,而是对我下令:“帮我拿灯照着点。”说完就沿着墙角缓步而行,他锐利的目光在四处搜寻着。我见状立即提了灯靠近过去,但等过片刻又忍不住问:“这里一共有两扇门,虽然被死锁上了但都不过是木门,强行拆开不行吗?”

    他横眼看我,“你有工具?”

    我摇摇头,目光不自禁地看向他的长腿,他不是有功夫嘛,难道不能一脚蹬开?

    却换来他的嗤声:“天真!既然人家敢玩金蝉脱壳这招,会没准备?两扇门看似不过是两块烂木头,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强拆了任何一扇,这整间楼就会塌陷,你要是想尝尝被活埋的滋味不妨试试?”

    “不想。”怕只怕这人发起神经来不管不顾,所以闻言我立即表明态度,换来他毫不客气地嘲笑。可是一些疑惑未解,又觉静谧的环境不说点什么很是不舒服,干咳了两声后又问:“你是怎么知道这门被强拆了楼就会塌的?”

    他不答反问:“为什么刚才中间底板会塌?”

    我想了想,“如果不是屋里的两人做了手脚,就是屋外的张婆婆在暗中窥探并看准时机启动机关吧。”

    “机关?”他失笑,“你也太抬举她们了。不过是一座陈年旧屋承受不住结构承重而用粗钢丝绑缚罢了,而钢丝绑得很有技巧,能随机抽动。那老太婆胜在力大,抽送之间可一气呵成,难怪正主儿不跑,小兵却先跑。”

77.一语成谶

    听他一提我倒是想起刚刚在楼下以及上来的楼梯上,确实四处可见粗钢丝痕迹,当时并没往别处想,此时才明白原来钢丝的用途在这。那木门被锁死会不会也是被这钢丝给捆缚住了所致?一边寻思一边盯着他的后脑勺,心想同样他在楼下呆了片刻又同样上楼来,他看过几眼后就了解个中情形,我却全无察觉。

    在观察力这点上,原本我还自持敏锐,与他相比却差了一层。

    沉吟了片刻,我又问出另一个疑问:“你是怎么看穿她俩关系的?”问得是胖妇与“梅姑”两人,到后来已经很明显了,“梅姑”并非如胖妇口中说得只是一个傀儡而已,至少胖妇表面不在乎但内底里却很在意她的生死。

    本以为这其中古羲又有什么独到的见解,或是胖妇在何时露了破绽我没发现,哪料他回说:“这些资料自有童英查实了传给我,要不我留她在山下派何用。”

    呃......查不出来的?“那她们是......”

    “母女。”

    我再一次被惊愕到,怀疑自己的耳朵,确定他说得是“母女”两字?恐怕再没有比这更荒诞的了,“梅姑”瘦到像枯架,而胖妇怎么着也都能把她给包起来吧。另外,“到底谁是真正的梅姑?”

    古羲讽笑了道:“梅姑不过是外界给盲婆的一个别号,有什么所谓的真假,喏,”他把手机递给了我,“有什么想知道的自己看。”

    我只略一迟疑就接过了他手机,划开屏幕后就是在信息栏,童英的排在首位,往下第二条居然就是我昨晚发给他的那条短信。手指顿了顿点开童英的信息,一条条讯息都是关于这顾山关盲与梅姑的,看完后我只意识到一件事:古羲在做任何一件事之前,都不可能没有准备。往前有我自己为例,往后就有这顾山为例。

    原来胖妇并没撒谎,她确实就叫梅九姑,声明在外。而那形同枯骨的则是她母亲,叫梅六姑,六九合一,统称为梅姑。但由于来关盲者多与梅六姑打交道,胖妇梅九姑更多的是接待以及在外打探消息,说到底这个关盲其实是她母女两合作,一个主内一个主外。

    其中由于胖妇多在外走动,自然打出的名堂是她自己梅九姑三字,而来关盲者哪里会去留意其中细节,只当梅姑就是胖妇的母亲了。

    童英的讯息上还有写到这关盲一说的真假,说虽然大多数是靠外界讯息的收集,但不乏有其真本事在内。很可能梅六姑真的具备通灵的体质,能够与阴间有所沟通也不定。

    很玄乎。

    这是我对这段注解的感想。

    可能我脸上的表情被古羲瞧了去,他在旁笑问:“怎么?觉得不信?”

    我抬眼看向他,“这世上真的有通灵这种事吗?”

    “灵是什么?”

    “鬼魂。”

    “鬼魂又是什么?”

    我想了想,答:“大多数人认为,那是人死后化作的一种形态吧。”

    “有些东西你信则有,不信则无。与其说与阴魂通灵,不如说会一些简单的道家术法吧。”

    我一怔,“道家术法?”

    “观人面相断命运,闻人气息断乾坤,这是最基本的入门了。”

    他说得都是我闻所未闻的事情,听来很感兴趣,正要再问得深入,突听咯嘣一声响,这声音在只有我俩在的静谧空间显得格外清晰。我怔了怔后问:“是什么响声?”

    古羲没有应我,目光环视四下,脸上的随意一点点敛去,在我意识到不太对劲的同时,他突的拽住我往中间而掠,几乎刚好跑到刚才梅姑两人坠落的位置就觉脚下一软,底板寸寸裂开,紧随着两人失重而坠。不过眨眼身体就重落到底,痛觉神经还没传递到大脑,就听头顶哗啦而响,转而黑暗覆顶,我被沉沉压在了底下......

    一语成谶!

    这是我昏昏沉沉中唯一仅剩的想法。都怪古羲之前在那说楼会塌,结果真的塌了,然后被“活埋”了。在一阵噪杂后,动静终于渐渐平息下来。

    全身无一处是能动的,身上沉压的重量让我喘不过气来,虽然被没顶了后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但大概还是能感觉到覆在我身上的是古羲,而不是房屋结构。因为我趴在地上,能感觉到他有力的心跳。

    其实并非没有一丝空间,否则我此刻不可能还能顺畅呼吸。

    以为会身陷这困境很久,却不过数分钟就听到童英在外惊惶而唤:“羲哥,你在不在里面?”她竟没事?那两个梅姑呢?

    耳畔传来低沉的吩咐:“我们在正中心,你先把外围的东西扒开。”语调冷静自持,完全不像是身陷囹圄的人。

    之后童英再没开口,只听到重物的搬动声,偶尔会有碎屑再飘扬而下,落在我脸上、颈间,最严重一次好像是有砖瓦类的东西跌落,听到咚的闷响,随之我的心也像挨了一记闷棍。

    直到身上负重骤然变轻时我才缓缓扭转过头,在左侧的一角已经被搬开了一个缺口,光从外面照了进来。古羲就双手撑在我的上方,在我回转眸的瞬间看进他那双幽黑湛然的眼中,犹如跌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潭。

    是童英的询问打断了我的愣神:“羲哥,有没有事?”

    古羲划转眸,淡漠了眼神,“先把我背上的板掀开。”童英不知道为什么,之前平静的眼神这时显得惊惧,走上前来时也很迟疑,等她小心翼翼将一块横板从古羲的肩背上掀开并搬走时,我才了悟刚刚砖瓦坠落的闷响其实是落在了那块木板上。而我没看错的话,那木板正是楼上的某块底板,他在那种情况下居然还能随机应变抓块底板遮挡住身体,也亏得他的机智,否则随便一个重物坠落砸在头上或身上,这会我们的下场就是头破血流或骨折了。

    从废墟坑里钻出到外面,我一看四周,后脊发凉,一身的冷汗都沁出来了。

    不是因为刚刚的死里逃生,而是童英刚才来救我们,是冒着有可能下一秒就被活埋的危险。梅姑的这座房子目前塌陷的就只有楼上那间暗房上下,但由于房架腾空,外边这间也岌岌可危,楼板悬垂在半空似落非落,地面滚落了许多碎砖瓦。

    没有人说话,默契地都放轻了脚步朝着大门而走。如今那门由于房屋的下顿将门框都挤变形了,而大门只开了一条不大的口。童英是在前开道的,自然她第一个从门缝里钻出,她的身形娇小,又比较灵活,对她而言还是很轻松的。我是第二个,在钻出时几乎都听到房屋在塌裂的声音,已经在外的童英怒瞪着我。

    过程虽然只有十几秒,可我感觉时间好漫长,每往外挪动一分都心惊胆颤。但总算有惊无险地钻了出去,惊魂未定中想起还有一个古羲,他身形那般高大,我都过得这般艰难了,他岂不是更危险?

    可当我回转头而看时,却惊愕地看到他站在门内没有任何犹豫地一脚将门踹开,并且如闪电般地掠身而出。顺带地把呆愣在原地的我一把反提抱而起狂奔,在旁的童英似乎无需他吩咐就已紧随而跑。由于我是面朝着房屋的,所以亲眼目睹了余下的残楼在顷刻间土崩瓦解,扬起漫天飞尘。场面不得不说壮观,却也让我感到后怕,假如慢几秒,我们三人都将被活埋在下,这一次就不可能有人来救了。

    对于身后这么大的动静,古羲一点都没回头看的意思,反而单手提抱着我在大步下山。我从惊魂中回转过神来就在他耳边小声要求:“放我下来自己走吧。”

    他微侧转过脸就四眸相对,到这时才留意到穿着打扮向来齐整精致的他,此时却很是狼狈,连那深栗色的头发上都沾落了许多灰,脸也很脏,只是那双黑亮的眼只比往日更慑人。

    当然,从他瞳眸中看清自己的样子也好不到哪去,头发散乱脸上灰扑扑的,这也是我在他跟前最狼狈的一次了。

78.退路

    他说:“你确定你能走?”

    见我点头,他没有任何停顿将我放下,可脚刚一着地就有一丝钻心的疼从左脚踝处传来。先前情境危急,全身神经都绷紧了将所有注意力都凝注在跨出那扇门上,随后又被他的举动给吓到,以至于完全没有发觉自己脚上有伤。

    但这时即使明知自己脚踝伤了,也不可能会去要求他再来抱我。只得在强忍过一阵疼后,咬着牙向山下走。

    古羲本非怜香惜玉的人,见我这般只扯了扯嘴角,就径自往山下走。他步履极快,童英本是他带来的人,自然不会来管我,很快两人就将我抛落在后。眼看那越来越远的距离,我轻叹了口气,索性也不犯傻硬要去追上他们,就慢慢地一步一步颠簸着下山。

    很快我就吃到苦头了,不光是脚踝的痛,是从上而下重摔于地面,浑身各处都想被暴打了一顿似的,酸痛四起。后来实在走得太疼,前方也不见了他们的身影,我找了块石头坐下。

    一边轻按着脚踝疼痛处,一边想:当真是好奇心能害死一头猫,就为了确定古羲是否是开那辆白色丰田的人,我就告别老妈去而复返回顾山,却差点将命都送在这里。

    再回望山顶,原本站在山脚都能依稀可见的楼房已经消失了,从此顾山再没有关盲,也没有梅姑,这样是否能够让少一些人再被受骗?

    转而又想到梅姑母女和张婆都跑了,此处成了废墟她们定然会在别处东山再起,还是一样会骗更多的人。突的我想到什么全身顿时僵住,拔身而起就欲往山上走,却被身后拽住。回头就见古羲不知何时已经去而复返到了跟前,他的嘴角噙着抹淡讽问:“还要回头上去?”

    我一把抓住他胳膊,焦急地说:“古羲,上面还有人!那个屋子里躺了四个昏迷的人,我们快上去救人。”

    哪料他一动不动地反问:“你觉得遭受两次倾轧,嫣还有命?”

    这也正是我惊怕的,但那几人是...被他打昏了留在那的,他们不过是来顾山关盲,何其无辜受这无妄之灾。事情归根到底,古羲会来这顾山,应该是跟着我和老妈来的吧,而他若不来,也就不会有后面与梅姑的冲突,更不会发生这许多事。

    无论如何都得上去看看,万一还有人活着呢?而且房屋倒塌了或没什么,可真有人死了事情就变大了,最终还是逃不过的。

    打定了主意后就对他道:“如果你不想上去,那就我一个人回去看一下吧,事情闹这么大必须得报警了。”

    正要挣脱开他的手回转身,却听他丢来一句:“山上没人了。”

    我怔住,疑惑而问:“怎么可能没人,她们不都昏迷着吗?”

    古羲回问了我一句:“那几人原本横躺在哪的?”我心中一动,因为是亲身所见,所以记得很清楚,走进屋门就看到几人歪七竖八地横躺在地,而正中还有一张桌子。

    他看透了我表情,又追问:“那我们摔下去时是摔在哪的?你有压到谁了吗?”

    差不多也是中间的位置,即使有偏离因屋子本不大,应当也会压到桌子。但我是实实在在摔在平地上的,楼阁之间至少有三米多高,所以才致使我好多地方都摔到乌青了。

    如此想来确实奇怪了,我迟疑地问:“会是有人把桌子和那几人给搬到角落去了吗?”

    “这还用问吗?人不在自然是被搬走了。再说了,你摔下去的时候不会看一眼吗?”

    我的额头在冒黑线,当时事出突然,人在突然坠落时心绪本就不平,哪里还反应得过来?凝了眼他,心说估计也就他能有多余的心神去留意其它了。

    若真是这般,那么将昏迷的几人搬走的应该是张婆婆了,但是我想不通原因。

    古羲挑了挑眉说:“原因还用问?她们弄这关盲是为敛财,又不是为害命。这些人来顾山关盲肯定都知会了家里,若死在这她们能逃脱得了干系?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也都背负着杀人犯的名头。”

    “依你这意思后面房子的坍塌并非人为?”

    “当然是人为。”古羲一口肯定地道,“前后有不同。张老太婆先出房在前,她在将门封死后就下楼到了底下那屋,看到熟悉的客人昏迷在地,第一时间觉得不要坏了名声,就把人给提出了屋子甚至是送下了山。但是......”

