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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聘全文阅读

作者:凉歌     江山为聘txt下载     江山为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章 处死何嬷嬷

    “你何嬷嬷在太皇太后身边多年,是宫中的元老,最熟悉这宫中的规矩了。你说本宫不遵太皇太后懿旨,还无故打了你,你还要去太皇太后跟前告我的状,既然如此,本宫就把罪名坐实了,再让你去告。怎敢轻易言饶?”

    萧如月笑靥如花,一脸无害,却有十足的杀伤力。

    “皇后娘娘饶命啊!老奴知错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不在露华殿里!但这是太皇太后吩咐老奴见到您就挡驾的!”眼看着沈良的手就要下去,何嬷嬷连忙大叫。

    萧如月扬手示意沈良停手,何嬷嬷慌慌忙忙爬到萧如月脚边。

    “多谢皇后娘娘饶命,多谢皇后娘娘饶命。太,太皇太后和叶贵妃去了御花园。刚刚走。临走前吩咐老奴留下,看见皇后娘娘您无需客气,挡回去便好。”

    “所以嬷嬷就自作主张给本宫吃了一顿闭门羹么?是谁给你的权利?”萧如月似笑非笑,回头看了眼银临,“依宫规而言,何嬷嬷该如何处置?”

    “回娘娘话,何嬷嬷欺侮皇后视同欺君,”银临说着顿了顿,“该赐死。”

    “娘娘,不是我!真的不是老奴啊!是太皇太后的吩咐!”

    萧如月曰:“那就带下去吧。”无视了扯着嗓子喊的何嬷嬷。

    谈笑间,杀人不见血。

    侍卫把何嬷嬷拖走,她一路哀嚎着,喊着“太皇太后救命”、又喊着“皇后娘娘饶命”,却没人理会。

    露华殿的守卫,和其他在打扫的宫人,纷纷打了个冷颤。谁都不敢出声。

    萧如月淡然转身,吩咐身后的一干人等,“走,去御花园。”

    大夏在西,入春本就便晚,东陵此时已是暮春,而这里还有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园中许多民间没有的奇花异草,珍贵无比,花匠精心照料下开得冶艳多姿。

    顺着小径转去,那边便有一处五角叠檐的亭子,名唤迎春亭。

    迎春亭中,太皇太后与叶贵妃正品茗畅聊,有说有笑。

    萧如月来到亭外,翩然施礼,“臣妾拜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太皇太后的笑声戛然而止,叶海棠的表情也是一顿,纷纷转来。

    “皇后身子不好,不在邀凤宫里好生休息休养,到此作甚?”太皇太后语气不善。

    萧如月站起身兀自走近亭子里,叶海棠这才起身,象征性朝萧如月福了一福,“臣妾叩见皇后娘娘。”

    “免了。本宫想见你这贵妃可比见君上还难呢,贵妃这礼,本宫可担不起。”萧如月摆摆手,自顾自坐了下来。

    太皇太后脸色别提多不高兴了,“皇后,哀家正与叶贵妃说话,你若没事,还是回去吧。”

    “那怎么能行?臣妾是专程来向皇祖母您请安的。”萧如月说着话,自己动手倒了杯茶。

    茶汤从茶壶中流泻而下,鹅黄澄澈,色泽鲜亮,显然比邀凤宫里的强多了,却是与魏王府中的茶,一模一样。

    太皇太后哼了哼,“往日也不曾见皇后去过露华殿,今儿个是吹的哪阵风?哀家怕是承受不起。”

    “臣妾也怕您是承受不起。不过,您既然是皇祖母,敏儿照例请安还是要的。”萧如月漫不经心道。

    这话有大不敬的嫌疑。

    只见太皇太后脸色变了变,下意识看了叶海棠一眼,却是没吭声。

    银临和绿衣她们脸色也都变了,纷纷看着萧如月,很是担心。

    沈良还是一如既往,面无表情,静静跟在萧如月身后,仿佛事不关己。

    “太皇太后,臣妾方才处置了露华殿的一位何嬷嬷,她当着臣妾的面,满口谎言,竟然还敢拿太皇太后您老人家当挡箭牌,臣妾已经依照宫规将她处死。”

    “你说什么!”太皇太后拍案而起,难以置信,“你再说一遍。”

    此时,露华殿的一个小太监一路小跑而至。

    他着急忙慌一路跑来,分明是要向太皇太后禀明何嬷嬷被杀一事,到跟前瞧见萧如月在场,就支支吾吾不敢说话了。

    “怕什么,说话!”太皇太后叱喝道。

    那小太监抖了抖,忙把皇后娘娘处死何嬷嬷的事说出来。

    “司徒敏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何嬷嬷是哀家身边跟了几十年的老人儿!是谁给你这么大的权利处死哀家的人!”这下太皇太后怒不可遏。

    “回太皇太后的话,臣妾做的一切都有宫规可依,绝无胡作非为。何嬷嬷,在露华殿前对臣妾言辞侮辱,目无**,罪同欺君。她还口口声声说这是太皇太后您的懿旨,更是罪加一等,赐她一死,臣妾已是手下留情。若非念着何嬷嬷在您身边几十年的情分上,臣妾已下令诛何嬷嬷三族了。”

    反观萧如月,笑意轻浅,毫无怒色。

    两相对比,太皇太后已败下阵来。

    “皇后娘娘好生厉害!何嬷嬷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娘娘您一句话说杀便杀,还要诛三族,好生威风!明儿个是不是也要一句话,对太皇太后也说杀便杀?”叶海棠冷嘲热讽道。

    萧如月闻言看向她,水漾明眸顿时凌厉,“叶贵妃这话倒叫本宫好生不解了。太皇太后是君上的皇祖母,也是本宫的长辈,本宫怎敢轻易言杀?除非,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叶贵妃这是在暗示,太皇太后犯了杀头的死罪么?!”

    叶海棠自不是寻常闺阁女子,她见过大风浪大世面。但是,对上皇后视线的这一刻,她竟然有些胆怯。

    那双清澄透明的水眸中,似乎有洞察一切的犀利,让人无处遁形。

    但这胆怯一闪而过,叶海棠很快便恢复了镇静,不疾不徐地反驳萧如月道:“皇后娘娘这说的哪里话,臣妾可从来没说过太皇太后有犯事,您自己想入非非,还想往太皇太后头上安罪名么?皇后娘娘可知这是大不敬。”

    萧如月不予作答,饮尽杯中茶水,便起身告辞。

    也不管太皇太后和叶海棠如何作何反应。

    从御花园离开,萧如月便回了邀凤宫。

    方维庸传话说,君上要过来邀凤宫用午膳,这会儿邀凤宫的宫人们正在银临的指挥下忙碌着。

    反而萧如月这个正主闲来无事,坐着发呆。

    梁丘雅音便坐在她身边。

    “雅音姐姐可是觉得我今日处置那何嬷嬷时,过于冷酷?”萧如月忽然撑起下巴看着她。

    梁丘雅音点点头。

    “那姐姐必定也觉得我对太皇太后全无对长辈的尊重。”

    梁丘雅音思考了一下,说道,“这个太皇太后很古怪,你是在试探她么?”

    “过两日姐姐就会明白了。”萧如月也不想瞒她。

    她说怕太皇太后承受不起她请安时,太皇太后明显有一丝惊慌,却下意识看了叶海棠。而当叶海棠说话之后,太皇太后再没开过口。

    这一点越发证明,她的猜测是对的。

    她们大概谁也不知道,她是司徒敏,也是萧如月,她从前就已经认识太皇太后了。

    她向来不乐意藏心事,“你从前不这样的。你那时候心直口快,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可如今……”

    她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顿了顿才说道,“你消失十年,外界传说你已死,可你十年后忽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出现,你不肯告诉我你是为了什么我能理解,但你可知,见到那个沈良带着你的亲笔信去见我,我尚以为是做梦。沈良带着我进宫,我也以为是有人模仿你的笔迹来骗我,直到你喊我姐姐,我不敢相信是你。但我没问。今日,你是不是能告诉我,你十年前的死讯是怎么回事?你从前的夫君为何再娶,他为何又将自己与萧家的关系撇的一干二净,如此绝情。”

    “我……雅音姐姐,我是不知该如何对你说。有些事情,连我都不清楚是怎么发生的。我更不知该从何说起。”萧如月语重心长。

    梁丘雅音看出她一脸的为难,便也不再追问。

    “等你想明白了,弄清楚了,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好么?”

    萧如月郑重其事点点头。

    梁丘雅音笑了笑,又恢复了淡然,“你想让我见的叶贵妃我已见到,不过还不能下结论,等回头我有了答案,再与你说。”

    “多谢雅音姐姐了。”

    屋子里正说着话,外头传来“君上驾到”的声音,她便说要回房看医书去了。

    萧如月也不拦着。

    梁丘雅音是世外之人,对繁文缛节无甚在意,在她眼中,宇文赫就是她萧如月的夫君,再无其他,她也不愿意对宇文赫行礼,这在旁人眼中是大逆不道的。

    于是,如今每回宇文赫来邀凤宫,梁丘雅音都会干脆避开。

    这也不失为较少冲突的一个好办法。

    宫中向来就是一个消息灵通的地方。宇文赫来时,关于“皇后娘娘趁着太皇太后不在露华殿,大展凤威处死了太皇太后身边最倚重的何嬷嬷,太皇太后大怒。”的消息,已经传遍宫中上下。

    宇文赫,自然也都知晓了。

    而且不止是“皇后娘娘处死了太皇太后最倚重的何嬷嬷”,“还有皇后无礼顶撞太皇太后,目中无人”。

    “这些谣言若是传出宫去,皇后可就成了失德败行的罪人了。”宇文赫见到萧如月,便如是说。

第32章 那年那个少年

    “那君上包庇臣妾这个失德败行的皇后,岂非自认是个昏君?”萧如月毫不示弱。

    宇文赫闻言只是顿了顿一顿,复又笑道:“谣言止于智者。朕相信朕的皇后是个秀外慧中的女子,并非寻常女子能够比拟。皇后既未失德,朕又如何会是昏君?”

    这话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萧如月不禁莞尔。

    “君上强词夺理能言强辩的本事,怕也不是寻常男子可比拟的,哦不,这该叫金口玉言,舌绽莲花。”

    宇文赫也不由得粲然,打趣道:“皇后的三寸不烂之舌朕也要甘拜下风,不怪东陵陛下千挑万选最后选中了你。”

    一个公主该有的不该有的,她全都有了,这样的奇女子,万中挑一。

    “君上过奖了。”萧如月朝他盈盈一拜,对他的夸奖照单全收。

    “行了别贫了,先用膳,午膳之后朕有事要与你商量。”

    午膳过后,宇文赫与萧如月在房中商谈了有大半个时辰,一干人等悉数退下。

    谁也不晓得帝后在里头究竟说了些什么。

    但在宇文赫走后,萧如月便把沈良叫到跟前悄声吩咐了些事。

    沈良领命离开前,还嘱托梁丘雅音多多照看皇后娘娘。

    随后萧如月又给银临安排了些差事,让她去布置打理,便如往常一般,检查后宫各处账目和琐碎纪事,及时批阅处理。

    邀凤宫里静得有些过头。

    “绿衣,派人去魏王府传话,就说本宫今日身子已经大好,御花园的百花开得正好,请魏王妃入宫赏花。”

    正在磨墨的绿衣手不由得一停,“娘娘,可绿衣看那魏王妃,总是一副无事献殷勤的模样,还喜欢显摆,是不是别再让她进宫了?”

    “你这口无遮拦的丫头,你是想让本宫把你送回去是吧?你自己去,去把魏王妃请进宫来。”

    绿衣自知说了不该说的话,咬了咬唇,老老实实就出去了。

    魏王府离皇宫仅隔了两条街,姚梓妍便进宫来了。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精心装扮。

    吃一堑长一智,她今天已经学精了,为了不在皇后娘娘这个双九年华风华正茂的年轻女子面前不逊色,姚梓妍可谓用足了心思。

    她在妆容和衣装上格外用心,看上去整个人又年轻了许多。

    萧如月想到梁丘雅音所说的回春不老丹,心中暗暗嘲笑:以不能生育为代价,就为了图一时艳光照人,无异于饮鸩止渴,自取灭亡!

    姚梓妍向萧如月行礼,礼毕后起身抬头的一瞬,目光落在萧如月这少艾娇妍的面庞上,眼中快速闪过一抹嫉妒恨意。

    女子青春易逝,饶是有回春不老丹,她终是比不过这双九年华花开正盛的年纪。

    司徒敏模样生得极好,双瞳似春水荡漾,面若桃李肤如凝脂,别说男子了,女子见了也会心生怜惜。

    宇文成练自诩风流倜傥,也对她分外青眼,倘若有朝一日宇文成练登上帝位,这女人还活着,就没她姚梓妍什么事了!

    思及此,姚梓妍藏在广袖之中的手握成了拳头。

    姚梓妍眼中的情绪虽然一闪而逝,萧如月却并未错过。

    她心中隐去一抹冷笑,若无其事地与姚梓妍把臂同游御花园。

    御花园的规模比之魏王府,只能说,略逊色一筹。

    姚梓妍由头至尾都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对御花园的景观陈设评头论足。

    这边不好,那边不妥;这儿缺个东西,那儿又多了;池子小了,夏日一到还不如王府凉快。

    萧如月大部分都点点头,笑而不语,表示了她亲眼见过王府壮观的后花园后对御花园也有些失望的心情。

    姚梓妍便格外得意。虽说她已经尽量克制自己的得意,但从她笑得快要满出来的神情,还是不难看出。

    顺着花园九曲多绕的路径走去,便“不小心”听见了宫人们躲在墙角的悄悄话。

    这悄悄话的内容也不是旁的,正是上午发生的那些。

    姚梓妍表情很是微妙,但是她什么都没说。

    萧如月微微一笑,也权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为了给姚梓妍找一个把消息带出宫的由头,她多走了好些冤枉路。

    回春不老丹出自红袖楼,而且极难制作,姚梓妍长时间服用回春不老丹,她与红袖楼有瓜葛无疑,至于叶海棠,还有待查实。

    但太皇太后身上的疑团,却是呼之欲出了。

    翌日一早,皇后无礼于太皇太后之事便不胫而走,传出宫墙之外,闹得沸沸扬扬。

    一时间,满城风雨。

    以两位宰辅为首的过半数朝臣联名上书,要求君上给个交待。

    大意是:太皇太后是先帝的皇后,历经三朝,德高望重。皇后虽是东陵的公主,但也欺人太甚了!若没有一个合理的交待,此事决不能善罢甘休。

    群情激奋。

    宇文赫淡淡道:“后宫诸事自有宫规可依,皇后处置何嬷嬷是否得当,要问过宫规再论。至于众卿家所言,皇后轻慢太皇太后,目无尊长,这话又从何说起?太皇太后是朕之皇祖母,也是皇后之皇祖母,皇后是为东陵陛下之妹,天子之尊钦封的无忧公主,嫁到我大夏便是我大夏**,公主之尊、**之尊,岂能不懂尊老敬老之道?”

    宇文赫这话一出,那些愤慨不已的朝臣便都安静了。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答不上来话。

    “行了,此事到此为止。”宇文赫的语调毫无起伏,又补充了一句:“谣言止于智者。”

    谣言止于智者。

    若是谁再说没有依据的话,便是自认是愚者。

    谁愿意自认性愚?

    宇文赫成功让朝臣们都闭了嘴。

    到下朝时,君上在朝上的一出“护妻记”壮举,便已传到邀凤宫。

    宇文赫更是一下朝,连朝服也未曾换下便直奔邀凤宫来了。

    银临正绘声绘色地与萧如月讲着朝上的事情,他便进来了。由于不让下人通传,他进来时还把萧如月给吓了一跳。

    银临见了正主来,也不用主子下令,便拽着绿衣走了。

    萧如月按着心口缓了缓呼吸。

    “我这一国之君在你这邀凤宫里,真是没有半点皇帝的样子。”宇文赫坐在她身边,没头没尾地说道。

    萧如月不解地看着他:“君上此话何意?”

    宇文赫忽然一本正经地盯着她:“敏儿,你说,假若有一天,我是说假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不是皇帝了,你会愿意跟着我离开么?”

    “君上说的什么话?你不是皇帝谁是皇帝?”萧如月假装听不懂。

    “我是说假若。你我成婚皆是因为东陵大夏的和亲,倘若我不是大夏国君了,你可愿随我离开这个宫闱之地,做对寻常夫妻?”

    认真的神情让萧如月心头一震,似曾相识的感觉如潮水般涌来。

    萧如月忙稳住心神,若无其事说道,“恕臣妾大不敬,君上已是大夏国君,除非龙驭宾天,否则君上一直都会是大夏国君。待到君上宾天之际,敏儿也已垂垂老矣,随君上您离开宫闱,做一对寻常夫妻这话,又从何说起?”

