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精密机关
黑衣人顿了顿,才说道,“……三王子莫啜至今下落不明,但是有一个人来了。”
黑衣人话里有些犹豫。
宇文觉闻言一顿,眼底迸出了杀人的寒意:“宇文赫!”
他的两个敌手,一个莫啜一个他,莫啜没来,那就只有他了。
没想到宇文赫的动作这么快。
胆子这么大。
他一个西夏君上竟然以身犯险深入险地都追到鞑靼来了!
他是真活腻了不想要命了,还是笃信他死不了?
宇文觉的脸色越发沉,冷声吩咐道:“核实消息来历,查实宇文赫的下落。倘若真是他来了,无论如何哪怕他藏到地底下掘地三尺都要把他给本座挖出来!”
既然宇文赫自己跑到鞑靼王庭来送死,那可就怪不得他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要先下手为强了。
宇文赫,你既然有胆子来,那也肯定做好了有来无回的准备了吧。
别怪本座这个亲叔叔待你不好,像这等待遇,只你一人,旁人绝对没有!
地道里瞬间熄灭的灯火让明亮又回到黑暗。
萧如月倒抽了一口冷气,下意识抱住身边宇文赫的胳膊。
一股寒意从颈后袭来,萧如月来不及反应就被宇文赫扑在地上滚了两个圈,有什么东西“嗖嗖嗖”从耳边呼啸而过。
直到声音停了,火折子才再度亮起,宇文赫把她扶了起来,又将她由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有没有伤到哪儿?”
“我没事。”萧如月摇摇头,回头看去,身后的黑暗里什么都看不见,她的心里仍不踏实,“那些是这里的机关?是我碰到的?”
宇文赫冲她摇头,“那些机关只要有人进来就会触动,不是你。”
顿了顿,他又说道,“还有刚才突然亮起又熄灭的灯火,那都是陷阱。掉进这里的人,如果没死在深坑里,就会往上爬。往上走来到这地道,地道上有机关,若是不小心触发便会要了人命,这一来,闯入的人活下来的机会就又少了几成。倘若闯入者幸运发现了地道的机关,就必然和我们一样寻找不会触发机关的走法,而这么一来,后面那个机关就有机可趁了,方才那般密集的箭阵扫过,生还者更是寥寥无几了。这是环环相扣的,用句俗话说,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不是你的错。”
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此做法,根本就是赶尽杀绝,绝不留半点生机给闯入的人。
好歹毒!
萧如月暗暗攥紧了拳头,难不成他们今日就要折在这儿了?
宇文赫无言握住了她手,昏暗的光线中他正冲她笑,“有我在,咱们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别担心。”
他的嗓音仿佛有令人安神的效用,轻轻拂过耳际,她便心安了许多。
尤其是他深邃俊美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越发神秘,黑眸之中光芒流转,哪怕是这样的情况下,他也镇定自若。
萧如月,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坚强?
你又怎么能拖后腿?
萧如月深吸口气,用力反握住宇文赫带着薄茧的大掌,“别顾及我,用你想到的办法带我出去。其他的事情我自己可以应付的,我一定会保全自己。”
“好。”
宇文赫眼底笑意深浓,到底是没有拒绝。
萧如月左手从衣襟里摸出了寒玉匣,按下机关,寒玉匣自动弹开。
火折子微弱的光线下,可以看见胖虫子玉蚕蛊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了,茧子不见了,而玉蚕蛊的颜色也比原来深了许多,原来是玉白色的虫子,如今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像是暗红近乎黑的,也不知道在太阳底下会是个什么颜色。
而且她身上还多了两条后腿,毛茸茸的,像春天枝头刚长出的嫩芽,特别可爱。
“胖虫子,你长出腿来了?!”萧如月惊喜不已。
谁知那虫子听见萧如月说话,仿佛能听懂似的,夸张地摆动着尾巴示好。
连带着新长出来的嫩芽一般的小后腿也晃来晃去的,别提多可爱了。
萧如月实在忍不住碰了一下,玉蚕蛊便索性附在她的食指上面,沿着手指爬进了她的掌心里。
“宇文赫,这算不算是惊喜?”萧如月献宝似的把虫子凑到宇文赫跟前去。
看见这条虫子的时候,她甚至觉得是多了一条命。
宇文赫自然看出了她的欣喜和期待,衷心道,“积德必有福报,连你养的虫子都来帮忙了,我们若是不能完好无损走出去,岂不是丢人?”
他的话皇后娘娘深以为然,用力点头以附和。
但他们手上只有一个火折子,地道两边的那些等他们是无论如何不能去碰了,谁也不知道那上面或者周围会不会就有其他新的机关?
宇文赫从荷包里倒出铜钱来,那是出发前他吩咐要备上的,萧如月还在想着带这些有何用处,没想到此时派上用场了。
他准备妥当,便吩咐萧如月把火折子吹灭收好,萧如月愣了愣,问道,“为何?”
宇文赫笑了笑,“做一件有趣的事。”
有趣的事?萧如月突然被他没正经的样子逗笑了。
她知道他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便也不再问,吹灭了火折子收进怀里。
玉蚕蛊此时就在她的掌心里,她也安心了许多。
四周陷入了黑暗,但她心里一点也不慌,抱着宇文赫的一只胳膊,她也稳重如常。
古人有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魄力,她萧如月好歹也是皇后之尊,自然不能丢了皇后该有的仪态。
宇文赫将铜钱注入内劲后往黑暗中的甬道掷去,接连投出去十枚铜钱,它们分别落在十块不同的石板上面,凭借着铜钱落地时发出的不同声响来判断那块石板是否安全。
萧如月紧跟着他的步伐,一步不敢松懈,他们就这么一路扔铜板,险险走过了那并不算长的甬道。
再回头看去时,萧如月才发现,几乎每一块石板上都有宇文赫扔的铜板。
只有极少数几块是根本不用扔铜板就被他排除掉的。
至于他用的什么方法,回头她还要好好请教请教才行。
甬道的尽头是分岔路口,左右各有一条路,没有标识,没有人带路,谁也不知道左右是生是死。
宇文赫也不急着作出选择,见她在看身后的石板,他又掷出一枚铜钱,只听见“嗖”的一声,铜钱凌空飞出去,所到之处,走到两边墙壁上的灯台纷纷亮起来光亮。
宇文赫便借着这份明亮指着他们刚才走过的路径道,“看到了么?这就是设计机关之人的歹毒用心,若是贪心去点灯,就会触动机关;若想通过走道,就必须在黑暗之中听声辩位,寻找通路。”
萧如月听明白了,地面上他们看到的这些石板,在灯光亮起和灯光熄灭时,是不同的机关。
设计机关的人,用尽一切办法就是不想让人活着走过去,又想炫技,才会有这么一出。
“不知道萧姐姐注意到没有,这条通道的青砖是单数,不是双数。”宇文赫用脚踩了一下离他们最近一块雕着朱雀的青砖,“点灯的时候,每九个格子为一个九宫格;灭灯的时候,所有的格子加起来是一个九九宫,设计安排了这些机关的人,不单单是机关大师,还是个痴迷数算成痴的人。”
九宫这些东西萧如月多少是听说过的,但如此大的九九宫,她却是一窍不通。此时宇文赫一说她才发现,青砖都是长方形的,并不是方格的四边等长。
有人故意设计了这个九九宫,又从外形迷惑人……她忽然觉得,这个设计者是想找人切磋,而不是为了讨命?
但这话她没说,目光落在了走道两边的墙壁上,扭头问宇文赫,“若是你一个人,从墙壁上走绕过这些机关,并不算难事吧。”
宇文赫却是笑笑摇摇头,“若是有人试图用轻功从两边墙壁走,那下场恐怕更惨。”
萧如月凝眸细看,墙上依稀有什么东西,但看不真切。她从宇文赫那儿拿了枚铜钱朝墙壁上扔出,羽箭“嗖嗖嗖”从墙上射了出来,她吓得忙退了两步。
“这要是人走上去,马上就成马蜂窝了。”
宇文赫接住她险些没站稳的身子,低声笑了出来,“放心,那个人绝不会是你。”
萧如月一时无语。
她并不会武功,根本也飞不上去。
插科打诨讲解了身后走过的机关,但前面依旧有两条路待选。
路有两条,必是一生一死。
如何选择?
萧如月看着宇文赫,他在看着那两条路,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仔细看,总觉得这两条路的青砖布置透着古怪。
那青砖上奇怪的花纹,十分眼熟。
她脑子里蓦地浮出一副熟悉的景象,那是在宇文赫的书里见过的情景,她脱口叫出了三个字:“是八卦阵!”
“孺子可教也。”宇文赫冲出她露出赞赏的目光。
青砖上的花纹正是分别代表着八卦里的八个方位:乾坤震巽离坎兑艮。
而这两条路则是以青砖代替方位显示卦象,以此来显示生路死路的差别。
不过,八卦变化无穷,深奥难测,萧如月能看得懂的,也不过是八个方位的不同,而宇文赫却是一副信手拈来的轻松做派。
至此,她特别想看看宇文赫脑子里都装了多少东西。
他当年拜师究竟都学了些什么?
第378章 我对你有信心
在路口徘徊了一会儿,宇文赫最终
选了左边的路。他说:“那是生门所在。”
边走着他边解释了很多,萧如月一字一句都听着,暗暗记在心里,并在心里发誓:有朝一日,这些都将不会是我的障碍!
宇文赫会的东西,她哪怕不能全懂,也要知个皮毛一二,一起成长才能天长地久。
通道走到半路,又开出了岔路。
同样是左右两边可选,这下连宇文赫都动摇了。
好半晌,他忽然转头神情严肃地对萧如月说道,“萧姐姐,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绝对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萧如月心里一凛,郑重其事点点头。
能让宇文赫如此严肃,前方想必危险重重。
她也暗暗捏了捏手心里的胖虫子,玉蚕蛊破茧而出多了两条腿,但还是和以前一样胖,被她捏一捏,都仿佛能捏到一团肥肉,软绵绵的。
发出了“唧唧”的声音。
萧如月吓一跳,险些把掌心里的人玉蚕蛊给甩出去。
“怎么了?”
宇文赫也被她的动作吓一跳。
萧如月把掌心摊开,“你方才听见叫声了吧,这虫子,会叫。”
宇文赫微微一怔,“那个声音是它发出来的?”
萧如月点点头。
宇文赫仔细观察了她掌心里的胖虫子,长出了腿的虫子也正仰头看着他,宇文赫微微一笑,“这虫子倒是越看越可爱,会叫不正说明是长大了么?没事。”
听他这么说玉蚕蛊就像是能听懂一般,猛地摆动着腰。
萧如月不禁一头黑线,这虫子越来越会卖萌了。
可这么谄媚是怎么回事?
她使劲掐了一下它,它马上又发出“唧唧”的声音,萧如月一松手,它便一跃而起跳进了宇文赫手中。
“这虫子!”
“萧姐姐莫气,你与一条虫子置什么气。”宇文赫柔声安慰,掌心一合,便把玉蚕蛊收好了。
眼前的岔路,依旧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他犹豫了片刻,选了岔路右边的路。
不知前方如何,总是要赌一赌才知道。
走没几步便觉得寒意扑面而来,两边有风呼啸而过,“呼哧”,火光骤然亮起,就像之前从深坑里出来之后遇到的那条通道一样。
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样?”
萧如月扭头看着宇文赫,他摇摇头,戒备地看着周围,静谧地客气里突然响起“咔”的一声,脚下青砖一块块陷下去,宇文赫二话不说抱起萧如月掉头就跑。
却见方才走过的路口,蓦地落下一块青石板,“嘭”地一声巨响,竟是把路给堵死了。
根本无法原路返回!
青砖一块块陷落,转眼便到了他们脚下,宇文赫当机立断让萧如月爬到他背上,施展轻功飞檐走壁。
一只脚更踩上墙壁,对面墙上接连发出“咔咔咔”的声音,墙上灯台倒转,完全贴在了墙上,随即陷入了墙里消失不见,露出一个又一个圆孔来。
“呼哧!”
圆孔里猛然间喷出火来。
宇文赫背着萧如月一路往前奔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过那些圆孔里喷出的烈焰。
躲闪之间他的脚下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地方,就见原本光滑的墙上如雨后春笋般齐刷刷冒出钢针。
火光照耀下,几寸长的钢针闪着人的光芒。
宇文赫在空中一个后翻,一个倒挂金钩,双脚勾住头顶的横梁。
一边是火,一边是钢针,脚下的青砖已下陷,这条路怎么看都已经是绝路了。
国师府的花园里,一道人影猛地奔过来,却碰巧一群黑衣人巡逻至此,他来不及躲进去,就被两只手齐齐给拽进了灌木丛里。
巡逻的黑衣人依稀听见了声响,但却遍寻不见人影,这才走了。
许久,藏在灌木丛里的人才冒出头来。
少年模样生得俊俏,尤其是左眼下一颗泪痣很是突出。他左右张望了好几眼,这才缩回去,拿手肘撞了撞身边的人,“怎么样?没引起别人的注意吧?”
“没有。”崇越答道,长长松了口气。
他的模样不及崇阳俊秀,但浓眉大眼,却也是难得的英俊少年。
“我往东去,但这府里守卫森严,极难找到下手的机会。”
崇阳也叹了口气,“我差点就进了前院,但那些人看得太紧了。这个国师府除了花园之外,其他地方都很难靠近,而下人住的地方,根本没什么价值。”
“这个地方应该就是‘流沙’的大本营了。”一直没说话的唐敬之忽然语出惊人。
闻言崇越和崇阳纷纷看着他,“‘流沙’的大本营?什么意思?”
“你们家主上不是一直都在找‘流沙’的大本营,可是寻遍西夏境内也没找到。他应该曾经怀疑过,‘流沙’的老巢是不是就在鞑靼才对。”唐敬之摸摸下巴老神在在道。
崇越闻言皱了皱眉眉头,“这话是不错,可这国师府当真就是‘流沙’的老巢,君上和娘娘岂不是更危险?这底下的机关不知道有多少,娘娘还有身孕在身,我们若不能尽快找到进口……”
“你要对那个狗皇帝有信心。”唐敬之打断他的忧心忡忡,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就不信天底下有什么机关可以难倒那个混小子的。”
崇阳和崇越:“啊?”
唐神医惊觉自己说漏了嘴,连连摆手,“没什么,总之,你们要相信宇文赫是祸害遗千年,死不了的的。”
就算是命不久矣,他也绝不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在这种地方。
那小子那么要强,皇后娘娘又是他的心头宝,他就是死也会先把人送出来。
这才是宇文赫的做派。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萧如月一动也不敢动。
她生怕自己一动,便会从这儿掉下去。
在来之前,国师府的机关她已有心理准备,但没想到这里的凶险程度远超过她的想象。
这样倒挂着,也委实难受。
“我连累了你么?”萧如月苦笑了一声。
假若她不来,相信宇文赫可以更轻松的解决吧?
宇文赫闻言却笑了出来,“萧姐姐后悔跟来了么?”
“不,我不后悔。我只是担心……”给你造成负担。
假若她也会武功该多好。
早知道她就应该跟着雅音姐姐学个一招半式的,哪怕会点轻功都好。
都不至于在这个时候,束手无策,成了累赘。
“别胡思乱想,你不是累赘。”宇文赫虽然背对着她,却像能看穿她的心思一般,“我庆幸你来了,你若不来,我岂不是要一个人面对这种鬼地方?”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了。
萧如月深吸了口气,“接下来要怎么做,我能帮上什么忙?”
这种时候他还能笑得出来,那就说明事情还没有太糟。
最起码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宇文赫有办法的吧。
“萧姐姐敢不敢陪朕一起冒个险?”
她一顿,“你到哪儿我到哪儿。”
“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
宇文赫低低一笑,忽然松开了脚。
两个人就这么脑袋朝下冲了下去。
落地之前宇文赫在空中一个腾翻,随即,稳稳落地。
宇文赫随即松开了手。
萧如月猝不及防就落了地。
脚踏实地的感觉如此清晰,她不敢相信地踩了一下,又踩了一下。
“地上的青砖不是陷进去了么?这又是怎么回事?”她惊喜地看着宇文赫。
难道之前看见的那些都是假的?
“是幻觉。”宇文赫看出她眼里的迷惑,肯定地道。
“这走道的灯台似乎有迷惑人的作用,我们看见了光之后,误以为地上的青砖往下陷,当我们回头的时候,就是进来的那个地方又会被厚重的青石板堵住,我们就变成了无路可退,届时会武功的人一定会上墙,墙上的机关就发挥作用了。”
萧如月惊魂未定,听见他这番解说只觉得更加惊心动魄。
方才若是没有宇文赫的果决和机敏,是她一个人掉进来的话,必死无疑了。
设计机关的人,心思之缜密简直可怕,这些机关环环相扣,仿佛是在引着闯入的人去死。
“你,有信心走出去。”萧如月笃定地看着宇文赫。
不知道为何,他的眼神和笑容都似乎是在告诉她,他有把握。
“目前为止碰见的机关,都还可以应付,但不晓得后面还会遇到什么。”宇文赫语调淡淡,但还是可以听出一点点的担忧。
他担忧什么呢?