    “等等,你说把人送下了山?这怎么可能,一共有四个人昏倒在地,她就算力大无穷一次提两人,也得上下山两趟。这时间就对不上了。”

    张婆婆跑出去后我们在里面对峙了也不过就十几分钟的时间,试问她怎么可能在提着人的情况下来回这山路两趟?这顾山虽然是座小山,从底下走到山上怎么也得至少十五分钟。再说张婆定然不放心楼上屋内的情形,必然是在旁通过监控窥视着,否则如何能与两个梅姑配合得如此之好。

    被我打断了话,古羲眼神微凉地看着我,“我有说是从这条路下山了吗?”

    怔住,眼睛睁大了惊问:“你是说还有别的路?”

    “蜗居在山几十年,你觉得那几个盲婆会不给自己留条退路?”

    一语惊醒梦中人!无论是梅九姑还是梅六姑,或是那张婆婆,她们游走在顾山周边城市一带张罗关盲者,一遭出来混,总难免会遇到厉害角色,就好比古羲,怎可能没有留一手?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在一番争论后,古羲却特为“古道热肠”的又把我带上了山顶。当然没有如下山时那样提抱着走,而是抓着我一只胳膊拖拽了向上。走到后来,我的左脚已经麻木了。

    山顶的废墟已有心理准备,倒不再吃惊。沿着周边环绕到一侧就能辨别之前我们摔落的位置,即使有后来的二次坍塌,但因位置不同,只有少量砖瓦落到那边,是故童英搬开东西救我们的那条口子仍在那。之前屋内还昏暗,现在露了天自然什么都能看见了,透过那口子可看到积压的废墟底下确实没有人,见此我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一回头,忽然发现身旁不见了古羲身影,有那么一瞬的微慌,但很快冷静下来。既然他会肯上来,断然不至于就此撇下我独自下山,于是我绕着废墟往后方走,果然有再看到他。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头也没回地低令:“过来!”

    等我走到他身边时只见他伸手往下一指,“喏,自己看吧。”低头而视,脚下是一个微陡的坡,被青草所覆盖,地面有被倾轧过的痕迹。

    “你的意思是......这就是她们的退路?”

    古羲挑了下眉,“要不然呢?”

    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刚刚他提出时脑中所想的可能是条捷径或密道之类的,而不是这种粗略的甚至不能被称之为路的陡坡。可听完我的念头后,古羲就毫不客气地嘲笑了起来:“电视剧和武侠小说看多了吧,你要让三个老太婆在这山顶挖条密道通往山下?要不要在这山中再弄个藏宝地呢?”

    被嘲笑了到底有些不服气:“那你说她们三人包括之前被你打昏的四人是如何从这里下山的?”若说是后来的梅姑三人走下去也就罢了,昏迷的几人总不可能自己长脚下山吧,而且这坡并不平坦,两旁的树又隔开了许多位置,我还留意到有被倾轧痕迹的地方是在正中间,靠近树旁的位置并没有。

    古羲回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假若不是刚刚摔傻了脑袋,我会觉得你在故意装傻,以你的观察力难道真瞧不出来?”

    我冷了脸:“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的眸光轻划而过,落于地面的草丛,悠悠缓缓地问:“听过滑草吗?”

    经他提醒我立即蹲下身去凝目细看那痕迹,甚至翻开了草,果然见被倾轧的位置是连贯性且有规律,而非错乱的脚印。然后在坡上的某处,地面的泥比起别处要湿一些。

    活在新时代的人怎可能没听说过滑草运动呢,那是被很多景区用来吸引游客的一向设施。在一处山坡上植入草坪,然后让游客坐在滑草车内向下滑,又刺激又省劲,被游客们深深喜爱。而滑草车的设置是在底部两旁装有履带,车内有滚珠,整个就像是迷你的坦克车的履带,只要地面没有凸起的石块之类的,会很安全。

    想必那块湿泥地的位置就是曾经放置滑草车的地方,而且应该不止一辆。

    如此看来这块下坡地是特意开辟出来所用,难怪树都空出了位置且呈直线向下。以这方式下山当真是即省力又快,也亏得她们能想到的。

79.想要我救你吗?

    身后传来古羲戏虐的问声:“想不想玩玩滑草?”

    我讶异地回头,只见他从废墟中翻出一块门板来,顿了一秒就反应过来他在动什么脑筋,连忙起身而走,口中也答:“不想玩,我自己走下山就可以了。”

    可他的兴致上来了哪肯罢休,没走两步就被他一把抱起,我惊急而喊:“古羲,你别发疯!”但等我话落,人已经被他按倒在门板上,只看到他露了白牙告诫:“抓紧了哦。”

    下一瞬,我连同门板就被他从山坡上给推了下去。

    人之本能的反应对危险的规避,使我立即双手抠紧门板两侧,并且身体贴服在上。转眼就与古羲拉开了不少距离,却见他抿唇而笑,抓起两根木棍竟大步从上而冲下来。

    我真是看到目瞪口呆,心里只存一念:没有人比这古羲更疯狂的了!

    可能真的是艺高人胆大,他就仅靠手中两根木棍支撑平衡,一路向下狂奔。如果不是自己是在这种情况,我会觉得他那飞奔而来的姿态很帅也很酷。

    问题是,我被迫成了当事人。

    但相比之下,趴在这门板上下滑又是面朝上要比他那种不要命的方式安全得多,而且由于最初的推力过后,门板与草地的摩擦力在逐渐增大中,速度也慢慢变缓下来。

    刚刚暗松了口气,哪料古羲跑到了跟前,在我惊魂未定的眼皮底下一脚踹在了门板顶端,于是我又一次加快了下滑速度。几番之后,我无心再看他,索性埋了脸在门板上。

    等到一切归于平静时都不想再动一下,然,那人用脚踢了踢我的胳膊在头顶问:“好玩吗?”我对之唯一的反应是低吼出声:“别靠近我!”

    之后果真一片沉静。

    等情绪消化了点后我才慢慢从臂弯里抬起头,结果见古羲就坐在不远处的树下一派悠闲地低头不知在看什么,右手手指还夹了根烟。

    再扭头往上看,很难想象这么高的坡,我是从上面滑下来的。

    不过很快视线被路边遗弃的两辆滑草车吸引,还真是应了古羲的判断。其实那滑草车是被改良过了,平常景区的大都是八十公分左右,至多能容一大一小的两人,可这车不但加宽还加长了,足可容三到四人。估计第一辆被张婆婆用来把昏迷的四人从山上运送下来,第二辆则是她们三人共同使用的。

    瞧瞧人家那滑草车,再看看我这门板,顿然觉得很是凄惨。闷声起身,环顾一圈后觉得这儿应该是顾山的后山区域,恐怕极少会有车到这里来。

    脑中很自然地闪过古羲的那辆白色丰田,偷偷用余光去飘他,想着童英是否留在那边车里在等。突的觉得不对,刚刚我趴在门板上看他低着头以为是在弄手机,可这时站起来视角不同后发现刚刚所想是错的。

    他是整个人靠在树桩上,左腿弓起,右腿平放于地,姿态很随意慵懒。目光落在弓起的左腿上,那儿被他手指捏着一张白纸,而就在他的身侧还有一个疑似黄色信封。

    蓦的想到什么,伸手去摸口袋。自前天晚上找出那六封信后,我就一直都将它们归置在一个信封里并随时带在口袋里。可能刚刚下滑到坡底的时候不慎从口袋里落了出来,然后就被他捡去了。难怪刚才不来撩我,竟是在偷窥我的信件!

    这一天,我做了很多错误的决定。

    明知是个早就设好的局,还同意陪老妈来这顾山关盲是犯的第一个错。

    在已然有惊无险地出局,却因怀疑古羲在山上而又去而复返是犯的第二个错。

    第三个错是我既然已经发现楼下后屋内被打昏的几人,不思立即离开,却还迎头向上。

    后面......一步错,步步错,差点连命都没了,又再上演惊魂下坡,然后还不问自取拿了我的信在看,这一天里所有的怒都积压到了胸口。

    本意是一个箭步冲过去夺走信,再对他劈口质问,可我忘记了自己是拖着一条残腿的人。只迈出一步人就扑倒了,地上有草、土又是软的,摔得倒不是怎么疼,只是......

    古羲不咸不淡的语调飘了过来:“带你下山不过是顺便,用不着给我行这么大的礼。”

    一口气直接给噎在了喉咙里,呛得我不停猛咳,越想停止就越停不下来。到后来都咳出了眼泪也没法止住,一只掌突的拍在我背部,调侃的语声来自头顶:“急什么呢?”

    我边咳边瞪着近在身旁的那双鞋,怒上心头,想也没想伸手去推他。

    本来是想推开他那幸灾乐祸的掌,没料他竟被我推得直接坐倒在地,泪眼模糊中见他难得错愕的表情,估计他也没料到我会有此举动甚至将他推倒。

    我还在继续咳,不光是喉咙口呛得疼,连胸腔也在隐隐作痛,眼见他的掌又在伸来我又一次去推,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按在地上,而他的另一只手很快触及了我的脸。

    泪眼朦胧中只见他用手指轻拭我脸颊上的泪珠,似有不解地问:“哭什么?我又没欺负你。”我最直接的回答是一口血吐在了他的手上!不是说笑,是真的有血吐了出来,当时只觉喉咙口发痒,随而一股腥甜冲上来,张口就喷血了。

    按住我手的掌倏而一紧,下一瞬我就被拖拽着撞进他怀中,只听到冷凉的语声近在耳旁:“童英,立刻定位开车过来!”

    奇迹般的,吐了那口血后我那咳嗽反而抑制住了,就是胸口很疼。这感觉相信许多人都会有,重感咳嗽最厉害时一阵撕心裂肺的那种痛。被他环在怀中想要挣脱,但吐血过后浑身无力,不过怒意未消:“把信还给我!”

    古羲却像没听到一般,也不看我,目光直盯在地上。

    这态度越加让人窝火,恨恨地加重音量重复:“古羲,请把信还给我!”他眼皮未抬丢给我一句:“在裤兜里自己拿。”

    下意识移转视线看向他左右两边裤兜,果然见右边那只露出信封的一角。

    我伸手抽出,却是空信封,又再去掏他裤兜里面,总算摸到了信纸。他就是随意折了两折塞进裤兜的,我一边将那十几张信纸折好塞进信封,一边偷偷看他神色。

    只有我自己清楚,恼羞成怒是因为那个秘密,从看到他拿着信在看时我的心跳就剧烈,直到这会也仍然没有平复。但看他好像心思并没在信上,也没在我身上,只微蹙着眉若有所思。顺了他的视线低头去看,见那块地上一小片鲜红,正是我吐的血。

    童英开车来时正见到古羲揽抱着我起身,走到车边古羲就对她吩咐:“把现场清理一下。”不是我错觉,童英平静的眼神里有道凉光一闪而过。

    回程的路上车内很沉寂,古羲自上车后就一直凝眉沉思着。我不知道是怎么了,喉咙口一直在发痒,时有腥甜往上冲,都被我给克制住了。

    但在一处不平之地车子一个上抛下坠的震动后,我被颠簸着身体往前,那一口气息没压住,竟然又呕出一大口血来,将前座的白色椅背给喷洒的一片猩红。连续两番如此后,我有些不行了,整个人犹如被抽空了般开始发软。

    耳旁似听到急刹车的尖锐声音,但很快古羲就在轻叱:“停什么车?继续开!”

    “可是她......”童英的话缩在了嘴边,松了脚下的刹车,又继续踩点油门行驶。

    身体被古羲揽到了他的腿上仰躺,无力地看着头顶上方那张讳莫如深的脸,我读不出他的情绪,这时也没多余的心力去猜测。

    只觉他用手指揩去我嘴角的血,俯身凑近到我的耳边轻问:“想要我救你吗?”

    感觉就像是潘多拉魔盒的诱惑,但若点头,就会陷入未知的深涯。所以即便如此,我仍道:“你只需要送我去医院就行。”恐怕我是摔出内出血了,必须要去医院看一下才行。

    但听他说:“医生救不了你的,也是我低估了那几个老太婆。倒没想区区一个小山上的盲婆居然还懂这些。”他在说话时,手指划到了我脖颈处,那儿有被胖妇梅九姑用匕首压出的伤口,而听他的话意似乎不是我之前所想的那般。

    禁不住问他:“我到底是怎么了?”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喉咙口一直很痒,胸口却剧痛?”

    确实如此,即使这样平躺着,也控不住气流在上涌,我怕再咳就又要吐血了。

    耳边悠悠缓缓低问:“血咒听说过吗?”

    我愣住,闻所未闻。

80.坦白

    “梅九姑借刀引血对你暗施咒术,不见得立即要了你的命,但除非是破了禁,否则你会一口接一口地直到把血吐尽。”

    古羲的表情一点都不像在危言耸听,但我仍然难以相信这些可能会在书里出现的邪术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一股子腥甜又在往上冲,我闭紧了嘴巴都难克制,却觉古羲的两指在我颈间某处就那么轻轻一按,那股猛蹿的力道像被打散了般,渐渐消去。

    此举令我不得不信了他的话,等缓过一口气后我问:“你能解此咒吗?”

    他凝了我一眼,反问:“你想我解吗?”

    那眼神虽然讳莫如深,但我却大约明白其中意思。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天上也不会无辜掉下馅饼来,我求他解禁,必然得付出让他满意的代价。

    我在迟疑,他也不催促,顿了几秒后道:“血为人之固体之本,旦破其气就破。看来几个老太婆不会跑太远,对你家那物还不死心呢。”

    心中一凛,却不动声色问:“你在说什么?”

    “无需对我遮遮掩掩,你家里那东西还引不起我兴趣。不过神龙有护,对与牛鬼蛇神打交道的盲婆而言,却是个不小的诱惑。”

    我的脸色再也控制不住变化,揪着他的衣服追问:“你是说她们还会去找我家人?”

    古羲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口中答:“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晓得梅老太婆已经瞧出七龙护主其实护的是你,而你母亲恐怕是因为与那物亲近沾染了些龙气。现在你元气大伤,七龙会暂时寻不到你气息,这时候你觉得老太婆们会怎么做呢?”

    怔凝两秒后我咬牙点头,“帮我解咒!”

