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4 桃之夭夭
大夏京都内宫,宁德殿。
昏睡不醒的阿朵忽然激动地挥舞着双手大喊着:“不要……别杀我!我不是公主,我不要当什么公主!我要回家……”
“放开我,我要回家……太叔公,救命……”
“救命”
……
梦呓声声如泣如诉,昏睡中的阿朵泪如雨下,梦中不知道遭遇到了什么可怕的情景,呐喊着将她自己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
宇文骁的脸色沉到了极点,比那锅底灰更难看。
那个该死的南疆王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那些南疆人究竟都干了什么!
他们竟然害得她如此痛苦!
若是给他找到他们伤害她确切的证据,他非要亲征踏平南疆不可!
该死!
方维庸安置好两位太医后,从偏殿返回来,在门口便瞧见又气又怒的摄政王捏着拳头恨不得大开杀戒却又不得不暂且隐忍的模样。
曾几何时,君上在皇后娘娘突发急病时,也是这般模样。
看样子,这对兄弟果真是血脉相连,全都是痴情种子。
只希望君上和娘娘能早些看见摄政王的飞鸽传书,倘若屋子里那位姑娘有个三长两短,只怕摄政王这个位置也坐不久咯。
……
无湮谷内四季如春,不知山外春夏秋冬的变化,桃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
桃花下一对璧人相拥而立,与纷飞如雨的桃花融为一体,仿佛是一副画卷,更美得恍若仙境,谁也不舍得打扰。
萧如月离临盆也就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如今大腹便便,步伐也越发的缓慢了。
宇文赫每日都陪着她出来散步,这边走走那边瞧瞧,恨不得一日看见谷中花。
如今没有朝事烦心,也没有战事纷扰,这等清闲日子实属难得。他们怎么能不趁机好好享受一把。
宇文赫忽然兴起似的,蹲下身子去,附耳趴在萧如月肚皮上,像是在听她腹中孩儿的胎动。
她肚子里的小家伙也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他爹在,一个拳头就打过来了。
“呀。”
萧如月痛呼一声,摇摇欲坠,宇文赫忙扶住了她,更板着脸怒道:“臭小子,你娘亲我都不舍得动她分毫,你再敢伤她试试,小心我揍你。”
萧如月哭笑不得。
他是孩子么?
居然还威胁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
不过,站了这么一会儿,她也是累了,往宇文赫怀中一靠,便将全身的重量都都交给他了。
宇文赫小心翼翼扶着她就往回走。
忽然,顺着风吹过来的方向,传来异样的轻响,宇文赫蓦地抬头,天空中一只雪白的鸽子从天而降。
“扑腾”落到了萧如月的肩头上。
萧如月一眼便认出了,“这是咱们留在萧府的鸽子。”
“出事了。”宇文赫肯定道。
说着取下鸽子腿上信筒里的信件。
宇文骁在信上言简意赅地介绍了他的状况,也包括了他求援的现实,宇文赫快速浏览了一眼,又递给了萧如月看。
萧如月看完眉头微微一敛,“怎么会出现这种事?唐姑娘她怎么会被南疆王弄成了什么公主?”
“这件事只怕要花些功夫才能搞清楚的。”宇文赫淡淡道,“走吧,咱们先回去。”
萧如月想到那位活泼可爱的唐婉儿姑娘,心里还是不免忧心。
鞑靼也好,南疆也罢,真是一日不肯安生。
难道就不能好好相处,和平共处么?
唉……
回到屋里,宇文赫把梁丘雅音和唐敬之都给找了过来。
唐敬之好不容易逮到一个与他的小雅音在药炉旁边独处的机会,没想到心计还没得逞,就被崇阳给喊来了,他心里郁闷得很。
“你们有事没事,没事本山人要去采药去了。”
“有事。”宇文赫言简意赅。
“人命关天的大事。”萧如月补充道。
她说完便对梁丘雅音道,“雅音姐姐,能不能请你帮一个忙?”
“什么忙?”梁丘雅音凭着女人的第六感,很想拒绝。
萧如月说着把宇文骁寄来的信件递给她,“唐姑娘的状况很危险,如今宫中的太医也束手无策,摄政王才会来信求助。”
“萧姐姐临盆在即不宜远行,梁丘姑娘,唐敬之,这一趟就劳烦你们走一趟了。”
宇文赫接着她的话说道,说着看了唐敬之一眼,挤眉弄眼的像是在交流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但是,不用想也知道,他八成是在暗示唐敬之:这可是与梁丘姑娘独处的大好时机。
唐敬之心动了。
顿时跃跃欲试。
梁丘姑娘却是一脸的冷漠,“狗皇帝,你如今是借住在我这儿的,我才是主人,你是客人。哪儿客人支使主人的道理?是唐敬之欠你的人情,我可没欠你的。少给我来发号施令的那套。”
支着下巴斜眼睨他,完全不买账。
宇文赫也不恼,反倒不疾不徐地笑道:“梁丘姑娘莫要动气,你若不愿意去我也不勉强,虽然是人命关天,但是你们这些世外高人有些脾气、喜欢照着自己的喜好做事,我也明白。只不过……”
这突如其来的停顿让梁丘雅音的小心脏一下子提了起来。
“只不过什么?你还想威胁我不成?”
不知道为什么,她老觉得这个狗皇帝的笑容不太友好,充满着算计的意味,像是随时随地都要给她挖坑似的。
她最怕他似笑非笑的模样了,这会让她觉得,她已经掉进他的坑里被他卖了还帮他数钱呢。
“不不不,我们夫妇承蒙梁丘姑娘收留,怎敢喧宾夺主呢?”宇文赫笑道一脸牲畜无害。
梁丘雅音越发觉得这其中有猫腻。
他笑得太不好意了。
在这个世上,这个狗皇帝他也就对月丫头无条件的好,至于其他人,他从来不会放过坑人的任何一个机会好吧。
梁丘雅音一想到这个狗皇帝的城府和手段,便觉得不安全感狂飙。
她也懒得计较些有的没有的,怒得一拍桌,“做人能不能爽快点,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少跟姑奶奶玩儿阴的!”
宇文赫一脸无辜地看了眼院子里新栽的桃树,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儿的事情似的,低低笑道,“半个月前,院子里还没有那棵树呢。”
梁丘雅音闻言脸色一变,好像被人说中了什么羞耻的心事似的,炸毛一般跳起来:“救人要紧,我去!”
说完猛灌了一口茶水,扬长而去。
唐敬之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晌,发出一声感慨:
“我去!”
这姑娘什么时候这么干脆利落过了?
唐敬之目送着梁丘雅音走远,又转回来问宇文赫,“院子里那棵小树苗怎么了?我们家小雅音的反应怎么这么大?”
宇文赫没答,倒是萧如月指着外面的方向,“雅音姐姐都走远了,唐先生你还不去追么?”
唐敬之哀嚎一声,也学着梁丘雅音的豪迈猛灌了一杯茶便追了出去,“小雅音,你等等我,我也跟你一起去啊”
没一会儿便听见了每日必定上演的双黄,“跟你妹啊!滚”
“小雅音,我是独生子啊。”
“独生你个毛毛虫啊!”
……
萧如月收回目光,双手托腮望着宇文赫,“你这么对雅音姐姐真的好么?”
“唐敬之再不成家,我们的孩子都该被他教坏了。是时候让他分散分散注意力了。”宇文赫毫无愧疚感。
萧如月哭笑不得。
不过,他这话也有道理。
唐先生追着雅音姐姐跑了大半个江湖,从东陵追到西夏,又从西夏追到了无湮谷,兜了这么一大圈,兜兜转转了这么多年,他们两人又是郎有情妾有意,只不过是雅音姐姐还有点小傲娇放不下那点矜持,他们的确是该帮着推一把。
这次回大夏京都,既能解了唐姑娘和摄政王之困,说不定没了他们这些外人在,雅音姐姐和唐先生更有机会进一步发展,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不过,拿半个月前雅音姐姐半夜起来种那棵桃树的事情说事,宇文赫,你不太君子哟。
“我从来也不是什么君子。”宇文赫一眼便看穿了萧如月的笑意,伸手在她发上轻轻地摩挲着,便将她拥入怀中。
“真要碰上了自己喜欢的姑娘还讲什么君子之道,只怕那姑娘就要跟别人跑了。”
嗯,这话很有道理。
至于半个月前,梁丘姑娘半夜起来种树那件事……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那一日是梁丘姑娘的生辰,唐敬之也高兴,大家做了一大桌子菜,吃吃喝喝,便都喝多了。
只不过唐敬之的酒量比梁丘姑娘的还浅,喝着喝着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而喝高了的梁丘姑娘居然跑到半山腰上去挪了一棵小树苗回来,在院子里挖了个坑便给栽了下去。
她是边挖坑边背《诗经周南篇之桃夭》,一边背还一边骂,“傻瓜唐敬之,笨蛋唐敬之,你说了这么多年喜欢我,你就没看出来我也喜欢你么?我娘说,每思念一个人,便种一株桃树,远方的人是可以感受到的,你根本是个木头你看我的无湮谷漫山遍野的桃花,你根本也没有看出来。”
“笨蛋,看不出来。”
……
番外15 就当她没救了吧
喝醉酒的梁丘姑娘半醒本醉,对做了什么也是迷迷糊糊记不太清了,她最后都是让银临和绿衣给抬进屋里的。
所以,她并不知道她边种树边骂唐敬之的时候,在门口吹风的宇文赫和萧如月听了全程。
故而,方才雅音姐姐才会被宇文赫乍了个措手不及。
不过,萧如月诚然觉得,宇文赫这套不太君子。
却是出奇的管用。
只希望远在京都的唐姑娘能够撑到雅音姐姐他们赶到。
更希望她能够平安无事。
人这漫长又短暂的一生里,想遇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不容易。
唯愿每个善良的人,都能被这世间温柔以待。
“宇文赫,唐姑娘能撑到雅音姐姐和唐先生他们赶到吧?”
“放心吧,宇文骁那臭小子难得这么在意一个人,他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出事而束手待毙的。”
是么?
萧如月靠在宇文赫怀中,自然而然就闭上了双眼。
却听见宇文赫在她耳边笑道:“我一度觉得,他哪怕是喜欢杨副将我都不拦着。”
萧如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摄政王若是知晓他亲哥是这个想法,想必会气得跳脚外加吐血吧?
……
已经是飞鸽传书送出的第九日。
阿朵醒过来几次,但不久后又再度昏过去,饭食喂不进去,只能用参汤吊着。
在这九日里,宇文骁衣不解带寸步不离地守着她,除了替她擦洗身子是宫女来做的,其他喂药、喂参汤等等都是他亲自来的,就连奏折都搬到宁德殿来了。
除了早朝之外,其他时候都在宁德殿里了。岳相以及六部尚书还有大理寺的官员偶尔有事,也是直接到宁德殿来禀。
在御前侍奉了第二代的方维庸方公公不由得感慨道:这一幕幕都似曾相识。
君上与摄政王不愧为亲兄弟。
痴情起来真是旁人望尘莫及的。
只不过,这都第九日了,里头这位南疆公主若是不好起来的话,可就不好说了。
思及此,方公公叹了口气,去给摄政王传膳去了。
宁德殿中摄政王衣不解带照顾着阿朵的时候,京城之中却是谣言四起。
已经开始有人在说,南疆公主就是个祸国殃民的货色,这才入京便将摄政王给迷得五迷三道。
更有人说,那些用蛊害人的南疆人肯定是要借着这个什么公主来迷惑摄政王,用蛊毒控制了摄政王,以后大夏就是他们南疆人的天下了。
更有人说,南疆人在进京之前就演了一出苦肉计,还分成两拨行动,肯定是让这个公主来迷惑摄政王,逃走的人说不定已经在暗中对京都的百姓施蛊了。
这些话难免传着传着就传进宫里来了。
哪怕太皇太后在露华殿里深居简出,也听到了一些风声,这几日宇文骁没去请安,她也感觉到异常了。
宇文骁刚下了朝,太皇太后便过来了。
看见宁德殿里戒备森严,老人家皱着眉头半晌都没说话,最后也没说去看那姑娘长什么模样,便走了。
临走前语重心长地对宇文骁说了一句,“皇祖母相信你的为人,也相信你不会本末倒置,你,好自为之吧。”
宇文骁扯了扯嘴角,恭送了太皇太后回去。
在经历了宇文赫与萧如月这帝后双双离开之后,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如今已经开始吃斋念佛,经历得多了,心也就宽了。
她老人家也不希望自己犯过的错再犯一次。
还是皇后说的对,儿孙自有儿孙福。
谣言四起,必然让民心不稳,岳相和萧景煜特意进宫来说这个事。
就连为官多年的岳相都忍不住道:“外面那些谣言究竟是从哪儿传出来的?有些事情连我这个老头子都不知道,他们又是从何得知的?”
萧景煜萧尚书郑重其事道:“有些事情若是连岳相都不知道,而谣言却满天飞,那是不是就能说明,这些谣言的源头,就是知情人?”
宇文骁点个头嗯了一声,说道,“换句话说,这些谣言的散播者很可能就是那个带着侍女阿霞失踪的卫队长合泰。”
唐婉儿的状况究竟如何,最清楚的就是那个侍女阿霞,还有那个卫队长合泰,眼下他们双双失踪,背后究竟是合谋还是如何他们无从追究,但唯一可以清楚得知的就是,那个合泰就是奉了南疆王的命,来搅起大夏内乱的。
杨俊达也说道,“那个卫队长合泰也许是本打算在入京之中动手,但因为被识破了目的而出逃,如今便躲在暗中做这等散播谣言扰乱民心的小人行径,但这也从侧面应证了一件事:朵雅公主就是他们计划的核心。”
自打入了京,杨俊达这个已经升任大将军的人,又不由自主干起了从前副将的活儿,俨然摄政王的贴身护卫。
宇文骁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杨俊达的话,十有**是接近真相的。
这也越发说明了一件事:唐婉儿必须尽快救醒。
只有她醒了,好了,一切问题才能根治。
也不知道宇文赫他们有没有接到他的飞鸽传书?
他担心的是,他们即便接到了飞鸽传书之后,也不知能否及时赶来。怕就怕,他们赶来时,她已经……
呸,宇文骁,你如今好歹是个摄政王,也算得上是半个天子了,你该做的,不是在这里担心这个担心那个,而是尽最大的努力,与上天争人。
“杨俊达,李太医和王太医呢?”
思及此,宇文骁神色肃穆了许多,回头看了杨俊达一眼。
杨俊达忙道:“李太医和王太医给公主施了针,刚去偏殿歇息了。”
宇文骁往幔帐里看去。
这九日来,床上的人就靠着参汤和针灸在续命,她的脉象早就从一开始的平和无碍,变得乱七八糟。
用李太医的话说就是:这位姑娘体内有两股力量在斗争,而且斗得你死我活。
他和杨俊达便轮番给她输入真气。
宇文赫,只希望你们夫妻俩能靠谱一点。
殿内陷入沉寂,岳相和萧景煜他们面面相觑,便都自觉退了出去,杨俊达也识相地退到门口。
方维庸拎着食盒回来,见杨大将军坐在门口,不禁摇了摇头。
李太医和王太医都说,殿里头那位姑娘能撑到如今,已经是个奇迹了。
谁也不知道她能撑到何时。
这个晌午,莫名叫人揪心。
正午的沉寂延续到午后,宁德殿里外愣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在一片死寂般的沉闷之中,突然一道人影从天而降。
紧接着又是一道人影闪亮登场。
杨俊达就在门口守着,听着动静紧张地大喊一声“护驾”,羽林卫冲进来,便瞧见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手持一块光滑泽润的玉牌,大大咧咧站在中庭,那玉牌在春光下闪动着明媚的光芒。
上书四个大字:如朕亲临。
杨俊达愣了大概有那么一刹那,随即喜出望外地朝他们奔来,“唐先生!”
梁丘雅音的一脸骄傲瞬间冷却,嫌弃地瞥了身后的人一眼。
高人一等了不起啊。
不就高了快两个头么,下回她踩高跷!
唐敬之默默从梁丘雅音身后走了出来,冲杨大将军拱了拱手,“杨副将别来无恙,不对,如今该称大将军了。”
“唐先生就别客气了,摄政王正等着你们呢!唐姑娘性命垂危命悬一线,唐先生你来得可真是时候!”杨俊达见着唐敬之别提多高兴了,就跟见了再生父母似的。
梁丘雅音揣好玉牌,一脸高冷的转身就往外走,还没走出去两步便被手长脚长的唐敬之给拽了回来,“哪儿去呀,答应了的是事情不做到,说不定会被拔舌头的。”
梁丘雅音曰:“杨大将军和摄政王等的是你,又不是我。”
唐敬之也不多说了,二话不说从衣襟里摸出一个绣工精致的锦囊来,“出发前皇后娘娘交给我的,说是小雅音不配合的时候就拆开第一个。”
梁丘雅音想到某个可能,脸色都变了,跳起来抢过那个锦囊就快步往里走。
杨大将军一脸茫然。
唐敬之也摊摊手,“小雅音就这个脾气,别见怪。”
杨大将军其实是没见过梁丘姑娘真正发挥实力的时候,故而,在他眼里,这位梁丘姑娘顶多是个如唐婉儿唐姑娘一般古灵精怪的姑娘罢了。
哪儿能想到这一层?