    宇文赫冲她淡淡一笑,笑容却到达眼底:“有个女子曾告诉我,人生一世,长长短短,为浮名利禄而活,庸庸碌碌,到头一场空;为权势滔天而活,汲汲营营,到头一场空;皆不如为自己而活,随心任性,自在逍遥。”

    他说这话时,目光注视着萧如月。

    这话,仿佛当头一记响雷。

    萧如月恍惚间有被看穿的错觉。

    这些话她说过。多年前,她曾对一个倒在她家门前的小少年说过。

    那个冬天,雪下的特别大,腊八节那天,她本是要溜出去看热闹,一开门便见那个少年衣着单薄地倒在她家后门外,小脸冻的青紫,几乎失去意识。

    但他的眼睛一直睁大着,看着她,墨瞳转都不转地盯着她,好像是在说:救我。

    她便悄悄把他扶回了家里,瞒着家里人,偷偷给他衣裳吃食,还把自己的烤火的盆子和碳都给了他。

    那少年小她个几岁,可是个子很高,瞧着比起同龄的孩子高大许多。他的相貌她已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他生得很好看,小少年已经具备了俊挺男子的雏形,长大了定是个颠倒众生的男子。

    那时候的那个少年,性子有些倔,几乎不开口,问他叫什么名字、缘何流落至此他一概不理。

    最后兴许是被她说烦了,兴许是她不小心说了什么触动了他的逆鳞,他忽然怒气腾腾地反驳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她气不过,回了一句:“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少年便气愤得不再说话了。

    后来,她给他送吃食,又偷偷找来了新衣裳给他换上,他兴许是感激她萍水相逢的救命之恩,才在言语当中隐约透露了自己身世不幸。

    她出于安慰,便说道:“人生一世,长长短短,为浮名利禄而活,庸庸碌碌,到头一场空;为权势滔天而活,汲汲营营,到头一场空;皆不如为自己而活,随心任性,自在逍遥。”

    而今回想起来,竟然一字不差。

    难不成,宇文赫便是当年倒在她家后门外的那个倔强少年郎?!

第33章 不能说的秘密

    这个念头在萧如月心头一经闪过,她就由衷惊诧。

    而今仔细回想,当年救起的那个少年,自始至终,都没说过自己是何方人士,家住何处,家中父母作何营生。

    后来,那少年更是不告而别。

    从此再未见过。

    这世间,当真有如此巧合之事么?

    萧如月却不能开口询问求证。

    她默默压下心头的疑窦,把话题转回最开始,“听闻君上在朝上舌战群臣,维护了臣妾。君上莫不是因此才生出了要离开宫闱的念头?”

    宇文赫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倒是愣了一下。

    “可是君上,一日为君终身为君,君为臣纲,那些顽固的老头子对臣妾再不满,至多是在背后骂臣妾几句,也不敢对您怎么样,您忧心过度了。”

    宇文赫苦笑。

    他心里也有许多的秘密,但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也就无从说起。

    “太皇太后之事到此为止。就权当没发生过,往后若是有人再提,便是自个儿不识趣了。”

    宇文赫看着萧如月说道,“敏儿,我不是因为那些爱嚼舌根的老头子们而忧心过度,我是认真的,倘若我不是皇帝,你不是公主也不是皇后,你认为,我们是否能做一对寻常夫妻,白头偕老?”

    萧如月没想到他会这么执着,再度提起。

    她笑了笑,回他道:“倘若你我是寻常人,说不定根本不会遇见。故而,这个假设原本就是虚的。”

    说完这话,她笑的淡然。

    可是,心为什么会痛?

    难不成,你也向往与他做一对寻常夫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么?

    可那是一生都不可能完成的梦啊。

    萧如月压下心头的苦涩,这才惊觉宇文赫在她心里的地位已经那么不同。

    不知不觉间,柔情刻骨。

    可是,除去帝后的身份,何处相守,何来相聚?

    宇文赫走后,萧如月便陷入沉思。

    梁丘雅音见她一个人坐在窗边,手中把玩着空见底的白瓷茶盏,目光却不知看向何方。

    她原本不想打扰。

    “雅音姐姐,你说,如果时光能够回溯,让一切回到开始之前,是不是就能有个不一样的结局?”

    萧如月在她要退出去的时候叫住她。

    梁丘雅音顿住脚步,走到她身后,“月儿,发生了的事情无法改变。时光回溯这回事只在传说中存在。事已至此就别多想了。我能看出来,你对那个皇帝是真心的,他对你更是呵护关爱备至,一切以你为先,舍不得你受半点委屈。且不说什么皇帝不皇帝的,普通人也很难做到这一点。”

    “雅音姐姐,有好多事我都没告诉你,可我心里憋屈的很,需要有一个人说说话。你,愿意听我的故事么?”萧如月恳切地望着她。

    她的秘密,也许只有梁丘雅音能够倾听。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还有谁能听她说话了。

    “你是指,你从月儿变成敏儿的故事么?”

    萧如月点点头。

    梁丘雅音唇际绽出一朵纯粹的笑花,“你我姐妹一场,你的故事我自然愿意听。我可以保证,在未经得你首肯之前,我绝不会将今日所听到的向旁人透露只字半句。人神共证。”

    “雅音姐姐不用发这个誓言。我自是信你。”

    梁丘族人隐居世外,与世俗之人截然不同,在他们的心中,承诺重于一切,亲朋重于一切。

    义薄云天。

    “这件事,还要从十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说起……”

    十年前,她身怀六甲临盆之夜,狂风暴雨。

    新生命的降临原本该是喜庆热闹的,却在姚梓妍和宇文成练的主导下,世界整个都变了样。

    她成了宇文成练口中,与他人有染怀了野种企图混淆皇室血统的不贞不洁的女子,姚梓妍的一句话,就让宇文成练信以为真。她为他做的再多,她为他生儿育女,却一夕之间成了罪人。

    孩儿方呱呱坠地,尚来不及看见这人间的美好,便在她的面前死于非命,她竟然无能为力。

    眼睁睁看着亲生骨肉被掐死,接下来,便是她自己。

    烧红的铁索缠绕在她的皮肉上,从此就铁链和皮肉粘连在一起再也取不下来了。

    痛彻心扉,屈辱不堪。

    可尽管生不如死,她也绝不会轻易投降。

    那一刻她便发誓要让害她的人,血债血偿!

    一日不雪此仇,一日不轻言死!

    五年半的囚禁,她生不如死,面目全非,却在大年夜看着满城烟花盛放活活饿死。可谁知,一切如大梦一场,醒来她人已在东陵。

    成了岐山王府最不受宠的小郡主,司徒敏。

    从死到生,毫无征兆,她也不明所以。

    后来,她成了和亲公主,司徒琛赐她封号无忧,嫁回到大夏来。遇见宇文赫。

    宇文赫视她如宝,待她如此好,让她恍惚以为自己坠入了仙境。

    一步步走到今日,她至今都觉得是场梦。

    一场不真实的梦,随时都会醒。

    梁丘雅音静静听着,神情偶尔惊讶,诧异,不可思议,但都很快恢复了往昔的淡然。

    仿佛在她听来,这只是一个故事,却又像,她真心相信这个故事的真实性。

    但她的表情太具有欺骗性,叫人看她不穿。

    萧如月说完良久,她语重心长地道:“我从没想过你竟然经历过这么多。从死到生,宛若涅重生。你从前那个夫君真不是东西。还有那个魏王妃,简直人面兽心!但这些,都无法以常理论断。”

    萧如月苦笑,不知该作何答复。

    而后,梁丘雅音长长叹了口气,“若不是我也不是什么常人,这故事我铁定只当作个故事听听。想来,你也不敢对你夫君说起。”

    萧如月惨笑。

    这样曲折离奇的故事别说是宇文赫了,若不是她亲身经历,她也不敢相信世间还有这等奇妙之事。

    所以,她根本不敢奢望有人能懂。

    只愿能说出心中的秘密,轻松一些。

    但梁丘雅音能明白能相信,她已经喜出望外了。

    可莫名的,她心里暗暗希望:这些话若是能告诉宇文赫,便好了。

    经过今天上午朝堂上君上为了外面谣传的皇后轻慢太皇太后之事舌战群臣维护了皇后的事情之后,姚梓妍进宫来,便有意无意地在探萧如月的口风,洗脱自己散播谣言的嫌疑。

    奈何萧如月总是四两拨千斤一语带过,她根本问不出什么,只得作罢。早早便离了宫。

    但她离宫之后并没有回魏王府,而是直奔京城中十分有名的一家胭脂铺烟水阁。

    烟水阁出品的胭脂水粉,是受全京城所有达官显贵家眷追捧的精品,选用塞外天山上难得一见的雪莲做底料,用古法制作满九九八十一天,其精细程度都是寻常胭脂水粉难以比拟的,千金难求。

    却没人知道,这烟水阁背后,有着强大的支撑。

    魏王妃是烟水阁常客这事在京城中人尽皆知。

    故而,姚梓妍出现在烟水阁,也不会有人觉得不妥。

    姚梓妍一下车,烟水阁中便有个精巧伶俐模样的丫头出来接待,领着她一路入了后阁。

    后阁其实是座小楼,双层。

    上了二楼,那丫头停在虚掩的一扇门前,便对萧如月说道:“楼主已在里头等候,师姐请自行进去,我就告退了。”

    不等姚梓妍说话,那丫头就下楼去了。

    姚梓妍谨慎地推门而入。

    房内散发着点着五盏琉璃莲花灯,灯油灯芯不知是何奇异之物,一室幽香。

    大红色帷幔后头,隐约有个女子坐在太师椅中,姚梓妍不紧不慢地朝她跪下去,“徒儿拜见师叔。”

    帷幔后面传来轻轻“嗯”的一声,“起来吧。”

    姚梓妍便优雅地站起身,堆起满脸的讨好,“师叔,您怎么亲自出宫了?不是说宫禁森严,您轻易出不了宫么?”

    “哼,你这个废物屡屡失败,我若不亲自来坐镇如何能放心?!”帷幔后面的声音无疑是叶海棠的声音,但似乎比在宫里的时候听着苍老了一些。

    姚梓妍连忙跪下,“师叔恕罪,是徒儿办事不利,请师叔恕罪!”

    “光会请罪有何用?上上次叫你神不知鬼不觉给那个贱人下毒,你失败了;上次叫你趁她在王府给她一点颜色瞧瞧,结果她毫发无伤地回来了,就只是受了点惊吓;这次让你煽风点火,你也做不到,你说我们培养你这么多年,你能做什么?!”

    她生气姚梓妍会觉得委屈呢。

    “师叔,话不能这么说,上次那毒的确是下的神不知鬼不觉可谁知她居然找到了会解毒的人。您不是说那毒无解的么?”

    “你的意思是说本座骗你了?!”帷幔后面传出的叶海棠的声音,多了几分怒意,她正坐直了身子。

    “师叔明鉴,徒儿不敢。但是,师叔您也该晓得,司徒敏若是在王府出事,王府便会遭殃,届时,宇文成练暴露,您和师父准备多年的计划也就成了泡影。徒儿实在是为了大局着想,请师叔明察。”

    姚梓妍低着头说的诚恳,但这话里有几分是真,也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这么说,本座又冤枉你了?”叶海棠皮笑肉不笑,“那让你煽风点火四处传播谣言之事,也是本座的错?是不该让你去做这些事,因为有君上护着她呀!旁人说再多也无用!”

    “师叔,徒儿不是这个……”

    “意思”两个字会未来得及说出口,便被忽然起身掀开帷幔的叶海棠打断了。

    “不管哪件事你都能给自己找到借口,我们红袖楼救你栽培你,就是为了听你的借口的么?姚梓妍,你别忘了,本座想让你活着,你才能活着,若是本座哪天不高兴了,我让你生不如死!”

第34章 小册子?名单

    姚梓妍脸色煞白。

    “姚梓妍,别忘了当初你是怎么弄死的萧如月。如果不是你这个最好的姐妹从中挑拨他们夫妻关系,还制造了那么多假象给宇文成练看,他不会相信他的王妃和别的男人苟合给他戴绿帽子;若不是你三番两次背着萧如月勾引宇文成练,萧如月也不会落得个死后无坟被丢在乱葬岗的下场。”

    “这些事传出,你还能安然当这个魏王妃么?你觉得别人会怎么看你?你觉得宇文成练那个重权重势重色的狗东西,会如何对你?”

    叶海棠比平常要老成沧桑的脸色隐约可见皱纹,随着她说话,细纹一起一伏,颇为狰狞。

    “师叔恕罪,徒儿绝对不敢忘记您和师父的救命大恩!徒儿知错了,徒儿办事不利,请师叔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全力以赴!”姚梓妍一面说着一面用力磕头。

    她的命脉全握在眼前这个人手中,她的容颜不老,她的荣华富贵,一旦稍有差池,她就会从天上一夕之间跌入地底,又会成为别人任意践踏的卑贱奴婢。

    “好,本座就再信你一次,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要么司徒敏那个贱人死,要么,你死。”叶海棠丢下这句狠话,转身走回帷幔之后。

    她手执火折子点燃了香炉里的东西,盖上铜首,很快,帷幔里便飘出一阵浓郁的香气。

    “徒儿遵命。”姚梓妍又重重磕了个头,嗅着浓郁的香气,眼中的狠戾又添了一分。

    她攥了拳头又松开,拎着裙子起身告辞,心里对邀凤宫里的皇后,只有满满的恨意。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自己步步为营,辛辛苦苦才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一夜就要失去。

    大家都知道魏王爷为了王妃从一而终,不娶侧妃不纳妾室,为了王妃一掷千金,王妃的吃穿用度皆是上品,让多少人眼红嫉妒。

    却是没人知道,宇文成练在暗地里到底养了多少女人。

    她,比任何人的清楚。

    因为那些女人每个人都用着烟水阁的胭脂水粉!

    她如何能不知?!

    司徒敏,你要怪就怪你生错的地方来错了地方,你要是老老实实在你们东陵找个人嫁了多好,为什么非要是什么和亲公主跑到大夏来当皇后。

    你若是要找人算账,就找红袖楼的人。对了,你就找叶海棠这个老妖怪报仇,把帐都算在她头上。

    谁叫你运气不好,嫁给谁不好,偏偏和她嫁给了同一个男人。

    叶海棠这个老女人,她看上的男人,从来没有得不到手的。

    人挡杀人,佛挡**。

    你挡了她的路,活该你要去死!

    姚梓妍离开烟水阁时,什么事都没有,额头上磕头留下的红印子似乎也消了不少。

    她坐上马车,就像以往没事人一般地离开了。

    却浑然不知,有个人从她进烟水阁那一刻就一直跟在她身后,神不知鬼不觉……

    晚膳时,宇文赫又过来邀凤宫。

    用膳时,还是像往常一般,和萧如月说着朝中一些无伤大雅的笑话,仿佛中午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萧如月偶尔回应他两句,话不多,用完膳便告退了。

    她前脚走,宇文赫后脚也走了。

    接下来的几日,每日皆是如此。

    宫中都在传,君上和皇后不知为何事闹了别扭,皇后怕是要失宠了。

    直到第五日。露华殿里忽然传出太皇太后无故晕倒的消息。太医院连去了好几位太医,都说太皇太后只是风邪入侵,这暮春时节正是疾病多发之时,加上太皇太后上了年纪,染了风寒就不好办了。

    萧如月也到了露华殿,太皇太后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最得太皇太后喜爱的叶海棠已守在床前,又是擦洗又是喂药,忙得认真投入。

    萧如月无谓抢她的戏,吩咐太医和宫女们要照看好太皇太后,便离开了。

    一回到邀凤宫,萧如月便吩咐银临道:“你吩咐下去,本宫明日要去甘露寺为太皇太后进香祈福。”

    “明日?!”银临吓了一跳,这个决定来的太突然。

    进香祈福可不比出宫去魏王府的那一次。魏王府离宫近些,再者,王府也有守卫,问题不大。

    可这甘露寺在城外山上,一来一回就要半天,明天一早出发,也要中午才能到,最快也要后天才能回来。

    最最棘手的是,甘露寺香火鼎盛,香客众多,倘若循皇室成员进香要提前戒备的例,已经来不及了!若是不清场,届时人多眼杂,还要在寺中过夜,皇后娘娘的安全如何保证?

    “娘娘,银临恳请娘娘您三思而后行。”银临说着跪了下来。

    萧如月没说话。

    绿衣也跟着跪下来,“娘娘,您就听银临姐姐的吧。这甘露寺的大佛虽说灵验,但若是明天进香,此时准备是来不及的了。为了您的安全着想,能不能缓两天?”

    “缓两天?”萧如月终于开口,水眸凝视着绿衣,好似在征求她的意见,“你也觉得明日去进香不妥么?”

    “……是的,娘娘。再说了,太皇太后的情况尚不稳定,说不定明日后日她老人家吃了那么多药,就醒过来了呢?”绿衣这话显然说的毫无底气。

    但萧如月听完却笑了,“说的有那么几分道理。那就先等等吧。说不定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过两日就自己好了呢。”

    说去就去,说不去就不去。

    银临突然又看不懂这个皇后了。皇后娘娘她,她不应该是很冷静的女子么?怎么突然就冲动起来了?

    总觉得,最近有些事情变得不一样了。好像是有哪里不对,可究竟是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

    沈良从外面回来,将一个小册子呈给了萧如月,萧如月看过之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默默把那小册子收好,便回寝宫去了。

    当年与父亲来往亲密、却在父亲死后对萧家避之唯恐不及的这些小人,如今又与魏王府过从甚密而且个个飞黄腾达。

    趋炎附势,阿谀奉承。踩着别人上位,这全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宇文成练经营那么多的一盘棋,怎么可能少得了这些棋子的卖力演出?