    古羲笑了起来,眉眼舒缓,却反问:“凭什么?”

    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单独说话。”

    “停车。”他往身后椅背上轻靠,慵懒而令。童英立即停下了车,刚刚我们的对话想必她都听在耳朵里了,所以推门走了出去,留我们独处空间。

    我不想浪费时间,假若真如古羲所说的,那么这刻老妈一个人会很危险。所以单刀直入而问:“你想怎样?”他低眸敛看着我,指尖在我脖颈的伤口处轻轻摩挲着,低道:“要解你这血咒并不太简单,你觉得你身上有什么筹码能值得我冒这险呢?”

    “之前我帮过你......”

    “你也说了是之前,银货两讫,关系已经结束了。”

    说到这银货两讫我就无言反驳,那笔钱中间一度家中被砸时也被那群流氓给洗劫一空,后来警方录笔录时说会为我追讨至今都没消息。等于是坐实了我拿他四万块钱这件事。

    盯着那双黑幽的眼,我知道自己不可能看透他,但可以从他行为来分析现状。

    他在问我身上有什么筹码值得他为我解咒,往前追溯,他为什么会来常城?又为什么一路跟踪我到这顾山?当一些事剖开来看,隐在底下的东西就会若隐若现。

    心已有所然,与他对峙我本身没有筹码,即使家中有个赝品的“七星麒麟”,也诚如他所言对他引不起兴趣,那唯一能吸引他注意的就只有我。那么我身上还有什么价值是值得他这般重视的呢?答案已经很明显。

    最终我叹了口气,道出那个秘密:“我有你那幅青铜刻画的一些线索。”

    不显山,不露水,嘴角微扬轻轻一笑。这就是古羲一瞬间的表情,我知道自己赌对了。

    不清楚是怎么泄漏被他看穿的,但这是我唯一想到他会追来常城的可能。

    他像似不经意地提议:“说说看。”

    我默了一瞬,垂了眼睫不看他,“答案就在你刚看的几封信里面。”

    “是吗?”

    听这反问的语调没半分讶异,让我怀疑他刚在窥看信时就可能已经发现了端倪,这也是我在发现他拿走信并不问自看时所惊忧的。

    不过至此,惊忧已是多余,我已向他坦白。虽然涉及自己的**,但既然曾参与过他的那个青铜方器刻画修复,有其它的线索却选择隐瞒,总还是有些理亏的。

    以为古羲会追问信件的事,却没想他瞥了眼我后淡道:“回去再说。”

    童英重回车上行驶,三个人彻底陷入沉默。但是古羲的手指由始至终都压在我喉咙口的某个位置,以致于我再没吐一口血。

    车子开回了市区并停在一家私人诊所门前,我不由蹙眉,既然仍需要动用到医源,还不如去正规医院。这样的门诊有很多是黑门诊,医生的医术都不高明。

    没料车子停下后,就童英下了车,古羲揽着我在后座动都没动。几分钟后童英出来了,手上还拎了一包东西,不用问也肯定是药物。当古羲就在车内用消毒液洗净手并举起一根针管时,我就有不好的预感,开口已是语声不稳:“那是什么?”

    “局部麻醉针。”

    “用...用来作什么?”

    他勾起唇角,“自然是替你注射了,难道还是我用?”

    我的冷汗已经冒了出来,勉强追问:“你有医师资格吗?”

    古羲直接闭口不答,用消毒酒精棉花在我脖子的经脉处擦了擦,那凉意沁入皮肤底层,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眼看针管的针头就要刺进来,他却顿住似笑非笑地道:“这么害怕?要不就不用了吧。”

    我立即点头:“好...好,不用了。”

    但是他却道:“那等下我割开你喉咙放血的时候可别喊疼呀。”

    我的脸白了,割...割开喉咙?还没等我从惊愕中回转过神,突的脖上一疼,针刺了进来,眼睁睁看着那一管子冰凉的液体注射进了体内,随而连同我的心也变凉了。

    麻醉药效来得很快,不到五分钟我整个脸部就都发麻没知觉了,慢慢连胸口处的疼也感觉不到了。想要尝试弯曲手指,但就是最简单的一个动作也难完成。

    古羲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低敛了眉眼道:“人的身体所有指令都是通过大脑来掌控的,你现在胸口以上被局部麻醉,脑神经自然也进入麻醉状态。”

    说话间他将我平放在后座上,双脚弯曲弓起,两手搁在身旁。

    这样一来,他的人就得在前后座椅的中间蹲着,以他的身形显得十分之挤。但那无损他行动,刚刚童英进去门诊内居然不光带出了针筒、麻醉剂这些,连手术刀都有。

    也不知道是否麻醉的药效还没完全达到极限,当刀割破我皮层时还能清晰地感受到,不是那种剧痛,但也有种钝痛的感觉。明显感受到有血液在顺着脖颈而流,而古羲则不做任何措施仅仅只看着,这一刻我会觉得后悔相信了他,恐怕今天这条命是在劫难逃了。

    没有死在梅姑的算计中,却要死在这个庸医的手上。

    应该是失血过多,渐渐的我的意识模糊了,看古羲也是有了重影。

    但,仅仅就如此而已。因为他推开车门走下了车,是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吗?

    人的思维很奇妙,在困境中总会比以往任何时候更悲观。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的知觉也渐渐回到了身体,死自然是不可能会了,倒是浑身乏力。刚刚被古羲割开喉咙不是幻觉,因为知觉一回来,痛意就抵达至神经了。本能地抬手触了下,一块纱布已经贴在那。

    视角所能看到的车窗外不见古羲踪影,喉咙口被割了一刀,想要回转头是不可能的了,但微微侧过脸还是行的。只见一块染血的纱布被丢掷在车后座的地上,似乎......血迹并不太多,可我当时明明感觉血从喉咙口冒出来并流动不止。难道是被麻醉了后的幻觉?

    突的前面副驾驶位车门被拉开,长身玉立的古羲出现在视界内,他弯身入座面朝向我,将我看了看后视线落在喉咙口的纱布处,调侃着说:“你很荣幸成为我第一个动刀子的女人。”

    忽略他的调侃,张口想说话,可声带一扯动就引来一阵剧痛。

    “暂时就别开口了,我可不想再缝第二次。”

    他意思是这样就破了那血咒了?那刚刚他还说要解开它并不简单,然后就只要放掉一点血算是完事了,我怎么有种被坑的感觉?最起码如果是只要这样放掉一点血,那么至少由外科医生来动刀要比他来得有安全感多吧。

    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他笑着问:“怎么,觉得解咒的方法太简单了?虽说难度是并不太大,可一般人是掐不准那个点的。血咒本身是以血为术扼制人的气息,喉管与气管相连处是一个岔道口,郁结常汇聚凝结于此,这也是为何人的气息在不慎倒吸时容易被呛的原因。”

    反正什么都是他说的,即便是他说下刀的深度和缝刀口都有个中诀窍,我也无力反驳。

81.算无遗漏

    古羲的烟瘾又犯了,从裤兜里掏了烟盒抽出一根正要往嘴里送,想到什么与我对视了一眼,居然把烟给放回了烟盒。

    这当真是让我感到受宠若惊,向来肆意惯了的他居然还能想到身为伤者的我,而避忌了不吸烟。突见童英出现在他的车窗外,两声轻敲后他回转身落下玻璃,没听清童英压低声说了句什么,就听他淡然下令:“先上车吧。”

    等到童英坐进驾驶位后并没立即启动车子,古羲又再回眸看我,问道:“在自家门前了,要不要上去跟你母亲打声招呼呢?”

    什么?车子停在老妈的那个小区里面?我凝眸细看窗外,确实看到房屋楼影,脑中闪过各种念头,看向古羲的眼神带了疑惑。

    他说:“很简单,既然老巫婆对你施血咒是为破你身上之气,欲图谋取你家的那只东西。要想阻止她们,最好的方法就是让正主坐镇宅屋,哪怕气息不继,离得这么近那七条龙也能闻到你身上的血气。这时候假如她们硬夺,那必遭七龙反噬,这显然不是老巫婆想要的。所以就在刚才你躺着的半小时前,在附近伺机而动的老巫婆最终还是放弃了,并自行潜逃了。”

    听得我暗暗心惊,那假如我不回来岂不是老妈要有危险?之前我或许还瞧不起梅姑她们的那点骗术,可在身受呕血之苦后,不得不对这种人以及邪术惧怕。

    万一老妈有个什么,我得肠子都悔青了。

    “那我妈......”刚勉力说出三字,喉咙口就被扯得剧痛,让我直冒冷汗。

    古羲眼神一闪,伸指压在纱布上,“安心吧,刚才我上去跟你妈聊了会,挺好的。”

    我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他上去跟老妈聊了会?聊什么?

    “也帮着看了看你家那宝贝,虽不是什么珍品,但也算有了灵性,一般人动不了它。相信老巫婆也算得到,这次失败后应该不会再来动脑筋了。”

    说话间他低头拨通了一个电话,开口说话的语气顿然变得和风细雨:“阿姨,我接到小愿了,她好像得了重感,我带她去医生那看看。你要跟她说话?好,我把手机给她。”

    嘴上如此说,实际却是按了个免提搁在我头旁,老妈的声音传了过来:“愿愿?怎么回事?早上不还好好的嘛。”

    我刚勉强开口而唤:“妈......”喉咙口就又发疼了,手机被古羲拿了过去,语气似乎微带着急地说:“阿姨,我看小愿脸色不是很好,就不跟你多说了,得赶紧把人送医院。”

    “小西,麻烦你了啊。”

    古羲恐怕是我见过变脸最快的人了,通话一收他就恢复了本来表面慵懒随意,实则暗敛精芒的样子。他把手机随意往裤兜一塞后道:“好了,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那就动身吧。”

    我无言以对,从头到尾哪里有给我选择的余地,分明就是他独断替我下了决定。

    不过我现在这副样子也确实不可能真的上楼去见老妈,会把她吓坏的。

    庆幸的是古羲只是把我带到了市区他落住的酒店,并没有立即离开常城。一个对居住环境讲究到近乎苛刻的人,自然选择的酒店也是舒适与豪华的。

    因着古羲的关系,我成为了瞩目的焦点。因为是被他横抱着走进那光鲜亮丽的酒店大堂的,期间无论是大堂经理还是保安人员过来问询是否要帮忙,他都是面无表情地不作声,童英在后一一将其拒绝。

    实在是......无需如此,这种高档的酒店必然会为行动不方便的顾客准备轮椅,甚至担架都可能有,哪里需要他这般高调的一路抱着走进电梯。

    后面我都不想去看那些飘来的目光,索性把脸埋在他腰侧。等听到房卡嘀声才露出脸来,看清屋内中式复古风格时已不会再觉得讶异,这人对古风的喜爱已经达到一种偏执地步。

    童英没有再跟进来,门自动关上后室内就剩我们两人,他把我放倒在床上后就径自走进了一扇门后,很快听到里面传来喷洒落水声。原来是进去洗澡了。

    想想也是,今天他从头到脚都很脏。先是被梅姑的楼房所压,落了一身的灰,后又被我的血吐在了身上,居然能容忍到现在已经是不容易了。

    不去想倒不觉得,这会儿听着那哗啦的水声也觉身上难受。手脚动了动,比起之前好像恢复了不少体力,但是想要起身就不可能了。

    这时浴室里的水声停了,很快那扇门就从内被拉开,然后......我的脸刷的一下红了。

    哪里会想到古羲是光裸着上身走出来的,而下半身就裹了一条酒店里的白毛巾,松松垮垮地打了个结围在腰际线下,看着那结随时都有可能松开。而他身上的水并没有擦干,头发也湿漉漉的,不时地滴水下来,水珠在沿着身体向下滚落。

    他向我这处淡飘了一眼,并没理会我,而是走到门边的衣柜前,拉开柜门拿出一件长睡袍背对着我给穿上了。整个过程中我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他在看,到这时才总算缓过神来尴尬地收回目光,却在余光里见他转身之际把腰间的毛巾给抽掉随手往沙发一扔,顿时心跳漏跳了一拍。

    幸而等他完全回身时,已经把睡袍的带子给系上了。

    原本见他直向床边走来,好像突的想到了什么又快步走进浴室,我被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但等他再走出来时看见他手上捏了东西,心头一动,那是......

    “在你枕头底下找到的,是那另外几个信封吧。”

    看着被他甩在我身旁的几个黄色信封,默数一下,刚好是五个。也不用我答,从我脸上表情他就已经了然。原来他上楼找老妈聊天的根本目的是为了找出这五个信封。

    他随意地往床沿上一坐,侧着身子敛眸看我,“现在你可以说说这信的事了。”

    事情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更何况我这破了的喉咙就连三言两语都艰难,他确定要这时候听我说?见我默然,他讪笑着道:“抱歉,忘了你暂时不能说话了。”

    这人真是会睁眼说瞎话!刀子是他动的,那么大一块纱布还贴在喉咙口呢,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除非是瞎了才会看不见。而且他嘴上那么说,脸上表情哪里有半分抱歉?倒是分明的嘲意。对他这种半带嘲讽的调子都快免疫了,别转过眼懒得理他。

    不过眼睛不看他,耳朵却不可能对他封闭,低缓的嗓音抵入耳膜:“既然不能说,那就听我说吧。看看我想得对不对。”

    我眉色未动,等待着他的下文。

    却没料他再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击中了我:“当老子骑青牛图还没成型时你就有一定程度的觉悟了吧。”如果不是我压住心头的震颤,很难克制吃惊的表情。

    “那时候的你可能自己没有发现,即使表面像现在这般平静,心绪却压不住,总在眼神里透露出来一种焦虑,诚如此刻你心中在惊讶也是藏不住的。”

    我终于不能再保持冷静了,偏转视角看向他。

    他正看着我,那双眼犹如夜幕般乌沉,嘴角噙着一抹极淡的笑。

    脑中莫名冒出荒诞的两字,明明古羲与之根本搭不上边,可他此刻给我的感觉就是这般的,儒雅。转念一想,觉得可能是他敛去了眼内锋芒的缘故。

    只听他又道:“一个人的情绪有变化必有其因,如果不是你自身的关系,那就只会是与那方器有关。而你选择隐瞒,要么是答案未确定,要么就是你知道了一些秘密。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我都不会错放。”

    几乎...全中!这个人太可怕,以为自己不动声色将情绪隐藏的极好,实际他早已将我看透。即便那几天鲜少会面,也逃不开他的眼睛。所以,最后那晚他回来与我聊得那些其实是带有暗示和目的,然后天明之际将方器与画一同拿走并单方面宣布结束任务,让我措手不及也降低了戒心。

    他笃定了我会在事后来寻找答案!