他们说着话的功夫,梁丘雅音已经进了屋,宇文骁守在床前,她黑着脸一把将他拽开,自己就坐了下去开始替昏迷中的阿朵把脉。
动作干脆利落。
一气呵成。
宇文骁在短暂的惊讶过后,迅速冷静下来,“梁丘姑娘,她情况如何了?”
虽然他不清楚这位梁丘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但小嫂子一直管她叫姐姐,而且非常尊敬,想必也是为能人异士。
“不如何。”梁丘雅音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
她翘着二郎腿说道,“月丫头快临盆了,不宜长途跋涉,我这才代她来的。姓宇文的,我可以告诉你,这个小姑娘凶多吉少,你就当她是没救了吧。”
宇文骁的脸瞬间沉到了极点,“你说什么?”
“我是大夫,我只说实话,她真的快没戏了。”梁丘雅音字字慎重道。
她的神情肃穆,语气坚定,每一样都在说明:她并非说笑!
番外16 一命换一命
话音才落,唐敬之也进来了,“小雅音,你是来救人的,不是杀人的。”话里有十足的无奈。
梁丘雅音没好气横了他一眼:“你行你上啊。”
唐敬之:“……”
她究竟是哪儿来的这么大火气?怎么跟吃了**似的。
若是搁在平时她与他闹脾气,也顶多是……
唐敬之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骤然看向床榻上的人。
唐,婉儿?
他上前把了下脉,原本轻松略带无奈的神色顿时荡然无存。
扭头诧异地看着梁丘雅音:“她?”
梁丘雅音拉着张脸不说话,巴掌大的脸拉得比马脸还长。
唐敬之碰了她一下,她就炸了。
“你们知不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呀?摄政王大人,你懂不懂什么叫越帮越忙?!她睡着了你们好好让她睡着不就完了么,为什么非要给她灌参汤给她针灸,你们不把她折腾死你们是不罢休是吧!”
她这话一出,屋里屋外的人都愣住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宇文骁脸色极为难看,浑身也都罩着一股子寒气,像是恨不得将屋顶个掀翻了。
“我的意思就是,她只是被人施了忘忧蛊,你们要是不动她,她最多就是做做噩梦睡个十天半个月的,醒了最了不起也就是忘了自己是谁。”
梁丘雅音皮笑肉不笑地道:“可是,你们非要用各种办法刺激她体内的东西。如今好了,那东西彻底活过来了,凶性也被激发,它会钻进这个小姑娘的脑袋里,把她脑壳里的东西一点点全部吃个精光。”
“我只是个大夫,我不是神。所以,我什么都做不了。”
她摊摊手,干脆给出一个假笑,“如今无论你们折不折腾她,她都活不过三日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甩手掌柜是做定了。
气氛一时间沉到了冰点。
谁都没有说话。
沉默如死寂。
“所以,梁丘姑娘要怎么样才肯救她?”宇文骁徐徐打破了沉默,郑重其事看着梁丘雅音,“折腾她的人是我,若是非要一个人赔命,我来可不可以?”
梁丘姑娘给了他一个无力吐槽的眼神,“你要真厉害,你就自己让那条蛊虫爬进了脑袋里好了。”
唐敬之:“……”
她今日是吃错什么药了,还是宇文赫这个小弟哪里得罪她了?
她这吃了**般一点就炸的情绪是为哪般?
这可不像平日里的她。
小雅音可一贯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梁丘雅音说完了话,也不再理会宇文骁,径自往外走。唐敬之不明所以连忙追了出来。
“丫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不也都听见了么?”
梁丘雅音对唐敬之的态度倒是客气得多,“有些浑水我不想,你也别追问了。”
“你果然有办法。”唐敬之肯定地道,“为什么不肯出手?你都已经答应了宇文赫他们夫妻了,为什么此时临时变卦,你不是这种见死不救人。”
要说天底下最了解梁丘姑娘的人,除了她的亲生父母之外,接下来就数萧如月和唐敬之了。
梁丘雅音闻言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就你聪明,就你了解我。我就见死不救你想拿我怎么着?”
唐敬之顿时哭笑不得。
她连反话都出来了,看样子是真的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理由了。
“小雅音,告诉我真话。”
梁丘雅音索性往走廊上的栏杆上一坐,“你这么能耐怎么不猜猜我为什么不出手?”
唐敬之没急着回答,顿了顿才道,“她是唐婉儿没错吧?”
“嗯,虽然躺在床上没有爬起来咋咋呼呼,可她的脉象很独特,一把脉便认出来了。”
“我不擅长蛊虫之类的,但,是你说的那条什么忘忧蛊的关系吧。我记得你有个方子叫忘忧散,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梁丘雅音冲他咧嘴,“忘忧散就是拿忘忧蛊的虫躯磨成粉做的,唯一的不同就是,一个是活物、一个是死物。”
“那些苗人养蛊的手段千奇百怪,用他们的方式培养出来的蛊虫,与我们所饲养的蛊虫根本不是一回事。蛊虫基本上都是有子母蛊之分,而屋子里躺着的那位,她体内那条就是母蛊,如今母蛊在她体内已经占据了优势,它想去哪里去哪里,我们根本没有办法找到那条蛊虫的所在,更别说把那条蛊虫驱出体外了。”
“而且,被他们瞎折腾了一番,蛊虫的凶性已经被激发了。现如今它的性情已十分暴戾躁动,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它的强烈反应,若是轻举妄动,还会引出更多的问题来。说不定,那丫头连三日都活不过去。”
唐敬之陷入了沉默。
突然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尽管他并不想承认他与唐家有所瓜葛,可屋子里那个小姑娘到底是无辜的,她还年轻,不应该因为南疆人的野心就这么牺牲。
不过,梁丘雅音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也清楚事情究竟有多严重。
“那就完全没有办法了么?”
“当然有,要是月丫头手上还有一只金蚕蛊的话,照样遇神杀神遇佛**。”
梁丘雅音煞有介事道,“可月丫头手上就只有一只金蚕蛊,而且这金蚕蛊已经与宇文赫融为一体成为延续他心脉的关键了,若是取出金蚕蛊,他就会没命。你觉得,救谁好?”
唐敬之摇摇头,“不对,还有办法。你肯定有其他办法,为什么不肯说?”
梁丘雅音被他逼问得烦了,炸毛了似的一下耸起来,“一命换一命,这下你满意了么?”
“一命换一命,是什么意思?”
问出这话的,却不是唐敬之。
声音来自身后。
梁丘雅音与唐敬之徐徐看去,宇文骁就站在庭中,眸光复杂地望着他们,剑眉微敛。
“一命怎么才能换一命?”
没等到梁丘雅音的回答,宇文骁又追问道。
梁丘姑娘扶额,他还真不愧是宇文赫的亲弟弟,兄弟俩的德行一模一样。
那个为了换回月丫头,不惜以身犯险去触碰当初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管用“情咒”,这个倒好,刚从他亲哥手中接过棒子当上摄政王还没几天,龙椅都没坐热,便迫不及待要去送死了。
“既然你想死我也不防对你直言,屋里头那位体内的忘忧蛊已经不是忘忧蛊了,没办法强行驱除,想让它出来,要么有施蛊人的指令、要么有蛊王的号令,这两者都没有,就只能用最后一种办法骗它出来。”
“什么方法?”
“我是不跟说说过了么,有本事就让那条虫子从她脑袋里爬到你脑袋里。找一个体魄健壮血气充沛且武功高强内力充盈的高手为中蛊者运气疗伤,借此欺骗蛊虫,蒙蔽它,让它觉得对方的身体会是更好的生存条件,自愿从一个身体换到另外一个身体里。”
梁丘雅音语调已经恢复了平和,说时歪着脑袋打量着宇文骁。
“不过,它重新找了个宿主,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谁也说不好。苗人养蛊的手段是你想都不敢想的,他们所饲养的蛊虫一旦凶性激发,除非一击毙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你要是打算这么做,就必须赌上自己的性命。你可想好了,你刚刚答应了别人什么,难不成要食言而肥?你要是完蛋了,你们宇文家的江山如何?”
宇文骁默不作声。
良久,徐徐转身回去。
没一会儿,屋子里便传出杨俊达等人七嘴八舌乱七八糟的抗议声。
摄政王要去拿命冒险救人,果然不是什么随便说说的小事而已。
之前已经有个纵情山水远走天涯的君上了,若是连摄政王也出了个好歹,这大夏江山可就岌岌可危了。
不过,摄政王就是摄政王,言出必行不容置疑的气魄让杨俊达等人一时气愤却又拿他毫无办法。
这个决定,在磕磕绊绊中还是定下来了。
在正式行动之前,杨俊达杨大将军看梁丘姑娘的眼神都是怪怪的。
梁丘姑娘表示:我只是个大夫,只负责救人。
至于其他的,我操心不来。
有人下定决定要一命换一命,我有什么办法?
风和日丽的午后,阳光和暖,宁德殿里却有近乎歇斯底里的惨叫声接连不断。
这动静至少持续了有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声音终于消失。
床上如今变成南疆朵雅公主的唐婉儿终于能沉沉睡去。
而摄政王却惨白着一张脸,捂着心口痛得喘不过气来,就保持一个姿势在那儿爬了好一会儿,谁也没敢碰他。
梁丘雅音拔了唐婉儿身上的银针,没事人一般收好了她的药箱,吩咐杨俊达与方维庸道:“好好照顾你们的摄政王。”
“他会怎么样?”杨俊达面无表情问道。
梁丘姑娘摊手一脸无辜道,“我答应你们家君上和皇后娘娘的事情我已经做到了,其余的,就不关我的事了。”
“当然,不关我事的事情里面,也包括你们摄政王的死活。”
梁丘雅音说完这话便径自走出了宁德殿,她身上有玉牌,在内宫没人敢拦她的去路。
自始至终,唐敬之都陪在一边静静看着,什么话也未曾说过。
他们离开的脚步悠哉悠哉,只依稀听见身后的宁德殿传出方维庸方公公的声音:“摄政王有命,从即日起,宁德殿内任何人不得擅入,违者斩立决!”
番外17 丢失的三个月
摄政王已有三日未临朝,奏折全都送入宁德殿。
百官闹脾气了。
有人说,君上从离宫几个月,摄政王的位置还没坐热,怎么就开始玩这套把戏了?
也有人说,不会摄政王喜欢自由散漫的生活,一时兴起又出宫巡游去了吧?
总之,众说纷纭。
深宫内苑,看不见外面满城风雨。
岳相默默批着奏折,长叹了口气。
……
唐婉儿做了一场很长很久的梦。
梦里她变成了南疆公主,还改了个名字叫朵雅,稀里糊涂地领着什么国书、坐上马车进了西夏,要身体力行促成一场为两国邦交出力的和亲。
可是,梦里竟然还有那个毒舌又傲娇的大将军,他也不是大将军了,甚至当上了摄政王。
就连那个帅的没边的西夏皇帝宇文赫,也不见了踪影。据说他居然带着那个怀了身孕的皇后娘娘去逍遥去了,连皇帝也不当。
这个梦真实到让人机会信以为真。
她也几乎要当真了。
只不过……
梦就是梦吧。
……
唐婉儿从长久的梦境中醒来,撑起身子徐徐坐起身。
入眼处的房间,稳重大气中不失精致华美,桌布都是绣着龙纹的明黄色。屋子里随便的一件摆件都看得出来是价值不菲的。
这里是……
哪里啊?
唐婉儿掀开被子下床,往自己身上披了件衣裳便四处看了起来。
“唐姑娘?”熟悉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来。
唐婉儿循声看去,便见方维庸手上托着碗药激动地跨进门来,一脸惊喜地看着她。
“唐姑娘你可算是醒了。”
方维庸也是有过几面之缘的人了,唐婉儿愣了愣,“我,这是在哪儿啊?”
“这是皇宫,摄政王住的宁德殿。”
摄政王?怎么像是在梦里听过这个叫法。
唐婉儿面露疑惑望着他。
方维庸随即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瞧我这记性,唐姑娘还不知道呢,君上带着皇后娘娘离开之后,便传位给了大将军,不过大将军不愿意登基,便做了个摄政王暂时代为摄政。这些都是唐姑娘你去了南疆之后发生的事。”
是吧。
难怪她什么都不知道。
等一下,他说,这是摄政王住的宁德殿,那她躺这儿,那个毒舌又讨人厌的大将军呢?
“方公公,我不是应该在南疆么,怎么会在你们西夏皇宫里的?”
方维庸一下就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呃,这个……”
“不对,我记得我刚到南疆时好像是严冬,哪儿都在下雪了,这会儿怎么都已经回暖了?你们西夏的京都这么暖和的么?”
方维庸犹豫着,把托盘里的药搁在了桌上。
“唐姑娘,如今已经是三月底,暮春了。”
唐婉儿忍不住皱了皱眉?
暮春?
她只不过睡了一觉,怎么就从严冬变成了暮春了?
还一下子就从南疆变到了西夏。
这,是不可能的吧?
难道说,她这会儿还是在做梦?
唐婉儿心一横,狠狠拧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结果疼得眼泪都飚出来了,可睁开眼一看,眼前的人还是方维庸。
“我不是在做梦么?!怎么醒不过来。”
“唐姑娘,你的梦已经醒了。”
方维庸苦口婆心道,“这三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您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忘记了很多事情?”唐婉儿愣愣重复着他的话,“我都忘记什么了?”
“你自己都忘记了,我们怎么知道。”
方维庸正要说话时,另外一个女生毫无预警地忽然响起。
方维庸一愣,唐婉儿循声看去,便又见着一张熟悉的脸孔。
十六七岁的容颜,毫不起眼的样貌,却让太叔公都说这个姑娘不要随意招惹,那个皇后娘娘还管她叫姐姐。
她到底是什么人嘛。
“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的?”唐婉儿几个箭步上前。
梁丘雅音却避开她的手,“小姑娘家家的,既然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小命就应该好好珍惜,好好躺在床上休息,直到彻底痊愈再下床走动才对啊,刚醒来就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了么?”
张嘴便像是连珠炮似的,唐婉儿听得一愣一愣的,“我有生病么?”
“你要是没病,我也犯不着千里迢迢赶回来救你的命了。”梁丘雅音双手往胸前一横,身上莫名散发出一股不太好说话的气势来。
唐敬之在她后面走进来,无奈地唤了一句:“……小雅音。”
“别信什么付出不求回报的鬼话了,付出的人多少都是有私心的。”
梁丘姑娘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难得板起一张脸来,也想前所未有的认真。
“那个拿自己的命换回她的人这会儿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呢,若真不告诉这小姑娘真相,万一她一无所知,以后还喜欢上别人,你让那个一命换一命的人情何以堪?”
“……”唐敬之一时无言以对。
“你们说什么一命换一命?谁昏迷不醒?”
唐婉儿被他们左一句右一句都给说糊涂了,“你们是不是也知道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
“你真想知道?”
唐婉儿无比坚定地点了头。
梁丘雅音这才稍稍缓和了脸色,露出笑容来。
“你既然想知道,我也就说说,不过……”
“梁丘姑娘!”
还不等梁丘雅音往下说,方维庸便紧张地打断她,“梁丘姑娘,摄政王有命,不能。”
梁丘姑娘曰:“你们摄政王的命令是针对你们的,又不是针对我的。”
他亲哥是皇帝,他说的话我都未必听,何况他一个摄政王而已。
再说,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哪儿能让宇文骁那小伙子说了算的?
真照他说的做,她大老远跑这么一趟,不就白跑了。
梁丘姑娘冲着唐婉儿微微一笑,“你去把衣裳穿好,我带你去个地方。”
唐婉儿二话不说就照做了。
等她换好了衣裳,梁丘雅音拉着唐婉儿就往外走,对于紧跟不舍的唐敬之,她还撂了句狠话,“别跟太近,要不然毒哑你。”
唐敬之弱弱地哦了一句。
方维庸也默默地放缓了脚步。
梁丘雅音拉着唐婉儿走得飞快。前面两个人走得飞快,唐敬之与方维庸在后面远远跟着。
他们依稀能听见前面的人在说话,但具体说什么,却听得不太真切。
才一眨眼的功夫,前面的两个人从拐角拐过去,就不见了踪影。
唐敬之和方维庸快步追上,却已经遍寻不着了。
“我怎么就忘了,那丫头打架不行,轻功却是一等一的好。”
唐敬之哭笑不得。
……
一晃眼,梁丘雅音带着唐婉儿便甩掉了后面的两条尾巴,却穿过御苑往人迹罕至的地方走。
唐婉儿还是头一次进宫,不认识宫里的路,眼看着人越来越少了,她忙挣脱了梁丘雅音的手。
“梁丘姑娘,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
“当然是带你去一个能好好说话的地方了。”
梁丘雅音说着话时,冲她笑亮出一口白牙。
唐婉儿忽然有个不详的预感,猝不及防就被梁丘雅音给拉着蹿上了屋顶。
任何地方都比不上屋顶无遮无挡,视野极好,可以眺望宫内的任何一处地方。
唐婉儿艰难咽了口唾沫,“我,我其实功夫不太好,你带我上来究竟是想做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你这三个月里丢失的记忆都是些什么?三个月的时间睡一觉醒来说没就没了,你就不想知根究底么?”