    宇文赫下朝之后宫里邀凤宫问过太皇太后的情况,便去了露华殿,听闻后来去了琉璃阁。

    太皇太后一病就病了半个多月,在昏迷的第三天醒来后,醒了一天复又继续昏迷,太医们束手无策。

    司天监的太史令夜观星象后,上奏道:太皇太后凤体违和乃是冲煞所致,皇后娘娘贵为**,倘若能亲自到甘露寺为太皇太后进香祈福,必能为太皇太后解煞,令太皇太后转危为安。

    散朝后,宇文赫下令不许宫中其他人议论此事,但这个折子摆明了是针对萧如月而来。就算是他不想让她知道,她也会知道的。

    小宫女彩茵在外头走了一遭,该听的不该听的,就都听见了。回来还一一如实禀报。

    小丫头也是嘴快,嘴上没个把门的,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说完被银临瞪了一眼,都快吓哭了。

    “行了,你也别瞪她了。你再瞪她她也说完了。”萧如月瞥了她一眼,反过来安慰了彩茵两句,“你别怪你银临姐姐,你呀还小,还不懂事。你刚才说的这些话,八成是君上不想让我知道的,你嘴快对我说了,你银临姐姐才瞪的你,不过你放心,她不能拿你怎么样的。”

    彩茵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眼泪都要掉出来。

    萧如月便吩咐身边的绿衣道,“绿衣,你带她下去。在邀凤宫里当差,可不能动不动眼泪说掉就掉。”

    彩茵走时,眼泪汪汪的。绿衣也没比她好多少,眼眶也是红的,但她八成是心急给闹的。

    “娘娘,您……”绿衣和彩茵一走银临就迫不及待开口,可惜话还没说完就被萧如月淡然地打断了。

    “本宫主意已定,你不必再劝。你立即去一趟御书房,跟君上说一声,就说本宫请他过来邀凤宫。君上若是不肯来也不勉强,你自己回来便是。”

    银临不知道该劝她什么,只好遵命。

    当下,其他人都退下了,便只剩下萧如月合沈良两个人。

    “沈将军,你也觉得本宫这是冲动行事么?”萧如月喝了口茶,看向沈良。

    却见沈良摇摇头,说道:“这些日子末将调查了这许多事,也多少明白公主您的苦心了。西夏国内局势错综复杂,各方势力盘踞,各有倚仗,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您如此决断,定有,定有您的主张。”

    “你就不怕我在西夏的时间长了,就忘记故国,做出对不起大陵的事情么?”

    “这……陛下当初让公主您嫁到西夏,不正是希望两国和平不起战火,让百姓安居乐业么?只要息刀兵止干戈,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公主做什么都无可厚非。”

    更何况,眼下的这些事情,说到底公主只是为了婆家的奶奶去祈福,也说不上对不对得起故国。

    不过,这最后一句沈良没有说出口,到嘴边时,他静静把话吞回去放在心里。

    萧如月先是一愣,忍俊不禁。

    “沈将军,你还真是直白得可爱。”

    沈良古铜色的皮肤上泛起淡淡的红晕,一脸尴尬。

第35章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第一次被人夸了“可爱”,未曾想会是在这种情况下从她口中说出来。

    沈良的尴尬可想而知。

    最郁闷的是,他不知道自己的话哪里说错了。

    一个见惯了刀头舔血的军人,反而在她面前露了怯,这点也让沈良颇为在意。

    “沈将军,萧尚书与老夫人那边还望你多多费心。切勿给别有用心之人以可趁之机。”萧如月也看出沈良尴尬,便转了话题。

    “末将明白。”他这才算松了口气。

    没过多久,被萧如月差去御书房的银临回来了。

    但她是一个人回来了,并未见宇文赫一同过来。

    “娘娘,君上忙于政务,脱不开身。只让银临前来回话,您看……”

    银临本是宫里的老人,处理这种君上不待见谁的事情一个很在行很拿手。偏偏今天是皇后娘娘被冷落了,她就有些拿捏不准了。

    “君上同意本宫去甘露寺了么?”

    银临点点头,“是,君上也吩咐了,此次去甘露寺为太皇太后祈福,时间匆忙准备不足,为了娘娘您的安全,随行护卫要增加一半人数。已经都吩咐下去叫人准备了。”

    “一切听凭君上安排就是。”萧如月没有表现任何异议。

    银临忽然就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了。

    沈良也捉摸不透这位小公主的心思。

    她分明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可她的眼神里却总是透出不符合年龄的沧桑和老成,还有一种看透世间炎凉冷暖的不屑。

    让人看不透,也摸不清她究竟在想什么。

    可是,萧如月心里何尝不是弄不清楚宇文赫究竟想干什么呢?

    这个谜一般的男人,总是做些她捉摸不透的事情。

    她好想去求证,问他,他十多年前是不是曾经被人救过,她想求证,他是不是当年与她一面之缘被她救回家少年。

    可是她偏偏没有这个勇气。

    要开口问,她就必须先向宇文赫摊开她所有的秘密。

    可那些事情,叫她如何能启齿?

    此时的御书房里,令萧如月捉摸不透的宇文赫,正坐在铺着明黄色绸绢的书案后,面无表情,深沉冷寂。

    与在萧如月面前时的模样判若两人。

    书案前头,站着一名身穿淡蓝色劲装、手持长剑的的少年,美如冠玉,模样精致。

    “主子,那些人一直蠢蠢欲动,此次逼迫皇后娘娘出宫进香,怕是要趁机下手。皇后娘娘您可宝贝的很,让皇后娘娘就这么去甘露寺,羊入虎口,您真能放心么?”

    这少年说话时看似恭敬,话里话外却透露出,他和宇文赫半非是单纯的主仆关系,还有更深的交情。

    “你的话什么时候变这么多了?”宇文赫抬眸扫了他一眼。

    少年摸摸鼻子,嘟囔道:“自己能做还不让别人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哪儿有这样当皇帝的。”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少年连忙摆手,险些忘了,主子的耳朵可好的很呢。

    “对了,崇越,让你去跟着魏王妃那么些天,她除了去烟水阁之外,还去了什么地方,还做了什么没有?”

    名唤崇越的少年摇头,想了想又再摇头,“她平日里偶尔会招揽其他王公大臣的夫人到王府,除此之外,也就是烟水阁,还有入宫。烟水阁里那个小楼很可疑,不过,里面的人武功很高,我不敢靠太近,所以没听清她们说什么。但凭我的直觉,那个小楼里藏着的人,很可能就是一直躲在魏王妃身后指挥她、甚至是指挥全局的那个人。”

    “……幕后黑手么?”宇文赫右手食指无意识屈起,敲着桌面,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那些东西原本是杂乱无章的,可是经过刚才崇越的一番话,他似乎能够一个一个拼接起来了,事情,也变得明朗起来了。

    “崇越,你继续盯着魏王妃,飞鸽传书给崇阳,让他尽快回来一趟,朕另外有任务交给他。”

    “是。”

    萧如月决定前往甘露寺的第二日便成行了。

    随行护卫果然如宇文赫所安排,比之寻常多了一半的人数,而且都是抽调的最精干的人手。

    萧如月的銮驾四周被护卫包围的严严实实,别说是陌生人想靠近了,一只苍蝇飞过来,都第一时间被护卫们鞘中的利刃一招毙命。

    这阵仗让萧如月哭笑不得,这样的保护,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想了。

    由于事出突然,事先没能来得及通知香客别上山,今天还有是有不少人来进香,却被挡在山门外,直至此时才得知皇后娘娘来为太皇太后进香祈福。

    香客们既无奈又不甘。

    都是辛辛苦苦从山下一路爬上来的,却要空手而回,徒劳无功,心里便有些怨念。

    萧如月的车驾到了山门,见到被拦住的香客,下令不准拦阻香客进香。

    银临傻眼。

    “娘娘,您……”

    “我主意已定,不必多说。”

    萧如月打断银临的话,一个眼神也打消了绿衣开口的打算。

    说完便兀自转向领着合寺众僧出来迎接的方丈大师,“慧能大师,叨扰了。”

    “阿弥陀佛,娘娘有礼了。多谢娘娘体恤。”甘露寺主持慧能大师是个得道高僧,慈眉善目,分外仙风道骨,他双手合十的模样,仿佛是殿里金身的菩萨。

    “大师说的哪里话,本宫为太皇太后进香祈福本是善举,怎能因此挡了别人进香祈福之路?”萧如月微微一笑,一派**风范。

    香客们个个跪地,口中声声感谢,喊着:“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如月浅然一笑,道了“平身免礼”,便请慧能大师前头引路,入了寺庙。

    沈良随后跟上,让侍卫们分头守住了大殿和山门。

    皇后娘娘只吩咐不准阻拦香客,但是,该有的措施还是有的。

    进甘露寺的香客们都要接受一番盘查,不过,这比起白来一趟,多数人都是乐意接受的。

    大雄宝殿里,大佛端坐坐于莲华之上,眼眸半睁,手中结印,仿佛看尽世态炎凉人世沧桑,不愿再看。

    从前萧如月是不信神不信佛的,可是,这世上千千万万人,能有谁像她这般,死去复活来,一生续一世?

    她郑重磕了三个头,虔诚上了香,又磕了三个头。

    佛祖,您看透苍生,能否赐我法眼,叫我看穿虚伪丑陋,留住人间美好?

    信女只愿沉冤能昭雪,能见恶人有恶报,良善得庇佑。

    大佛无语,依旧垂眸。

    萧如月叹了一声,接过慧能大师递过来的签筒,心里默默念了几句,摇出来的,是一支下签。

    萧如月脸色变了变。绿衣和银临一左一右把她扶了起来。

    慧能大师沉吟了片刻,问道:“娘娘这支签所求何来?”

    萧如月:“寻人。”

    “这签,虽说是下签,但签文的意思,这并未到绝境。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说不定寻寻觅觅时骤然一转身,那人就在你身后了。”

    这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意思么?

    萧如月暗暗苦笑,收好了签,顺手放进了袖中。

    在大殿进香完毕,萧如月便被安排到后院禅房休息。

    这会儿香客们陆续被放进来,寺院中人也多了起来。

    除了宫廷护卫多了一些之外,倒是与往常并无差别。

    主持慧能大师亲自引领萧如月一行人到禅房。

    禅院清幽,禅房窗明几净,屋子里还点着宁神香,很是舒服。

    因为考虑到安全,前面允许香客进香,这里就严格把守,不让闲杂人等随意走动了。

    “寺中乃是清修之地,实是简陋。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娘娘恕罪。”慧能大师说话的语调永远不变。

    萧如月学着慧能大师的模样,双手合十,“大师客气了。这里已经很好。是本宫一行人扰了你们方外之人的清修,该是本宫道歉才是。多谢方丈大师谅解。”

    慧能大师淡淡一笑,什么都没说便告退了。

    所谓拈花一笑,正是如此。

    尽在不言中。

    却已了悟。

    所有侍卫都只守在门口,只有银临、绿衣以及彩茵跟萧如月进了禅房。

    萧如月身上宫装繁复,实在又沉又累。进房之后,她便褪去衣饰躺下来休息。

    绿衣却在她边上念叨着:“娘娘,您明明知道让那些香客们进来人多眼杂,万一出什么事,不就……唉!”

    “小姑娘家家的别跟只要下蛋的老母鸡似的四处转悠了,累了一早上,你也坐下来歇歇。”

    萧如月在她的叹气声后睁开眼,打趣她道。

    绿衣脸上红了红,分明是恼的,“娘娘,您怎么能说绿衣是老母鸡,人家,人家还是个……哎呀……”

    “本宫知道你是个妙龄少女,可你一直在本宫床边走来走去,转来转去,不像老母鸡像什么?银临,彩茵,你们两个评评理。”萧如月三言两语就把皮球踢给了无辜的银临和彩茵。

    银临清了清嗓子,说道:“回娘娘的话,银临并未见过老……母鸡,无从评理。”

    彩茵一脸尴尬,“我家以前养过,老母鸡要生蛋的时候,是会……”咯咯咯地叫个不停。

    但是,后半句她根本不敢说出来,尤其是看见绿衣的脸色时。

    “娘娘,你们……”绿衣脸上红得快要烧起来了,怒跺脚,“我不理你们了!”

    扭着就要出去了。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一声慌乱的高喊:“保护娘娘!有刺客!”

第36章 刺杀

    门外一阵骚动。

    而后莫名陷入平静。

    随着“嘭”的一声巨响,一名刺客破门而入!

    黑衣蒙面人手持利刃朝萧如月笔直飞来。

    那明晃晃的冰刃闪着寒光眼看着就要刺入萧如月的咽喉。

    一把长刀横空出世,挑开了利刃。

    沈良一个回身,与那刺客正面对上,两人交上了手。那刺客身上了得,沈良和他交手竟然占不到便宜。

    一大波黑衣人冲进来,外面的羽林卫也冲进来,两方对峙。

    羽林军和沈良一面护着萧如月撤退一面和黑衣人打斗。匆忙间萧如月拿到了外衣披上,才没露了春光。

    外面死伤无数。

    绿衣和彩茵吓得脸色都白了,嘴唇直哆嗦,尤其是彩茵。

    银临算是见过大世面的,脸色发白,但死死抓住萧如月的手,势要把萧如月这个皇后娘娘护在身后。

    萧如月早就猜到这趟出宫定会出状况,可没想到,对方出手竟然如此大手笔,竟然凶险。

    沈良和一小队羽林卫护着萧如月且战且退,就在即将不敌之际,其他羽林卫闻讯赶来,增援及时。

    黑衣人见势不妙,纷纷撤离。

    羽林卫要追出去,沈良喊道:“穷寇莫追,保护娘娘要紧。”他们才没有追出去。

    地上尸首至少有二十人,有羽林卫的,也有黑衣人的。

    血流成河。

    沈良检查了黑衣人的尸首,便断定:“这些都是职业杀手,显然是受雇于人。”

    萧如月点点头。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吩咐沈良道:“清点一下人数剩下羽林卫的,再看看寺里的师父们和香客们情况如何。”

    “是。”

    黑衣人刺杀失败已经逃走,沈良亲自领着一队人留下守着萧如月,派其他人去寺中各处查看。

    “啊……”到此时,彩茵和绿衣才都放声叫了出来。

    尖叫声喊出了恐惧,羽林卫却还对两个姑娘格外刮目相看。

    银临暗暗咬牙,松开了萧如月的手,“娘娘,您受惊了,我去给您泡杯茶您喝口茶压压惊吧。”

    “不用了。”萧如月拉住她,“你不用硬扛着,像绿衣和彩茵一样,怕就叫出来,没人会笑你。我也怕。”

    银临点点头,坐了下来。

    很快,分散出去的羽林卫便回来报告说:寺中香客与师父们皆被打晕,被摇醒之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闻有刺客刺杀皇后娘娘,寺中师父和香客们都吓得六神无主,惶恐无比。

    眼下正在清点寺中僧侣人数。

    慧能大师也过来了,言语间千句万句的海涵宽恕,“娘娘来此进香礼佛,不曾想被歹人趁虚而入,皆是本寺过失,还望娘娘宽宥则个,不计较寺中守备松懈之罪。”

    “大师快起来吧,这说的都是哪里话,来甘露寺已是叨扰,出了这事,也不是大师与合寺众僧愿意的。不怪你们。”

    慧能大师磕了个头,“多谢娘娘慈悲为怀。娘娘真是女中豪杰。”

    起身时,他叹了一声,叹尽了红尘炎凉。

    皇家之中最不乏血腥之事,大师想必也是看了不少。这句夸奖不管是因为什么,萧如月都收下了。

    过了一会儿,负责清点人数的人回来说,寺中少了一个小沙弥。其他人无恙。

    “大师,贵寺香火鼎盛,定不会只有一处山门可供出入吧?”萧如月转向慧能大师问道。

    大师说道,“山门是香客们进出的,我们寺中还有两个偏门,联通后山的菜园子,是平常僧侣们做功课进出的便捷之道。”

    萧如月想了想,说道:“那就请大师带我们去这两个偏门看一看吧。”

    偏门一个在东面一个在西面,东偏门外是菜园子,是甘露寺中僧人自给自足的东西;而西面有一条下山的便道,就在西偏门处,赫然有僧人横尸于此,偏门大开。

    慧能大师一眼就认出了死者正是失踪的小沙弥,法华。

    “想不到出家之人竟然里通外鬼,给贼子大开方便之门行刺皇后娘娘!大师,你可知这是何罪?!”银临看见那沙弥当场就翻脸了。

    慧能大师双手合十,连连口诵阿弥陀佛,却不作一字辩解。

    “大师,我家娘娘慈悲为怀与人为善,此番来为太皇太后进香祈福本该是封寺的,可娘娘为了不给你们添麻烦,也为了不给香客们空手而归,还放人入寺进香,你们,你们甘露寺的人居然勾结刺客刺杀我们家娘娘,居心何在啊!”绿衣也是气愤了,这一长串的话也不知道是跟谁说的,噼里啪啦像连珠炮。

    彩茵看她们都很激动,在后面附和,“居心何在。”

    “胡闹。”萧如月冷下来扫了银临三人一眼,“事情尚未查明,怎能轻易下结论?”

    银临三人悻悻闭嘴。

    “沈将军,这里便交给你了。”萧如月看了沈良。

    沈良颔首,命人把小沙弥的尸身抬走。

    慧能大师手里攥着念珠,口中一直不断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萧如月也是一叹,对他道:“大师,人死不能复生。已经有这么多人送命,烦劳大师组织寺中僧人为亡者诵念往生咒,助他们早日脱离苦海,往生极乐世界。”

    “多谢皇后娘娘。”

    慧能大师离去时,一路念着阿弥陀佛。

    “娘娘,咱们一到甘露寺就有人刺杀,你为什么不跟那个方丈说清楚?”