82.一语惊醒梦中人

    “那个私家侦探......”我勉强问出几字就扯到了伤口而顿住,不过至少意思已表达。

    古羲失笑:“如此不靠谱的事你觉得我会做吗?”

    我一怔,原本问出来多少有些肯定,哪料答案居然是否定。那如果私家侦探不是他的人,又是谁在调查我?

    目光刚抬起,他就一脸嫌弃地道:“别看我,我对男人没兴趣,懒得去查。”

    我收回刚才的错觉,他跟儒雅半点边都沾不上。

    只见他拿起一个信封前后翻转了端详,然后道:“现在让我们来聊聊这几封信吧。”我心说终于点到主题了。

    第一个问题是:“写信的人是你笔友?”

    我轻嗯。这在第一封信的字面里就有所传达。

    “他一共给你写了七封信?”

    心中一震,这里一共就六个信封,他刚刚看过的也只有六封信,为什么他一言道出有七封信?为了寻找其中秘密我有反复看过六封信的内容,尤其是第六封信,里面并没有任何提及关于第七封信的资讯。

    毕竟,那第七封信,是我的一个心结。

    “有必要这么惊讶吗?原来在萍城公寓里你不是还有一封?”

    经他这么一提醒我突然想了起来,那时是刚受他胁迫接下那课题,然后他“陪”着我回去整理东西,在我的书柜里被他看到过第七封信的信封,信封上有我的老家地址和我名字,以他的辨识力,应一眼就瞧出笔迹是相同的。

    但是这其中有一个漏洞:即便是他见过有七个相同笔迹的信封,也只说明笔友曾给我写过七封以上的信,有可能我还有别的信件没找出来。可他的问题是:笔友一共给我写了七封信?听起来像是疑问句,却透露了笃定,唯一的答案是......

    古羲抿唇而笑:“倒是越来越敏锐了,会分析我的话了。没错,我看过你那封信。”他索性承认的态度像个痞子,意思是:就告诉你我窥看过信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我......不能拿他怎样,只能磨着牙瞪他。也懒得去问他是何时偷看的了,那会他都能把两个房子买下来并大肆“翻整”,多得是机会动我书柜里的信。

    后来屋子被砸了,警方就帮我整理了一纸箱东西。在决定回老家之前,我有回过公寓,但没有找到那封信,又去了“时光”翻找纸箱,也仍然没找到。以为遗失了,如此看来那封信很可能是在古羲那。

    但古羲没有继续这话题,而是继续提问:“是这六封信上的画里有藏了什么吗?”

    在他身上已经没有更多能让我感到惊异了,一个不会画的人,粗略看过信后就有了与我最初始相同的想法。我会反复去看,又与脑中那个怪梦作着比较,思路一直围绕在画上。

    但,不得其果。

    想了下,从身上摸出手机点开屏幕,进入备忘录里输入字:你把灯光照在信纸上。

    古羲眸内精光一闪而过,没有任何迟疑把信纸拿到了床头灯下,按开开关,黄光穿透纸张。起初他面露茫然,并不懂我意,渐渐的眼睛眯了起来。

    没错,答案不在于信,而是在信纸上。

    准确地说,是信纸与画的结合。之所以每一封信里的涂鸦画都是暗色调,是因为那是双层画,也可称之为画中画。用的是印刻手法,即将信纸合在一个模版上用特殊的画笔将其图案描绘,当第二次对图案覆盖时采用的是黑色炭笔,有效的将底层图案隐藏入内。但是当信在光线底下时,或许人眼没法辩知颜色的层次,却能辩知纸张的凹凸阴影。

    那阴影就是最立体的刻画图案。

    六封信里不止六幅画,有时笔友会一封信里画两幅,所以一共有十幅之多。以为的暗色调代表悲观主义色彩,实际上暗藏了乾坤。而且夹藏在画中的底画并不完整,都只是一个个没有逻辑的图案,拿任意一幅画出来分析都不可能会有结果,只有将十幅画全部看懂,并且在脑中重组才可能还原出来完整的。

    “有意思。”古羲露出了兴味的笑容,“假若你不是拼图高手,即使有这十幅画也枉然。”

    没错,那一个个破碎的图案就好比最难的空间想象拼图,若非我曾潜心于拼图游戏,即便我发现了这个中奥秘也无济于事。

    古羲从信纸上回转过眸来看我,“有件事我觉得好奇,假如说这个发现是你回来找到这六封信后才得到的,那么之前你在我房子里修复方器时焦虑什么?”

    全身一僵,被他切中了重点。

    事实上我也百思不得其解。收到第七封信后开始噩梦,噩梦之后脑中就残留了这些图案,这证明我很可能早就在当初堪破了信里的秘密,那么即使时间久了会有所遗忘,但在看到信件和这十幅画后,必然能想出其中的原理来。可为什么我拿着这六封信一片茫然,完全没有任何关于图案碎片的印象,还是一个不经意的举动才发现了其中的秘密。

    陷入了一个死循环,到底是梦牵引着我来寻找这个秘密,还是秘密本身就在脑中,因为第七封信的来到而由梦开启?简单地说就是先有梦还是先有秘密?

    我在冥思苦想大半夜后,发觉这问题就像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难答。

    既然选择把一切向古羲坦白,我也不避讳了,把第七封信后发生的事以及在为他复原青铜刻画时做的怪梦都用手机打字的方式写在备忘录里。

    他看完后嘴角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随而摇着头说了四字:“当局者迷。”

    何意?我疑惑地看着他。

    “如此简单的答案你还百思不解?根本没有什么两难选择,只有一种可能,少年时期的你已经堪破这十幅画的秘密,并且将之画下来。那个怪梦里用左手画画的人就是你。但因为某种原因,你主动或者被动遗忘了这些事,只要你回思就能发现是否关于笔友的事记忆都很模糊?那年你至少有十三四岁,不过十多年,记忆力会衰退至此?”

    一语惊醒梦中人!

    确实对于这位笔友印象淡薄的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一般,假若没发现那封死亡之信,我几乎就忘记初中时代交过笔友这件事。

    是何原因让我对过往之事淡忘至此?刚古羲说主动或者被动......

    等一下,他说那个怪梦里左手画画的人是我?伸出自己的左手,不禁否决,不可能!我左手会不会画怎么可能不知道?

    “先别想着来质疑我,你该想的是遗忘究竟是主动还是被动?主动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如果是被动,呵,那就好玩了。”

    古羲看问题的角度与常人不同,用一个简单的比方来说:好像一个迷宫游戏,我们是走在其中,而他是上帝视角,俯瞰全局。所以很容易找准其中的关键点,确实怪梦中左手画画的人是不是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会遗忘?

    答案并非无解,假如少年时代在我身上曾发生过什么事,那么从没离开过身旁的老妈一定知道。但是能问吗?一旦提起曾经,必然牵起父亲的往事,那一直都是老妈心口的一道疮疤。在这次回来之前我还以为有何叔相陪,疮疤已经痊愈,即使留有痕迹也不会再痛。却没想,从未痊愈!甚至老妈年复一年地自己撕开那个伤口,让它无法愈合。

    想起这些,就觉一言难尽。

    “好了,这件事暂且搁下,研究下你这个笔友......”

    古羲的话没说完就被突兀的声音给打断了,来自我...的肚子。整个一天就早上随意吃了点,一直到现在都滴水未沾,嘴能忍住,但本能的生理反应控制不住。

    我被他盯得很窘迫,可肚子仍旧一声接着一声在咕噜叫。最终他笑了,“好吧,看来得先解决你的温饱问题了,否则你这肚子不知道抗议到什么时候。”

    施施然起身拿起床头柜上的话筒拨了叫餐电话,听他如数家珍般报着菜名就知他已然不是第一次了。可等他放下电话时突的扭转头道:“倒是忘了你这喉咙不能吃东西了,只需要让童英送点营养液过来就行了。”

    那他刚才还点那么多?而且他什么时候记性差到转身就忘的地步,还一天忘两回。

    分明就是故意的!

83.想好了吗

    童英来得比送餐的还快,看都没看我一眼把东西放下就离开了。看着古羲穿了一身白色浴袍在那做着护士的工作,会觉得这画面很诡异。尤其是当他拎着那营养液走过来时,我感觉自己像一只待宰的羊。

    不过十分钟后,我有了更深层次的领悟。

    满室的美食香味,优雅细嚼慢咽的男人。反观自己,床头吊着营养液的瓶子,手上插着针。这一对比,我有踹人的冲动。

    眼不见为净,但闭上了眼不可能不呼吸,暗吞了口口水,还微微拉扯伤口带来一丝钝痛。听着脚步声向自己走来,懒得理他,可有什么触在唇上,鼻间还有鸡汤味飘来。

    睁开眼,就见一根吸管抵在嘴边,另一头是插在一个汤盅里的。抬起眸顺着那修长的手臂往上看,好像是那浴袍带子松了,无法忽略的一片半隐半现白皙胸膛。脑中不可控制地闪过刚刚他裸着上半身的样子,平日以为他很清瘦,刚刚才发现他身上肌理分明,与其说瘦,不如说是精炼。

    回神间发现自己目光一直盯着他胸口,立即窘迫地抬眼,对上那双幽然的眼。

    “审视这么久,可还令你满意?”

    我蓦的一僵,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突的俯下身迫近到咫尺之处,嘴角噙着清浅的笑意:“或者,索性脱了这浴袍让你看个够?”手上作势要去抽开腰间的带子。

    轰的一下,血冲到头顶,我急着避转过头却不料这次真的扯到喉咙的伤了,一瞬间痛意侵占我神经,而且很明显地感觉到伤口裂开血在涌。于是,我悲剧了......

    没有了麻醉剂,我才深切领悟到什么叫真正的疼。在刚刚那个“小意外”之后,古羲揭开了纱布端详几秒后就对我道:必须把原来的线拆了重新缝了。然后又宣布麻醉剂不能连续使用,否则容易导致脑神经瘫痪,于是这次我尝到了苦头。

    只知道开始时还能忍着,痛到后来就意识不清了。

    醒来眼前一片漆黑,恍惚间不知身在何处,等适应了黑暗后浑沌的脑子才渐渐想起这是在酒店。跃入心头的第一疑问就是:古羲呢?

    一凝神静听就发现身侧似乎有异动,侧转过眸,目瞪口呆。

    室内虽昏黑一片,可到底还不至于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隐约的轮廓,均匀的呼吸......

    古羲居然睡在旁边!

    怔忡间想起那个晚上被他搂在怀中,气息离得比这刻还要近,迎着他如海底礁石般幽黑深邃的眼,心头寸寸变软,以为......终究还是自己会错了意,这个男人,无论他有什么行为,哪怕像现在这般暧昧,我都不必去多想。

    后半夜不可能再睡着,在胡思乱想中迎来了清晨第一寸曙光,也看清了他的样子。

    沉睡中的他像一头敛去了锋芒而嗜睡的狮子,略长的额发半搭在眼上,长睫将他那慑人的黑眸给遮去。似乎变得无害而温顺,甚至让人有冲动去将那额发给拨开。

    可我知道,这只是假象,当这人一旦苏醒,强烈的气场顿时会占据空间。

    划转眸光看向只拉了纱帘的落地窗外,位处高层,除了一片浩瀚晴空看不见其它房屋。是否古羲喜欢站在这样的视角来看待这世界?否则如何能有那清明的头脑和独到的见解,又一针见血堪破事情玄机。

    以后在他面前恐怕是藏不住任何事了,可是,还会有以后吗?我已将所有秘密都向他坦白,应该身上已经没有什么价值值得他再重视了吧。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觉得侧旁有些不对,一回眸就对上湛然黑沉的眼。

    在我惊愕的目光里,修长的手很自然地摸上额头,温温凉凉的触感。屋内很静,神经随着他指尖的滑落至脖颈处而绷紧,他的动作看起来如此漫不经心,像是随手而来的探查。却令我的心像平静的湖面,被风轻轻吹过,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垂了眸,心说:古羲,不要再这样撩拨我了。

    抬手轻推开他的掌,却在半空中被他反握住了手并压在身侧,突的他像捕猎的兽般欺身而来,我怔然地看着他,却发现他只是用另一手箍住我的腰,下巴顶在我的肩膀上,然后,阖上了眼。

    什么情况?我有些发懵,刚一挣动,腰上的手就收紧一分,我再挣动,沙哑的嗓音咕哝着发令:“别动。”我愕然,他这到底是醒着还是迷糊的?

    比之刚才还有效距离在间隔,这时距离瞬间变为零。那张英俊的脸就近在咫尺,都可以看到他脸上轻细的毛孔,也能感受到他轻吐出来的气息。

    我有种大伏天走进冰窖,乍寒,却仍压不住层层燥热的感觉。

    突兀的铃声将我吓了一跳,来自床头柜上。是我的手机在响,这时候会打来电话的也就老妈,伸长胳膊都还差了一点距离。腰间骤然而松,我反射性地回眸,只见古羲已经翻身坐起,黑眸深深冷冷地盯着我。

    摸不准是什么情况,床头柜上的铃声也终于停了,室内恢复安静。

    相持了足有两分钟之久,他开始默声从另一侧下床,然后腰板挺直地走进了浴室,门砰然而关。我心有余悸地想,他这不会是在发起床气吧?