他是担心她会出什么意外么?
思及此,萧如月澄澈的眸子笑得眯成月牙,双手握住他的手掌,“我对你有信心。”
“嗯。”
千言万语,都在这一个单音里。
墙上还在喷火,宇文赫歇息片刻,又背起了萧如月往前奔去。
走道不是笔直的,而是向右侧弯曲,他沿着右侧一路奔去,很快,又是一个出口!
前面依稀有亮光。
他却不敢掉以轻心。
伸出去的脚又退了回来。
小心翼翼地扔出一枚铜钱,当铜钱落在青砖上,赫然一股热浪从地底下升起,扑面而来。
宇文赫猛地倒退几步,走道里的热浪却已经滚滚而起。
铜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形了!
萧如月一惊,额头上落下汗来。
方才宇文赫那一步若是没有收回来,他们两人很可能就被热浪烤焦了。
第379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宇文赫,你放我下来。”
萧如月说道。
宇文赫不疑有他,随即将她给放下来了。
萧如月扶着他站稳,身子忽然往前倾去,宇文赫吓一跳,忙将她拉了回来。
“傻丫头,危险!”
萧如月一双水眸眯成月牙,“别急,我不会伤害自己的。”
她就是想看看,这底下的热浪有多强悍。
刚刚往前倾一点,便觉得那股热浪要将人整个煮熟烧焦了,这种条件下她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就像个废物一般。
情况明明如此艰难,她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宇文赫大概看出她眉目间的一点沮丧,大掌在她头上揉了揉说道,“别担心,前面无论如何都会过去的。躲不过,就硬闯。”
过不去也要过去。
因为,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硬闯?你……”
萧如月心口蓦地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揪住,猛地一抽。
宇文赫若无其事的笑了,薄唇微扬,深邃的轮廓逆光看去,俊美无俦,风华盛世。
这一抹笑容足以迷了人眼,令人迷失其中。
他蓦地腾跃而起,在萧如月难以置信的目光之中落在墙壁之上。
双脚就像是吸附于墙上一般。
萧如月的眼睛几乎跟不上他的速度。
滚滚热浪扑面而来,就见他然打出一掌。
那样的场面竟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形容。
一道白色从他掌心处蔓延开去,墙壁上迅速被一层白色所覆盖,紧接着便是地上冒着滚滚热浪的青砖,被热浪灼烧成的红色渐渐褪去,青灰色卷土重来,随即也被一层白色所覆盖。
直到一股宛若十二月冰霜的寒意扑面而来,萧如月才猛地回过神来,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周围的热意在瞬间竟然荡然无存,她下意识抱紧自己的双臂,衣裳上沾染的热意还未褪去,却有寒意透骨而来。
下一刻,宇文赫从墙壁上一跃而下,二话不说一手揽住她的腰肢,施展轻功从结了一层白色的青砖上飞步掠过。
萧如月低头间的刹那才看清,脚下在青砖上结出的一层白色,是冰霜!
她脑子里轰得一下顿时空白:宇文赫他到底做了什么?
直到停下来,萧如月才反应过来,恍神的功夫里,他们已经冲出了那四四方方的甬道。
宇文赫松开手,喘了口气,“瞧,我们闯过来了。”
萧如月心里一紧,下意识从自己随身携带的腰包里摸出一个青釉的瓶子,倒出两颗药丸,“张嘴。”
宇文赫愣了愣,随即听话地张嘴把药丸吞下去了。
“刚才那个,是什么功夫?”
宇文赫一双剑眉微微一扬,半是戏谑半是玩笑道,“这门功夫需要童子功,萧姐姐感兴趣,这会儿开始练也晚了。”
萧如月闻言横了他一记大大的白眼,“你怎么不干脆说这是师门绝学,没有禀过师尊同意不得随意传授他人呢?”
宇文赫笑笑点点头,虽然没说话,但从他眼角眉梢的笑意来看,妥妥是这个意思。
萧如月索性不说话了,但见他服下了药之后气息平缓了许多,她心中才暗暗松口气。
“这个地方太危险了,不能久留。我们要用最快的时间闯出去才行。”
宇文赫却率先说话了。
萧如月眨了眨眼,还是从他话里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你是担心,我们的闯入已经惊动了宇文觉?”
“嗯。”宇文赫点了个头,看着萧如月的眼神满是赞赏。
萧姐姐的聪慧毋庸置疑。
她一贯是一点就通。
宇文觉何等聪明之人,他这个国师府里遍地机关,有人闯入被人发现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而他们作为闯入者,唯一的方法就是在被大举围攻之前闯出去。
否则,机关在自然状态下都如此惊人,若是被人为操控,届时他们连出路都没有了。
萧如月打量了四周,眉头紧蹙。
定下心来她从发觉,这里的路口已经从刚才的一分为二变成了一分为四。
四个方向通往四个不同的地方。
该如何选择。
她忧心忡忡地看向宇文赫,他迟疑了一下,往前走了一步,在四个通道前面走来走去,不知是在观察什么。
萧如月回头看,方才走过的路,青砖上那一层白色慢慢在消退,热浪似乎又要卷土重来。
她攥了攥拳头,才想起来,她的玉蚕蛊还在宇文赫手上。
“宇文赫。”
她忽然唤了一声,站在第三个岔路前面的宇文赫闻言回头看来,萧如月却留意到了他的手。
他左手掌心里,玉蚕蛊呈现半站立状态,像春天新长出的嫩芽一般的两条后腿紧紧扎在宇文赫手里,上半身全都立起来了。
见状,她到嘴边的话便成了笑容,“看样子你已经找到办法了。”
宇文赫嗯了一声,冲她招招手,“过来。”
萧如月屁颠屁颠小跑过去,宇文赫的大掌往她腰上一揽,两人倾身往前奔去。
玉蚕蛊顺着宇文赫环在她腰际的手上沿着她外裳往上爬,没一会儿便停在她锁骨处。
这胖虫子大概是在掌心里待久了,不喜欢那种被人捏来捏去的感觉,想自己寻找存在感,萧如月只觉得锁骨处痒痒的,也没多在意。
就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轰”地一声巨响。
就见他们身后的那个门,厚重的石板迅猛地落下来,震落了大片的灰尘。
宇文觉,已经发现了。
宇文赫与萧如月对视了一眼,脚步更快了许多。
从石门的位置开始,两侧的墙壁不断往内凹陷,紧接着突出飞箭“嗖嗖嗖”地往外放。
那块忽然落下来的厚重石板也凹陷进去无数小孔,“嗖嗖嗖”地飞出短箭,笔直冲他们飞射过来!
“宇文赫,小心!”
萧如月大喊出一声,宇文赫头也不曾回,将萧如月的头按进怀里,身形左躲右闪,却也快如闪电。
墙壁上的飞箭从石门那端一路蔓延过来,与从石门射出的短箭形成围攻之势,萧如月只来得及看一眼,便被宇文赫按住了头,身子被他抱着忽而左忽而右,却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出了……
国师府主苑里。
宇文觉一手按在了机关操控上,一手扬起,冲着身后的人便是一巴掌,“废物!”
“别人都闯到府里来了你们都不知道,若不是机关被大面积触动,是不是等闯入的人来取了本座的项上人头你们才反应过来?!”
被扇了一巴掌的黑衣男子脸都被打歪了,嘴角流出血,他往地上一跪,郑重道:“属下无能,请阁主治罪!”
“去找!无论如何都要把闯入的人找出来!”宇文觉沉声命令,藏在面具下的脸孔几乎要扭曲了。
虽然没见到闯入者本尊,但有这个本事无声无息闯入又连破他地底下数道机关的人,天底下屈指可数。
宇文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正到处找你呢,你可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这个当叔叔的手下不留情了!
主苑发出的命令,府里很快戒严了。
从紧密的巡逻变成了五步一岗七步一哨。
唐敬之等三人好不容易寻机从后花园潜到了前院,却是无法再往前走了。
前面一队巡逻的人马骤然前来,三个人齐刷刷躲进了一间无人的空房间里去。
虚掩着门,唐敬之一面观察着外面虎视眈眈的侍卫们,一面回头看着身后的两个少年:
“宇文觉恐怕已经发现有人闯入了。”
毕竟,要是宇文赫掉进机关陷进里,又为了护他心上人周全,他大概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崇阳和崇越对视了一眼,郑重点点头。
唐敬之这话代表了什么他们心里自然清楚。
宇文觉发现有人闯入,那想悄无声息离开就不可能了。
接下来,便会是一场恶战了。
“你们……是什么人……”
身后,一个怯生生的少女嗓音突兀地响起。
唐敬之三人闻言皆是猛地一惊转头看去!
青州通往王庭的官道上处处戒严,官军逢人便查。
却见有名全身包裹在宽大衣裳里的女子飞马而来,亮出腰牌之后连官军都不敢查,连忙放行。
斗笠下,女子的笑容冷酷无比,更带着噬血的杀气。
那个女人必须死。
君上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都是为了她,只要她死,一切便都能了结了!
皇后娘娘,你的时日不多了!
君上,你等着我!
飞马过去,却没留意到,后面还有几条尾巴跟着。
那依稀是三人的小队,领头的人对身边的人低声快速说道:“回去禀报三王子,就说见到要找的人了!”
“是!”领命的人应了一声掉头回城,其他二人已经策马追了上去。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大抵如此吧。
青州城的将军府,已经从头到尾从里到外都换了人,焕然一新。
莫啜一改往日里一袭布衣的装扮,身上着了身烟青色丝织流云暗纹的长袍,腰间没有束带,就这么松垮垮地穿着,手里头捧着茶盏。
这气势怎么看都不像是生长在鞑靼草原上的三王子,反倒像是出生西夏皇宫中的某位小王子。
第380章 剑上有毒!
脚步匆忙的下人从外面奔进来,单膝跪在入门处,说道,“三王子,那个女人出城了,我们的人也已经跟了上去,您看……”
不等那人说完话,莫啜把玩着茶盏的手一顿,眼中闪过一抹狠戾,面色冷峻了不少。
“跟着,别跟丢了。”
“是!”
那人抬头就见他们家三王子一脸冷峻,便一刻都不敢多待匆匆忙忙离开了。
三王子他,越发阴晴不定了。
报信的人来匆匆去也匆匆,莫啜捏着茶盏的手紧了紧,“啪”的一声,茶盏便在他手中碎成了无数块碎片。
鲜血从他掌心流出,他眼中的寒意森冷骇人。
“宇文赫,你带着本王子的狼头令箭还想走多远?”
你可千万放聪明一点,你若是犯傻到自己送上门去找燕绝,就别怪自己识人不清。
最后谁也帮不了你!
国师府地下的机关纵横全府,此时机关暗哨不断发难,已是火力全开。
萧如月被宇文赫护在怀中,根本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唯一能感知到的便是他越来越快的速度,和越来越重的呼吸。
蓦地,他停了下来。
萧如月从他怀里探出头来,却见头顶上悬着无数利刃,随时要落下来。
而前方依稀有亮光。
“萧姐姐,抱紧我。”宇文赫严肃道。
萧如月不疑有他,双手搂紧他的腰,就见宇文赫深深吸了一口气,面色随之一凝,一鼓作气冲向有光的地方!
……
“你们,到底是谁……”
少女怯生生的嗓音二度响起,唐敬之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角落里那个年轻女孩儿的身上。
那女孩儿瞧着也就十六七岁,模样白白净净清清秀秀的,尚显稚嫩,却已具美人胚。
她半个身子躲在柜子后头,探出上半身看着他们三人,一双大大的眼睛圆碌碌地,写满了惊吓,倒像是受惊的小鹿。
唐敬之、崇阳和崇越三人面面相觑,都是一脸的诧异。
这小姑娘一开始就在房间里的么?
他们居然一点都没发现?
唐敬之心里一沉,和崇阳交换了个眼神。
崇阳冷声道,“你又是谁?你,可不像这国师府里的人吧。”
“这房间……就是我的……”小姑娘仍是怯生生地说道,一双大眼睛不安地四处瞟,似乎是在确定眼前这三个人是不是坏人。
崇阳顿了顿,终于起身向她走去,她却惊得整个人缩入柜子后面,“你,你别过来!我……我我我你想干什么?!”
崇阳眉头皱了皱,伸手一把就将人从柜子后边儿给拽了出来!
眼前的亮光太强,在黑暗之中待了太长时间的萧如月一时间无法适应,下意识闭上眼。
一双大掌也随之蒙住了她的眼睛。
等她再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先是宇文赫的俊颜,随即便是花园的假山流水,花花草草满目琳琅,和遍布在假山上的密密麻麻的人头。
这些人皆是黑衣蒙面,目露凶光,将他们团团围住,似乎随时都要扑上来。
数量之多,令人咋舌。
“两位让我们好找啊。”浑厚的男声徐徐而来,萧如月循声看去,便见一名穿着黑衣的男子排开众人走来。
不知为何,这个人瞧上去竟有些眼熟。
宇文赫将萧如月护在身后,冲那人淡淡一瞥,道:“你们国师府的待客之道倒是别致,难道你家主子是已经告诉你我们的身份么?”
那人闻言扯了扯嘴角,冲宇文赫微微弯下腰,“大夏君上大驾光临,国师府蓬荜生辉。”
“这话也轮不到你来说。你家主子人呢?客人都到了,哪儿有主人家躲起来不出现的道理,难不成他是见不得人?”
宇文赫单手往身后一放,眸色微冷,王者的威严浑然天成。
领头的黑衣人闻言一愣,对上宇文赫毫无表情的俊彦,气势不由得矮了一截。
这人,不愧是大夏的君上。
年纪不大,却十分稳重老练,身在敌营之中,身上也不见半分浮躁之气,反而一派沉静自然,若无其事。
这个人的城府不知有多深。
绝对不是好惹的。
哪怕是眼下以多对少,他也不敢有丝毫的马虎。
他心念一转,对宇文赫越发客气起来,还像模像样地鞠了个躬,“属下蒙或,贵客驾龄,不过我家主人有事在身无法出迎,所以特别吩咐我们前来迎接。希望贵客不会嫌弃这等阵仗太小才好。”
“怎么会,”宇文赫薄唇一勾,无言中透出皮笑肉不笑的冷意,“我们不请自来,你们还这么大费周章地来迎,礼数也算是周全了。”
叫蒙或的黑衣人脸上也是似笑非笑的,往后退了一步,扬了扬手,离的最近的黑衣人们便一股脑全都扑了过来。
宇文赫几乎是本能地将萧如月往后推,“铛”地一声,收藏在腰间的软剑凌厉出鞘。
薄如蝉翼的剑刃迎风晃了几晃,寒气越发逼人。
黑衣人扑杀过来,宇文赫亦不是泛泛之辈,刀光剑影之间,“铛铛铛”的声音不绝于耳。
萧如月不敢离开宇文赫的保护范围半步,一双春水般莹润的眸子却四处打量,一点细节不敢放过。
近百名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的同时,也很有层次的排列着,一层一圈,此时与宇文赫交手的,便是最里层的黑衣人,这些人皆是身配长剑,剑是三尺三寸长,连剑柄都生得一模一样,毫无二致,他们的黑衣也都是统一的规格,从外形上几乎分辨不出谁是谁。
再远一点是另外一批黑衣人,手中持弓箭,像是随时准备在第一批黑衣人行动不奏效之后可以立即下手。
阳光下,箭在弦上随时要发,箭头反射出异样的光芒,萧如月心中一凛:箭头有毒!
她猛地回神,冲着宇文赫大喊一句:“剑上有毒!”
宇文赫闻言一愣,白刃从他侧面偷袭,他迅速往边上闪避,与白刃险险错身而过。
但这样的好运并非常有,他避过了一次,后面还有无数次的偷袭与攻击。
萧如月忧心忡忡。
对方人数众多,他单枪匹马还要顾着全然不会武功的她,她只怕他会应接不暇。
思绪方才闪过,眼角余光便瞥见一道银光冲着宇文赫刺去。
萧如月来不及多想,身子已经扑了上去。
白刃从左臂划过,萧如月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刺痛从伤口处蔓开,她的脚步踉跄着整个人撞上宇文赫的左臂。
宇文赫的手一顿,眼角瞥见萧如月扑过来想阻止已经晚了。
她左臂上赫然一道伤痕,殷红的血喷溅如泉涌。
“萧姐姐!”
“剑上,有毒。”萧如月疼得直冒冷汗,却还勉强笑着冲他挤出四个字来。
她百毒不侵,哪怕剑上喂毒了,也不怕。
但这四个字于宇文赫而言代表了什么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第一时间扑上去,不单单是因为剑上有毒,哪怕剑上没有毒她也会扑过去。
只因为他是他。
她所以根本没想过以她的身子能不能承受住这样的伤口。
宇文赫眸色骤冷,寒气狂飙!
“她也是你能碰的!”