    “说什么?西偏门大开,小沙弥又刚好死在偏门的门口,就证明是他是里通外鬼,被利用完后被杀么?若他是第一发现者想去报信时被杀的呢?”

    萧如月脸色偏冷,一句话就让绿衣不敢再开口。

    “行了,今天是无法回宫了。先回禅房休息。”

    经过了刺客的事情,甘露寺的僧人给萧如月换了另外一间干净禅房,羽林卫把房间围的跟铁桶一样,沈良就在门口站岗,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生怕有什么苍蝇蚊子会再飞过来。

    沈良明知道那些刺客已经失败了,今天是不可能再来的。可他还是要这么做,萧如月也阻止不了他。

    惊吓一场,她已经疲惫不堪。

    因为在人前她是皇后娘娘,必须主持大局,再害怕也不能表现出来。可是,她只是一个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她一不会武功二不会防身之技能,面对死亡的威胁时,她束手无策,只能靠身边的这些人保护她。

    恐惧,那是从心里散发出来的。

    可惜的是,那些刺客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沈良说了,那些是职业杀手,他们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他们身份来历的东西,死了,要死无对证。

    可是,今天的这场刺杀,无疑与姚梓妍或者是叶海棠那帮人,脱不了干系。

    在疲惫与不安中,萧如月还是睡了过去。

    直到感觉有只温柔的手在摸她的脸,她才从睡梦中惊醒。

    睁开眼的瞬间,映入眼帘的,却是宇文赫俊美的容颜。

    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闭上眼又睁开,眼前赫然是一张放大的脸。

    “君,君上!”萧如月一下子坐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来甘露寺进香,时间匆忙一切都准备不足,我如何能放心你一个人在此?可我还是来晚了一步。幸好有沈将军和羽林军保护了你,否则我会遗憾终身。”

    宇文赫的目光深情温柔,让萧如月无所适从。

    “君上,您……是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一会儿,你睡着了,我没让她们叫醒你。”宇文赫说话的声音都放低了很多。

    他突然一把将萧如月揽进怀中,“你知不知道,当我赶到这里看见羽林卫在往外抬尸体时,我是个什么心情?我好怕,好怕你会就此离开我。”

    用力之大,是生怕珍爱之物会突然消失。

    “君君上……你抱太紧了,我喘不过气……”

    宇文赫连忙放开她,“没事吧?有没有哪里疼?”

    “银临应该告诉你了,我没受伤。”萧如月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头顶上传来宇文赫的一声长叹,她更不敢去看他是什么样的表情。

    宇文赫就此寸步不离地陪着萧如月,喝水用膳,都是他亲自喂的,生怕让萧如月自己动手,旁人不敢吭声,萧如月说的话他也不听,便只能随他了。

    这天晚上回不了宫,宇文赫便与萧如月同榻而眠。

    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她却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踏实过。

    有他在身边,真好。

    花了半天加一夜的时间,羽林卫也没能从死去的刺客身上找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第二天一早,銮驾起驾回宫,牺牲的羽林卫的遗体、还有刺客们的尸身,便一起运回安葬。

    马车里,萧如月问宇文赫:“君上突然跑出来,宫中找不到人,早朝怎么办?”

    “你才想起要关心早朝。”宇文赫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宠溺,“不妨事的,朕是皇帝,皇祖母凤体违和,你这孙媳妇为皇祖母进香祈福是尽孝,我这皇帝孙子为皇祖母进香祈福也是应该的。”

    他说这话时,冲萧如月眨眼,狡黠顽皮如稚子,萧如月哭笑不得。

    经过昨天,经过昨夜,之前的不愉快,仿佛都烟消云散了。

    他的心和她的心,不知不觉又靠近了一步。

第37章 私心

    甘露寺里皇后遭刺杀的消息已经传开。

    魏王府里的主苑,姚梓妍的卧房里。

    姚梓妍被宇文成练用尽全力甩了一记耳光,整个人跪不住,摔倒在地。

    “你这个贱人!是你找的人刺杀是不是?你是嫉妒她什么?谁允许你对皇后下手的!”

    姚梓妍从地上爬起来,抹去嘴角的血迹,“我没有,不是我做的。”

    “还敢狡辩!除了你还有谁这么恨她!”宇文成练一脚踹在她身上,“贱人,别以为本王不知道,这些年本王在外面养女人,你早就对本王怀恨在心,现在你就想用这种方式报复我么?你有本事就冲我来,对皇后下手你算什么本事!”

    “我对你怀恨在心?我找人刺杀她报复你?”姚梓妍再度爬起来,梳的精美发髻已经散乱,狼狈不堪。

    她冷笑着,“宇文成练,这些年你在外面养了多少女人你自己心知肚明,我看在你不把她们带回王府的份儿上我不与你计较。可是这一次,你竟然连皇帝的女人你都想染指!之前是谁口口声声说那个宇文赫的弱点是司徒敏,必须要对她下手戳宇文赫软肋的?现在你倒好,维护起她来了。今天莫说刺杀的人不是我派的,就算是我派的人,那也是她死有余辜!只可惜,这么大的动静她竟然毫发无损!”

    “姚梓妍,你简直该死!”宇文成练拽着她的头发把她拖起来,“你果然知道我在外面那些女人的事情,好啊。那今天就一次性说清楚明白了!”

    “要不是你这么多年连个蛋都孵不出来,碰你还要看你心情,本王需要去外面找其他女人么?本王是看在你跟我多年的份儿上才没有休了你,这么多年本王外面的女人一个都没带回来,换了是别人,早就侧室小妾无数了!如今还一个人霸着这王府,你该知足偷笑了!”

    宇文成练,这有区别么!

    姚梓妍拼命挣扎,终于挣脱了他的手,逃到了门口,可她没有出去,她这个样子怎么能让外人看见?

    在别人眼中,她是风华绝代的魏王妃啊,她高高在上,衣食无忧,她有别人羡慕不来的丈夫和荣华富贵。

    可是没人知道,她真正的日子是什么样子的。

    “王爷,你说你一个女人都没带回来我就该知足是么?那好啊,我知足,我也可以去外面养一堆男人。凭我姚梓妍的手腕,想要多少男人没有,你以为我稀罕你么?”

    “你敢!”宇文成练咬牙切齿。

    “呵,我也想知道我敢不敢。”姚梓妍讥笑,不管不顾地往宇文成练面前走。

    “我掌握了你那么多秘密,你不敢杀我。没有人知道萧如月的是怎么死的,我知道;所有人都以为萧如月十年前是因为难产死的,只有我才知道,她是被你关在柴房里,活活关了五年,最后饿死的。”

    宇文成练当真怕了,刚才的气焰嚣张一下子不见了,“姚梓妍,你别乱来!这些事你也有份!这件事藏了这么多年,难不成你想自己捅出去。”

    “我也不想啊,可是你在外面养那么多女人,还被我发现。你给她们用烟水阁的胭脂水粉,给她们穿我穿的料子,你给她们好吃的好喝的好穿的,还装模作样地对我好,你这个人怎么能这么虚伪?如今,你还惦记着皇后啊。你当着我的面和她眉来眼去,你把我当什么了!”

    姚梓妍仿佛陷入癫狂,披散着头发,在宇文成练面前晃悠,目光无神。

    “司徒敏她是皇后你知道么?你居然对她有非分之想,你那是大逆的死罪啊。哦,不对,你想当皇帝的。你还说,等你当了皇帝,我就是你的皇后。现在你还没当皇帝就想要皇后,要是被人发现,你这么多年的心血就完了。”

    “姚梓妍你住口!”

    “好,我住口。”姚梓妍说着,吃吃地笑了起来。

    她走到梳妆台前,打散了凌乱不堪的发髻,拿起梳子重新梳妆打扮。

    青丝及腰,她梳头的动作也风情万种。

    宇文成练弄不明白她想做什么,愣愣看着她,好一会儿,姚梓妍回过头来,盯着他看。

    “当年,我发现萧如月与别的男人私通,她还剩下了孽种,掐死那个孩子的时候,你还催我来着。萧如月如果活着,萧如月若是能看见,她一定会嘲笑我,嘲笑我抢了她的丈夫,却活到这步田地。你说,我是不是很悲哀呢?”

    她说着,眼睛忽然发亮,亮的吓人,“宇文成练,你说,你为什么对这个皇后娘娘一见倾心呢?她论姿色又不是绝艳天下落雁羞花,万一她是萧如月那死鬼回来找你,你可怎么办?”

    宇文成练脸色大变,一下子把姚梓妍按在了梳妆台上,“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是不想活了么?!”

    姚梓妍也不挣扎,就这么看着他:“你不觉得么?她死了那么多年,你都没梦到过她吧,说不定她是回来报仇了。皇后娘娘,你不觉得见到她就似曾相识么?”

    宇文成练忽然想到什么,甩开姚梓妍就走了。

    开门很是粗暴。

    关门时更是“嘭”的一声巨响。

    姚梓妍在脚步声渐渐走远之后,才坐起来,端视镜中的自己,头发散落,妆容残毁,半边脸都肿起来了,白皙的脸上巴掌印清晰无比。

    这样就很好。

    她梳妆了一会儿,把发髻梳好,戴上面纱,便命人备车前往烟水阁。

    小楼里,帷幔之后的人看见姚梓妍出现,二话不说砸了个茶壶出来。

    姚梓妍不闪不避,那茶壶却砸在她脚边,摔成了无数碎片。

    “师叔饶命!”姚梓妍连忙跪下来,用哭腔求饶道。

    “你办事不利还敢求饶,之前不是你自己打包票,说的好好一定能一击成功么?现在去的人死了一半,她司徒敏毫发无伤地回来了!你说,你想怎么死!”

    “师叔,那是个意外。此次皇后前往甘露寺,君上给她比往常多一半的羽林卫,她身边还有个武功深不可测的沈良,而且,而且……这次也不是全无结果,我们的人死伤比羽林卫要少了两成,只要再有一次机会,我一定能拿下她这个个手无寸铁的女子。”

    “还有一次机会,你觉得你能么!”帷幔后面的叶海棠忽然冲了出去,一把扼住她的咽喉。

    姚梓妍的面纱随之落地。

    叶海棠看见她肿起来的半张脸,手停顿了一下,松开了,“你刚才欲言又止的而且,就是因为这个?是宇文成练坏的事。”

    姚梓妍没出声,但她低头不语的样子,在叶海棠看来就是肯定的回答。

    叶海棠一张拍在边上的茶几上,只听见“啪”的一声,茶几应声碎裂。

    “宇文成练这个废物,本座暗中支持他这么多年,是为了让他颠覆这西夏江山的,没想到他竟然敢因为一个女人坏我的事!他是不想要他的皇帝梦了。”

    姚梓妍作势咽了咽唾沫,没出声。

    叶海棠转而捏起她的下巴,“你,有什么私心?”

    “我……师叔明鉴。梓妍不敢。”

    “不敢?哼,我看你是想借机,借本座的手教训一下宇文成练这个负心汉是不是?有了你,他还敢看别的女人。这个忙,本座帮你!”

    没多久,外面来报,外面有贵客求见。

    姚梓妍迅速避开,叶海棠也回到帷幔之后。

    不多时,那贵客便被引了进来。正是宇文成练。

    “楼主,别来无恙啊。”他进来便一副卑躬屈膝点头哈腰的模样,看见地上的茶几残骸,也不敢多说什么。

    帷幔后面的叶海棠“嗯”了一声,他就自己坐下来,开始自说自话,“楼主,此次来求见,实在唐突。”

    “王爷有话直说吧。可是为了皇后遇刺一事而来?”

    “……楼主果然料事如神。那本王就直说了。此番刺杀皇后,可是楼主的命令?”

    “是又如何?”叶海棠冷哼。

    宇文成练一时语塞。

    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道:“楼主,那皇后她,您料事如神指挥若定,应该知道,皇后她是宇文赫的软肋。我那儿侄儿向来不近女色,后宫嫔妃他一个都没碰过,就连貌美如花的叶贵妃他都瞧不上眼,却突然对这个东陵的无忧公主青睐有加,本王认为,她身上一定有什么可利用之处。以本王之见,她活着,肯定比死了更有价值。”

    “这是你自己想护着她,还是真为了大业着想?”

    “楼主说笑了吧。”宇文成练的表情有些僵硬。

    屏风后面的姚梓妍已经捏紧了拳头。

    这混蛋宇文成练,字字句句都是在为那司徒敏辩解,她哪里好了!她姚梓妍哪点儿比不上她!

    她越想越气,不小心撞到了屏风。发出了响动。

    “那是什么声音?”宇文成练连忙看去,极力在为自己找台阶下。

    叶海棠冷哼一声,不屑道:“那无忧公主双九年华正是好年纪,王爷对着家中渐渐色衰的王妃日久,会对皇后起这个心思,本座也深表理解。好,本座帮你,待你江山得手,这个女人就是你的!”

第38章 一探虚实

    “……待江山得手,是不是久了些?”宇文成练隔着帷幔,看着后面的叶海棠,目露贪婪。

    叶海棠嘴角扯起一抹冷笑,往屏风的方向看了看。

    “那王爷以为如何?”

    “大事可以提前么?或者,把那无忧公主先……楼主懂的。”他不把话说完已经很猥琐了。

    帷幔后面的叶海棠又“嗯”了一声,“那王爷就静候佳音吧,安排妥当,会通知王爷你的。”

    宇文成练千恩万谢,走时可高兴了。

    姚梓妍从屏风后走出来,两个拳头捏的死紧,“这个男人,连猪狗都不如!”

    “你看清楚了,你现在还有青春容颜,他就已经变心了,若是有一天你老去,更会被他踩在脚底下,视为无物。这种男人你还要去做什么?”

    叶海棠指着宇文成练远去的方向,回头看着姚梓妍,有看透一切的透彻。

    姚梓妍露出狰狞的笑,“他不是想当皇帝么?他不是想要那个无忧公主皇后娘娘么?我会帮他,我都会帮他的,我要他爬得越高摔得越重!”

    宇文赫与萧如月一行人回到宫里,已经接近午时。

    太医院来人说,太皇太后醒了。

    于是,皇后娘娘为太皇太后祈福,自己遭了追杀,但换来了太皇太后平安的事,就一传十十传百,传开了。

    连带的,像司天监的太史令,也被各种传颂了一遍。

    萧如月对此一笑而过,懒得多置一词。

    下午,叶海棠就到邀凤宫来了。

    萧如月卧床休息,脸色有些白。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进门先行了礼,在萧如月轻声细语的“免礼平身”后,她起身,观察着萧如月,装作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听闻您在甘露寺遇了刺,您可还好?”

    “本宫只是受了些惊吓,不妨事的。”萧如月说道,说话声音依然轻声细语的。但听着更像是有气无力。

    叶海棠暗暗揣度了一番,命亚娜把礼品拎上来,殷勤道:“皇后娘娘,这些都是小小心意,请您笑纳。里面还有一瓶我们鞑靼人特制的玉脂膏,可以止血生肌,十分奇特。”

    萧如月原本想推辞,但听到“止血生肌”等字眼,顿了一下,又改口说道,“既然拿来了,就放着吧。”

    “那臣妾就不打扰皇后娘娘休息了。改日再来看望娘娘您。臣妾告退。”叶海棠眼底闪过精光,便告退了。

    出去时,她心里暗自得意:没白费本座特意回宫一趟!

    叶海棠一走,萧如月便从床上坐起,让绿衣拧了手巾,才脸上抹了几下,脸色顿时红润不已。

    “娘娘,您特意费心化了个憔悴的妆容,就是为了贵妃娘娘么?”绿衣不解地道。

    叶贵妃素日里就瞧娘娘不顺眼这是人尽皆知的,可是娘娘为何费这个心思?

    “原本不是等她,但既然她来了,那就事半功倍了。”萧如月的笑意高深莫测,吩咐银临道:“盯着琉璃阁的一举一动,一有消息便向本宫回报。”

    “是。”

    经过甘露寺刺杀一案,萧如月已经彻底想明白了,姚梓妍同宇文成练还有叶海棠等人之间,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回宫之后,宇文赫让那个叫崇越的少年来见她,崇越原来一直负责跟踪姚梓妍,烟水阁的真实面貌,极有可能就是红袖楼的据点。这一点,她又从梁丘雅音那里得到了证实。

    崇越还发现了烟水阁与宇文成练的关系。

    这使萧如月更加确定,不止姚梓妍和叶海棠之间有关联,叶海棠和宇文成练之间也有某种交易。

    宇文成练背后那股一直在支持他拓展势力的神秘力量,说不定就是不为人知的红袖楼。

    还记得那天,宇文赫午膳过来找她,用过午膳之后便与她密谈了许久,内容全是宇文成练结党营私意图谋反的事情。

    那时候她便觉得很奇怪。

    据她的了解,那些同宇文成练有瓜葛的官员,家里都有个美艳的娇妻或侍妾,再不济,也有个俏丽的通房丫头。

    这一点就让她觉得很在意,这和雅音姐姐说的全是女子没有男子的红袖楼,莫名挂上了勾。

    萧如月喝了口水,又躺下休息。

    确实是累,也确实是想休息。

    但睡了大概有半个时辰,银临便进来了,悄声道:“娘娘,琉璃阁的人来报说,叶贵妃回琉璃阁不久,琉璃阁便有宫女出宫采办,看那身形很像是贵妃,但琉璃阁里还有另外一个贵妃。”

    “这就有意思了。”萧如月整个人醒了不少。

    之前她一直怀疑太皇太后被人李代桃僵,如今,叶海棠的所作所为,却给了她确定的答案。

    萧如月让银临唤来沈良。

    “娘娘有何吩咐?”