    一夜过来,明显喉咙口的伤要比昨晚好很多了,因为吞咽口水什么的不会再觉得艰难。清了清嗓子,发现也能发音了,于是拿起手机拨回老妈的电话。那头很快就被接起,老妈焦心地询问:“愿愿,刚怎么不接电话?昨晚上我后来打电话过来,小西说你烧得有点厉害要在医院观察,一早起来赶紧熬了粥带过来,现在已经在一院门口,是哪间病房呢?”

    “......”老妈这问题把我给问倒了,我的人根本就不在医院,又不能告诉她实情,要不然别说我这喉咙的伤瞒不住,就是夜不归宿这条都得被老妈给臭骂一顿。

    正迟疑间,古羲从浴室里走了出来,飘了我一眼径自走向衣柜。这边老妈见我不说话以为讯号不好,一直在那头询问,我一咬牙索性把电话给掐断了。去看古羲,只见衣柜门将他身影挡住,只露了半截小腿在外,而那件浴袍也被随意扔在了地上。

    想到什么,立即敛转眸光,非礼勿视。

    可问题没能解决,只得开口道:“我妈说她人已经在医院门口了。”微哑的嗓音倒是像高烧之后。古羲没接话,衣柜门关上时他已经穿戴整齐,一件深蓝色的休闲t恤,米色的休闲长裤,鞋子还没换。

    他走过来时轻撩了我一眼问:“想好了吗?”

    几乎一瞬间我就明白了他意思,他在问我有没想好要与老妈坦白,如若坦白,就能引到少年时期的话题上去。但是,“我怕我妈......”会受不住这些事。

    古羲却道:“放心吧,你妈没你想得那般脆弱,否则也不会有何为名的事。”

    闻言不由眯起眼,我倒是忘了他与何叔处了一下午,以他的心机与能力估计让何叔跟他说了好多事。在我犹疑不决时,他替我做了决定:让童英去医院门口接老妈。

    等待的过程中我在想这个决定到底对还是错,编个谎瞒骗过去不是做不到,但如果不把梅姑的事说清楚,难保老妈会再一次轻信关盲这类事。这次有我在身边,下一次呢?

    从医院到酒店不过十多分钟的路,古羲在接到童英的电话后就走出了房间。很快门外就传来语声,心头掠动了看过去,门从外面推开,老妈一脸焦急走了进来,手上还提着保温壶。

    人没到床边就埋怨出口:“你这孩子怎么不说实话的?伤到了喉咙还让小西骗我说你生病发烧。已经瞧过医生了吗?医生怎么说的?”

    呃,古羲是怎么跟老妈说的?我不好直言问,只得婉转而道:“他都跟你说了啊。”

    老妈一边把保温壶打开,一边道:“刚小西也说得不清楚,你这喉咙到底是怎么伤的?不是去市区买空调的吗,怎么会出意外呢?”

    大致了解古羲就是给我引了个头,也等于是把选择权留给我,是坦白还是继续谎言由我自个决定。略一沉吟,我认真地看向老妈:“妈,没有意外,我是被梅姑害的。”

84.答案并非无解

    老妈惊愕的表情在意料之中,我把她拉坐在床沿,平静地将过程陈述了一遍。其中省去了血咒这件事,让老妈只当是被梅九姑用匕首割破喉咙。因为一来这事太耸人听闻了,老妈会很难接受,二来讲了血咒一事就必然得牵扯到古羲,所以还是隐下。

    可单单只是那些事,就够老妈不敢置信了。她绝然想不到心心念念信赖了几年的梅姑,不但是个神棍,还差一点把她的女儿给害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嗓子倒是不干,但到底喉咙有伤,会隐隐作痛。

    只听老妈惘然而道:“我真是老糊涂了,居然鬼迷心窍去信那,还差一点害了你。”

    在没发生前谁也不知道会怎样,就好比如果我在顾山脚下不回头,也至多以为梅姑是个骗子而已。本想安慰老妈两句,没料她突的抓了我的手:“愿愿,那咱家的麒麟是被瞧上了吗?那今天我出来家里一个人都没,会不会......”

    不由一怔,老妈对那“七星麒麟兽”的重视程度非我意料之中。隐隐觉得是有一些事我不知道的,不如索性乘此机会摊开来讲。

    “妈,当年爸把那东西带回来时是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老妈面上一怔,“怎么提到那会的事了?”很明显的,她的神色变得慌乱,就连看我的眼神也开始躲闪。我一咬牙,下了一剂猛药:“爸是不是跟你说过那东西带邪,必须每日擦拭以呵护养之?然后后来我出了事,又奇迹般地好了,你以为是它在护佑!”

    一切都是猜测,但老妈寸寸泛白的脸色在告诉我猜对了。

    “愿愿,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没有人告诉我,”我伸手指向自己的脑袋,“它在这里。”

    老妈一脸的错愕与不敢置信,口中喃语:“不可能的。”

    句句中的!

    所有的猜测都得到了证实,那些年真的有我不知道的事发生,而老妈隐瞒至今。

    坚冰在出现了一道口子后并不再难砸开,我换了哀怜的口吻道:“妈,它是否真有那么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被噩梦纠缠的滋味很痛苦,到底那时候我怎么了?”

    老妈怔凝地看着我,眼神一点一点黯淡下来:“是我错。在你父亲弃我们母女不顾离开后,一直活在阴影了,又为生计在外奔波,完全忽略了你。直到那天......”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我很难相信自己曾患过......隐性自闭症,而我对此毫无印象。事实上连老妈也没察觉,直到突然有一天我用削笔刀插入同学的掌心,那年正逢我刚升初三。事发后老妈被通知赶到学校,受伤的同学已经被送去医院,而我就站在老师办公室里一言不发。

    没有人知道我与那同学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又起了什么矛盾,但事情不可能就此善了。赔偿医药费不说,同学的父母更是以我故意伤人要把我揪到少教所去。老妈给对方说尽了好话,学校也从中调和,最后对方要求我必须到医院去向那名同学道歉。全程都没开口的我,这时却突然坚决不同意,但最终还是被老妈给拖去了医院。

    本以为此去是为解决问题,另外又有校长与老师在从中调解,哪料到了病房那受伤的同学就提出非份要求,硬是要我当着所有人的面下跪。

    我没肯,同学的母亲一巴掌扇在了我脸上,并指着我的鼻子骂没教养,等着去少教所劳改!而下一秒,老妈代我跪下了。

    似乎所有的不平与积怨都汇聚于那一点,我如一匹野马冲到病床前狠扇同学耳光并口中嘶喊:“不许你侮辱我妈,不许你侮辱我妈!”

    在场所有的人都被我的行为给吓住了,依老妈回忆,当时我的眼神里带着不属于那年龄的狠意。后来也不知是学校的调解,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同学那边单方面撤销了对我的控诉。可是老妈却害怕了,不是怕别人不肯罢休,而是怕我会出事,就连学校也建议带我去看医生。

    心理医生听完老妈对我情况的描述,又盘问了家庭环境的事,不可避免会谈及老爸离家这事,最终医生断定我是隐性自闭症。

    所谓隐性自闭症,即平时看起来像正常人,当生活中触及到某一个点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从而发生不正常的行为。

    那阵子老妈几乎放下手边所有的事来陪伴我,可是我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情绪变得很焦虑。那种焦虑表现在平时脾气坏,很容易动怒,可又从不把情绪发泄在老妈身上,只是倾注于画中。会不吃不喝不睡觉地去完成一副画,然后没来由的将画纸撕得粉碎。

    老妈实在没有办法了,在又一次要去看心理医生前对着那七星麒麟兽叩拜很多个头。而这次心理医生要求单独与我交谈,没想在那之后我就渐渐情绪平复了。再没有发生类似的事,而老妈在中间曾有过试探,发现我似乎将之前那些事都忘记了。顿然把这些往七星麒麟兽上联系了,越加相信那物与其说是邪,不如说是带了灵性在护佑我。

    这事历经前后有半年,我缺失了初三的上半学期,在下半学期又回到了学校。老师建议老妈让我留学重读,但在给我做了几张测试卷后,还是将我保留在了初三。因为我那测试卷的成绩不说名列前茅,但也能排在班级中上。

    往事不说不堪回首,却也令我感到唏嘘,没有想到居然中间过程如此曲折。自然,关于那名被我刺伤的同学也没了印象。

    我沉默片刻,问了个与这故事不搭边的问题:“小时候我是左撇子吗?”

    老妈本还沉浸在过往,心情很复杂,听到我问后讶异地反问:“谁说的呀?你不一直都是右手握筷的吗?”我又追问了句:“那画画呢?”

    “画画?”老妈想了想,道:“没太留意,应该也是右手画的吧。”

    这么说来,古羲的推断也是不对,怪梦里左手画画的手不是我的。刚这么想着,老妈突的一拍大腿后道:“哦,对了,我记得那时候你生病时一个人关房间里画画是用左手。”

    我心中一惊,抓住老妈的手:“确定?”

    她很肯定地点头:“那会也是心理医生吩咐的,说要随时观察你的状况,以便于下次去看诊时能够提供有用的讯息。所以我常常半夜醒了就会去你房间看一眼,好多次都看到你在台灯下画画,用的就是左手。”

    “我的右手在干嘛?”

    “在空中比划。”老妈给出了一个我完全没有想到的答案,“当时我以为你又发病了,都不敢进去打断你,怕引起你的情绪不稳。”

    临空画影!我居然会双手作画!

    右手隔空临摹,左手将之同步画下,我终于明白为何能将那些碎片图案组成一幅完整的图了,也终于明白为何拼图于我就像最熟悉的组成游戏。因为少年时代的我,就能在思维空间里描摹成画,做到平面与立体同步。

    即便后来我将左手画画遗忘,但脑思维方式不会变。那就是说,怪梦中画画的左手真的是我,然后......

    沉浸在思绪中,连老妈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等回转过神来就见古羲坐在沙发内气定神闲地看着我。

    目光相对的一瞬,他倏然而笑:“看起来你已经有答案了。”

    我默了下,问:“所谓的答案,是什么?”如果是说少年时代发生的事,从老妈口中确实已得知,但那是听来的,是处于第三视角看待的这件事,而非出自我本人。为什么我会性情突变去刺穿同学的手?为什么依依不饶的同学以及他父母会突然变了态度不追究?而我真的因为后天环境的影响,而患上隐性自闭症了吗?

    这许多问题,都是没有答案的。

    古羲没有回答我,而是垂了眸拿着汤勺在一只碗中搅拌,姿态认真而优雅。我留意到他的右手边是老妈带来的那只保温壶,而碗中搅拌的还在冒热气的像是白粥。突的他抬起眼,眼神淡漠了问:“看到这只保温壶与这碗粥了吗?”

    当然。我用眼神向他示意。

    “你是不是第一反应这粥是你妈带过来的?”

    这次我没表态,只认真地盯着他,想看出他欲表达的意思。只见他抿起唇角,“如果我说保温壶还是满的,只是从你的床头移到了这里,而这粥是酒店送来的,你信吗?”

    我想了想说:“不太信,既然是酒店送过来的,假如也是你打算喝的,就没必要把我妈的保温壶拿到那边去。”

    古羲莞尔:“分析的不错。这个道理告诉你,没有无缘无故的行为现象,它配备的注解就是答案。”我仍然不懂,“这能说明什么?”

    他没急着回应我,端起粥舀了一调羹送进嘴里,轻轻咀嚼了下后赞道:“你妈熬的粥不错,要不要尝尝?”我真的是care不到他的点,明明在认真谈着事,还讲着意味不明的话,怎么突然话题就转到粥上来了。而且他还真的兴致勃勃端了粥走过来,看他一脸和风细雨地舀起粥递到我口边,我没有半点受宠若惊,反而感到毛骨悚然。

    他却像是没看到我惊愕的表情一般,也不缩手,缓缓而道:“如果以人为基点,不同的人身上就会有不同的行为现象。你从你母亲身上得到了你想知道的内容,不能要求她告知你不在她所知范围内的事,假如想要别的答案,就得找对能够给与你行为现象注解的其他人。”

    脑中电光闪过,没有错,老妈那里得不到的答案并非无解。

    我会性情突变去刺穿同学的手,这个行为现象注解的人是我自己;同学以及他父母突然改变了态度的原因,只要找到他们就可知晓;而我是否真正患有隐性自闭症,恐怕得问那名心理医生了。

    另外,如果有可能,我或许会在这名心理医生的诱导下,将自己的心绪告知,那么第一个问题的答案也就迎刃而解。

    顿然间茅塞顿开,心情变得喜悦。以致于古羲低令“张口”,也就听从着张开了嘴巴,清香的米粥侵漫唇舌,果真是妈妈的味道,一下子胃口就来了。

    很快一碗粥见底,可能真是饿狠了,这还是第一次喝白粥不用一点小菜配搭的,甚至意犹未尽地看了看那边的保温壶。突的想到什么,我敛转眸看向身旁的人,只见他噙着一抹云淡风轻的笑看着我,眸色明浅,刚刚那调羹他用过......

85.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的诊所并不难找,从老妈那很容易就问来了地址。电话里老妈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和落寞,在听我说想找心理医生问问当年情形后就没再追问。

    挂掉电话后我有些惆怅,往事于我是未知,但于老妈而言却是不堪回首。父亲不告而别的伤,周遭无法阻挡的恶意,这些或许都还能隐忍,可我终究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很难想象那时候老妈的心力交瘁,生活窘迫之余还要将全副心力都投注在我身上。

    在去往心理诊所的车上,我思绪一直都飘飞在外,古羲倒是也沉默着没来扰我,直到童英把车子停在一幢大楼前。

    到了?可是老妈说就是一家类似乡镇医院的地方,并不是这种高楼大厦啊。

    似乎我只记挂着找到心理医生,却忽略了时间的推移,环境的变迁,让很多城市面貌都改变了。不用我说古羲也看出了问题,他吩咐童英下去询问情况。

    看着童英的身影隐没在大楼内,隐约觉得这趟寻找心理医生之行并不容易。果然,很快童英就出来了,站在车窗外对古羲汇报说这座大楼是五六年前翻新而造的,是一家写字楼,在这之前据说是个大型超市,没有人听说过什么心理诊所。

    等于说这里可能被改新过两次以上了,那附近的原居民恐怕也都搬迁走了。

    古羲想了想,对我提出邀约:“有没有兴趣下车逛逛?”

