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青阳县
萧如月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一下坐起来。
“娘娘。”绿衣凑到她跟前来,“咱们到了。”
“到哪儿了?”
“这会儿已经午时了,咱们到镇上了,君上吩咐歇息用膳后再出发。”
萧如月推开小窗往外头看去,明晃晃的太阳在头顶上,她这是一睡便睡了一早上么?
她正出神时,一个脑袋忽然凑到她眼前,“丫头,你可算是醒了。”
萧如月吓一跳,拍拍心口,“雅音姐姐,你出现之前能不能先打个招呼?”
梁丘雅音姑娘摊手,冲着身后喊了一句:“老狐狸,快给你家的宝贝准备吃的。孕妇吃得多。”
话音落,车门从外头拉开,宇文赫探个头进来,冲萧如月伸出手,“下来休息吧。”
萧如月揉了揉有些沉的太阳穴,到底是往前凑去了,宇文赫便一把将她抱下了车。
绿衣跟在后头,崇越把她接下来了。
银临看了看自家娘娘,再看看崇越,摇摇头自个儿跳下车。
说到崇越,倒是要多说两句的。
之前崇越不是在宫中当羽林卫的副统领当的挺好,今日一大早却出现在了随行的队伍之中,萧如月好奇问了一句,这少年便一本正经道:“崇越生是君上的人、死的君上的鬼,主上走到哪里我就去哪里。”
为此皇后娘娘也要冷汗一把。
总觉得这词好像是有哪里不对。
这个镇子离京城也就半日的路程,不算太远,行人经商来往也多,客店用饭的客人不少。
小客栈的老板正在柜台后边拨弄着算盘,一道阴影忽然就出现在他面前。
他一抬头,便见一名眉目清秀如画的少年站在柜台前,身穿白衣,左眼下有颗泪痣,明明是个男孩子,五官却偏偏要比女孩子还要柔美。
“掌柜的,麻烦准备二十个人的饭菜,外加一间客房。”
老板愣了愣神,连忙说道,“客官要这么多人的饭菜,后厨就我家老婆子一个人,这一下子怕是赶不及。”
“无妨,我们这里有厨娘,人手管够。”却听得另一个轻缓磁性的男声从外头传来。
这声音不知怎地,就是好听。
老板伸长脖子越过柜台前的少年看去,便见那是一个穿着宝蓝色丝绸深衣的男子,这人生得目若朗星,不说话时光是一个眼神便叫人忍不住膝盖发软,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叫人低头臣服的霸气。
这一身深衣只在腰间系着浅青色束带,并没有其他花纹,穿在这人身上却生出了华彩一般。
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女子,挽着妇人的发髻,穿了身宽松的锦衣,脸上蒙着面纱,一双眸子朝这边看来,仿佛凝了盈盈春水,面纱下的面貌也不知有多么惊人。
“掌柜的,还不快点吩咐下去,我家主上和夫人都饿了。”白衣少年崇阳不悦地皱了皱眉,拿剑在柜台上敲了敲,掌柜的这才回过神来。
忙道:“是是是,小人失态了。客官们里边儿请。”
那身穿宝蓝色深衣的男子自然是宇文赫,他身边的蒙面女子也是萧如月无疑,而萧如月之所以会蒙着脸,是因为宇文赫刚把她抱下车,就二话不说地把这面纱蒙到她脸上,还说:“我的夫人的美貌决不能给别人瞧了去。”
萧如月哭笑不得。
只能在心里头暗暗腹诽:这一出门便原形毕露了。
梁丘雅音也在后头大摇其头。
这会儿宇文赫和萧如月进店落座,其他人也跟着入内,不大的小店一下子就塞满了人。
这家店是前哨好不容易找到的,要位置不那么偏、口碑不错又还暂时没人的,主上的命令有点复杂,执行起来有些困难。
店里人手不够,宇文赫的的护卫们一部分在周围布防,几个人便问了老板马草在哪里,便自行去喂马了。
绿衣也带着崇越上后厨帮忙起来。这么多人要吃饭,一个人自然是忙不过来的。
王尚书和其他两位工部的官员坐在一起,都是文人,赶路对他们来说八成有些吃不消。但因为与君上同行,帝后都没说话,他们自然不敢有怨言。
萧如月原本是挨着宇文赫坐的,梁丘雅音却故意挤过来,冲宇文赫瞟了一眼,“我说妹夫,我要和我们家丫头说说话,你别偷听。”倒是差使起宇文赫来了。
崇阳这护主的少年就不乐意了,当下就说道:“梁丘姑娘,对我们家主上客气些。”
梁丘雅音摆摆手,外头一个护卫走进来,把一张纸条递给了宇文赫,什么都没说。宇文赫看了看,随即收在手里边,又看了崇阳一眼让他一起出去了。
“丫头,我还是没想到办法。”梁丘雅音语重心长,说话时眼睛一直注视着萧如月,“这件事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的,我……瞒不下去了。”
“我知道。”萧如月淡淡点头。
“啊!你……也是哦。”梁丘雅音从惊讶到平静,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你准备好了?”
萧如月点点头,面带微笑:“我心里清楚的。无论如何,我都会和他在一起的。”
梁丘雅音双唇蠕动了一下,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宇文赫很快去而复返,他一回来,梁丘雅音便走了,到王尚书那边去坐去了,她全然不把自己当个姑娘家,兴高采烈地与王尚书谈论起了想给他儿子王大公子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儿这件事。
午饭过后,宇文赫便把萧如月给赶到楼上客房去歇息。那间客房原来就是给她准备的。
萧如月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死活拖着宇文赫陪她一起。某君上哪里受得了皇后娘娘威逼利诱,一下子就投降了。
梁丘雅音姑娘还暗暗吐槽了句:没出息。
到了楼上,关上门,宇文赫一封信递给了萧如月,“唐敬之来消息了。”
“鞑靼人终于有动作了?”
她问着话,已经迅速看了起来。
唐敬之在信上说山林里无缘无故出现了食肉的毒虫子,疑似蛊虫。他抓了几条,却没认出来到底是什么虫子。
普通的毒虫和蛊还是有区别的。
寻常的毒虫天生地养,纵然会害人也是天性如此;蛊虫就不同,会被练成蛊的多半是大凶的虫子,练成蛊之后还会听从主人的调派,听从指令办事。
这才是最大的差别。
没见过的毒虫,无缘无故大量出现,那就有可能不是无缘无故的了。
萧如月和宇文赫对视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宇文赫说道:“咱们还有一桩事情要解决,只能尽快解决这边的事情再赶过去了。”
萧如月表示同意。
歇息了一个时辰又继续出发了。
出发之后,萧如月把梁丘雅音叫到马车上特意说了这件事,梁丘雅音思忖片刻,说道:“唐敬之虽然不着调,但关键时刻还是挺靠谱的。要不是药王谷的医仙怎么可能收他为徒。”
萧如月“噗嗤”笑了,“这话听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夸奖。不过唐敬之听见了八成会开心。”
“快别提那件事了。说起来我就心凉。”
萧如月见她一脸无奈,也就不再说,主动把手伸给她,“雅音姐姐,连日赶路的话,我不想拖了大家后腿。”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我早就准备好了。”梁丘雅音自然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她从自己随身的腰包里拿出一个青釉无花纹的小瓶子放在她手中。
萧如月拔出瓶塞嗅了嗅,欣然眉开眼笑,“多谢雅音姐姐。”
梁丘姑娘一脸更加深沉的无奈。
这一个两个的都这样,让她老人家都替他们操碎了心。
这一路上几乎不再停歇,马不停蹄,到日落时才赶到宿头。
连续赶路三日,青阳县已在望。
青阳县的灾情从周边现成便能看出一二来,一个县城闹了灾,百姓流离失所在所难免。
他们赶在天黑前进了县城,城里头也是一派凋零衰败的景象,客栈已经不开了,老板就坐在门口唉声叹气,骂县太爷不作为,就知道花天酒地找女人。
崇越和绿衣上前去询问状况,那客栈老板一见是陌生外乡人,警惕的都不说话了,一副生怕他们这些外乡人会把他的话传出去害了他的模样。
绿衣忙说:“老板别误会,咱们家主子是来探亲的,但是遇上灾荒之年,亲人没找到。城里就您这一家客栈还有人,能否先让我们住下?”