    “你找个机会秘密去一趟琉璃阁,探一探贵妃的虚实。”

    沈良顿时面露难色,“娘娘,这琉璃阁……”

    萧如月顿时明白过来,琉璃阁都是女眷,就算要探虚实,沈良身为男子也多有不便。何况是在夜深人静时去,就更……是不便了。

    “罢了,沈将军就当没听见这话吧。”虽然找到证据很重要,但也不能逼他去做这种不合礼的事情。

    谁知道,不等沈良硬着头皮说去,就听见银临道:“皇后娘娘,今晚我去。”

    “你?”萧如月有一刻的惊讶和意外,“你确定?”

    “是,奴婢确定。”银临脊背挺直,目光坚定,显然是很有把握。

    萧如月看了她好一会儿,就笑了,“看样子沈将军不必勉强了。还不快谢谢银临姑娘。”

    沈良尴尬地道了句谢就退下了。

    萧如月却还打量着银临,银临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娘娘,您看什么呢?”

    “君上一开始安排你来本宫身边,本宫还在想,君上是派了个得力的人来相助,想不到君上是派了个女中豪杰给本宫。”萧如月说着话,却是笑了,“银临也不用觉得内疚,你这样甚好。多了你这么个得力之人,本宫做起事来,不知道轻松了多少。若是早知道你有好身手,很多事情就不用劳烦沈将军那个大男人了。”

    银临被萧如月说的颇有些尴尬,没吭声。

    她却不知,萧如月与她打趣说笑,心中却自有考量。

    宇文赫从一开始就给她安排了银临这么一个能文能武的高手在她身边,是为了保护她?还是为了监视她?

    若说是监视,此时银临定不会主动暴露。

    宇文赫啊,他到底是个谜。

    他究竟想做什么?难不成,他真的看穿了她的身份?

    萧如月想了许多,但这些终究无解。

    晚膳时,宇文赫又过来陪着萧如月用膳,还把没批阅完的几份奏折也带过来了,用过膳后便在邀凤宫里批阅起来,还不时问萧如月的意见。

    萧如月推脱道:“君上,祖制有云,后宫不得干政。”

    “你别管什么祖制不祖制的。朕只是问你意见,不是让你决策,算不得干政。”宇文赫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萧如月也拿他没办法,便看了眼他手上的奏折,“这荆州通判上折参刺史私相授受,这是他该有的责任和权利,可这刺史言辞凿凿的说通判是诬陷于他。两方僵持不下,君上派个钦差去便知分晓了。”

    “那你可知荆州是谁人的封地食邑?”宇文赫也不说好不好,反而又给她丢了个问题。

    萧如月一顿,马上就反应过来,“难不成是……”

    “大将军的食邑封地。”

    那个被他假借名义去东陵迎亲的大将军,他的亲弟弟,宇文骁。

    “大将军的封地又如何?这刺史是他提拔上来的?还是说,这通判是他的知交?”萧如月故作无知。

    宇文赫分明是想告诉她些什么。

    大将军宇文骁的封地,出来通判刺史互相具表弹劾之事,这事情本身就不小。

    “敏儿说的有道理,通判与刺史互相具表弹劾,既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那就派个人去,一查便知。管他是大将军提拔的,还是大将军的知交。”宇文赫这话分明是话里有话。

    萧如月好像就明白了什么。

    在宇文骁的封地,宇文骁提拔的人和他的故交,互相弹劾,这是要出大事的征兆。

    这显然是有人希望把事情闹大,让朝廷派钦差前去调查,好挖出内情。

    不过,会是谁这么用心良苦呢?

    萧如月想不通,但相必,宇文赫已经明白了那人的用心。

    只见他提笔蘸了朱砂,在两份奏折上都作了朱批,便命方维庸拿下去了。

    银临这会儿已经不在跟前伺候。绿衣因为会做点心,这会儿被吵嚷着要学的彩茵给拉到后头小灶去了。

    一下子,就剩下宇文赫与萧如月两个人。

    “君上,有件事,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敏儿既然已经开口,那就是非说不可了。说吧。”

    宇文赫好像早就料到她要开这个口似的。萧如月微微一怔之后,便径自说道:“君上有没有怀疑过,如今在露华殿里的这个太皇太后,是被人使了掉包计李代桃僵的赝品?”

    “你问过银临关于太皇太后还有我的事情,又杀了露华殿那个何嬷嬷,都是为了证实这一点么?”宇文赫不答反问。

第39章 真假贵妃

    “……向银临询问是。但那何嬷嬷,死有余辜。”

    身边有个忠于他宇文赫的银临,她果然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什么事情都被他看得透透的。

    这感觉叫人很不爽。

    却没想到宇文赫下一句是说:“嗯。其实朕一早就觉得皇祖母被人偷偷换掉了,只苦于毫无证据,又找不到皇祖母的下落,才一直隐瞒至今。”

    宇文赫的话让萧如月都吓一跳,他一早就知道,却瞒到了现在,那他究竟还知道什么?

    “朕还知道很多敏儿不知道的。敏儿想知道,可以问朕,说不定朕可以替你解答。”宇文赫忽然像看穿了萧如月的心思似的。

    萧如月心里“咯噔”一下,不敢去看他的眼睛。生怕会被他彻底看透。

    正尴尬的时候,银临在门口佯咳了一声,提醒道:“君上,娘娘,李太医来了。”

    “叫他进来吧。”萧如月像抓住救命稻草,顿时展颜。

    宇文赫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却是没说什么。

    李太医进来后行过礼,便拿出块帕子遮在萧如月手腕上,开始号脉,仔细研究了许久后,说道:“皇后娘娘是受了惊吓,神思不定,微臣开个安神的方子,娘娘服两帖药便能好起来了。”

    邀凤宫传太医之事很快就传入了叶海棠耳中。

    “本宫去看她的时候她分明气色不佳,那止血生肌的药就是用来试探她的。如今邀凤宫又宣召了太医,还只开了个普通的安神方子。看样子,那场刺杀并非像君上他们所说的,她毫发无伤。”

    她下午出宫去了烟水阁,又在宫门落锁前赶回来,以为自己的行动当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

    “娘娘,那个皇后这么做明明是想掩人耳目。可她为什么不敢给人知道她受伤了?”亚娜不解道。

    “她当然不敢给人知道了。”叶海棠老神在在地道,“此次太皇太后病重,司天监表面上说皇后出宫是为太皇太后祈福,但私底下,皇后与太皇太后命格犯冲的说法早就在朝臣之间流传开了,几乎人尽皆知,百官都在私底下说让皇后出宫是让她为了远离太皇太后,有利于太皇太后恢复。”

    “经过先前的事情,朝中和宫里的人都对司徒敏这个皇后大有意见,倘若此次皇后又在进香的时候受伤,偏偏太皇太后就好了,就更说明皇后与太皇太后犯冲,到时候外面的人还不知道要怎么说呢。君上和皇后这一招,是想掩人耳目。可却是欲盖弥彰。”

    “那这么说,娘娘是要戳破皇后是在说谎掩盖受伤真相这件事了?”亚娜兴致勃勃问道,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全是一丘之貉。

    “当然,本宫不但要戳穿她,还要让她自己承认是她克了太皇太后。”

    司徒敏,你不是很有手段很会笼络男人心么?我倒是想看看,你用什么手段遮掩你受伤的真相。

    不过你放心,这种事情,本宫是不会亲自出手的。本宫有的是可用的棋子。

    邀凤宫里,萧如月用着安神汤,想到此时琉璃阁里的叶海棠,嘴角微微上扬。

    “娘娘,那叶贵妃下午过来给您送什么止血生肌的药,您明明没受伤,为什么还要收下?而且,大张旗鼓地把李太医叫过来,就为了一碗安神汤么?”绿衣越想越糊涂。

    虽然她老是被支开,可她脑子并不笨。

    “本宫若不收下叶贵妃送的止血生肌的好药,她怎么会相信我是受了伤?本宫若是不大张旗鼓把李太医叫来,然后只开了一份安神汤,她又如何能信我这是想掩人耳目欲盖弥彰?叶贵妃何等聪明的人,不误导她,怎么叫她聪明反被聪明误?”

    萧如月喝完安神汤,眉头都皱到一起去了,连安神汤这种东西都苦到肠子里去,她很怀疑李太医是不是与她有仇。

    绿衣见她蹙眉,连忙递上自己酿的蜜饯,“娘娘,您吃一块就没那么苦了。”

    萧如月也是将信将疑,捻了一块含进口中,谁知道,这蜜饯入口甘甜,又有蜂蜜的味道,还甜而不腻。

    “不错啊,绿衣你是何时学的这门技艺?以前怎么从未见你做过?”萧如月的眼神都亮了。

    今天彩茵拽着绿衣说是要学做糕点,她还以为她们只是玩玩而已,谁曾想啊。

    绿衣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说道:“也也就是以前跟府里的厨子学的,后来,那个郡主您不是……就就没做过。再后来随您出嫁到西夏来,更没想到要做这个,但之前,我看您吃药很辛苦,便想做点什么了。”

    绿衣原来是个贴心到不行的姑娘。

    “她还特意去问了我,哪些东西对你身子有益处,都要给你做成糕点吃。”梁丘雅音端着盘新鲜出炉的水晶糕就过来了,往萧如月面前一放,“瞧瞧,都是这位绿衣姑娘的巧手烹制的。好手艺,好心思啊。”

    “雅音姑娘您就别夸我了,我,我都无地自容了。”绿衣脸皮儿薄,都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

    萧如月拿起一块水晶糕,趁热咬了一口,大赞道:“很不错啊。这宫中的糕点师父手艺也不过如此。绿衣你往后若是出了宫,绝不会饿着自己。最好是找个开馆子的夫君,妇唱夫随最合适不过。”

    “娘娘,您说什么呢!”绿衣急得跺脚。

    明明前一刻还在苦大仇深的话题,到这会儿味道全变了。

    萧如月还把邀凤宫其他宫人全都喊过来,让她们也一起分享绿衣的好手艺。

    当然,邀凤宫里的其乐融融,传到外面总会有些走样,尤其是传到叶海棠耳中时。

    在她眼中,邀凤宫里的一切都是欲盖弥彰,皇后娘娘越是有动静就越是证明心虚。

    明日,到明日叶海棠就该有所行动了。

    正吃的欢,盘子里的糕点都见底了,银临才回来,看见一屋子的人,有些懵。

    君上前脚刚因为户部的大人连夜进宫去处理政事,后脚邀凤宫里便这么热闹,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是本宫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么?”萧如月却是没觉得有哪里不对的。

    “是。都准备妥当了。”银临只得回话道。

    萧如月点点头,随即把连盘子和最后一块水晶糕递给她,“来,尝尝绿衣的手艺。”

    第二天早上辰时刚过,姚梓妍便进宫了。她手中有御赐金牌,宫廷内苑畅通无阻,无需通禀。

    姚梓妍到邀凤宫时,银临便吩咐人奉茶,而后入了后殿,半晌,萧如月才梳洗打扮完毕出来。

    姚梓妍暗暗得意,但很快就恢复如初,起身向萧如月行礼。

    “听闻娘娘在甘露寺为太皇太后进香祈福时遇刺,好在娘娘您有祖先庇佑未曾受伤,实在是万幸。臣妇今日特来看望,昨日未到,实在是怕娘娘您心神未定,怕扰了娘娘您的清静。”

    姚梓妍一番话说的字字诚恳,滴水不漏,奸猾得很。

    但她脸上今日已不见半分憔悴,完好如初。

    “来就来了,怎么还带些东西。”萧如月扫了眼她手里拿的东西,扶着绿衣的手坐下。顺便吩咐姚梓妍起身。

    “里面就是两份血燕,和一支百年的灵芝,都只是些寻常的补品。哎哟,瞧我这记性,宫里什么好东西没有,真是让娘娘见笑了。我这点东西怎么敢来娘娘面前献丑呢?”

    萧如月笑了笑,想调整坐姿的时候,故意显得迟钝笨拙,这在姚梓妍看来,就成了受伤不便,还勉强出来应付她的铁证,姚梓妍更是心里得意。

    只要能让这个女人吃苦头,她挨两下有什么关系?

    宇文成练那个没良心的负心汉,她绝不会让他如愿以偿的!

    当初宇文成练被她三言两语煽动,就信了萧如月与人私通,她早就该看明白,这个男人可以背叛萧如月和她在一起,也可以背叛她和别人在一起。

    好在,现在明白也不算太晚!

    既然他无情无义,她也无需讲什么情面了!

    她为了和他在一起,为了青春永驻,已经生不出孩子了,这个男人还敢背叛她,那他就只能去死了!

    他看上的人,也要一起,全都去死!

    隐去眼里的杀意,姚梓妍若无其事道:“臣妇进宫便听说皇后娘娘昨日回宫后不太舒服,传太医开了安神汤,不知道娘娘昨儿个夜里睡的可还好?”

    “好,有了李太医的安神汤,本宫睡的极好。”

    姚梓妍的情绪一样都没能逃过萧如月的眼睛,看姚梓妍得意的样子,萧如月心中只有冷笑。

    姓姚的,你可以趁着现在多得意,你也可以趁着现在多算计,因为,你的时日无多了!

    留着你这么长时间,也该是时候让你知道知道仇恨的滋味了!

    当日你杀我亲儿,让我的人生从天堂掉入地狱,过了那五年猪狗不如的日子,这些,我萧如月曾先天起誓,要一样一样全都还给你!

    萧如月眸中闪过寒光,嘴角却噙着最无辜无害的笑意,“听闻魏王妃一直想求个孩子,本宫这趟去甘露寺时,特意向慧能大师求了一幅挂在观音殿里受了百日香火的送子观音图。银临,拿出来给魏王妃。”

    听到“送子观音图”几个字,姚梓妍脸都白了!

第40章 惊吓

    送子观音,送子观音图……

    怎么可能会这么巧!

    姚梓妍一下子就僵在那儿了。

    萧如月端起手边的茶盏,呷了一口又放下,看着姚梓妍的反应,她心里痛快不已。

    当初她嫁入王府后不久,姚梓妍就送了一幅所谓的从甘露寺求来的,挂在观音殿里受了百日香火的送子观音图。

    今天这一幅,是她根据记忆中的细节,临摹出来的。

    当年她把姚梓妍送的每一样东西都视若珍宝,如今才知道自己当初有多傻多蠢!

    如今,一模一样的说词,一模一样的图,悉数送还于她。

    银临将卷轴拿到姚梓妍面前,徐徐展开。

    姚梓妍从震撼,到震惊,这个猝不及防的惊吓让她无法形容,她若不是及时扶住了椅子的扶手,就一个跟头从椅子上栽下来了。

    “王妃的脸色何以突然变得这么难看?”萧如月惊异道。

    姚梓妍咬着下唇,几乎是抠住了扶手,才勉强稳住了心神,“娘娘这送子观音图真是有心了,臣妇,心领了。”

    “怎么,王妃不是一直想要有个孩儿?还是,王妃也信外面人谣传的那样,说本宫与太皇太后相克、与君上相克,与整个大夏皇族的命脉都是相克的,不愿意接受本宫赠予的东西?”

    姚梓妍的脸色又是一白,她原以为这个女人什么都不知道,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皇后娘娘误会了,臣妇怎么会这么想。”姚梓妍说着,起身双手接过银临手里的卷轴,“臣妇就代自己和王爷,多谢皇后娘娘赏赐。”

    “一幅画而已,而且,即便要谢也该写甘露寺的慧能大师才对。”萧如月笑盈盈道,又让银临拿了一方帕子出来,“王妃,前些日子得你的指点,本宫的刺绣女红也总算有了进步,本宫原本想略备薄礼感谢王妃的指点,但王府珍宝无数,本宫就不献丑了。这方帕子是本宫亲手绣的,请王妃笑纳。”

    姚梓妍在看见帕子时,手彻底僵住了。

    上面盛开的芍药花,开的极致。

    这配线这构图,都似曾相识,与当年在某处见过的一模一样!

    姚梓妍震惊地看着座上笑吟吟的萧如月,“这是皇后娘娘亲手绣的?”

    “正是,全是王妃教的好。本宫获益匪浅。”萧如月一脸纯真无害,眼中笑意深浓。

    姚梓妍背上冷汗涔涔。

    这配色这构图怎么可能是她能教的出来的?!这走针这绣法怎么可能是她能教出来的?!这分明是萧如月外祖家传下来的技艺!

    当年萧如月得了外祖的秘笈,她一直跟在萧如月身边,才能学了十之四五,可是比起萧如月,她连手指头都不如。

    这些年她靠着这些在人前显耀,却只有她自己知道,若不是萧如月那个女人死了,根本轮不上她出风头!

    姚梓妍看着萧如月时,难以置信到了极点。

    她没看见自己的表情,否则,一定会被自己此时双眼瞪大的表情给吓着。

    不,不可能!