“我,我自然是想知道的,可你们说谁一命换一命救了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又昏迷不醒?”
梁丘雅音盘腿坐下来,气定神闲道:“你去了南疆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你失踪了三个月,再出现的时候,就变成了南疆公主朵雅。”
唐婉儿:“啊?”
梁丘姑娘也就不再东一句西一句地扯了,干干脆脆将她所知的一切都清楚明白告知她。
包括有个明明很惜命却舍得用自己的命救她命的傻瓜这会儿昏迷不醒命在旦夕的事。
唐婉儿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这么说,那个梦都是真的?
不是梦?
“那,那他呢?”
良久之后,唐婉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梁丘姑娘瞥了她一眼:“不是都与你说了么?”
“我,我晓得。我是说,他为什么要……”
他明明知晓,救她的命他自己也会没命,他为什么要那么傻?
那个时候在燕州,她爱慕的,是那个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君上,不是他;
她和他一见面就掐,皇后娘娘还笑说他们是上辈子的冤家,这辈子是冤家路窄。
这个人是傻子么?
“……为了我根本不值得的。我,我只是个小人物,我要是死了,最多只有太叔公会替我难过,可是他不是什么摄政王嘛,多少人为了当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都争得头破血流,他是不是傻呀?”
梁丘姑娘闻言叹了口气:“这话你问我我怎么会知道?这兄弟俩都是情种,真不愧从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兄弟。”
唐婉儿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
她郑重问梁丘雅音道:“他在哪里?”
番外18 小秘密
“他啊,自然是在一个他在的地方了。”
梁丘雅音面露微笑,却显得神秘莫测。
……
静谧的偏殿内。
床榻上的男子静静沉睡,床边如花似玉的姑娘守着,满面担忧,一言不发。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守在床边。
只不过两个人角色对调了而已。
唐婉儿的心情很复杂。
这种感情她甚至说不上来。
五内纠结,仿佛打翻了五味瓶,百味杂陈。
她与这个摄政王相识也不过短短的那一段时日,在燕州共同对抗那些蛊虫、对付那个难缠的鞑靼国师,他那时候已经救过她一次了,如今又救她一次。
唐婉儿,你何德何能?
可宇文骁他位高权重什么都有,怎么舍得为了她什么都豁出去了?
她一直觉得她是爱慕君上的,可是这会儿她突然开始怀疑,那最初的爱慕,到底是什么时候变了的。
……
唐敬之与方维庸没追到梁丘雅音与唐婉儿,便折回来寻人,没想到这两位手脚却是快,跑了一圈又这回宁德殿来了。
方维庸瞧着唐婉儿守着床边那个模样,忍不住说了梁丘雅音一句:“梁丘姑娘,你到底还是说了。”
梁丘姑娘双手横在胸前,毫无愧疚感地道:“我只说了我该说的,做了我该做的。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们这么一个傻傻付出,一个毫不知情地享受别人的付出。”
方维庸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想着便看了唐敬之一眼。
唐敬之无可奈何地摊摊手,大意是:我也拿她没办法。
但他也忍不住问了一句道:“小雅音,有没有什么办法?”
“没有。”
“我都没说是什么办法你就说没有。”唐敬之好笑道。
梁丘姑娘也懒得理他了,转头便出了门。
唐敬之本想立即追上去,但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这回走到床前,
唐婉儿愣了愣,像看见救星似的拉住他,“唐、唐先生,他……他怎么样了?他会就这么一直躺下去么?”
唐敬之顿了顿,道:“我也不好说。蛊虫方面,我并不擅长。”
唐婉儿好不容易亮起光芒的双眸又黯淡下去。
是吧。
果然不是这般容易的。
她连她什么时候中的招都不知晓,就连这几个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一无所知,梦里迷迷糊糊的一切,好不真切。
事情为什么就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了?
唐敬之给宇文骁把了一下脉。
但不知发现了什么,眼底掠过一抹笑意,他若无其事将宇文骁的手放回被子里,便出了门。
唐婉儿想叫住他,但又觉得尴尬,张了张嘴便放弃了。
此时的梁丘姑娘像是无事一身轻般,懒洋洋悠哉悠哉地信步闲庭,这边转过来,那边又转过去。
看看这个,又欣赏那个,全然是一副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半点烦心事没有的架势。
唐敬之徐徐走到她身后,“小雅音,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梁丘姑娘猝不及防似的回过头来,没好气瞪他一眼,“你吓我一跳,什么我有什么瞒着你?你想多了。”
“我真的想多了?”
梁丘姑娘耸耸肩曰:当然!
我说是就是。
她怎么会告诉唐敬之,这可是她与月丫头之间的一个小秘密。
……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无湮谷里。
宇文赫放飞了信鸽后便进了屋,打开远道寄来的信笺看了一眼,忍俊不禁道。
“萧姐姐,你与梁丘姑娘究竟在玩些什么?”
萧如月扶着个大肚子从里间走出来,“是雅音姐姐给我的来信?”
宇文赫忙迎上去,把信递给了她。
信上说,一切按照计划顺利进行,保证成功。
当着宇文赫的面看,萧如月莫名心虚,看完赶紧把纸条折了几折,收进袖子里,“你,你什么都没瞧见。”
“即便瞧见了,我也不能抛下你,千里迢迢去通风报信吧。”宇文赫好笑道,“再者说了,这会儿就算我有心报信,只怕也是晚了。”
萧如月:“……”
这个人的脑子真是厉害的可怕。
难不成单单凭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他就能猜出她与雅音姐姐暗中计划的事情不成?
“你,猜到了?”
宇文赫嗯了一声,扶她坐下来,“梁丘姑娘和唐敬之此番回大夏京都是去救人的,刚好,这个人又是唐姑娘,这会儿能劳你与她算计的,也就只剩下宇文骁那小子和唐姑娘了。”
他说着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补了一句:“依照萧姐姐你红娘当上瘾的情况来看,你虽然怀着身孕去不了,但是拉着梁丘姑娘陪你一起疯的可能性很高。再者说,以衍之的脾气,若是没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拉一把,他估计会陷入死循环走不出来。你们推他一把,也没什么不好。”
萧如月眨眨眼,弱弱不说话。
他已经猜的**不离十了。
无论做什么,他都好像很有把握一般,什么都能猜透。
这就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了。
“不过,唐姑娘也是个迟钝的姑娘,若是没人推一把,衍之和她的事情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去,所以,萧姐姐和梁丘姑娘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好。”
萧如月那双如水的眸子随之一亮,“你也觉得不错?”
“是,不错。”
宇文赫好笑道,“萧姐姐高兴就好。”
是吧。
“不过,唐姑娘的病情十万火急,你和梁丘姑娘的计划真的没有关系么?”
“放心吧,雅音姐姐身经百战,是个非常出色的大夫,而且又是养蛊人,她能应付得来的。”
萧如月信心满满。
宇文赫薄唇一勾,眼底的笑花也满的要溢出来了。
萧姐姐大抵自己都没察觉吧,她越来越像个孩子了。
真好。
……
此时宫里。
唐敬之紧追不舍,梁丘姑娘索性溜达到邀凤宫。
这里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人住过了,但宫人还是每日定时过来打扫。这个惯例自打宇文骁当了摄政王之后,也一直留用,甚至打扫的很勤快。
摄政王甚至吩咐了,邀凤宫等地方的东西要好生维护,绝不能出半点纰漏。
所以,哪怕宇文骁搬入宫住,他住的也只有一个宁德殿,去的也最多是大殿和处理朝事的御书房,还有太皇太后居住的露华殿。
说到底,他的确践行了他说的话,他就是想入宫好好陪着他唯一的奶奶罢了。
如今先帝的孩子死的死,老的老,太皇太后年纪也大了,身边却没有两个可以说话的人,他想住的近些,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年头像这种兄弟也真是不多见了。”
梁丘雅音念叨着,利落地爬上了屋顶。
唐敬之在下面抬头望,“小雅音,你和皇后娘娘到底都计划了什么?”
梁丘姑娘刚要坐下,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喊吓得脚下一滑,差点就翻下去了。
还好她反应快身手好,及时翻了个跟斗,才勉强站稳了。
立即就给了唐敬之一记大大的白眼,“唐敬之,你不要突然间冒出来吓人好不好?你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的。”
唐敬之叹了口气,只好也学着她爬上了屋顶。
梁丘姑娘嫌弃地往边上退了退,“你究竟是想做什么?跟了一天了还没跟够啊,你这个什么神医以后是不是要改行当小跟班了?”
“我不一直都是你的小跟班嘛。”唐敬之气定神闲。
梁丘姑娘:“……”
这话我竟然无言以对。
“所以,小雅音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和皇后娘娘私底下都商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计划?”
梁丘姑娘横了他一眼:“你都说是见不得人的计划了,为何要告诉你?”
说完也不在屋顶上停留了,纵身一跃就像乘着风一般落了下去。
唐敬之哭笑不得:“看样子我这辈子都只能在她后面追着她跑了。”
……
唐敬之回到宁德殿时,岳相和萧景煜也在。
摄政王还昏睡着,唐婉儿半步不肯离开,方维庸也不好劝,只能把药送过来,又走了。
萧景煜见到唐敬之便格外亲切的上前问候,还拉着唐敬之借一步说话,不忘了放过任何可以打听他家小姑姑状况的机会。
唐敬之便大概跟他说了说,年轻的萧尚书心开心地道:“回去也好让太奶奶也宽心宽心。”
摄政王不能临朝这三日,都是岳相在代为处理政务,老大人表示:无论是君上还是摄政王,怎么都不像要专政的君王?
他们就真的从未担心过大权旁落么?
“唐先生,你老实说,摄政王这般模样还有持续到什么时候去?”岳相郑重其事地问道。
唐敬之一脸为难的看了看唐婉儿,压低声音道:“说实话,我也不清楚。但梁丘姑娘医术精湛,又对南疆的蛊术这方面有些许的研究,摄政王之要还活着,说不定她就会有办法。”
“唐先生,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君上不在,摄政王便是君,倘若摄政王再有个万一,老夫就是死一百次,下了九泉也无颜面去见先帝啊。”
岳相悲从中来,几乎老泪纵横。
唐敬之一时间倒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了。
番外19 温香软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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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若是对我以上关于盗版的这番话有不同意见的,尽可提出来,反正我也不会改。
以下,正文。
……
“唐先生,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君上不在朝上,摄政王便是君,便是天,倘若摄政王再有个万一,这大夏江山该怎么办?老夫就是死一百次,下了九泉也无颜面去见先帝啊。”
这……
“君上临走前郑重地将这大夏的江山社稷与摄政王都托付给了我这把老骨头,若是摄政王真个好歹,日后我还有何颜面去见君上?”
“老夫万死难赎啊!”
人老多情,岳相一时控制不住情绪,悲从中来。
老泪纵横。
唐敬之一时间倒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了。
只好默默给他递了杯热茶,外加一块干净的帕子。
“老大人,您也别担心了,天无绝人之路,我相信凭梁丘姑娘高超的医术,肯定会有办法的。”
岳相长叹了口气,但也似乎把唐敬之的话给听了进去,用帕子抹了把眼泪,便陷入了沉默,静静坐在那儿,半晌也不再出声了。
唐敬之心想:这宇文赫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不对,这姓宇文的,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了。
虽说是帝王的命,但这命数委实也比普通人坎坷曲折太多了。
如今还摊上一个玩性大起的皇后娘娘,以及一个医术诡异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的大夫,还不知道宇文骁这摄政王要在床上躺到什么时候去。
但唐敬之转念一想: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他们既然是要成为人上人的,比旁人多吃些苦头又算得了什么?
坊间不是还有句话,说什么:欲戴皇冠必承其重,他们都坐拥江山了,偶尔有点状况,该也无伤大雅才是。
只不过,就看小雅音打算何时揭开谜底了。
他摇摇头,请年轻的萧尚书先把岳相岳老大人先送回府去。
老大人毕竟上了年纪了,
唐婉儿坚持要守着宇文骁,不肯走,方维庸方公公也是拿她没办法,只好请唐敬之来劝。
唐婉儿本是大病初愈,应该静养,但就连唐敬之和梁丘雅音来劝她,她也不听。
没办法,只好由着她去了。
末了,唐敬之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她只不过是做了她此时心里最想做的事,拦不住。”
“心之所至,无惧无退。”
就像当初的宇文赫对他的心上人,就像皇后娘娘为了宇文赫。
也像宇文骁说一命换一命时,绝不皱一下的眉头。
虽然这世间充满了功利浮华,人们逐名逐利为常态,可他们偏偏活出了新的姿态。
……
傍晚时,京都内外不知为何又传出新的谣言。
市井百姓之中竟然纷纷传言说:居心叵测的南疆公主已经得逞了,她以美色迷惑摄政王并且趁机谋害摄政王的计划已然得手,摄政王如今已陷入昏迷,就连宫中太医也都束手无策。
很快,南疆人便会杀进京都来了。
谣言四起,一时人心惶惶。
宫外的谣言很容易就传进宫里来,宁德殿里伺候的宫人就那么几个,知道内情的也就那么几个,但谣言传入宫,他们也是最先恐慌起来的。
就好似宁德殿里真有什么致命的东西似的,吓得要进门时都战战兢兢的,杨大将军一怒之下夺过药碗,怒斥一声:“滚!”
唐婉儿已从梁丘雅音口中得知她像是梦里依稀见过的那些事皆是属实,也心知眼下的谣言有一大半是因为她而起,内心自责不已。
愧疚难言。
“杨将军,方公公,若是我没有遭人暗算,或者我能早点醒来,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
杨俊达没说话。
方维庸叹了口气,把药递给了她,“唐姑娘,你还是把药喝了吧,摄政王定不会愿意看见你自责,苛责自己。”
是么?
可他还昏迷不醒。
宇文骁,我想等你醒来,亲口问一句:你为何要对我这么好?
这世上,除去我死去的爹娘和太叔公之外,再没有像你这般对我好了。
……
谣言四起,人心惶惶已是难免。
市井百姓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就连朝臣也开始议论纷纷,有几位大人甚至赶入宫要求面见摄政王。
杨俊达看了看床榻上躺着的、昏迷不醒的摄政王,让方维庸照顾着,自己便去了露华殿。
眼下,宫中并没有几个能够信任的人。
露华殿中,太皇太后诵着经念着佛,随身伺候的嬷嬷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太皇太后顿了顿,睁开看了眼前的观音像,由心发出一声长叹
唉。
儿孙自有儿孙福。
儿孙自有儿孙福。
菩萨保佑。
……
唐婉儿这会儿已趴在宇文骁床边睡着了,方维庸就在旁守着。
杨俊达回来时,便带着本该在露华殿里念佛诵经的太皇太后。
嬷嬷扶着太皇太后跨进门来,这位老人家看了一眼宇文骁,又看了看唐婉儿,眼眶中泛着泪花,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吞了回去。
“他……”
“真的这么严重么……”
方维庸欲言又止,“太皇太后,您……有祖宗庇佑,摄政王会好起来的。”
唐婉儿这才惊醒过来,瞧见满目泪光是太皇太后,一时手足无措。
太皇太后含泪叹了口气,吩咐嬷嬷扶她离开,自始至终也没说过唐婉儿半句。
然后吩咐了嬷嬷一声:“陪哀家去会会那些在背后说我孙儿的大臣,哀家倒是想瞧瞧,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老人家虽然不理朝事,但到底是历经四朝的老人,气势上自不必说。
有些事,旁人用不上力,唯有这位太皇太后出马,才能镇得住一二。
杨俊达不放心让太皇太后独自去,便也跟了上去。
唐敬之从屋外往里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梁丘雅音,不禁道,“止住谣言的最好方法,就是传闻中昏迷不醒的人现身。”
“这个我自然知道。”梁丘姑娘撇撇嘴,“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还是另外一回事。”
唐敬之猜不透她的想法,只好暂且作罢。
但他心里想着,她定是在等着什么的。
……
彼时,梁丘雅音就坐在对面的屋顶的檐角上。
夕阳余晖悉数撒向大地,她半边脸颊被夕阳的光芒照亮,一般轮廓隐匿在昏暗中,翘着二郎腿迎着风,配合着风铃声轻轻哼着。
唐敬之就站在下面,仰头望去,入目处美如传世画作。
女子娇小的身影仿佛定格在夕阳光影中,一动一静,皆是画。
唐敬之不忍打破这唯美的画面。
便静静望着。
直到日光彻底消失,最后一点光亮也被黑暗吞噬。
天际也彻彻底底夜幕占据了。
梁丘雅音一晃眼从檐角上飞身落下来,也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怎么地,忽然大喊一声:“唐敬之,接住我!”