绿衣是个面善的姑娘,她这么一说便十分有可信度了。
就在老板还迟疑着的时候,宇文赫和萧如月也都下车了。
客栈老板见他们衣着不凡,尤其是宇文赫那一脸叫人无法抗拒的威严时,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这才让宇文赫这一行人进店。
客栈里连个跑腿的店小二都没有,老板苦哈哈说道:“这灾荒之年,年轻人能出去逃荒的都出去了。谁还留在这里等死。”
“那老板你怎么没走?”
“这是我那老父亲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我死也要守着。”老板说得斩钉截铁。
宇文赫笑赞了句:“好气魄。”
第333章 河堤的蹊跷
店里太久没人来住店了,到处都落了灰,得了客栈老板的首肯之后,宇文骁一行人便进驻了店里。
护卫们便里里外外地忙碌起来。
银临和绿衣率先收拾了张桌子出来,让萧如月坐下来歇息,客栈老板一直远远地站着看着宇文赫和萧如月,像是警惕又像是在在盘算着什么。
宇文赫与萧如月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
绿衣问了老板,得知后院有口水井的水是干净的可以用,便欣然拉着梁丘雅音一起去了后院打水。至于为何非要拉着梁丘姑娘一起去的原因,萧如月猜想,这小妮子八成是担心这地方人生地不熟,怕水井里被有心人动了手脚。
处境艰难,虎狼环饲,她谨小慎微考虑周全也是人之常情。
光凭这一点,宇文赫都夸她是:“孺子可教也。”
明明夸的是绿衣,却是捧了把他的心上人一把。银临和崇越都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你看我、我看你,笑而不语。
这会儿沈良沈将军和崇阳已经出去了,初来乍到总要去探查一下当地风土人情,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绿衣是个手脚利索的姑娘,很快就打了水过来,宇文赫让银临守着萧如月,自个儿也去了后院,不晓得是做什么去了。
没过一会儿绿衣便提了壶水来,水质清冽略带甘甜,一点不像靠近大河沿岸的水质,反而像是山泉。
绿衣还凑在萧如月耳边神神秘秘的说,这会耳生火烧水来不及,君上硬是拿内力把水煮热的。
宇文赫备着她神神秘秘地去后院,便是为了这档子事么?
萧如月一时觉得好笑,心头甜滋滋的。
客栈老板站了一会儿也帮忙收拾客房去了,这么多人上上下下地打扫,半个时辰之后,客栈里焕然一新。
萧如月喝了两杯水解了渴,也挽起袖子来帮忙,可是这些人都是宇文赫的死忠部下,都知道她身怀六甲,哪个都不肯自个主母动手,
于是,笑容便被迫带着银临上车里坐着去了,女主人的优越感一下子出来了了。
宇文赫还嫌弃她:这么多人不差你一个。
收拾完正式打点入住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客栈里正如老板所说的,基本上什么吃食都没有,只有点米和一点点菜。还好宇文赫一行人不是纯粹探亲的人,他们在临县购买了米粮肉菜,灶房收拾好了之后,银临和会厨子便帮着绿衣下厨去了。
崇阳和沈良他们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把县城里的情况同宇文赫一说,君上的眉头都皱到一处了。
他们说,秋收之前遇着大水,今年颗粒无收了。镇上百姓很多都是一家几口人家里没半缸米,粥里边儿没有几粒米,光是喝水充饥。
有点存粮的还算是好的,还有的更惨,家里米粮都没有了,都开始挖草根树皮了。
之前青阳县令报上去时说,青阳县虽遇水灾,但官府组织百姓灾后抢收,也向朝廷申报开粮仓放粮赈灾,情况已大有好转。
而如今看来,那位青阳县令上报的所谓灾情,显然与实情大相径庭。
“简直岂有此理!”宇文赫沉着脸拍了桌子。
“这青阳县令是不知君上亲至、还在做着他瞒天过海的春秋白日梦;还是这就是他所谓的‘情况大有好转’?”萧如月也随之冷哼了一声。
要不是顾忌着这是出门在外,只怕宇文赫就不是拍桌说一句“岂有此理”这么简单了。
王尚书和两位工部官员的脸色一下不太好看,好在是吏部主事不在这儿,否则肯定早就吓得要躲门口去了。
晚膳准备好了,下楼用膳时,大家被这件事影响着,也都迟迟没下筷子。
倒是萧如月安慰大家道:“都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说着才把面纱取了下来。
原本是想在房间里头用膳的,但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也就大家一起用了。
宇文赫招呼着客栈老板一起,与王尚书他们同桌。
客栈老板边吃边夸奖下厨做饭的绿衣姑娘手艺好,同时不忘了虎头虎脑地观察大家。
到最后,他的目光又都集中在了宇文赫与萧如月的脸上了。
从沈将军和崇阳回来说了那番话之后,宇文赫的脸色便阴沉了许多,只有在和萧如月说话的时候,才有几分好颜色,用过晚膳之后,萧如月便主动提出来让宇文赫陪着她去外头走走。
客栈老板一听她这么说,收拾着碗盘的手跟着顿了顿,讽刺了一句:“外头连月亮快没有了,这黑灯瞎火的有啥可看的?”
宇文赫的眉头敛了敛,显然不悦,萧如月挽着他的胳膊,冲他笑了一笑,便招呼银临道,“掌灯吧。”
银临便去点了两个灯笼,和崇阳一人一盏,一前一后一个开路一个垫后。
其实他们身上是带了夜明珠的,只不过这东西太过招眼,还是不拿出来的好。
客栈老板说的是实话,这都月底了,天空星光倒是灿烂,月光黯淡。一走出去黑灯瞎火的四周黑漆漆的。日落之前青阳县城里便人声寥落,这会儿更是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四野沉沉,仿佛死寂。
沈良和崇阳在日落前把县城基本上逛了一遍,宇文赫让他们带路,一路来到了河岸边。
迎面而来河风带着些寒气,萧如月搓了搓手臂,下意识往宇文赫的怀里蹭。宇文赫给她披上衣裳,长臂一揽,把她紧紧搂在怀中。
出门前君上交待要带衣裳,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阵阵凉风吹来,仔细一闻,空气湿润之余,其中还有很重的泥土的气息。
崇阳提着灯笼走到堤坝上去,用脚一踩,脚底下一软险些陷下去,好在他有功夫,提气一跃便回来了。
“君上,那堤坝有古怪。虽然被大水冲垮了,但也不至于是软乎乎的。底下好像没有硬石头似的。”
沈良说:“我来的时候已经日落了,只匆忙看了缺口的地方,光线太暗,没能注意到泥土沙石的状况。”这是解释,也算是交待了。
宇文赫嗯了一声,表示他知道了。
行色匆匆,又要探路又要观察民情,还能找到这河堤上来,便可见沈将军的胆大心细不是说说而已,有些小问题并不是能力范围之内的,怪不到沈将军的头上来。
“时候不早了,明日一早再来查看吧。”
又吹了一会儿风,凉意越发重了,宇文赫才吩咐道。
白日里勘查河堤到底是方便些的。这黑灯瞎火的即便打着灯笼也瞧不真切。
一行人便回去了。
为了回的快,他们自然是都施展了轻功,脚程非寻常人可比的。
他们回到客栈,老板还在楼下扫地,把板凳一张张往桌子上倒放,看了一眼从门口进来的宇文赫和萧如月等人,阴阳怪气地道:“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富贵人儿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老板这话说的有意思,你不是富贵人儿,我们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宇文赫淡淡扫了他一眼。
客栈老板只觉得背上一凉,这才瞧见了他们脚边的河泥,“你,你们去了河边了?这大晚上的你们是怎么去的,来回这么快?!”