左臂抱住萧如月的同时,右手中的软剑已经刺了出去。
他的目光宛若十二月冰天雪地骤临六月天,与他对上视线的黑衣人恍然一愣,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连剑都忘了挥,软剑没入他的心口,他连呼喊都来不及发出,便颓然倒地。
这一幕对其他黑衣人来说,都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如此迅捷的出手,毫不留情就刺入心口,比他们这些行走于刀尖整日刀头舔血的杀手还要冷酷残忍!
宇文赫一手抱着萧如月,右手上的剑催得更急更快,剑如风一般,在他们身前撑开绝对的禁地,只有他取人性命的份儿,任凭那些黑衣人群攻也丝毫进犯不得了。
宇文赫的脸色沉如锅底灰一般,像是随时都要发狂大开杀戒!
他,的的确确是怒了。
“宇文赫,我撑不了太久。”
萧如月紧咬着下唇忍着痛楚看了他一眼,宇文赫便心领神会了,刚才那一剑划得很深,已经伤及她手上的血脉,这会儿血流不止,若不及时包扎上药,她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
虽然她身上带着伤药,但不断的运动之中她却无法给自己上药。
“放心,我会看着自己的。”她双眸望着他,湿润的雾气之中带着恳求。
她绝对不能拖了他的后腿!
宇文赫心一横,将她放了下来,萧如月咬着牙,扯下自己衣裳的下摆按在了伤口上,这一下便疼得她几乎站不住。
而那些黑衣人见宇文赫将她放下,以为有机可趁,纷纷调转了枪头往她这里来。却没曾想,宇文赫手中的软剑以一个近乎不可能的角度,从一侧杀将过去。
一剑封喉。
绝不留情!
趁着黑衣人被宇文赫绊住的功夫,萧如月单手尽了最大的速度从腰包里掏出了药瓶子,用嘴咬开瓶塞将药粉撒在伤口上。
深可见骨的伤口狰狞可怖,萧如月却没有可以犹豫的时间,她迅速用布条往上一裹,以牙齿代替了左手打了个结。
才做完这一切,头顶上一把剑悬了下来。
第381章 人若犯我,必百倍千倍偿还!
利刃悬在头顶。
咫尺之间,稍不小心便会落下来。
萧如月手中已握住了另外一个瓶子,抬首便对着黑衣人露出一抹笑,“本宫劝你千万不要乱动,否则,还没等你的剑刺穿我的咽喉,你就先去见阎王爷了。”
“不信的话,你大可以试试。”
美人巧笑倩兮,脸色虽然泛着苍白,却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
尤其嘴角明媚的笑意,半分未达到那双水漾明眸之中。
秀丽雅致的容颜,此时只余下一股令人望而却步的寒意。
黑衣蒙面人猝不及防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心头不由得一震,持剑的手也跟着微微一顿。
但他却是不信邪。
“你少危言耸听!我倒是想瞧瞧是他们救你快还是我的剑更快!”
黑衣人冷声道,手里的剑便要重重落下。
动、动不了了!
怎么会……
明明只差一寸便是她的咽喉了!
黑衣蒙面人难以置信的盯着眼前的这双黑白分明的水眸,心头猛地一颤,紧接着一股生疼从心口泛开。
他还来不及反应,便直挺挺地往后倒下去了。
口中不断涌出深紫近乎黑色的血来。
甚至连哀嚎都没能发出,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本宫警告过你的,为何不听呢。”
萧如月轻叹了一声徐徐站起,顺手拂了拂落在肩头的碎发。
经过在地道机关间的奔波,以及方才的一番打斗,她的发髻已经乱了,但此时她脸上并未见半分狼狈,清丽的容颜反而生出一股寒意,令人不敢直视。
她原本不喜欢杀人,更不喜欢血腥味。
在她的理念中,能用律法解决的事情,都不算事。
哪怕是当初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宇文成练和姚梓妍,她也想将他们绳之以法。
可是,她的为人准则之中还有一条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百倍千倍偿还!
她,决不可以成为拖后腿的那个人!
她,绝不能成为宇文赫的累赘!
她想守护的人,拼了命也会去守护。
宇文赫这条命是她的,他是她这一生最想珍惜的人,任何妄图伤害他的人,她都不会手软!
绝不会!
周围几名本想借机对她下手的黑衣蒙面人见状,身子都不由得一僵,手中三尺青峰竟也挥不下去了。
萧如月稍微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裳,回眸看了一眼正在奋战的宇文赫,他似乎也感觉到她在看他,眼角余光瞟了过来。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
她柔柔一笑,秀丽雅致的容颜仿佛生了光一般。
宇文赫闻言也笑了,深邃俊美的轮廓微微一笑,便是天地失色。
萧如月一双水眸弯成了月牙形:她的丈夫,她的夫君,果然是这天底下最好看的男子。
……
心底里最柔软的地方,只属于那个人。
萧如月与宇文赫四目相对,交换了一个眼神。
心照不宣。
目光转回落在黑衣蒙面人身上时,已是彻骨的冷意。
宇文赫手中的软剑,竟然又快了两分。
极速穿过了**,白刃进红刃出。
出手狠辣果决。
绝不留情!
“你们还想来试试看么?”
萧如月葱白般的纤纤玉指往地上一指,巧笑嫣然,“他可是你们的前车之鉴呢。”
她左手臂上包着伤口的布条上沾着血,秀雅面容上的笑意与这殷红的血色相映衬,画面有说不上来的诡异。
“你们不动手的话,本宫可要动手了。”
她嘴角微扬,便像是踏着彼岸花从地狱归来的修罗美人,一眼便有令人窒息的恐惧。
鼻间似乎嗅见了浅淡的花香味。
清清浅浅的。
几名黑衣蒙面人的瞳孔一滞,身子已然动弹不得了。
三尺青峰提都提不起来。
却见秀雅的女子用牙齿咬开了手中红釉莲华的圆底小瓷瓶,一字一顿:“黄泉路上,一路好走。”
肉眼可见,浅黄色的粉末飘散开来。
那几个靠得最近的黑衣蒙面人齐刷刷仰面倒下。
口中鲜血如泉涌。
萧如月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的血没有白流。
她身上的确是带着些许剧毒药物的,可是却没有见血封喉立时毙命的。
但她的手却在这个时候受伤了。
她如今的身子百毒不侵,血液之中的毒素非一般毒物能比,与她身上所携带的毒物相配合,便成了剧毒无比的毒药。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黄泉路上你们一路好走,不送。
若是要记下这冤孽业障,便来吧!
人之一世,为的不过是无愧于心、
不过这么一会儿,近战的这一批黑衣蒙面人,已所剩无多。
宇文赫退到萧如月的身边,第一反应还是把她拥在怀里,好好检查了一番,“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么?”
宇文赫一双剑眉收敛着,分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名为蒙或的黑衣领头人脸色沉了许多,危机感极其强烈。
眼前的情形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想,虽然阁主早有吩咐,可是眼前这两个人还是超出想象。
他们,绝非一般手段可以应付的人。
难怪阁主吩咐将这一百零八人都派了出来。
蒙或眸色一沉,高高举起手挥了挥,在第二圈的黑衣蒙面人立即上前。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霎时间,漫天箭雨飞落。
密密麻麻!
宇文赫抱起萧如月飞身闪避,化作闪电一般倏忽来去。
弓箭手们并非泛泛之辈,一发接着一发,毫不松懈。
此时眼前只有两条路,一是躲进方才走出来的那个出口。
但这条路无疑已经行不通了。
他们的行踪已经被发现,若是此时回去,无异于自入虎穴狼窝去送死。
而第二条路,便是出奇制胜。
宇文赫眸光一闪,抱着萧如月一跃跳到了假山上。
瞬间就冲到了弓箭手的身边。
弓箭手是远程作战,目光忽然出现在眼前一时猝不及防,接连几名黑衣人被宇文赫踹了下去。
有了之前的教训,蒙或已经学聪明了,当机立断下令:“弓箭手后退!摆阵!”
话音落,弓箭手们纷纷纵身往下跳。
尖锐刺耳的铃铛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骤然响起。
“叮铃铃”
“叮铃铃”
十五六岁的姑娘,身高不到崇阳的胸口。
被他猛力一扯站都站不住。
“啪”地一下跌坐在地上。
眼眶一红,一双圆碌碌的大眼睛蒙上水雾,“你们不要杀我……”
“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少女的面容生得乖巧,哭起来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崇阳却毫无半分怜香惜玉之心。
哼了一声双手环胸。
“你说不说就不说,我们凭什么信你?”一直没出声的崇越也冷冷一笑,一双眸子紧盯着眼前的少女,一刻不曾放松。
天底下绝没有什么巧合。
要说有,那也是人为的。
先不说在宇文觉的国师府里怎么会有一个汉人模样的少女,就单说这人的出现。
未免太过蹊跷。
巧合与巧合叠加起来,便不会是巧合。
“你们有没有闻见什么味道?”唐敬之忽然道。
他这么一说,崇越和崇阳面面相觑,看了唐敬之一眼,像是明白了什么,两人齐刷刷翻了个跟斗,落了唐敬之的身边。
“你的鼻子可真灵呢。”方才还跌坐在地上的少女将眼泪一抹,从地上站了起来,冲唐敬之抛了个暧昧的笑容,连说话的嗓音都变了许多。
方才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已荡然无存。
巴掌大的脸上余下的,全是阴狠毒辣的笑意。
这般的笑容,似曾相识。
仿佛在哪里见过。
“没想到你们的警惕性这么高,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放在你们面前,你们也不为所动,你们三个,真的是男人么?”少女复又笑道,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唐敬之瞧,“尤其是你,长得最俊俏的那位,你不会空长了一副好看的皮囊吧。”
柔柔弱弱的话音中透出若有若无的勾魂媚意,连眨眼的风情,都似乎能勾魂。
崇阳猛地反应过来,“唐先生,这个人是……”
“嗯,猜到了。”唐敬之淡淡道,目光落在那所谓的少女身上,“亏得你大费周章地往自己脸上贴了张清纯无害的皮,还是掩不住满身外溢的狐臊味。”
“难道没人告诉你,你的味道真的很重么?”
“你!”
少女的脸气得都涨红了。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姑奶奶看你长得英俊才与你多说几句话,别给脸不要脸!”
“省省吧,本山人可对你这种无数人穿过的破鞋不感兴趣。”
唐敬之一脸厌恶与嫌弃,毫不掩饰自己的对她浓浓的鄙夷。
少女冷眼看着她,这才发现了不对的地方,“你,认识我?”
唐敬之眼皮子懒懒地抬了抬,竟然是学着宇文赫那副面无表情的德行道,“你往脸上贴什么都掩饰不了你那令人憎恶的模样,尤其是你那满身是狐臊味,你是恨不得把自己扒光了送到每个男人床上去吧,可惜了,不是每个男人都像宇文觉似的,饥不择食!”
“你果然认识我!”
唐敬之微微一笑,转眼笑意生寒,“岂止了认识,把你挫骨扬灰了我都认得!”
把梁丘雅音那个傻丫头害惨了的人,他怎么可能会认错?
他唐敬之再不济,也不会认错了仇人。
第382章 我没事,别担心
这个女人往自己脸上贴了层少女的皮,就以为自己真能成少女,?
她贴多少张皮都掩不住她那一身的狐媚气,见了男人就走不动道迈不开腿。
她不是冯玉婷还有谁?
“你”
扑面而来的寒意让冯玉婷都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并不认识你,我与你究竟有何深仇大恨!”
唐敬之不以为然睨了她一眼,冷笑道,“冯玉婷,你还没认出本山人么?”
“可你这身骚气,化成灰我都认得呢!我们家小雅音最讨厌的人,我怎么可能会认错。”
天底下过得这么恶心的女人不多。
这个绝对算得上是个中翘楚。
山人?
小雅音?
这么肉麻兮兮的称呼随即在冯玉婷脑子里立即、、勾勒出了一个人影。
眼前这张脸,蓦地与梁丘雅音描绘过的,某个很讨人厌的人重叠在一起。
冯玉婷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唐、敬、之!”
一字一顿,杀气横溢。
“久闻大名,素未谋面。幸会啊,唐先生!”
“哟,终于认出来了。”唐敬之两道好看的眉毛微微一扬,不以为然地撇嘴,
“你的大名本山人如雷贯耳,不过,谁要跟你幸会?与你说太多话我都怕脏了我的嘴。”
无赖之极的口吻,吊儿郎当的态度,轻而易举就让人很恼火。
“你!”冯玉婷气结,再也不掩饰了,抬手便撕下了脸上贴着的人皮面具,露出她自己原本的面目来。
哪怕什么都不做,都从头到脚散发着一股狐媚气息,就像是在邀请每一个男人都去享用一样。
唐敬之看都懒得多看她一眼,怕脏了眼睛。
扭头百无聊赖的提醒崇阳和崇越道:“这种货色别随便乱看,别不小心中招染上一身的病,我可不会无偿帮你们治病。”
崇越扯了扯嘴角,学着他们家君上惯有的高傲冷峻模样,冷冷说道:“多谢唐先生提醒,不过我们家那位管得严,我有她一个就够了,旁的什么阿猫阿狗不三不四的货色,我怕脏了手。”
崇阳双手往胸前一横,也现学现卖了一把,冷睨了冯玉婷一眼,手往衣裳上蹭了好几下,“碰过不会也染上毒吧,我还年轻呢。”
“放心,像你这般的情形,本山人一定般你,分文不收。”
“那就多谢唐先生了。”少年转眼便是笑脸了。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冯玉婷的脸都绿了。
她咬咬牙,“哼,你们不过就在嘴上讨讨我的便宜,我不会跟小孩子计较。”
说罢,目光扫向唐敬之,嘲笑道,“我以为我自己是另类,没想到,你也是个怪物。若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年纪比梁丘雅音还要大几岁吧,怎么,如今还维持着这副三十而立的面貌,大概花了不少功夫吧。”
“作为同道中人,我可是很清楚其中的艰辛。”
“请不要用也,本山人与你不熟。”唐敬之嫌恶地摆摆手,像是在赶什么脏东西似的。
“你自己居心不良,不要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似的。本山人好的很,而且,有些东西你这辈子都不会懂,下辈子下下辈子再投胎十辈子你也不会明白的。”
“畜生怎么会懂人道?”
冯玉婷的脸从绿转黑,是彻底怒了,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不知好歹!”
她手里头不知道攥着什么,冷冷地笑道,“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本座不客气了!”
唐敬之嘴角冷冷一扯,“你千万别客气,否则我会以为你暗恋我。”
冯玉婷被气得心口一阵发疼,双手规律地摆动起来。
屋子里不期然飘起异样的香气,很浅很淡,几乎闻不到。
唐敬之的鼻子何其灵,大喊一声:“走!”
话音落,三道身影齐刷刷破窗而出!
……
花园里,尖锐的铃铛声如潮水一般向萧如月和宇文赫他们涌来。
第三批黑衣蒙面人手中都持着铁伞,伞的四周挂着十二只铃铛,铁伞一摇,那些铃铛就疯狂地响了起来。
刺耳的铃铛声一直冲击着耳膜,伴随着那些黑衣人念念有词的吟诵,像是天外来的无形的压力,一直往下压。
这些恐怕都是内家高手,整个阵法针对的就是前面两道都无法攻破的敌人,要用这第三批人马攻城略地。
萧如月脑袋一阵阵发疼,她双手捂着耳朵,却止不住小腹跟着一阵阵的抽疼。
宇文赫将她护在怀里,也没有丝毫作用。
只听见那些吟诵越来越快,铁伞的摇晃越发剧烈,强大的音波震天动地,形成无数看不见的刀刃,密密麻麻落下来,一劈在假山上,假山立即缺了个口,杀伤力极强。
宇文赫和萧如月被围在中间,眼看着那些音波尽数化为利刃落下来,宇文赫的身形却动了起来,他手持长剑在萧如月周围“铛铛铛”挡下无数音刃,身法快如闪电,肉眼几乎不可寻觅。
那些黑衣人却不曾停下,他们越发卖力,领头那个叫蒙或的黑衣人也远远地看着,不敢近前半步。
想来音波的杀伤力连他都忌惮几分。
音刃攻击太快了,任凭宇文赫的身法再快,还是有顾及不到的时候,一个不留神便被无形地音刃“唰”地划破了衣裳皮肉。
撕裂的声音惊心动魄。
萧如月却不敢乱动,腹中的抽疼越发明显,这些音波对她的孩子影响不可谓不大。
她忍着极致的痛楚,从腰包里摸出了药瓶子,往嘴里塞了好几颗药丸,那股疼痛才稍稍缓和下来。
只是,她的手稍微抬高,音刃便趁虚而入,“嘶啦”划破了她的袖口,左臂上又添一道伤痕。
触目惊心。
疼得她几乎要喊了出来。
可是当她的目光落在那飞快回闪替她当去致命攻击的宇文赫身上,又狠狠咬住自己的唇瓣,压下那惊呼的冲动。
情况,一下子又陷入了僵局。
倘若宇文赫一味地保护她,势必会有力竭的时候,届时他们都走不了。
可若是他抽身离开,去攻击那些摆阵的黑衣人,她无疑就落了单,随时有可能送命。
宇文赫顾虑到的,她都明白。
可是,这绝不是长久之计。
萧如月在脑子里演练了无数个想法,最终确定了一件事,蓦地喊道:“宇文赫,不要管我!”
