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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你长生心不古全文阅读

作者:浅浅烟花渐迷离     愿你长生心不古txt下载     愿你长生心不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87.一个朋友

    罗少洋骤然顿步,目光穿过我看向门处,我也回转过身,只见一个穿了一身藏青色唐装的***在门外,刚刚喊的应该就是他。

    “你是谁?”罗少洋问出了我心中的疑问。

    是苏浅的学长替我们解了惑,只听他突然喊道:“那天就是他买的画,那画名也是他说出来的!”罗少洋闻言就笑了,“原来又是一个帮凶,今儿是嫌局子里太清闲,都紧赶着想进去呢。”

    唐装男人冷笑了声走了进来,目光落在罗天的脸上,“今天我想保她,罗老板给这个面子不?”罗天阴婺地盯着他数秒,忽而一笑,“凭什么?”

    唐装男人侧眸看了我一眼,我读不出那眼神中的涵义,这个人也从未见过。只听他说了句:“那就这样吧。”得来罗少洋的嗤笑,并且奚落而道:“就这点道行也想出来英雄救美,不自量力!也不打听打听我罗家在y市的地位。”

    “罗家什么地位?”唐装男人似笑非笑地问。

    罗少洋刚要开口,被罗天打断:“少洋,不要太多废话。”

    见此我暗叹了口气:这罗少洋到底不如他父亲来得老到,从气势到气度,这个唐装男人都不像是会贸然管闲事的人,无论是权还是财不张扬外露的道理居然不懂。

    只见唐装男人突的伸手将桌上的圆盘用力一转,然后语声虽不重却掷地有声:“不管罗家之前势力有多大,从今天起全都归零。”

    罗天和罗少洋的脸上刚有怒意,就听哐当一声碎响撞击在座每一个人的耳膜。没等有人反应过来,紧接着又是一声碎响,这次声音离得更近了。之后场面很混乱,不知从哪涌来一群人进门就砸,罗少洋怒不可竭但也阻止不了狂风过境般的肆虐。

    除了罗家父子,其余的都是画坛文人,哪里见过如此阵仗,全都吓得缩在一边。而罗天涨红了脸瞪着这群狂徒,吼着罗少洋打电话叫人。他似乎忘了刚刚还说已经报警,请了局里的人坐在楼下这事了,而这些人却还能够上来肆意砸摔代表了什么?

    苏浅悄悄跑到我身边拉我,“快走。”我略一迟疑任由她拉着往门处走,这时自没有人还有心思来管到我,就连罗少洋也冲下楼去了。迈出门的一瞬我回了下头,刚好与唐装男人的视线对上,他朝我微点了下头。

    全场最镇定的莫过于他了,自人涌入时就默退两步到一旁,平静地看着这场戏幕。

    前方转见楼梯口处罗少洋在跑上来,我一拽苏浅掩身进了洗手间。外面的风暴没有停歇,脚步声来来回回地跑,碗盘碎裂声也时不时传来,我让苏浅呆在里面先不要出去,自己悄悄走到门边探头朝外看了眼。

    一个藏青色背影引了我注意,是那个唐装男人,他从之前我们那包厢出来了但却没往这边楼梯走,反而朝着廊道深处而去。

    只心思略转就跟了上去,经过包厢时下意识往内一瞥,竟见罗少洋被人压制在桌上而罗天脸色铁青却不敢说话。廊道尽头只有两间包厢,一间洞开着里头的东西也被掀翻在地,一片狼藉;另一间门是紧闭的,站了门边片刻,里头静寂无声。

    我没有看到唐装男人有否进去不好贸然开门而入,想了想,悄步走进了对面那间包厢掩在门后。过得片刻就觉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是苏浅发短信过来问我在哪,快速回复一条后就把手机关机了。

    风暴从**处也逐渐走向了尾声,我在想今天以后罗天父子是否真的会从y市的舞台消失,这家饭店只是他连锁的其中一家,应该也不会有太大影响吧。

    后来才知道,罗家在y市一共有三家门店,而这三家同时被砸了。

    在终于平息后整个饭店陷入一种特殊的沉寂,就连罗少洋的怒吼声也听不见了。我在门背后站得有些脚酸,刚想换个姿势突听对门传来声响,心中微微一动屏住了呼吸。

    我的耳力不至于能从脚步声辨别是否有唐装男人,但至少能辨别前后出来了三四人。所有包厢都被砸得一片狼藉,唯独这间门紧闭而后有人从容走出......我微牵了嘴角。

    约莫过了五分钟,有脚步声逐渐走近,这次只有一个。很快走进了对面,我轻握了下拳忍住走出去的冲动,又默等了近十分钟才有动静。听着前后两道不同的脚步从门内走出起我就开始在心中默数,估摸着差不多要走到楼梯口时我从门后走了出来,站门这边站定往外轻叹身子,却在下一秒就全身僵住。

    随而苦笑,我这点道行哪斗得过那人。

    在离了包厢二十米远处,有个人斜依在墙上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这个人我认识,秦辅。

    所有关于唐装男人的疑惑到这时得到了正解,我当时就想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有可能会欣赏我的画而出高价买下,但出于什么理由为我强出头呢?

    单单就因为惜材?这个理由连我自己都不信服。

    看到秦辅,心头划过的念是......原来如此,理该如此。既然被抓了包也没必要再藏着了,缓步向着那边走去。几年的时光似乎在这个男人身上没有一丝的痕迹,还是眉眼英俊、气度不凡以及风流倜傥,若说改变的话应该是他的气息沉稳了许多。

    站定之后见他目光将我上下打量随而嗤笑了声问:“脚酸吗?”

    我撇撇嘴,不想理会他的调侃。但他可不打算放过我,又故意问:“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能知道在这堵你呢?”提起这我自个都有些生自己的气,“你们秦家搞数字科技的,我手机一震动信号就被你接收到了。”之前只是想追查唐装男人,但没想会是他,要知道是他来了定然直接把手机丢给苏浅了。

    秦辅点了一支烟抽了一口后语带嘲意地道:“几年不见怎么混的这么差呢?那天要不是我刚好过来这边谈点事见着是你的画让老林买了,你们两女的被姓罗那小子当场就正法了。回头你居然还被冠了个诈骗罪?不过说起来也够狠的,十五分钟的画你就讹了那孙子三十万,也难怪罗天要跳脚了。”

    浅淡了眸色与语调轻声道:“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是他撞到了枪口上又怪得了谁。这件事只证明他罗少洋是孬种,敢做不敢当。”

    秦辅朗声大笑并点了点头后说:“那是,我们常小愿的画谁敢说不值三十万?我说它价值百万都没人敢吭一句。”

    轻睇了他一眼又环视周旁,“把这里砸了真没事吗?罗家能在y市站稳脚应该是有背景的。”秦辅就算有权也是在萍城,他的手能伸到这里吗?

    我的担心得来秦辅的嗤笑:“要的就是他有背景,没背景爷还不跟他玩了。”

    蹙了蹙眉,在很多时候秦辅有他属于帝都的痞气,和秦舟有着异曲同工之处。不过看他这般自持想来也是我多虑了,有多大能力干多大事向来都是他们的信念。

    心头顿了顿,某处酸涩,为念转间划过的那两字,他们......

    没来由的沉默使气氛尴尬下来,秦辅干咳了两声后道:“咱们走吧,以后姓罗的不敢再动你了。”我张了张口,还是缩回了到喉边的话点头。

    与他一前一后走下楼时微微吃惊,要说楼上包厢一片狼藉,那么楼下则不堪入目,几乎能砸的都砸了,桌椅也都被掀翻在地。服务员全缩在一角面色惊惶不安,环视了一圈只见罗天颓败地坐在角落的椅子里,旁边有两名派出所的在给他录口供,而罗少洋却不见其踪。

    罗天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朝我们这边看来,目光落到我脸上时变得阴沉而怨毒。

    肩上一紧,秦辅搂住了我的肩大摇大摆而走,当走到门边时他脚步一顿,侧转头轻慢地扫了眼罗天,眼底无尽讽意。

    一出门就看到苏浅,她看清我时立即疾步跑来,紧张地拉着我的手问:“愿,你有没有事?”我摇了摇头,这时秦辅松开了手道:“你们先走吧。”

    坐进出租车时我回首而看,秦辅已经背转身向着一辆黑色奔驰车而走。苏浅在旁问:“那个人是谁呀?”我默了一瞬答:“一个朋友。”

    当我再次走在廊间,心绪很平静。

    因为有刚才秦辅环着我下楼的一幕,所以并没有人来阻止我去而复返。走至走廊最后一扇门时,我伸出手轻轻一推,门被推开了。

    这是整座楼里唯一没有被损坏的一个包厢,不久之前秦辅与一些人在这里坐镇,以“护卫我”的名义进行了一次大扫荡。且不说这理由的合理性,我坐进出租车两分钟就让停了车,给苏浅说忘了问秦辅一些事。

    秦辅已经离开,但我还是要回来“问”。

288.时光被记忆拉长

    包厢内的桌上摆满了菜,但似乎未动一口。从之前我听到的脚步声再加上秦辅的话,应该是五个人,但这里一共有八个座位,杯碟在每张座位上都有摆放。

    这只证明他们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

    轻步环绕了一圈,目光落在主位的烟灰缸内,几个烟蒂安静地躺在里面。

    垂眸时心里某处仿佛被羽毛轻拂而过,我不想将那情绪称之为,失望。

    静立了几分钟抬步往门口走,可就在我一脚迈出门时又回过了头。移步走至屏风墙前,伸手微一使力推移,那堵屏风墙果然是虚掩。墙后是间精致的小室,真皮的沙发红木茶几,古色古香中夹藏着奢华。我第一直觉是去看茶几上的水晶烟灰缸,但里面很干净。

    目光轻扫而过落于窗,纱帘秀美,站在窗前透过纱刚好能看到饭店正门处。

    我坐进单人沙发里向后轻靠并阖闭上眼,好长一会伸手轻捂在心口,感受着那搏动一下一下越跳越剧烈。很长时间我以为自己再不会这般心绪不宁了,即便是罗家父子侮我诈骗时也能沉稳面对,有时候会觉得这心性改变得都不像我了,如一潭死水无波无澜。

    我轻吸了一口气,突然就像失去了水的鱼变得贪婪,开始用力地呼吸。

    只觉空气中的氧份充斥大脑,犹如注入了活力般从浑浊变成清晰,而眼角,有泪滑落。

    我闻到了一丝淡到几乎无所辩的......烟味。

    ###

    苏浅对罗家一事始终耿耿于怀,她与罗少洋曾经有过一段感情,后来因为某件事爱变成了恨。她很抱歉将我拉下水,想要补偿我,于是就有了这趟华美之行。

    华美是y市最奢华的五星级酒店,今晚这里有一个商会召开。那天苏浅的学长受了连累,他的身份被罗少洋识破后狠揍了一顿,不过他也因祸得福为公司接下了梦寐以求的工程标,所以收到了今晚商会的邀请卡,我作为他的“女伴”同行。

    商会办在华美的一间宴会厅,落地的玻璃窗倒影的尽是厅内灯光璀璨以及一个个或西装笔挺,或礼服挽地的男男女女。学长不会放过如此宝贵的商机,一进门就与我说了声走开了。

    长袖善舞向来不是我擅长的,而我也无需如此做,象征性地端了一杯鸡尾酒坐进角落里。场上的言笑晏晏都与我无关,只安静地等待着。

    我选的这位置很不错,刚好能看到大门,所以门前停停走走的车都能看见。今晚唐装男人换下了那身改成看似衣着简朴的灰色夹克,显得老成稳重又和蔼可亲。他一走入宴会厅,立即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他,而他身旁相伴的都是常在新闻中看到的市领导。

    罗家父子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不知y市的天已经变了,那场敲砸只不过是惊醒某些人再厚的背景也不过是昨日黄昏,新的权利时代已经到来,就从......秦辅入驻这个权力场开始。这场变革无声无息,手段干净而又残酷,与当年何其相像?

    秦辅是随后到的,我直直盯着他下来的那辆奔驰车,门童将车门关上,车子缓缓驶离,渴盼的眸色浑暗下来。秦辅的到来并没如唐装男人那般得到众人瞩目,但在唐装男人向他走去侃侃而谈时,我发现所有人看这个年轻男人的眸光都不同了。

    失笑着摇头,秦辅这样的人又怎容被忽略呢,他在任何场合都注定光芒万丈。

    离得微远也听不见他们的语声,我又扭转过头看向大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扇门开开合合有形形**的人进出,但最终紧闭了不再被推开。

    宴会厅的台中央已经有主持人开始主持这场商会,期间还会有一个工程开幕仪式,将会有领导上台亲自启动。我忽然心中涌出一阵烦躁,问自己置身在此有何意义?

    起身走向通往花园的落地玻璃门,拉开了走出,关上后室内的喧嚣与室外的静寂成鲜明对比。走进花园轻风抚过时有丝凉意,吹散了刚才的烦躁,不禁自嘲:三年了,还没看透吗?

    走在静黑的小道,心绪渐渐平复下来。今晚为了配合学长和这个商会,我换上了一条米色长裙,头顶的月光将影子拉得妖冶而修长。当身影从一道变成两道时,我脚下微顿但很快又继续朝园中深处走,到得僻静处时身后之人忍不住出了声:“愿愿,真的是你?”

    我回转眸看那站在阴影里的人,突然仿佛时光倒退,某些人与景重叠。

    也是这般静黑的夜,花园中有人尾随在身后,甚至是那同一个人。刚才在宴会厅里看到时我几乎没认出来,只是觉得眉眼似曾相识,后来在脑中过滤了好一会才想出对方的名字,连自己都感到吃惊,无论是否有过背叛我也不至于对这个人淡忘到如此程度啊。

    鹿野,曾经青春时期有过一段同路历程的人。

    静默地看了他数秒,我淡声回:“你认错人了。”想快步越过他离开,但是被他抓住了手臂,我低下头盯视着那只掌,心率不可抑制地失衡。

    从树丛走出时身后一片静寂,躺在地上的鹿野即使没有受伤也一定吃惊到说不出话来,他绝然想不到我会在一招之间就将他撂翻在地,而我只是单纯不想与他多费口舌。

    原本走到花园来只想安静片刻,但显然这里已被破坏,生了离意。四周察看了下,这个花园属于酒店内部封闭式的,要离开还得从正门走。推开玻璃门低埋了头从外围角落朝大门处走,就在我手推上门的一瞬听到主席台上有人在道:“门边的那位小姐,麻烦请留步好吗?”

    我怔了怔,秦辅?在察觉多道目光看向我时意识到他是在唤我,缓缓回转过身。

    本该转至主席台的目光在中途被拦腰截断,然后我全身僵硬在原地,直直看着那侧旁落座于沙发内端着红酒轻抿的身影。

    不同于场上任何精英人士的西装笔挺,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里面的白衬衫没有搭配领带,甚至松开了两颗纽扣,露出脖颈里的挂链。曾经微长的头发被削短了不少,颜色也不再染成栗色而是幽黑,端着酒杯的右手手腕上戴的金丝楠木手串比之当初还要程亮。

    这一瞬时光被记忆拉长,隔着三年的长河,我站在这处仿佛跨越不到那彼岸。

    台上秦辅在说什么我听不见,谁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也感觉不到,只知道一步一步朝着那处坚定地走。等走到离他一米之外时,那垂着的长睫才慢慢抬起,安静而幽然地看向我。

    无数个无眠的夜晚,我凌迟般地一再重复想起那段岁月,也想象过各种与他重逢的情景。当唐装男人露面无故为我强出头时,当处事手段张扬跋扈地熟悉时,当秦辅走至眼前时,当我静坐在那间包房的沙发里闻着淡得几乎难辨的烟味时,我的心率都会不可抑止地加速。但这一刻,我逼视着那双幽黑的眼,从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平静。

    刚才在大厅里认出鹿野,我其实有意走入花园。因为相似的场景同样的人以及各种推断出的讯息都在预示着这一刻,可我忽略眼前这人又如何肯这般容易就范呢,他本就是张扬肆意惯了的人,哪怕再见他也要在我猝不及防时,而不是被我算准的任何时间场合里。

    我向前大迈了一步,鞋尖几乎碰上那双刷亮的黑皮鞋,低矮下身凑近到他一尺处,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声说:“这一次离开时,你打算将多少人的记忆抹去?”