“既然老板对我们的行踪这般好奇,我们也就不瞒你了。”宇文赫面色依旧淡淡的,说着给了崇阳一个眼神。
白衣少年心领神会,和崇越一左一右便把客栈老板给架起来往二楼去,“老板,咱们去楼上好好说道说道。”
王尚书他们听见动静从房间里出来,宇文赫看了王尚书一眼,“你也跟去瞧瞧。”
说完便扶着萧如月进屋了。
君上有吩咐,王尚书自然不敢怠慢,在崇阳他们后边儿也进了屋子里去了。
对于该怎么问客栈老板的话,崇阳和崇越最是有心得的,王尚书也是个明白人,对付客栈老板这种经历了水灾也很有可能深知内情的当地人,只要稍微把今天晚上发现的河堤上的异常模棱两可地透露一点,他应该就能吐出些东西了。
“阿嗤!”刚回到房间,萧如月猝不及防就打了个喷嚏。
宇文赫二话不说把她按在床上,被子闷头罩下来,萧如月差点被闷死了,把被子扒拉下来,瞪了宇文赫一记白眼,“我还是很健壮的!”
“早知道不带你出去了。”
萧如月又瞪了他。
宇文赫却是径自蹲下去,替萧如月脱去带泥的鞋子掉了,之后他自己的鞋子也换下来,坐在萧如月身边。
她的手有些凉,他便握着她的手,她的别扭也就闹不下去了。
“这件事你是打算速战速决,之后的要交给王尚书么?”
“嗯,时间不多了。边关那边等不起。”
萧如月顿了顿,又问:“崇阳他们俩不会趁机收拾那个老板吧。”
“不会,他们两个公私分明,就算要收拾也是等事情结束之后。”宇文赫面无表情道。
萧如月:“……”
君上突然一本正经讲冷笑话她还真有些不适应。
不过他说的也是。
他们都清楚,客栈老板就是个寻常的老百姓,因为闹了水灾的事情心头有怨气而已。
第334章 怎么吃进去的怎么吐出来
在客栈老板的眼中,他们这帮外乡人就是活的太舒服太顺了,才会来他们这闹灾荒的地方闲逛瞎晃悠。所以他对他们“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的行为看不过眼也是情理之中。
崇阳和崇越清楚这一点,自然也不会刻意为难他的。
但是为了从他口中问出点什么来,吓唬吓唬他几句就说不定了。
不过这些都是他们的事情了。
萧如月心知肚明。
本来就连续赶了几天的路,用过晚膳又走了这么远的路,萧如月已经累到了极点。
她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觉得和宇文赫说话说着说着,便什么印象都没有了。
翌日一早醒过来她才想起来,雅音姐姐用过晚膳之后,似乎就不见人了。梳洗的时候她问了银临一句,银临说:“梁丘姑娘是后半夜才回来的,也不知是干什么去了,神神秘秘的。”
萧如月顿了顿,她既然是后半夜才回来的,说不定是去干了些白天不适合干的事呢。
她也就没去打扰雅音姐姐补眠了。
一整个早上,萧如月便哪儿都没去,门也没出,就在客栈里歇息。起来洗漱后就用了早膳,吃饱歇了会儿又去睡,势要把体力补回来。
宇文赫也是哪儿都不去,就陪着她吃饱睡、睡饱吃。
活脱脱是一对懒虫夫妻。
不过,这都是表面上的。
而实际上,昨儿晚上客栈老板被崇阳和崇越给拉到房间里,他们模棱两可地提了几句河堤的事情,又吓唬了两句,客栈老板便像竹筒倒豆子,什么都说了。
他把知道的事情一个字不漏也不敢漏的全都如数交待。
被叫去听的王尚书自能明白宇文赫的用意。他从头到尾听了一番,把客栈老板所说的都详细记录下来,一大早就带着两名工部的官员,和崇阳沈良他们一起去镇上询问细节,然后河堤上实地勘查去了。
一上午忙得脚不沾地,到了快晌午才回。
客栈里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在等着他们,王尚书一进门便迫不可待地想向宇文赫说明自己的所见所闻,但宇文赫却不急,让他们几个都先洗手吃饭。
“再急也等吃完饭再说。”
君上有命,莫敢不从。
王尚书他们也就只有先坐下来用饭了。
经过昨天晚上的事情,客栈老板对崇阳和崇越心生忌惮,看见他们就害怕地想扭开头。
崇阳偏偏就是不让他如愿,还招呼着老板过来一起用饭。
宇文赫没头没尾忽然说了一句,“说来老板你也不容易,你的一家人都上外地亲戚家避难去了,就剩下你一个人还守着这家店。要不你把点盘给我们,你也去外地避难去吧。”
“那……那怎么能行!这可是我爹传给我的。我就是死也要守住这个店!”老板信誓旦旦。
宇文赫闻言嘴角微微一扬,萧如月看出他眼底一闪而过恶趣味,他又想玩什么?
用过午膳王尚书便被宇文赫叫到房中详谈。
他们在河堤上走了一圈,在缺口的好几处都挖开来看,底下都是一些烂谷壳,稻草和沙子,根本没有大石头,连中等的石头都没有,有的只有零星的沙石。
“这种大堤不垮才怪!”说完王尚书忍不住就气愤地骂道。
“我一直以为是工部的图纸有问题,这样看来,就算我们画出花来,这堤也耐不住大水一冲。”
崇阳也说道:“我们根据客栈老板提供的线索去镇上走访了,很多人都说县令根本就没有放过粮,就隔两天施粥一次,根本不够吃的。那位县令大人自己倒是吃的很丰盛,炖炖四菜一汤,有鱼有肉。”
宇文赫没说话,手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气氛很是沉抑。
半晌,他才说了一句:“不该吃的东西,他怎么吃进去,就让他怎么吐出来。”
王尚书和沈良都先出去了,宇文赫把崇越也叫进来,吩咐崇阳崇越两人出去办件事。
说的很小声,萧如月在边上也没能听清。
等他们都出去了,萧如月才问道:“说什么悄悄话连我都不能听。”
“都是小事,你就别操心了。你若是困了就再睡会儿,下午估计没得安生了。”宇文赫在她发上揉了揉,随即在她额头上吻了一记。
萧如月听得出来他是话里有话,不过他应该是自有打算,这会儿不告诉她,下午也就知道了。
她也就不追问,拍了拍吃得饱饱的肚子,便去睡了。
宇文赫在床边守着她,看着她睡着之后,让银临和绿衣进来守着,自己便走了。
至于去了何处,那就不得而知了。
萧如月是被一阵吵闹声给吵醒过来的。
迷糊间听见有人在楼下大声喧哗,说什么“妨碍公务”、“目中无人”什么的,声音很大,她的美梦也就被打断了,一下子坐起来。
绿衣一脸愧疚,“娘娘,还是把您给吵醒了。”
“楼下是怎么回事?谁在吵吵嚷嚷的?”萧如月掀背下床,径自套上了鞋子。
绿衣忙扶住她,也有阻止她出去的意思,“娘娘,您还是别去了,楼下吵吵嚷嚷的,别再把您伤着。”
“这么多人在还能让人把我伤着,你把他们都当真什么了。”萧如月笑着反驳,便拿起屏风上的衣裳穿戴起来。
这时候,银临推门而入,见着萧如月正在穿戴,便愣了一下,“娘娘这是要出去?”