唐敬之甚至不需要经过任何思考,便迅速上前张开了双臂。
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
独特的香气也萦绕鼻间。
似有似无,若隐若现。
妙不可言。
唐敬之抱上手就舍不得放了。
梁丘雅音等了半天,他也还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变,脑子里猝不及防闪过一个念头,她老脸莫名一热,“你抱够了没啊?”
唐敬之这才恍然回神,手一松,梁丘雅音便从他怀里跳下来了。
梁丘姑娘难得不好意思,脚步走得飞快。
三两个疾步便进了宁德殿里。
方维庸出去一趟,拎回了一个食盒,梁丘雅音二话不说上手就抓了一块肉吃。
唐敬之愣了愣,方维庸也是一脸的呆滞。
她却是旁若无人大口大口地又吃了好几口,都吞下去了,才腾出空来说话:“不想床上那个人有事的就出去。”
方维庸:“什么?”
唐婉儿也是一脸的惊愕:“梁丘姑娘有办法么?我,我能不能……”
“不能。”梁丘雅音拒绝地干脆利落,“唐敬之,你将她带出去。方公公,麻烦你留下帮我。”
“为何不是我留下?”唐敬之难以置信地瞪了瞪眼,还以为他是幻听了。
梁丘姑娘莫名有些心虚,双手叉腰故作镇定理直气壮道,“让你出去就出去,你们姓唐的比较有话说不行啊。”
她才不会承认,他要是在这儿的话会扰乱她的心神。
“我可是刚刚想到办法可以救摄政王,你确定要争一个谁留下、谁出去的名额?”
唐敬之摇摇头,一脸无奈地把唐婉儿给拽了出去。
“我想留下来。”
“男女授受不亲,你不方便!”
死活不肯的唐姑娘比力气比不过唐敬之,被他三五下就给拽出门去。
门随之关上。
唐婉儿看着门板发呆,几度要冲上去都被唐敬之给按住:“小雅音脾气古怪,若扰了她的兴致,他撒手不管你怎么办?”
唐婉儿顿时就老实了。
一门之隔。
门内的梁丘雅音从随身的腰包里掏出专用的银针,又摸出一个小瓷瓶,神神秘秘藏着掖着的,也不肯给方维庸看那是什么。
方公公探着脖子准备看,谁曾想,一根银针忽然出现在他眼前:“让你留下帮忙可不是让你乱看的,要是看了不该看的,我就把你眼睛挖出来!”
方公公表示,奴才真的只是一时好奇而已。
梁丘姑娘莫生气啊。
番外20 佛曰,不可说
殿内的梁丘雅音与方维庸二人不知道捣鼓了多久。
在殿外听不见里头的半点动静。
门口等着的人心急如焚。
唐婉儿来回走着,满脸的担忧。
她频频看着殿门,盯着烛火照亮的地方,只恨不得要冲进去才好。
唐敬之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看了看紧闭的门,又看了看犹如热锅上蚂蚁的唐婉儿,选择了坐在廊下。
并且招呼了唐婉儿一声:“唐姑娘,你还是坐下等吧。”
唐婉儿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我怎么能安心坐下等,如今他人就躺在里面生死未卜,我……”
“那你可想过,于你而言,摄政王是你的什么人?或者说,在你的心里,他是摆在了什么位置?”
“我,我不曾……”
唐婉儿被唐敬之的话彻底问倒,张口好几次想要说什么,到嘴边又都给咽了回去。
答案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也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唐敬之摇摇头,笑了一声,意味深长。
唐婉儿像是要逃避他的注视似的,忙转开了视线。
宁德殿的大门关上,是在天黑之时。
直至月上中天,大门也不曾开启。
夜色深沉。
天际的黑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周遭静得仿佛没有一点儿声响。
唐婉儿不再走动了,呆呆望着屋里亮着的烛火,眼眶泛红,泛着泪光,像是随时都要掉下泪来似的。
唐敬之一言不发,他倒是想进屋去瞧瞧,但他就是怕,万一小雅音真是冒险在救人,若出了差错,他不能原谅自己。
夜风吹来,连他都等得有些烦躁了。
心中莫名地不安。
“吱呀……”
就在唐敬之的耐心耗尽之时,殿门终于从里面打开。
方维庸方公公一脸疲倦地走出来,松口气道,“梁丘姑娘说,摄政王没事了。”
说着还用袖子抹了把额头的汗。
唐婉儿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顾不得其他猛地推开挡路的方维庸闯了进去。
屋里面,梁丘雅音刚刚收好针唐婉儿便闯进来了。
唐婉儿坐到了床沿,回头看了看梁丘雅音,“梁丘姑娘,你没事儿吧?”
梁丘雅音脸色也有些苍白,似乎是要扶着桌沿才勉强站稳,“唐姑娘,他体内的蛊虫我已经给取出来了。他静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说话的声音都透着虚弱,有气无力的。
唐敬之在唐婉儿后面也跟了进来,瞧见脸色苍白的梁丘雅音时,当下就皱紧了眉头。
上前扶住了她,“这么回事?你没事吧?”
梁丘雅音摇摇头,“我还好,你扶我回去休息吧。”
唐敬之眉头深锁,二话不说便拎了药箱拦腰抱起梁丘雅音就往外走。
他却是没瞧见,他们与方维庸错身而过时,她怀中脸色苍白的姑娘冲方公公眨了眨眼,狡黠从眼中一闪而过。
唐敬之把梁丘雅音一路给抱回的房间,放她下来之后,便迫不及待给她把了脉。
脉象虚浮无力,明显是消耗过度。
唐敬之脸色很难看,“你到底是怎么救的摄政王?”
梁丘雅音冲他摇摇头,说了五个字:“佛曰,不可说。”
唐敬之就像有一口气梗在心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我去给你取药去。”
他说着,替梁丘雅音褪去鞋袜盖了被子,便急匆匆往外走。
“等等。”
梁丘雅音忙叫住他。
“我已经吃了药了,睡一觉就好了,不用那么麻烦。”
唐敬之眉头仍紧锁,“你说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梁丘雅音无力笑道,勉强扯出一抹笑容都好难看,“我想休息了,你去忙你的吧。摄政王那边还需要人看着,我怕你们唐家那个小姑娘熬过头,万一出个什么状况,有你在我也放心。”
梁丘雅音这话说的在情在理,言辞恳切,唐敬之也只好答应。
替她放下幔帐之后他便退出去了。
房门关上,脚步声渐渐远去。
确定脚步声走远了彻底听不见了,床上虚弱无比的梁丘姑娘一双水眸亮了亮,突然就蹦了起来。
还夸张地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哎哟喂,想骗过唐敬之的眼睛可真不容易啊。
他要是再不走,她都要笑场了。
呼……
梁丘雅音松口气,春风得意地咧嘴冲着帐顶笑得开心不已。
房门却陡然就被人从外头推进来了。
梁丘雅音下床的动作一顿,要穿鞋的一只脚僵在半空中。
上不去也下不来。
“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没憋着好!”唐敬之气势汹汹大步流星而来,一脸被欺瞒的不爽怒容。
她怎么可能会轻而易举就把自己弄得虚弱不堪?
而且,凭她的性子,若是真的虚耗过度,她定是要嚷嚷着叫人给她多准备几样好吃的,吃饱了才有力气休息恢复体力。
今日说睡就睡了,要说没点儿猫腻,他不信。
唐敬之双手往胸前一横,气势凛然道,“幸好我认识你多年,多留了个心眼儿,否则今个儿就真的被你耍得团团转了。”
丫的,她怎么就忘了这茬儿。
还说今个儿的唐敬之怎么这么好骗呢?
原来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然啊,这种年纪一大把的老油条**湖就是不好糊弄。
梁丘雅音终于回过神来,她的脚徐徐落了地。
她慢条斯理地穿好了鞋子,也迅速藏好了为数不多的那么一丢丢羞耻心。
咧嘴露出一口白牙道,“唐敬之,话不能这么说吧,我演技这么精湛,而且我费心费力费药材救人这么用心良苦,你不是应该夸奖我济世救人、如华佗再世么?”
唐敬之扶额:“我信了你的邪了,打从一开始那个什么忘忧蛊就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对吧?”
梁丘姑娘一脸无辜地耸耸肩,“你说是就是了。”
唐敬之一脸无奈,但立马儿也板起脸,“好好说话!”
梁丘雅音腰杆一挺,“才不是。忘忧蛊可不好对付了!你要是不信你自己弄一个进了身子里试试。”
唐敬之哭笑不得。
见谎言被拆穿了,梁丘雅音也不急着接下来的事情了。
她慢吞吞坐下,轻轻拍拍桌子招呼唐敬之道,“过来坐,既然你这么好奇,我也就不妨告诉你了。”
唐敬之将信将疑,但还是走了过来。
梁丘姑娘从药箱里摸出了一枚药丸,又给自己倒了杯水,药丸就着温水喝下,在短时间内,她脸上的苍白褪去,又慢慢恢复了往昔的红润。
她这次把自己的手伸给了唐敬之。
唐敬之替她重新把脉,这下脉象实而有力,哪里还有之前半分虚浮无力的痕迹?
他不禁问道:“你给自己吃了什么?”
“这我与月丫头在调配解毒丹的时候无意间配出来的,短时间内让人脉象虚浮无力,服用了解药或者十二个时辰之后就可以解除,能以假乱真呢。”
梁丘姑娘一脸的骄傲与得意,“我为了撮合那两位,我也是煞费苦心好么?演戏多不容易啊。”
唐敬之曰:可不是嘛,特别不容易。
“可不容易就能把耍得团团转,把大家都给骗了。”
“这怎么能算骗人呢?本来这件事就是危险重重的。只不过临行前月丫头把她珍藏的银尸蛊给了我,说是以备不时之需,这才凑巧派上用场了。”
梁丘雅音理直气壮道。
说着便压低声音,将她之前就与萧如月如何盘算着如何当个红娘撮合宇文骁与唐婉儿这一对,以及临行前两个人又灵光一闪认为这是绝佳时机于是趁机行动的事情。
唐敬之听完不由得感慨:女人心海底针可真不是说说而已。
当然,梁丘姑娘说完又解释道:“不过,我可没拿这位摄政王的命开玩笑,要不是有月丫头的银尸蛊帮上了大忙,在忘忧蛊冒头的时候咬住了它并且一口吞了,这会儿躺在那儿的人就是我了。”
为此,唐敬之无言以对。
这姑娘也是心大。
她体内住着一条别说百年不遇就是两百年也难得一见的蛊虫,哪家虫子还敢往她身子里钻?
不过,当初她被冯玉婷和叶海棠暗害,中了剧毒,若没有那条叫天心的虫子,她如今已经不在人世了。
何况这虫子是从她长辈那里继承下来的,她有多珍惜,可想而知。
唐敬之没好气戳了戳她的额头,“你与皇后娘娘这么做,就不怕日后被摄政王发觉了,要找你们的麻烦?”
梁丘姑娘甩甩手,大言不惭:“他难道不应该感谢本姑娘的救命大恩与撮合之情么?”
唐敬之:“……”
你可爱你有理。
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梁丘雅音给唐敬之也倒了杯水,煞有介事地冲着他挤眉弄眼道:“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月丫头知,若是还有第四人知,就是你泄露出去的。所以,唐敬之,你可要守口如瓶哟,万一哪天摄政王要秋后算账,我也一定会找你算账的。”
唐敬之刚喝进去的水“噗”地一下喷出来。
小雅音倒的茶,看样子的不太好喝。
为此,他也郑重其事道:“你相信我吧,这件事即便我不说你不说皇后娘娘不说,也会有第四个人知晓的。”
梁丘姑娘脑子里闪过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孔,蓦地打了个寒颤:“我怎么就忘了还有那尊神在。”
那人心思之缜密、思虑之周全,简直可怕!
远在无湮谷里的某君上猝不及防连续打了个喷嚏。
萧如月问了一声:“没事吧?”
他若无其事揉揉鼻子道:“没事,八成是有人在骂我。”
番外21 下猛药
萧如月被他这么一说,便明白了。
摸摸鼻子,有些心虚地倒了杯水递给他,“咳咳,唐先生再迟钝,也该发觉了。”
宇文赫在她鼻尖上轻轻一刮,笑道:“你也知道唐敬之再迟钝也该发觉了,你猜,衍之日后会不会发觉?”
呃,这个……
皇后娘娘心虚地厉害,“摄政王就算发觉了,难道不应该感谢雅音姐姐的救命之恩与撮合姻缘之用心良苦么?”
“你倒是把自己摘的干净,一点儿不居功。”
宇文赫忍俊不禁。
某一孕傻三年的孕妇嘿嘿傻笑。
并且郑重其事道:“雅音姐姐千里迢迢赶去救人,也是冒了很大风险的。”
“嗯,看出来了。”
……
夜已经深。
皇城宁德殿中,唐婉儿守在始终床前不肯离去。
虽然唐敬之过来了一趟,说摄政王已经没有大碍,歇息一晚明早应该能转醒,也劝她回去休息,她却是不肯。
坚持道:“他是因为我才病倒的,我总要尽点自己的心意,否则我寝食难安。”
一想到他还昏睡着,她怎么能心安理得地舒舒服服好吃好喝睡大觉呢?
唐敬之也没办法了,只能由着她去了。
杨大将军和方维庸方公公也默契地不再对此发表意见。
在杨俊达杨大将军心里,他是理解的。
摄政王睁开眼的第一眼瞧见的若是他,以后他又少不得被调戏。
可若是他睁开眼瞧见的第一个人,是唐姑娘,他也算是没白白牺牲吧。
他追随多年的这位大将军啊,就是死心眼的人。
以前执念于君上,后来拿他当转移目标的缓冲,还一度盯着皇后娘娘不放,他还以为大将军都要与君上来一场娇妻争夺战呢!
好在最后那个状况也没发生。
如今他好不容易有了个心心念念牵挂不能放的女子,老天爷会厚待他的。
虽然大将军曾经一度混账过,但说到底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实际祸国殃民的事情,老天爷应该能体谅他的一片真心。
“宇文骁,你一定要好起来,你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大将军了,你是摄政王,是关系着西夏一国黎明百姓福祉的摄政王,你不可以有事的。”
“而且,那个奉了南疆王之命要利用我作恶的卫队长合泰还下落不明,你不是要找到他,惩处他,来终止南疆王的阴谋,还山河清宁海晏河清么?你们不是说,不希望以后有战乱。”
“还有,如今京都里谣言四起,背后搞鬼的,很可能就是那个卫队长合泰,你要好起来啊。你这么躺着算是怎么回事?你是要我内疚么,我……我才不会是那种轻易就内疚的人!”
少女情怀总是诗。
少女心事也是诗。
唐姑娘口不对心,也是羞于启齿,越说便是越凶了。
杨俊达在门口听了好一会儿,才往里走。
“唐姑娘,你介意我也在这儿坐坐么?”
杨俊达拉了张凳子坐下来。
唐婉儿愣了愣,忙点头。
他,不会什么都听见了吧?
那她岂不是……
丢人丢大了!
唐婉儿尴尬地恨不得地上有条缝可以立马钻进去!
杨俊达笑了笑,做出一脸茫然的神情,唐婉儿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见他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才松了口气。
杨俊达沉吟了片刻,凑过去在昏睡不醒的宇文骁耳边说了几句,便离开了,走前还嘱咐唐婉儿,“唐姑娘,你可要继续好好陪摄政王,多跟他说说话,说不定他能好的快。”
“好。”
唐姑娘虽然不明所以,但也认真地答应了。
出门前,杨大将军仿佛是看戏一般,然后就抬头挺胸跨出了门。
唐婉儿摸着心口,紧张地不成样子。
确认杨俊达走远了,才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
……
迷迷糊糊里,宇文骁似乎听见有人在与他说话。
是女子的嗓音轻轻柔柔的,仿佛羽毛拂过耳边,又像是春风拂面。
柔柔软软,煞是好听。
但她具体说了什么,他并没有听清。
只依稀听出,那是个他十分熟悉的嗓音,却是难得的温柔客气。
他潜意识里觉得,这个声音的主人应该是个咋咋呼呼一刻不停的人儿才是……
“摄政王,你要是再不醒,你心爱的姑娘可就要被旁人给抢走了。”
忽然,也同样非常熟悉的男音一闪而逝。
“唐姑娘这么好的姑娘夜以继日地守着你,你若是不醒,臣下可就不客气替您笑纳了。”
替他,笑纳?!