    如果曾经的低调隐于人后是为了方便你可以“自如”的消失,那么这次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当那一天再次来临时是要将在座的每个人记忆都抹一回吗?

    英俊酷肖的脸上神色没有半撕浮动,只是那眸色骤然变得越加深了,片刻后那好看的嘴角微微上扬,在他伸手的瞬间我一个疾退旋开身,刚好避开了他伸来的掌,终于从那张脸上看到错愕的表情,我讥讽而笑了下转身就走。

    这次没人再叫住我,即使秦辅在台上再次出声也与我无扰了。

    推门走出的一瞬我闭了闭眼,将眼角的湿意强行逼回,再睁开时已经只剩萧漠。

289.魔咒

    走在街头,因为夜还不算深所以路上车水马龙,时而有一两声的喇叭会在身旁响过但影响不了我,因为耳朵里塞着耳塞连在手机上,有一首歌在反复循环,这首歌,我听了三年。

    这三年的时光似乎漫长到我已经觉得快天荒,然而仔细回想却说不清一件能让我印象深的事,这时想来就像身边的车辆疾驶而过的感觉。唯一不会忘的就是耳朵里女声吟唱的那句:你真的很残酷,用消失来弥补......

    站在某个十字路口时我茫然四顾,发现繁华的城市每条道路都似乎荒芜地让人不知所往。曾经我走进了一条通往地狱的歧途,本该拨乱反正从里面出来,就连阎罗王也给了我机会,可当我无数次走在这样的岔路口时才深刻领悟到原来自己已经出不来了,因为心已迷路。

    带着一身的萧冷回到公寓,当我用钥匙开门而入时,全身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空气中浅淡而飘渺的烟味在告诉我:有人先一步登堂入室了。

    突然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被抽干,我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门板上,再无力去抬手开就在旁边的灯。幽暗中不难看清那处沙发上扑闪着的星火,这一幕与很多场景重叠,交织成一张渔网向我铺天盖地而来。

    我颓然而笑,轻吐两字:“何必?”

    既然消失,何必再回?既然重现,又何必兜圈子?是吃定我逃不开你撒下的网,还是认定我一次又一次要义无反顾跌进漩涡?

    如果不是这刻浑身没了力气,我定然拉开门转身就走,像刚才从酒店离开他时一样离开这个有他存在的地方。有一件事我从头至尾都清楚而深刻:他是诱人下地狱的魔鬼!

    我心中在一次次念着的这个魔鬼在星火熄灭后,气息渐渐迫近。在我的惶然无助中站在身前,双掌撑在我两侧,侵略气息淹没而来。就在即将触及的一瞬,我冰冷了声音:“古先生,请自重!”

    咫尺的呼吸沉顿一秒后他问:“你叫我什么?”

    这是再见之后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嗓音与语调与午夜梦回时的一般模样,我在霎那怔忡了。手指轻柔地划过我脸颊,落在下巴处将我的脸抬起与黑暗中的幽眸相对,听到他再次逼问:“你叫我什么?”

    忽然间心中的某根弦断了,我再做不到冷静自持,忍无可忍地低吼:“古羲,你给我滚出去!”我的愤怒反而让他愉悦,他轻笑着将唇抵至耳边,邪恶的声音撞击我的耳膜:“小愿,三年零一百二十八天,我每一天都在想你。”

    见鬼了想我!以前我会相信他的每一句话,三年前的那天之后我告诉自己:谁都不要信。

    包括苏浅!

    若说第一次在大巴车上相遇,给我留下“得失,去留,终有彼岸”的纸巾留言是偶然,那么在y市再遇我绝不会当成巧合。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萍城的咖啡吧叫“时光”,苏浅开的饭店叫“时光倾城”,不同的经营模式却同样给我留一个角落作画。

    也曾想过是何知许的授意,但在我有意借罗少洋之事逼背后之人出现却看到来的是秦辅时,我赫然明白是谁的授意又有什么区别,不都听命于眼前这人吗?所以,在以摧枯拉朽之势毁掉我所有信念之后,又连一丝掩饰都没有的向我宣告:我逃不开他灵魂的禁锢。

    后来我彻底领悟,假若当年何知许能让我自我催眠遗忘某些讯息,那么三年前也可以!何知许的“坦白”根本就是他授意的,他也根本没有要我真被催眠将他遗忘的心思。

    甚至于后来几斤毁灭的占有、杀意以及地下围城之行,都是为了加固我对他强烈的情感,这其中不止是爱,还有恨以及恐惧。那个寻人游戏,从第一轮到第三轮,一点点将我的心智摧毁,然后将他刻进灵魂深处,最后再以消失给我致命一击,从此无论我走得有多远,时间拉得有多长,我都再也走不出他的魔咒了。

    所以,我恨之入骨地将他称为魔鬼。

    一个发狠,我低头死死咬在他的肩膀上,泪却夺眶而出,怎能不恨?既然不爱那便休,为什么还要将我困死在这炼狱中?

    当嘴里泛起腥甜时我仍然没有松口,执着了三年的恨意要如何释放?

    但在耳边清流嗓音划过时,我的牙一点一点松开,身体一软朝着地上滑去。他就在跟前却并没有来拉我,任由我坐在了地上。

    刚才他说:常愿,自你饮下我血那天起,就是至死方休,你觉得你逃得开吗?

    我忘了何时饮过他的血了,但肯定绝不是此刻,所以他自接近我起就没打算放过我,即使死也脱离不了这血的桎梏了。

    沉坐在地脑中一片空白,浑浑噩噩的不至于生无可恋,只觉得那些纠缠已久的执念都散的无影。真的,再计较又如何?他早到我还没爱上时就已经把绳将我捆住了,所以我这三年的痛苦、恨念,统统都是徒劳。早就判定过他没有心,从他身上奢望感情那是天方夜谭,还不如实际点想想他再次出现,是我身上又有什么价值值得他利用。

    所以我钝钝地问:“你来找我做什么?”

    头顶覆上了他的掌,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他脚边睥睨的奴,生死由他定夺。

    只听他说:“不是应该我来问这问题吗?”我讽凉而孤苦地笑:“古羲,你说来就来,要走即走,何曾在意过我?你又怎会因为我一点小把戏就出现?不过是这座城市有些东西引了你的亲睐,而我可能帮到你罢了。”否则,他绝对可以即使踏足y市也让我感受不到他的一丝气息,这也是我明知徒劳奈何却仍硬着头皮去做的原因。

    这夜古羲没有走,在我心湖再度归于死寂后他施施然把公寓当成自己家一样的,堂而皇之占据了我的主卧,而我这个主人反而蜷缩在沙发上睁着眼到天亮。

    之前还觉得秦辅气场大,这世上又有谁的气场能比他古羲大?只要他想,他就能让你感觉到他无所不在;而他不想,又可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没有再做任何徒劳的事,就僵躺在那一动不动,直到主卧的门开脚步走到跟前,清幽的目光落定在我弓起向外的肩背上。我就闭了眼继续挺尸,只当不知道。

    但古羲又岂是这般容易应付过去的人,只听他轻笑了下语声轻快地道:“小愿,你在我靠近后呼吸从每分钟三十五下变成了七十下,全身肌肉紧绷,这样还能装睡吗?”

    我把脸埋进沙发内侧,嗡着声回:“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装睡了?”

    他的气息靠近,头皮某处微紧,大致明白是他用手指将我一缕头发给卷了起来。只觉他轻吟的嗓音就在脑后:“你这是在跟我撒娇吗?很新鲜,我喜欢。”

    我一个翻身而起,余光看到自己的一缕发从他右手食指上轻轻滑过,大步冲向了洗手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看着镜中的自己,茫然无助的眼神,惶惶不安的表情,三年后我已经不知道要如何与这个人相处。

    昨晚我还有一股劲憋在那,敢对他发狠怒吼,而这时我却像只鸵鸟躲在洗手间,窝囊地连我自己都唾弃。原本我蹲坐在地上发着呆,突听到外边传来一声不小的动静,我愣了愣反应过来那好像是大门关上的声音,他走了?

    忍不住撑地而起,但蹲得太久两个腿弯都直不起来了,过了片刻才勉强能站起。刚才等待的那一两分钟里我凝神细听,外头一丝丝动静都不再有。

    迟疑着拉开门探步而出,却没料见餐桌前古羲施施然坐那,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

    一目了然,桌上那些都是外卖,也就解释了刚才门声的由来。

    他向我轻飘了一眼,似笑非笑地着问:“是在那里头睡了一觉吗?”我默垂了目光转身走进了厨房,随意煮了碗面就着煮锅吃了一阵,只觉口中寡淡无味,这是我煮的最烂的一次面了。等到我走出去时餐桌前已经不见古羲人影,目光不受控制地环寻,当真的没有在客厅任何一角发现他时,那本在心底的创伤顿时破开了洞。

    恨这个人用尽一切手段拉我深陷泥潭是一回事,但如果他又如三年前一般消失,那我可能真会在这泥潭里灭顶。心中一直安慰自己:不会的,他会出现就一定是有目的的,而这目的还与我有关。

    可再多的安慰也没有心冷来得迅疾,颓然靠在厨房门边的墙上。突听大门上有人在敲心中立即一紧,我这门的门铃坏了一直也没叫人来修,是他去而复返了吗?

    脑中还在犹疑,但脚下已经不由自主地想要迈出,却在这时卧室内传来一声浅令:“去开门,是秦辅。”我一怔,愣愣地回头凝向卧室那处,他......在里面?

290.饰物

    门打开后果然是嘴角勾着笑的秦辅,他穿着一件灰色大衣眼睛上还戴着墨镜没摘,可谓酷帅俊挺。低头垂眸,见他左右手上各拎着一只行李箱以及一个纸袋。

    这幅场景有些似曾相似,而秦辅也没跟我有半点客气地直接抬脚而进,箱子和纸袋随意地往门旁一丢,他摘下墨镜回眸问我:“阿羲呢?”无用我回答,因为主卧那边就传来了他的声音:“把东西拿进来。”

    秦辅没好气地道:“我说你能不把我当小弟一样指使不?”他口中虽埋怨,但还是弯腰拎了行李箱走过去,刚走至门内就听他笑开了道:“哟,你这速度真是贼快,一晚上就把常小愿搞定了?”

    我眼角抽了抽,他们在我屋里无论是举动还是说话都毫无顾忌。跟着到卧室门边往内一瞥我就顿足了,也立即明白了秦辅那笑言的意思。

    古羲就坐在床上神情慵懒以对,而他上半身光裸着只穿了一条长裤,身后那床铺不用说也乱作一堆。是人走进来都能误会我跟他怎么了,在他目光扫来时我别转过头却也并没移步。

    秦辅见状又调侃:“要不要我把地腾一腾让你俩继续,回头我再上来说事?”

    古羲收了射向我这处的目光淡淡道:“说吧。”

    不自觉地我竖起了耳朵,在秦辅进门一刻就想不会又将这层楼上的公寓都给买下来了吧,但却听秦辅道:“已经弄到邀请卡了,时间是下午三点。”

    我下意识地去看墙上的挂钟,上面指针已经指在了一点钟的位置。

    “林东那边什么情况?”

    秦辅嗤笑了声道:“这个世界没有收买不了的人心,有人重权,有人好色,有人贪财。林东三者都不上心,因为当有了第一样其余的都能得到,只是有一样他却求之不得。”

    空间静默了下来,反应慢了半拍才意识到秦辅的目光转向了我。什么意思?我连他们口中的林东是谁都不知道,与我何干?

    却听秦辅缓缓道:“林东,你见过的。”他顿了顿,“两次。”

    唐装男人?秦辅打开手机调出照片反转向我,里面的男人面色沉冷一身的中山装,不正是那位唐装男人,果真就是他们口中的林东。

    只听秦辅道:“据说那天他在时光饭店花一万买了你一幅画。”

    我眯了眯眼,“那不是......你们授意的?”秦辅失笑了道:“反正我没那么无聊,你可以问问他会干这事不?”我朝床上之人匆匆一瞥,他的嘴角噙了抹浅淡的笑,但那笑意却不及眼底。原本我真以为这林东是授命于他们,可看现在情形似乎并不是,那他为何会独独亲睐我的画呢?

    这时秦辅又道:“再给你说个事吧,你三十万卖给罗少洋的那幅《富春山居图》现在也在林东那,他是真的对你‘情有独钟’。”

    “你们就摊开来说吧,需要我怎么做?”

    秦辅看了眼古羲,见他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得还是他来说:“常小愿,林东已经把目标对向了你,即便我们不出面也会找上你。”

    我冷了声:“直接说重点!”

    “重点就是现在你有半小时的时间换衣服打扮,一会一块去个地方。”

    就算我百般不愿,半小时后还是换上了秦辅带来的那条白色长裙,并且将头发挽起在脑后梳了个髻。待我从洗手间走出来时,两道目光都射向了我,秦辅的那道也就罢了,古羲看过来的眼神让我心神不宁。目光在我脖颈处扫过,轻描淡写地问:“玉哨呢?”

    我迎上那视线,口齿清晰而答:“扔了。”

    气氛在那瞬间沉滞下来,秦辅有感而起丢下一句:“我在楼下等你们。”就快步走向大门,却又在门边顿停:“动作别太大,时间不等人。”

    秦辅离开后屋内就剩了我和他,虽然他从卧室移步到了客厅,但仍然没见他有穿戴整齐,只是在身上披了件黑色衬衫纽扣只随意扣了两粒,胸膛半露半隐着。我不想承认这样的他其实是性感的,而空气中沉散出来的气息透露了危险,所以秦辅很明智地先跑了。

    只见古羲的右手食指在桌面轻敲了两下,淡淡吩咐:“去把它找出来。”

    “没有。”

    “小愿,我不介意缺席一小时后的活动,如果你坚持要挑战我的耐心的话。”

    我垂眸直直盯视着自己的鞋尖,这双银白色的皮鞋也是秦辅带来的,码数刚刚好。嘴角扬起了讽刺的弧度,转身走进了卧室,拉开床头的抽屉从最底层找出了玉哨子快速走到桌前将之扔在桌上。穿惯了运动鞋,再华丽的鞋穿在脚上都觉得它硌脚,可是有时候却不得不穿。

    古羲捻起穿在玉哨上的链子,问:“为什么不戴?”

    我回以冷笑,而他下一句话却是:“怕睹物思人?”一下就将我原本已经压下的怒火又激了起来:“我是怕带着它夜夜噩梦!”他听我这么说后反而笑了,很理所当然地道:“那也不错,人之执念越深噩梦也就缠绕不去,你这反应挺得我心的。”

    他在说到最后一字时,突的那指间的链子碎成一段一段。我有些不敢置信,这链子当初在取下来时我是费了很长时间才打开那个回路接口的,也曾试图用暴力,可无论什么工具都夹不断它,此时却在眨眼之间全碎断在古羲的指间了。

    突然想起三年前与他在青铜室内,青铜盒下孔口狭小不可能容人钻入,而他却生生将那青铜底板给撕开。那会我没多余的心思去想,这时见着刚才那幕才想起,恍如昨日。

    古羲从裤兜里又摸出一条链子来,隔了这么远我都能看到晶光闪闪的。他将玉哨穿过那链子后就对我下令:“过来。”我没有选择地走过去,到得跟前时他头也没抬地道:“坐下。”

    我沉滞了一秒后想去拉旁边的椅子,可却觉腰上一紧被揽下了身侧坐在他腿上。刚一挣动,他的手就从侧旁将我环住,微凉的金属链子滑过脖颈不及那久未佩戴的玉哨子让我感到心悸。有时候真的是我在自欺欺人,哪里是夜夜噩梦,根本就是习惯成自然不自觉地去抚摸它,然后夜夜辗转不眠。是在把它拿下后,才终于能够好好的睡上一觉。

    垂落的眸定在近处他手腕上的金丝楠木手串上,之前我以为是同一串,近了才发现珠子的纹路不同。忍住到嘴边的疑问,在项链戴好后他的指尖在我脖上轻划而过,引得我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但觉右腕间一凉,我低头去看,古羲正在为我戴上一条手链。

    那手链很特别,方形的翠玉里面镶嵌木珠,翠玉的色泽与我胸前玉哨相同的帝王绿,而木珠则像他腕间戴的金丝楠木所制。这种玉镶珠不止一块,而是用与我脖颈上相同的链子串了近约十个,并在接口处有一半圆翠玉接合着银白的细链挽垂。

    我正在发怔,听到他说:“之前手串适合男人戴,所以我后来收走了把那珠子切割成了小珠给你重新做了一条,机关还与原来一样。”

    有些震惊,这翠玉中镶嵌的珠子就是原来那只手串?那这玉......无需张口问,从我惊异的神色他洞察了我心思:“玉是取材玉牌和钥匙。”

    我呆住了:“你说什么?”