宇文赫手中未停,萧如月咬咬牙,腰包里的信号箭终于还是拿了出来。
她用力拉下引信,一束火光冲天,“嘭”地在天空炸开。
信号箭说好了是关键时刻才能用的。
此时已到了关键时刻了!
黑衣人们联手的吟唱和铜铃铁伞形成的音波,被这意外的声音打破,无数的音刃都乱了节奏。
而在另一边的唐敬之他们,刚刚从那件屋子里破窗而出便看见了信号箭,三人齐刷刷施展轻功往花园方向追了过去。
音波一乱,宇文赫正好抓住了机会,抱着萧如月往高处跳去,可是那些黑衣人到底是训练有素的,他们的包围哪里是说突破就能突破的。
前有狼后有虎。
进退维亟。
宇文赫当机立断,指着自己的后背对萧如月道,“上来。”
她愣了愣,随即跳上了他的背,双手抱着他的脖子,也不敢勒的太紧。
宇文赫手中的软剑迸发出惊人的寒意,原本呈现银色的剑身竟然透明起来。
“你们不是流沙号称没有杀不了的人、斩不断的剑么?今日就让你们瞧瞧,什么剑是你们斩不断的!”
蒙或眼看着那长剑的剑身越发透明,脸色剧变,“是银霜!兵器谱上排名第一的银霜剑!”
江湖传闻,自从当年剑圣归隐之后,剑圣的挚爱银霜剑也跟着下落不明,算而今已经失传几十年,怎么可能会在这个人的手上!
他可是宇文赫,西夏的君上!
“你倒是有眼光。也不枉你亲眼目睹一次银霜的威力!”
宇文赫漆黑如墨的眸子淡淡扫去,无波无澜便已是寒霜万丈,
蒙或猝不及防打了个冷颤,却见宇文赫手中的银霜剑彻底成了透明的剑。
他双手持剑,蓄力待发,吩咐萧如月道,“萧姐姐,你一定抱紧我。”
萧如月坚定地嗯了一声,宇文赫飞身而起,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一剑凌空劈下。
“轰”
那是惊天动地的一剑。
仿佛九天惊雷劈下来。
假山从中间被劈开,分布在假山上的黑衣人们在惊呼中随着飞沙走石跌落。
铁伞满天乱飞,刺耳的铜铃依旧在响,却已经没有了那股肃杀的气势。
蒙或在摇摇晃晃中也跌落在池子旁边,一块大石朝他砸下来,他连忙往边上一滚,才避开了被砸得面目全非的命运。
宇文赫背着萧如月也缓缓落了下来,落地时有些不稳地晃了晃,连忙从他背上跳下来,宇文赫的脸色都白了,喉咙一甜,“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君上!”萧如月惊呼着,没摸到绣帕,扯着袖子就接住了他吐出的鲜血。
唐敬之和崇越崇阳三人远远奔过来,目光在七零八落的黑衣人身上扫过,一下就寻到了宇文赫身边。
唐敬之张嘴就骂了一句,“宇文赫你太乱来了!”
“不是还有你在么?”宇文赫扶着萧如月的手徐徐站了起来,胡乱抹了嘴角的血,却还若无其事冲着萧如月笑,“我没事,别担心。”
第383章 船到桥头自然直
“你哪里没事了!”唐敬之大吼怒瞪眼。
这混小子明知道自己的身子状况还敢用银霜剑法这么霸道的功法,搞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然而,唐先生他的模样生得清俊,瞪眼也无甚杀伤力,宇文赫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他便挫败地转向萧如月。
萧如月一双娥眉早已纠结成了一团,他有再多的话到了嘴边,也都只好吞回去了。
宇文赫这臭小子真叫人伤脑筋。
可他扫了一眼七零八落的黑衣人们,还有地上的着些许铁伞弓箭,心里又忍不住重重一叹。
如此数量庞大的敌人,情况相当危急,若要保护自己保护皇后娘娘的话,似乎也由不得他。
萧如月和唐敬之对视了一眼,从身上摸出一个瓶子,倒出三枚赤红色的药丸递给宇文赫,他不作迟疑,张嘴就吞下了。
“唐敬之,你有没有看见什么特别有趣的人?”宇文赫忽然问道。
唐敬之愣了愣,“……见到了一个,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
比如,冯玉婷。
崇阳和崇越已经双双护在萧如月和宇文赫的身前,做出保护姿态,唐先生和主上的轻松姿态真叫他们有些佩服。
萧如月换了个瓶子,又倒了药丸出来,这回是淡淡的黄色,唤了崇越和崇阳,“你们把这个吃了。”
他们俩虽然不明白这药是怎么回事,但还是接过去服下了。
余下唐敬之,他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满脸失落:“皇后娘娘怎么能厚此薄彼呢?再怎么说唐某人也是咱们这一行人之中最年长的吧。”
“唐先生自己身上的药够了,本宫这点东西你怕是看不上的。”萧如月答得云淡风轻,说完,转脸便搭上了宇文赫的脉搏。
“果然是太乱来了。”竟然是学着唐敬之刚才的口吻说出的这句话。
宇文赫的一双黑眸凝起了笑意,堪称乖巧配合地点头嗯了一声。
唐敬之深刻感觉到,他被无视了。
萧如月叹了口气,索性连瓶子都扔给他了,“崇越和崇阳就交给唐先生照顾了。”
唐先生默默收好药瓶子,末了还是忍不住牢骚了一句:“我怎么就沦落到了这个地步了呢?”
不但跑腿还要玩命儿。
不值当啊。
宇文赫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在底下看见了的唐家的机关。”
唐敬之瞬间静默。
就在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功夫,蒙或已经从一开始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冲着天空吹响口哨,狼狈之极的黑衣人们复又原地起身。
萧如月在宇文赫手两条臂上都分别扎了两针,回眸观察了一下似乎要卷土重来的黑衣人,不禁担忧道,“我们,有办法突出重围么?”
“放心吧,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宇文赫说着话擅自拔出了手上的银针,惹得萧如月瞪眼,“你,你怎么……”
“唐敬之,替她的手重新包扎。”宇文赫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径自对唐敬之说道。
唐敬之笑了笑,点了个头。
皇后娘娘左手臂上那么明显的血迹他怎么可能没看见。
只不过某人不发话的话,他也不好上前。
唐敬之上前两步,吃了一颗萧如月给的药丸,就收好了瓶子。
皇后娘娘身上的血,可不是好惹的。
唐敬之的靠近,萧如月有点排斥,原因不外乎一点她不想被宇文赫看见她真正的伤势。
但是眼下不可能拒绝了。
唐敬之拆开布条,眉头都深深皱成了一团。
血肉模糊的伤口撒了止血药粉,但伤口之深一目了然。
伤城这样这小姑娘还能面不改色地给宇文赫扎针,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唐敬之看了宇文赫一眼,又迅速把布条绑了回去,对宇文赫说了一句:“尽快离开。”
四个字,足够让宇文赫了解她的伤情了。
宇文赫点点头。
萧如月咬咬牙看着宇文赫,这国师府正如龙潭虎穴,哪里说走便能走的了的。
宇文赫在她耳际轻叹了一声,柔声道:“不是已经放了信号箭了么?不会有事的。”
萧如月不再说话了。
但愿吧。
但这里毕竟是鞑靼王庭,是宇文觉重重机关戒备森严的国师府,凤隐的人想进来,也绝非易事。
“抓住他们!”女子的娇喝蓦地响起,话里一股子遮都遮不住的杀气和媚态并存,特点不要太突出了。
听见熟悉的嗓音,萧如月下意识循声望去,就见冯玉婷穿着一身与她的长相十分不搭调的少女衣装,施展轻功落了下来。
蒙或见状恭敬地喊了一声,“冯姑娘!”
“决不能让他们跑了!”冯玉婷冷冷说道,目光落到宇文赫身上时,蓦地一缩。
宇文赫!
居然在这儿见到他了!
冯玉婷顿时眉开眼笑,“君上,好久不见呢。”
媚眼如丝,生生是一副要勾搭男人的狐媚像。
萧如月一双娥眉拧了拧,站到了宇文赫身前冷冷道,“缺男人去找你家那位去,我的夫君可不是你能惦记的!”
“司徒敏你……”冯玉婷气结当场。
好一个宇文赫,闯入国师府来,竟然连这个女人都带着么?
你们倒是夫唱妇随,恩爱得紧呢!
冯玉婷的眼睛里闪过一片阴鹜,转头对蒙或道,“绝哥哥下了死命令吧,这几个人绝不能放出去!”
蒙或郑重点头。
高声喊道:“天罗地网!”
就在这时,一片黑影从头顶上砸下来。
竟是一张巨大的网铺天盖地网下来!
宇文赫抱起与萧如月他们飞身而起,箭雨满天落下。他抱着萧如月左躲右闪,不过眨眼的功夫,那张巨大的网已将他们全数网住了。
崇阳崇越手里的兵器并非吃素的,但这巨网却刀剑不侵,砍上去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崇阳还要砍,唐敬之沉声道:“别动,网上有毒!”
冯玉婷一脸得意地走到了他们跟前,“别白费力气了,这可不是普通的网,找到为什么叫天罗地网么,这整张网都是用金丝铁甲编织的,上面早就淬了剧毒,为的就是对付你们这种所谓的高手。”
冯玉婷徐徐收了手里的短剑,双目直勾勾盯着宇文赫瞧,“宇文赫,我知道你师从高人身手了得,可是这张天罗地网你也是出不去的。要不,你服个软,说不定我就能放了你呢。”
宇文赫面无表情地淡淡一瞥,根本不理会她,目光落在了网上。
倒是真的金丝铁甲。
阳光下闪着奇异的光泽,不会错。
萧如月有些担忧的看着他,他不以为意道,“这是金丝铁甲织就的网,就像那个女人说的,刀枪不入。这种东西极其罕见,宇文觉倒是好本事,竟然能织就这么大的一张网。”
刀枪不入四个字,便说明了很多问题。
萧如月重重点头,表示她已经明白了。
而被无视了的冯玉婷不甘寂寞,气得一脚踹过来,宇文赫护着萧如月就避开了,黑眸冷冽地睨了冯玉婷一眼,“你最好清楚你自己在做什么。”
“宇文赫,你就不怕自己被你身边这个女人拖累死么?”冯玉婷气不打一处来,“你瞧瞧你狼狈的样子,若是没有她,你早就出去了!你都是被她连累的!”
司徒敏哪里好,她哪里不好!
从前到现在,宇文赫眼里就只有这个女人。
可她分明只会拖后腿。
她除了会装楚楚可怜她还会什么!
“哦,是么?”
宇文赫冷漠地应着,以手代梳替萧如月理了理微乱的发髻,冯玉婷双眼一直盯着他,她就想知道,他到底是为什么!
良久,替萧如月重新盘好了头发的宇文赫才徐徐地对上冯玉婷的视线,“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蠢?”
“你什么意思!”
“凭你的觉悟,你永远不会明白她有多好。你,只配活得像老鼠一样,永远生活在黑暗里。”
宇文赫眸色森冷,一字一句都像冬天的冰要穿透人心。
“宇文觉跟你,最配。”
冯玉婷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宇文赫的言下之意她怎么会听不明白。
他是讽刺宇文觉见不得人,她也见不得光。
“宇文赫,你会后悔的。迟早,你会为你今日的话后悔莫及!”
冯玉婷咬牙切齿。
却只换来宇文赫的轻描淡写,“朕早就过了会后悔的年纪。只怕你才要后悔。”
他的眸子直穿她身后。
冯玉婷才意识到什么,猛地转过身去。
一袭黑袍,戴着金色面具的人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宇文觉!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又听见了多少?!
冯玉婷顿时慌了。
她看不见宇文觉藏在面具下的表情如何,只依稀对上了一双阴森森的眼睛。
强烈的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冯玉婷急忙上前,“绝哥哥,你听我……”
话没说完,宇文觉从她身边飘过,再没看她一眼。
她只觉得一脚踩进了地狱里。
这种感觉,好恐怖
宇文觉径自走到了宇文赫的面前。
被网住的宇文赫,傲气未减,仍是一身睥睨天下的至尊之气,他一手搂着萧如月,黑眸徐徐落在金色的面具上,四目相对
“没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呢,二叔。”
第384章 玉蚕蛊的功劳
这一声“二叔”,倒是提醒了崇越崇阳,眼前这个人可是先帝的二皇子。
宇文觉轻轻地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道,“阁下可别乱攀亲戚,我可没有你这么大的侄儿。”
宇文赫随即笑了,“你不认也没关系,我本来也没想认你。不过,对皇爷爷我已经有一个交待了。”
宇文觉面具下一双眼睛冷了冷,“宇文赫,你就这么丢着你的大夏江山不管,跑到这里来,也算是对你的皇爷爷有所交待么?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国不可一日无君?”
“嗯,阁下提醒的是。不过,大夏少了朕这个皇帝天不会塌下来。阁下若是对那个位置感兴趣,倒是随时欢迎你去取,应该会是场不错的余兴节目。”
宇文赫仍旧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轻松姿态。
把自己裹在黑袍里的宇文觉眯了眯眼,“是么?既然你都不在意了,那本座替你接管,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是,能者居之。”宇文赫很配合道,“但前提是,你能不能越过我大夏的国境。阁下可是鞑靼的国师,随意潜入我大夏的话,可是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的。”
“那你呢?你这个大夏君上随随便便就像小偷似的闯入我鞑靼王庭,闯到本座的国师府里来,你又如何解释?你就不怕惹恼了鞑靼军民,举国灭了大夏么?”宇文觉话里的冷意更甚,双目阴森森地盯着宇文赫,像是随时都要扑上去。
宇文赫闻言转头看了萧如月一眼,复又笑道,“若我不再是大夏的君上,那那么还有什么借口兴风作浪呢?”
宇文觉一下便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咬牙切齿地怒道,“宇文赫,你可真敢说!”
为了边境那些虫子,他已经豁出去了是么?
果真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君上。
就跟他那个虚伪的爹同一副嘴脸!
天天把什么忧国忧民挂在嘴上,虚伪至极!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多仁义。
“你们父子可真是惊人的相似啊。不愧是亲生的!”
宇文赫嘴角微微一扬,“多谢夸奖,我想家父也会喜欢你的评价的。”
就在他一直若无其事与宇文觉斗嘴的时间,胖虫子玉蚕蛊从宇文赫那里回到了萧如月身上,谁也没注意到这小小的一条虫子,正悄然改变着什么。
也几乎无法察觉,那虫子就趴在了网上。
宇文觉盯着宇文赫半晌,目光又转向萧如月,“这位东陵的公主,倒是个称职的皇后,夫唱妇随寸步不离,你们这般恩爱,就不怕一家三口都葬送在这儿么?”
宇文赫手上的剑再次慢慢变成透明,眼里涌起凛冽的杀意,宇文觉冷冷一笑,藏在黑袍里的手也缓缓露了出来。
“宇文赫,你没机会出去了,还有什么遗言要交待?”
“你没机会了。”宇文赫不疾不徐道,“你应该在网上加上毒针,那样的话我一开始就死了。”
宇文觉蓦地看向萧如月,一道银光冲着她飞去。
“铛”的一声,是宇文赫手里的剑更快一步。
飞镖被弹开,倏地射向边上黑衣人。
只听见惨叫一声,黑衣人应声倒下,蹬了两下脚,像是遭受多极其痛苦的事情,奋力扯下来蒙面的黑巾,整张脸都扭曲了。
七窍流血,不一会儿就呜呼哀哉了。
飞镖上无疑有剧毒。
萧如月低吟了一声,玉蚕蛊一跃落在她锁骨处。
她与宇文赫对视了一眼,宇文赫大喝一声,手中的银霜剑彻底成了透明,他奋力一斩,堪称刀剑不入的金丝铁甲织就的巨网裂了一个口子。
那都是玉蚕蛊的功劳。
胖虫子这一次破茧而出之后,很多地方都变得不一样了。
不但长出了两条腿,口中的涎液更加剧毒无比。
方才萧如月就是放出了虫子,原本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谁成想还真就成了。
当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上天绝不会亏待厚道之人。
就在宇文觉分神的当口,唐敬之迅速带上了一双银白色的手套,双手握着金丝铁甲上面被银霜剑割开的口子,狠狠往两侧撕开。
萧如月震惊地看着唐敬之,险些咬到了舌头。
认识唐先生这么久,她只知道这位唐先生唐神医平日里没个正形,却也是药王谷的弟子,却没想到他还有这等怪力。
这金丝铁甲的坚固可想而知吧!
冯玉婷在一波有一波的诧异之中,目瞪口呆。
金丝铁甲那是什么东西,居然,宇文赫居然能砍开个口子。
唐敬之究竟是什么人!