岂有此理!
……
离去的杨俊达杨大将军脚步轻缓,轻松地哼了几句不成调的曲子。
嗯,重症就要下猛药。
要是不诈他一诈,大将军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肯醒。
他啊,如今心里头最惦念的,除了这天下安慰,余下的大抵就是唐姑娘了。
跟随大将军多年,他总算有计划将他一军了。
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
所以,他是个懂得把握机会的人。
……
夜半,三更。
月无光,星光也黯淡。
屋里头的油灯几乎要燃尽灯油,蜡烛也烧掉了大半。
光线昏暗。
守在床边坐了一晚上说了一晚上话的唐婉儿终于体力不支,趴在床沿睡了过去。
灯芯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夜,也可以说是静谧的。
昏睡了多日的宇文骁终于徐徐睁开眼。
他撑开眼皮,便感觉到一股重量压在自己的身上,斜眼看去,映入眼帘的便是睡着了的唐婉儿。
是她!
宇文骁欣喜若狂。
却不敢有大的动作。
生怕他一动便惊醒了沉睡中的人儿。
杨俊达来与方维庸换班,打着灯笼进来,也是一眼便看见醒着的他,诧异地几乎要惊叫出声。
大将军!
不,是摄政王!
嘘!
宇文骁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杨俊达便放轻了手脚搁下灯笼往里走。
宇文骁小心翼翼地想要翻身,但动作还是不可避免地惊醒了唐婉儿。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眸,揉了揉惺忪睡眼。
却对上了眸光璀璨有如点缀了满天繁星的眸子,她灿然一笑,“你,醒了呀。”
宇文骁的心莫名漏跳了一拍。
杨俊达也定在原地,屏住呼吸。
这一刻太美,他不舍得去破坏这个如画的场景。
宇文骁微微一笑,“是,我醒了。”
唐婉儿欣喜无比地坐起来,“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可话刚说完,她便双眸一闭,倒在了被子上。
宇文骁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攥紧了一般,蓦地抽疼,“杨俊达,快,传太医!”
“是!”杨俊达脸色也是一凛,便返身往外走。
先前为了治疗唐婉儿与宇文骁方便,唐敬之与梁丘雅音就住在了偏殿,杨俊达疾步而去,顾不得其他,扯着嗓子大喊:“来人,唐先生梁丘姑娘,醒醒!”
人未到声先到。
房中的梁丘雅音打着呵欠就开门出来,隔壁唐敬之的门也随之打开了。
他们对视一眼,纷纷回去穿戴衣裳,便跟着杨俊达过来了。
宇文骁下了床,小心翼翼把唐婉儿抱上床榻。
她脸色不太好,甚至有些苍白,气息也不太平稳。
整个人像是轻了好几斤。
他心里很怕。
莫名有种排山倒海的恐惧蜂拥而来。
这种恐惧,只在母亲过世时,还有他得知宇文赫得了重病时才有过。
最亲近的人,一点点不好便能牵动他的心弦。
如今,他牵挂的人,又多了一个了。
宇文骁就坐在床沿,紧紧握着唐婉儿的手不肯放。
直至唐敬之与梁丘雅音进了来。
梁丘雅音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松手,你不松手我也没办法把脉。”
宇文骁闻言松开手。
梁丘雅音替代了他的位置。
她沉吟了片刻,将唐婉儿的手放回去,并替她掖好了被角。
“放心吧,这位姓唐的小姑娘没事儿,她只是身体刚好休息不够,一时疲劳过度睡过去罢了,让她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梁丘雅音笑着说出的这番话,说完看着宇文骁道:“也不枉费你拼了自己的命想要为她一命换一命,她对你,也没话说。”
宇文骁眼底闪过一丝深思,追问道:“她都知道了?”
梁丘雅音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怎么了?你不希望她知情?”
宇文骁摇摇头,没再说话。
“她知情是坏事么?”
“小雅音。”
梁丘雅音一时迷糊,还想追问,却被唐敬之给打断了。
唐敬之毕竟是过来人,也是**湖了,依稀看出了他沉默之下的用意,便跳出来打这个圆场。
“行了,既然摄政王已醒、唐姑娘也安然无恙,大家可以安心了。”
他说着,牵着梁丘雅音的手便往外走。
梁丘雅音尽管不太情愿,但见唐敬之的神色坚定,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摄政王,您能醒真是太好了!”方维庸可谓是喜出望外了。
宇文骁嗯了一声,给自己披了件衣裳坐下来。
“这些天你们都辛苦了,方维庸,今夜你就去歇着吧,我这里不用人伺候了。”
方维庸本想拒绝,但看了眼摄政王的神色和床上熟睡的唐姑娘,也就作罢了。
也罢,给他们留个二人世界。
番外22 有你真好
这个时候,摄政王想必是想与唐姑娘独处的。
他也就不在这儿碍事了。
方维庸侧目看了大将军一眼,杨大将军也是个非常知情识趣的人,立马便心领神会了。
“杨俊达留下。”
杨大将军刚要转身,摄政王便叫住了他:“等等再走,我有话问你。”
杨俊达的脚步顿了顿,宇文骁披了件外衣,替唐婉儿放下了幔帐,叫上他走到了外间。
“摄政王?”
宇文骁徐徐落了座,招呼他也坐下,“我昏迷了多久,我昏迷之后又都发生了什么,你都与我说说。”
杨俊达点了个头,便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大致都说了一遍。
包括城中流言四起,风言风语满城飞,甚至有人能将摄政王昏迷之时说成是南疆公主的手段,而且说的有鼻子有眼;
就连文武百官都纷纷入宫要求一见摄政王以证实谣言,影响不可谓不广,这件事最后就连太皇太后都给惊动了。
说着,杨俊达忍不住感慨道,“不过也幸好,有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在,总算已经暂时压制住了那些蠢蠢欲动的文官。之前还在担心若是明早您不能出面应对会很麻烦,这下算是万事大吉了。”
“那,她呢?”
宇文骁说着顿了顿,又道,“没事了,你也去歇着吧。”
杨俊达倒是真站起来了,老老实实地往外走。
某摄政王一下就坐不住了。
“喂,杨俊达……”
让你不说你就真什么都不说啊!
杨大将军一只脚都要跨出门槛了,但顿了顿又转回来,“摄政王果然还是在意的吧。”
“很在意唐姑娘对你的态度。”
说话间一不小心就透出一股幸灾乐祸的,以及“我猜也是如此”的意味。
毕竟这位当他的头儿很久了,难得有一次机会能落井下石趁机欺负,不抓住机会怎么行。
宇文骁闻言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当了大将军之后,也越发贫嘴了。说不说,不说就赶紧走。”
“说,摄政王有命,怎么敢不说?”
杨大将军走回到宇文骁身边,观察着他的神色,煞有介事地说了起来,“唐姑娘在你昏迷之后不久也醒了,虽然您交待了不许跟唐姑娘说,但梁丘姑娘这个人做事根本不按常理,无迹可循,拦都拦不住,她带着唐姑娘转悠了一圈,也就什么都说了。”
“之后,唐姑娘执意要守着您,她本是大病初愈,应该静养,但就连唐先生和梁丘姑娘来劝她,她也不听。大概就是您看见的那样,要不然也不会累的昏睡过去了。”
杨俊达的口吻轻描淡写,但字字句句却都是重量级的,宇文骁听完愣了半晌都没再说话。
杨俊达晓得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也就不再多待,很快就告退了。
“臣去露华殿走一趟,太皇太后有吩咐,若是摄政王醒来,必要在第一时间告知,否则便要治臣下一个欺瞒之罪。”
……
偌大的宁德殿中只余下宇文骁与唐婉儿,一个在外、一个在内。
夜已深,如此静谧。
宇文骁托腮坐了良久,突然苦笑了一下,便走出门口,去让方维庸将这几日里岳相尚未处理完的、以及重大的不能决断的折子都送过来。
方维庸刚要歇下,但摄政王有吩咐,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照做了嘛。
待批复的折子都搬进了殿内,宫人们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出点声音。
唐婉儿睡得很沉。
她似乎正在做什么美梦,嘴角微微上扬着,呢喃念着什么,宇文骁也没听清。他穿戴得整齐,便在软榻那边开始看起了折子。
唐婉儿的梦里,天空湛蓝,白云悠悠,有碧波荡漾的广阔湖面,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而且湖面波光粼粼,美哉美哉。
她梦见自己慢悠悠走在土地湿润的湖边,迎面有微风拂来,荷花与荷叶迎风而舞,幽香阵阵,沁人心脾。
不远处,通往湖心小筑的栈桥上,穿着一袭蓝白相间长袍的男子正冲她挥挥手,他就站在光里,浑身也都像会发光一般,她情不自禁冲着他奔了过去。
他就站在那儿,张开双臂将疾驰而来的她纳入怀抱。
紧紧相拥。
他在她耳边低声轻柔道,“婉儿,有你真好。”
低沉的男音在耳边缭绕不散,那一刹那,仿佛整个世界的花儿都开了。
花香鸟语就围绕着她,彩蝶翩飞,蜜蜂采蜜忙。
梦里四季轮转,梦外床榻上的唐婉儿攥着柔软的丝被,徐徐逸出一句梦呓:“有你,也真好。”
……
露华殿中,灯火犹亮着。
佛堂的诵经声与木鱼声一刻也未曾停过。
杨俊达一过来,嬷嬷便连忙引他去见太皇太后。
“大将军,你可不知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都在佛堂跪了一晚上了,若非身子实在撑不住了,也不肯坐下来。”
杨俊达点了个头,半夜三更,老人家不肯歇着,心里必定是牵挂着摄政王的。
太皇太后见是杨俊达到来,不由得喜出望外,“是他醒了么?”
“是的,太皇太后,多亏了唐神医他们的医术高超,摄政王已经醒来了,您老人家也可以安心去歇着了。”
太皇太后情绪激动地站了起来,但老人家年纪大了,一时气血上涌,眼前一黑便要倒下去,还好嬷嬷和杨俊达手快,才把她老人家给扶住。
梁丘姑娘不知从何处冒出来,跟泥鳅似的上手就给太皇太后把了脉,沉吟了一会儿,郑重其事老神在在道:“放心吧,太皇太后没什么大碍,就是疲劳过度,又一时激动气血上涌,让她好好歇着就是了。”
说着从她的腰包里摸出一颗药丸,塞进了太皇太后口中。
嬷嬷这才招来了两个人,一起将太皇太后送进去歇着。
事情至此也就算是圆满落幕了。
梁丘姑娘拍拍手转身便走,杨俊达瞧着她来无影去无踪的模样,忍俊不禁。
梁丘姑娘无论怎么瞧,都是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呢。
唐敬之忽然间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骤然出现在杨俊达的面前,他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唐、唐先生?”
唐敬之双手往胸前一横,气势汹汹道:“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们家小雅音,她已经名花有主了,请你去喜欢别的姑娘。”
说完也不管杨俊达听没听进去,追着梁丘姑娘离去的方向就去了。
杨俊达站在露华殿的门口愣了好半晌。
他,喜欢梁丘姑娘么?
这个问题他从未想过。
……
不知不觉,天色已大亮。
宇文骁伸了个懒腰,走到床边撩起幔帐一看,唐婉儿依旧睡得香甜,就连睡姿也比昨晚的自由奔放了许多。
他眼底微微扬了扬,但很快又收敛了笑意,又放下幔帐走到去。
方维庸也是一早就起了的,捧了朝服过来伺候摄政王更衣洗漱。
摄政王好不容易醒来,今日便是要去堵那悠悠众口,也好平息京中紧张的气氛,顺便灭一灭那满天飞的谣言。
今日的宇文骁换了朝服,精神抖擞,他一出现在大殿上,昨日还一个个无比紧张争先恐后抢着要入宫面见摄政王的那些个大臣,这会儿都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大殿上静如死寂。
落针可闻。
宇文骁懒洋洋地落了座,懒洋洋地坐在那儿,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众臣。
比起他家兄长君上的面无表情冷酷风范,他可谓是别开生面,也别具一格。
这位摄政王看上去吊儿郎当的,但在场众人心中也都清楚的很:他一点儿不好对付。
宇文骁瞧着腿,冷眼打量着众人,“这几日京中谣言四起,又是南疆公主十美人计迷惑本王、又是南疆公主对本王施蛊试图控制我大夏朝纲,这是何人这般厉害,连本王在深宫中的行踪他都一清二楚,仿佛亲眼所见一般。他莫非是宫中人,还是什么世外高人,能穿墙而入、进出皇宫如入无人之境,才会什么都看见了,而本王一无所知?”
“而你们其中竟然有些人连这种荒诞无稽的话都相信,你们这么些年读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
摄政王俯首,功力深厚的人这一章下去,也传出“嘭”的一声。
朝上群臣都吓了一跳,但谁也没敢接他的话茬儿。
鸦雀无声。
“本王不过是瞒着皇祖母偷偷出宫微服私访了几日,没成想回来一瞧,京中都变了个样子了。你们都是君上给这大夏留下的栋梁之才,连‘谣言止于智者’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君上要是知道了,你们说,他会做何感想?”
群臣的头越放越低了,一个个都盯着自己的脚尖,大气也不敢喘。
宇文骁见目的达到,也懒得再多言,倏地站起来,“本王希望,你们从今往后能长个记性,别什么阿猫阿狗随便传的谣言就能动摇了你们的意志,你们可是大夏的栋梁,记住了?”
大部分朝臣都老老实实地点头如捣粟,唯有艺高人胆大的礼部尚书萧景煜顶风而上,大胆提出:“可是摄政王,宫中那位南疆公主要如何处理?”
番外23 如此胆怯
宇文骁离去的脚步一顿,回眸扫来,“谁跟你们说宫中有个南疆公主的?那位南疆来的卫队长为了让南疆与大夏开战,不惜下毒毒死了他们的公主,要嫁祸于我大夏,本王就是为了此事出宫的。”
“至于如今宫中的那位。可是轻易不出世的东陵唐家的传人,说宫中的这位是南疆公主的人目的何在,还用得着本王教你们么?”
殿上众臣众生相。
羞愧的、低眉顺眼的,大气不敢喘的。
应有尽有。
却没人瞧见,萧尚书与摄政王交换了个眼神。
宇文骁懒懒散散的负手往外走,吩咐道:“退朝。”
方维庸挺直腰杆扯着嗓子喊了一句:“折子送入御书房,退朝。”
目送着摄政王远去,朝上的众臣这才纷纷松了口气。
有人看了萧景煜一眼,充满了同情,仿佛萧尚书的前途已经不行了。
萧景煜转而看了看岳相,交换了个眼神。
目的达到。
从大殿出来,方维庸问了一声:“摄政王,去回宁德殿还是……”
“去露华殿吧。”
宇文骁顿了顿才道。
他昏迷了这么些天,也让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担心受怕了,是该去请罪的。
尤其是昨日情况危急,也亏了太皇太后及时出面相助的。
方维庸迟疑了一下,“那唐姑娘那边……”
“先去露华殿。”
宇文骁斩钉截铁。
方维庸便不好再说话了。
露华殿里。
太皇太后一早便醒了,用过斋饭之后又进了佛堂诵经。
边诵经边祈福道,“感谢佛祖保佑,保佑信女的孙儿平平安安,感谢佛祖保佑我大夏江山安安稳稳,安宁康泰。”
宇文骁进来时,不让下人通报,便径自进入了佛堂,袍子一撩跪到了太皇太后身边。
郑重其事朝着上面的观音像与佛像叩了个头,“感谢佛祖保佑大夏江山安安稳稳,保佑百姓安宁康泰。”
太皇太后一愣,猛地睁开眼来,“骁儿,你,你真的没事儿了?!”
“是,皇祖母,孙儿已经安然无恙了。”
宇文骁笑着,起身又重新跪下,向太皇太后行了个礼叩了个头。
“快起来,快起来,你刚好,身子肯定还没好利索呢!”
“有劳皇祖母挂心操劳了。”
太皇太后眸中噙着泪光,一度哽咽:“你,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是祖宗保佑,佛祖保佑啊。”
宇文骁点点头,将她老人家给扶了起来。
宇文骁又在佛前烧了三炷香,这才扶着太皇太后往外走。
“骁儿,自从你兄长走后,哀家也想了许多。过去的确有诸多对不起皇后的地方。”
太皇太后拉着自家孙儿的手,感慨万千。
“她救了哀家的命、哀家却总拿她是东陵公主这件事来说事,多有苛待于她,她却从未对哀家有过怨言,反而对哀家照顾有加。”
每每忆起,她心中便觉得有愧,但也唯有在佛前为她多多祈祷,多多诵经。
“骁儿,你若是真的喜欢那位南疆公主,不用管奶奶的,你若喜欢,便去与她一起,奶奶绝不会再说什么阻拦于你。”
宇文骁闻言不禁笑了,“孙儿在这儿先谢过皇祖母的宽宏大度了,不过皇祖母,事情没您想的那般严重。”
他心里头对于自己的亲奶奶能够看开放开的这一点,是非常高兴的。
“什么?”