    他瞥了我一眼,轻描淡写地道:“既然没了用场自然拿来加工了。至于王印,等日后没用了也一并给你加工做些小玩意。今后这链子和手链你就一直戴着吧,不准再取下来。”

    我沉扫了眼腕上那手链,接口处就像一把细锁环绕成结,恐怕也就他知道要怎么解开。不用说我脖颈里的链子环扣也是如此,不是他不准,根本就是我取不下来了。

    他这般态度让我错觉暧昧,想从他腿上起来,但他的手搁在腰处看似随意实则却将我圈禁在他身前,只觉耳旁轻薄的呼吸抵着,浅沉的语声钻进耳膜:“帮我穿衣服。”

    我扫过一眼他半露的胸口,讽凉地问:“你什么时候手残到需要别人帮你穿衣服了?”

    逞口舌之能的结果是唇被突然覆盖,铺天盖地带着强势的深吻将我席卷,不费吹灰之力就探入了口舌。而我反抗的动作也以双手被反绞在后为宣告结束,身体被他强力贴紧感受那喷张的肌理,而他的另一掌紧扣在我的后脑上,不容我有半点退缩。

291.刁难

    男人与女人,坚硬与柔软,总是相互辉映的。

    我不愿屈从于他,可即使隔了三年身体对他也像认主一般会悸动。一发狠,牙齿用力去咬,立即尝到一股血腥味,但下一瞬控制我后脑的掌移到了下颚,剧痛随之而来,他没有丝毫怜惜地就让我松开了牙,更甚至惩罚性的加重指力,我被迫承受他这强势到凶狠的深吻。直到唇舌都麻痛到不行时他才终于肯松开,英俊的脸上含着邪佞的笑意,他说:“再见你的第一眼时,就想这么亲你了。小愿,你别跟我倔,否则吃苦头的只会是你自己。”

    说着他的指尖在我红肿的唇上轻轻摩挲,眼神似有怜惜。可我却清晰明白,他这人既心狠又残酷,对我有占有、有强势、有霸道,但绝没有“怜惜”这种情绪,否则我不至于身处地狱无门而逃。

    不得不屈服于他,低头把他散乱的衬衫纽扣一颗颗都给扣上,到扣至领口处时手被他按住。他的眉色已经恢复成一片淡然,没了刚才的张狂肆意,“这粒不用,去把箱子里的西装给我烫一下,十分钟后我们下楼。”

    等衣冠齐整的古羲与我走出公寓楼时,路边一辆黑色奔驰车按了两声喇叭,车窗内的正是秦辅。我刚坐进后座就听到前面秦辅在嘀咕:“留了半小时空余,总算还迷途知返了。”

    我起先没听懂,在车启动后秦辅见没人理会他又戏虐地道:“阿羲,你现在是金枪易倒呀,半个多小时就结束了,以前还能维持一小时呢。”这回我如何还能不懂,不可控制的脸红到耳根,尴尬地立即别过头去看窗外。

    移开了视线却不能闭上耳朵,只听浅浅沉沉的嗓音不紧不慢地传来:“你可以把车停了试试是半小时还是一小时?”这话听得我想找个地洞钻了,他们竟然就如此当着我的面讨论这种事,更令我惊愕的是秦辅还真的一脚刹车踩到底。

    惶然扫掠车窗外是在市区的大马路上,他们不会真的......念刚转过前面秦辅刹车一松,脚又点向了油门,车速慢慢加快,而他还口中调侃:“瞧把常小愿给吓的脸都白了。”

    侧旁敛来一道目光,不管是否我心理因素都觉得被他这样看着受不了,这还不止,他还突然凑近过来语声清浅却足以让前座驾驶位上的秦辅听到:“你也是想证明的,对吗?”

    得来秦辅的放声大笑,而下一瞬却听古羲轻声又问:“你赌我是半小时还是一小时能将他撂倒?”秦辅的嘲笑声嘎然而止,而我怔然后立即反应过来:“两个都不是,我赌你十五分钟内。”古羲一声闷笑,眼角都微弯而起。

    秦辅不甘愿地嚷:“喂喂喂,常小愿,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弱吗?”

    我轻哼了一声,心说不是你在我眼里弱,而是我身边这位太强,就他那徒手撕开青铜板的力道估计秦辅这厮都没见识过。

    这一幕让我感到恍惚,好似又回到了当初,身旁的人从不曾离开,也没那些阴谋利用。

    车子开了二十分钟到了南区,由于我的活动范围有限这边几乎就没来过,但知道有片山区被划入了山林保护地带。在开进岗卡后秦辅就收了脸上的散漫,严肃后的他显得有些不怒而威。绕着山道又开了五分钟,在半山腰处车子缓缓停了下来。

    下车就见眼前一栋很欧式化的现代建筑物,流光可鉴的一排玻璃二层楼,午后的阳光打在上面耀眼生辉。正门前有站了两名穿着黑西装的保卫,在我们一行三人走到时他们就很礼貌地迎上前来,而秦辅从西装兜里摸出了三张卡片,那两人取过后就在玻璃门上的一只机器上扫描,在机械的声音报出“识别通过”后玻璃门就打开了,秦辅先走进,我是第二个,古羲在最后。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防卫如此的森严。刚才在外面我有扫视过,并没见这座小楼上有标志性的标贴,而等我们再通过一道自动感应玻璃门后,就见前方一块黑色流水屏风上龙飞凤舞地写着:长生俱乐部。

    迎面走来一人,又是标准式的唐装,不过今天是穿了一件宝蓝色的,来人正是林东。

    “小秦,你们总算是来了,我都等了好长一会了。”

    我恁是反应慢了一拍才理解他口中的“小秦”是在喊秦辅,脑中不受控地想会不会喊古羲“小古”?不过林东与秦辅寒暄过后就转首看向我们,先朝着古羲点了点头,转而却来看我:“常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我牵强地笑了笑,回以礼貌:“你好,之前的事还没来得及向你道谢。”

    本是客气话,没料林东直接道:“无碍,等活动结束后我们可单独聊聊吗?”我忍住去看古羲神色的冲动,念及来之前他们的那段对话,颔首同意。

    之后林东没再继续话题,引了我们向内,拉开一扇移门后的格局令人微感讶异,从外到内都是欧式风格,这室内却从窗格到地板再到一张张小几以及地面的黑色蒲团,浓浓的日式风格。

    林东率先而入,还没等我们走进就见那边一道屏风后有人鱼贯而出。

    前后出来了一共有六人,我大约是明白为何林东处于此场合又要穿回唐装了。因为这些人基本上就没一个正装的,不是大褂就是中山装,要么也是汉服,相比之下秦辅与古羲这般西装笔挺在其中反倒属于异类。

    我留意到他俩互视了一眼,似乎也有意外。不过很自然地想起第一面见古羲时他的穿着,一身的黑襟长衫,衣袂飘飘地就像一位侠客。若把那身装扮穿来,当不输于在座的任何一人。

    当然,单论气场除非他像此刻内敛了,否则无论在什么场合他都会是核心焦点。

    加上我们刚好十个人,两人一组分坐在五张茶几后,我自然与古羲同坐一桌。刚一落座,门外就走进几个穿着和服的姑娘为每一桌上配备茶具添茶。

    本以为这些和服姑娘在斟茶后就会离开,没想却态度恭敬地跪在了一侧,肩背挺直,这是要留下来服务的意思?

    整个室内除了这五名和服姑娘外,就只有我一人是女的,相比她们我还算幸运,至少不用跪着。但今天穿的是裙子,要像男人那般盘腿而坐也不雅,只能双腿放于一边侧坐。

    林东是与秦辅坐一起的,并非主位,主位上坐着的两人年龄都在三十到四十之间,嘴角牵着淡淡的笑意。初一看眉眼和善,但仔细看来却发现眼神中透着精光。

    他们中左侧那位先打开了话匣子:“老林,你说今天要为大家引荐几人,可以开始了。”话落目光就向这边扫来,从我身上飘忽而过落定在古羲身上有一两秒的时间,这才回敛。

    林东点点头:“跟大家介绍一下,我身边这位是来自萍城的秦书记,古先生是古董商,正是由秦书记为我引荐的,今天他带来了一样物什想供咱们品鉴一下。”

    听着我不由蹙起了眉,来时并没看到秦辅和古羲有带东西出来啊。我还在寻思着,听到主位那人又道:“老林,这事先不急,你还没介绍这位女士呢。”于是全场的目光都投向了我,包括林东也朝我看来,并道:“是我疏忽了,常小姐是我请来的客人,林某对古董只懂皮毛,反更醉心于画,常小姐是我见过笔法最精湛的画家了。”

    我被如此夸赞实在有些赧然,充其量只是个会画的人,还谈不上画家。

    没料主位上的另一个一直没开口的人一脸讶异地看着我道:“常小姐这般年轻就得老林如此厚赞,倒是引起我的好奇来了。”

    对面一个穿深青色短衫的人突的沉面开口:“既然如此,常小姐不知能否赏脸画上一幅?”此话一出林东立即面露尴尬,想要为我解围:“老郑,这事能不能晚些再说,咱们还是先开始此次活动的主题吧。”

    但那老郑似乎并不给林东面子,冷哼了声后又道:“能够坐到这里的都是有份量的人,秦先生的身份或能担当此份量,古先生还得先亮出东西再作定论,至于这位常小姐,我实在想不出一个画画的凭什么能在这里。”

    林东的面色也不由沉了下来:“常小姐是我的客人,难道连我的面子也不行吗?”

    老郑皮笑肉不笑地牵了牵嘴角:“你林东的面子自然要给,可她单单只是你的客人也太过情薄了,还不如说她是你小情人来得硬当呢。”

    闻言我一怒,手刚握了拳却被身旁的掌轻轻一按,余光中古羲眉眼浅淡嘴角从头至尾都噙着一抹微微笑弧,陡然明白那老郑看似针对我,实则是在针对他。因为单从落座的位置来看,我显然是与古羲一道的,有意用言语折辱我岂不是在折辱他吗?

    想通之后我反而不怒了,至今为止,我还没见过有谁能在古羲手底下讨得了好,而他此刻与秦辅两人几乎是一个表情,这就是见惯大场面的人的镇定。

292.黑金蟾

    反而林东显得很尴尬:“老郑,你不要胡说八道了。要是不信我让人去取来一幅常小姐的画,你就知道她的本事了。”

    “与其要叫人去取,正主儿在这不妨直接画呢。”

    “这......”林东侧转过身来看我,欲言又止状。我也拎得清情况,浅笑着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来时不知大家会对我的画有兴趣,并没有带画具来。”

    “这还不简单,咱们俱乐部里拿上一套不就行了。”有人插嘴进来。

    立即就有和服姑娘起身走出门去,不过几分钟就见抬着画架与画具进来了。我粗略扫过,那些画具比之我那一套要高等许多,假如说不是这俱乐部里本身齐备那就是现在的局面一早设定好了,而林东自然也是有意为之。

    到这时我忍不住去看古羲询他意见,眼神交汇的一瞬,他轻声道:“随意就行。”

    我走至场中央,目光微微扫了周围一圈后问:“我能提个要求吗?”主位上的男人回道:“请说。”我低敛了眸光落定在画架上:“能否准备一幅可固定画纸的长画板包括长卷纸,然后将格窗遮上并把灯也灭了?”

    林东惊异而问:“你要盲画?”

    我朝他点了点头,“既然在座的想要看看我的画技,也得拿一些本事出来才行。”

    林东眼中闪过兴奋之光,挺直肩背询问:“那你打算画什么?上回亲眼所见你用十五分钟完成《富春山居图》,这次你打算用多长时间?”

    我沉吟了下,答:“十分钟吧,至于画什么林先生不妨等成品出来后再看会更有视觉感。”

    林东口中连连说好,也不顾其它人是否反对就立即让人再去准备画架,并且用遥控将缩在顶上的遮幕给放了下来。自进门时我就有观察到这一细节,与门相对的墙面以及移门这边都有垂幕被收在顶上。等和服姑娘把画架在场中央排列整齐,又将一卷画纸给固定在上后林东对主位之一道:“可以开始了吧。”

    对方的目光向我浅扫而过后,终于点头。

    于是在我握笔的一瞬头顶的光亮骤暗,周遭顿时陷入黑沉之中。我清心敛神投注于画笔之上,脑中图案早有勾勒,只在于速度是否够快。倒不会觉得生疏,因为如此全神投入手脚与脑共同配合已经不是第一次,不久前为了帮苏浅赢罗少洋还画过呢。

    十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早就因为某人黑暗于我太过熟悉了,至于其它人至少不用耐着性子枯燥等待,他们还能听到我不断来回行走的脚步声。到得收尾处我将节奏有意放慢下来,眸光不经意地瞥向某处,心中倒数。

    啪的一声光亮而起,时间刚好是十分钟。

    众人在目光适应光亮后都射向这处,林东最是激动地站了起来:“这......这是《秋山星月夜》吗?”心中微顿,这林东果然是懂画之人,我有意画的不是名家之画,甚至这幅图已经失传了,是南唐一位民间画师所作,也不知怎么的这幅画被南唐后主李煜瞧中拿来赠予了小周后,因此这幅《秋山星月夜》一举成名,但世人皆以为是李煜所画,反而原来的画师却默默无闻。

    知道这幅画还是三年前在古羲那间古堡的藏室,这幅画的原作就被搁在角落里。像这样的真迹古羲那不知道还有多少幅,我对画偏爱,自然也尽挑这些来看。

    我在点头之后回坐进座位,瞥了眼古羲沉静平和的脸,心中微讽划过。

    林东这时已经游走在画前,将那副长约十米的图画仔仔细细看了个遍,回首而来时眼神晶亮地看着我问:“常小姐,你这画不知能否再卖给我?”

    我刚想做个顺水人情送于他,却被古羲按住了手道:“林先生不妨出个价。”

    林东想了想说:“之前那幅卖给罗少洋三十万,这幅五十万卖于我如何?”他的话声一落立即就有人叫开了:“东子,你疯了?就这么一幅黑不拉几的画要出五十万?”

    “阿平,你们不明白这个中精妙。此画在极短的时间内能完成本是不易,又是在视线受阻情况下,光这两点已经足可见常小姐功底深厚了。但我认可的不光是这两点,最主要的是隐在画中的悬浮技法,据我所知当今画坛不超过三人还能有此技,而这三人的珍品早已价过百万。”林东在说到此处时,众人看我的目光才有了异样。

    其实我知道还有一个人对这种“悬浮技法”也是精通,正是此刻坐在我身边的人。至今为止他也不过是在青铜室内露了一手刺孔画,但我清晰记得当年他写给我的信中就是用了这种技法的画中画,与他相比我的火候还略逊了一筹。

    在古羲的应承下,我那幅十分钟之作以五十万成交卖给了林东。之前是罗少洋有意刁难我才有用画来抵桌席之念,而今当真以画论价卖给林东时多少有些心虚。

    原本主位之人要让把画先收起来,但被林东阻止了,只让人小心的把画架移到墙边。因为墨汁与颜料都未干,立即收起只会像那幅《富春山居图》一般印染损坏了画。

    这些人里显然也就林东是真对画有兴趣,所以在对我试探之后并没有继续这话题。

    言归正传,正式进入主题。

    当古羲从衣兜里摸出一样东西放到茶几上时,我发现在座之人都变了脸色。

    那是一只黑金蟾,大小只有我的掌心那般大,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多盯着看了一会就觉有些目眩。这时坐在我们对面的那青色短衫的老郑提出了要求:“古先生,能否让我一看?”