这股怪力,究竟是怎么回事?
宇文觉眼底簇动着火苗,浑身散发着寒气,一直藏在黑袍里的蛇皮软鞭横空出世,笔直朝唐敬之甩去。
破坏他的计划者,杀无赦!
这个姓唐的三番两次坏他的好事,这个人早就该死了!
然而,蛇皮软鞭却没能落到唐敬之身上,崇阳和崇越齐齐上前,手中的兵刃就先和蛇皮鞭子招呼起来了。
就在这时,剧烈的一声爆炸惊天动地。
“嘭”
巨响从前院传来,一朵蘑菇般的云彩平地而起,宇文觉也吃了一惊,回头命令蒙或:“去看看!”
爆炸声接二连三。
府中不断有炸裂的声响。
金丝铁甲已被唐敬之撕开一个半人高的口子,他自己率先钻了出来。
宇文觉正视着宇文赫,眼睛里的怒火简直要将人烧穿:“你们,都干了什么!”
国师府于他而言是什么,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宇文赫他竟然敢
他竟然敢炸了这里!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想要脱身,可就剩下这么一个办法了。”宇文赫说的云淡风轻。
宇文觉彻底被惹怒了。
他往后一退,手高高扬起又落下。
弓箭手各就各位,漫天箭雨落下。
还有手持铜铃铁伞的黑衣人,纷纷转动着铁伞,尖锐刺耳的音波伴着铜铃的晃动而四散开去。
这声音仿佛穿透人心,五脏六腑都纠结成一团。
宇文赫撕下布条塞在萧如月耳朵里,才推着钻出了铁丝网,自己也及时堵住了耳朵。
堵起二度无法完全消弭音波的攻击,但起码好受一些。
音刃如刀飞来,崇阳崇越几个人一边躲闪一边自保。
黑衣人的包围圈越来越紧密。
就在此时,仿佛从天外传来一声呼唤
“君上!”
萧如月抬头一看,是一群身穿着宝蓝色衣裳,脸戴银色面具的蒙面人从屋顶上一跃而下。
是凤隐的人!
他们随身携带着竹笛,纷纷吹奏了起来。
悠扬的笛声与尖锐的铜铃声相抗,一时间难分高下。
另外一边,还有一队全是灰衣打扮灰色面巾蒙面的人也跳了下来。他们的目标很明确,直奔那些手持铁伞的人去了。
灰黑蓝三色混杂在一起。
偌大的花园一时间陷入前所未有的大混战。
两三名高手同时围攻宇文觉,他的身形倏忽来去,倒是飘逸得很。
就连冯玉婷也被围,一时脱身不得。
见状,宇文赫把萧如月背在背上,招呼着唐敬之他们,“走!”
五人一跃上了屋顶。
前院又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激起飞沙走石。
宇文觉勃然大怒,努力想挣脱身边几个人的束缚,却不得法,一怒之下大吼一声,身上迸发出极强的内力,手中的蛇皮软鞭携带着强大的内力甩出去。
同时也飞出了无数的飞镖
围攻他的那个人纷纷被甩出去。
而宇文赫脸上的金色面具也跟着被震飞。
一张怒极狰狞的面孔呈现在众人面前。
“宇、文、赫!”
“本座要将你碎、尸、万、段!”
……
利刃没入血肉。
萧如月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叫出来。
那股疼痛却很快弥散到四肢百骸。
眼皮子,越来越重了……
国师府在一声接一声的爆炸声中飞沙走石,烟尘滚滚。
宇文赫背着萧如月飞跃过墙垣,奔向外面的大街。
国师府的暴动已经引得大街上人心惶惶,尖叫声连迭,此起彼伏。
不远处,在人流逆乱之中,还有一辆马车和几匹马在候着,宇文赫刚松了口气,背上的人忽然就滑了下去。
“萧姐姐!”
宇文赫心里一颤,极速翻身将人抱在了怀中,萧如月不知何时已经失去了意识,嘴角流淌着暗红色的鲜血,她的背上,正插着好几支属于宇文觉的飞镖。
该死的!
守在马车旁的男子快步上前,“怎么回事?”
这人肤色偏黑,一看便是鞑靼人。
宇文赫咬咬牙,“不回去了,去离这里最近的地方!她需要疗伤!”
那个男子迟疑了一下,看向唐敬之,唐敬之也一本正经道,“天底下谁都能出事,只有她不行。”
那男子不再说话了。
宇文赫抱着萧如月便上了马车,崇越负责驾车,其他人则上了马,调转方向,往出城的方向去了。
这一行人虽然是往出城的方向,却没有出城,而是过了一条街,便转了一条比较小的巷子,巷子最深处,是一座不起眼的院子。
大门敞开着,宇文赫抱着萧如月疾步奔进去,利落地将她倒放在床上,背部朝上。
唐敬之跟进了门,“宇文赫,让我看看。”
“出去!”
宇文赫头也不回地大吼。
唐敬之摸摸鼻子退出来,给了那个接他们的男子一个颇为尴尬的笑容,“准备热水和一切东西,别让男子进去。”
说着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怕他会想大开杀戒。”
第385章 最最重要的他们
此时的宇文赫,大抵什么都干得出来吧。
炸了一个国师府算什么?他再干出点别的什么他也不稀奇。
唐敬之深深怀疑,若是皇后娘娘有个闪失,他将整个鞑靼王庭一起炸了也有可能。
在宇文赫的心里,再没有什么能够比他的萧姐姐更重要的了。
肤色偏黑的男子点了个头,转身便吩咐去了。
片刻之后,两名少女端着热水还有剪刀纱布等东西过来,还带了一套干净的换洗衣裳。
她们将东西送进去放下,便自觉退出来。
只因为房中的气氛太沉闷,沉重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谁还敢在那屋子里多待?
崇阳崇越他们就守在门口,唐敬之更是不晓得从哪儿搬来了张躺椅,在门口摆着,自己往上一趟,齐全。
对此,崇越和崇阳表示无言以对。
屋子里,紧闭了房门不让任何人进这房间的宇文赫正手持剪刀,从背后剪开了萧如月的衣裳。
几枚飞镖深深插进了肉里,伤口的血凝固住,倒是没有大出血。
他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萧如月受伤的左臂挪了挪,这才开始处理飞镖。
飞镖必须一个一个拔出,昏迷中的萧如月无意识地喊着疼,宇文赫的手顿了又顿,眼里燃着几欲焚烧一切的火苗。
……
房间里的人也不知道忙碌了多久,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宇文赫的声音道,“唐敬之,你给我进来!”
某个闭眼入眠的唐姓神医这才意兴阑珊地睁开眼,懒洋洋答应了一声,跳下来推门而入。
他进门便瞧见,宇文赫已经将萧如月抱在怀中了。
此时皇后娘娘像是睡着了似的,除了脸色惨白了些,就是左臂上绑着的布条过于惹眼。
宇文赫是真的心疼她,她后背有伤,左臂上的伤口趴着无法处理,他便将她抱起来。
一切一切,考虑周到细致。
这能说什么呢?
“唐敬之,替她重新包扎伤口上药。”
宇文赫盯着唐敬之冷冷命令道。
唐敬之闻言撇撇嘴,“臭小子,说话能不能客气些,总用命令的口吻,小心把本山人惹毛了,我就撂挑子不干了。”
宇文赫面无表情,连眉头都未曾动一下,冷漠道,“嗯,由你。”
唐敬之险些被自己的一口憋死。
但看见宇文赫那张似乎要大开杀戒的脸,余下的废话都默默收起来了。
拉了张凳子过去,首先号了萧如月的脉搏,而后才拿解下左臂上临时止血药的布条。
伤口处已是血肉模糊,十分骇人。
身后,是崇越端了盆干净的热水进来,将一盆血水端走。
他走时下意识看了一眼萧如月左臂上的伤口,都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样的伤口莫说是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了,哪怕是练家子出身的大男人,也没几个能扛得住的,她却闷声不吭撑到了如今。
女中豪杰啊。
唐敬之拧了干净的手巾小心翼翼地清洗伤口,昏迷中的萧如月还是无意识地哼哼着,发出痛苦的**。
“你轻点!”宇文赫急躁地吼了一声。
唐敬之给了他一记白眼:“你想把她吓醒就再吼一句试试看。”
“……”
宇文赫破天荒的竟然没回嘴,而是闭口不言了。
唐敬之看着都心惊,清洗完毕上药时,喃喃念着,“皇后娘娘也是命大,伤口若是再深一点点,筋脉都给砍断了。这细皮嫩肉的要将养到什么时候去啊。”
话音才落,便挨了宇文赫一记大大的白眼。
唐敬之撇撇嘴,“得,我什么都不说了,都是我的错。你说你要是不把她带上,她不就不会受这份罪了。”
宇文赫冷冷睨着他,“她若是不去,我们就没命回来了吧。”
唐敬之识趣闭嘴。
“……”
你是老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宇文赫,你的伤势呢,手伸出来,我看看。”
“不必了,我很好。”宇文赫仍旧面无表情。
唐敬之深知他这股牛脾气,也不想再劝说,摸摸鼻子就带着自己的东西退出去,把那一盆血水也一并带走。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一步,是谁都没能想到的。
如今边关还有蛊虫为患,宇文赫这心上人又成了这副德行。
若是被梁丘雅音那丫头知道他竟然没能照顾好她的月丫头,她八成又要跟他急了。
不对,不是八成,而是十成十绝对会想扒了他的皮!
可有什么办法呢?
就像能说动宇文赫的只有这位皇后娘娘一样。
……
萧如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又经历了一次人生一般。
梦里,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遇见了宇文成练,遇见了姚梓妍,无忧无虑,幸福美满。
然后她和宇文成练相知相惜相恋,经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了亲,没过多久便有了孩子。
她本以为她这辈子都会这么幸福下去。
直到某一天的雨夜。
她遭受到了这辈子最大的背叛与屈辱。
孩子身死,她也沦为阶下囚,被吊在暗无天日的地方,生不如死,不人不鬼。
那是她生命里最黑暗的一段时光,愤怒,悲愤,恨意,都是在那个时候滋生,直到那个大年夜,满城烟花盛放时,她只能眼巴巴投过窗户缝隙,看见美如画的烟花,一簇一簇,最终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谁知道,一场大梦她又重新活过来。
成了东陵的公主,成了大夏的皇后。
成了,宇文赫的皇后。
宇文赫啊……
那个待她赤诚并且能够为此而豁出命去的男人。
她还有他的孩子。
这世上于她最最重要的人,是他们啊。
……
是啊,是宇文赫。
是他。
……
漫长得仿佛渡过了一生的梦终于终结。
萧如月仿佛又重新活过来一般,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眼处是软软的棉花枕头。
她是趴着睡的。
烛光摇曳里,床前趴着个人。
轮廓分明的侧脸,有比她还长的睫毛,薄唇正微抿,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紧锁着。
不是宇文赫又是谁。
她试着动了动身子,浑身却像散了架一般疼,尤其是背后,她一动就疼。
她不由得闷声一哼,睡着了的人也随即就睁开眼了眼睛。
“萧姐姐?”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
萧如月眨眨眼,想张口说话,喉咙里却干涩得厉害,一个字都发布出来。
宇文赫起身倒了杯水,稍微将她扶起来一些给她喂了水,又扶她躺下去,眸光眷恋地在她身上流连,碎碎念似的,“醒来就好。”
宇文赫双眸的眼白有些红,不细看还看不出来,但一细看还是能看出他其实很憔悴。
尽管他脸上没有一丝胡茬,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整整齐齐的。
“我怎么了?这样一共躺了多久?”萧如月问道。
“你中了宇文觉的毒镖,好在那样的毒素对你没有太大的影响。”宇文赫避重就轻。
萧如月也就不在追问,稍微动了动右臂,拍了身边的位置,“陪我。”
宇文赫温柔地嗯了一声,脱了鞋上了床,躺在她身边。
动作小心翼翼的。
门扉是虚掩着,唐敬之端着药过来正好看见这一幕,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去。
人醒了就好。
这位再不醒的话,还不知道宇文赫要折腾自己到什么时候。
床上,宇文赫仰面躺着,萧如月倒趴着,你看我,我看你,而后就笑了。
烛光摇曳。
宇文赫不知不觉闭上了眼。
他是困到了极致吧。
否则,他怎么能这么平静地面对她醒来的事情。
萧如月幽幽叹了口气。
门口有人推门而入。
她努力扭头去看,正是唐敬之。
“他可在这儿守了你一天一夜了。伤也不肯让我看,你帮着劝劝吧。”唐敬之一脸无奈道,“我怕他再这么折腾下去,那点时间也折腾没了。”
“不会的!”萧如月面色微愠,“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的。”
大不了,她也去用那个情咒。
不过,如今已经有希望了不是么?
玉蚕蛊那胖虫子……
对了,胖虫子呢?
萧如月猛地一惊,“唐先生,我的玉蚕蛊呢?”
唐敬之用下巴指了指床头梳妆台上的寒玉匣,“放心,没人能动你的虫子。不过你真要多谢它,若不是这虫子,你的手臂和背后的伤不可能好得这么快。”
是么?
那只胖虫子又长大了么?
“不过自从今天中午,它就似乎不太舒服,我让它回了寒玉匣了,至今都没有动静。”
萧如月嗯了一声,看了看唐敬之手里的药罐子,又看了看睡得很沉的宇文赫,“是给我的,还是给他的?”
唐敬之闻言挑了挑眉。
萧如月便不说话了,老实趴着不动。
唐敬之把药碗搁在桌子上,“等他醒了让他喂你吧。这种事情我可不敢代劳。”
怕死。
……
此时城中早已经乱了套了。
经过昨日的一场混乱与保证,国师府几乎毁去大半,鞑靼朝野震惊,这会儿已经全城戒严,一律出入人等皆需要盘查,稍不注意配合,便会被当成逆贼处置。
城中如今对国师府的爆炸众说纷纭,有说是看不爽国师的人,有说是三王子莫啜回来报仇,但真相如何却没有人知道。
国师府剩下的一半也凌乱不堪,气氛凝重得叫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就连冯玉婷这平日里嚣张惯了的,如今也要夹着尾巴做人,大抵,这个时候谁都承受不了国师大人的怒火吧。
“哼……国师,国师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借着我的手恢复了容貌,他还不是什么都做不了。”冯玉婷一面给浸泡在木桶里的人梳洗一头变成枯草一样头发,一边念叨着,“海棠,我是不是还不如你变成这般模样的好?”
第386章 鞑靼太子
烛火摇曳了一夜。
东方泛白时,蜡烛方燃尽。
不知不觉天色已大亮。
萧如月不知何时睡过去的,一睁眼便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玉的眸子。
眸中尽染笑意,温柔得让人想一直沉溺期间。
“好些了么?”
宇文赫小心翼翼地起了身,生怕会碰到她。
萧如月柔柔应了一声,他便下床了。
桌上那个药罐子早已凉透了,他看了一眼,又回头看看萧如月,萧如月随即笑道,“唐敬之昨晚来过。”
“嗯。”
宇文赫把药罐子放到门口去,又唤人送热水和换洗衣裳进来,替萧如月换了药,清洗身子。
弄完一切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
银临送了早膳进来,见着萧如月醒来,顿时眉开眼笑,甜甜的唤了声:“娘娘您醒了!”
“可不是嘛,好久不见了。”
萧如月开心地应道,“在地道机关里待的那段时间,仿佛过了半生那般长。再见到银临,真的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呢。”
银临愣了愣,下意识往宇文赫那儿看去。
宇文赫脸上没什么表情,神色淡淡的,银临这才松了口气。
萧如月瞧着他们主仆的互动,忍不住笑道:“你怕他作甚,本宫在这儿还怕他能掐死你不成?”
银临很心虚,默默放下早膳就退出去了。
不过,所谓的早膳其实也只是一锅什么味道都没有的白粥,还有一些同样没什么味道的小菜。
萧如月光看着这些东西喉咙里都泛酸水,抗拒地缩了缩脖子,“这个东西……能不能不吃?”
“你觉得呢?”某君上难得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神色。
皇后娘娘顿时怂了。
宇文赫小心翼翼抱她坐起来,在萧如月惨淡可怜的眼神之中,喂她吃了两碗白粥。
皇后娘娘嘴巴里都要淡出酸水来了,但还是没抗拒。
她不情不愿地吃完了粥,还是忍不住抱怨道:“能不能申请吃点儿好的?”
某君上顿时嫌弃脸,面无表情道,“在这儿有白粥吃就不错了,再挑三拣四就不给饭吃。”
皇后娘娘巨怂。
宇文赫扶她趴着,换了衣裳之后把银临叫进来伺候便走了。
临走前倒是有交待:“银临,不许给你们家娘娘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除了水之外,旁的都不许吃。”
“是!”银临应道掷地有声。
萧如月水眸里那点希冀顿时被杀的片甲不留。
等着宇文赫走远了,萧如月重重拍了床,大叫着:“没天理啊!”