“你不是刚上来,楼下是怎么回事?”萧如月不答反问,但不等银临说话,她又说道:“莫不是青阳县衙的人来抓人来了。”
银临闻言一顿,便点了头,“娘娘说的不错,楼下来了十来个青阳县衙的捕快,说是咱们犯事了,要把咱们给抓到县衙蹲大牢去,结果就把崇越给惹毛了,吵起来了。”
萧如月套上了外裳,慢悠悠系着系带问:“怎么没动手?”
呃……
银临迟疑了一下,“娘娘什么都知道了。是主上下令不准动手的,说是吵吵架就好,动手不合适。”
吵都吵了,动不动手都是迟早的事。
他们不动,宇文赫就该自己动手了。
萧如月把头发往头上一盘,别上平凡无奇的银簪子,就把面纱蒙在脸上,扶着银临的手下楼了。
楼下的场面委实有些乱,客栈老板都躲到柜台后边去了。
崇阳和崇越以及两名护卫在他们和县衙的人对峙,不吵了,就是对峙。
其他人都不知所踪,王尚书和工部的两名大人也不见人影。沈良只负责跟在萧如月的身后,倒显得不像掺和进去的样子。
气氛很僵硬。
剑拔弩张里,只有宇文赫还坐着,倒了杯水浅斟慢酌。
瞧见萧如月下楼,宇文赫起身走过来,伸手来扶她,“被吵醒了吧。”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萧如月睨了他一眼。
宇文赫没反驳,递给她杯水。
那些衙役看见还有个蒙面女眷,眼睛都直了。
宇文赫不悦地皱了皱眉,把萧如月护在怀里,不紧不慢地瞥了他们一眼道,“再敢乱看,你们的眼睛就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这话轻轻慢慢,话里却有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些衙役都觉得扑面一股寒意扑面而来,连忙移开眼。
宇文赫这才柔声问萧如月道,“县太爷派了这么多人来,说是要请咱们去县衙做客,你觉得如何?”
那帮衙役连捕头在内,都瞪了瞪眼,他哪只耳朵听见他们说是要“请”是县衙的!
萧如月一双灵动的眼珠子转了转,一派天真无邪道,“咱们远道而来毕竟是客,都说客随主便,咱们不去岂不是驳了县太爷的面子。”
“夫人说的是。既然县太爷这么想见咱们,不去不合适。走吧。”
萧如月险些笑出声。
宇文赫搂着她率先走出门,萧如月跨出门时回头往楼上看了一眼,正好看见雅音姐姐从二楼探个脑袋往下瞧,还冲她露出意味深长饶富趣味的笑容。
也不知道雅音姐姐心里是打的什么主意。
那一帮什么捕快衙役的见他们都往外走,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跟上。
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差,还真没遇到过这么邪门的事情。一个长得斯斯文文的男人,怎么他说句话就让人觉得不敢顶嘴呢?
太邪门了!
十来个官差跟着宇文赫萧如月他们穿街过巷走向县衙,这阵仗引起了不小的注意,有人很快就认出早上问他们有没有饭吃的那个白衣少年崇阳,都替他们暗暗不值。
又是一些得罪了县太爷的热心肠。
这些人真是傻呀,怎么跑这里来送死呢?
县衙不算大,却弄得富丽堂皇。在这闹灾荒的念头,本该关心百姓疾苦的青阳县令就在后衙里逗鸟玩儿。
听师爷说那几个多管闲事的人给抓回来了,他也漠不关心,挥挥手漫不经心地说:“关起来关起来,把他们往牢里关几天,别给饭吃,几天他们就老实了。”
“可是大人,学生看这些人好像来头不小,一个个气宇非凡的,上回不是说君上要来青阳县么?会不会是君上派来的先头人马?”师爷犹豫着。
那青阳县令马上就转过来呸了他一声:“乌鸦嘴!你看咱们君上养尊处优,他像是能亲自来着鬼地方的人么?”
第335章 花五十两买的
“县令大人是问过君上的意思了么,你怎么能这么笃定君上就养尊处优不会来?”
青阳县令话音未落,就听见一个醇厚磁性的嗓音倏地响起。
话音落,青阳县令和师爷闻声齐刷刷回头看去,就见一男一女相携从月洞门走了进来。
男子身穿一袭月白色袍子,衬得他身形颀长不失壮硕,俊美无俦的轮廓根本不属于这山野之地,黑眸光芒内敛,薄唇微微一扬,透着万人之上的尊贵。
他身边的女子穿着浅灰色绣花琵琶袖短褙子,搭了一件绯色的齐腰褶裙,粉色系带被风吹起,飘飘然恍若仙子,她脸上蒙着面纱,看不清面容却更加神秘。那双潋滟的眸子灵动清灵,骨碌碌一转,动人心魄。
来人正是宇文赫和萧如月,他们的身后是紧随护卫的崇阳、崇越和沈良。
青阳县令和师爷不由得盯着他们多看了几眼。
宇文赫眉头微微一敛,明显不悦,旁人总盯着他的宝贝娇妻看让他很不高兴,他私以为下次应该给她蒙上头纱才成。
他上前一步,阻住了他们两个人的视线。
青阳县令这才回过神来,瞪了宇文赫,“你,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你们,你们不是应该在外面大堂上么?!”师爷也才回过神来,吃了一惊。
青阳县令也不算笨,马上就听懂了他的意思,“你是说这几个人就是那些在咱们地头上煽动人心的那伙儿人?!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不经允许擅闯后衙!该当何罪!”
宇文赫闻言冷冷嗤笑了一声,“董大人在谎报民情欺上瞒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该当何罪?”
“你,你说什么?”青阳县令董大人脸色大变。
“董大人应该明白鄙人的意思才对吧。你上报朝廷说青阳县情况大好,灾情却是如此严重;你又向君上申报开仓放梁,君上也同意了,可青阳县百姓每隔两日才能领一回县衙的粥,不知道董大人的粮放到哪里去,粥又施给了什么人?”
宇文赫气定神闲,一字一顿徐徐问道。
董县令蓦地一惊,倒退了两步,“你别胡说八道,你知道什么!粮仓里的皇粮可都是进了灾民的肚子里,要不然那些粮食能到哪里去?!”
“粮食去了哪里董大人心里不是最清楚么,又何必多此一举反问我这个不知情者。你让一帮捕快衙役去客栈把我们这些外乡人拘起来,不就是怕青阳县的灾情被宣扬出去引来朝廷的注意么?”宇文赫眉头微扬,目光转向董县令身边的师爷,“陈师爷你也是个知情者,你们家大人欺上瞒下,你竟敢同流合污,你就不怕杀头之罪落到你头上么?”
“我……”
“闭嘴,你少听这个外乡人胡说八道,他几句话就把你吓破胆了呀!”董县令不知怎的回过神来,冲陈师爷吼了一句。
“这个外乡人还不知道是什么来路,指不定是哪个大官派来要讹咱们的。外乡人,你们什么来路我不关心,你们是怎么打伤我的衙役捕快我知道,你们公然袭击官差擅闯后衙,这是重罪!本官可以把你们关在大牢里关到死!”
“董大人好大的威风,你是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打伤了官差的?即便我们真的打伤了你们青阳县的捕快衙役,你又当如何?”