    古羲淡道:“请便。”

    老郑几步走上前拿起了黑金蟾端详,越看脸上惊异之色越重,也不问过古羲了直接拿了那物走至主位给两人看。相比之下,还是主位上的两个比较镇定,在各自拿过端详之后左首那人才问古羲:“不知古先生这只黑金蟾是从何处得来的?”

    古羲抿起唇角浅声答:“我们走古董的无非是拍卖场与黑市里走货,日前有个下手觉着这东西挺称手的就买了回来图个吉利罢了。怎么?诸位对这东西也感兴趣?你们别看它是黑金的,但应该有个千把年头了,可是个能蓄金的好货哦。”

    他这副言谈完全就像一个商人了,似乎带了此物过来有意要将之出手。

    但主位上的那位却是摇了摇头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是古先生的心爱之物,我们又岂会觊觎。古先生此行是想大家帮着品鉴,能否透露你花了什么价收到这只黑金蟾的?”

    古羲伸出了一根手指,我大吃一惊,就那么小一个东西也花了一百万?此时我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古羲比一根指头代表一万或者十万的意思,因为若如此级别根本都入不了他的眼。然而场上几人相视之后,还是主位那人开口:“从做工与雕琢手法来看,它应出自于后秦时期,纹理之间还刻上了特殊的梵文,古先生你这一千万花得并不冤。”

    我震愕地扭头,见古羲没有否认。之后在座的每一人都将那只黑金蟾都传看了一遍,也都发表了一些自己的个人意见,但都一改最初惊异的神色恢复了镇定。

    在古董品鉴完后,黑金蟾回到了古羲的茶几上,他也就淡笑了下将之收回进了衣兜内。

    就像一个插曲,事后都是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差不多到傍晚时分有人提议进行晚餐。以为会移转别处,没料餐食竟就送至此处,看着那一盘盘生食的东西我立即就倒了胃口。不是没有吃过日式料理,但纯粹生食还没有过。

    尤其是一种抹了鲜红鱼子的寿司,当我一口咬下后那腥味立即吞没味蕾,恶心感从肚腹泛出。我不得不失礼地跑出了门外,否则我怕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吐出来。

    总算站在门外等候服务的和服姑娘有点眼力,在我捂着嘴用眼神询问时就告知了我洗手间的方向。当我在走廊处转过弯后脸上的欲呕之色就敛去了,虽然口中的腥味确实难受,但不至于真让我狼狈到夺门而出。

    出来除了是想透口气,也是想看看这个让古羲动念谋划的地方到底有什么特别?

    在来时路上谁也没告知我目的,我本也无意去猜度,可就在那些人有意拿我刁难时古羲按了我的手,指尖在掌心轻轻勾画。即使隔了三年不见,有些默契还在,林东问我作画时长时,掌心被轻划上“十”字,于是我回答了十分钟。

    一般这种短时作画需要的是心力凝聚以及速度延伸,但我这次在黑暗中分了心。

    黑暗,我最恨之入骨却也变成了习惯。即使特殊的眼力没有了,但由于长期训练也能目视近物了,在光亮骤暗的一瞬我那张座位就空了,一直到最后几秒才看到消失的人回座。当时就判断古羲应当不可能是去了外边,他离座若不是针对某个人动了手,就是去了那屏风后。

293.先生

    走了一条廊道就发现这地方格局的怪异,居然除了我刚出来的那扇门就再没看到别处有门庭了,幽深廊道两侧都是空白的墙,洗手间刚刚已经路过了我选择忽略。但也不敢走得太深,虽然我目测了四周并未发现有监控探头,也没有被窥视的感觉,但总觉得这个地方让人不寒而栗。就在我打算回走时,突听转角处传来语声,心中一动,悄悄靠近。

    在近处就听到一个温和的女声在问:“先生,大致就是如此,您还有什么需要我向部长转达的吗?”两声轻敲后就听到悉悉索索声,但不见有语声再传来,我忍住探头去看的冲动,竖着耳朵倾听想要辨别对方在打什么暗语。

    突的一声吃痛的惊呼连带着钝响传来,刚那还觉好听的女声变成哀戚:“先生,我没有办法,这是部长吩咐的,求求你。”

    除了女人的抽泣,始终都未听到那被唤作“先生”的人开口,隔了好一会悉索声又起。我极轻地朝前迈出一步到转角处快速探看了一眼,却在一瞬间全身血液冻凝而住。

    紧靠在墙上的肩背快速沁出了一身冷汗,刚刚听到的悉索声是名和服女人跪爬着与地板摩擦声,而那女人身上的和服已经半解而开,甚至拉到了肩下露出了光裸的肩膀与背部。但这并非是让我僵住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那个和服女人游缠着的人!

    竟然是......何知许!

    再见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一幕,他身上的白衬衫纽扣被半解开,露出半片胸膛。可那胸口却有着两条鲜红的刀口,甚至还在流血,而他的脸色一片惨白。

    这还不止,我刚一瞬的惊鸿一瞥似看到他的脚上还戴了镣铐,竟像是被锁在那里面。

    就在这时终于听到一声叹息:“青木子,你这又何必?”我听得浑身一震,他的嗓音怎么了?为何撕裂地犹如老人?

    女人幽然而回:“先生,这么久您还不懂青木子吗?”

    我再忍不住又探头去看,只见那和服女人已经趴到了何知许的怀中,从我角度看她动作像是......按在他胸口处那还流着血的刀口上,更甚至她的右手指间捏着一把刀片欲往他咽喉处划。手一扬,腕上翠玉中间的珠子被我捏动银丝细线射出,本意是想击落那女人手中的刀片,可没想这被改动过的手链威力竟然比起原来强了数倍,只听一声惨呼那女人就扶着手滚倒在了地上,而那刃口入骨即使她的手腕半断在那。

    与何知许惊愕的目光相对一瞬,我就身如闪电般冲了过去,在和服女人第二声呼喊时准确地敲击她后颈处穴位,终于使其昏厥制止了她的叫声。

    没有理会何知许那惊异的目光,因为廊道外边已经传来了脚步声,我左右四看想寻个地方躲藏,可这个四方小室除了一张椅子外什么摆件都没有,不远处地板上堆叠着被铺应当是供何知许休息的。有条很粗的铁链从墙内延伸出来,与他脚上的脚镣相连。

    眼看我就要暴露也做好了与来人打一场硬战的准备,突的眼前白影一晃,何知许身体向我压来。我本能地伸手去推,但被一块毛巾兜头而下紧随着身上就觉负重,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抵在耳畔:“小浅,别动。”

    我心头一震,蒙在毛巾底下的自己真的没有再挣扎。

    这时门外传来询问:“先生,你没事吧?”同样也是女声。只听何知许淡淡回道:“我能有什么事?”那人迟疑了下但又问:“青木子是在里面吗?还有一个......”

    何知许微带怒意地呵斥:“怎么?我想要两个女人服侍都不行?”

    “对不起先生,我不是这意思。”

    “不是这意思就给我立刻滚,正在兴头上别打扰我的好事!”在他话声一落时,就觉蒙着毛巾的脸上一压,转而游移起来,微沉的呼吸近在咫尺。

    我完全僵住了,即使看不见也知道现在是怎么回事。握紧双拳忍住推开他的冲动,别转开头避开那几乎要移到嘴边的唇,他似顿了顿,吻继续落在脸颊并往脖颈蔓延。

    终于那脚步声逐渐远去,他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我忍无可忍地用力将他推开并把兜在脸上的毛巾给扯下。目光重见,何知许歪倒在一旁,而那本昏倒在地的青木子脸上到身上也盖了毯子,只留半截身体在外。

    没有想过再遇他会是如此情景,刚刚是本能下意识地出手相救,可却被迫让他亲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这个口。还是他打破了沉默:“古羲回来了?”

    我的瞳孔微缩,没有意料他问的不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而是古羲回来了。

    他再不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人,一语中的直接切中关键。而我的默然不语已经给出了答案,他从地上撑坐着起来,“你快离开吧,在这耽搁太久对你不利。”

    也知道自己出来的时间略久了,起身走出门时顿步回头,“你......”目光扫了眼他胸口的伤,却见他淡淡摇头:“走!”

    地上青木子的手指已经在微动,似乎快要醒来,我不能再滞留了。

    出来廊道环绕了片刻,眼见前方有一和服女人正向这边走来,而洗手间在我与她的的长廊中间。微一顿步就快速走过去,先声夺人开口:“抱歉,我出来洗手间忘了方向,不知能否为我带一下路。”对方不疑有他,礼貌地向我颔首后就引领我走回到包厢门外。

    迈入的一瞬我沉步,在我离开的些许时间里原本只是垂跪在侧服侍用餐的几位和服女人,如今都已躺在男人的怀中。声色犬马,活色生香是男人的天堂。

    有人留意到了门边的我,目光含笑着向我看来,其中有几分不怀好意我不想去猜度。默然低头走到了自己座位,轻瞥了眼古羲以及靠在他臂上的女人,讽弯了嘴角。

    桌上的菜似乎没怎么动,反倒是酒香四溢。余光里,不知他侧头说了句什么,女人跪着从他臂上退后开了。随而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在我身上扫过一眼,垂定于下。我不受控制地也垂了眸,却倏然僵住,指尖凝固了的鲜红是那般刺目。

    刚才出来时特意察看过自己身上的白裙,确定因为何知许用毛巾挡住了他胸前的伤而没有血迹印染,却没想到指尖上还落了血。

    回想刚才确定手指没有碰到何知许的身上,只可能是在细线收回时残余的血珠粘在指尖上了。突的手被抓握在他掌中,力道略紧,隐含着警告。

    不过直到饭局结束也没再出什么岔子,和服女人也都没有再上前来“服务”。倒是秦辅那边很自得其乐,怀中的小女人像是很得他心,席散时甚至有些意犹未尽地拉着对方的手不肯放,引得林东在旁笑劝。

    其余人只是寒暄几句就作了别,林东是一路送我们出门,还很有些遗憾地对我道:“今天太晚了不好意思再留常小姐,改天必定登门拜访。”

    我谦虚了几句就随古羲、秦辅一道上了车,车子缓缓而驶从后车镜里看似乎林东身旁又站了一人,从那身形看着像是主位之一。一改刚才在里面的言笑涔涔,别说古羲就连秦辅也沉着面,车厢内气压走低。

    等到车子开出山道区域,秦辅就在前面骂道:“都是些什么东西,敢跟爷摆谱。”

    古羲斜勾了勾嘴角,神色间虽没怒意,但明显眼神酷冷也是不乐。秦辅眸光一转,从后视镜里看向后座,“屏风后有什么明堂吗?”

    古羲沉着眸没作答,而是执起我的手淡淡道:“不打算说说你的遭遇吗?”

    我的心头一颤,不可控制地就紧张起来,目光一点点从他的掌移转到那双幽深黑眸上,听到自己终于问出长久以来也几乎快烂在心头的那个惑:“我妈在哪?”

    看到黑眸沉定未动,连一丝眸光都没闪过,反而是他嘴角的弧度加深,而握着我手的掌力也渐渐加重,“小愿,你是觉得自己有了筹码跟我谈判了吗?让我来猜猜,你在刚才必然看到了什么与我有关的,那是一件东西?还是个人?”

    我平静地看着他,再此重复刚才的问题:“我妈在哪?”

    “如果我说不知道呢?”古羲反问回来。我垂了眸,淡淡道:“那我也什么都没看到。”

294.价值平衡

    前座秦辅突的开口:“阿羲,其实......”却被古羲幽沉的目光一扫,话给吞咽在了喉间。之后古羲没有再逼问的意思,我反倒惴惴不安之极,心底深处潜藏的恐惧在滋生而出。

    那年除夕前一夜我回了乡,但却没有见到老妈。洞开的屋门,空寂的家,一切都让我如坠地狱深渊。阳台上摆放七星麒麟兽的位置已经空了,不用脑子想都知道老妈的失踪是因为什么,我没有了特殊的眼力无法看清屋中曾有过谁的脚印,也看不出任何迹象。

    向小区里的几位大妈打听,都说老妈上午还喜滋滋地去菜场买菜,称自个闺女晚上要回来过年了。之后就没见老妈再出门,而我是下午三点回到家的。

    我去找了那警察同学帮忙,即使失踪时间未到也帮我备案搜找。可是无论是查小区监控还是什么,从中午起到我回到家这段时间,根本没见老妈走出小区,也没有陌生车辆进出。

    那年,是我过得最冷的一个除夕。

    后来我记起了一个被忽略的事,古羲在第三次游戏时曾以老妈作要挟,当时我情急之下逃出了地下围城并且让老妈快速转移。之后破解出来是古羲有意布局诱我,而直到除夕之前老妈也都没有事自然就将这茬忘了,回头再想他说得哪一件事没有实现的?

    说要拿走我最宝贵的东西,于是就将我的特殊眼力给抹去消失了;说何知许在常城也不可能有假,只是这个动手的时间没有说是当下!

    那一刻我当真是恨到咬牙切齿,既然有心从我的世界消失无踪,为何还要到最后摆我一道?抢走七星麒麟兽也就罢了,连老妈都不放过!所以三年的煎熬在再见他时,我几乎崩溃,恨不得食其肉吃其骨。因为这只证明,所有的一切都如我分析和推断的,否则他会消失到天荒地老,永不在我眼前出现!即使穷尽一生,我都不可能找得到他。

    当发泄过后脑子终究逐渐清醒,独自在沙发上辗转一夜也没想到要拿什么来与他谈判。直到在那个长生俱乐部里看到被关押的何知许,我知道筹码终于来了。

    甚至等不及好好整理这些讯息,就在车上与他对峙了起来。在任何时候我都可以冷静自持,唯独面对他时,一个眼神一道轻讽的语调,都让我克制不住自己。

    “秦辅,停车。”一声沉令之后车子停在了路边。

    只觉指尖的热度骤然而离,他推开了那边车门已经下了车。秦辅忍不住打开车窗问:“阿羲你去哪?”但萧漠的背影在被车灯拉长。

    秦辅回过头来,“不追吗?”我回问过去:“我为什么要追?”秦辅被气笑了,“你就倔吧,三年前惺惺念念地找他,现在嘴硬,等他真一走了之时再后悔莫及。”

    我透过车窗凝定那越走越远的背影,幽声而道:“早就后悔了,后悔当初不该认识你们。”想了想,与他们相识根本就是有预谋的,若要追其根底应该追溯到十几年前,我不该随了主流去交笔友。或许,那样终可以逃过此劫。

    “随便吧,怪没意思的。”秦辅似乎厌倦了与我对话下去,一踩油门,车子如箭一般飞掠了出去。与某道身影插身而过时,我秉持着不去移转目光。

    山道口,我窝在树下坐着。秦辅把车熄了火停在路边,靠在车身上一根接着一根的烟抽着,过了十多分钟有道身影走了下来。眼皮底下一双漆亮的皮鞋站定,头顶是幽沉逼人的目光在盘旋,只听漠然的语音道:“走吧。”

    重新坐进车上座位有了改变,我还是坐在后座但却是一人,古羲坐在了副驾驶座上。

    还是秦辅打破的沉寂:“他们对那黑金蟾好像没有心动。”

    以为那人像之前一般不会回应,却没想他徐声而道:“有没有动心不是看当时的态度,三天以内林东必会找你。”就在这时,秦辅的手机响了,他立时笑了起来:“不用等三天,现在就上钩了。”显然来电者正是林东。

    但秦辅只是听了几句就再度停了车,并且回头向我看来,“找你的。”

    我没动,手机被古羲在屏幕上划过变成了免提,在秦辅示意我出声时轻咳了下,果然对面林东的声音传来了:“常小姐,你看我这记性,那幅画的钱还没给你转过去呢,报个户给我,现在立刻给你转过去。”

    本想拒绝,但抬头见他们二人都在看着我,出口的话变成是:“你稍等一下,我找下卡。”

    等我报出卡号后不过数秒,林东就道:“已经转过去了,你查收一下。”我嘴角略有抽搐,突然间多了五十万还来得这般莫名其妙。就在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时,林东却又道:“对了常小姐,画的落款还没有,你看什么时候方便?”