银临闻言“噗嗤”笑了出来,萧如月气得瞪她,银临这会儿却是淡定了,“娘娘你可别闹了。被君上听见就麻烦了。”
萧如月讪讪闭嘴。
打蛇打七寸。
大抵如此吧。
少顷。
萧如月招呼了银临一声:“扶我起来。”
银临不明所以地上前去,边扶她起身,边不禁问道:“娘娘不好好歇息,这是起来做什么?”
“刚吃饱,趴着难受。”她淡淡说道,倒是不见方才闹腾的那个劲儿了,目光往梳妆台上扫了扫,吩咐道,“银临,你帮我把寒玉匣拿过来。”
银临走了几步,双手把寒玉匣送过来。
寒玉匣握在萧如月手中也没有半分动静,里头的胖虫子似乎又陷入了深眠。
萧如月想了想,让她把寒玉匣放了回去,稍稍坐正了身子,“银临,你跟我说说这两日发生的事儿吧。”
银临犹豫了片刻,有些为难,“娘娘……”
“宇文赫不让说么?”萧如月倒是一眼看穿了。
她笑了笑,又说:“倒是好些天没见着沈将军了。自打沈将军被宇文赫借用之后,本宫常常觉着,沈将军其实是宇文赫的陪嫁护卫才是。”
银临一时无言,“……”
好一会儿才说道,“娘娘,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沈将军毕竟是……”为了您嘛。
不过这话刚一说出口,她便发觉不对劲,连忙住口。
萧如月饶有趣味地瞧着她,“银临倒是会替沈将军说话了呢。沈将军若是知晓你这么维护他,他该会很高兴的。”
银临脸上微微一热,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娘娘您说什么呢。”
“我说,既然是宇文赫不让说的话,那就是有大事了。”萧如月说话就转移话题了。
银临这才意识到她被调侃了。
娘娘这招不过是转移她的注意力好趁机套话。
“那日宇文赫的援兵是不是将国师府炸了个七零八落的,接下来便是宇文觉疯了一般封锁王庭,大肆搜索咱们。”
银临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蓦地想起君上当时的吩咐。
“君上,这些事对娘娘说没关系么?”
某君上曰:“瞒不过她的,说不说她都会知道。”
思及此,银临也不再瞒着了,悉数对萧如月都说了。
的确,那日国师府被炸了大半,剩下断壁残垣无数,气得宇文觉当即下令封锁王城,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出。官军挨家挨户搜索,抓了不少人,如今城中戒严,百姓也都不敢随意上街,生怕一不小心便会遭了池鱼之殃。
“那咱们这是在哪儿?”萧如月又问道。
这个地方显然不是之前落脚的客店了,也比客店所在地方安静了许多,应当是在一个僻静无人处。
到底是怎么样的地方,才能避开官军的搜捕。
或者说,是在什么人的庇护下,才能躲开官军的搜捕。
换言之,宇文赫用信号箭联络的人,又是何方神圣?
那日出发前,宇文赫交给她信号箭,吩咐说不到万不得已不用,那时她便觉得蹊跷了。而在国师府里,打出信号箭之后突然出现的援兵除了凤隐外,还有那些灰衣人。
灰衣人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如今细想之下,那些人的身形似乎都比较壮硕,像是,鞑靼人。
难道说
萧如月脑子里灵光一闪,猛地抓住银临的手,“这宅子的主人,是鞑靼太子呼勒?”
银临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院子的另一边是客厅。
此时宇文赫、唐敬之、崇阳崇越都在。还有皇后娘娘口中“失踪”多日的沈将军也在。
以及那个去国师府接他们又提供庇护的男子,也是这个院子的主人。
“国师至今仍下令挨家挨户搜索,这几日风头正劲,还需要小心行事才成。”说话的正是小院的主人。
他的肤色偏深,是非常健康的小麦色,浓眉大眼,一看便是鞑靼人。
若是细看的话,便会发现,他的长相似乎与莫啜有那么几分相似,特别是他们的额头,都很宽很高。
“可不是嘛,今早我不过就是出去了一趟,险些就被那些机灵的官军围攻了,幸好我腿长跑得快。”坐没坐相的唐敬之也附和道。
瞧他那没正形的模样,若是雅音姑娘在,非要把他骂个狗血淋头不可。
宇文赫闻言睨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我不是太无聊了嘛,就没忍住……出去走走了。”在宇文赫审视的目光下,唐神医莫名有点怂。
“你放心,没被跟踪。”
这臭小子明明小了他一大截,老用这么凶巴巴的眼神瞪他,真是该打!
“想打我的话就动手,别在心里瞎嚷嚷,一把年纪了老不修。”宇文赫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凉凉道。
唐神医年轻英俊的老脸沉了沉,“你再嗦我就毒哑你。”
“唐先生,我家公主可能会先毒哑你。”半晌没出声的沈将军不疾不徐道。
唐神医险些一口老血把自己给憋死。
那个小麦色皮肤的男子静静看着他们吵闹,眼前这些个人,个个身手不凡,深不可测,单是且不说那几位小哥都,就单单一位唐神医已是天下难觅的医者。
与他们齐坐一堂,倒是新奇的很。
他等他们闹完了,才对宇文赫说道:“不知道君上打算如何解决?当日我们说好的事情,如何?”
“依着约定,你助朕一臂之力,朕是该兑现诺言,不过,眼下的局势,呼勒太子确定我们进宫无虞?”宇文赫语调淡淡,不喜不怒。
小麦肤色的男子闻言顿了顿,“小王只是担心我父汗的身体。他已昏迷多日,宫中御医束手无策,若再耽搁下去,怕是不妥。”
宇文赫闻言看了唐敬之一眼,唐敬之便心领神会,稍稍正坐说道,“可汗在深宫里,宫中如今都是你们国师的人,连太子都很难靠近,又如何保证山人能够全身而退?”
“太子应该明白的,若是没有万全之策,唐某不会轻易犯险。唐某虽是大夫,却也不会为此而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唐敬之郑重其事。
呼勒太子一时间哑口无言。
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的确,连小王都很难靠近父汗,可这件事情拖不得。国师的势力虽然庞大,但也并非无坚不摧。”他说着顿了顿,“近日国师的精力都在搜捕你们上面,宫中守卫松懈了不少,小王也是趁此机会才得以进宫去探望的。若是小王再假借探病的由头,应当能将人带入宫。”
“恐怕进去容易出来难吧。”唐敬之皱了皱眉,“这显而易见就是个诱敌之策,想要瓮中捉鳖,太子难道看不出来么?”
宇文赫却说,“其实也不尽然。他既然是想请君入瓮,好一网打尽,这就是个机会。”
呼勒太子恍然大悟,“君上是说,将计就计,顺水推舟?”
第387章 杀无赦
唐敬之随即笑道,“太子的三十六计倒是学的不错。”
呼勒太子挺谦虚的笑了笑,双目仍望着宇文赫。
他期待的是宇文赫的回答。
“唐敬之说的没错,表面上是那位国师最近的精力都在搜捕我们这些人上面,但实际上他是想一石二鸟。”
宇文赫也没辜负他的期待,薄唇微微一扬,说道:“趁着太子以为他忙得焦头烂额不可开交之际也放松警惕,让太子你自己送上门去。”
唐敬之闻言不禁一个白眼:你这和没说有什么差别?
宇文赫淡淡横了他一眼,仿佛是在说:差别大了。
唐敬之生生有种被侮辱了智商的感觉,索性闭嘴了。
“国师大人不是打算外松内紧请君入瓮么,那太子遂了他的愿就是了。”宇文赫语气仍是淡淡的。
唐敬之又一次想说:你这是废话!
但瞧见宇文赫那副老神在在的德行,他特别想把宇文赫的脸给撕下来。
臭小子在他面前装老成。
迟早捏死他!
“君上的意思小王明白了。可是,国师既然是故意放松守卫想引小王上钩,好抓住小王的把柄一举成擒,此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国师的人手段何其高明,一旦连小王落入他们的圈套之中,恐怕整个鞑靼就再无机会翻身了。”
呼勒太子担忧的皱着眉头,仿佛面临着灭顶之灾。
宇文赫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太子一定要在朕的面前演的如此一无是处么?”
唐敬之仿佛看明白了什么,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呼勒太子微微一怔,“小王不明白君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令弟与朕谈条件说要借朕的手洗脱罪名夺回汗位的时候,也是太子你这样的表现。你们倒真是一家人。”宇文赫轻描淡写,但话里的讽刺意味再明显不过了。
他堂堂一个鞑靼的太子,难道会无权无势到在宫里会几个心腹之人都没有么?他与莫啜的争夺战可不是一日两日的,这种蹩脚的借口根本骗不了人。
他们这家人是拿他当傻子么?
他宇文赫难道就会傻到给人当枪使?
无论是莫啜也好,呼勒也罢,他们的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汗位。
至于谁是真正与宇文觉勾结的那个,也已然真相大白。
但这与他们之间的交易并没有任何关系。
莫啜想借他的手除掉宇文觉,而呼勒想借他的手除掉宇文觉与莫啜,他们三个人的纷争之中,要是于他宇文赫有利的地方,也不过是借着他们地头蛇的便利与宇文觉周旋起来方便些罢了。
这也是他之前不愿意向萧如月透露他与鞑靼太子早有联系,并且在将信号箭交托给她的时候,也再三嘱咐不到不得已不要动用的缘由。
他从心里是拒绝与鞑靼这两位王子有牵扯的。
说到底,谁都没干净到哪儿去。
“太子若准备好了万全之策,随时可以来通知朕,唐敬之也随时可以出马。但太子若是让唐敬之陷入危险,让他有半分闪失,你们这汗位之争花落谁家,朕可就不好保证了。”
宇文赫不再虚以委蛇,说完便利落起身往外走去。
崇阳崇越和沈将军纷纷跟了上去。
唐敬之倒是个平易近人的,冲着呼勒太子笑了笑,这才迈着步子跟在宇文赫他们身后离开。
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呼勒的眼神顿时冷下来不少。
还是托莫啜的福气他才知道这位大夏君上来到了鞑靼王庭,这人果真如传闻中一般,不好对付。
他那双眼睛仿佛将一切都看透了。
不过没关系,本太子这一次的的确确只是想治好我父汗的身上的毒。
父汗身上的毒不解,莫啜怎么会乖乖回来呢?他一直待在外面不回来的话,演变下去可是一场持久战,小王可耗不起。
……
出到大厅,走了一段算走远了,宇文赫才停下来,吩咐崇阳崇越道:“吩咐下去,所有人准备回燕州。”
崇阳崇越对视了一眼,迅速道了声:“是。”
话音落,崇阳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小院之中。
宇文赫又对沈良沈将军道:“沈将军,你不见这几日,你家公主该惦记你了,也去见见她吧。”
“好。”
至于唐敬之,宇文赫瞧了他一眼,想了想说道:“你该干什么你自己清楚吧?”
唐敬之嘴角抽了抽:“……”
我就知道我就是个被人当枪使的命。
他怨念地瞪了宇文赫,气呼呼转身便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留下的崇越和沈将军便跟着宇文赫往萧如月那边去。
房里,银临早就“招供”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通通都说了。
当然,这也要归功于皇后娘娘自己的聪明才智,和才思敏捷。
见到宇文赫他们,银临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君上!”简直像见了救星似的。
尤其是她看见沈将军时,眼睛不由得亮了亮,但很快便将心头的欢喜给压了下来。
宇文赫双眸在萧如月身上打量了一下,又看了看银临,瞧她那招架不住的模样,心想,萧姐姐逼供的本事越发好了,银临想必什么都说了。
沈良先反应过来,冲着萧如月行了个大礼,“属下拜见公主。”
“出门在外哪儿来这么多礼节,沈将军请起吧。”
崇越也冲萧如月拱手拜了拜,这才完事。
萧如月侧身靠在床上,不方便动弹,只有右手尚算灵活,冲着宇文赫招了招手,“君上,你过来一下。”
宇文赫剑眉微挑,缓步走到她跟前,“怎么了?”
萧如月说道:“头低下来一点。”
宇文赫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照做,下一刻,萧如月唯一完好的右手就亲切地问候了他的耳朵,“为什么瞒着我?”
看样子,银临的确什么都说了。
见这一幕,银临他们都震惊了。
某君上赶紧挥挥手示意他们先退下,识趣如崇越沈将军和银临这三人组,一个个憋着笑就都退下了。
房中便只余下萧如月与宇文赫。
皇后娘娘的手一点都没打算要松开,宇文赫小心翼翼道:“萧姐姐,这不好看。”
“听说你不肯让唐敬之给你看病,这就算了你还闹脾气。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耍小孩子脾气。是不是欠收拾。”
“是是是,萧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某君上应声连迭。
大概是银临说了什么让她又心生紧张,才找个契机来收拾他的。
皇后娘娘还不解气,脱口而出,“下回就是我断气了你也不许虐待自己。”
宇文赫闻言一顿,笑意没了一半,“……那可不成。”
萧如月这才松了手,轻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宇文赫顺从地坐下,萧如月便将自己全部的力气都靠在他身上。
“宇文赫,你有多想尽快解决掉宇文觉?”
迫切到,不惜要借助鞑靼太子呼勒与三王子莫啜之间的斗争来达到目的么?
他想了想,说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萧如月顿了顿,过了良久才又道,“那你是真的决定要帮那位呼勒太子了。”
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
“嗯,帮他是一石三鸟之计,没理由不帮。”宇文赫也不再藏着掖着,“不过进宫替鞑靼可汗解毒之事,唐敬之会处理的,你不用担心。”
萧姐姐已经看透这些细枝末节,再瞒着她也没什么意义了。
萧如月闻言笑了笑,“唐敬之的医术我不担心,但我担心他的安全。临走前雅音姐姐说过,姓唐的若是缺胳膊少腿了,她可是要向人讨债的。”
宇文赫依稀从她话里听出一丝玩味,但同时也听出了一些胸有成竹的味道,“萧姐姐有主意了?”
萧如月丹唇轻启,徐徐笑道,“按照你的说法,也许,我有个不错的主意。”
说着顿了顿,“就看你愿不愿意。”
宇文赫的黑眸里闪过笑意,依稀已经明白了她话里所指,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萧如月还露出惋惜的笑容,“若是你去的话,说不定事半功倍。”
宇文赫没反驳,心中已有盘算,笑得深不可测,“世事从来不可能尽如人意,也是时候该让宇文觉好好清醒清醒了!”
“那呼勒太子那边呢?”萧如月还是不禁问道。
宇文赫便将他们之间的对话大致与她说了,萧如月想了想,道:“他们兄弟鹬蚌相争,宇文觉这个渔翁得利。不过他们保存实力这一点倒是如出一辙,不愧是兄弟。”
“光保存实力是对付不了宇文觉的,所以他们兄弟俩才纷纷把主意打到朕的身上来。”宇文赫徐徐道,话里透出一股冷意。
萧如月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配合地道:“可不是嘛,君上能者多劳。”
宇文赫笑而不语。
正说着话,崇越捧着飞鸽传书过来,“君上、娘娘,秋词姑娘来信说,十三逃走了。青青被刺,受了重伤。”
萧如月闻言脸色一沉,下意识转头看了宇文赫的脸色。
他原本笑着的模样如寒冰席卷风霜覆盖,漆黑如墨的眸子里隐去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只对崇越说了三个字:“杀、无、赦!”
宛若冰凌穿透人心。
绝杀!
第388章 后招
崇越蓦地打了个冷颤。
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留下秋词的飞鸽传书后,迅速转身离开。
跟逃命似的。
房中的气氛沉到了冰点。
宇文赫不出声,萧如月也不说话,勉强站起身子,走到梳妆台那儿,拿起搁在那儿的玉蚕蛊。
她思前想后,还是打开了寒玉匣。
里边儿的玉蚕蛊再一次结茧,才短短的两天时间,银白色的茧子已经将胖虫子完全包裹住了。
经过了上一次的事情之后,她再瞧见这样的画面便不再紧张了,心里淡然了许多。
她下意识认为,玉蚕蛊这一次的结茧,说不定会给她带来更为惊喜的结果。
好半晌,身后传来宇文赫的声音:“不是不让你乱动的么?”