    萧如月明明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回来?她明明说过,外祖家已经没人,已经没人了!

    这难道真是萧如月那女人回来了么?

    她蓦然想起,东陵无忧公主第一次入宫时,她无意间对上的那个眼神。

    姚梓妍只觉得有一股寒意从头顶淋到脚。

    遍体生寒。

    她几乎站不稳,她惊慌失措地抱住送子观音图和绣帕,对萧如月说道:“皇后娘娘,臣妇身子突然有些不适,想先告退了。”

    “需不需要本宫传太医来瞧瞧?”

    “不不,不用了。臣妇只要回去好好休息休息便没事了,**病,**病了。”说着抱着东西,也顾不得许多礼仪,便落荒而逃。

    “娘娘,这魏王妃不是来试探您的么?怎么自己反而落荒而逃了?您临摹的那幅送子观音图,墨迹还未干,她怎么就慌成了那样?”

    银临扶着萧如月起身,看了看姚梓妍仓皇逃跑的背影,十分不解。

    萧如月笑道:“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而做了亏心事的人,别人稍稍一刺激,她就会害怕自己做的事情暴露,自然会落荒而逃。”

    “娘娘过去认识这魏王妃么?”银临一时口快好奇道。

    萧如月闻言,表情冷了冷,银临自知说错了话,连忙噤声。

    但她着实好奇,皇后娘娘是东陵的公主,公主养在深宫,虽不说与大夏皇都隔了千山万水,但这千里之外的遥远,皇后娘娘怎么可能会认识魏王妃?

    况且,娘娘年方十八,魏王妃是三十的人了,这根本不是一代人,如何会有交集?

    但百思不得其解归不解,她却是不敢再问了。

    “对了,方才你的话还没说完,昨晚叶贵妃是在琉璃阁里么?”萧如月已若无其事地切换回姚梓妍来之前的话题了。

    姚梓妍来之前,银临在说昨晚夜探琉璃阁的事情,由于昨晚宇文赫就住在邀凤宫里,银临自然不好大半夜的去打扰,便等到皇后娘娘起身再行回禀。

    没想到话刚说一半,魏王妃就来了。

    “是的,昨晚叶贵妃的的确确是在琉璃阁中。但奴婢发现,琉璃阁里有一间房间,住了个人,说是宫女,但似乎没人知道她是谁。她平日里也不与人交际。随叶贵妃入宫之后,就没怎么见她出现过。这两日奴婢会让人多留意琉璃阁的动向。”

    “辛苦了。”

    “不辛苦,应该的。”

    萧如月把玩着袖口的绣花,陷入沉思。

    一个几乎不与人来往的神秘宫女,成天在琉璃阁里神出鬼没。会不会,她就是叶海棠出宫时留在宫里的替身?

    这念头一经闪过脑海,萧如月便叫银临附耳过来,在她耳边交待了几句,银临先是一愣,而后眼睛亮了亮,便离开了。也不知道是去干什么。

    绿衣好奇的很,目光都要追出去了,娘娘跟银临说悄悄话都不与她说。

    “绿衣,去拿上两份你做的好点心,咱们去御书房。”

    “啊?”绿衣一时反应不过来。

    “啊什么啊,去御书房给君上送去呀。本宫要去瞧瞧君上日理万机的模样。”萧如月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

    绿衣这才似懂非懂的。但想到娘娘要去御书房给君上送吃食,她就开心的不行。

    郡主在王府那儿会没少受苦,好不容易害郡主的人都遭了报应,郡主也成了和亲公主嫁到西夏来当皇后,日子眼看好过多了。

    谁曾想这西夏后宫也是个虎穴狼窝,事情一波接一波,她总担心自家郡主挨不过去,或者是因为两国联姻的问题对君上太过提防。

    如今看见郡主总算要主动亲近君上,她别提多高兴了!

    于是,去御书房的路上,手提食盒的绿衣高兴的都要飞起了。

    知情的,知道她是替自己的主子高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是要自己把自己送上君上的龙床呢。

    到了御书房门口,萧如月下了辇,接过食盒,看了看绿衣一脸雀跃的样子,吩咐她要在外面候着,绿衣的小脸顿时就垮下来了。

    “娘娘,我……”

    “在这儿候着。”萧如月打断她接下来想说的话,径自入内。

    守卫们见是皇后娘娘,压根儿就没敢拦着。还没反应过来要通报,皇后娘娘就进去了。

    懵逼的人就不止绿衣一个了。

    绿衣留在门口,就这么与御书房门口的几名羽林卫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

    几位下朝后还被留下来议事的大臣刚刚走,宇文赫还在处理手头的事情。

    萧如月进来时,正好听见他一板一眼地交待方维庸道,“令中书省拟旨,着大理寺及刑部务必于初夏前结清去年积压旧案,不得延误。还有工部的水利,传工部尚书入宫,他以为早朝告假朕就收拾不了他拿钱不办事了么?”

    宇文赫显然正在气头上,方维庸连连称是。

    他们都没注意到萧如月进来。

    直到方维庸记下宇文赫吩咐的所有事情,回过头来,猛然一看,还吓了一跳,“皇后娘娘,奴才叩见皇后娘娘!”说着就跪下去了。

    宇文赫一顿,忙看过来。

    和萧如月四目相接的瞬间,萧如月甚至能清晰瞧见他眼中的惊喜和欣然。

    “你怎么来了?”宇文赫撇下案头堆积如山的奏折迎了过来。

    萧如月在闪避他炙热的目光,微微垂下眸子把食盒递出去,“我刚发现绿衣这丫头还会做糕点,而且手艺颇好,就想着君上政务繁忙,也许会想尝尝鲜,于是就……”

    话未说完,整个人便被宇文赫抱入怀中。

    萧如月猝不及防,手里的食盒险些打掉。

    他的心跳就在她耳边,“扑通扑通”一声比一声更加强有力。

    许久,萧如月才听见宇文赫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你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

    话中有藏不住的欣喜若狂。

    这句话在萧如月心里激起莫大的涟漪。

    她,只是送了盒别人做的糕点而已,他为何如此高兴?甚至于,他的情绪可以解释为

    受宠若惊。

    她到底是因为什么在能在他心里占着这么大的分量啊?

    萧如月,你何德何能,能得这个男人的全心全意?

第41章 你在怕什么?

    萧如月心中苦笑,但脸上还挂着盈盈浅笑。

    她退开宇文赫的怀抱,扬了扬手中的食盒,说道:“君上快试试看绿衣的手艺吧,那丫头还在门口等着您夸她呢。”

    她难得主动来看望,还带了东西来,宇文赫说什么都会尝尝看的,他一面吩咐方维庸把她吩咐的事情办了,一面吩咐了个小太监奉茶,自己打开食盒,信手便拿了糕点吃。

    “听说昨晚你们就趁着我不在邀凤宫时,一群人分而食之。味道果然不错。”他边吃边说道。

    口中咀嚼着东西还说话,这显然不是一个帝王该有的休养,但宇文赫做起这一切,丝毫不显猥琐,反而多了那么几分率性而为的可爱。

    “瞧你,吃的嘴边全是……”萧如月瞧宇文赫嘴角站着碎屑,下意识掏出绣帕凑过去替他擦拭。

    碰到宇文赫时,她自己也愣了一下,想缩回来,但被宇文赫抓住了她的手腕。

    “敏儿在怕什么?寻常夫妻之间,不正应该是这样么?”

    “可君上是皇帝。”萧如月诚然觉得自己的借口很蹩脚。

    宇文赫更不以为然,“帝后之间,也并无不可。朕可以为你一人,废置后宫三千,你向朕敞开心扉,又有何不可?你在怕什么?”

    宇文赫偶尔自称“我”,又偶尔自称“朕”,此时自称“朕”,简直霸气得让萧如月不知该如何反驳。

    “我,我没有。”

    “你有。从一开始你知道了朕的真实身份,你就有意识躲避。在你心里,你只想当一个皇后,而不是我的妻子。皇后是责任,而妻子,却要有发自内心的爱。你怕,你怕你会爱上我,你怕自己会陷进去不可自拔。”

    “我对你越好你就越害怕,你越害怕我就越想对你好,两个人在一起,你的情绪是瞒不过我的眼睛的。你是聪明,但同时你又太在意自己的心,反而容易泄露自己的小秘密。”

    萧如月无法反驳。

    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也不敢看他,目光下意识的闪躲。

    “可是为什么?敏儿,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怕当我的妻子,为什么怕我对你好?或许我该问,你为什么不敢爱我?”

    宇文赫捏着萧如月的下巴,强迫她直视他的眼睛。

    萧如月鼓足了勇气,铁了心直视他的眼睛,却被黑眸中的情绪所震撼。

    心头,泛起阵阵涟漪。

    宇文赫轻轻一叹,“罢了。你不想说不敢说,我也不想逼你。我可以等,等到你愿意的那天。我想等你亲口对我说出你的秘密。”

    他的表情让人看不透。

    “我,君上说笑了,臣妾哪儿什么秘密?”萧如月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和愧疚,笑容也显得勉强。

    “君上莫不是在怀疑臣妾嫁到大夏来是别有用心吧?这一点您大可放心,臣妾从来不愿意看见大夏和大陵起祸端动干戈,老百姓生存不易,他们只求一个安居乐业。臣妾这个大陵公主、大夏皇后,已经拥有别人所没有的一切,又怎么能毁掉他们好不容易求来的梦。”

    若不是经历过一次生死,若不是经历过那么多大起大落,她也许根本没办法也没有勇气在宇文赫面前扯出这么一大篇无关紧要的话。

    宇文赫似笑非笑道:“敏儿很懂得转移话题。不过没关系,我说过了,今天不逼你了。”

    萧如月不敢放松,宇文赫犀利无比的眼神几乎让她无所遁形。

    他仿佛能看穿她的伪装,洞察她的一切。

    这样的感知让萧如月心中更加慌乱无措。

    她拽紧了衣角,暗暗吐了口气,想好说辞

    “君上,叶贵妃生得貌美如花,您为何不传她侍寝?这宫中的其他婕妤、才人,也不能总是空摆设不是?”

    她越往有的没的扯,就越显得自己心虚,萧如月很清楚这一点。

    但眼下局面太尴尬了。

    却见宇文赫忽然笑了起来,薄唇高高扬起一个邪肆的弧度,居高临下盯着萧如月说道:“皇后不是正在查叶贵妃么?你还觉得朕该召她侍寝?朕可不想自己的枕边人是条毒蛇。”

    萧如月咬紧牙关。

    幸好小太监奉茶上来,总算打破了僵局。

    但那小太监很会察言观色,宇文赫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他自己就麻利儿地退下了。

    就在小太监退下之后,宇文赫凑在她耳际,低沉沙哑的嗓音穿透了她的耳膜:“我只要有你一个就足够了。其他人,与、我、无、关。”

    他顿了顿,又道:“顺便告诉你一个秘密,从前还没得皇爷爷庇护时,我曾一度流落街头。腊月初八,大雪纷飞,别人阖家团聚,我却倒在别人后门外,奄奄一息。那时候若不是有一位好心的姑娘将我救起,这世上早就没有宇文赫这个人了。”

    是他!

    腊八节倒在她家后门外的那个,脾气倔又极度傲娇的少年,真的是他!

    尽管她一早就在猜测他与她之间的交集,尽管她也一直想要去证实,但真正从宇文赫口中听见这个消息,萧如月的震撼,去是难以平复的。

    她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在听见这个消息时浑身一僵。

    “看敏儿的反应,是认识那位好心的姑娘么?你若认识,一定要为朕引荐。”宇文赫欣然笑了起来,但这笑容转瞬即逝,“可你是怎么认识她的,她在十年前就已经不在这人世了。敏儿自小在大陵皇都长大,怎么会认识她的?”

    “臣妾,并不认得君上所说的,那个好心的姑娘。”萧如月背后一片冷汗,她仰头望着宇文赫,面上有些遗憾一笑,“但君上说了,她是救过您一命的大恩人。我本以为君上是自小便养尊处优的王储,不曾想,您还曾经历过这些,真叫人想不到。”

    “敏儿在岐山王府的日子不是也不好过么?打小没了亲娘,被亲爹忽视继母虐待,虽然名义上是郡主,却活得比下人还不如。明明地位尊崇,却活得苟且,那种滋味,敏儿应该最清楚了。”宇文赫的话越发犀利,目光也越发锐利。

    萧如月避无可避,心一横,睁着水眸强迫自己与他对视。

    “你不是说不逼我么,为何还要提这旧事?是,我是岐山王府里活得不如一个丫鬟的郡主,我是连未婚夫都被同父异母姐姐抢走的可怜虫,我是自幼丧母爹不疼没人爱的倒霉鬼,可那又如何?我已不执着于往事,我已抛开那些过去,全心全意当好这个和亲公主大夏皇后的角色,君上为何苦苦相逼?”

    明眸含着水雾,我见犹怜。

    萧如月拽着衣角,不许自己哭出来。

    此时的情绪脆弱,既是演给宇文赫看的,也是她含沙射影借题发挥说出的,心里的痛处和软肋。

    情绪积压得太久,这一刻说爆发就爆发了。

    兴许是太委屈,眼泪竟然不受控制奔涌而出。

    “别哭。”

    宇文赫的心揪紧成一团。

    他俯下身,吻去她脸上的泪珠。心疼地把萧如月抱在怀里。

    “别哭,我不逼你。我等,等你诚心愿意对我坦白的那一天。你无须担心无须忧虑,我永远在这里,等你。”

    “你一回头就能看见。”

    耳边低沉的男音,简简单单两句话就让萧如月深陷不能自拔。

    胜过千言万语,胜过山盟海誓。

    胜过人间情话无数。

    我永远在这里,等你。

    你一回头就能看见。

    心上不管有再多防备,忽然在这一刻都不重要了。

    也许是一个人太久,兴许是心太孤寂,碰见对她好的人,她无法自拔地想沉溺其间。

    萧如月仰起脸,情不自禁主动献上自己的唇。

    宇文赫很快就从受宠若惊之中转醒,反客为主。

    以炽烈狂热的吻表达一切,攻城略地,唯有如此,这才能表达他此时此刻激动的心情。

    ……

    方维庸去而复返,正要入内,却被绿衣拽住,“方公公,君上和我家娘娘似乎吵起来了,这个时候你可别进去。”

    “吵起来了?”方维庸压低声音,根本不敢相信。

    绿衣却以坚定不已的表情回应了他。

    里面说的什么内容她听不清楚,但他们在争执这一点却是毋庸置疑的。

    方维庸不信邪,从门缝里偷偷往里瞧了一眼,随即心虚地推开,拍拍心口,一副看见了不该看的模样。

    “怎么了?”

    方维庸摇头,瞪了几个同样好奇的侍卫一眼,压低嗓音呵责道:“瞧什么瞧,瞧什么瞧,好好看着,小心君上削了你们的脑袋。”

    绿衣大为不解,壮着胆子扒着门缝看,也是一眼就吓得缩回来了。

    哎哟这个小心脏啊。

    大白天的,这光天化日之下,里面的两位也真是……

    “咳咳,那个,方公公,咱们还要在这儿等一会儿。”

    许久过去,绿衣开始站不住了,扶着墙根坐下来,望天长叹一口气,心中哀嚎:娘娘啊,早知道有这种大戏,我就不跟来了。赏赐没捞着,反而站了大半个时辰。

    她看了看门口那几个侍卫,都笑的那叫一脸的猥琐,哼哼,一看都是没人肯收的木头疙瘩!

第42章 第一份温暖

    皇后娘娘拎着食盒去御书房看望君上,结果在里面一待就是一个时辰的消息,很快就在宫里传开了。

    各种版本的的说法应有尽有。

    外面传得热火朝天时,萧如月已回到邀凤宫里。

    她让银临准备热水,沐浴更衣,而后便懒洋洋地休息去了。

    萧如月沐浴的时间,足以让邀凤宫里的宫女们热烈讨论一个来回,但在银临拿出一等女侍的姿态,面无表情的表示:“聊什么,都回去干活。”的高压态势下,一个个都灰溜溜地忙去了。

    但她自己一转头就冲绿衣挤眉弄眼,“绿衣,好妹妹,御书房里是怎么回事?”

    “我又在里面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绿衣怏怏道,看见了不该看的,她还担心会被挖珠子呢。

    那么禁忌的画面……

    唉,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转念一想,她又想替郡主高兴。郡主和君上感情好,别人就怎么也掰不散了,尤其是那个一脸贱人样的叶贵妃。

    还有那个老喜欢显摆又很招人讨厌的魏王妃,她分明就和叶贵妃是一伙儿的,狼狈为奸。

    绿衣摆弄着食盒,一扭头又看见好几张充满期待的脸,她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别看我了,你们听到的什么就是什么。反正问我我也不会说的。”

    身后一片哗然。

    绿衣抱着她的食盒赶紧跑路。再不跑,待会儿铁定被围。

    寝宫里头,原本懒洋洋吩咐不许任何人打扰的萧如月却坐在桌前,摊开宣旨,提笔蘸墨,正在写什么东西。

    仔细一看,上面全是人名,和人物代称。

    如今的太皇太后肯定是被人李代桃僵换过的赝品,那真正的太皇太后会在哪里?

    叶海棠入宫后就与太皇太后关系颇近,而且,据银临说,太皇太后从上一次看见叶海棠就对她喜爱不已。

    客本身太皇太后又更希望坐上皇位的人是大将军宇文骁而非宇文赫,她不是应该更希望叶海棠嫁给宇文骁么?