    我轻声回:“今天出门没想过要作画,所以没有带印章,林先生如果方便的话可以把画送到时光倾城来,我随时都可以为你盖上。”

    林东似沉吟了下道:“啊呀,这有些难办啊,让别人送过去吧我又不放心,怕把画给弄坏了;可我近日刚入主y市,事务实在是多,不知常小姐能否抽个空再过来俱乐部,我把画先搁放在这边呢,到时会有人接待你。”

    闻言我不由讽笑,五十万只不过是台阶,真正的目的在这里呢。

    再去看前座两人的神情,嘴角的弧度拉得就越大了,口中应承:“好吧,林先生定个时间我过去一下。”然后林东如预料中的将时间定于明天。

    手机挂断后秦辅问古羲:“你怎么看?”

    “如果不是借力打力,就是有人动了别人的东西还露了痕迹。”

    古羲转回身后就意有所指地丢来这句,秦辅看了我一眼耸耸肩聪明地闭嘴。车子停停开开几番,回到公寓楼下都已经快午夜十一点多了。

    电梯中就我跟他两人,气压很低,但直到进门谁都没有开口。

    他一进屋就去了洗手间,很快里面传来水声,等到他面色萧冷出来时头发上还滴着水珠。我坐在沙发里看着这一幕,错生时空穿梭之感,不算遥远的记忆里也曾有过这般情景。

    从卧室再走出来的他已经换了一件白色睡袍,但等仔细看时那睡袍偏小,好像还是我的。只见他落座在沙发里后就把夹在手上的一支烟给点燃了,还开了电视漫不经心地换着频道,一点都没有要与我谈话的意思。

    我却是忍不住开口了:“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和我谈?”

    浅淡的眸光清平落于我身:“先把你身上别人的味道洗干净了再来找我谈。”

    我的身体一僵,心脏漏跳了一拍,去卧室拿了干净的衣物进浴室并多此一举地反锁上了门。连自己都觉得讽刺,他如果真要进来,那一扇门岂是能抵挡得了的?

    十分钟后我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出来,挑了离他较远的椅子坐下。刚才在洗浴时脑中一直在晃着他那句话,分析之后得出的结论让我惊愕:他似乎已经洞察了我!

    见他仍一语不发,咬了咬牙道:“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目的,但我想发现的一些事应该能够帮到你们,而且明天林东又约我再去那俱乐部,用两个换一个,你不亏。”

    “两个换一个?你打算换哪一个呢?”

    我本是一怔,反应过来他意思后立即道:“当然是我老妈,那只青铜器你要就拿去。”

    他勾起了唇角,语带讽意的:“你倒是大方,要知道那东西可是你父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给拿回来的,当初我也给你分析过其中厉害了,应该清楚它的意义远不止表面来得简单。”

    我定视在他脸上,一字一句道:“我不是你,为求目的不择手段。老妈与一件死物相比,根本不是什么选择题。”

    “那你就不怕我把没有利用价值的直接处理了?”

    倒抽一口凉气,心口砰砰直跳,双手握紧了手中的毛巾瞪着他:“你不会!”

    “哦?说来听听。”

    垂落双眸定在某一点,“你也说了是没有利用价值的才会舍弃,就像对我一样,我之余你还存在价值所以你从未打算放过我,而老妈则是你能用来要挟我的工具,也非无价值的。”

    我话一落就听到他沉沉笑了起来,惊鹜地抬起头时看他眉眼虽慵懒但眸光却冷厉,以前他是蛰伏在暗处的猎豹,那此刻就是走于人前披上外衣的狼,同样的,盯着我的目光就像是看着一头猎物,随时都有可能扑过来将我撕得粉碎。

    在唇角笑意渐渐敛去时,他说:“小愿,三年不见改变很大让我很惊喜,不过还是不够了解我。”我在心中默默讥讽:这世上谁能了解你?自问没那本事。

    突的他语锋一转:“坐那么远干嘛?给我过来。”在我继续不驯地一动不动下,他直接起身大步迈来。有那么一瞬我想要跑路,可是直到他来到跟前也没有动,下一秒他弯腰把我从椅子里抱起,却发现我的双手死死抓着椅板的下方,因他动作而连带的将椅子都给起了。

    他似笑非笑着低眸看我:“你是打算与这张椅子同根相连了?”

    我的回应是手突的一松,椅子倾翻而倒砸在了他脚背上,他的眉宇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却没有多说什么转身抱了我坐进沙发里。

    随而把毛巾往我手中一塞,理所当然地道:“给我擦头发。”

    我真想吼他一句:凭什么?事实也用眼神这般示意了,但他一句话就让我偃旗息了鼓:“想听我说关于你母亲的事就最好别故意跟我唱反调。”他的口吻像在对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训斥,可偏偏又掐中了我的命脉。

    只得半跪在沙发上,拿着那块我刚擦过头发的毛巾为他服务。

    “首先,价值平衡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的,真要控制你我有的是办法,用不着拿个老太婆来做要挟,所以你与你母亲的价值链不成立;其次,你犯了个致命错误:将自己估值太高。”

    本来我是在认真听他说着这些,可听到此处心口某处就不由钝痛起来。

    他是在讽刺说我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有利用价值,所以也不值得他用老妈来做要挟?但他在顿停之后说的却与我所想有出入:“你当林东明天叫你回去当真只为敲个印记那么简单?进去后能不能出来都还未见得呢,居然也敢以此来跟我谈条件。”

    “你是说......他们会抓了我用来要挟你吗?”

    一声沉冷的笑让我心里微微发毛,“他们还想要我手中的黑金蟾呢,又怎会与我撕破脸?不过是你那点伎俩被识穿罢了。”

    我抿唇不语,但片刻之后古羲的语调变得冷凉之极:“还不肯说吗?不过就是碰到个何知许,至于掖藏这么深吗?”

    我是真的说不出话来了,刚才他意有所指时就有怀疑可能被猜到了,可又觉自己没露任何破绽他怎可能会知道。却没料还是被他一语中的!

    只听他冷哼了声缓缓道:“你回座时我就闻到你身上有他的气味了,虽然你指尖的血不是他的,但从气息来辩他肯定受伤了。是不是还被囚禁了?想救他所以与人交手了?”

    已经不知该如何形容心中的震惊了,他单凭我身上残留的何知许的气息就彷如亲见般推测出了全部。

295.合作关系

    脸被轻抚了下,古羲道:“行了,你这表情已经告诉我答案了。”

    闻言我不由一噎,合着刚才他只是随口猜测,结果我这实打实吃惊的表情刚好证实。把他的手从脸上拉下来,闷闷地垂着眼不吭气。刚刚还觉得自己手握筹码,转眼就没了。

    古羲也不在这事上磨蹭,反而问起另外的:“把你母亲失踪的细节给我说说。”

    我心上一顿,怒意又再累积起来:“我妈不就是被你的人抓走的,还来问我?”他不语地看着我,脑中晃过刚刚他说过的话,所谓的......价值平衡论。

    “我妈失踪这事你想抵赖?”我问这话时心中已有迟疑,只见他双手反枕在脑后朝着沙发扶手躺了下去,并且还阖上了眼,一副根本不想再与我交谈的意思。这时我还坐在他侧放的腿上,刚想滑下去就听他隐隐带着威胁的语调:“你敢下去试试?”

    我受够了他这种迫人的口吻,毫不犹豫就脚尖着地并且起了身。

    不意外的他又开口了:“既然有人并不在乎自己母亲的生死,那就任其自生自灭吧。”

    “你......”我咬紧牙关,从齿缝中迸出怒问:“你到底想怎样?”

    他长睫翻动微张开眼,盯了我半响后道:“腿很酸。”我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不可思议地瞪着他,而他却一脸理所当然地道:“如你所想。”

    不管是愤怒还是憋屈,最终我都曲膝在沙发旁双手在这个可恶的人腿上捏着,不过是花了死力气的那种。而他就像感觉不到疼似的,依旧那副半眯着眼的态度觑着我道:“现在你可以说了。”

    我忍着怒意将小年夜那天下午回到家的情形说了一遍,并且又将之后寻人的过程以及最后分析判断得出的结果都一股脑地说了出来。这件事再回忆起,当时的绝望与恨之入骨都犹如昨日重现,只觉一股腥甜从体内直蹿而出,被我生生压抑住了。

    微微睁开的星眸盯在我脸上半响,他问:“所以你很恨我?”

    若说再见他时我想过要隐瞒,此刻没有丝毫遮掩的心思:“对,我恨你,恨不得挖开你的心看看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

    他像是听到一个很开心的事,眉眼间都染了笑意,同时黑眸也完全睁开露出如深潭般的瞳仁。他说:“不管如何,倒也是随了我的心意。”

    我不懂他的意思,眼中刚浮出疑惑听他又道:“我的心是黑是红,以后找机会让你剖开看看。不过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何知许是在常城失踪的,时间刚好是三年前。”

    我一怔,他现在和我说何知许失踪是什么意思?在常城,三年前?我眯了眯眼:“你不会是想说刚好是我老妈失踪的那天吧?”

    “如果那天是除夕前一天的话,那八成是了。”古羲给了我这么一个答案。

    我想不冷笑都难:“所以你现在是想把我老妈失踪这事推在何知许的身上,然后你自己却撇清?你觉得我会相信吗?就算是,何知许不是你的人吗?”

    古羲眼底的笑意加深:“谁说何知许是我的人了?”

    “不是你的人他能在云南的时候听你的令?不是你的人还能你一句话他就跑去常城要绑架我妈?还有,你之前也说过他与你来自同一个家族。”

    “记性倒是不差。”古羲赞了一句,却立即语锋一转了道:“但你好像忘了一些事。”

    我的身体开始发凉,其实那事我并没有忘,只是当老妈失踪后潜意识里把它给按在了古羲头上,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填我的心安。

    依照最后古羲对我使出的手段来看,目的性不去判断,至少他没有真的动我。所以即使老妈被他抓去以作要挟我的工具,至少老妈的安全性可以得到保证。

    但是此刻被他点开,不好的念头如毒疮一般烂开。

    首先,古羲从未说过何知许听令于他;其次,他们确实同属一个家族,但早在十几年前古羲就脱离了那家族一人出来单干了;再则,以祝可为首的这帮人应该都是何知许的人,他们悄无声息地暗藏在我周围,梅姑母女更是曾一度想要我家的七星麒麟兽,所以何知许代表的其实是那个家族。

    即便我脸上面无表情,古羲也似洞察了我心思般问:“怎么样?想通了吗?”

    我将目光定视在他脸上,“就算如此,何知许即便是同一时间失踪了,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他干的,你又怎么证明我老妈不是你让人抓走的?”

    没料我话一落,古羲突然坐直起身脸凑到我的近处,黑漆的瞳仁仿佛能慑人心魂一般看得我有些发毛,“做或者没做,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他那眸光中隐隐有蹿动的危险火苗,“小愿,以前我就不喜欢你说这种偏帮他的话,发现如今我更不喜欢了。”

    这是他一贯的嚣张跋扈态度,以前天真时会觉得他在意何知许是因为有那么点吃醋意味,现在我渐渐明白,他其实忌惮何知许。能让他忌惮的原因,我想了想应该与那背后家族有关,这个他口中的神秘家族至今只有雏形,可却隐约透出了阴暗的腐朽气息。

    我不敢想假如老妈是被何知许抓走带回了那家族中会是怎样的下场,只知道要救人必须得持仗眼前这人。所以只得收了不驯软了语声道:“三年前也是你说了他在常城我才会那么以为的,至少告诉我你与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合作。”

    这个答案让我愣了一秒,古羲又道:“在云南之前他还不知道我的身份,从云南回来后他已然明白,但因受制于我而不敢有所动。原本打算乘我不在之际由他来主控局面,没想等我回来发现他失踪了。”

    “等一下。”听到这我忍不住打断他,“你是如何确定何知许失踪的时间是三年前的小年夜?”

    他被我打断了轻蹙了下眉头,然后道:“你不会以为一个合作关系就能让我对他那般相信吧?”我惊疑了下问:“你不是说他受制于你吗?”

    “受制的前提是在他不知道我离开,当知道后无论是秦舟还是秦辅都奈何不了他。尤其是在我知道他暗中动了手脚之后,我自然是得留有后手才放心。不过这后手都没启动,秦舟这边就已经完全失去了他的踪迹。”

    听到此我大概明白了,在何知许的身上必然有着类似于监控器一样的装置,这东西出自秦舟那。因为秦舟不止一次提过他家干的就是这类黑科技,就是说在小年夜那天何知许身上的监测仪器就失灵了。但听古羲的口吻,应该他在何知许身上还设了某种禁制,也就是他说的“后手”,但这后手最终没发挥到用场。

    “会是被他发现了自行解开的吗?”

    却听古羲反问:“发现什么?我对他所设的禁制从未隐瞒,要不然他能那么听话让去常城就去?而且你当是解个手铐那么简单呢。”

    我被他噎的脸上一阵红,咬了牙分辨:“我说的是你让秦舟按在他身上的类似追踪器的东西。”他闻言笑了:“你倒是脑子转得快。”

    这话无疑是默认了,当初他对何知许可谓是防备森严,不但有他自己的禁制还让秦舟暗中监视着,却没料即使这样还是让何知许给逃脱了。脑中晃过在长生俱乐部里看到何知许的情形,或许并不是他自己逃脱,而是有人插手进来把人带走。

    内心里磨着牙想:秦舟那小子到底还是对我隐瞒了事,想必秦辅也同样。

    片刻的沉默让我有些口干舌燥,忍不住轻舔了下唇,为接下来要问的问题打基础:“这三年......你去了哪?”

    刚才他话中透露了两个讯息:“他不在”和“他回来”。有意用其它的问题环绕兜转,除了确实有些事想不通外,主要还是为着现在这个疑惑作铺垫。他话里话外都告诉了我,三年前他确实离开了,甚至就连秦辅和秦舟都不知道他去了哪。也正是如此他就像交代身后事一样对何知许设禁制,欲图让他来掌控局面,又给秦家两兄弟留了后手可牵制何知许。

    这些精于算计的布谋是他的作风,假如他在,想必就算何知许有千般本领也不可能逃脱得了他下的禁制。可如今事实已经证明,何知许不但逃开了甚至是身上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所以这期间他必然没有出现在众人视界中。

296.奇梦

    在我问出疑惑后,我的目光始终都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但无论盯看多久,那张脸都没有半分情绪波动。倒是他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扬起了一个弧度,直截了当拒绝:“小愿,这个问题暂时我不会告诉你。”

    暂时?“你以后会说?”

    他的眸光一闪,很聪明地回避:“以后的事等以后再说。”

    意思就是想从他嘴里挖出这个秘密是不可能了,只得换了话题来问:“就是说三年前秦舟确定何知许不知所踪,那他知道我母亲也失踪的事吗?”

    “秦舟的任务只负责盯他。”

    “那我呢?是不是秦辅负责盯我?还是童英?”