董县令一顿,大声喊道:“来人啊!有歹人闯入县衙,立即捉拿归案就地正法!”
“大人……”陈师爷迟疑地叫了他一句,谁知道董县令反而瞪他一眼,“闭嘴!”
从前衙有整齐的脚步声传来,董县令得意洋洋,宇文轻哼了一声,崇越从他身后腾空而起,身形一闪就落在了董县令身边,他在董县令肩上一按,他立即发出惨叫,“你你你大胆!放开!”
“大人!”陈师爷连忙要凑过来,崇越的宝剑就架在他肩头上,“你最好别乱动,刀剑无眼。”
陈师爷脸色都吓白了。
董县令梗着脖子脸,听到脚步声来到院门口欣然大喊,“快,快来!贼人在此!”
谁知道进来的却不是县衙的捕快衙役。
而是整装的军士。
董县令一口气梗在喉咙里,接下来的话全都噎住了。
王尚书和两名工部官员在军士之后也走了出来。
宇文赫侧脸看了他们,“进去看看,让陈师爷给你们带路,县衙的账目查清楚了,尤其是河堤修筑工程与粮仓那些粮食去向的详情。”
“是。”王尚书领头,走向吓懵了的陈师爷,两名军士押着陈师爷,他两条腿直打颤,边走边抖,几乎是被拖着走的。
萧如月拉了拉宇文赫的袖子,“我也去帮忙看看吧,账目这些东西我还是比较在行的。”
“别太累,你帮忙看几眼就成。”
宇文赫不放心得嘱咐道。
萧如月点点头,跟王尚书他们一道走了,沈良也一道跟了上去:这是原则,娘娘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军士们把守着后衙,之前董县令在逗着玩的鹦鹉,在笼子里活蹦乱跳,叽喳乱叫:“大人,大人,抓起来了,抓起来了。”
“这都是谁给教的?”宇文赫看了一眼,对着鹦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崇阳从他身后走出来,憋着笑说道,“梁丘姑娘昨天晚上就来过县衙了。”
原来如此。
“这小家伙倒是机灵,一起带回去吧,她无聊时还能解解闷。”
崇阳点点头,过去把鹦鹉拎了过来,董县令一脸心痛,“我……那可是我花了五十两买回来的!”
崇阳的手一抖,差点把鸟笼子给丢了出去,“我去!一只鸟儿就值五十两?五十两可以给普通百姓一家几口人吃多久啊。”
宇文赫嗯了一声,“咱们大夏的县令,一个月是多少俸银来着?”
崇阳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不说话了,提着鸟笼子走回宇文赫身后。
“还我的鸟儿!”董县令激动地大叫,肢体动作也十分剧烈。
崇越把他往石凳子上一压,他一屁股重重坐下去,动弹不得了。
宇文赫回头看了一眼那鸟笼子,修长的食指在鸟笼上轻轻一弹,鹦鹉立即吓得乱飞乱叫,“好可怕!好可怕!”
他都转开了,鹦鹉还是惨叫着,“好可怕!好可怕!”
笼子里空间太小,鹦鹉煽动羽翼,掉了一片片羽毛。
董大人吓得语无伦次,“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不知道驸马府的威严么?你们可知道孙驸马是我的靠山!你们放开我的鸟儿,这可是我的心肝宝贝!”
“董县令到这会儿还惦记着你的鸟呢,我以为你会更在意自己的命。”
宇文赫的眸光轻飘飘转而落在他身上,幽幽冷笑。
董大人的心里彻底凉透了。
“你,你到底是谁?”
崇阳“嗤笑”一声,“我家主上的名头说出来吓死你。”
董大人蓦地想到什么,一脸难以置信,随即傻了一般,呆呆坐着。
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呢?
……
县衙门的账房里别有洞天。
看似平淡无奇的小屋子,两个架子之后,却还藏着一间暗格。陈师爷战战兢兢地打开暗格,领头走了进去。
出于安全考虑,两名军士与他同行。萧如月和王尚书走在了后头。
里面是一个小房间,一张方桌两把椅子,还有一个书柜。陈师爷一脸畏惧地用钥匙打开柜子,拿出整整两箱子的黄金。
黄灿灿的金条赫然出现在面前,王尚书他们的表情都有点诧异,萧如月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到。
青阳县的百姓在吃糠咽菜,食不果腹,一个小小的青阳县令后衙却藏了这么多的黄金。这个结果太令人意外了。
萧如月的两条秀眉蹙了蹙。
王尚书和她对视了一眼,心领神会地蹲下身去,在柜子里摸索了一会儿,又抽出了两本账册。
……
从县衙中搜出的账册表明,青阳县令贪赃枉法中饱私囊,为个人私利盗卖皇粮、置百姓生死于不顾私吞筑堤银两,以稻草麻杆儿等东西代替沙石,偷工减料,导致河堤溃败,证据确凿铁证如山。依律,绞杀。
青阳县百姓看见张贴出来的公文布告之后,奔相走告,半日之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行刑这日正午,刑场更是挤满了观刑的青阳县受害百姓。贪官伏法,人人拍手叫好。
衙门搜出来的金银尽数充公,被盗卖的皇粮虽然无法追回,但这些钱财却也能用于重新购置食粮,和购买筑堤防的沙石。衙门也重新组织人手放粮施粥,灾民饥不果腹的情况渐有好转。
百姓都说是盼来了青天。
客栈里,蒙着面纱的萧如月推开门走进来,正见宇文赫提笔在宣纸上写完了八个字,搁笔负手而立在静静欣赏。
“沉静气和,不骄不躁。”她走到桌前,不禁笑了笑,“君上不是一贯最能沉得住气的么?咱们刚来青阳县不过短短几日时间,就收拾了那个贪婪敛财的董县令,这会儿王尚书暂代县令之位,新的县令也已在来的路上,被冲垮的堤坝也在王尚书的带领下重新修筑堤防了,又是哪里来的事情能让您既骄又躁的?”
宇文赫嘴角轻轻扯出了一抹笑容,目光落在白纸黑字上,“萧姐姐难道就不觉得咱们这一趟来青阳县的事情有些太顺利了么?”
第336章 先帝的秘密
“这倒是。自打咱们进了青阳县之后一切都好像水到渠成,就跟有人早就准备好了等着咱们似的,顺利的我都以为这世道民心皆良善,君上您也是得天独厚呢。”
萧如月对上他的视线,彼此心照不宣。
以那个董县令若非有人在他背后撑腰,他绝不敢如此胆大妄为。而最可笑的是,董县令口口声声说他背后的人是孙驸马,却不知孙驸马一门早已被灭。
种种迹象表明,有人在青阳县这地方暗中操作。
说到底,是燕绝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宇文赫去与他会面了。
梁丘雅音姑娘从窗户跳进来,煞有介事地盯着这对伉俪说道:“这几日我把青阳县上下都转了一圈,该有的有,不该有的居然一点都没有,这个地方真的太奇怪了了。”
宇文赫与萧如月对视了一眼,萧如月把案头的“沉静气和,不骄不躁”八个字拿开,宇文赫又提笔写下了两个字:燕绝。
梁丘雅音哼了一声,对萧如月说说:“我这两日被你们家狗皇……被你们家君上差遣,害得我鞍前马后十分辛苦,接下来也该轮到我歇息了。这里已经没什么威胁,也用不上我了,我得趁机去河堤上抓几只虫子,说不定以后还有大用处。”
说完就从窗户跳出去了。
萧如月盯着那扇窗愣是笑了出来,宇文赫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萧如月面不改色道:“雅音姐姐说的,狗皇帝,就会差遣别人给你跑腿。”
“嗯,萧姐姐说是狗皇帝那就是狗皇帝。”听他轻快的语调再观他满面的悦色,他被骂的还挺受用。
萧如月:“……”本宫真是信了你的邪。
岳相从京中送来了飞鸽传书,说是去向东陵皇帝陛下献礼的使团已经出发,保证能在东陵皇帝陛下寿辰之日,如期抵达东陵皇都。
下午萧如月拉着宇文赫一起去县衙找王尚书他们,商议大堤图纸的最后关键部位。
自打董县令被斩杀之后,王尚书便搬到了县衙去,新县令上任之前,他先暂代县令之职,堂堂一部尚书当个县令算是屈才了,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权宜之计。
王尚书见到萧如月他们可开心了,但是当着宇文赫的面不敢表现的太过,只是就几点疑虑提出来与萧如月还有工部另外两位大人一起商议。
萧如月对工程水利颇有见解,这也是王尚书当初执意要让她进工部的原因。
他们在县衙一待就是一下午,快日落时,才结束了讨论。
萧如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结果眼前一阵晕眩险些晕倒。
脚步踉跄了两步,跌入宇文赫的怀中。
他眉头一敛,脸色不太好看,“怎么了?”