太皇太后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宇文骁笑道:“在孙儿宁德殿里修养的那位姑娘并不是南疆公主,而是东陵唐家的后人。”
“东陵,唐家?”太皇太后听闻这个名头不由得一愣。
宇文骁又补了一句,“皇祖母应当是听过唐家的威名的。”
太皇太后不由得点点头。
东陵唐家谁人不知。
唐家精通机关暗器之术,同时也精于兵器制造,若能得助唐家一臂之力,大夏江山便固若金汤,再不怕虎狼环饲虎视眈眈了。
唐家的能耐早已不止在于东陵一国,天下人都想将其揽为己用,但唐家也深知自己对大局的影响,早在百年之前便退出朝局之争。
如今还在世间行走的唐家人已经很少,为数不多入世的唐家人也都是经商、或者浪迹江湖,绝不参与朝事,怕的就是将唐家又带入风云诡谲的朝堂。
那唐家的女儿,如何会出现在这儿?
思及此,太皇太后又是担心又是不解地望着宇文骁,“唐家的姑娘,你确定么?”
不参与朝事已久的唐家后人突然出现,她多少有些不放心。
“皇祖母放心吧,她不是唐家嫡系亲传的后人,不是什么深藏不露精于算计之人,也不会危急我大夏的江山。”
“可……”
“但同时,她也不会给我大夏江山带来任何来自唐家的帮助。”
太皇太后不禁皱了眉头,还想说什么。
但她又想起刚刚说的那番话,便释怀了,“既然如此,你们两情相悦心意相通即可,皇祖母没有意见。”
宇文骁喜出望外,“孙儿多谢皇祖母。”
他的心里早已乐开了花,但脸上也不敢表现的太过。
但他心里头,还是有一闪而过的不安。
在露华殿待了一会儿,宇文骁便坐不住了,他迫不及待想去见唐婉儿,想将这个好消息告知于她。
可当他一路兴高采烈地来到宁德殿的门口时,他又迟疑了。
脚步顿住,半晌也跨不出那一步。
唐婉儿,连我家最难伺候最难说服的皇祖母都接受了这个现实,可我却不敢奢望,你能接受不是宇文赫的我。
我知道宇文赫很好,那是我哥,我兄长,他的本事我清楚的很。女儿家会爱慕他的容貌爱慕他的才华风度都是情理之中。
可这世间的女子千千万万,其他人是否爱慕他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只有你,我想,你能不能不要看他,多看我几眼。
杨俊达说,梁丘姑娘拖着你将所有的事情都告知于你,你这几日都一直守着我,我怕的是,你是为了恩情为了不欠我人情,才这般坐。
我宇文骁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死也不看在眼中。
可为何这一次,连看你一眼、亲口问你一句是否心里有我,都如此胆怯?
……
宇文骁攥紧了拳头,那一步始终迈不出去。
方维庸跟在他身后,想劝不是、不劝也不是,犹豫了半晌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感情之事,旁人说再多也都是多余的。
这些事他也不该多说什么。
只是,他看着摄政王这般,又忍不住想到了君上那时候。
君上在这方面倒是果断的多。
……
日晒三竿头。
唐婉儿蓦地从梦中惊醒,激动万分地从床上蹦起来。
外头天色已经大亮了。
房中只余下她一个人,早已不见了宇文骁的踪影,连方维庸与杨大将军也都不在。
她愣了愣,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怎么回事,唐婉儿,你怎么可以睡着了?”
“唐姑娘,你可算是醒了。”
俏丽的小姑娘从外头探了个头进来,说着话端着热水便进来了。
唐婉儿愣了愣,“你是?”
“奴婢叫绿竹,是摄政王吩咐奴婢来伺候姑娘您的。”
唐婉儿哦了一声,但记忆还停留在昨夜的画面,便问了一声:“绿竹,摄政王呢?你知道摄政王去哪儿了么?”
“摄政王一早就上早朝去了。”
这么说,他已经醒了好了?
唐婉儿的眸子一亮,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来的喜悦。
这么说,她昨夜里像是做梦瞧见他醒来的那一幕,就不是梦,而是真真实实发生的事情了?
唐婉儿高兴的同时也松了口气。
绿竹放下热水,便上前来伺候她穿衣,唐婉儿可没碰到过这种状况,吓了一跳往边上跳开,“你你干什么?”
绿竹也是被她吓了一跳,“奴、奴婢伺候姑娘更衣啊。”
“这就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唐婉儿赶忙避开她,自个儿三两下就将衣裳给套上了,系系带也非常快。
绿竹都看呆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摄政王万一知晓绿竹没有照顾好姑娘,会怪罪下来的。”
唐婉儿豪迈地拍了拍她的肩,“放心吧,你们的摄政王是个好人,他不会的。委实不行我与他说说就是了。”
绿竹这才松了口气。
他们说话间,便见一抹深色的衣角飘了进来,绿竹忙不迭跪下行礼,“奴婢绿竹叩见摄政王。”
“嗯。”宇文骁脸上神色淡漠,“你退下吧。”
绿竹小心翼翼地看了唐婉儿一眼,唐婉儿冲她眨眨眼,像是在打包票,绿竹便安心退下了,“奴婢告退。”
方维庸却也留在了门口,没敢进来。
一时静谧。
唐婉儿有些尴尬,好一会儿才壮着胆子道,“……你,那个,都好了吧?”
“嗯,都好了。”
“那就好。”唐婉儿欣然道,“梁丘姑娘告诉我的时候,我很担心,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会内疚一辈子的。”
宇文骁脸色沉了沉,并未接话。
唐婉儿低着头并未察觉他的变化,自顾自说道:“幸好你已经好起来了。还是唐敬之说的对,梁丘姑娘一定有办法,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能亲眼见到你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
“其实你并不用为我做这些的。”宇文骁冷漠道,“你醒过来之后,根本没有必要为了我不眠不休,累坏自己的身子。”
“我做的这些,从未想过要挟恩图报,你也不必为此而留下。”
番外24 唐姑娘不见了
唐婉儿怔住。
难以置信地抬头望着宇文骁,“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
“唐姑娘的意思本王明白了,不过救了唐姑娘的事情是本王心甘情愿的,并不需要唐姑娘还这个恩情,唐姑娘也不必为此而内疚。”
宇文骁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顿了顿又道,“如今本王安好,唐姑娘也无需替本王操心了。况且有唐先生和梁丘姑娘在,本王很快便能痊愈,唐姑娘随时想启程回唐家跟本王打个招呼即可,本王会为你安排好车马护卫。”
状况发生的太快,唐婉儿猝不及防。
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宇文骁说完转身便走。
唐婉儿的脸色渐渐转白。
好像有许多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她想说:不是这样的,我不是因为你救了我才要守着你,我也不是因为内疚才待在这儿不走的。
可是,面对他那样的目光,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
一向无忧无虑简单直率甚至口无遮拦的唐家姑娘,第一次体会到了有些话在心里口难开。
宇文骁,你凭什么这么武断?
你为什么不肯听我好好说一句话?
唐婉儿,你以前的伶牙俐齿呢?
你以前怼天怼地怼空气的气魄都去哪儿了?
为什么,为什么就在关键时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太不争气了你!
……
眼泪,悄悄从眼角滑落。
梁丘雅音关了门出来,正要往外走,突然被人拉住了胳膊。
她一掌就劈过去,那人忙大喊着:“是我,唐婉儿!”
梁丘雅音的手顿了顿这才收回。
她才不会告诉这姑娘,她刚要出手之时便闻见她身上的体香了,后面出手也就是做做样子。
“唐姑娘,你怎么鬼鬼祟祟的?”
“我……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你能否帮我?”
梁丘雅音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她一眼,“你是认真的?”
“嗯。我有个请求,请梁丘姑娘务必帮忙。”
这个……不太好吧。
方才还用商量的口吻问能否帮她,这会儿就变成了务必帮忙,想来不是什么好事。
梁丘雅音郑重其事道,“唐姑娘,你的忙我想我是帮不上了。”
“我还没说你怎么就知晓帮不上?”
梁丘姑娘稍稍板起脸,正色道,“你与摄政王聊过了吧。”
唐婉儿愣了愣,像是想问她:你是如何得知的?
但话到了嘴边她觉得有些尴尬便又吞了回去,索性沉默。
梁丘雅音见她这副神情,猜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不用说,摄政王肯定说他救你没有挟恩图报的意思,问你打算何时回去,他会给你安排车马护卫?”
唐婉儿瞪了瞪眼,一脸难以置信:“他……你如何知道的?”
“你觉得他有赶你走的意思,你想自己离开不想惊动他?”梁丘雅音又说道,说着还多看了唐婉儿一眼。
唐婉儿也没有否认。
梁丘雅音忍不住叹了口气,要她说,宇文赫这个兄弟果真不如他,他那股不管不顾死活往前冲的性子他弟怎地一点儿都没学到?
年轻人脑子里要那么多弯弯绕做什么?人家姑娘守着他这么好几天,难不成就是为了救命之恩而已?
虽然救命之恩大如天,可他未免太小看如今的姑娘了吧。
可要她说也是,上一次在燕州碰见唐婉儿时,她还是个横冲直撞口无遮拦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任性妄为的姑娘,怎地一下就变别扭了呢。
思及此,梁丘雅音一拍额头,
或许,就因为她发觉自己也喜欢上了宇文骁,在他说那些话的时候,她连反驳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难不成,真是每个姑娘都会经历爱在心里口难开?
“梁丘姑娘若真的为难,就当我今日从未来过吧。”
唐婉儿见梁丘雅音一脸苦恼,还重重拍了她自个儿的额头,顿时灰心丧气。
她却不知梁丘姑娘向来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物,她一脸的苦恼却不是因为要不要帮她而苦恼。
唐婉儿垂头丧气转身便走。
“你去哪儿呀,我又没说不帮你。”
梁丘雅音忙拽住了她,“你想我帮你也可以,不过你要听我的。你能做到么?”
她说着话眨了眨一双无辜的大眼。
唐婉儿茫然望着她,心里莫名有不太好的预感。
午膳时分,绿竹照着摄政王的吩咐送了午膳过来。
可是在门口叫了好几声都没人答应,她心里便觉得不对,等推门一看,屋子里已经人去楼空了。
桌上只留下一张纸条,白纸黑字是女儿家娟秀中略带调皮的字迹:唐婉儿不才,就不给摄政王添麻烦了,走了。
后会无期。
留言也是简单粗暴。
唐姑娘来时本就没有带什么东西,这会儿屋子里空空如也,可把绿竹给吓坏了。
她把午膳往桌子上一搁,也顾不得其他,便扯着嗓子大喊道:“来人啊,不好了,唐姑娘不见了”
话音落,羽林卫以及宫女内侍纷纷奔来。
宇文骁刚刚从御书房回来的,前脚刚跨进宁德门,便听见这惊天动地的喊声,心头一颤便顾不得什么,施展轻功奔了过去。
方维庸见情况不妙绿竹脸都吓白了。
哆哆嗦嗦地将纸条交给最先过来的唐敬之,“唐、唐先生,唐姑娘她……”
“走了?”唐敬之迅速扫了一眼纸条,又是诧异又是好笑。
在他记忆中,像这般简单粗暴的出走留书,第一个是小雅音。
难不成唐婉儿这么快便被她给带歪了么?
“人呢?”
宇文骁匆匆忙忙进来,唐敬之二话不说把纸条递给他。
唐婉儿的字迹他是见过的,这确实是她的字迹没错。
可是,怎么能说走就走了呢?
宇文骁脸色沉了沉,吩咐方维庸道:“传令下去,在宫中四处搜寻唐姑娘的下落,每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天黑前一定要将给她找出来。”
方维庸忙应了是,顿了顿又问道:“那宫外是不是?”
“她没有腰牌出不了宫门的。”宇文骁斩钉截铁道,“以她的轻功也逃不出宫墙之外。”
唐敬之莫名想笑。
但又不得不承认他这话说的一针见血。
如若唐婉儿此时在这儿,估计能气吐一盆血。
摄政王令出如山,羽林卫便各自散开在宫中四处搜寻,方维庸也亲自带着宫人内侍在宫中到处寻找。
宇文骁坐在宁德殿内,从未有过的焦虑。
唐敬之见他如坐针毡,时而坐时而起来转圈圈,他想开口劝,但又觉得不合适。
若是小雅音不见了,他也不一定能坐得住听得进去劝。
也罢,这都是人生的必经之路,自己个儿走过一次便晓得个中滋味了。
宫中上下忙成了一团。
岳相今日罢工,案头上待批阅的折子也堆积如山,偏偏宇文骁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梁丘雅音姗姗来迟,回来时瞧见负着手摇头晃脑地跨进门,斜眼睨了唐敬之一眼,问道:“宫里怎么回事,我怎地一回来就瞧见羽林卫和宫人紧张兮兮到处走,像是在找人?”
唐敬之嗯了一声说道:“唐家姑娘不见了,正找着呢。你这大半日都跑哪儿去了,怎么也不见你的人影?”
梁丘雅音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我就是去宫外走了走,顺便买了点东西,还去药庐走了一趟。怎么,你是怕我出宫去找那个最近盛传的美少年白初?”
说着,不等唐敬之说话她又嫌弃道,“你放心吧,我喜欢的就是那种年轻又好看的美少年,像你这种一把年纪了还没事装嫩的,姑奶奶一点儿都不感兴趣。”
唐敬之:“……”
你不能动不动就上升到人生攻击的高度吧?
唐先生戳戳自己年轻无敌的帅脸,老不要脸道:“我不要装也很嫩。”
梁丘雅音:“……你要是知道廉耻二字怎么写,我梁丘雅音四个字就倒过来写!”
唐敬之毫无负担地耸耸肩。
大意是:脸是什么,能吃不?
梁丘雅音扶额,似乎是看也不想看他了,扭头便走。
却是由头至尾都没与宇文骁说上一句半句话。
宇文骁还沉浸在那白纸黑字简单粗暴的出走留书里,也顾不上她。
他们却是没瞧见,一路走得四平八稳的梁丘姑娘进了自个儿的房间之后,夸张地跳了起来,但又死死不敢发出笑声。
梁丘姑娘,您这个易容术可真是神了,连唐敬之都没认出来。
就让他们翻遍宫中的每一个角落好好找一遍去吧。
我就待在这个房间里,哪儿都不许。
就在此时。
京都大街上。
梳着双丫髻的少女肩上背着个包裹,手里头拿着个风车,像是唐婉儿模样,大摇大摆招摇过市。
街角无人的角落里,一张说不上来的面孔探看了一眼,悄然隐去。
他嘴角依稀闪过一抹狠意与弑杀之气。
哼,汉人有一句话说的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个唐婉儿模样的少女走到一个卖包子的摊位前,跟老板说要四个肉包,可老板刚低头拿了张油纸,抬头便不见了那姑娘的人影。
番外25 共享天下
那个唐婉儿模样的少女走到一个卖包子的摊位前,笑颜灿烂的指着热气腾腾的蒸屉道,“大叔,我要四个肉包子,猪肉白菜馅儿的。”
卖包子的大叔就喜欢这样豪爽的姑娘,招呼了一声,“姑娘稍等,我这就给你拿,一定挑最大个的!”
说着,他低头去拿了张油纸,抬头便不见了那姑娘的人影。
卖包子的大叔手里抓着油纸,东张西望也没找到人。
“奇怪了,那姑娘人呢?”
这么一会儿功夫怎么就不见了呢?
“那个姑娘长得挺好看的,也不像是故意要拿我开涮的人啊。”
他嘀咕着,又将油纸给放了回去。
他自然是没瞧见,就在他低头的那一瞬间,有个人以极快的速度从阴影里冲出来,掠走了那个独行的姑娘。
……
无湮谷里。
桃花随风飘落如雨。
人往树下一盏,肩头落满粉色,香气便在身边萦绕不散。
萧如月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一阵眩晕站不稳,身子便往后倒去。
“娘娘!”绿衣惊呼着要去扶她,却被一个突然闪现的身影抢了先。
萧如月不期然落入一个宽阔的胸膛。
一双手搂住她腰间,无奈叹道,“我说怎么一转身你就不见了,都快临盆的人了,别自己一个人到处乱跑。”
萧如月听着耳边的念叨徐徐睁开眼,一脸无辜道,“我不是一个人,这不还有绿衣在呢。”
宇文赫闻言就看了绿衣一眼,绿衣二话不说转过头去,“我保证下回再也不与娘娘单独出来了。”
君上的眼神可凶了,吓人。
怕怕。
萧如月扯了扯宇文赫的袖子,“你吓坏她了。”
宇文赫没好气道,“你吓坏我了。临盆的日子一天天近了,算我求你了萧姐姐,下回出来请带上我。”
他的心脏都快吓停了。
萧如月弱弱点头,弱弱辩解道:“雅音姐姐他们也去了半个月有余了吧,可自打上次飞鸽传书之后便再没有音讯,我有些担心。”
“你就算信不过那个不靠谱的摄政王,还信不过唐敬之和梁丘姑娘么?有他们在,出不了大乱子。”宇文赫信誓旦旦道。
萧如月:“……”
你亲弟弟要是听见你这么说,肯定要跳脚。
宇文赫又道,“宇文骁矫情的很,你别瞧他平日里看着挺洒脱,关键时刻就犯矫情,估计还需要好好治一治才能开窍。”
他对他亲弟弟评价是不是也太高了一点?