她行动不便,也不勉强自己回头,宇文赫说着话便走到她身边,“明明背上那么重的伤,怎么不知道爱惜自己。你再这么乱来我可要点住你的穴道不让你动了。”
萧如月闻言噘了噘嘴,“宇文赫,我身上有伤,点住我的穴道,不利于伤口恢复。这是不对的。”
宇文赫露出无奈的神色,“是,是我不对。”
萧如月扬了扬一双柳眉,想说的话在嘴边绕了绕,还是说出口了,“我不会劝你的,你应该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旁人说的话或许可以作为参考,却动摇不了你的决心,对吧。”
“嗯。”宇文赫答了一个单音,眼底却弥散了笑意。
果然,最了解他的人只有她。
宇文赫陪萧如月坐了一会儿,唐敬之过来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又把他叫走了,但想也知道,多半是为了安排唐敬之入宫的事情去的。
银临又过来照看萧如月,原本宇文赫是想让萧如月趴着的,但她诚然觉得一直趴着的话委实不雅观,而且她还有话想交待给沈将军,便不同意。
于是,宇文赫临走前很不放心地嘱咐银临道,“小心照看着娘娘,若是娘娘累了,便扶她趴着。”
银临忙应了声是。
萧如月也干脆爽利地答了声:“好。”
宇文赫这才放心走了。
说来也是奇迹。
萧如月背后的那几个伤口确实都不浅,她左臂也伤着了,失血不少,但幸运的是她的孩子仍然安然无恙。
也是因为她如今百毒不侵的体质,飞镖上的那些毒才对她毫无作用。她很庆幸。
从这一点上来看,她倒是想当面感谢那个当初让她拥有这百毒不侵体质的人呢。
叶海棠,要不是你的话,本宫还没有这等造化。
若不是你,说不定今日我们母子就已经命丧毒镖之下了。
只不过,如今成了一具行尸走肉的你,可还有一丁点仅剩的理智?
……
萧如月吩咐银临给她倒杯水,从水壶里倒出来的却是红枣枸杞水,萧如月微讶地看着银临。
银临便挺直腰杆说道:“这是君上吩咐的。娘娘受了伤失血过多,眼下又不好大补,君上不放心,便询问唐先生,找了几个简单的方子,给娘娘煮水喝。”
萧如月笑眯眯地嗯了一声,点点头,笑道:“是不是本宫连洗澡水都要换成内忧乾坤的了。”
银临这回就淡定了,微微一笑道,“娘娘果真聪慧,也是君上安排的。”
萧如月无言以对。
但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忽然对银临说道,“银临,你帮我把沈将军叫进来一趟。”
银临答了声是,便出去了。
沈将军是个尽心尽力的护卫,没有被派遣出去时,都会一直在萧如月的房门口站岗。
“沈将军,皇后娘娘有请。”
不知是皇后娘娘一直以来调侃,还是她内心深处的认同,她总觉得越来越不好意思面对沈将军了。
倒是沈将军,落落大方地和她见了个礼,“有劳了,银临姑娘。”
说着便从她身边走过,跨进了房间。
像平常一般,也都是银临出门和他打了个招呼,他便进来了。
萧如月与沈将军说话时素来是有个习惯的,就是不喜欢有其他人在场,这一点银临也是明白的,所以她只在门口候着。
至于皇后娘娘不让旁人在场的原因她也明白,说到底娘娘也是东陵的公主,有一些事情,她这个西夏的人还是不听为好。
屋子里的萧如月艰难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她如今这样,坐不能坐直,躺不能躺下,身子稍微动一动也都会疼的厉害。这还是托了那条长出后腿的胖虫子玉蚕蛊的服,她的伤口才能好的这么快,若换成是一般人,她还不知道要多躺几天坐起来呢。
稍稍坐好,沈将军便进来了。
“娘娘,您有何吩咐?”他恭恭敬敬地先行了一礼。
萧如月笑笑冲他摆摆手,“别这么拘谨,沈将军坐吧。”
但沈将军这个人某种程度上其实是个死脑筋,他屹立不倒,一脸严肃地说道:“娘娘有事尽管吩咐,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短短一句话,却是掷地有声。
充分彰显了他的男子汉气概。
义薄云天。
豪气干云。
“……其实也没这么严重。”他的态度太过认真,萧如月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我是有一件事情要劳烦沈将军。不过,这件事沈将军也可以拒绝。”
沈良闻言没有作声,望着萧如月的眼睛,谨慎地在等候着她的下文。
萧如月顿时明白过来。
沈将军这是在表他: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照办。
萧如月也就不再藏着掖着,招招手示意他近前,“沈将军附耳过来。”
沈良依言近前两步,更是配合萧如月身子不方便,把耳朵都凑过去了。
只见萧如月在他耳边轻声地嘀咕了几句,沈良的脸色微微一变,有些诧异道:“公主真的确定要这么做么?”
“嗯,本宫很确定。”萧如月语气笃定,面色更加坚定。
说着,她又淡淡一笑,“若是本宫的这个要求让沈将军觉得为难的话,沈将军可以当做本宫什么都没说过。”
言下之意是,本宫绝不勉强。
但沈良沈将军也似乎听出了言下之意中暗藏的另一层意思,心里不由得好笑,脸上还伴着,严肃地道:“公主请放心,既然是公主的吩咐,属下一定竭尽全力完成,不负公主所望。”
“那就沈将军劳烦你亲自跑一趟了。”萧如月松口松的很快。
“公主说哪里的话,末将是您的亲卫队长,本就该听命行事。”
沈将军一丝不苟道。
萧如月满意地点点头,“本宫不便相送,就在此祝沈将军一路顺风。”
“多谢公主。”
沈将军来得匆匆,去也匆匆。
领了命便转身离开。
他一只脚跨出门时,身后的萧如月忽然又叫住他,“沈将军,走之前和银临说一声吧。”
沈良闻言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意外地柔和了一些,呢喃道:“……也好。”
他说的是:也好?
萧如月有些惊讶,但随即又暗暗高兴。
她喝了口水,听见门外模糊不清的对话,约莫是沈将军在与银临道别吧。
说不定这对倒是有望呢。
她平生那点当红娘的心愿,大抵就要靠他们来成全了。
……
沈将军走了之后,银临便进来了,萧如月让她帮忙扶着她趴下,她想歇会儿,坐久了背上就会不太舒服。
脑子里思绪有些纷乱。
怂恿宇文赫去找那个人,她也不知道是好是坏,虽然是最好的办法,但仔细一想委实也有许多不妥的地方。
这是一个烦恼。
第二个是,她担心她的后招会来不及。
依照沈将军的脚程,来回一趟的时间,配合着宇文赫目前的计划,应该能来得及。
会来得及的吧?
趴着趴着,倦意不自觉袭来。
没过一会儿她便沉沉睡过去了。
恍惚间,鼻间嗅到一个陌生的气息,萧如月一下子惊醒过来。
睁开眼,便瞧见一张小麦色的脸近在咫尺。
萧如月吓一跳,脑子里的混沌一扫而光,猛地收敛了心神。
一双水眸盯着站在床前对她虎视眈眈的人,“你是什么人?”
梦中依稀感觉到有人在盯着她,原来不是错觉。
对方闻言咧嘴一笑,没搭腔。
萧如月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眼底的惊讶渐渐转冷:“呼勒……太子?”
“姑娘好聪明,一下子就猜中了。”
姑娘,这个称呼似乎不太对吧。
萧如月心里头一凛,眼底隐去一抹深色,“这是本宫的房间,阁下不问擅闯这是想做什么?你可知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合礼法,本宫的贴身侍女呢?”
“你的侍女出去了,这会儿只有咱们两个人。”呼勒的双眼盯着她,话里似乎有话。
不对,这不对。
哪怕银临出去了,院子里也应该有其他人守着才对,崇越怎么可能放这个人进来?
萧如月脑子里已经转过无数个可能,一双水眸紧紧盯着呼勒,“太子到底是何意?难不成是想趁本宫受伤的时候暗下黑手?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与我们家君上决裂?”
“你口口声声自称本宫,你真的是宇文赫的皇后?”呼勒答非所问。
萧如月丹唇微抿,“太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会有人把自己的皇后带出来到处跑的,像我父汗和本王的女人都是关在帐篷里生孩子的。”
呼勒似笑非笑地盯着她,萧如月只觉得毛骨悚然,浑身汗毛直立。
第389章 堕落
这个男人当真是色迷心窍活腻了不想要命不成?!
还是说,他有绝对的把握,他可以绕过宇文赫的眼线,绝对死不了?!
萧如月强作镇定,沉住气,无论是哪一种状况,眼下都不是示弱的时候。
即便银临不在,崇越不在,宇文赫也不在,即便她孤身一人,手无寸铁,她也绝不是软弱可欺的对象。
她不是只能依靠宇文赫保护的弱女子,这位呼勒太子以为她是俎上鱼肉任人宰割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萧如月干净澄澈的水眸闪过一抹冷意,丹唇微扬,冲着呼勒似笑非笑道:“你以为趁着宇文赫不在动了本宫,就能让宇文赫妥协么?你斗不过宇文赫的,若是本宫有一丁点闪失,他绝对会要你们鞑靼万劫不复。”
“本宫可不止是西夏的皇后,还是东陵的公主。你确定你要与东陵和西夏为敌么?”
“你不必危言耸听,我既然敢有这个念头,就不怕你说的那些弯弯绕绕。”呼勒不以为然地道,仿佛真的不担心宇文赫会反击。
从他那副目中无人的模样便能看出一二。
他背后是有人撑腰吧、
萧如月暗暗在心里记下这一笔。
但表面上仍不动声色道,“呼勒太子,你应该清楚本宫在我家君上心目中的位置,倘若本宫若是有个闪失,我家君上绝不会放过你的。还是你有绝对的把握能逃过我家君上的掌控?”
呼勒甩甩袖子,眼高于顶的模样说道,“可这会儿宇文赫不在,他手底下那些人也不在,你若有个闪失干本太子何事?要怪也怪不到本太子的头上来!”
终于说出心里话了吧。
萧如月心中冷冷一笑。
支开所有人,再对她下手,事后假装一无所知?
原来呼勒是打的这个主意,
打的着你是如意算盘!
可本宫岂能令你如愿。
萧如月嘴角的笑意更冷了几分,“太子果真高明,可你就没考虑过,万一宇文赫提前回来了呢?”
呼勒闻言耸耸肩,“他刚刚出去,哪儿能这么快回来?他和唐敬之一起骑马走了,没个把时辰回不来的,至于你的那个侍女,随便编排个理由就能将她支开了,没什么难的。他们一时半会儿都回不来。在这段时间里,本太子想做什么都足够了。”
萧如月眸光闪了闪,将他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呼勒太子却像是笃定他计划一定能成功似的,忽然激动起来,“我那个愚蠢的弟弟,他以为他依附于国师,靠着国师的力量就真能打倒我,如愿以偿一统天下了,他做梦!你们这些与他狼狈为奸的人,通通不得好死。只要借着国师的手,就能让你们自相残杀,届时,就再没有人能拦住我了。”
他越说越激动,忽然一把揪住萧如月的头发将她给拖起来,“你这个女人仔细看倒是有几分姿色,你要是从了本太子,兴许本太子能够放你一马呢。”
萧如月痛呼一声,要说这个呼勒太子脑子没毛病她都不信了。
他的粗鲁动作不但扯痛了她的头皮,更扯动了她的伤口,但她却没有示弱的意思,嘴角一扬,冷冷嘲讽道:“你长得丑想得倒挺美,本宫凭什么放着美玉不要,要你一块啥用处没有的破石头干什么用?”
“别给脸不要脸!本太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呼勒怒瞪她,好歹是堂堂一国太子,被人说成是块破石头,心里头多少会不愿意的。
“那恐怕本宫无福消受。”
“你……”
“你与她废话那么多做什么?她终究是要死的人。”
一个女声生硬冷漠地打断了呼勒的话。
呼勒闻言松开了萧如月的头发,萧如月这才得以自由,头皮火辣辣地疼着,似乎被他扯下来一把头发了。
“你来了。”
呼勒一脸雀跃期待,话里都藏不住。
那个女声再度响起,“说好了这个人归我的,我只要她,以后你要如何都由你。”
口气一如刚才的生硬和冷漠,但萧如月还是吃了一惊。
这声音她绝不会认错的!
是十三!
萧如月扭着脖子看去,就见作一袭黑色劲装打扮的十三从门口走了进来,因为是逆着光,她的面容瞧不太真切,但萧如月感觉到的杀气却是真实无比的。
她假想过十三叛变的理由,也推测了她有可能合作的对象,却没想到她会和这位鞑靼太子联手勾搭在一起。
他们是何时有的关联?难不成是在她到鞑靼来执行任务之时么?
呼勒太子眷恋不舍地看了眼萧如月,走到十三跟前,抱着她又亲又摸,十三也没反抗,这画面委实不堪入目,那个骄傲的十三也有这样的一日,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他们就这么胡乱弄了一把,呼勒太子才说道“你不是说等一下才出来的么?说好的先交给我。”
“我改主意了!”十三看也不看他,仿佛方才被占尽便宜的那个人不是她。
萧如月反而笑了出来,“你到底是来了。”
“你还笑得出来!”十三冷冷哼了她一声,像是一见到她便抑制不住满心的怒火,“今日我便是来取你的性命的,都是你这个女人,若不是你,主上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沦落?
说宇文赫么?
认真说起来,的确是沦落的。
可是,与她何干?
萧如月不由得笑了,“所以你是要替你家主上出头么?你凭什么替他出头,你是他的什么人?”
十三像被人戳中了痛处,脸色顿时涨红了,扭头便吼了那个呼勒太子一句,“你出去!这里没你的事了!”
呼勒太子抱着她又亲了两口,这才肯走,临走前还冲十三抛媚眼,“人交给你了,你最好速战速决,要是太久的话,他们可就回来了。”
说着,顿了顿又道:“你答应了本太子的事情本太子都办到了,你答应的事情,可也要做到,否则,本太子有的是办法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十三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呼勒太子最后露出一抹满意得逞的笑容,才肯离开。
他笑得那副模样,十三答应他的,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事吧。
房中,萧如月靠着一只手艰难地坐了起来,身上的伤很痛,但她可不能一直趴着跟十三对话,那就一点儿胜算都没有了。
十三白了一眼她虚弱的样子,“你这副模样,不用我动手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吧,为什么不肯离开君上,为什么要一直拖着君上的后腿?!”
萧如月一双清冷的水眸徐徐对上她愤愤的目光,“十三,我没想到你会堕落到这个地步。”
她话里毫无起伏,没有恐惧没有怒火,平静如水,仿佛激不起一点波澜。
“你知道什么?你凭什么说我堕落?!君上被你这女人骗得团团转才是堕落。”萧如月这回的的确确是戳到她的痛处了,十三就像是个炮弹一点就炸。
狰狞地指着她,“你知不知道我最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样子,明明就什么都不是,却偏偏总要装出一副你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的嘴脸。你知不知道你这种女人有多可恶?!”
萧如月扬眉,没出声,这场面怎么瞧着像是正室来捉|奸不成,恼羞成怒,歇斯底里?
“以前宫里有多少女人我都不在乎,因为我知道君上根本不喜欢她们,看都不愿意看,更别说碰他们了,可是你一出现,就什么都变了!他为了你做了多少他以前从没有做过的事情。那些事本该是他为我做的!”
十三拔出剑来,剑刃反射出寒光,萧如月迎上她的目光,“你是哪里来的自信,你在宇文赫身边多少年了,他但凡对你有一点意思都不会等到如今!你还不清醒么?”
“你休想混淆视听,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都是你这个女人,都是你花言巧语编织谎言欺骗了君上!”十三的剑逼近了些,像是随时要一剑刺穿萧如月的咽喉。
她双眼迸发出仇恨的目光,可称得上是面目可憎。
“这么多年我守在他身边,苦苦等着他回头来多看我一眼,可你呢?你明知道他有心上人,你明知道他心上的那个人早就死了!你怎么可以编织出那种谎言,你怎么可以欺骗他,说你是那个死去的人?!你怎么可以这么卑鄙!”
萧如月仿佛听出了什么,有些惊讶地看着她,“编织谎言,欺骗宇文赫?你的心里,他就是一个可以被人是三言两语欺骗了的人么?”
若是这样,那在她心里,宇文赫的形象也光辉不到哪里去。
“关心则乱。再冷静的人,遇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和事也会失去冷静和判断。君上是人,他也不例外。你不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趁虚而入的么?”
十三呵了一句,满脸的嘲讽,“假扮一个死人不容易吧,所有人都被你给骗了。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你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情报,能把君上的心上人模仿得一般无二做到以假乱真呢?要不是她,要不是她说破,我也会蒙在鼓里受你的欺骗!你这个女人为了皇后的宝座怎么能如此不择手段?!”
萧如月顿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十三话里的那个“她”,她想她应该知道是谁了。
第390章 杀无赦
在背后煽风点火的人,想必是冯玉婷吧。
关心则乱。再冷静的人,遇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和事也会失去冷静和判断。
是,很多人是这样的没错,可宇文赫绝不是一个会因为儿女私情就枉顾国家大义的人。
她却连这一点都看不明白,她白白跟了宇文赫这么多年了。
不过,萧如月根本不打算对她说这些话。
因为,跟一个已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听不见别人半句话的人,是说不明白的。
与她讲什么都是白费唇舌无济于事。
“不对,你是为了你们东陵吧。你们迫不及待的想把我们大夏给吞并了,君上是你们的绊脚石,所以你才精心编排演绎了这样一出戏么?为了吞并大夏,你把自己说成是一个死人,不惜成为一个死人的替身和影子,好借此来操控君上。司徒敏,你这个东陵公主还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呢。”
说的好,不择手段。
“如今你让君上傻傻地为你离开京城四处奔波,为此劳心劳神,总有一日君上也会为了你去慷慨赴死,届时你的目的就达到了。司徒敏,你的用心怎么能这么险恶?”