    我耸耸肩。

    这里并非繁华商业地段,底层店面多为办公设备之类的。古羲与我走出了写字楼区域,往一条内路而行,童英就开着车跟在我们身后。往前走出约有百米,才看到一些小商铺,我欲上前探寻,但被古羲拉住了手摇头道:“看这些门头牌照就可知道这些店铺至多开了五六年,恐怕这里曾经有过一次大翻迁,问也是多余。”

    于是两人又再向里走,有家店铺门口的争吵吸引了我注意。

    听了几分钟大致内容就有所了解了,房东想要加房租,店家觉得每年都加收房租很不合理,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蓦的心头有念闪过,刚好古羲也回眸来看我,似乎心领神会。

    争吵无果,店家宁可搬走也不想再加房租了,房东只得气呼呼地撂下话让店家半个月内结账走人。我们尾随那房东走至停车场,眼见他找到自己车子欲上车离开,我连忙出声而唤:“请等一下。”

    房东回头疑惑地打量我们,“你们是......”

    古羲似乎无意与对方打交道,只得我上前解释:“先生不好意思,打扰你几分钟时间。想请问你这附近以前是否有一家心理诊所?”

    “心理诊所?”男人想了下,摇头:“没听说过。”

    心头一突,难道找错位置了?却听对方下一秒道:“只记得很早以前有个门诊医院,什么病都治,我们家伤风感冒都是上那去看的。”

    “是在汇源大厦那边吗?”

    “好像是吧,不太记得了,好早就关门了,据说是曾出过医疗事故,后来就勒令整顿了。”

    我与古羲对视了一眼,看来找的这个房东没错,刚刚听他与店家吵架时吼着说他土生土长在这里,就猜他可能会知道诊所。只是令人意外的是原来那不是一家专业的心理诊所,而就是一个医院。不过想来也觉得是,那时候哪有什么独立的心理机构。

    问题是当年那个曾医治过我的心理医生是谁,而这个医生后来又去了哪?

    房东也说不上来,但是他提供了一个绝对有利的讯息:说当年这边一带大翻迁,有很大一部分人是移往安置商业小区内入住,只有少数人是自行购房的。而那个商业小区就在不到三公里以外,他就住在那里。

    不说热心吧,刚好那房东要回去,于是我们坐上车一路跟着他的车开,很快就到了那个叫至景花苑的小区。几乎一眼就看到小区门岗外开了几家茶室,里面坐满了年龄较大的长者。上前一问,很快就有了眉目。

    那家医院与其说是医院,其实就是一个私人门诊,里面的医生总共就两个。确实有挂过一个心理科,不过那时候鲜少有人看心理疾病,上门诊看的大多是感冒腹痛类的小病,如果真有大病就是去市一院了。不能说巧,而是找对了地方,刚好那名挂心理科的医生就在这小区里,已经退休了,每天午后也会来这边的茶室打打小麻将。

    没等太久,众人口中叫***的退休医生从小区里晃晃悠悠走了出来,热心肠的大妈上前去帮我解释情况。***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花白,穿着一身老年灰的短袖衬衫,听完大妈的介绍后朝我们看了看才走上前来,眼露疑惑问:“你们找我?”

    自他出现起我的目光就未离开过,然后到这一刻,老实说我仍没记起他。

    “能借一步说话吗?”我如是要求。

    ***看了看茶室,有些犯难地道:“跟人约好了打牌的。”

    “不会浪费你多少时间,就在小区门口聊两句而已。”

    于是***和我们一同走到了小区门口,我单刀直入而问:“请问以前你是一名心理医生吗?”他怔了下摇头说:“我只是外科大夫。”

    “那与你同诊室的可有懂看心理疾病的?”

    “哦,原来你们是找钱医生啊,他原先和我在同家医院的,我主外科他主内科,有时候病人心绪不稳的话都是找他看的。”

    我的眼睛一亮,终于看到了曙光,“那您知道钱医生现在住哪吗?”

    却没料***眼神一暗,叹了口长气:“唉,老钱看了别人一辈子的内科,却在几年前得胃癌走了。”我愣住了,这个结果根本不在意料之内。

    虽然没有怎么花费心血,但是假若这个钱医生死了,那么线索就断了。那些难解的疑问除非是我自己想起来,这世上再没有人能为我解开谜底。

    失望刚袭上心头,就听耳边一直沉默的古羲突然开了口:“你们医院是什么时候拆的?”

    ***顿了顿答:“拆了有十多年了。”

    “后来你们去了哪家医院?”

    ***迟疑着,古羲却笑了:“答不上来?那让我来说吧,你和姓钱的属于无医师职称的地方游医,挂靠在一家私人医院门诊下的,靠得是周边老百姓的信任讨生计。但在十一年前医院因意外而被迫关闭,并因起纠纷而致使官司上身,最终以赔偿了事。此后你就与另一名游医分道扬镳再无联络,倒是不知你这位因胃癌去世的钱姓朋友又是谁了?”

    我已经听出了端倪,不动声色地去观察***的反应,发现随着古羲不缓不慢地陈述,他的脸色就越变越白,到后来甚至垂在身侧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最直接的掩盖方式是恼羞成怒:“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空与你们在这磨叽。”说完转身就要走。对付一个***,古羲有的是办法。都不需要真的动手,只凉凉地丢出一句话,人就乖乖跟我们上车了。

    古羲说:假如你再走一步,信不信下一分钟我就让你成为过街老鼠?

    车子开出一段路,***才颤着声问:“你们到底是谁?”

    古羲不急着回答,搁在膝盖上的手指有节奏地轻敲着。这种情形我经历过,无形中会让身在其中的感受到压力,悄悄瞥了眼那侧的***,他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半响之后,古羲微凉的语调才悠扬而起:“其实你与姓钱的根本就不分内外科,也没有规范的病人档案,两人一直都是合作互补的关系。所以才会有因为错配药物而导致病人神经失常自杀身亡的事故发生。我在想,既然一方神经失常自杀身亡了,那被你们错配药物治疗的另一方的结果是什么?”

    别说***僵住了,就连我也一僵,不是我敏感,而是为什么那起医疗事故刚刚好是因为神经失常而自杀?又是一个与心理疾病有关的?

86.巧合

    古羲凉飕飕的眼神刮了眼***后,露出一个冷硬的笑容:“看样子你应该有打听过,情况是否还算乐观?”

    ***浑身一颤,不敢置信地扭转头:“你怎么都知道?”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我也想问古羲,他怎么知道那么多?

    这时车子突的停了下来,我往窗外一看,见正是之前那座大厦门前。***显然也看出此地就是那家医院的原址,脸色越发苍白,终于他神色一暗,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道:“是我的倏忽,那两个女孩年龄相仿,竟然把资料给错调了,以至于用药和疏导的方案都错排。”

    听到这里我再不能冷静,“那两女孩分别得的是什么病?”

    “一个应该就是青春期逆反心理。”

    “另一个呢?”我屏息追问。

    “隐性自闭症。”

    果然是!如此基本已经能肯定,我就是那两个女孩的其中之一,而且是被错诊了是隐性自闭症的那个。青春期逆反与隐性自闭症是完全截然不同的两种症状,前者属于普遍性很广的心理现象,后者则是一种心理疾病。

    先不说我,那个原本患有隐性自闭症的女孩被错判为是青春期逆反心理,我想知道这种症状是如何治疗的。

    ***说就是单纯引导,无需使用药物。青春期逆反多为从少年向成年过渡的期间,是一种对现实与周遭抵触和反抗的心理,多为环境所影响。

    而隐性自闭症则完全相反,它光靠引导没用,因为患者并不缺乏足够的社交能力和语言技巧,甚至于大多数时候与正常人无异,只是有一种不自主的压抑倾向,会隐藏不安定因素。当某个点触发心理层面,就有可能爆发。所以在这个治疗过程中需要通过精神类药物治疗。

    听到这我就忍不住叹气了,两份资料的错调,致使两个人走上不同的命运。那个患病的女孩因为没用药物治疗最终导致她某次情绪迸发而自杀,而我则成为精神药物的牺牲品。

    在事故发生后,女孩的父母闹到了医院,也终于致使李钱二人丢了饭碗,并付出一笔庞大的赔偿。钱姓医生离开了常城,而***因为在当地娶妻生子落了根,留了下来。

    因为怕后面再出事,他确曾悄悄去到我老家的镇上打听过我,并连续几天观察我上下学的情况,确定我并没有后遗症才放了心。

    单从表面自然看不出内底的真实,不过我真得庆幸错服了精神药物单单只是记忆有所缺失,比起另外那个女孩,已经幸运许多了。

    ***回忆完后显得精神萎靡,整个人都耷拉着缩在车门旁神情恍惚。

    突的古羲一声低斥:“下车。”把***给吓了一跳,茫然抬头间触及古羲淡漠的眼神,慑缩了下,连连点头着应:“好好,这就下。”

    目送着人走远,我忍不住侧转头问:“为什么不让我再问下当年的情况?”

    “问了也白问,这个人已经没有价值了。”

    我不懂。目前只是了解到我被错诊为隐性自闭症,从而误服了精神类药物,可能因此导致了后来的缺失部分记忆。可关于我刺伤同学的原因在诊疗期间是否有讲出来过,还没从***口中获知。

    古羲看我一眼,讪笑着道:“瞧你这困惑的样子,还想不通吗?”

    我老实摇头。

    “***与钱明这两个人,无论谁是你的主治医生,都不可能从你口中获知任何有用讯息,这也是那两个蒙古医生会把你和另外一个女孩病症搞反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我的表现更像隐性自闭症,而那个女孩反而像青春期逆反?”随着他的思路我在脑中盘转着,并提出疑惑:“可是为什么你如此肯定我不会对医生讲出实情?”

    古羲挑了挑眉,云淡风轻地道:“因为事关你母亲。”

    “跟我妈有什么关系?”

    “自己回想你母亲告诉你的那段医院道歉的过程中,你做了什么?”

    这个哪里需要回想,当年在医院老妈为了我向对方下跪后,我冲到同学跟前扇了对方耳光并怒吼:不许你侮辱我妈!

    突的一愣,已经摒除了我患有隐性自闭症,也就是说我不存在那种不能自主压抑的情绪,即使真的处于青春期逆反心理阶段,也不至于不计后果的冲动到如此。

    可我又确确实实有过那类过激行为,古羲的意思我基本已经参透,那句“不许你侮辱我妈”是关键,它很可能不光是在指让老妈当众下跪这件事,还意有所指其它。比如,致使我性情突变去刺伤同学的原因。

    在当时我生活中所有的重心就是老妈,唯有跟老妈有关才会让我愤怒。

    想通这点后,不由发闷。这现象是早从老妈那就获知的讯息,在来寻找***之前古羲应该就判断出来了,却没告诉我。

    “不过有一点是矛盾的。”他突转语锋又引起我的注意,不禁凝着他问:“是什么?”

    “精神类药物分传统与非传统,隐性精神疾病多为使用价格昂贵的非传统药物,相对的副作用较小,不至于过度镇静。不过依照***的表现,多半是卖给你传统药物却又是高价,所以他才会害怕那副作用的伤害。但不管是哪种,假如是副作用伤及大脑都导致你失去记忆,应该是直接成为脑智障,而非选择性的遗忘其中一部分。”

    我听着不由打了个寒颤,他意思是在那一年我差一点就成脑智障了?

    “那为什么我.......”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你从没服过那些精神类药物。”

    呃,这个答案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没有服药,那我为什么会忘记这段过往,并且对笔友信件印象模糊?

    古羲垂眸轻笑,“这个就要问你自己了。”

    我就是忘记了才会困扰啊,要不然哪里需要来找***?

    “开车吧。”古羲突的对童英下令,车子立即就启动了。我心中莫名的失落,这里找不到答案,真的要等我自己想起来吗?恐怕很难吧。

    一路心不在焉地回到酒店,进电梯时还差点与人撞了,被古羲往旁边拽过。等回到房间门一关上就听古羲道:“有时候你这脑子聪颖的让人惊讶,怎么有时候就愚笨如此呢?”

    无心和他斗嘴,出去折腾了这么久伤口又在隐隐作痛。径自走进洗手间想洗把脸,古羲却跟了过来,就靠在门边浅笑着看我道:“人脑遗忘分很多种,药物所致只是其中之一,因创伤而选择性遗忘的占多数。”

    我停了手上动作,认真去听他所讲。

    “创伤又分两种,外力创伤与精神创伤,这两种想必从字面意思你就能明白。假若你母亲没有再对你隐瞒的话,这两种情况无论发生哪一种她都会知道,基本又可以排除。”

    我微怔,怎么他将立点提出又排除掉了?“那还有什么情况会导致遗忘?”

    古羲敛眸浅笑,不答反问:“知道为什么我要带你走这一趟吗?”见我默声,他又继续:“因为我要证实一件事:你的遗忘行为与所谓病症无关。”

    “然后呢?”我仍然不懂他意思。

    “笔友给你写的最后一封信是什么时候?”

    “十二年前。”信封北面的邮戳有年月,这个我记得很清楚。

    “你发生那个意外又是什么时候?”

    “初三......”上半学期,我倏的住了声,这往前推算不正是十二年前吗?意外之后我去***和钱姓医生那边就诊,然后刚刚得到的讯息是那家私人门诊医院在十一年前因医疗事故而被迫关闭,时间刚好吻合。

    可这两件事根本毫无关联,古羲却把它们提到一块来说是因为什么?

    只见他突的走进门来,拿起洗手池上的其中一个漱口杯开始装水,等到水都溢满出来也没停。就在我不明其意时听到他问:“如果一个杯子装水被溢出来可以说是不小心,那另外再拿一个杯子装水又溢出来代表什么呢?”