“再有就是,那个至今下落不明的南疆卫队长,一日找不到他,京中一日不会太平,说不定此时京中关于什么南疆公主要迷惑摄政王趁机作乱的谣言已满天飞,你那个古灵精怪的雅音姐姐应该能想出个独辟蹊径的法子,帮忙尽快解决。”
萧如月听完点了点头,心里头还是有些不放心。
但就在此时,肚子里的娃儿又趁机踹了她一脚,她腹部抽疼了一下,抱住了宇文赫的胳膊。
宇文赫眉头一敛,沉声道,“小兔崽子,你娘亲我都舍不得说一句重话,你再敢欺负她,小心以后我收拾你!”
萧如月哭笑不得。
这个娃儿生下来以后的日子有多精彩,已经初见端倪了。
……
罩在头上的黑布被扯下来,黑暗骤然被光明驱散。
光亮刺眼到不行。
梁丘雅音忙闭上眼再睁开,才渐渐适应了眼前的光线。
在她眼前,一个高个子的男人双手环胸居高临下俯视着她,“我的公主殿下,属下可找了你很久了。”
这人皮肤偏有些黝黑,口音与之前那个纯粹来捣乱的南疆圣坛看守人,叫什么翁岱的,有一拼。
梁丘雅音在他说话时,便将他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随即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个人,八成就是屡屡在京都散播谣言、制造混乱的那个幕后推手。
也就是那个从南疆来的、奉了南疆王之命前来搞破坏的送亲卫队长,合泰。
“是么,你好端端的找我作甚?”
“公主这不是明知故问嘛,你可是我南疆的公主,王让你来西夏和亲是为了什么公主你心里应当有数才是。若是完不成目标,你说王后会如何呢?”
合泰高傲地看着她,话里话外全是威胁。
看样子,他对唐婉儿的熟悉程度也不过尔尔,并没有能发现她不是唐婉儿本人。
梁丘雅音撇撇嘴,不以为然道:“我是不是你们南疆的公主我想你心里比我更清楚吧?你们的王后如何,关我什么事?”
“至于你们那个居心叵测的南疆王费尽心思弄一个公主送过来是包藏的什么祸心,我相信你心里也有数。”
合泰闻言脸色都变了,“你什么都想起来了?不可能!忘忧蛊没有我的解药,不可能解!”
那个时候在圣坛,王上见了这个姓唐的,便打定了主意要利用她这个棋子,费尽心思才让她毫无防备将忘忧蛊给吃了进去,没想到,她这么轻而易举就解了蛊!
这不可能的!
“谁告诉你解蛊一定要有解药的。”梁丘雅音眉梢一挑,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轻蔑,“你以为只有你们南疆人才会养蛊解蛊么?天下这么大,能人辈出,你可别小看了我们汉人。”
“不可能!你是想诓我的解药!”合泰显然是对自己的蛊虫很有信心。
梁丘雅音咧嘴笑道,“我们有句老话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说的就是世界无限大,能人无限多,你自我感觉良好不代表你就真的天下无敌了。”
她笑了笑,又狠狠补了一刀,“否则当初他们也不会选了翁岱当大祭司与圣坛的看守人,而不是你了。”
“你说什么!你这意思是我连翁岱那个废物都不如么?!”合泰被戳中心中痛处,当场暴跳如雷。
梁丘雅音皮笑肉不笑道:“要不然呢,那群长老宁愿选我一个小姑娘也不肯选你是因为什么,你心里就没点数?”
“你闭嘴!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合泰火冒三丈怒不可遏,“你知道什么,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翁岱是我的手下败将,我才是南疆第一的蛊师,那个废物不过是偷了我的东西还使诈才赢得了比赛!”
俗话说骂人不揭短,可是,要是不揭短怎么能让他暴走失去理智呢?
梁丘雅音暗暗吐舌头,心里有些担心她是不是太过火了。
她担心,他待会儿彻底失去理智,她的小命就……危险了。
合泰一脸怒容,脸上不知怎地,竟然有暗红色的花纹从脖颈爬上脸颊。
就像梁丘雅音之前见过翁岱发怒动气时的那般模样。
只不过花纹的样式稍微有所不同。
合泰寒着脸怒视梁丘雅音道,“你,以为你自己能当上圣坛的看守人是有多了不起么?你只不过是运气好,被我们的王上看中,选为这次计划的傀儡而已。”
“大祭司可是我们南疆的灵魂,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让你这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霸占了。我们,只是想找一个替死鬼,而你出现的时机刚刚好。”
梁丘雅音恍然大悟。
她说唐婉儿一个唐家出生的小姑娘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被选为了南疆圣坛的大祭司呢,原来他们是早有预谋。
幸好此时此刻在这儿的人是她,要真是唐婉儿那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唐婉儿身上一定有什么是他们想要的,绝对不能让她落入这群居心叵测的南疆人手中!
梁丘雅音暗暗盘算着,已经失去理智的合泰见她走了神,更是恼怒不已,一刀就劈了她身边的桌子!
“嘭”的一声,桌子一分为二。
合泰一把揪住梁丘雅音的衣襟将她给揪了起来,“你说话呀!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看不起是么?”
“他们所有人都瞧不起我,翁岱是这样,那几个长老是这样,就连你也敢这样!你们凭什么,凭什么!”
看样子这个人彻底失去了理智了。
梁丘雅音手上的东西加快了些,再搁不开绳索,她可能就要被这个人弄死了。
“你凭什么瞧不起我,我哪里不好哪里不如翁岱?难道只有他会炼蛊?!”
“他会炼蛊都是我教的,可是,凭什么他才学一年就顶过我学三年,凭什么他天资比我高、凭什么他天赋比我好、凭什么凭什么!我这么努力,你们凭什么都看不见!”
梁丘雅音被他晃得都快吐出来了,生怕动作太大会被利器弄伤了手,忙将东西藏回了袖子里。
这个人若是真的发起狂来,怕是不好应付。
梁丘雅音顿了顿,换了个说法安抚道,“你就没认真想过他们为何瞧不起你么?天资高不高不是关键,关键是如何做人做事。”
“什么关键是如何做人做事,他们都是睁眼瞎,他们看不见我的好,只有王上,只有王上看见我的本事!他说,只要我能除掉西夏的摄政王助他得了西夏的天下,日后江山稳固,他就与我共享天下,让我当南疆的王。”
呃……
这种话都信,是不是傻过头了?
梁丘雅音愣愣看着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一双眸子盯着合泰看。
合泰被她看得发憷,下意识要回头。
“咣”的一下,一记闷棍重重敲在他后脑勺!
番外26 识破易容
合泰还没能看清偷袭他的人,闷哼了一声便晕了过去。
简直大快人心!
冲着合泰挥棍子的,是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小姑娘,她敲晕了合泰之后,小心翼翼地又踹了合泰一脚,见他确实晕过去了不会动弹了,才松了口气。
忙不迭扔了棍子要过来给梁丘雅音解绳子。
梁丘雅音趁机割断了绳子跳起来,二话不说就拎着绳子将被敲晕在地上合泰给捆成了粽子。
小姑娘目瞪口呆。
“公、公主!”
公主?
梁丘雅音愣了愣。
她要不说,她险些要忘了自个儿此时是顶着唐婉儿的脸了。
这个南疆人打扮的小姑娘叫她公主,那也就是说,这个小姑娘很可能就是宇文骁他们在找的,那个跟在唐婉儿身边的宫女?
梁丘雅音多打量了她一眼,小姑娘被她看得浑身发毛,“公主,你……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梁丘雅音摇摇头,又瞪了被捆成粽子的合泰,越想越不解气,又狠狠踹了合泰两脚。
昏迷中的合泰闷哼了一声,吓得那个小姑娘往后跳了两步,“公、公主!他他他不会醒了吧?”
梁丘雅音谨慎地上前探了一下他的鼻息,确定他是晕过去了,才松了口气。
“暂时醒不了了。你怎么在这儿的?”
小姑娘着急地忙说道,“公主,我与卫队长真的不是一伙儿的!那天卫队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把我抓走了,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个屋子里了,我也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着顿了顿,又小心翼翼看着梁丘雅音道,“公主,阿霞真的不是故意要跟卫队长在一起的。阿霞不敢背叛你!”
“嗯。”
梁丘雅音拿捏着尺度点了个头,但没再多说话。
倒是叫阿霞的小姑娘,害怕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合泰,谨慎地压低声音道:“公主,你是怎么被他抓过来的?他干什么要帮着你?”
梁丘雅音一脸无辜地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当务之急是我们要出去。阿霞,你在这儿多久了,知道这个地方是哪里么?”
阿霞摇摇头,“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阿霞只知道这里是个什么高官的别苑。”
“高官的,别苑?”
“对!那天我不小心偷听到卫队长和一个好像是大官的人在说话。”
阿霞煞有介事道,“大官说计划已经在进行,套好的说辞他也已经都散播出去了,很快就能引起百姓的恐慌,让老百姓对宫里的公主更恐惧一点,逼迫摄政王把人交出来。公主,他们说的公主是你么?”
梁丘雅音愣了愣,脑子里闪过一个零碎的念头,但一闪而逝。
她很快恢复了笑容,冲着阿霞咧嘴笑道:“你觉得会是我么?”
阿霞一脸苦恼,“我,我也不好说。”
梁丘雅音没再说话。
她将屋子里的一切都打量了一番,暗暗记在心中,又扒着门缝谨慎地往外面看。
外面不大的院子,还算是考究的,确实像是哪位高官的后宅别苑。
梁丘雅音刚打开门要往外跑,便看见远远的有几名家丁大手模样的人往这边来,吓得她赶紧退回来。
“公主,阿霞忘记告诉你了,这个院子总是有人把守巡逻。”阿霞可怜巴巴地说道。
梁丘雅音:“……那你为何不早说?”
阿霞眼眶一红,“阿霞不是故意的……”
梁丘雅音:“……”
算了,她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呀?
不过,这个来自南疆的卫队长在西夏的京都本该是举目无亲人生地不熟才是,他却能住着这般舒服的宅子,外头还有人专门负责外头巡逻。
那也就是说,又是朝中有内鬼。
真是到什么时候都少不了一些想吃两家饭的宵小之辈在从中作梗。
俗话说食君俸禄担君之忧,哪怕不为了君王、为了那些无辜的老百姓,也不该与外邦之人图谋不轨,轻易挑起战端。
老百姓过几天安生日子不容易。
这些人啊,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迟早也是会被揪出狐狸尾巴的。
梁丘雅音叹口气,坐回椅子里去。
阿霞就恭恭敬敬地站在她跟前,“公主,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去?
梁丘雅音的话到了嘴边硬生生又给吞了回去,“先静下心来,想想办法,不急,总能想到办法的。”梁丘雅音故作镇定道。
阿霞将信将疑,但也不敢提出疑议,弱弱的点了头。
“那,那卫队长怎么办呢?难不成就让他一直躺在这儿么?万一有人进来瞧见了,咱们可怎么说?”
“也是哦。”梁丘雅音恍然大悟,“那你方才是怎么过来的?我刚醒的那会儿都没瞧见你,你是窗户爬进来的不成?”
她顿了顿又道,“还是说他们认得你没拦着你?”
“不不不是!”
阿霞慌慌张张的摆摆手,连声否认道,“不是啊,不是那样的,我是偷偷跑过来的。外面那些巡逻的人,他们是轮班的,他们换班的时候会,会有一个空档,我就是趁那个时候跑过来的。”
“哦。”
梁丘雅音像是想通了什么,点点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神一亮,招呼阿霞,“你附耳过来。”
阿霞不明所以地凑上去,便听得她在耳边嘀咕道,“我们这样,我们先把这个卫队长藏起来,等一下有人来就……”
……
宫城之内。
宫中上下连羽林卫加上宫人内侍里里外外找了好几个人来回,都没能找到他们要找的唐婉儿。
而真正的唐婉儿此时就顶着梁丘雅音的面孔,懒洋洋躺在梁丘姑娘的床上呼呼大睡。
外头翻天覆地她也毫无知觉。
唐敬之去了一趟御药坊回来,手里拎着几个药包便来敲梁丘雅音的房门。
“小雅音,你在吧?”
唐婉儿本是睡着了的,但一听见敲门声便像是受惊了似的猛地跳起来,就算是彻底惊醒了。
“我,我在。你,你想干什么?”
唐婉儿一直谨记着梁丘姑娘对她的教诲,对唐敬之无须客气,凶一点也没关系。
门口的唐敬之看了一眼手里的药包,说道:“我去御药坊给你抓了几帖药,你要不要看看。”
“我……我……”
这个要怎么应付来着?
梁丘姑娘好像没说唐敬之送药过来要怎么办啊。
这可怎么办?
“小雅音?”
“我,我正在休息,不方便。你晚点再来吧!”唐婉儿支支吾吾道。
话音落。
下一刻唐敬之便破门而入。
巨响吓得唐婉儿整个人缩在床角里,惊悚的瞪着唐敬之,“你你,你想干什么!”
“你不是小雅音,你是唐婉儿对不对?”
唐婉儿吓得抱住被子,“你你,你怎么知道的?”
“不对,呸,我就是梁丘雅音!”
唐敬之脸上的怒容瞬间消散,用一种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看着她,“唐姑娘,你装不像的。”
说完,二话不说就把她脸上那层假皮给扒下来。
唐婉儿疼得揉脸。
……
院子里巡逻的人里里外外走了一圈,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寻常之处,忽然就往这边来了。
负责望风的阿霞吓得险些叫出声来,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扭头看着梁丘雅音拼命指着门口那。
梁丘雅音的小心脏也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了。
“你看什么呢?”走到门口的两个家丁自顾自说起了话。
另外一个答道,“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平日里好像没这么安静。今日好像都没听见有人说话。”
“你想多了,这个院子里住的总共就那么两个人,那个男的看上去没什么耐心,也不像是会跟人聊天的人。大人让我们守好院子不能让外人进来,我们就守好院子就行了。要是惹到了那个阴森森的男人,说不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你说的也对,那个男人看上去就怪吓人的。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说着话,两个人就渐渐远去了。
梁丘雅音趴在地上,狠狠松了口气。
她却不知,她的背后,一记棍子已经无声冲她挥了下来……
宫城内,宁德殿,梁丘雅音卧房。
唐婉儿双手叉腰瞪着一双大眼睛,“我,我哪里不像了?”
“小雅音的易容术是挺高明的,你一开始的伪装也很高明,可是你刚才居然说你在休息不方便,这可不是小雅音会说的话。”
唐婉儿一脸懵逼:“这话哪里不对了?”
唐敬之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忍俊不禁道,“要是平日里我对小雅音说替她抓了几帖药,她就算是在洗澡都会立刻披上衣服提着刀就杀出来了。”
呃……背后原来是有故事的。
“那,那这么说,你是早就怀疑我了?”唐婉儿也不笨,反应过来之后也看出了端倪。
唐敬之点了点头就算是作答了,“原本只是怀疑,这下彻底证实了。你人在这儿,那小雅音呢?”
唐婉儿咽了口唾沫,“她,梁丘姑娘说,她想做点事情速战速决,说是谁临盆的日子近了,不能再拖了。然后就将我易容成她的模样让我回来,她又易容成我的模样,走了。”
“走了?走去哪儿了?!”唐敬之像是猜到了梁丘雅音的决定,脸色当场就变了。
番外27 幕后操纵者
面对着唐敬之杀人一般的目光,唐婉儿弱弱道:“出、出宫了。”
“我、我们是一起出宫的,最后,只有我回来了。”
唐敬之的眼神太凶,她喘个气都是小心翼翼的。
唐敬之两道剑眉聚拢到了一起,俊朗的面容顿时黑云压城一般。
梁丘雅音,你胆子可真够大的。
你连那个南疆来的卫队长在京都里有没有帮手、有多少帮手,手段如何都不清楚,就自己一个人去冒险。你真是嫌自己命长活腻了么?
“唐婉儿,立刻去找摄政王,将整件事情告诉他!我马上出宫去找人。”
“为、为何啊?”唐婉儿一时脑子打结。
唐敬之横了她一眼道,“那个南疆的卫队长一直都在找你,小雅音扮成你的模样肯定是为了找出那个人的所在,她单独上街,一定被盯上了!”
唐婉儿一团糟的脑子终于清楚过来。
“我,我明白了!”