    我的想法是既然三年前不是真的要彻底淡出所有人视线,甚至在临走前还暗中布局了,那除了对何知许监控外应该对我也亦然。

    但他却道:“你不用盯。”在我微蹙起眉的一秒,他又道:“因为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感应到。”这次我沉默了下来,不是第一次听他说这话了,在一次次的幻洞中迷失,最终都被他找到了,他那时就说能感应到我的气息。

    有时候就算我不想承认也没有用,与他的联系早已深入骨髓,割都割不断。

    只是很不公平,三年里他可以无时无刻感应我的存在,只要他想就能立即找到我,可我却就像无头的苍蝇,哪怕寻遍每一个地方也找不到他一丝痕迹。

    心底某处划过熟悉的钝痛,我压制了下去,移转心念去想母亲那件事,应该古羲在我摊牌之前就已经知晓了。因为何知许三年前在常城失踪,古羲一旦回归得知后必定先从常城查起,所以那事必然瞒不了他。

    回神间发现古羲又躺倒在沙发上,甚至眼皮也已经阖上竟像是睡着了。

    我轻坐在了地上,手撑着下巴看他睡颜发呆。原本还有些疑惑要问他来着,比如那个长生俱乐部到底是什么地方?何知许的失踪是这俱乐部干的,还是后来被抓进去的?又比如那只黑金蟾有什么说法?我当时看得分明,那些人在看到黑金蟾时的神色都很古怪。虽然最终他们都没有表态,但是古羲也说了最迟三天林东必会来找秦辅。

    不过想到林东就想起应承他明天单独去俱乐部给画敲印鉴这事,就是脑子再愚笨也知道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而且古羲还说我进去了能出得来还是问题,因为极可能我遇上何知许这事被发现了。

    胡乱想着这些不知不觉困意涌来,是怎么趴在沙发一角睡过去的我忘了,只觉得朦胧中似身体一轻,但那之后就彻底失去意识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幽幽醒转过来,看着头顶陌生的房梁好长一会也没反应过来这是哪。说是房梁也不算,是用黑木格吊的顶,在正中间的木板上似乎印刻了一些图案。

    我在想古羲这是又把我给带到哪去了,而且,我还不能动。

    睁开眼后,除了眼珠能滚动外,我的四肢都不能动弹。怒意在一点点滋长,他有必要这么对我吗?在心中将他骂了一阵后才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眼珠能够转动的视界有限,我只得研究天花板上的那图案。

    那图案画的是一个海上的巨大波浪,在波浪中有几艘小船像是要被吞没却又稳稳地立在浪涛间。远处依稀还能看到一座山,但是巨浪的夸张手法使得那座被雪覆盖的山就像也被海浪给吞没在其中一样。

    突的我想到这是什么画了,曾在一张海报上有看过。那座几乎淹没在海浪中的山应该是座雪山,日本最有名的富士山,这是一幅日本的浮世绘名作。

    想及日本,我再去看视界之内的场景,似乎这个地方的装潢就是日式风格。

    就在这时听到一声门被移开,心想可恶的古羲终于知道要来了。可当脚步走近,一张脸出现在视界中时我愣住了,来的不是古羲,而是一个穿了和服的女人。她让我立即想到了那个长生俱乐部,心中很吃惊,难不成古羲提前把我带来了这而他隐藏起来了?

    可总觉得哪里不对,那个女人像是在帮我穿衣服,等为我身前扣上扣子后就来扶我,顺着她的力道我被扶着坐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去看四周场景,就听到和服女人柔声开口了:“先生,您今天觉得好一些了吗?”

    我浑身一震,她唤我什么?先生?还有她这声音为什么我听得这般耳熟?

    想要去仔细看这女人,可是自从她来后我的眼珠就不受控制了,这时就一直垂落着。耳旁女人略带失望地又道:“先生,您还是不愿看青木子一眼吗?”

    在听到“青木子”这个名字时我完全震住了,怀疑自己的耳朵,而这时我也能抬眸了。眼前这个女人盘着日本女人的那种发髻,加上穿着一套浅蓝色和服,完全就是一幅日本女人的样子。之前我在遇到何知许时好动过手,几乎割断了对方的手,那女人也自称叫青木子。

    目光立即划向她的右腕,可见那处一片光滑,连一点疤痕都没有。

    按理不可能,我是昨天将她割伤的,就算有再好的药也不可能将等于是半费了的手腕给接上并且连一丝痕迹都没有。难道是另外一个叫青木子的女人?

    我不太确定,因为昨天站在拐角口只看到和服女人的背影,看她手执了刀欲图去割何知许咽喉时我情急之下才动了手,之后又快速将她敲昏趴在了地上,所以并没有仔细去看过她的相貌。无论是哪个青木子我都想不透眼前情形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古羲又在动什么念头。

    还在思疑中,突觉胸腹内一阵剧痛涌来,随即一股腥甜直蹿而上,口一张就有血吐了出来。我惊骇不已,不光是为自己突然吐血,还因为地板上刚吐出来的那团血迹竟然是黑的。

    我怎么了?中毒了吗?

    身旁的青木子又扶住了我,在我腰后垫了两个靠垫让我向后半躺着。只见她动作熟练地从一旁的盒子中取出一把刀,用消毒液消毒过后就拉起了我的手在掌心划下。

    疼是必然,但我看到涌出来的血却都是黑色的。

    青木子在刀口边缘用力挤压着,直到那血变成了红色她才停止,开始用干净的纱布来擦拭。很奇怪,我那掌心的血口在出现红色后就不再涌出,擦完就只剩一道口子呈露在那。

    之后青木子又把地板上的血迹给擦拭干净,这才坐回到我身边往我伤口上撒一种白色的粉末。老实说我那只手已经疼得麻木了,所以在被撒粉后也感觉不出来是更痛呢还是减少些痛苦,就看这女人神情很认真地撒了三次,因为前两次粉末一撒上去就被融开了。

    全部处理好后,青木子把刀擦干净又收回了盒中,然后安静地看着我:“先生,您还是不想与我说话吗?”我双唇紧抿,虽然看着她却一点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她轻叹了口气道:“部长已经快没有耐心了,我不知道还能见先生几次,这么久以来都是青木子在服侍您,真的不希望......”

    “让你部长来见我。”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我这处传出,我被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刚才自己的嘴唇蠕动时脑子一下崩了,这个男人的声音是我在说?我被变性了?

    古羲怎么可能把我变成个男人放在这?心底又有个声音在说:那人为达目的又有什么做不出的?要不然我怎么能进得来?

    耳边是青木子微微讶异的语气:“先生,您真的要见部长吗?”

    但我闭上了眼没再理会她,关键是这一行为我自己都不受控制。听着脚步声逐渐离开我又睁开眼,这一回渐渐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了。这个房间似曾相识,青木子的声音听着熟悉,我发出的男人声音......目光从掌心的伤口移至脚上,那处右脚裤管下微露的脚铐透着金属的光泽,有道白光直击脑门:何知许!

    我竟然变成了何知许?!

    这一定是梦。在震惊过后得出结论,一来就算古羲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把我变成何知许的样子放进这间俱乐部,二来虽然我有自己的意识,但是好几次我其实不受控,无论是身体还是思维都有着自主行为。

    只不过这个梦境也太过匪夷所思了,怎么会像是俯身到了何知许体内一般来看周遭的一切?念头转了不过片刻我就心头一凛,听到在较远的位置有两个脚步声在靠近。

297.奇梦(2)

    假如这个房间还是之前我遇上何知许的那间,那么凭借听到脚步声的远近程度可判断大约两人走到了洗手间位置,还要拐过两个弯道才能抵达这处。

    其中一个人应该是刚刚离开的青木子,她的步伐较轻,另外一个相对要沉稳一些。不过从这人步伐的大小和速度来看,也是个精于算计的人,因为他的每一步都是相同的间距,速度也相同。

    诧异自己的耳力突然变得这般好,等到那两人拐过一个弯道时几乎都能听到两人轻重不一的呼吸声了。脑中电转而过才反应过来这可能是何知许的敏锐耳力,也惊愕他有此异能,那我那会藏在墙后恐怕早被他听见了。

    一女一男先后走了进来,走在前的自然是刚刚离开的青木子,而走在后的是......长生俱乐部那场活动里坐在主位上几乎一言不发的右首那人,原来他就是他们口中的部长。

    此人年龄大约三十五六岁,相比起何知许要看着老成许多。他在坐下时看起来依然像昨天那般沉默,但在目光投来的一瞬就觉这人有什么不一样了,是眼神。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逼人,不管我是否在梦中被他这样看着都觉心悸,不过却感觉不到自己胸腔内心脏跳动加速。立即反应过来,心悸的是我,何知许对这人完全不为所动。

    两人对视了一阵后,对方冷冷一笑,目光像把刀凌迟着:“青木子说先生找我?”

    “我”飘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青木子,对面的男人立即就沉令:“你先下去。”只觉一道幽怨的视线看过来,但很快移转,青木子退出了门外。“我”牵了下嘴角,男人又沉喝:“给我滚远点。”这回青木子的脚步逐渐走离。

    男人道:“好了,这下先生有什么要说的可以说了。”

    大约沉顿了一分多钟,在对面男人神色间略有不耐的时候“我”缓缓开口:“你们要的东西不在我这。”部长听后神色未动,只问:“这就是先生要和我说的?”

    “我”没开口,只平静地看着对方。

    “如果是这样那看来与先生还要多处一阵了,就是不知......”他有意顿了顿道:“先生的身体能承受得住不?”这时那双眼中敛藏的冷光夹杂了不怀好意。

    似乎觉得自己的身体颤了颤,随即一股痛意从体内涌出,我真的很无力,为何这个梦真实的连何知许的感受都能感应到呢?只是何知许很能忍,这么痛也就最初那么轻颤了下,随即就眯了眸意兴阑珊地看着那部长。

    等到疼得身体发麻时,才又开口:“即使你杀了我还是那句话:东西不在我这。”

    突的那部长怒了,一个箭步冲到跟前,都没看清他是如何动手的就见在“我”胸前划过,紧随着剧痛传来,白衬衫上多了两条口子,并且瞬间胸口被染红。听到他说:“再生又如何?当你的血完全变黑时你就成了活死人,到时候你觉得还会有人认得出你吗?”

    我听得震愕之极,血完全变黑成活死人?那刚才青木子就替他在掌间割开血口放出来的就是黑血啊。这时“我”又说话了:“雨田青光,你动怒了吗?”

    是日本人?刚刚青木子的名字听起来就像是日本人。难道这家长生俱乐部是日本人开的?但凡华人对日本人总有点抵触情绪,加上见了这一幕后对这部长就更是心生厌恶了。

    而雨田青光在“我”问出那句话后面上的狠意尽数敛去,又恢复成刚才萧冷模样,并且起了身居高临下看来:“先生,我们还是改天再找时间谈吧,希望下次能够和睦共处。”说完他就大步走出了门,而“我”胸口的疼好似到这时才感觉到,一低头,只见黑色的血汩汩而流,形成了一个漩涡,眼睛一花就失去了知觉。

    倒没有晕过去太久,很快就昏昏沉沉地醒来了,头很重,下意识抬手去按自己的太阳穴。等按过几下后就察觉出异样,我这手能动了?再去看四周,熟悉的场景不正是我卧室吗?翻掌而看,没有刀口,又摸了摸胸前不觉痛意,我这是......回来了?不对,是梦醒了?

    一扭头就见古羲半躺在身旁,身上还穿着我那件白色的浴袍,不过黑色瞳仁却在盯着我。

    我问了个不经大脑的问题:“你怎么在这里?”

    他黑眸一闪,慵懒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在这?”语气理直气壮又理所当然。到这时我才记起入睡前的情形,翻开被子下地想离他远点,可脚尖刚点地就听到他说:“就不好奇雨田青光是什么人吗?”

    我倏然回头惊愕地看他,他怎么知道雨田青光?但转念一想可能是早就对长生俱乐部有过调查,那部长的名字也未尝不知。可他下一句话直接让我震愕在当场:“就算不好奇雨田青光,你也应该好奇为何能上何知许的身做那个梦吧。”

    我直接风化了,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而他却依旧那副慵懒的表情半躺在那,甚至睡袍因为腰间系的松了而胸口处微微敞开。

    “你怎么知道我做了那个梦?”风化半响后我从齿缝中迸出问题,但随念而想眼睛越睁越大,“是你对我动了手脚?”昨晚我本是在想着事的,突然就觉疲倦袭来,紧接着就没了意识睡过去了,现在想来那困意很是诡异,依照目前我对他的排斥程度怎么都不可能就睡倒在他的身边。

    另外在意识迷离时我还似曾感觉到身体一轻,当时由于脑袋糊涂了也分辨不出是什么情况,这时与实际情形一联系,应该就是他乘我睡着时将我抱起放到了床上来。

    可在我喝出那句话后古羲就一改刚才的慵懒状态,半眯起的眼睛里射出来的光含着危险:“小愿,我如果要对你动手脚就不是用这种低级的手段,最好是封了你的口,省得来惹我生气。”我冷哼出声,不为所动地继续质问:“如果不是你,那你怎么可能知道我做了什么梦?”没料他轻描淡写地回:“要知道你做什么梦很难吗?你自闭上眼后就一会说一句,一会说一句,大致内容不就知道了?”

    ......他的意思是,我说梦话?这个我自己就没法否认了,进入了梦中还是那般真实的梦境,我就完全无法感知外在的自己。

    有些迟疑和不确定地问:“真的是我说了梦话?”可就算是,我清楚记得何知许从头至尾只说了几句话,古羲就凭那几句话而推断出了我的梦境?

    他有那个能力。心中有个声音在说,古羲的推理能力是与他智商成正比的,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他有那般精密的逻辑思维。

    他的脸色还带了冷意,口气不善地道:“你应该问的是自己为什么会做那个梦。一见到人就跟魂丢了似的,连他在你身上留了摄魂香都不知道,还敢以此来跟我谈条件。”

    不去在意他的语气,因为话中透露出来的意思让我吃惊:“你是说我会做那个梦是因为何知许?”古羲利目一凝:“要不然呢?为什么你偏偏是附在了他身上做梦而不附在别人身上?想想当年是谁教的你自我催眠,引梦叠生的本事可不是人人都能办到的。”

    引梦叠生,这是我第一次听这个名称。

    更感惊异的是何知许居然还能有如此本事让我入梦到他身上去,我抿了抿唇语声变小了再问:“那我梦见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这要问你了。”

    问我?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古羲,只听他道:“这种叠梦法除去摄魂香为媒介外,还必须得有一个事实依据点。”我听不太懂,摇摇头问:“什么叫事实依据点?”

    “就是你在梦中所见的必须有一处与他现实吻合才能算是真,否则一切场景不过是你进入虚空的胡乱缔想。”

    在古羲这么说着时我就忍不住低下了头,目光落在自己胸口,此时的我自然还穿着睡衣睡裤,但在梦中胸前白衬衣上则被划开两道并涌出大量的血,而我在长生俱乐部里看到何知许时他换了一件干净的白衬衫,但是胸前却仍然有两道血痕。

    所以,这就是古羲说的一个事实依据点,梦境所呈现的一切都是真的。

    而我做的梦应该是遇见他之前发生的事。

    也不知他口中说的摄魂香是什么,当时何知许用毛巾将我蒙住了脸面只当是为了防止闻声而来的人发现我,实则很可能就在那时他在我身上就暗藏了东西。

298.诡异的事

    因着刚才与他的争执,再开口都变得没底气,声音略小地问:“他为什么要让我入梦到他身上去?”结果古羲直接给我留了个背影,丢下一句:“问他去。”

    我怔然追在他身后几步,直到洗手间的门砰的一声给关上才顿然回神,懊恼自己的思路怎么又不知不觉跟着他在转了?等到我换好衣服走出卧室才理出一丝头绪:因为这个人说出来的话通常时候都无可反驳。

    没有忘记今天还要去俱乐部盖印鉴一事,在梦过何知许的经历以及知道那部长的凶狠后,我对此趟行程越感发毛,心里打算晚些林东要来电话就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古羲出来时神色已经恢复成面瘫那种了,目不斜视从我身旁走过时还略带了风。他的行李箱就搁在卧室门口,我坐在客厅都能看到他在里头翻找衣服。一会不见了身影却有件白色睡袍被扔了出来,我嘴角抽了抽,他倒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心头浮起一阵阴霾,有些事总被岔过去没时间与他谈。

    古羲从卧室再走出来时已经一副衣冠楚楚的样子,他穿衣的格调倒是没怎么变。暗黑中带着张扬,黑色的衬衫打底本还觉得挺低调,但看到他身背处的图案时就与低调无关了。一头张开巨盆大口的豹子,锐利的眼神就像是随时都要扑上来咬一口。

    他走过来随手将一个东西搁在了桌上就低头拨电话,我的目光立即就被那物给吸引了。不是别的,正是昨天他在长生俱乐部里拿出来的那只黑金蟾。

    等他打完电话后我忍不住问:“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他低眸扫了一眼,“当然是只古董了,有那么几百年历史了吧。”

    几百年历史?这在他古羲那边还能算是古董吗?他那藏室里动辄都是上千年,拿到市场上也都是有价无市,甚至可以作为国家文物的东西。

    “应该不单是古董这么简单吧。”话说得模棱两可,但语气却很确定。只见他把那黑金蟾拿在手上盘玩着,脸上神色讳莫如深,在我以为他不会说时突听他道:“它还是一种法器。”

    我怔愣了下,法器?这名称不是多用在道家吗?