    大约明白他在引导我去思维,不由学着他也拿起另外一个杯子,而他主动让开了手,等水快速注入杯中又溢满过我的手时,有些东西在心中逐渐清明。

    第一个水杯代表笔友信件和我刺伤同学事件的时间吻合,这可能属于巧合;

    而第二个水杯则代表了事后我把刺伤同学这事遗忘,又同时将关于笔友的信件给模糊了记忆。而其它的事却都仍然记得,这个“巧合”未免有些蹊跷了。

87.口是心非

    古羲从我脸上看出端倪,露了笑容:“看来你开窍了,只是还缺少一点大胆的思维?”

    我瞥他一眼,心中对他暗恨,明明他早已有了判断,却偏偏在这绕弯子不说。将水龙头关上,又把杯子里的水倒掉,然后才道:“比如?”

    “比如,你将隐藏在画里的图案给破解出来可能会导致的后果;比如,你的详细地址并不是秘密。”

    我一愣,“你是说......因为画中藏图的秘密被我发现,从而导致这些事的发生?然后很可能那个笔友依照我的地址来找过我?”

    古羲浅笑着将他手中的那杯水也倒了,“还可以再大胆点猜测。比如,你的反常行为是,”他顿了顿,抬起眸平静看我,“被你笔友唆使。”

    心中一震,脚下不自觉地向他靠近,“笔友唆使我刺伤同学?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不可能呀,我那会又不是小孩子了,有了自主思维能力,怎么会被随意唆使了伤人?”

    “注意我的用词,我说得是你的反常行为。”

    “这有什么区别吗?”

    古羲嗤笑出声,伸手在我脑门上一弹,“区别可大了,反常行为可指一类现象,你刺伤同学只是其中一种表现。”

    我捂着额头的痛处仍然表示不解,没有发觉自己几乎是贴在他身前微仰着头在问。古羲神色略懒地敛眸凝着我道:“算了,指望你这脑袋瓜子开窍还早。直白点说吧,如果不是你平白失去是非判断能力,就必然是受到某种心理暗示。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会有心理障碍,只不过程度不同而已,有人怕高、怕进电梯、怕密闭空间、怕软体动物,密集恐惧等等,这都是不同程度的心理疾病。你的心理障碍我没兴趣来分析,但是假如有人利用了那一点对你作出某些心理暗示,那么你的性情就会变得反常,从而产生一系列的反常行为,伤人只是其中的一种。我这样说能理解了吗?”

    说得这么白哪还理解不了,可是笔友的书信我和他都已经看过了,哪里有什么心理暗示?念头刚闪过就听古羲道:“至于是什么样的心理暗示我就帮不了你了,或许是随信还附有别的,或许就在那十幅画中,这个你是内行。”

    在画中?我心中一动,立即就想去找那几封信出来,没料腰间一紧,低头一看,发现不知何时古羲竟单手揽着我的腰,姿态随意自然。

    我抬起眸,看那光华暗敛的眼睛,忽然察觉,曾经会砰砰直跳的心绪在这刻居然很平静。

    顿时心情变得很好,将他的手从腰上拉开,丢下一句:“洗手间你要用就让你先。”然后施施然走了出去,身后目光随影也不管,信件在出去之前是被他收起来的,我找了一圈没找到,回头问:“那七封信你放哪了?”

    古羲仍旧靠在洗手间的门框处,双手插在裤兜里,一抹阳光刚好照在他身上,好似映得他的脸多了几分柔和。

    可眨眼间他从光处走来,面色却一片清冷。也没看我,只在经过我身边时淡淡落下几字:“躺下换药。”从衣柜处回来时他的手上拎了一只医用箱,见我杵在那没动,“需要我帮忙?”

    我立即回身老实地躺进床内,不去与这阴晴不定的人较真。

    纱布被揭下,黄色中带了淡淡的血迹,只觉他的目光清撩在我喉咙口数秒,就用消毒棉棒去擦拭,有些刺痛感,但还能忍受。也不知他涂了什么药膏,味道除去药味之外还有一股清香,最后又用一块新的纱布贴上。

    整个过程中明明他一片清冷之色,可我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却比起刚才被他揽着的时候还要怔然。在他起身之时几封信被甩在了我身侧,那一点意乱情迷也随之清醒,凝着走向门边的背影禁不住想:我得克制自己的目光。

    只剩一人独处时反而安然,我拿起信又一封一封看过去,逐字逐句,然后把那十幅画也都认真研究。得到的答案与之前没有太大不同,文字信息没有任何煽动性,画即使属于阴暗隐晦的,也不至于会让我看了之后情绪有所变,而其中隐藏的图案碎片我也就着阳光反复比对,除了更清晰地拼出老子骑青牛图外,没有更多发现。

    我在想,如果不从这些表面来看,单从笔友的动机分析呢。与这人素昧平生,他为什么要在给我的来信中隐藏那幅图?脑中闪过古羲的那个青铜方器,忽的有一念浮上心头:有没有可能是......笔友藏于画中的碎片图案仅仅只是碎片?

    古羲从哪得来的方器我不知道,但是他拿过来是为了修复,在我复原出那幅老子骑青牛图之前,他也不知道上面刻的是什么。会不会在十几年前,笔友也曾拿到过那个方器然后试图还原,所以才有那些碎片图案?如若是这样,虽说以方器的腐蚀程度看非一朝一夕间所致,但至少十几年前刻图要比现在清晰一点,也容易复原些。

    依照这思路,会不会笔友把图案碎片暗藏于画中,欲图让我帮他拼起来?无疑从怪梦中可得知,最后我有将图案给重组出来,常理之中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告诉笔友。

    分析到这,似乎有些东西渐渐都浮出了水面。

    假如画中藏图的动机是因,那么我将之拼凑成画就是果,然后这个果还得由我自己来吞,有了后面一系列的“反常行为”。

    不,还不对。

    我忘了中间的时间顺序了,重新来整理。

    老妈说:我在刚入初三时突然有一天性情突变用刀刺穿了同学的手掌,这是最先发生的;后来发生了一系列的纠纷,乃至医院道歉时我又再次动手,这是第二时间发生的;后来老妈被人建议带我去看心理医生,错诊为隐性自闭症,随后老妈开始密切关注我,才发现我夜半不睡会在双手作画。这是第三时间点。

    以此来看,到第三时间点我还没完成拼图,而在这之前,我已经有了反常行为。所以无论是唆使还是心理暗示在过程中就已开始了,而非是等到我将图拼完整的“果”出来之后。

    我觉得混乱了,本以为找到了出口,全部关键都在于那幅老子骑青牛图!可现在又得把结论全部推翻掉。

    想得太过入神,不知不觉间窗外夜幕降临,室内昏暗下来。仍然毫无头绪,反而觉得头昏脑胀的,找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七点多了古羲还没回来。

    他的行踪我无意过问,想着总不能因为他不在就把自己给饿一顿吧,于是收拾了下就准备下楼。拉开门的一瞬瞥了眼门廊墙上,一低头迈了出去。

    酒店地处繁华中心,不远处就是灯火通明的万达广场,我一边向那边走着一边暗暗留意四下。有过一次被跟踪的经验,想不敏感都难。在万达广场里有一条金街,几乎一条龙的都是各类小吃或者饭店,对于急需填饱肚子的我很有必要。

    正在一家鸭血粉丝汤店前排队,眼看下一个就是我了,包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拿出来看了一眼,店家在窗口询问我要什么,也顾不上去接电话就先报了自己想点的。等我把单子递给了后厨后找了张空位坐下,再去包里翻手机,发现屏幕已经暗了。

    耸了耸肩,管他呢。

    没过一会一大碗鸭血粉丝汤被端了上来,还有一杯酸梅汁。味觉开动,已经好久都没吃过这种大碗了,不是我自夸,而是外边城市的鸭血粉丝汤真比不上老家这边的。不单单是份量足,而是普通的鸭血粉丝汤都是清汤,它却是用老鸭高汤打底的乳白色,真叫色香味美。

    正要准备开动,突的身旁座位落座了身影,眼角余光微抬就一怔。

    他怎么来了?

    刚刚有意无意漏接了他的来电,以为至少能清静地吃完这顿晚饭,哪料还没动筷他就来了。问题是,金街这么大,万达广场又离开酒店有段距离,他是怎么找到我的啊?

    “你这一脸发懵的表情还真是可爱,不知道现在有个功能叫手机定位吗?”

    对古羲带着嘲讽的奚落已经习惯,甚至免疫,默不作声低头吃我的粉丝。由于是刚从锅里盛起来的,吃得我热火朝天,正要去拿冰镇酸梅汁解暑,手边拿了个空,抬起头就见我的那杯酸梅汁居然到了古羲跟前,而且已经半杯下去。

    再看他的坐姿,整个人是往后靠在椅背里,单手轻搁在桌上,另一只手则夹了一支烟正在吞云吐雾。我瞥了眼墙上的标贴,小声提醒:“这里不能吸烟的。”

    他倒也不坚持,将烟头按进了桌上的碟中,然后问:“好吃?”

    我斟酌着回答:“还行。”对我而言是美味,但对他这种吃惯山珍海味的人,恐怕就是粗粮。他又问:“你一个人吃得了这么大一碗吗?”

    我低头看了眼,多是多了些,基本上每次都吃不完,会把里面的配料都吃干净了,然后把粉丝和汤给剩在碗底。还在寻思间,突的伸来大手将碗一端而走,“看你样子也吃不完,我替你解决吧。”

    我呆愣在那,目瞪口呆地看着古羲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鸭血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用得还是我的筷子!已经不止一次共用餐具了,我都无力去纠结。

    看他表情可能是尝着觉得味道不错,眉眼舒暖地一点一点把那余下半碗鸭血粉丝汤都给解决了。我觉着有些东西是生在骨子里的,比如高贵,可能再没有人像他这般用在吃鱼翅的态度去吃一碗鸭血粉丝汤了。直到筷子捞着汤里没有货色后他抬眼,“汤你要喝不?”

    见我摇头,目光在桌面扫了扫,一点都不客气地对我吩咐:“去帮我拿把调羹来。”这架势是连汤都也要解决了?同桌吃饭不是第一回,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贪恋食物的。

    迟疑了下指着那汤道:“其实喝这不需要调羹,最好就是端起来大口喝,你会有汤汁淋过舌头滑入喉咙的鲜美感。”

    他听了我的有些怀疑,但还果真端起大碗压近嘴边,先是轻抿一口,然后又再抿了一口。不用说,等他放下碗时里面已经空了,我不由问了句:“觉得很好吃?”

    他拿过纸巾擦了擦嘴回道:“差强人意吧。”

    我暗撇了下嘴,口是心非。

    这个人很会喧宾夺主,将我余下的晚饭霸占吃掉后,还把我的酸梅汁也给强占了。瞧他一脸悠闲的喝着酸梅汁,怎么看都像是刚刚食饱犯懒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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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谜一样的笔友,为什么会有这些碎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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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我会让你爱上我

    莫名觉得特别干渴,索性小跑到吧台那又去买了一杯冰镇酸梅汁,外带走的。

    于是往酒店回去的路上,换我怡然自得地啜吸着酸梅汁。两人从金街的小路走到大马路上,又再走了百米抵达酒店。难得与他能如此平和,大多数时候跟他在一起脑子总要不停运转,否则跟不上他的思维,还要被他吐槽。

    回到楼上房间前时古羲从兜里摸出了房卡,却刷开了对门的房间,然后我手上一空,只看到他颀长的身影没入门内,悠扬的语音在半空回传:“明儿记得起早。”

    门砰的一下关上了。

    我看看自己空了的手,他这是抢上瘾了?不由失笑,至少那会他是冷着脸出门的,现在看起来心情应该不错。

    回转身时我顿住,想了想调转头往电梯方向走。但五分钟后我又回到了楼上,站定在古羲的房门前迟疑了下去按门铃。等了片刻也没见门开,突的鬼迷心窍地凑近门板想去听里面动静,哪料耳朵还没贴到门上,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了,我的动作都落在门内那人眼里。

    而他头发还滴着水,身上搭着毛巾光着脚站那,脸色很难看。

    显然是打扰到他洗澡了,我尽量垂着头不去看他那还没擦干的身体,小声说出目的:“刚下去问过总台,说对面那间房一共两张房卡,有一张在你这。”

    “另外那张呢?”古羲语气不善地问。

    “还插在房间的墙上。”

    一声沉笑,他道:“等着。”

    视角内的那双脚转身而走,我看着地毯上的一滩水迹,心想这地毯得多脏啊,他还赤着脚在走。然后下一秒,门喀的一声......自动关上了。

    发懵地抬头,盯着门板数秒,悲催地想古羲不会让我等上一两个小时吧。依他那臭脾气,还真可能会,我要不要考虑别的途径?

    兀自这么想着时门倒是很快又开了,古羲已经套了件白色长浴袍在身,头发可能随意擦了下,显得有些乱。他手上捏了张磁卡,脸色阴沉地递过来。

    不太敢直视他,接过了卡就转身去刷房门,明显感觉到身后凉飕飕的目光紧盯着,听到嘀的一声门被打开时心头一松,低道了句:“晚安。”就一脚迈进门内。

    可前脚刚进,后脚还没迈入,就觉背上一股推力把我往内一推,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被抡到了墙上并被按住,门也随之关上。

    由于之前房卡没有抽掉,所以室内的灯一直没有关闭,浅淡分明的廊灯将古羲的脸映得格外的沉冷。我不太明白自己又哪惹毛他了,让他要动这么大的怒。假如是为了刚才打扰了他,那我可以道歉:“刚才抱歉,不知道你在洗澡。”

    “常愿,”他凉声开口,“别跟我装,房卡不带出门,你原本是没想回来吧。”

    我沉默了下来,确实是有那心思。

    走出这扇门前脑中晃过的念是: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出了酒店一个人漫走在街道,虽然孤单了点,但很轻松,可以暂时将烦恼搁置,也可以恣意的选择一家想吃的店走进去。

    只是恣意不超过半小时,古羲就找过来了。

    仰起视角,看着那双深深冷冷的眼睛,在这之前我总舍不得多看,怕会陷进去了就无法自拔。而此刻,既然细小的暗流涌到了眼前,我也不想逃避,盯着他一字一句问:“古羲,你这样算是什么意思?”