十三冷笑着,手里的剑便刺了下来。
可是,只是稍稍一动,她却发觉自己动不了了。
身子就像是完全不听使唤了一般,麻木了。
“怎么说?你这个女人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十三脸色大变,那副愤世嫉俗仇深似海的面目越发狰狞。
萧如月撇撇嘴,冷冷扯了扯嘴角,“到底是本宫用心险恶还是你自己居心不良?”
“你口口声声说本宫是编织了一个天大的谎言来哄骗你心里面至高无上无以伦比的君上,哄得他晕头转向不知所云连自己姓甚名谁都给忘了,全由着我摆布唆使,你把本宫编排成这般模样,考虑过你们家君上是感受么?”
“你休想狡辩!”十三振振有词,“就是你,都是你这个女人!自从你出现之后君上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以前绝对不会被一个女人左右了决定!”
“你根本就是东陵派来迷惑君上的祸水,只有你这个女人才会不择手段地接近君上,想操控君上以达到你拿不可告人的目的!君上已经被你害成如今的模样了,你还狡辩什么!”
“哦。宇文赫与本宫在一起就是被迷惑,**纵。那是不是他与你在一起就是头脑清醒选择正确,就是英明神武千古一帝了?”
十三没说什么,但她眼里流露出的骄傲已经出卖了她。
萧如月冷冷一哼,“本宫从来没做过伤害他的事,却是不择手段用心险恶,而屡次背叛他,不顾同袍之谊对与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痛下杀手毫不手软的你,却是忠诚不二,忠心耿耿。”
萧如月眼底闪过一抹嘲讽,一脸冷漠地哼道,“你做人可真是双重标准的厉害!”
“你你胡说什么!我,我才没有……”十三一脸窘困,被人揭了短的不自在。
“你要是大大方方承认你喜欢宇文赫,你就是嫉妒宇文赫喜欢本宫宠爱本宫,你就是想杀了本宫泄愤,本宫还敬你是个敢爱敢恨的真性情。可你为了给自己的嫉妒找一个宣泄口,几次三番背叛主子,屡屡对自己人下手,却还要为这样的自己找遍各种借口,以显得自己清白无辜,你真令人恶心!”
萧如月眸色森冷,嘴角的笑意更冷,明明坐在那儿身子几乎动弹不了,却有一股绝对压倒性的优势一般,令人不敢逼视。
到这会儿了还在给自己找借口,想要证明自己是无辜的,恶不恶心人啊。
敢情她杀的那些人都是罪大恶极?个个该死?!
“你这种连自己的徒弟都能下得去杀手的人,到底有什么资格在本宫的面前大放厥词。你又是什么身份凭什么对本宫与君上的事情评头论足指手画脚?”
“十三,你可千万记清楚了你,不过是宇文赫手底下的一个死士!他手下与你一般有能力的人数以百计,你没有一星半点儿的特殊之处!”
“我才是他的妻子,这辈子要与他携手走到白头的人是我,也只有我。你由头至尾就没有一丁点立场操心他的人生!”
她说着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皮笑肉不笑地又道:
“你,什么都不是。”
最后一句话轻飘飘没有半分怒气在其中,却仿佛重拳直击在十三的心口。
血淋淋的现实被人无情揭开,她脸上血色全无!
“不,不是这样的!”
“君上是信任我的,我不是……不是这样的……”
萧如月咳嗽了一声,忍着背上和头皮传来的阵阵疼痛艰难地动了动身子,不再多看那个正在自我天人交战的女人一眼。
爱慕本无错,她却痴心妄想要根本不属于她的东西,甚至丧心病狂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还口口声声说这是别人的错,她杀人就不是错?
她杀的是与自己生死与共的弟兄啊,她更不惜对风雨同舟的徒弟痛下杀手,这种杀人之后又给自己找遍借口妄图洗白的,真是叫人恶心到了极点!
当了婊|子还想立贞节牌坊,天底下哪儿来这么便宜的好事?!
她萧如月是不愿意手染血腥,但这不代表她就会任人宰割!
之前由着她信口开河不予反击,她还蹬鼻子上脸越说越来劲,简直是岂有此理。
萧如月右手扶着床艰难地站起来,水眸染上杀意,十三不由得恐惧,却怎么也动弹不得,“你……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自然是做些该做的事情了。”
萧如月轻描淡写,姣好的面容绽放出一朵娇艳的笑花,美得仿佛不似人家凡人。
“我们家夫君被你这种人惦记,我都替他觉得不值得。所以,我不打算再让你见到他了。”
她将十三手中的三尺青峰卸了下来,把剑握到了自己的手里。
她并不会武功,这剑对她来说有些沉,所以握剑的姿势也不太对,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决定。
“你知道的吧,宇文赫已经对你下了绝杀令。说只要见到你……”
“杀、无、赦”
十三瞪大了双眼,那充满了恐惧的眼神,仿佛见到了地狱来索命的无常阎罗。
那把剑,那把染了生死与共的兄弟们的血的剑,那把也染了她徒弟青青的血的剑,从正前方刺入她的心口,她没来得及疼,“嘭”地一声轰然倒下重重坠地。
鲜血从口中涌出,目光还注视着眼前面无表情毫无杀气的女子。
她瞪着双眼,难以置信。
她怎么能……
她怎么能……出手这般的干脆利落。
她仿佛看见了青青那个难以置信的眼神。
也仿佛看见了那些与她生死与共的兄弟。
他们就在不远处,冷冷地盯着她,仿佛是在说:“终于轮到你了。”
她害怕……
……
地上的人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了。
那双至死都合不上的眼,只剩下满满的恐惧。
双手举起那把剑就几乎花光了萧如月所有的力气,她站都站不住了,却在此时,听见了从外面来的慌乱的脚步声。
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写满了担忧的眸子。
宇文赫,你果然回来了。
她笑了。
绝美的笑容从嘴角轻轻缓缓地扬起,“抱歉,宇文赫,我似乎抢了你的活儿干了……”
话音未落,身子整个栽入疾奔进来的他的怀抱中。
再没反应了。
宇文赫的黑眸里深沉得仿佛没有星月的夜幕,抱着萧如月良久不语。
唐敬之有点怂,看着地上的十三,尴尬地念了一句:“……真是太乱来了。”
……
萧如月只记得她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那一年的三月,桃花庵的桃花开得分外妖娆,她上香时被花迷了眼,拉着姚梓妍陪着她一起去赏花。
可是,桃花庵的桃花林占地甚广,花树繁盛,她醉心与赏花,转头便寻不见姚梓妍的身影。独自一人在山林之中寻觅路径,谁知却因为不太认路而越走越远。
等她反应过来时,早已偏离了大路,走到了山中。
后来,天色越晚,她孤身一人迷失荒山,无助得坐在大石上嚎啕大哭。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地方哭?”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清新的男音,少年般稚气未脱,话中又透着成熟的味道。
她一时忘了哭泣,循声看去。
不远处,渐暗的日光下,有个戴着银质面具的人手持玉箫站在不远处,那人身穿一袭湛蓝的流云纹袍子,身上无刺绣,腰间也只系了条与袍子同色的腰带,并未多余配饰。
他的身形掩映在桃花之间,有日光映衬,宛若神祗降临。
萧如月一时看痴了,“你……你又是何人?”
“我在问你话呢,你怎么一个人走到这儿来了?你的朋友家人呢?”
银质面具下传来与方才同样的嗓音,萧如月才确定,他就是方才说话的那个老气横秋的少年。
他大抵是哪个富贵人家跑出来的小公子,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股矜贵与说不出来的优雅。
她在梦里问他:“你是何人?”
那个少年徐徐摘下了银质的面具,露出一张笑意如风的面庞……
第391章 是我来晚了
宇文赫。
她的呼唤从唇间溢出。
眉间的郁结似乎松了些,但脸色仍很苍白。
宇文赫心疼地轻抚着毫无血色的脸庞,满心的自责:“都是我不好,是我来晚了……”
睡梦中的人没能回应他一点半点,他一想到回来时见到的那一幕,眸色又冷了下来。
他和唐敬之出了门之后不久,便觉得有什么不妥,到半路便折回了。
若是他们再晚回来一时半刻,后果不敢设想!
呼勒的胆子比预想中的要大多了,竟敢在背后搞这种小动作。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
自寻死路的人,就别怪他手下不留情了!
唐敬之敲了门进来,见宇文赫抱着萧如月不放,那神色生人勿近,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她其实没事,只是牵扯到伤口,又太疲劳,歇一歇就好的。”
宇文赫闻言蓦地抬头,唐敬之只觉得两道寒光刺到心里去。
他冷冷道,“她昏睡了一个时辰还没醒。”
唐敬之原本是有些心惊胆战的,但听他说了这句,委实没忍住就往上翻了个白眼,“……她只是累得睡着了,不是昏迷!”
这是要说几遍他才能听进去啊?
平时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到皇后娘娘这儿就成了个傻子了呢?
唐敬之忍不住叹了口气,把煎好的药放在桌上,看了宇文赫一眼说道:“皇后娘娘睡了一个时辰也差不多该醒了,这药你自己记得喝下。免得她醒过来瞧见个脸色白如纸的宇文赫,回头还要找我算账、”
说完也不再理会宇文赫是个什么反应,便径自退出去了。
出去时崇越正好进来,两个人错身而过,唐敬之厚道的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崇越不胜感激。
唐敬之又不禁看了一眼跪在门口的银临,心里不禁叹道:“造孽哦……”
皇后娘娘这件事,真的是太造孽了。
宇文赫早料到他会动手,也对对呼勒千防万防,可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快下手。
他们一不留神便让宇文赫他的宝贝萧姐姐落了单,如今成了这副模样,也不怪宇文赫会自责了。
……
虽然跨进了门,但气氛有些令人害怕,崇越并不敢开口,斟酌了一下才道,“君上……”
“那位呼勒太子呢?”
不等崇越说话,宇文赫便冷然打断道。
他冷着一张俊颜的模样还是挺吓人的。
崇越忙道:“已经被我们的人控制起来了,他没有反抗的余地。”
宇文赫黑眸里闪过一丝冷意,随即吩咐道,“吩咐下去,即刻启程。”
说着顿了顿,又道:“你去帮着唐敬之清理善后,不要留下痕迹。”
“是!”
崇越答得掷地有声。
退下时,又忍不住看了眼跪在门口的银临,想求情,但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这个时候若是替她求情,恐怕后果会更严重吧。
他终究还是放弃了求情,叹了口气便退了下去。
午后的太阳很毒。
银临跪在大太阳地上已经跪了有一个时辰了,一动不动,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落下来,她就这么跪在那儿,也没人敢去扶她起来。
银临的意识已经有点恍惚了。
但心里却是满满的自责。
看见十三倒在血泊里的时候她真的是心惊胆战。
若不是娘娘有一身本事,抢占了那么一丁点先机,那倒在血泊里的就是娘娘了。那可是一尸两命啊!
她若是能够再谨慎点,娘娘也不至于……
都是她的错。
“君上,是奴婢失职,奴婢不应该轻易擅离职守,是奴婢罪该万死!”
“请君上责罚!”
房内没有半点回应。
君上回来便一门心思扑在了娘娘的身上,若是责罚她都好,偏偏君上对她没有字言语。
她打从心里感到害怕。
就在她恍恍惚惚要倒下时,面前忽然出现一道人影。
银临费劲地抬起头,“君、君上……”
“收拾东西,启程。”宇文赫面无表情道。
“我们一行人之中只有你是女眷,回去的路上必须你来照顾她。”
银临仿佛被沉溺在黑暗中的人骤然看见了曙光,欣喜万分,“奴婢遵旨!”
说着重重磕了个响头。
一刻钟之中,宇文赫抱着还没恢复清醒的萧如月上了马车。
身后的众人纷纷上了马。
整装出发。
身后的小院子里,静谧得近乎死寂。
等到有人发觉不对闯进来时,他们的呼勒太子被人扒光了衣服被绑在床上,他的身边还躺着一个全身是血的女子,仔细一看才发觉,那女人早已凉透,死去多时。眼睛瞪得大大的,死前不知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而此时关于太子呼勒的传言不胫而走,都说,真正对可汗下毒的人不是三王子莫啜,而正是太子呼勒。
真正想弑君篡位的,正是太子呼勒。
消息一传开,便沸沸扬扬,满城风雨。
而这个时候,宇文赫一行人已经出了京。
唐敬之回头看了看身后将信将疑的鞑靼王庭,心道:宇文赫这招棋够狠。
炸了国师府,折了宇文觉的臂膀,又把那位呼勒太子踢下马,给莫啜创造机会光明正大地回国。因为宇文赫早就看穿了,呼勒是牵制不住宇文觉的,真正能与宇文觉斗上一斗的,是莫啜。
想必这个时候,莫啜已经在回王庭的路上了。
就呼勒那点脑子,接下来的状况可想而知。
思及此,他还是不由得要佩服起宇文觉来。
这位先帝的二皇子好本事啊,一个人就把鞑靼两位最有望继任汗位的王子控制在掌心。但同时不幸的是,莫啜不是个甘心被控制的人,如今又被宇文赫搅了局,边境那边,说不定就能缓解不少压力。
但当务之急还是尽快赶回去。
一旦燕州那边动起来,他们想绕行青州回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说到绕行青州,这大概才是宇文赫故意散播消息把莫啜吸引回王庭的最主要目的吧。
因为,他们想回燕州城就必须借道青州,若是莫啜一直赖在青州,他们双方就免不了一番面对面的硬碰硬。把莫啜弄走了,其他人便不足为惧了。
莫啜回了鞑靼王庭,一来牵制了宇文觉的行动,压制了太子呼勒,二来又方便了他们回去之路。
一石二鸟。
……
残阳如血,转眼已是黄昏。
萧如月醒来时,从她的角度,正好看见了小窗口外,天边血染一般的晚霞。
身上疼得不行。尤其是背上的伤口,一抽一抽像被针扎过。
头皮也一阵发疼。
她混沌的大脑缓和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段不愉快的记忆涌了出来。
呼勒。
十三。
狼狈为奸的两个人啊。
她动了动唯一灵活的右手,握住剑柄的那个感觉仿佛还在。
她在有生之年,真的动手了。
她心里却没有半分愧疚。
更没有恐惧。
她闭上眼,深吸了口气,眼前浮现出十三临死前那个难以置信的眼神。她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呢。
可是,她并不后悔。
这是在马车里,所以,他们已经远离那个地方了么?
喉咙里干涩的厉害,她舔舔了同样干涩的嘴唇,哑着嗓子喊了一句:“宇文赫……”
话音落,仿佛有一阵风刮过来掀起了帘子。
她怔了怔,随即对上一双饱含担忧的眸子,她松了口气,没有血色的唇瓣微微勾起一抹笑容,“我没事了。”
片刻,宇文赫便上了车,小心翼翼将她抱起来。
他明明是想抱她的,又生怕牵动她身上的伤口,只敢很小心很小心地扶着她,给她喂了两杯水。
但是,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这么畏手畏脚的做法惹得萧如月忍俊不禁,“别紧张,我才没那么脆弱。”
宇文赫木着脸,只“嗯”了一声。
萧如月也是看明白了,他大概是在责怪他自己,她稍微动了动,唯一还灵活的右手拽着他的袖子道:“我想如厕。”
宇文赫愣了愣,莫名脸红,萧如月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又重复道:“我想如厕,憋得难受。”
宇文赫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轻手轻脚地抱着她下了车。
马车旁边,银临一见萧如月被抱着下了车,不禁热泪盈眶。
没事就好。
没事就好。
整个的气氛都很奇怪。
萧如月在宇文赫的协助下非常地解了手,回来时,银临还保持着那个姿势站在车旁,脸上满是泪痕,嘴唇蠕动着像是想说话,但又不敢说似的。
萧如月下意识看了近在咫尺的宇文赫,五官深邃的脸还是被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笼罩着。
回到车上,宇文赫放下她,便又要开溜,她随即哼了一哼,“君上,你还想逃避到什么时候去?”
他的背影微微一僵,萧如月不禁叹了口气,“我又没怪你,你反应这么过度做什么?”
他不说话,她便只好说道:“转回来。”
某君上眸中尽是自责。
自责就逃跑啊?这一点也不像那个敢作敢当的宇文赫。
萧如月的食指戳了戳他的脸颊,“你干嘛要怪自己,你瞧我,汗毛都没少一根是不是?”
“嗯。”
嗯你个大头鬼啊。
“那你就是在怪我咯?”
“没有。”
诶,宇文赫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萧如月有点无奈,但肚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咕噜咕噜”的抗议,她一愣,也不尴尬,就这么摆摆手,“有饭吃么?”
宇文赫没说话,默默走开了,过了一会儿便端着一个大海碗过来,里面有肉有菜还挺丰盛的。
天边的晚霞已经渐渐被黑暗吞没。
萧如月肚子里一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他也不急着喂饭,就这么看着良久,才转过来看着萧如月:“我很抱歉。”
“是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