    姚梓妍服用的回春不老丹,来自于叶海棠,可以断定叶海棠与姚梓妍就是一伙的,而且,姚梓妍显然要听叶海棠的命令行事。叶海棠年纪轻轻,又是怎么办到的?

    在宫外,叶海棠有烟水阁作掩护;在宫里,有太皇太后做掩护。

    这里还扯出了宇文成练那个好色贪权的渣男。

    这一切,到底是靠什么东西维系着的?

    萧如月写了好几张纸,最后都理不出头绪来,索性搁笔,休息。

    她在御书房待了一个时辰的事情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也不是怪宫里人能传,而是宇文赫太能折腾,他……他……

    想到这里,萧如月不禁红了脸,拉高被子,闷头睡。

    这一睡,便做起了梦。

    梦里,萧如月又看见了她的孩子被姚梓妍活生生掐死的一幕。

    电闪雷鸣,大雨倾盆,她刚刚出生的孩子,断了呼吸,宛若破布娃娃被丢弃在地。

    而孩子的亲生父亲宇文成练,却说她是个不贞不洁的女人,说这孩子是她与别的野男人苟合的野种,妄想鱼目混珠拿来冒充皇室血统。

    萧如月一下子从梦中惊醒,大汗淋漓。

    “萧如月,你给本王戴了好大一顶绿帽子!要不是梓妍看你不过,痛心疾首,对本王据实以告,把证据一一拿给本王看,本王还不知道要被你欺瞒多久!本王堂堂大夏皇族,竟然被你这个残花败柳的贱妇玩弄于鼓掌之中!你好手段!”

    辱骂声言犹在耳,他冷血无情地从孩子的身上踩了过去的画面,历历在目。

    她被掉在柴房里生不如死的五年,也在眼前一一掠过。

    萧如月攥着衣襟,心口疼得快要无法呼吸。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原谅!

    宇文成练,姚梓妍,你们干的好事,绝不会因为我的一死而了结!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脑海中灵光一闪,萧如月大梦初醒恍然大悟,她大声唤来银临,银临急急忙忙入内,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娘娘,怎么了?”

    “银临,你可还记得,叶贵妃当年与鞑靼国特使一起来时,是几年前,当时是个什么样子?”

    银临想了想,说道,“那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叶贵妃比娘娘您只大了一岁,那个时候叶贵妃也就是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吧。”

    “那时候你没见过她?”萧如月一下子听出银临话里的疑点。

    银临说道:“只遥遥看过,但那时未曾见过正脸。那时候鞑靼公主来大夏,是戴着着面纱的,但我依稀记得,那时候叶贵妃已经有现在的个头了。”

    戴着面纱不以真面目示人的鞑靼公主,六七年前……

    那时候,她已经被吊在王府的柴房里,倘若叶海棠和姚梓妍是在那个时候才遇见,那时间就对不上啊。

    “银临,我隐约记得之前你说过,烟水阁在京城开了有十来年了吧?”

    “是,我记得。烟水阁是十三年前在京城里开的。”

    “你这么确定?”

    银临的表情很是肯定,“烟水阁的胭脂水粉之所以能在京城打开市场做起口碑,全是因为,那个时候一向低调的魏王妃率先用了烟水阁的胭脂水粉,还在宫宴上向达官显贵的夫人们推荐,那一年魏王妃还曾赏了奴婢一盒水粉,奴婢记住至今。”

    十三年前,魏王妃,那岂不是她……

    萧如月蓦然想起来,那个时候是姚梓妍向她推荐说,京城里新开了一家胭脂铺,价格公道东西又好,她就试了。

    后来她用了觉得不错,就向几位要好的夫人们推荐了。

    也没能记住那个胭脂铺的名字。

    如今银临一提她才想起来,那个胭脂铺就叫烟水阁。

    因为是姚梓妍说的话,那个时候全心相信姚梓妍的她,从未怀疑过这件事背后会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没想到啊,姚梓妍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拿她当枪使了。

    但是,当年她就认识银临了么?

    不过,就算当年相识,十多年过去了,银临那个时候还是个小不点,跟这会儿也完全不一样了。

    送胭脂这件事,她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娘娘或许要笑,不过区区一盒水粉,当年烟水阁刚刚开也尚未有今日的名头,奴婢何至于牢记至今?”

    萧如月没反驳,她心中的确是这么想的。

    “娘娘可能不知道……”银临双目泛着泪光,“那是第一次有人在我生辰时送我礼物。虽然只是一盒水粉,却已经弥足珍贵。”

    “那时皇后娘娘寿宴,我与魏王妃素不相识,她在廊下见我一人望着宴席神伤,便问我为何难过。我说,‘今天也是我的生辰’。魏王妃大抵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一时尴尬,她在身上摸索了好久,只找到宴席间与诸位夫人分享的那盒水粉,便双手递给了我,还对我说,‘今年没人记住也无妨,来年一定有人能记住的。’后来也没有人送过我生辰礼物,至今,只那一份。”

    触及心底最柔软也最脆弱的地方,银临感慨良多,一时哽咽了。

    那是她在这人世间除了父母之外,感受到的第一份温暖。此生都会铭记于心。

    绝不会忘。

    “没想到当年我还做过这样的事情。”萧如月喃喃自语。

    银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没注意到她说了什么,萧如月长长出了口气,递给她帕子,“别难过了。今年,会有人能记住的。”

    十三年前的皇后,也就是今日的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生辰在六月底,也不知到那时能不能寻到真正的太皇太后?

    萧如月看着银临,犹豫了一会儿,征求她的意见道:“银临,今晚能不能再麻烦你跑一趟琉璃阁?”

    “娘娘吩咐便是。”

    银临出去之后,萧如月便摊开自己涂鸦的东西在发呆。

    也许,今晚再探琉璃阁能有所发现也不一定。但,仅仅是假设。

    “我可以进来么?”

    萧如月被轻轻的敲门声唤回思绪,抬眸一看便见梁丘雅音站在门口了。

    她微微一笑,“雅音姐姐进来吧。”

    梁丘雅音迈开步子跨过了门槛,口中说着:“很抱歉,我不是故意偷听的。你和那位银临姑娘的对话,我都听见了。”

    “无妨的,坐吧。”她的事情梁丘雅音都清楚,这些事萧如月也觉得没什么好瞒着她的,“雅音姐姐武功了得内力深厚,若是想听,又岂是区区一扇门就能挡得住的。”

    “你快别这么说,若是被你那个一根筋的沈将军听见,他会以为我是来你们皇宫窃听机密的。”梁丘雅音自顾自倒着茶水,也不忘了强调一句。

    “雅音姐姐尽可放心,这里是西夏皇宫,即便你听见了什么机密大事,他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萧如月忍俊不禁。

    梁丘雅音淡淡一笑。她的相貌顶多算是清秀,并不出彩,但她一笑,却有说不上来的魅力。

    腹有诗书气自华,有积淀的人,便是如此不同。

    “对了,雅音姐姐过来是有话要问我?”

    “嗯,我想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与你夫君说你的身份?”梁丘雅音看着萧如月问道。

    意料之中的是,萧如月的脸色都变了。

第43章 红颜变白发

    “雅音姐姐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说这个?”

    “你们的感情越来越好,再不说,你以后就更说不出口了。你若不想说,我也不会勉强,我只是心疼你一个人背负这么多。”说着话,梁丘雅音也忍不住要叹气。

    萧如月摇摇头。

    那样的一段过去,要怎么说,要怎么令人信服?

    她没有信心。

    更不敢轻易尝试。

    谁知道说出来之后会是什么光景?

    脑海中骤然闪过宇文赫今日在御书房中的异常表现,萧如月心里更加没底。

    此时的魏王府里,人人都知道,王妃自打昨天从宫里回来,就病了,浑身发热又发寒,但死活不让叫大夫,自己把自己。关着门在里面闷了一小天,除了送饭谁都不让进。

    屋子里不断传出:“不要过来!”和“不要找我,不是我害的你。”等话,像是得了癔症。

    宇文成练昨晚又去了某处温柔乡,一夜未归,到这会儿才回府来,回来就听说王妃发癔症。

    宇文成练一想不好,这女人可是王府的门面,每每,在人前提起她青春永驻容颜不老,这都是骄傲的资本。她要是没了,以后就少了一个说头了。

    再说,外面那些女人是年轻,可论起手段一个都比不上她。

    宇文成练过来敲门,里面也半天没人应。

    “梓妍,你在里面做什么呢?身子不舒服就让下人叫大夫,实在不行就传太医,你怎么能把自己憋在屋子里不出来。”

    “快开门,本王把大夫给你请来了。你哪儿不舒服,让大夫给你瞧瞧。”

    半晌,里面都没有回应,宇文成练干脆让身后的家丁,撞门。

    三个家丁一起上阵,在“嘭”的一声巨响之后,姚梓妍的房门被撞开了。

    宇文成练第一个走进去,“梓妍,你给本王给你把大……”“夫”字还没说出口,就吓得大喊,“鬼啊!”

    转头就跑。

    身后的家丁和丫鬟好奇想看一眼,结果,也都吓得僵在原地,动都动不了了。

    “你们怎么了?”当事人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向门口走来。

    “不,不要过来!啊”

    众人惊恐万分,纷纷后退。

    尖叫声里,作鸟兽散。唯恐被追上了。

    “你们都怎么了?”姚梓妍要追出门,被门槛绊倒,爬起来时才看见自己的手。

    枯槁如行将就木的老妪。

    她摸摸自己的脸,不顾一切爬起来冲回房间里,看见菱花镜里的模样。

    只见,身穿朱色长袄的她依旧是昨天的打扮。

    但仿佛一夜之间老了二三十岁一样,眼角细纹遍布,嘴角耷拉着,脸皮也松垮垮的,青丝成白发。

    满头白发的发髻插着名贵珍宝,样子煞是骇人。

    “啊”

    惨叫声凄厉无比。

    ……

    魏王妃出事的消息,不用半日就传遍全京城。

    流言纷纷。

    所有人都在议论说,王妃是不是中了邪,还是着了魔,好端端的人怎么会一夜之间变成这个样子?

    但是,最受人议论的,还是那个平日子对王妃百般宠爱,却在王妃出事时,第一个逃走,至今下落不明的魏王爷。

    男人待你是否真心,关键时刻见分晓。

    消息传进宫里时,萧如月正在摆弄着绿衣早上从御花园里剪来的桃花。

    “娘娘您可不知道,现在外面都传疯了,听那个出宫采办回来的小梅姐姐说,魏王府好多下人都看见了,王妃变成了一个老太婆,脸皮皱到一起,满头白发,哎哟可吓人了。我想想就觉得害怕。魏王妃那么年轻漂亮的一个人,怎么会呢?”

    彩茵说的来劲,手舞足蹈的。将自己从采办宫女小梅那里听来的小道消息说的绘声绘影。

    萧如月剪着花枝的动作顿了顿,放下银剪,把银临叫进来问:“魏王妃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银临看了看眼年少无知的彩茵,低着头回话道:“奴婢听说的,正如彩茵所说的。不过奴婢并未亲眼所见,不知真实情况究竟如何。”

    “嗯,你去传李太医王太医,带他们两位太医亲自去魏王府走一趟。魏王妃没事最好,若是真出了什么事,这两位太医经验丰富又医术精湛,应当能帮上些忙的。”

    “奴婢这就去。”银临拿了萧如月的令牌便走。

    绿衣和彩茵看着银临的背影,一脸跃跃欲试。

    “本宫劝你们还是不要太好奇了,万一真像外面传的,魏王妃成了个白发魔女,你们就不怕半夜做噩梦?”萧如月在她们身后凉凉道。

    绿衣和彩茵闻言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冷,连忙摇头如拨浪鼓。

    绿衣和彩茵走后,萧如月端看着青花瓷瓶中的桃花,嘴角微微上扬。

    不是都说医者比用毒者更加了解毒药的毒性么?雅音姐姐真不愧是梁丘家的后人,医术精湛,毒术也同样精通。

    她就是心中觉得对不起雅音姐姐,她堂堂一个大夫,却被她拖下水去干这等下毒害人的勾当。

    姚梓妍青丝成白发、红颜变老妪的样子,我真想亲眼去看看呢。

    银临领着太医到了魏王府。

    王府上下人心惶惶,一提起王妃,个个跟见了鬼似的,话都说不清楚。

    但凭心而论,换了任何人一个人,眼睁睁看着每天看见的人一夜之间变成那个鬼样子,而且那个人还发了疯似的见人就要打,是谁都会害怕。

    “行了,你就说王妃在哪里即可。”银临冷着脸呵斥道。

    一个胆大的丫鬟往主苑方向一指,手还在颤抖,“王妃,王妃就在那边。”

    银临便带着太医往主苑去。

    姚梓妍的卧房,此时房门紧闭,里面断断续续传出哭声。

    还间歇有:“你们不要来找我报仇”、“你们找宇文成练那个混蛋去”等骂声。

    银临敲了好几回门,里面的人都没有回应,她这才大着胆子上前叫门,“王妃,您在里面么?奴婢是邀凤宫的侍女银临,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看望您。王妃您开个门可好,两位太医就在门口,您若是病了,太医也好替您诊脉瞧病。”

    “邀凤宫!都是那个女人干的好事,都是她!要不是她,我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一听说银临是邀凤宫来了,姚梓妍一下子就疯了,门骤然打开,茶壶瓷枕先后从里头砸了出来。

    姚梓妍的影像一闪而逝,又躲进黑暗之中了。

    若不是李太医及时拉了银临一把,她脑袋就开花了。

    房门“嘭”的一下又关上了。

    “银临姑娘,瞧魏王妃这样,即便是病了也瞧不到人,要不先回宫向皇后娘娘复命?”王太医提议道。

    想必也是被姚梓妍刚才疯狂的行为吓着了,生怕房内的魏王妃会一时发狂冲出来,那时候他就得不偿失了。

    银临思考了一下,说道:“也只好如此了。辛苦两位太医白跑一趟了。”

    李太医和王太医连连摆手说:“无妨,无妨的。”

    趁着眼下还没出事赶紧先走,这才是明哲保身之举。

    回宫后,银临便将事情如实回禀给萧如月,萧如月听完淡淡一笑,吩咐绿衣赏了两位太医,说道:“两位太医辛苦了,先回去歇着吧,明日王妃的情况若是还不能有所好转,本宫就要亲自去一趟了。”

    李太医和王太医脸上的笑容都僵了僵,而后忙连连称是。

    魏王府里,在银临和两位太医走后,姚梓妍才稍微冷静下来。

    不对,不对,这件事情有哪里不对。

    昨天,那个司徒敏无缘无故送了她那些东西,她一定是想试探什么?

    太可怕了,太可怕!

    萧如月明明死了那么多年,她不可能活过来的,对,司徒敏她一定认识萧如月,不然她怎么可能知道她和萧如月之间的事情。

    司徒敏她一定知道什么,她一定知道萧如月的事情,可是她怎么会知道的,她才十几岁啊,十年前萧如月出事的时候司徒敏应该还是个孩子,她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从东陵跑到大夏来。

    难不成,难不成她和师叔一样么?

    不,不会的。师叔有药,她不可能的!

    姚梓妍抓耳挠腮,抓乱了满头白发,一回头,又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一怒之下抱起镜子重重摔下去!

    “我让你笑,我让你笑,哈哈……我让你笑我!”

    主苑,一个敢靠近的人都没有。

    宫里的消息传的很快,李太医和王太医前脚刚离开邀凤宫,没一盏茶的功夫,宫里便有人在传,皇后娘娘派了太医去魏王府给魏王妃看病,却被发狂的魏王妃给打了回来。

    传得绘声绘色。

    琉璃阁里的叶海棠想不知道都不行了。

    “该死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海棠满脸怒容地捏碎了青花玲珑茶盏,手上全是茶汤,她似乎也毫不在意。

    “娘娘,您……您的手……”亚娜惊呼。

    叶海棠冷冷睨了她一眼,把茶盏碎片随意丢弃在地,不以为然道:“又不是没见过,大惊小怪什么。你说,魏王妃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突然间变成这样的?”

    “这个……这个亚娜也不清楚,但从今天早上,宫里就一直有人在传王妃得了癔症疯魔了,不但一夜之间变成了老太婆,还,还……”

第44章 皇后要害我

    “还什么,说!”

    “魏王妃她还见人就打,乱砸东西。这会儿据说王府里都没人敢接近主苑了。而且,魏王爷在王妃出事的第一时间就跑了,如今王府里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

    叶海棠一沉下脸,亚娜就不敢再隐瞒了。

    她才练功入定半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行,今晚一定要去魏王府看个究竟。

    但她再快,也快不过萧如月这个皇后的手。

    李太医和王太医离开邀凤宫小半个时辰之后。

    萧如月咪了一会儿醒来,看了眼天色,吩咐银临道:“魏王府眼下无人主事,都该乱成一团了,咱们不能坐视不管,你去请示君上,调一队羽林卫随本宫去魏王府走一趟。”

    银临自是不敢耽误,迅速去了一趟御书房又回来,得到了确切答复。

    其实萧如月身为皇后是有权利调动羽林卫的,但为了堵悠悠众口,有必要事先和宇文赫打一声招呼。

    萧如月便吩咐准备了轿辇,又把李太医和王太医带上,直奔魏王府。

    王太医着实有些害怕,但皇后娘娘有命,不得不从。

    魏王府里死气沉沉,大门口连个看门的都没有,萧如月往里走了走,发现大多数人都躲在前厅,还有后院。唯独主苑没有人敢去。

    此时已经申时,萧如月让羽林卫控制了局面,便进了主苑,院子里一地狼藉,想必都是姚梓妍干的好事。

    但此时院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一片死寂。

    萧如月认准了姚梓妍的房间,亲自上前去敲门,刚敲了两下,里面的人马上就大吼:“谁,是谁不想活了!宇文成练那个没良心的都跑了,你们还来干什么,想死么!”