    那双星光流转冷绝了的黑眸,明明灭灭间,铺天盖地而来。

    气息近在咫尺,迫人的眼看进我眼眸深处,只听他口中说:“都这样了,你说我是什么意思呢?”我摇了下头,你不说,我永远看不透,而且也不想再猜了。

    下一瞬,唇就被覆住,气息淹没,但很快他又移开了问:“这样呢?”

    后背贴在墙上,凉意渗透进皮肤抵达心头,我说:“我们不适合。”

    古羲笑了,只是眉眼淡去了许多生动,不由分说地把唇又覆了上来,而这次不再像刚才蜻蜓点水那般,吻得更深入,没有犹疑地用牙撬开我的唇,但在他舌进来的一瞬我落下了牙。他吃疼缩回舌并退开一些,面色冷峻地盯着我,过得数秒,半边嘴角上扬,笑得冷硬而道:“欲擒故纵的游戏是不适合这时候玩。”

    说完唇舌再次侵袭而来,比之刚才更霸道凶猛,甚至他用一手控住了我的下巴不让我挣脱也不让我再故技重施去咬他。直到他风卷残云般将我唇舌都翻搅一遍,乃至气息紊乱时才满意地再次退开。

    我再也忍不住低吼:“古羲,你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来撩拨我。”

    “撩拨?”他眉眼一挑,哼出一声冷笑,“看来是我还没表达清楚。”说罢就又欲侵身而来。此刻的我之余他就像狮子爪下的兔子,强取豪夺全由他决定,可是就在他唇即将覆上来的同时,莫名一股酸意从心中冒出,惹得眼睛都发酸。

    他顿住,用额头抵着我,将我盯了好一瞬凉薄而问:“有这么委屈吗?”

    不问还好,一问那股酸意越发汹涌,在那黑眸锁定下我垂了眸不去看他。终于控住我下巴的手放松了力道,低沉的嗓音再次开口,语声虽有缓和却仍迫人:“说我在撩拨你,我还想说你无时无刻不在撩拨我,既然撩拨的我动心了还想逃?你觉得我会放人吗?”

    “我哪有撩拨你?”

    “哼!是谁不安生的待在我身边,让我亲自到咖啡店去抓?又是谁明明满脸写着另有隐情,还敢瞒着我偷偷跑回老家引我追来的?还有谁在顾山去而复返寻我来着?刚刚你明知走不掉也故意不带房卡,不就是为了引我去找?常小愿,你那点伎俩在我眼里都不过是小把戏,喜欢玩,陪你玩玩也无所谓。”

    原本听他说被我撩拨的动心虽脑还心有所动,可听他这一番话后,我怒极反笑:“你当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表里不一?之前与你不过是雇佣关系,凭什么我要二十四小时都待在你身边?不过自寻住处,你就以何知许要挟我不得不回去;关于青铜刻画我连自己都想不透到底是梦有所想还是幻觉,要怎么与你说,又凭什么与你说?顾山之行本是我与母亲的私事,你又凭什么悄悄跟踪而去?”至于最后一点,我连开口争辩的念都没,居然这些在他眼里都是我故意撩拨他而施的小把戏!

    古羲眯起眼,寒光簌簌,淡冷低回的嗓音擦着耳朵抵入耳膜:“我告诉你凭什么,凭的就是你丢在我身上的心。”指尖划过我眼睛,沾出一点湿意,“情意这么明显,当我眼瞎吗?”

    如下感觉,就像是原本裹了一张欲盖弥彰的皮被他给生生剥下,还是以这种强硬的方式。霎那再也压不住情绪,泪渗出了眼眶,“明明是你先拒绝了我,现在回头又来这样逼迫,古羲,这世上再没比你更混蛋的人了。”

    而这个我口中的“混蛋”却将我的脸抬起,让我不得不迎视他的目光,“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既然说出来了,索性就摊开了说吧:“那个你自己捅自己一刀的晚上,把我抱在身前却对我不是我的良人,让我别诱惑你。”

    静默片刻,他的眉眼里尽是冷冶,“所以在那之后你就一直躲避我?”

    我敛转过眼,凝于窗外暗影间。

    “真是荒谬,为了一个我半点印象都没的理由来跟我闹?”他满是讥讽地冷言:“那晚我唯一的印象是渴得要命,身边没个人在旁,出去找水喝还打翻了,根本就不记得有抱过你。”

    心头微动,他说得我还记得,正是发生那件事后我躲在门背后,看到他打翻了水弃杯不顾的身影。脸又被他掰过来正对,黑眸审视着我,“以你的聪颖在事后不可能看不出。”

    闻言我不由冷笑:“你的心思,谁能明白得了?”

    他的脸色一寒,“就算这样,那也不过是当时的情形,后来我对你怎样你不知道?”

    明明算是求和解的话,可他态度仍旧这般倨傲,我心气难平:“你对我怎样了?古羲,别说我没瞧出你有对我好过,哪怕真的有,感情这事也不是你说想要就要的。现在你算是对我表白吗?好,那我明确告诉你,假如之前对你有点动心,在那之后就抹平了,现在我不喜欢你。”我伸手用力去推他,但却没推动,反而他的身体贴了上来将我紧锁在他与墙壁之间。

    他低头看了看我握得发白的指节,又再抬起眼盯了我一瞬,突然间他眸中的寒光似散去,反而多了一抹笑意,“不喜欢我?没关系,我要的反正也不是喜欢,从这刻开始,”他顿了顿,眼睛既黑且亮,桃花纷飞的艳色覆盖了他眼中所有的情绪,嘴上微微上扬,“我会让你爱上我。”

89.如影随形

    夜深人静时,古羲已经离开了好一会儿,而我仍靠在门边的墙上僵站着。

    脑中仍停留在他那沉怒的眼,和被置气的重重门声的时刻。最终,和他还是不欢而散。

    当他像宣誓般地说出那句话后,我先是怔住,回神后就不由愈加恼怒,直接顶了他回去:不可能。想要再说更多狠话,但在那倏然而寒的眼神底下给咽进了喉咙里。后来我浑身像泄了力气般无力地对他说:所有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如果对我笔友的那些信感兴趣尽管拿走,明天就分道扬镳了吧。

    可能是这最后一句彻底惹怒了古羲,他眉毛突突跳了两下后,用凉薄无比的沉声对我道:劝你最好不要有那个念!如果你坚持,有的是办法让你屈服了老实呆在我身边。

    之后他松开了桎梏,甩门而走。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动怒,气场惊人,并觉后怕。但我僵站在这倒并不是因为惧怕他,而是思绪被他完全搅乱了,想要去整理,却一团乱麻。我见过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样子,假若在今天之后将我当作目标,那么我能在这场荆棘雨林里撑住多久?

    古羲的宣誓是:让我爱上他!

    浅白的意思就是,单方面的要求我将感情付诸于他。那他呢?除了那些暧昧的举动和霸道强制的言行外,没有了。

    单单就是喜欢,都让我在犹疑徘徊中尝到苦涩与难过的滋味,假如变成了爱,我能预感自己的下场将会是,万劫不复。最好的方式就是避而不见,可是......

    后来是怎么拖着疲惫的身子躺下的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一睁开眼就感到头昏脑胀,眼睛也是干涩的疼。然后一翻身就见坐在窗台上的清冷侧影,他能进来我一点都不觉奇怪,只要他想那扇门怎可能挡得住他?他古少一个不高兴都会把门给锯了也说不定。再说了昨晚后来闹得不欢而散,好像就没把房卡给我留下。

    只是我闹不明白,这一大早的杵在面前是要做什么?

    浅淡瞥来的视线不像昨夜那般,就平平缓缓的看了我一眼后又扭转了头,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只纯粹看窗外风景。

    再睡显然已经不可能了,默了一瞬后起身,目不斜视从他身旁走过进到洗手间。有意在里面拖延了一会才出来,但没料古羲就站在门外。

    我顿住脚,垂了眸默不作声。

    视线无可避免落在他的脚上,深蓝色的休闲皮鞋,浅蓝休闲长裤,而他今天上身穿得是与鞋子同色系的深蓝t恤,明浅有致的搭配,显得他的身形尤为颀长。

    我在这兀自评价着他的穿着,刮在我脸上的目光始终没有转移,直到视线底下那双脚朝门而走,淡漠的语声飘扬:“收拾一下就出来。”门随着他迈出而轻轻落上。

    环视了下房间,心说我有什么需要收拾的?本来回乡也没带多少东西,然后还全都搁在老妈那了,去了顾山以后也没回去过,总算隔日早上古羲让童英去万达那边买了一套衣服给我替换。半小时后,我拉开房门,以为会再一次看到某人,却没料站在外等的人是童英。

    见我出来,她就站直了身问:“可以走了吗?”

    我微点了下头,虽然这几日都在一块,但与她几乎就没有过言语交流。自然这时也不会去找她搭讪问话,当我行走在前时体会了一次胖妇梅九姑的感受。

    似有若无的脚步声永远都在那个位置,不快也不慢,忽略不了,如影随形。

    进到电梯里时我有意靠在最里面,这样一来童英就不能再在我身后了。曾听过这么一句话:永远不要把自己的后背留给别人。

    童英给我的感觉是,身后露了个大空门,随时都有可能被袭击。

    当然,直到我们走出酒店,童英都没有任何越轨的行为。那辆白色的丰田已经停在酒店门口,古羲居然坐在驾驶座位上,童英帮我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略一迟疑躬身坐上车。

    令我意外的是,古羲居然没有等童英上车就启动了车子,随着汽车开出酒店区域目光划向后视镜,只见童英仍然站在酒店门口。但在打过一个弯后,就看不到了。

    忽然间觉得童英不错,即使之前总像个隐形人般让人忽略存在,但至少在这狭隘的空间多一个人。而我此刻最不想的就是与身旁的这人独处。

    似乎他也没心思与我说话,淡漠着一张脸凝视前方。由于他右手要随时换挡,所以就搁在我身侧的位置,明明车内开了空调,也觉好似有热气透过来。为了化解与他独处时的沉窒,心神总是尽量移转往别处。

    余光里,他搭在方向盘上的左手很扎眼,尤其是那只方形翡翠戒指,刚好阳光照进来,耀得它碧绿涔涔,通透晶莹。虽然知道能被他看中戴在手上的必然不是凡品,可不知是否我错觉,余光中的那只戒指好像拢着一层淡淡的幽光,我可以肯定,那绝不是太阳的反射光。

    正自胡思乱想着,突的车子停下了,我下意识往车窗外看,不由一愣,这里是火车站附近?古羲把火熄灭后就拔出钥匙低令:“下车。”

    下了车发现他真的在往车站方向走,再也忍不住追上前两步与他并肩,并打破沉寂而问:“去哪?”他瞥了我一眼,脚下没停,口中却道:“那么大的字不会看吗?”

    “常城”两个大字在一排玻璃楼房之上遥遥而立,让往来的行人一目了然,这是江南一带火车站的统一建筑风格。我自然知道这儿是火车站了,可古羲来这一定不会就是单纯闲逛吧。走入售票厅,他径直走向了自动取票机,我看他摸出了身份证在那捣鼓半天也没弄出票来。原本想就在旁坐岸上观,可不到五分钟他的后面就排了好几个人在等,其它取票机前也有队伍在排起来。

    有的急脾气的人索性在后嚷着问:“怎么还没好?”

    如此我不得不走上前小声问:“你票买了吗?这个不是售票机,是取票机。”

    静了一瞬,他答:“我认识字。”

    刚好这时他把身份证放在投射区,屏幕显示正在扫描鉴证身份中,几秒过后,扫描成功,一张火车票从口处出来了。

    我讪讪地想要退开,却被他拉住,“身份证拿给我。”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后面一大妈在喊:“丫头,你们要是不急在旁边商量行不,我们赶着拿票搭车啊。”

    古羲回头似笑非笑地反问:“先来后到的规矩懂不?”

    我看情形不对,立即从包里把身份证拿了出来,古羲接过后放上去一扫,很快又一张车票也出了来。取走两张车票后,从人群中退出来,我一看车票地名,居然是到帝都的,行程大约是五小时。

    虽然高铁盛行的年代,一路往北的行程也越来越快了,但到底还是没有飞机快的。飞机一个多小时就能抵达了,之前他回去不也都是让秦辅订的机票吗,怎么这回却要坐火车?

    想到这,不由想及刚才瞄过一眼他身份证上的讯息,名字是自然不会错,出生年月...似乎比我大了三岁,然后底下一排地址别的没看清,帝都的台头还是看见了。所以,他是帝都人,今年28岁。

    帝都作为天子皇根,旅游业一直都很兴旺,所以暑期乘车过去的人很多。长长的检票队伍轮到我们已经到了快开车时,一过安检,古羲就拽了我的手跑。刚刚好,踏进火车车厢的一秒,车门在身后被关上。

    我落座在里座靠窗的位置后,拿出手机拨通老妈的电话。理由并不难找,只需称学校有事要回去,但老妈电话中落寞的声音会让人感到难受。她与何叔分开了,以后家里就她一人,梅姑那类诱骗可能不会再发生,但是她心上的结呢?不由心头浮上一丝担忧。

    自落座之后,身旁那人就一直默不作声。当然,气场那么强烈的一个人,想忽视都难。再加上他本身往那一坐,浑然天成的气度,惹得坐在对面的两个女孩频频投来视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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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你长生心不古介绍:
因为好友误闯私人豪宅,没料被个叫古羲的男人设局去为他修复青铜刻画。
他是一个对古董极其有研究的人,涉猎的领域非我能及。
几度想要逃离,但都被抓了回去。
当刻画越来越清晰时不成想竟然与我曾收到的一封笔友信件有着牵连,
于是我们一同走上了寻找真相的路。
貌似平凡普通的布林镇,底下却藏了一座幽暗诡异的地下围城,
究竟谁是我的笔友羽?又究竟谁是这一切的幕后策划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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