她愣了愣,这会儿也顾不上与宇文骁还闹着别扭的事了,穿了鞋便急急忙忙往外跑。
唐敬之脸色一沉,施展了轻功,一晃眼的功夫也就不见了。
消失了大半日的唐婉儿忽然间出现,众人都愣了愣。
“这,不是唐姑娘么?”
唐婉儿也顾不得这些,气喘吁吁奔到宇文骁跟前,“出大事了。”
宇文骁激动地一下耸起来,“你去哪儿了?”
“我……”
话到了嘴边唐婉儿一时不知该怎么说,索性道,“我去哪儿的问题晚些再说。总之,情况紧急,先去救人。”
“什么情况紧急,出了何事?”
唐婉儿:“梁丘姑娘扮成我的模样出宫去找那个南疆的卫队长去了,唐敬之怕她有危险,已经先去了,让我来找你。”
宇文骁闻言一顿,随即高声唤来方维庸:“带上一队羽林卫,再知会巡防营,全城戒严。”
方维庸见摄政王神色严肃,也不敢多问,便奉命传话下去了。
正好杨俊达入宫来了,宇文骁带上他与方维庸以及唐婉儿等人便出了宫。
……
被人打晕的滋味不太好受。
尤其是先是被迷晕一次,又再敲晕一次。
梁丘雅音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后脑勺一阵发疼。
她徐徐睁开眼,便瞧见了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看着她的卫队长合泰。
真是见了鬼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怎么老与这个人风水轮流转呢?
好在就是,屋子里看着她的只有合泰这一个人。
此时双手被绑着,梁丘雅音瞪了他一眼,“被同一个人给弄晕两次,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你下手的时候就不能稍微轻点?”
“公主果然聪慧过人。”合泰颇为赞赏道,“与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你可别夸我,我担不起。”梁丘雅音冷然道,“你也别叫我公主,我可不当你们的什么公主。”
“我知道你们是想利用将我送来大夏京都的时机,趁机对他们的摄政王下手好进而控制他们的朝局,让你们趁机夺取大夏的江山。可你想过没有,若是你们的王上只不过是利用你而已呢?”
合泰脸色沉了沉,怒道:“你少在这儿挑破离间!王上是唯一欣赏我的人,他不会这么做的。”
“是么?那他为何还给你派来一个监视你的人。”梁丘雅音凉凉戳穿道。
“我们汉人有很多话都是你的前车之鉴,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你的王上能为了让你冲锋陷阵而许给你泼天的富贵,也就能在事成之后卸磨杀驴。”
合泰愣了愣,“你,你怎么知道……”
“我不但知道你们的王上派了监视你给你发号施令的人,我还知道,那个人就是一直装单纯装无辜跟在我身边的阿霞。”
梁丘雅音看着他写满难以置信的眼睛笃定道。
“你逃走时给送亲队伍中所有人都下了毒,唯独挟持了阿霞一个人,我就很纳闷,她究竟是有什么地方值得你这般大费周章呢?难不成你就是担心她会对我们说出唐……说出我被下了忘忧蛊?”
“可照理说阿霞应该什么都不知情才是。你每天给我喝的都是提升忘忧蛊能力压制我记忆的药才对啊。药是你给的,阿霞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值得你这么费尽心思独独将她给劫走呢?我想来想去,就觉得很蹊跷。”
“再然后就是,我被你弄晕了带过来,她却能及时将你给敲晕了,试问,一个被挟持的人,尤其是像这种很可能带着关键线索的人物,你怎么可能轻易让她自由活动?”
说完这些,梁丘雅音便总结道:“故而,综上所述,你们俩的行动,破绽百出。”
“她才是此次送亲队伍里真正发号施令的人,你也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对吧。虽然我什么也不记得了,可是,直觉告诉我,看上去越是无辜的人,就越不会是无辜的。”
“公主,话可不能这么说,阿霞可是很用心在扮演一个照顾你的下人呢。”
声音从门口传来。
梁丘雅音循声看去,便见阿霞双手横在胸前,气定神闲得看着她。
之前唯唯诺诺胆小怯懦的神态早已不复存在了。
“你是为了就近监视我才对吧。”梁丘雅音不以为然道。
怎么说呢,这个叫阿霞的的确伪装的很好,可她也因此太过自信,而没注意到自己说多错多。
所以打从一开始,她便怀疑,她就是幕后操纵者。
这下只能靠唐敬之来救了。
唐敬之,你与那个摄政王臭小子的动作可要快些,你们要是来晚了,我怕我会只剩下半条命。
一开始唐婉儿找到她,说要找她帮忙离开,她是不想帮忙的。
可后来转念一想,时间也不多了,总不能一直这般拖下去任人宰割,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她便想了这么个主意,和唐婉儿互相易了容,将身份调换过来。让唐婉儿代替她回宫去,她则扮成唐婉儿出现在城中。
这两个南疆人找唐婉儿许久了,可苦于一直没办法入宫,才不断的编造谣言想对摄政王宇文骁施压,好让他放唐婉儿离宫。
故而,他们也早就与内奸勾结,在城中各处安排了眼线。
事情果然如她所料这般。
她扮成唐婉儿一现身,他们立刻就发现了。
然后,合泰就来了。
当然,她也清楚扮成唐婉儿被这帮人掳走会是什么后果。
但怎么办呢,她只能将宝压在唐敬之身上了。
唐婉儿扮成她的模样回去,唐敬之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呢?
那个家伙猴精猴精的。
他活了四十几年可不是白吃那么多年饭的。
况且,他们相识二三十载,彼此间的一些小细节小动作是别人绝对模仿不来的。
唐敬之不用几句话就能识破唐婉儿的伪装的。
届时,他们应该就会寻来的。
此时她就祈祷,他们快些来。
“公主要是非要这么说,阿霞也没有意见。不过,不得不说,与公主你在一起这些时日,阿霞还是很开心的。”
阿霞说着话,向她走来。
她褪去了往日怯生生的模样,走起路来都婀娜多姿摇曳生姿,从骨子里散发出一股勾魂夺魄的魅力。
这要是男人哪儿受得了啊,她一个眼神就能把人给勾过去了。
冯玉婷当初练了多少年的媚功也不过如此。
对了,冯玉婷。
冯玉婷学的那个什么媚功,别是跟这些个苗女学的吧?
梁丘雅音又问:“你与南疆王究竟是什么关系?他真得了大夏天下,与你能有什么好处?”
“我与王上是什么关系你猜啊,反正好处你是不会懂的。”阿霞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原本我还想着,你若是肯乖乖的听任摆布奉命行事,事成之后我也就放了你,解了你的蛊让你离开就是了,没成想你倒是厉害。”
“跟圣坛那几个长老学了点东西嘛,竟然连忘忧蛊你都能解了。小姑娘,做人老实一些不好么,为什么非要自作聪明呢?”
梁丘雅音一脸无辜地摇摇头,“做人得有自己的思想,可不能任由别人摆布。”
她顿了顿,又道:“何况,我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不能与你在这儿瞎耗时间。”
她可是身负重任呢,这边的事情解决了,她还要赶回无湮谷去给月丫头接生了。
月丫头说话就要临盆了,她等得起,月丫头肚子里的娃儿可等不起。
说好的她要负责接生,以后当小家伙干娘的,可不能因为这些破事而耽误了这么重要的事。
阿霞撇撇嘴不以为然道,“什么重要的事能重要过我王的事情?”
“当然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最重要了。”
门外骤然传来熟悉的女声。
话音落,看似坚固的门被破开。
又一个唐婉儿出现在门口。
阿霞愣了愣,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你们,怎么可能……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一模一样?”唐婉儿摇摇头,一脸关爱智障儿童的同情,“我爹娘就我一个女儿,天底下哪儿来与我一模一样的人?”
说着,看了看被绑在椅子上的梁丘雅音道:“梁丘姑娘,你,还好吧。”
梁丘,姑娘?!
番外28 海晏河清的天下
阿霞与合泰闻言齐刷刷往被绑在椅子上的梁丘雅音看去。
谁曾想,合泰与阿霞的动作都骤然一僵。
合泰小心翼翼低头一看,冰冷的薄刃就贴在他脖子上。
薄刃握在唐敬之的手上,他就站在合泰身后,“卫队长,你可别乱动,你只要稍稍一动,薄刃随时都会割开你的咽喉。我想你也不希望就这么死了吧。”
“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唐敬之不以为然,往阿霞那儿看了一眼,杨大将军的宝剑,也架在了阿霞的脖子上。
“再问我们是怎么进来的,就没意思了。”
方维庸进来要替梁丘雅音解绳索,她却一下子就自己站了起来。
就算他们将她身上的东西都扒出来扔了,她还是有办法解开绳索。
但她只怕自己的三脚猫功夫不顶事,若贸然动手,万一在援兵到来之前就撑不住那就不好了,所以在一直没动手。
“多谢方公公的好意。”她动了动被绑得酸疼的手腕,走到唐敬之身边,骤然一掌拍在了合泰的后背上。
合泰只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梁丘雅音落账的地方钻了进去,他痛得惊呼了一声,彻底倒地不起了。
“你,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你会知道的。”
梁丘雅音高深莫测道,说完又径自对唐敬之道,“你今日倒是来得及时,腿挺长啊。能认出我来,这些年没白活。”
论厚脸皮唐敬之也是不遑多让,煞有介事道,“那可不,我若是连你都认不出来,不就白活这么些年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
阿霞盯着还顶着唐婉儿容貌的梁丘雅音,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她恨不得要把梁丘雅音这张假皮给扯下来瞧瞧底下的真面目。
“是什么人就不告诉你了,反正你也活不成了。”
说着话,梁丘雅音也一掌拍在了她的手掌上。
阿霞痛得一踉跄,脸都白了,“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梁丘雅音冲她咧嘴笑,但转头便对宇文骁笑道,“这两个人不能留。”
合泰与阿霞都愣住了。
随后羽林卫的人便将他们二人给捆成了粽子,手铐脚镣地送上了马车。
此时已经入了夜,街上没什么人,大部队浩浩荡荡的,倒是也没造成恐慌。
这二人算是落了网,事情却还没完全结束。
回去的路上,唐敬之与唐婉儿便将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梁丘雅音。
今日唐敬之发现了宫中的梁丘雅音是唐婉儿假扮的之后,他便独自一人率先出了宫,而唐婉儿随后也去找了宇文骁告知真相。
随后,宇文骁便换了便装领着羽林卫出了宫,同时令巡防营以捉拿盗贼为由,封锁了六门。
藏不住的人便自个儿露出了马脚。
兵部侍郎武勇从前是武将,奉命镇守与南疆接壤之处。但后来伤病渐重,便述职回京,君上封了他一个兵部侍郎,在兵部也算是被委以重任了。
可谁知,此人表面上老实本分,实际上在边关时便与南疆人已有勾结,调回京后更是贼心不死,几番蠢蠢欲动。
但从前是君上主政,他忌惮君上的铁腕作风雷霆手段,便一直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君上离京,这人便坐不住了。
武勇偷偷与南疆王书信往来,透露朝中之事,与南疆王早已有所谋划,只等待合适时机,便要下手。
所以南疆王也一直在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想作为将来可以迷惑男人心的“公主”。唐婉儿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在追着唐泽找到南疆时,才会被选中为南疆圣坛的看守人。
这一切,不过是南疆王与武勇所图谋的阴谋上的一环。
也是凑巧,与鞑靼一场大战之后,君上带着娘娘归隐几乎,摄政王上位,武勇与南疆王都觉得时机到了。
这个时候唐婉儿正好因为解决了红湘蛊虫之患,去南疆打算给圣坛的长老们一个交待,所有的一切都撞到了一起了。
而且,她原本只是候选人之一,最佳的候选人,其实是阿霞。
但后来因为她在燕州时认识了大将军宇文骁,而宇文骁一回京便成了摄政王,基于这一点,南疆王最后定下了她。
唐婉儿送回了红湘蛊母蛊之后原本是要返回的,却始终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遭暗算,被下了忘忧蛊,成了所谓的南疆公主朵雅。
而南疆王就以鞑靼之战为契机,假装要求和,趁机将她与阿霞、合泰等人送入京。
不过说来也巧,唐婉儿之前一直记不起来的,那三个月里的记忆,在她去通知宇文骁要救人并且急急忙忙出宫之后,便奇迹般地记起来了。
“这个坏人可真好抓,这么老谋深算的人怎么就说被抓就被抓,说交待就交待了呢?”梁丘雅音听完拧着眉头一脸的不信,“这年头的坏人未免也太好做了。”
说着,又补了一刀,“摄政王也好做。”
骑马走在前面的宇文骁背后像长了眼睛似的,耳朵也是顺风耳一般,骤然回头看来说道:“摄政王可比皇帝好做多了。”
还颇有一种“本王就是轻松,不服来打架”的不要脸。
梁丘雅音:“……”
不要脸这一点倒与宇文赫是一家人。
同族同宗亲兄弟,不要脸都相似得如此纯粹。
回宫时已是半夜。
应梁丘雅音的建议,宇文骁特意将合泰与阿霞分开关押,并且选了些身强力壮皮糙肉厚又扛打的嬷嬷去看守阿霞。
夜色已深。
众人也都累,回来后都处理妥当之后便都歇下了。
御书房中却还灯火通明。
宇文骁翻看着案头上厚厚的手札,上面白纸黑字,字体飘逸中带着一股霸气,铁画银钩气势磅礴。
字体正与宇文赫的字迹如出一辙。
宇文骁的目光落在打开的一页上,上面蝇头小楷写着:兵部侍郎武勇,疑与南疆暗有往来,形迹可疑,慎之。
当初宇文赫离开时,可不是什么都没留下的。
他人走了,却给他留下了许许多多的东西。
比如这手札,比如那些详细整理过的资料证据。
每一样都是花了许多心思的。
若非有宇文赫留下的这些东西,他怎么可能说找就能找到那个兵部侍郎武勇。
所谓厚积薄发,都是需要时间积累的。
宇文赫早知道这是个烂摊子,也知道他最烦这些事了,却是说丢给他就丢给他。
这人当真把亲兄弟当背锅侠了。
宇文骁好笑不已。
他的手抚着平滑的字迹,铁画银钩龙飞凤舞的字迹,仿佛那个人自信满满的模样又在眼前。
都说字如其人,的确如此。
“宇文赫,虽然你把这么大个烂摊子交给我,我原本应该与你生气的。可我也不能丢了你的脸不是,咱们可是亲兄弟,你能做好的事情我也能。”
“等将来的儿子长大了,我一定亲手交给他一个海晏河清的天下。”
……
深夜,摄政王宣了岳相与六部尚书以及大理寺卿等人入宫觐见,足足聊到了三更时分才散去。
第二日的早朝上。
合泰被押上大殿,方公公当众宣读圣旨,将合泰蓄意谋害南疆公主、意图嫁祸大夏从而引起两国战争的罪名公诸于众。
而兵部侍郎武勇,也被以通敌叛国的罪名处决。
摄政王更是当朝宣布,将修国书于南疆王,告知此事的真相,平息谣言,也令两国修好。
……
早朝散后,梁丘姑娘与唐婉儿两个人便就此问题嘀咕了许久,也没嘀咕出个所以然来。
宇文骁下朝归来,朝服也没换,便凑到了他们中间来。
梁丘姑娘支着下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道,“摄政王明知这两个人都是南疆王派来捣乱的,而且他们身怀绝技厉害的很。尤其是那个叫阿霞的,她的本事可不输给当初的冯玉婷,若是留着她,日后必成大患。”
“而且,此次若是就这么放过南疆,他们以后说不定会变本加厉。”
“梁丘姑娘说的对,可是咱们手上并没有能直接指出南疆王就是此事背后主使的证据,有的只是合泰下毒并且勾结兵部尚书的证据。”摄政王一摊手,也是无可奈何。
“而且这个叫阿霞的女子,藏得很好,什么由头至尾都没在关键场合露过面,即便我们知道她是在背后操纵合泰的人,也不能因此就给她定罪。最多治她一个绑架以及故意伤人,判几年牢狱与流放罢了。”
梁丘雅音看了看摄政王,又与唐婉儿对视了一眼:“当皇帝与当摄政王也就这样了,事事都讲证据,就不能轻松点么?”
唐婉儿迟疑着,也点了个头表示赞同。
宇文骁郑重道,“律法是国之根本,本王身为摄政王更是要维护大夏律法的尊严,治人死罪必须要有理有据师出有名才行,若是连本王这个摄政王都可以罔顾律法,那其他人又如何会遵守?”
此话一处,顿时鸦雀无声。
也是,摄政王难得这般郑重其事的,严肃与认真都是前所未见的。
的确难得。
不过,唐敬之与梁丘雅音对视了一眼之后,又都笑了。
虽然这个摄政王一板一眼了些,不过宇文赫看人的眼光果然没什么问题,他的托付想来是不会出什么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