萧如月犹豫了一下,难以启齿的模样,“……饿了。”
宇文赫哭笑不得。
时辰已晚,他们便在县衙用了晚膳再回客栈。
住客栈是宇文赫坚持的,他说喜欢住客栈,那县衙住着反而不习惯,好不容易出了皇城,还去那官衙里住着找不自在做什么。
为了皇后娘娘表示:无话可说。
萧如月去沐浴更衣,回头便见宇文赫在等下看什么,他听见她的脚步声,回头冲她笑了笑。
“边关来消息了。”说着把手里正看着的纸条递给了萧如月,“事情刻不容缓,唐敬之催着咱们快去。”
她接过迅速浏览了一番,唐敬之在来信上说,边城的虫患已经火烧眉毛了,他想尽办法对付,但都不得其法。那些虫子繁衍之快令人咋舌,山林已经快被吞吃一空了。
形势如此严峻,他也是真的急了。
萧如月看着宇文赫,“咱们明日就要启程么?”
宇文赫点了下头,“自然是越快越好,今日图纸的事情不是也已经敲定下来了,这边的事情交给王尚书他们也完全可以应付。”
萧如月迟疑了一下,问他:“今日即便没有唐敬之的飞鸽传书来催,你也是如此打算的吧?”
宇文赫没否认。
萧如月叹了口气,过来了好一会儿才说:“那我让银临他们收拾东西吧。”
说着便走到门口去了。
宇文赫没说话,看着她的背影,露出浅淡的一笑。
笑容中微有些苦涩。
隔日一早,宇文赫便把事情与王尚书交待清楚,对于宇文赫他们要走的事情,王尚书倒是一点不惊讶,还连声保证一定不负皇恩与期望。
新任县令已经在路上,他也兼不了几天县令之职位,接下来修好大堤,他便能返回京城了。
在萧如月他们临行前,王尚书不放心的还是她,拉着她说了好些话。他俨然把眼前这位身怀六甲的皇后娘娘当成了自己的女儿一般,传授了好一番他家夫人怀孕时的注意事项,萧如月表示虚心接受指导。
他们这一走,青阳县百姓还自发来送行,场面倒是一点儿都不冷清。
出了青阳县城,他们便一路快马加鞭,除了必要的歇息之外,换马不换人。也是亏得了萧如月这孕妇奈折腾,搁了旁人早支撑不住了。
一路马不停蹄,几日便赶至边城军营里。
大将军宇文骁领着副将杨俊达与诸位将领到营门口迎接,比上次的阵仗还要大些。
宇文赫事先已经通知他们,所以一早就准备了营帐,一到营地,银临绿衣和梁丘雅音便带着萧如月歇息去了。
“娘娘,您还好吧?”瞧萧如月脸色发白,绿衣紧张地搅着十根手指。
萧如月冲她摇摇头,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银临去打了热水,替她擦把脸,便让她歇着了。
梁丘雅音从自个儿的腰包里掏出药丸给她服下,她的气色才好一些。
一直带在萧如月身边的寒玉匣一直蠢蠢欲动,梁丘雅音一打开,养在里边儿的胖虫子玉蚕蛊便蹦了出来。
想必这虫子也是有灵性,知道主子身子欠佳,自个儿凑过来牺牲奉献了。
玉蚕蛊正要往萧如月手心里钻,却被她两根手指夹住,梁丘雅音见状把寒玉匣递过去,玉蚕蛊便被塞回去了。
“小家伙,你还是别添乱的好,留着你还有大用处呢。”
梁丘雅音闻言白了她一眼。
女生外向。
大帐之中,唐敬之也在。
宇文赫带着崇越崇阳走进来,连寒暄他都免了,落座后便让宇文骁把情况再具体说明。
大将军大致说了一遍,说法和唐敬之飞鸽传书的内容差不多,但是连大将军都心生畏惧,可想而知情况有多糟糕。
但他还说,这些虫子什么都吃,连人都吃,前几日有士兵误入林区,结果同行的人就眼睁睁看着那个士兵被虫子群起而攻之,不消片刻只余下骨架。
回来的两个士兵精神也崩溃了。如今营中人心惶惶。
他说完又看了看唐敬之,说道:“唐先生一直关注着那些诡异的虫子,最清楚细节的非唐先生莫属了。”
唐敬之没有推辞,把详情也细细说来。不过医理药理的部分就省略了,说详细了旁人也听不明白。
如今可以确定的是,那些不是普通的虫子,而是被人精心饲养培育的蛊虫。蛊虫们几乎什么都吃,生命力也极为顽强,不惧刀剑,砍伤之后甚至可以一分为二,繁衍速度更是极快。
距离发现蛊虫之时短短的时间内,山林被啃噬的差不多,这般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宇文赫沉吟片刻,问唐敬之:“你也没能找到蛊虫出处?”
“这方面非我所擅长,恐怕还是需要她出马。”唐敬之说道。
他话里所指的“她”是谁,不言而喻了。
大帐之中议事结束后,众将领便退出去了,最后连杨俊达和唐敬之也都退了出去。
只余下宇文赫和宇文赫两兄弟。
“哥,有件事我觉得是时候对你说实话了。”
大将军一反常态没有称皇兄,也没有喊兄长,而是很亲昵地称呼“哥”,宇文赫也不觉得奇怪,淡淡一瞥,喝了口水。
“有什么话就说吧。”
“当年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曾经跟我说过一个秘密。是关于先帝与二皇子的,这件事我藏在心里很多年,一直不敢泄露半句风声,但你才是大夏的一国之君,我觉得你有权利也有必要知道。”
宇文骁把铺垫铺的很长,说完顿了顿,观察着宇文赫的脸色,“你,一点儿都不好奇?”
“你都还什么都没说,朕好奇什么?”宇文赫漫不经心。
大将军生生被他亲哥哥噎得险些一口老血吞进去。
“太皇太后说,先帝初登大宝时,曾一度沉迷长生之术,炼丹炼药,想着要江山万年。而先帝二皇子宇文觉本是最受钟爱的皇子,亲自替先帝试了方士练出来的药,没想到之后容貌大变,最后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之后便离京出走。先帝称他是云游四方,这么多年下落不明。”
“这些我都知道了。”
大将军瞪了瞪眼,“你怎么可能……难不成是太皇太后说的?”