    古羲并没给我解释法器的用处,只道:“那家长生俱乐部的法人叫郑长生,在y市黑白两道通吃,林东来y市上任前就先和他打过交道一段时间了。林东属于后进他们俱乐部的,对内里事务知道的不会太详细。俱乐部内真正说话的应该就是你梦中那个雨田青光,青木子是他妹妹,看到他们你必须得当心。”

    我听着不对,怎么他像是在跟我交代事件一样?立即把想法说出来:“如果林东打电话来我也并不打算再去那俱乐部,想找个借口推了。”

    古羲面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神色,冷不丁地问:“连他也不管了吗?”

    自然明白他在指何知许,我摇了摇头道:“在入过他的梦后,我自认没那个能力能救得出他。你们之间有合作同盟,该出手救的人是你吧。”

    却见他耸耸肩说:“与我何干?既然你不打算去就算了,反正他也快成活死人了。”

    我心中一顿,脑中闪过何知许掌心被划开涌出黑血,以及最后我低头看到黑血变成漩涡的场景,悄悄瞥了眼身旁那人,见他点着烟正在有一口没一口地吸着,忍不住小声问:“活死人是怎么回事?”

    讥诮的目光刮在我脸上,让我几乎不敢直视那双眼睛。总算他还是回话了:“他中了日本的一种降术,当黑血替代身体里的血液时他就再无自己思维,成为了下降者的傀儡。”

    “我听说过有种邪术叫下降头,是东南亚那一代的。这个降术是吗?”

    “差不多吧,就那意思,日本人精于术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还想再问,但这时门外有人在敲门,他直接大老爷似的吩咐我:“去拿东西。”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大门,还是起身走过去开了门。

    门外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太,穿着一件灰布衫子。她拎了拎手上的东西:“外卖。”我伸手要去接过,可对方让开了道:“还没给钱呢?”

    “多少?”

    “一千块。”对方报的数目吓了我一跳,古羲点的是什么外卖要这般贵?身上也没钱,只让老太等一下转身回走,却见古羲好似没听到一般坐在那完全没有要拿钱出来的意思,只得去卧室翻找抽屉,可我平日里不太用得着钱,出门也都只要网上扫一下就行,一时间要拿一千块的现金还真为难我了。

    等我从卧室出来时不由一愣,那老太居然不问自进了,还站在客厅里四下打量着。

    顿时心生不悦,怎么着你一个送外卖的也不该擅自走进别人家里来啊?走上前要开口的一瞬我突然顿住,不对,气氛不对,老太无理进了门古羲怎么会无动于衷如此?

    再看还背坐在餐桌前的他,手中拿着那只黑金蟾一下接着一下很有节奏地轻敲着桌面,就跟老僧入定般好似没看到老太走进来。

    倒是那老太先朝我看过来,一点都没有觉得自己现在站在别人的客厅有什么不妥地追问:“找到零钱了吗?”我不动声色地答:“零钱不够,能不能用别的支付方式?”

    老太摇头:“我只收现金。要么你去外面取,要么就拿他手上的东西来抵吧。”

    我索性往沙发里一坐不操那心了,直接把皮球滚过去:“东西是他的,你得问他。”老太一听还果真走到了桌前问:“这个抵一千块抵吗?”只见古羲眼皮都没抬冷讪了句:“玩够了吗?玩够了就做事。”

    “不好玩,她跟了你后连带着也变精了。”老太的语声一转,刚才苍老的声音立即变成了年轻的,而这声音虽然我只听过一次,但记性还行,能够辨认出来。

    颜如意。

    假如她不用原声说话的话,我真的猜不出她是谁来,只就是看出了其中门道。因为眼前这副样子与她原来没有半点相像,将她再度上下打量后心里默默添上:除了身高。

    颜如意转头来看我:“愿愿,好久不见。”

    我没有接话,连礼貌性的微笑都没,只淡淡地回看着她。与她其实并无结怨,也不过是帝都匆匆一面之缘,再动念找她时已经不知何踪,只是当时那酸涩绝望的心情我至今都难忘。

    颜如意见我不说话也不生气,只回了头对古羲道:“古少,瞧你把人家弄成了冰美人,当初就不能温和一点吗?”古羲蹙起了眉口中不耐烦地道:“少废话,东西带来了吗?”

    颜如意耸耸肩:“带了,搁在门外呢。”目光向我扫来,意思是让我再去拿?门都没有。在看我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也不指望古羲能主动去提,她只得干咳了两声后快步走出门很快又回转过来,手上多了一只黑色的皮箱。

    “古少,移步吧。”颜如意无奈地说。

    这回古羲总算肯移动尊驾了,经过我身边时冷不丁冒出一句:“你先吃。”等两人消失在卧室门后我才反应过来他最后那句是在对我说。

    他们这一进去直到等我填饱肚子后都没见人出来,倒是林东在上午九点半的时候打来了电话,我迟疑了一会并没有去接。等过半小时林东又再次来电,这次我斟酌着还是划开了通话键,林东的声音很快在对面响起:“常小姐,有没有打扰到你?”

    “没有,刚才有个活在做手机就设成静音了,抱歉。”

    “不要紧,常小姐你看什么时候有空我派人去接你?”林东在电话中显得很客气。我不知这人深底,一度推却的话都在口边,但刚刚古羲说到何知许中降会成活死人这事却在脑中盘旋不去,话出口已经收不及:“林先生不用安排人来接,晚些我会自己过去的。”

    林东假意客气:“这怎么好意思?”

    “不要紧的,就只是好像俱乐部进门要邀请卡......”

    “这个常小姐不用担心,你到了外边后只要给我打一个电话,自会有人带你进去。”

    挂断电话的瞬间,卧室门开了。

    先走出来的是颜如意,恢复原貌后素颜的她,比起那年身穿旗袍妆容伏贴的样子,这样的颜如意却反而要看起来年轻一些。只是身上还是穿着那件灰布衫,显得很不搭配。

    她脸上冲我露了个古怪笑容,看得我心头毛毛的。而两秒过后,一道身影从内走出,我的眼睛越睁越大,这......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手机,一分钟之前我还与林东通电话来着,一分钟之后他却站在眼前这是件多诡异的事?

299.再进俱乐部

    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而且有了前车之鉴,面貌上改变了身高却变不了,加上对古羲身形的熟悉,这些都是不可违因素。我惊愕的是眼前这张脸几乎与林东一模一样,如若不是对古羲太过熟悉以及看着他与颜如意进卧室的,根本不可能分辨的出区别来。

    只听颜如意满意而笑:“看咱姑娘的表情就很成功了,就是有一点,古少你得收敛下气场,可没有人能像你这种随性而张扬的气度。形我能给你塑,但韵可就得你自己把握了。”

    古羲回以的是一声冷哼,径自走到我跟前,“林东来电话了?”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了长生俱乐部外。我深吸了口气,看了眼身旁这个已然蜕变的人,不得不说他穿上唐装之后不止形容一致,就连林东那貌似宽和实则带了凌厉的气势都模仿的惟妙惟肖,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真想问问他是不是早就将林东研究透了。

    而且我也实在是佩服他的大胆,半小时之前林东还刚刚跟我打过电话,居然他就敢乔装成他与我同行,甚至我将电话内容告诉了他也没能改变他的决定。

    因担心假如林东一直等不到我的电话就有可能打回俱乐部询问,那样的话就是再好的特效化妆也会穿帮,在来时路上我就忍不住提了出来。

    可古羲却回我:“那也得要他能打得了电话才行。”

    口吻是他一贯的嚣张跋扈,以致张扬。之后我就闭嘴了,实在是我多虑了,他要办一件事又怎可能留后遗症。

    在下车的一瞬古羲神色尽敛,已然从内到外变成了“林东”。

    来到门前,那两名黑衣守卫礼貌地向我们打招呼。我原本以为林东是俱乐部的会员,自然就不用什么邀请卡了,哪料古羲从唐装口袋里摸出了一张黑色的磁卡。

    同样递给了黑衣守卫去刷,随着指令出来后门才缓缓开启。不用说那黑卡要么早就被古羲复制了,要么就是颜如意过来给他化妆时带来的,至于怎么从林东那拿到就不在我设想范围了。有了“林东”在,我自然就不用什么邀请卡了,随着他一路进了门。

    迎面走来一人,我微眯了下眼就认出正是昨天聚会上的其中一人,但当时谁也没自我介绍,所以并不知这人叫什么名字。他显然是认识林东的,看到我们时微讶地问:“老林,怎么过来了?不是说今天市里要开会一整天吗?”

    古羲叹了口气道:“别提了,上头临时又要下派人来,会议压后。”

    “怎么回事?”“有个工程项目要搞,资金投入数目挺大的。不说这事了,再忙也得吃饭,刚好带常小姐过来。小丁,吃了没?要不一起?”

    那人眼珠滴溜溜的往我身上一转,笑得极其暧昧地道:“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跟佳人的约会了。”闻言我低了头假作羞涩尴尬状。

    等那人越过我们朝门外走后,古羲礼貌地对我说:“常小姐还请别介意,朋友之间开玩笑的。”我忍住回头去看那小丁走远没的冲动,笑得僵硬地回:“林先生客气了。”

    面对这样的古羲还真是头一次体会,好不习惯,而且在他刚才开口的第一句我就心中暗暗震惊,他的声音居然变得和林东一模一样,包括说话的语调。

    其实原本即便是看他易容成林东后我还是有些担忧,因为颜如意的话说得不假,形好易,神韵却难。现在在经过那个叫“小丁”的测试后,基本上是安心了。

    走进廊道就有和服女子出来迎接,古羲只淡然吩咐去和室并让安排午餐。若说这俱乐部的外围是欧式风格,内里装潢是日式风格,那么推开的这扇和室的门内,里面就完全是中式风了。紫檀黑木的家具、窗格、书柜都是一整体的,正墙上挂着一幅山明水清画,应该是明代真迹。大约明白这一间房是林东在俱乐部的私人地方了。

    在案几处有个画筒,里面竖了好几卷画轴。我看古羲并未阻拦的意思就走上前去抽出其中一幅来看,但等打开后就不由一愣,是我的画?记得这幅之前已经被苏浅卖出去过了。

    再打开一幅,还是我的,那里面的十几个卷轴竟然全都是我的画。抬起目光看向桌案后面的墙,墙上被拉了一幅类似于投影一样的白布,我拉动绳子将白布升起,一幅占了整面墙的画赫然出现在眼前。竟是我的那幅《富春山居图》,只是原本有被颜料浸染的地方不知用了什么东西涂抹,粗看已是看不出来了。

    这林东当真对我的画如此痴迷?

    这时门外传来异动,我回转过身刚好见和服女人端着托盘进来,她向林东微微福了一下后就把菜放下在桌上。扫过一眼后微微松了口气,还好不是昨天的日式料理了,是几个中式炒菜。见和服女人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不由蹙起了眉,去看古羲,他的视线刚好过来并且微笑着道:“常小姐,一点粗茶淡饭请不要介意。”

    我对他此时的客气实在觉得别扭,所以并没有作声。

    等落座椅内后他也在我对面坐下,和服女人立即上前来询问:“林先生和常小姐是要先来碗羹汤垫垫胃吗?”古羲作了个请的手势,那女人就主动为我们盛起汤来。

    这架势不会是从头到尾她都要在这服侍我们用餐吧,而古羲也不把她遣下去?

    正当一碗羹汤递放到古羲跟前时他突问:“田先生在吗?”和服女子一愣,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是在问自己,立即答:“在的。”古羲点了点头道:“晚些我过去找他。”

    回头他又和蔼地对我道:“常小姐,等用完餐后我就让人把画取出来。”

    我点了点头,暗看了眼和服女子,见她并未露出任何异色,依旧低眉顺目地在侧拆解着那盘螃蟹。古羲的话其实讨了个巧,也是试探,“把画取出来”可以是从外边拿过来,也可以是就在这室内。确实刚才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我卖给林东的那幅《秋山星月夜》。

    和服女子把螃蟹为我们拆解完并且分至两个碗中后道:“慢用。”

    这时古羲的手机响了起来,接起电话只听他简单地应“好”,等挂落时一脸抱歉地道:“常小姐,非常不好意思。有些事需要去处理,不能陪你继续用餐了,你别跟我客气,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和她说。”

    我蹙紧眉看着他起身,当真要将我一人留在这?在那双带着深意的眼神凝视下,我只得回应:“林先生你先忙。”古羲在临走前对和服女子留下一句“好好招待常小姐”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他去了哪要干什么事都不曾和我说过,不过隐约猜测刚才那通电话肯定是障眼法,而他离了这间房必然不会真的离开这个俱乐部,很大可能是去寻我给他形容的关着何知许的位置。

    我能做的就是尽量为他拖延时间,但在桌上的菜渐渐变凉而我也实在吃不下时,听到和服女子在问:“常小姐还需要点什么吗?”想了下提出要求:“能为我泡一杯绿茶吗?”

    她点头:“当然可以。”

    很快一杯龙井泡了上来,在我浅抿一口时她指了桌上的冷菜再问:“这些常小姐还需要吗?”我摇了摇头,她微弯了腰朝我福了一礼:“那我为您把饭菜撤去。”

    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有条不紊地撤下吃剩的东西到一托盘内并且端着出了门,我才手捧着茶杯再次起身。刚才进来时就有扫略过头顶四周,并无被窥探的感觉,但今时不同往日,我的眼睛跟普通人一样,看不出细节差异,所以也不敢肯定有没有在被监视。

    我本是个画家,假装在看自己的画并不会让人觉得异样。想要再仔细看看那幅《秋山星月夜》是否在室中,并且假若等下盖完印鉴后我是自行离开呢,还是要等古羲?

    这么想着时过了好长一会竟没见那和服女子再回来,不由觉得奇怪,以这里的礼仪当不至于把客人就此丢在室内不闻不问啊。想了想,放下茶杯打算去看看门外的情况,却没料门从里面拉不开了。思维顿然的半瞬间,我的脸上立即出现吃惊的表情,并且又再度使力去拉门,拉了一会再拍打门板扬声询问:“外面有人吗?”

    这一系列的反应是我在突发状况后“应该”呈露出来的,在拍打时我其实在凝神静听,发觉外面并无任何人的气息,应当是没有人还守在外面。

    我“惊惶”了一会后,又摸出自己的手机去拨林东的号码,本来以为定然是打不通的,也就作作样子而已,却没想到在响了三声后竟然通了。

300.最适合的人

    这下我倒是真有些吃惊了,把手机贴到耳边轻喂了声,对面静的让人以为是错觉被接通,但就在我想拿下手机去确认时却听到对面说话了:“常小姐,有什么事吗?”

    真的是林东的声音!但在吃惊过后我立即意识到不对,这不是林东,林东如果接到我的电话不会是对我说这句话,这是......古羲。没时间去想为何我打给林东的电话打到了古羲的手机上,深吸了口气尽量以不知所措的语声道:“林先生,你去哪了?我这边的门好像坏了,现在我被锁在了房里,拍了好一会门也没有人过来。我下午还有事,想尽快帮你把画盖上印鉴就回去,你看你是不是叫个人过来一下?”