    “魏王妃,是本宫来看你了呀。本宫给你带了太医来。”萧如月柔声说道。

    一墙之隔的房间内经历了短暂的平静。

    突然间,房门打开,姚梓妍从里头冲出就朝萧如月扑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沈良纵身一跃,擒住姚梓妍,顺手点住了她的穴道。

    “银临,绿衣,帮忙把王妃扶进去。”

    沈良把人交给两个姑娘,就退开了,但姚梓妍一直恨恨地盯着他,眼睛里要恨出血来。

    “辛苦沈将军了。”

    沈良摇了摇头,默默退到萧如月的身后去,一言不发。

    姚梓妍被强制扶回了床上,李太医和王太医连忙上前号脉。

    两位太医光看着姚梓妍的模样,就连连摇头,号完脉更是一脸无能为力的失落和无奈。

    “皇后娘娘,魏王妃似乎是中了一种不知名的毒。这种毒的毒性极强,扩散又快,如今这毒已经随着血脉流遍王妃全身经络,若是两天之内找不到解药,恐怕,恐怕……”李太医支支吾吾的不敢往下说了。

    萧如月皱了皱眉,“恐怕什么,但说无妨。”

    “王妃中毒不超过一日,毒性已经扩散至全身。王妃还会继续衰老下去,快则一日,最慢两日,就会耗尽精元。倘若两天之内找不到解药,恐怕就,就回天乏术了。”李太医说完,重重一叹。

    王太医跟着附和,用力点头以表示赞同。

    姚梓妍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不过,她现在这么一副如鬼魅的老态,就算她笑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两位太医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么?”萧如月表现出一脸担忧,不死心地追问道。

    李太医和王太医如意料中一样,摇头,再摇头。

    “娘娘,请恕老臣无能为力。这种毒老臣从未见过。”李太医更是干脆跪下来请罪。

    萧如月扶额轻叹,摆摆手道:“不怪你们,两位太医也是尽力了。先回去吧。”

    两位太医纷纷松了口气,便都告退了。

    萧如月让沈良、银临和绿衣也都退出去,房内便只剩下萧如月与姚梓妍二人了。

    “你到底是谁,你究竟想干什么?”其他人一走,姚梓妍便瞪着萧如月发问。

    或者应该说,从萧如月出现在她面前起,她就瞪着萧如月了。

    但萧如月并不在意。

    “王妃病糊涂了吧,怎么净说胡话?本宫是皇后,听闻你病了,特意带着太医来给你瞧病来的,可你这样,连太医都束手无策,本宫也无可奈何了。王妃,你是如何接触的毒物,怎么好端端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萧如月一派无辜,此时她脸上笑意浅浅,还带着些许内疚。

    堪称完美。

    “你别装模作样了!一定是你给我下的毒!那幅画,那个手帕,一定是萧如月教你的是不是,你送我那些东西不安好心,一定是你,一定就是你害的我!来人,来人”姚梓妍忽然扯着嗓子大喊。

    “快来人,我知道是谁给我下的毒,东西就在我房中,拿出去一验便知!来人,快来人!”

    “人呢!人都死哪儿去了,给我进来!皇后娘娘要害我!”

    可是,任凭她怎么叫怎么喊,都没有人进来。

    “别喊了,就算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理你的。”萧如月替她盖上被子,笑吟吟地说道,“你现在得了癔症还中了毒,就是个又老又丑的疯子,你又喊又叫的,谁人会相信你的话?”

    “你……”姚梓妍语塞,终于不再嚷嚷。

    好一会儿,在姚梓妍放弃之后,银临才端了一盆温水进来,放下后就又退出去了。

    萧如月神色淡淡地拧了一方帕子,在姚梓妍老的满是皱纹松垮垮的老脸上轻轻柔柔地擦拭着,姚梓妍想避开她的手,苦于动不了,只能睁大眼睛瞪她。

    “你别瞪我,瞪我也无济于事。这个时候除了本宫,不会有任何人愿意来看你的,魏王妃。连魏王都跑了,那些平日里奉承你的人,就更会躲你躲得远远儿的。”

    “本宫还可以告诉你,本宫送你的送子观音图和绣帕都没有问题,你就是找一百个人来验都没有问题。问题一心认为本宫与某个人相似、认为本宫与某人有关,莫不是自己心里有鬼,做贼心虚?”

    “你别以为你装傻充愣我就不知道,你和萧如月到底什么关系?你是不是想替她报仇替她父母报仇的?我告诉你,想报仇找宇文成练去!不是我杀的人!”

    姚梓妍越说越激动,激动得都想揪着萧如月的衣领教训她一顿了。

    可惜,她动都动不了。

    “本宫是不是那个萧如月有什么打紧的?本宫是不是要替她和她的父母报仇又有什么所谓?王妃还说不是做贼心虚。”

    “魏王妃,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须要晓得,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

    萧如月笑靥如花。

    说出的每一句话却都宛若十二月屋檐下的冰凌,一下一下刺进姚梓妍的心里。

    她食指轻点,落在姚梓妍心口,“作恶到头终有报。当心故人阴魂不散来入梦,取你的命。”

    这一刻,姚梓妍吩咐看见眼前的皇后变成了萧如月的模样。

    瘦骨嶙峋,人不像人,皮包骨头的脸青紫的看不出人样子。

    “啊……你不要过来!不是我!”

    她吓得尖声惨叫。

    萧如月在屋子里待了好一会儿,外面的银临和绿衣等得焦急不已,尤其是绿衣,急得在门口转悠起来,但因为萧如月事先有吩咐,她们谁都不敢闯进去。

    惨叫声响起的时候,绿衣想也不想就冲了进去,拉着萧如月就往外跑。

    跑出来门口,这才缓过来。

    萧如月一脸懵了的表情,“出什么事了?”

    “魏王妃叫的那么凄厉万一扑过来弄伤了您怎么办啊?”绿衣火急火燎地把萧如月从上到下好好端详了一遍。

    幸好,看上去哪里都没受伤的样子。

    “魏王妃被沈将军点了穴,哪里能伤我分毫?昨儿个本宫才赐她送子观音图,希望魏王与魏王妃能够有个孩子,谁知道……唉,真是可怜啊,好好的一个人,一夜之间就成这样了。”

    萧如月说着叹了口气。

    自知本事不足缩在一边的李太医和王太医,闻听萧如月的话,对视了一眼:皇后娘娘真是宅心仁厚。

    这种时候别人对魏王妃避之唯恐不及,也就只有皇后娘娘还来探望了。

    心中暗暗冷笑:这个女人会落得如此下场全是咎由自取,若不是还没到要她命的时候,本宫怎会手下留情!

    绿衣见萧如月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说啥,但还是忍不住语重心长地道:“娘娘,就算魏王妃再可怜,您也能单独和魏王妃待在里面那么久,万一她发起疯来,岂不是……”

    “都说魏王妃被点住穴道暂时动不了了,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拧。”萧如月戳了戳绿衣的额头。

    绿衣吐吐舌头,乖乖闭嘴了。

    萧如月吩咐派一队人和王府的家丁丫鬟一起去寻找魏王的下落,其他人收队回宫。

    至于王府里其他人,萧如月要他们该吃吃该喝喝,还要给王妃送饭,吓得管事的险些尿裤子了。

    其实,宇文成练去哪里,不用想都能猜到:这会儿他定是又去了烟水阁,寻那位藏在烟水阁里的高人相助。

    魏王妃得了怪病成了怪物,无论宇文成练对她有没有情,都不会坐视不理。

    因为,这件事事关王府的脸面,和他本人的尊严。

    万一处置不当,往后他想推翻宇文赫自己当皇帝,这一点就会成为他的障碍,成为阻挡他登上帝位的绊脚石。

第45章 缘分奇妙

    烟水阁。

    宇文成练在后院一坐就是半天,无论谁跟他说主子不在,他都不信。

    “红汀姑娘,本王今日必须见到楼主,否则绝对不走。”

    宇文成练再次拉住在小楼当值的侍女,死缠烂打就是不撒手。

    被称为红汀的姑娘瞧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魏王爷,不是红汀说话难听,主子不在就是不在,您不走主子也不会出现。您与其在这里瞎等还不如回去瞧瞧您王府都成什么样子了。红汀言尽于此,王爷好自为之。”

    “红汀姑娘……”

    任凭他再怎么叫,人家都不理会他了。

    宇文成练白搭了半天功夫,扫兴地转回王府。

    在街口便遇上了羽林卫和王府寻他的人,王府的人看见宇文成练就跟看见救星似的,当街就给他跪下了。

    “快起来,这都成什么样子了!”

    “王爷,您可算出现了。您要是再不回来,王府就翻天了。”管事的说多了都是泪。

    宇文成练一向高调,京城里没几个人不认得他的,这会儿路过的百姓纷纷驻足围观看戏,魏王府里出的事情在京里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京城上下从乞讨到小贩,人尽皆知。

    被行人看得脸上浑身不自在,宇文成练只觉得脸上挂不住,拖起管事的冷着脸命令道:“有什么事回去再说,一个大男人在街头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行了行了别看了,都散了吧。”羽林卫的小队长也跟着疏散周围的百姓。

    围观者见身穿羽林卫军服的军爷也开口了,这才各自散去。

    回王府的路上,管事的把今天府里发生的事情都一一向宇文成练报告。

    包括了王妃怎么怎么闹事,王府里是如何的人心惶惶,以及皇后娘娘带着羽林卫前来安抚人心还带了太医来为王妃瞧病。

    但是没好意思说关于那段王爷落跑后王府众人对他的评价。

    但是,自己的妻子变了样子,他第一时间被吓跑这个梗,可以成为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并且能够持续很长时间。

    宇文成练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心中暗暗不悦,但没说出口。

    一听说最后是皇后娘娘亲自带了太医和羽林卫到王府安抚人心,以及替王妃瞧病,宇文成练两眼放光,听闻皇后走了,他还挺失落。

    口中说道:“改日本王定要亲自进宫面谢皇后娘娘。”

    心中却是龌龊地想着,要如何把那青春少艾年轻貌美的女子搂进自己的怀抱。

    宇文赫他算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先帝一时兴起找回来的花架子,他自小就是个下人,一个下人生的下人,他凭什么坐那把龙椅、凭什么让百官臣服让天下人跪他?!

    要当皇帝,也得是他宇文成练这个嫡出的皇子才行!

    一想到那日来府里的皇后娘娘,他心里就砰砰跳个不行,下腹一阵发紧。

    人面桃花,也不过如此。

    小娘子,咱们是不是上辈子就认识了。

    你等着我,等本王当上了皇帝,还让你当这个皇后。不会很久的,很快。

    回到王府。

    宇文成练在姚梓妍房门口犹豫了一下,没进去,就隔着一道门说道:“你好生待着,别再闹腾,虽然宫中的御医没能帮到你,但本王一定会访遍名医治好你。还有,皇后娘娘帮你的这份恩情,本王会替你进宫谢恩的。”

    “那我就多谢王爷了!”姚梓妍咬牙切齿。

    “下人会照顾好你,别再发疯砸东西了,否则你这么多年经营的好名声就都废了。”

    “多谢王爷提醒。”

    宇文成练不再多说,转身就走,走到院门口,吩咐下人要好生照顾王妃,自己就走了。

    房内还不能动弹的姚梓妍恨得牙痒痒,却什么都做不了。

    宇文成练啊宇文成练,你果然够狠够绝够毒辣!

    由头至尾你心里只有你自己。

    你利用完我了是么?你觉得司徒敏年轻貌美如花似玉正与你般配,我就是糟糠之妻,挡了你的路了是么?

    我姚梓妍怎能甘心为他人做嫁衣裳!

    莫说我有师叔那后台,即便没有,死也要拉你当垫背的!

    你等着吧,只要我姚梓妍有翻身的一日,绝不会有你的好日子过!

    你不是想当皇帝么,你不是想把姑奶奶踹了好抢那沉鱼落雁的司徒敏当皇后么?休想!你就算当了皇帝,皇后也只能是我姚梓妍!

    绝不可能是第二个人!

    否则,我定要让你有命想没命实现!

    姚梓妍咬碎了一口银牙,同宇文成练之间,早已不复往昔的爱意。

    羽林卫送宇文成练回王府后便回宫复旨。

    小队长将情况都同萧如月一一回禀,萧如月笑盈盈地道了句:“辛苦了。”便让银临拿了些银子赏给羽林卫们去喝酒。

    小队长千恩万谢地退下了,走时嘴角都快咧上了天。

    那羽林卫的小队长走后,银临由衷说道:“君上原本担心娘娘是东陵公主,又初来乍到会令人不服,这才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娘娘就几乎收服了上下一众人的心。看样子君上是白白担心了。”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银临。”萧如月搭着绿衣的手站起身来,懒洋洋地说道

    “对人要待之以真心,才能得到同样的回报。即便对方身为下者,也要一视同仁。只有让人觉得得到了尊重,他才能全心投入本职去做事,而不是一味计较得失利益。本宫待你们如此,待这些羽林卫是如此。”

    “娘娘这话听起来,倒像是权谋之道了。”银临不愧是宫中的老人、宇文赫的眼线,和萧如月说起话来也是越发没有规矩。

    萧如月笑了笑,并不在意:“倘若本宫对你们非打即骂、动辄出言侮辱,此时此刻,你们还能与本宫在此谈笑风生么?”

    她笑着,又扫了绿衣和彩茵一眼。

    连胆小的彩茵也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皇后娘娘是彩茵见过最好的主子了,待人亲厚和善,从不无辜打骂下人,在琉璃阁当差的姐妹们可羡慕我了呢。”

    萧如月的眸子亮了亮,但一闪而逝,若无其事地勾起了嘴角,“哦,原来小彩茵与琉璃阁的人相熟。”

    彩茵脸色一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吓得哆嗦着跪了下去,“娘娘,彩茵知错了,彩茵知错了。”

    “你这认错认的叫本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你好端端的错哪儿了?”

    彩茵浑身哆嗦,抖动如风中落叶。

    萧如月也就假装不知这是何故,询问的眼神看了银临一眼。

    银临忙道:“回娘娘的话,宫里最忌讳不同宫苑间下人私相授受,过从甚密。彩茵还小,不是很懂规矩,还望娘娘恕罪。”

    说着也要跪下去。

    萧如月及时拉住了她,“就为了这事?那也大可不必吓得像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似的。大家都在一个宫中走动,若是同一年同一批进宫的姐妹,彼此相熟更是常事,只要不是在暗中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也没什么。”

    “后宫争宠向来忌讳这些。”银临犹豫了一下,又说道。

    萧如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转而粲然,“你们觉得这宫中还有人能与本宫争宠么?”

    银临顿时被噎住了。

    这话太有道理,她无言以对。

    绿衣掩嘴偷笑,郡主和君上的感情一定增进了不少。

    萧如月斜睨了她一眼,她连忙把笑给憋了回去。

    但憋的很辛苦。

    宇文赫忙到了戌时末刻才过来邀凤宫,以他的话说就是,日理万机。

    “娘娘,君上今天累坏了,奏折堆积如山,晚膳也没吃几口。”方维庸悄悄对萧如月说道。

    方维庸一看就是心疼主子的,萧如月颔首,表示知道了。他这才肯下去。

    西夏一国,版图虽不大,事情却也不少。

    尤其正值东陵、鞑靼都在争取西夏的关键时刻,外有强国,内有欲夺皇位的皇叔,与虎视眈眈的太皇太后,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偏偏这个时候丞相在家养病,他竟无人可替手。

    当皇帝从来就不是一件轻易之事,天下至尊是一件,但更有天下至尊的孤独与忙碌,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心酸。

    宇文赫正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神色有些疲倦。

    萧如月放轻脚步,但还是把他惊醒了。她一走近,宇文赫就抓住了她的手。

    “萧姐姐。”

    萧如月顿时僵在原地。

    莫名熟悉的称呼让她的心一下子就乱了。

    可是,下一刻宇文赫蓦然睁开眼,与她四目相对。

    “敏儿。”称呼又变了。

    萧如月没由来松了口气。

    “萧姐姐是何人?”她佯装镇定询问道。

    “一位故人,就是我与你说过的,那位在腊八节在我流落街头时收留我、救了我一命的善心人。不知为何,方才我以为是她回来找我了。”

    宇文赫黑眸含笑,看上去是无意间提起这件事,眼中却隐隐有一丝试探的味道。

    他,分明就是在试探她。

    意识到这一点,萧如月的心骤然沉到了谷底。

    缘分真是太奇妙。

    却也太残酷。

    明明这么近的距离,她却不敢开口说她就是当年那个人。

    她想问问他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却没有勇气。

    她啊,萧如月,于这世界而言只是一个死去的人。

    竟然还能有人记住她。

    萧如月眼眶一热,眼前模糊了一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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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聘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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