宇文赫摇摇头,他又自言自语:“太皇太后还说这件事作为秘密,必须有人知道,但也必须有人守着。没想到……”
第337章 好一个忠心的杨副将
“太皇太后的嘴很严,她老人家从来一个字没给朕透露过。”
不等他把“没想到”后面的内容说完,宇文赫便打断了他。
他的语调依旧平静,看上去也还是那么的漫不经心。
大将军愣了一愣,“那你是怎么……”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宇文赫微微一笑。
先帝的事情虽是机密,但若是有心想调查,也不是没有一点机会的。从端云公主一家被灭口,再追忆到当年萧姐姐的兄嫂的被灭口,当年丰、叶两家也与此事息息相关,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单一出现的巧合。
原先谁也没能往那方面想,可是种种迹象无数证据,都指向当年先帝在位时秘密炼丹炼药之事,加上他的岳丈大人出现之后,事情便越发清晰明朗了。
萧翰文就是当年这件事的知情者之一。
他这么多年苦守的秘密,就是这个。
在离京前他与文山居士畅谈了几个时辰,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心念一转,宇文赫在案头上的地图上扫了一眼,很快移开视线,看着他亲弟弟道,“倒是你,居然会跟我说这些,我还以为你能把这件事瞒到几十年后带进棺材里。”
大将军接不上话。
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倒是交待过,不能对旁人说。”
宇文赫哦了一声,往帐外瞟了一眼,似是自言自语道,“没想到我倒是旁人。不过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一直想让你登基,当初我捡了这么个大便宜她老人家还为此不高兴了很久,时常念叨着若是你坐了这个位置,局面便大为不同了。”
说着目光又落在宇文骁脸上,“你不是也总想着这个位置么?你若真想要,招呼一声便是了,皇位我没那么稀罕。”
某大将军一脸困窘,接话不是不接也不是。
宇文赫起身走来,错身而过时,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别做傻事,好好打完这一仗,大夏江山始终姓宇文。”
说完便越过他,径直走出了营帐。
宇文骁愣了好一会儿,连忙追出帐外,扯着嗓子喊了一句,“皇兄一路奔波辛苦了,好生歇息。”
宇文赫冲他挥挥手,头也不回便走进了自己的帐篷。
某大将军颓然走回帐中,一屁股坐下,看着案头的地图一脸复杂。
杨俊达不知何时进来的,在案前站了一会儿,大将军也没反应,他便咳嗽了一声,宇文骁整个人都弹起来了,受惊似的猛拍胸口,“你这么个大老爷们走路怎么没声儿的!”
杨副将一脸无辜,不是我走路没声音,是我在这儿都站半天了您也没发觉啊。
他叹了口气,说道,“大将军,您做的事情君上应该都已知情,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纸包不住火,您还是尽早收手,否则……”
“你们怎么都喜欢这句话?”想到之前宇文赫才说的话,某大将军心里就膈应。
宇文赫自打当了皇帝便越发爱说教。
从前的他可不是这般模样的,他恣意自在,散漫自由。遥想当年,他也是个发宏愿说要江湖逍遥的自在人。
那时候若是他登基,如今的局面说不定还真就不同了。
杨副将看着自家大将军越发凝重的表情,他的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杨副将,你说,本将军若是有朝一日成了君上,会不会是个昏君?”
谁知大将军突然没头没尾冒出这一句,杨副将闻言僵了僵,表情也颇为不自然,“大、大将军,您这话是何意?”
“怎么,怕本将军借着便利行刺君上取而代之么?”宇文骁瞟了他一眼,不以为然。
杨副将暗暗咽了咽唾沫:您一直以来的种种迹象都表明了您是有某种企图的,只不过从未如此明目张胆过。
有个充满了雄心壮志的主子,日子提心吊胆,委实考验人。
若真有那么一天,是要表忠心,还是要大义凛然维护正统?
“大将军……”
不等杨副将说出个一二三来,宇文骁又开始自说自话,“杨俊达,他知道我想干什么他还纵容我,是不是表示他就想当刚个昏君?”
宇文骁陷入了奇怪的循环,这在杨副将的角度看来就是魔怔了,他也不敢搭腔,屏住呼吸静候下文。
帐中静得出奇。
“罢了,”宇文骁不期然叹了一声,“他说的对,大夏的江山始终姓宇文。你下去吧,本将军要一个人静静。”
走出营帐时,杨副将依旧是一脸的茫然。
他望着暗下来的天色,长叹了口气,徐徐向宇文赫所在的营帐走去……
萧如月一路劳顿着实累得够呛,换了件衣裳洗了脚,便倒头睡下了。
宇文赫回来时她已经她睡得很熟了,还发出浅浅的鼾声,宇文赫坐在床前,听着她均匀起伏的呼吸声,大掌在娇嫩的脸颊上摩挲着,正要吻上粉嫩樱唇,帐外便响起崇阳的声音,“君上,杨副将求见。”
某君上一阵气闷。
你什么时候来不行啊?
他深呼吸,替萧如月掖好被角便起身走出帐外,他招呼了一声,银临便从隔壁过来了。
“君上。”杨俊达恭恭敬敬向宇文赫行了礼。
宇文赫嗯了一声,示意他往远处走,“娘娘正在歇息,别吵着她。”
杨俊达愣了愣,忙跟上他的脚步。、
营区偏僻处少有人靠近,正是说话的好地方,宇文赫站住脚步,杨俊达便恭恭敬敬拜了一拜,“君上,末将有个不情之请。”
“不情之请,从何说起?”
“君上,兴许外界对大将军传言甚多,但末将在大将军身边多年,对大将军的为人最是清楚,无论大将军做什么,他都是为了大夏江山着想……”
“你不用替他说好话,他是什么样的人朕比你清楚。倒是你突然与朕说这些话,才叫人起疑呢,”
宇文赫打量着他,黑眸之中闪过一抹寒意,仿佛直视人的内心。
“宇文骁一贯没什么朋友,身边也没有说话的人。你既是他的副将,便是与他最亲近之人,又是他的亲信心腹,他的事情你应当最清楚才是。你这么迫不及待地来找朕,不就等于把他的用心企图都告诉给朕听么?你究竟是真心为他好,还是假意为他好?”
杨俊达只觉得一股冷意穿透内心,愣在当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中军帐中,宇文骁望着案头地图发呆了许久,有个军士打扮的中年男子走进来。
“大将军,杨副将从营帐出去后,便去见了君上。”
宇文骁顿了一顿,看似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中年男子迟疑了片刻,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但最后什么都没说,静静退了出去。
帐中又恢复了死寂。
宇文骁的目光再度落在案头的地图上,深深看了一眼,随即大手一挥,便把羊皮地图收了起来。
杨俊达么?
好一个忠心耿耿的杨副将啊。
营区偏僻处,杨俊达怔怔看着宇文赫,倏地跪了下去,“君上明鉴,末将绝无不臣之心。”
“那你就是想大义灭亲,踩着你的主子往上爬了。”宇文赫看着他,似笑非笑。
“君上恕罪,末将绝无此意!”
“哦,那你且说说看,你究竟想说什么。”
日将暮,晚风吹来有秋的萧瑟之意,背上发凉,就这样杨俊达也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咽了咽唾沫,欲言又止道,“末将……末将是想说,君上还是尽早给大将军安排门婚事比较好。”
宇文赫先是一怔,随即饶有趣味地扬了扬眉,“这话又是怎么说的?”
“前几日营中有些士兵说,他们离家太久,想念家中的娘子,一想娘子吧便要胡思乱想。末将以为,大将军成天胡思乱想,说到底还是缺了个夫人……”杨俊达战战兢兢地说着,边说边观察宇文赫的脸色。
宇文赫不可思议地扬高了眉头,要笑不笑的,“你特意来找朕,便是为了这个事情?”