    对面默了一瞬,“常小姐还请安心,我打电话让人过来帮你开门。”

    结束通话后我稍稍心安了些,至少让他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坐进椅子里捧着茶杯假装坐立不安,脑中却在寻思着。古羲的话透露了一个讯息:目前他暂时还来不了。那接下来有什么事发生,我都必须得自己见机行事。

    门被锁上只可能是刚才那个和服女子,显然不是授意于林东,那么会是谁让她这么做的呢?昨晚古羲就暗示此趟被邀请来俱乐部不简单,但我实在想不出他们要扣留我的原因。难道当真是要借我来跟古羲谈判那只黑金蟾法器?

    不管怎样,总之这个长生俱乐部不止神秘而且诡异,其中还有日本人在使用邪术。

    砰砰两声拍打门板后我脸上尽是“失望”,这已经是我第三次起身去拍门了,并且几度想要再去拨打林东的电话,但都忍住了,却愁眉不展地一再去看时间。

    不管这里有没有监控在窥视我,当门被外锁上后就觉得做戏要做足。

    终于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我心中一凛立即询问:“是林先生吗?”门被外面打开,进来的人却是让我一愣,居然是昨天被我伤了手腕又在梦中打过照面的青木子。

    不过按理我应该“不认识”她,所以脸上询疑地问:“林先生呢?”青木子穿着一套纯白色的和服,上面绣了很多鲜红的梅花,乍一看将她衬得很是明艳,可我看那些红梅却觉分外刺目,脑中自然联想到了何知许身上的血被染开的画面。

    青木子一脸温和地道:“常小姐请跟我来,林先生已经在等你了。”

    我心头一沉,按道理古羲如果解决了事情应该会回来这里,除非是被什么给牵绊住。青木子在等,我没有太多时间考虑,只能轻蹙着眉头询问:“林先生有说为画盖印鉴的事吗?”

    这是试探,想探寻到底古羲那边出了什么状况。

    但青木子只道:“常小姐随我过去就知道了。”

    闻言我越加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了,青木子在前带路我跟在后,脑中翻转分析着最坏的情形:古羲极可能是被发现了,无论有否被抓住此刻青木子来请我过去都不会是什么好事。衡量对青木子出手能逃出俱乐部的几率,最终选择按兵不动。

    昨天是偷袭才一举得手,在不确定她实力的情况下难保今天还能如此;即使真的将她瞬间撂倒了,要离开俱乐部还得过门卡那一关,在不明局势下冒险太过不智。

    但之后我就为这一刻的迟疑而后悔了,假若这时动手多少还有一搏的几率,事后连搏的机会都失去了。这是后话了,在我随着青木子一路向内时我始终都保持沉默,她每走一段就会停下来礼貌性地回看我,确定我没“跟丢”后又再继续前行。

    终于到了一扇日式窗格移门前,青木子顿了顿,这次并没回身来看我而是径自上前把门移开走了进去。一时间我有些莫名地看着那只容一人通过的门道,按理青木子这时不是应该请我先进门吗?站在我这位置看不到门内情形,除非我再向前迈进一步。

    即来之,则安之。只犹豫了两秒我就走到了门道口向内看,却发现内室空无一人,连刚刚走进去的青木子也不见了。等环视过一圈后才发现正门相对处有一道看似木格的墙实则是一扇屏风,青木子应该是走进了里面。

    我沉吟了下出声唤:“林先生,你在里面吗?”

    林东是我在这的唯一借口,不论古羲有否穿帮,该我演的戏还是得演。

    当然我这唤不可能引来林东,但见青木子从那道屏风的右侧走了出来并且面无表情地对我道:“刚不是让常小姐随我走吗,怎么没有进来?”

    态度与刚才迥然不同,我眯了眯眸,默然迈入门内。

    青木子又回身转进屏风内,这次我跟了上去。有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居然在这间房内看到何知许。一瞬间千般念转,强迫自己把疑惑的目光转向青木子,因为这时她也正站在旁边冷冷地盯着我看。

    是试探还是穿帮我不能确定,总之这青木子的态度很诡异。

    我问:“不是说带我来找林先生吗?”青木子终于收回了目光,似想了下再道:“你先坐吧,我去关门。”她擦身而过留我一人于内室,这时我才重新打量何知许。

    其实在进来一瞬就发觉何知许的异状了,他还是穿着一件白衬衫,身上也没有血迹,但从我走进到现在眼皮都没抬一下。立即了然,不管是青木子还是她背后的人在用何知许试探我!而我昨天的行踪很可能已经暴露了。

    所以这刻何知许要么是有意假装不认识我,要么就是一夜间发生了什么事使得他变成这样。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让我感到很不安。

    移门可能是滚珠不好了,在被青木子关上时发出很刺耳的声音,听得我特别难受。很快青木子又走了回来,见我还站在原处不动也不理会,走到了何知许身边跪下温柔地为他挽起袖子,随后用一根皮管在他手腕处系住。

    她的动作微顿后头也不抬地开口:“常小姐一定很奇怪为何我要把你请来这,其实是想请你帮个忙,一会他可能会发病需要有人帮我按住。”

    我凝了凝目道:“你可能找错人了,我不是你们俱乐部的人。”

    青木子微笑了下,“没有找错,你是最适合的人。”话落时她不知从哪摸出了一把极薄的刀片,我认得,正是昨天她差点割断何知许咽喉的那把。

    “抱歉,我帮不了你。”丢下这句我就作势拿出手机要拨电话给林东,可却发现室内没有信号,果然青木子淡淡开口:“不用打电话了,这间房是做了特殊隔层的,外间信号传不进来。”我转身就走,却在走至屏风处时听到青木子阴冷而喝:“你敢多走一步试试!”

    我顿停下来,回眸间只见她手中那把薄刀片横在何知许的脖颈上,而何知许依旧垂着眸无动于衷。心中划过一个不好的念头:难道他已经变成活死人了?

    “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这是我对青木子举动作出的反应。

    青木子盯着我缓缓开口:“你叫常愿是吧?”我挑挑眉不予回答,而她下一句却是:“昨天是你。”用的是肯定句,在心跳漏了半拍后我认为沉默是最好的应对。

    她也并不要我的答案,目光回落在何知许的脸上后说:“你一定奇怪为何我会知道,当时你是从后面偷袭的并且一击即中将我弄昏了,就连先生也以为伪装极好,但是他却不知我对气味天生灵敏,他的身上、过道里都留有你的气味,我只要循着那气味一路找到那间和室,问一下就知道是谁了。”

    我在心中判断她话的真假,听着好似真有那么回事,其中却有漏洞。

    昨天我们是三个人一起过来的,就算她的鼻子真那么灵,单凭气味也不可能就确定是我。与秦辅或许没怎么接触,但和古羲几乎是一直在一起的,所以他身上必然也带了我的气味在。

    所以沉定片刻后我也开了口:“这位小姐,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今天我过来是受林先生邀约,假如林先生真的很忙烦请告知一下我先回去,印鉴下次再盖。”

    说完就穿过屏风快步朝着移门走,可就在我快接近那扇木格门时突的从上垂落一张铁网,而身后也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惊转回身时看到那块屏风竟然倒了下来,青木子在那后方眉色未动,却是真的用薄刀在何知许的脖颈上毫不留情地割开了一道口子。

    她这前后不一的态度令人惊愕又困扰。

301.渡血

    让我更震愕的是居然不见有血涌出,是在她用手指轻按了几处动脉后才慢慢有黑血渗出来。背脊不由发凉,当真应了我心中所想吗,何知许一夜之间已经因降术而变成了活死人?

    我没得选择看着青木子继续动作,她在按出黑血之后就没再管那处,任由血珠滚落在白衣上,而她又执起了何知许的手腕。如若这是对我的试探,我真的可能已经到了临界点,手指不自禁地捏住了腕间的木珠。

    可当目光触及何知许掌心时不由一愣,在梦中有看到青木子划了两刀放出黑血的,可是现在掌间并无一点伤痕。仔细回想了下,记得青木子划破的就是右手。

    不过我也向何知许的左手探视过去,依稀间也没有看到掌上有伤。

    那个梦反应的事应该是在昨天之前,难道这期间青木子为他用了什么药使伤口愈合并且消去了疤痕?还在沉思,突见青木子手起要刀落,我急声喊:“等一下!”

    青木子只动作一顿,眼皮都没抬就已在何知许腕间划了一刀,眼看又要下第二刀我再是忍不住捏动木珠,细丝飞射而出。但在下一瞬我全身僵住,因为细丝在飞到半途就像撞上了什么垂掉而下,那个位置刚好就是屏风倒塌处。

    青木子终于抬起头看向我,唇角露出诡异的笑容:“果真是你。”

    这时如果还不知道被下套中计,那我就真的傻了。屏风倒下的一瞬,应该有什么就像刚才木格门垂落的铁网一般也被落下来了,只是这东西的材质是透明的肉眼难分辨的。

    假如我还像以前一样拥有特殊的眼力,那么就不可能上这个当,但是......一言难尽。

    只听青木子又道:“刚才我说对气味天生灵敏是骗你的,只不过昨天俱乐部里一共就来了你们三个外人,既然今天你过来总要试探一二。老实说直到刚才我都不太相信会是你,但是与不是也没关系,反正你今天是走不出这里了。”

    我的眉真正深蹙起来,青木子故意诳我刚才有想到,可看她的架势并非只像是为了确证我是昨天弄昏她的人。身后的铁网、这间特殊的和室都像是早有准备,她似乎......想要的是我这个人。脑中寻思片刻就觉此地不宜久留,我手上的细丝锋利程度她还没见识过,眼前那无形的屏障我姑且不去尝试,但割开身后的铁网或许并不难。

    心随念动,张手一扬就把细线向后射出,准确无误地勾住了铁网并且令铁网应声而开。青木子脸色一变,突的从何知许身边向我冲来,并口中喊:“休想跑!”

    不知她何时打开了那屏障朝我脚边丢来一物,我下意识地低头去看,见是一个黑色的泥球,那球散发着一股熟悉的奇香。

    我本是五毒不惧的体质,可当闻到那股香味时就觉脚上一软,并且瞬间周身开始麻木。不可避免地摔倒在了地板上,刚好那泥球就在头旁,突然记起了这是什么味道了幽青!曾经我在上面吃过那么大的亏,居然隔了三年将之渐渐淡忘。

    有些发酸地想,那年经历的很多事都会从记忆里逐渐淡忘,唯独那个人,如刀刻一般刻在了心底深处,想忘忘不了,于是,不如去恨。

    该死的古羲,你到底跑去哪了?

    在我全身僵硬都不能动弹时,青木子走到了我身边眼中闪过异色,口中喃喃:“你居然能扛得住摄魂香还可以清醒着?”我漠然盯着她,如今只能任她摆布了。

    青木子不过晃神片刻,等回神后竟然弯腰来横抱我。虽然我偏瘦,但一米六几的个子怎么也有百斤不到的重量,她一个女人居然很轻松地就把我从地上给抱了起来。没有意外地朝着何知许的位置走了过去,到得跟前就把我给放在了他身旁。

    这时我是平躺在地板上,而何知许是斜靠在墙上,所以我的视线刚好与他垂落眼相对。初看只觉那双漆黑的瞳仁里一点波澜都没有,他安静地就像没有知觉,可突的那长睫轻闪了下。我确定不是自己眼花,脑中没来得及细想就觉眼前一黑,青木子到了跟前,她手中还是拿着那片薄如翼的刀又在何知许的手腕处划了一条口子。

    与脖颈处的两条口子一样,居然也不见有血涌出来,等到她在脉搏位置按了两下后才见黑血慢慢被挤出。如果黑血是降术的象征,那现在何知许是毒血被驱除干净还是他中的降术比起梦中时更严重了?我还正在盘思着,突的青木子拉起我的左手毫不犹豫在手腕上划下一刀,痛自不必说,血瞬间就涌了出来并且滴落在地板上。

    这次我看得清楚,青木子从何知许身旁的一个小盒子里取出了一根透明的皮管,那皮管很邪门,居然在将一头往我破开的血口处一放就好似连在那了。

    而另一头青木子把它连在了何知许的手腕上,同样一触及皮肤就也连在一起了。

    几乎是转瞬间我就觉得手腕处除了痛还有一股凉意像是从那皮管里钻进了我的伤口间,并且顺着血管一路往内蹿。而那根透明的皮管已经被鲜红的血注满,她是在抽我的血去输给何知许吗?但这抽血方式也实在太诡异了吧。

    青木子没有再看我,她的目光始终都专注凝在何知许的脸上,像是在观察他的变化。

    不过几分钟,我那根手臂就像是被冻住了一般没知觉了,腕间也不再觉得疼。常识告诉我当人体失去血液时会觉得寒冷,而当失血过多时也代表生命即将结束。

    还是会有不甘吧,没有想过经历了那许多生死劫难,最终会死在这里。以前每次遭遇险难,古羲都会在最恰当的时机出现,这次却不再会了,原因不过是我之于他的利用价值到头了吧。鬼知道这回再来俱乐部,不是他又一次将我善尽其用呢?

    胡思乱想中意识有些模糊了,却依稀间好似听到青木子惊惶的声音,随而我就被踢开了一些距离。目光钝钝地划转而过,看到皮管的这头还连在我的手腕上,皮管的那头却脱开了何知许,而管中倒是没有血再流下来。

    再抬眼去看,青木子一脸紧张着不知在说什么,我几次想要听但可能失血过多导致耳聋眼花,所以听不见语声了。倒是何知许的脸色好像更白了,本还垂着的眸这时变成了半睁,再去看他手腕处的伤口,发现那处一片黑紫色。青木子怒不可竭地冲到我跟前,一把揪住我的衣襟将我半拽而起嘴蠕动好一会,我也没明白她意思。

    这时见她又拿了只小玉瓶放到了我鼻前,在一股极其刺鼻的味道冲进鼻中时,就像是冲开了堵塞的五官顿时听到她说话声了:“快说,你到底做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我开口才发现自己也能说话了。

    青木子愤恨地看着我:“刚才生血移换进行的好好的,突然你就将先生体内的血倒吸回去,而且现在先生的血变成了紫黑色。”

    闻言我有些震愕,老实说自己中了幽青这种化学试剂一类的毒根本就像砧板上的鱼任人宰杀的,之前青木子的行为我也只当是输血,但此刻听她说着好似是要把我的血跟何知许交换,那源源而流地不止是血还有我的生气,却不知怎么回事只替换了一部分何知许体内就像出现了排斥现象般,血不但不再移转反而又回来我身体。

    青木子没有时间从我口中得到答案,因为突然间何知许开始无意识地抽搐起来,等她将我甩开冲过去看时,一道血箭飞出将她喷了满头满脸,血箭的颜色同样也是黑紫色的。

    青木子只愣了愣,没有顾身上的血迹就俯身到何知许跟前急喊:“先生,先生你怎么了?”

    何知许自然不会回答她,而回应她的是他一口一口黑紫血地吐。

    这幅场景就连我看得也惊骇无比,只见青木子颤着手塞了一粒什么到何知许嘴里,可很显然因为咽喉处被划伤使得那东西很难下咽,口一张就又是一大口血连带着一颗黑丸子滚了出来。这时青木子没有办法了,朝我颤声质问:“你快说,要怎么样才能止住先生吐血?”

    我哪里知道什么办法,看着这一幕也是吃惊不已。但目光扫落间,突然发现最后那口何知许吐出的血里夹杂了一丝红色,而且地面上除了那颗黑丸子外还有什么东西。

    脑中有根神经一绷,脱口而喊:“扶着他起来让他吐!”

    见青木子闻言面露怒意我也没时间跟她解释,只低喝:“不想他死就照做!”她只当我对何知许使用了什么邪术,看我的目光一颤后不敢怠慢,把人给半扶起来使其脸朝下,没有意外的何知许又开始了另一轮呕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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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你长生心不古介绍:
因为好友误闯私人豪宅,没料被个叫古羲的男人设局去为他修复青铜刻画。
他是一个对古董极其有研究的人,涉猎的领域非我能及。
几度想要逃离,但都被抓了回去。
当刻画越来越清晰时不成想竟然与我曾收到的一封笔友信件有着牵连,
于是我们一同走上了寻找真相的路。
貌似平凡普通的布林镇,底下却藏了一座幽暗诡异的地下围城,
究竟谁是我的笔友羽?又究竟谁是这一切的幕后策划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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