杨俊达深深吸了口气,“不瞒君上,末将以为,大将军对您和大夏都是忠心耿耿的,但唯独您已有了娇妻他还孤身一人这件事让大将军心中很是不平衡,说不定君上一道圣旨帮大将军娶房妻室,大将军可能就……收心了。”
“行了,你的意思朕都明白了。回去吧,朕保证今日的对话绝不会告诉大将军。”
杨俊达说时小心翼翼,宇文赫却笑出了声。
这位杨俊达倒是风趣幽默之人。
杨俊达捏了把汗,恭恭敬敬说了声是之后,便走了。
走出去一段,回头来看,宇文赫负手立在晚霞之下,长身如玉,有天人之姿。
光线虽暗,他却依稀能看见,君上眼中闪烁的笑意和风趣,那绝非一个狠戾之人会有的。
有些话到底他说不出口。
不过,大将军有这样一位兄长,若能悬崖勒马,也为时不晚吧。
宇文赫与他遥遥对视了一眼,冲他轻轻颔首,杨俊达吓一跳,忙加快脚步,逃命似的。
“臭小子,成天没正形,手底下的人倒是不错。”宇文赫看着中军帐的方向,自言自语笑骂了一句,也往回走。
也是时候该让他娶妻了。
第338章 蛊虫之患
“阿嗤……”
帐篷里振笔直书的大将军宇文骁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鼻涕都喷到了宣纸上,辛辛苦苦画了半晌的地图宣告作废。
他把宣旨卷一卷揉成团丢了出去,揉了揉发痒的鼻头,“是谁在背地里算计我呢。”
这么念叨着,他心里又暗暗补了一句:会是杨副将么?
思及此,他嘴角狠狠一扯,“啪”地把笔重重搁下,飞溅起好几滴墨水。
“是他又如何,他胆敢背叛本将军,可就不怪本将军不念旧情了。”
“不过,即便他在背后动手脚,也要看那个人买不买账才行。”
“宇文赫哪里是旁人随随便便说几句话就能动摇的。他要是那种人,又怎么配当我的兄长。”
……
宇文赫在外头耽搁了一会儿,回帐里时,萧如月正好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歇息了有半个时辰,她瞧着都有精神了。
萧如月拍了拍床沿的位置,示意他坐过来,“怎么了,唐敬之都说什么了,那片山林的蛊虫情况如何?”
“蛊虫的事情不容乐观,晚些要去看看看。你也别太担心。我原本都想忙完就回来陪你的,但有些俗务耽搁了。”
“俗务?”宇文赫说的太随意,萧如月一下便听出了他话里的轻快和笑意。
宇文赫沉吟片刻,一本正经道,“给朕的亲弟弟选个将军夫人。”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萧如月愣了愣。
不过转念一想,别人像宇文赫和宇文骁两兄弟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几个孩子已经满地跑了。他们两个明明是大夏身份最尊贵的人,偏偏在终身大事上落后了旁人一大截。
“君上以为,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你们家的大将军?”
宇文赫沉吟片刻,“这件事情上,杨副将说不定比朕这个亲哥哥还了解他。”
萧如月听出他话里有话,忍俊不禁。
夜幕降临。
山林的草木几乎被啃噬一空,放眼看去,一片荒凉萧索,只剩下几个小山包光秃秃的,从城楼上往下看,月光下,那原本是山林的地方,依稀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叫人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萧如月凝起眸子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无奈天色已经暗下来,再怎么也看不清楚了。
九月的风带着秋的萧瑟寒意,站在城楼高处,风越发凉,带着夜里的寒气穿透单薄的衣裳,泛着阵阵凉意。
萧如月缩了缩脖子,把领子拢紧了一些,这时一阵暖意盖下来,她回过头,便见是宇文赫把薄款的斗篷披到她身上。
她忙讨好说:“还是你想的周到。”
“不必奉承朕,不让你来你还是要来,让你休息也不肯听。什么时候变得倔强了”宇文赫在她鼻头上轻轻刮了一下,又是无奈又是宠溺,伸手一揽,把她圈在怀中。
“是我让她来的,这地方这么邪门,她如今也算是个养蛊人,这么难得开眼界的机会,她敢不来?”
站在边上的梁丘雅音姑娘双手环胸,不屑地说道。
萧如月笑了笑:“雅音姐姐别把责任揽在自个儿身上,是我自个儿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黏在他身上,跟来有什么稀奇的。你也说了,这地方如此诡异,我怎么能不来?”
梁丘雅音姑娘一脸黑线:不要替我说话的时候都顺便秀一把恩爱好么?天底下人都知道你们夫妻情深了!
她哼了哼,用嗤之以鼻的态度充分表达了她对他们这种猝不及防秀恩爱的夫妻的极为不爽心情。
撇撇嘴又说道,“就算你不替我说好话。你们家狗皇帝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宇文赫挑了挑眉,出奇没生气,反而看了唐敬之一眼。
唐敬之随即心领神会,戏谑道,“你若是羡慕他们,又何必舍近求远。我不就是个大好青年在这儿。”
梁丘雅音顿时一脸黑线,“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哪儿块像个大好青年了。”
萧如月无可奈何看了宇文赫一眼,大意是:看你干的好事。
宇文赫冲她一笑,本来还想说什么,目光瞥见月光下那片小山包的动静,面色就变了变。
萧如月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随之看去,脸色也变了,“你们看那边,那是什么?”
正在拌嘴的梁丘雅音和唐敬之闻言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夜色下的小山包仿佛有什么东西拱了起来。
“那是什么?”梁丘雅音自言自语,神色凝重起来。
萧如月转头看了她一眼,“是冯玉婷用尸香魔菇炼出的活人蛊么?还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未能亲眼看见,什么都是猜测。”梁丘雅音摇摇头,“如今唯一知道的是,这些蛊虫蔓延的势头已经远远超乎想象,若再这么任由其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唐先生在边关的时间最长,从这些蛊虫出现之后就一直在跟进,连你也毫无办法么?”萧如月咬咬牙,转而看着唐敬之。
唐敬之没回答,而是看了看宇文赫,“毒蛊非我所长。”
短短六个字已经充分说明了他此时的无奈。
没有任何一个医者愿意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尤其是唐敬之这般几乎可以称得上有妙手回春起死回生之术的神医。
“寻常驱虫的药剂对那些蛊虫毫无用处。后来我用雅音给的驱蛊药粉,也收效甚微,仅用了两日便不再起效。如今蛊虫已吞噬了山林,蔓延过来只是迟早的事。”
梁丘雅音闻言看着唐敬之,默许了他的说法。
“待明日天明之后,我们再去瞧瞧。”
萧如月也嗯了一声表示赞同,无论如何都要先弄清楚那些蛊虫是怎么回事。
对症才能下药,若一无所知,便会束手无策。
夜色已深。
关在寒玉匣里的玉蚕蛊一直在折腾,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熟睡中的萧如月感应到蛊虫的动向被惊醒,小心地坐起来。
但起来一看,玉蚕蛊又安静了,什么事都没有。
不过,她这起床下床的动作,还是把宇文赫也给惊醒了。
“怎么了?”
“没事。”萧如月忙道,抹黑上了床。
“那就睡吧。”
宇文赫也不多问,将她整个人抱在怀中,便这么相依相偎渐渐睡去了。
他们却不知,在隔着一片光秃山林的另一边,夜色之中,城楼上还有两个人临风而立。
“绝哥哥,你看人家的杰作。山林树木都成了它们的食粮,用不了多久,这些蛊虫成熟,便能所向披靡无所不能了!”
一脸媚态的女子指着月光下在蠕动的那些东西,掩饰不住脸上的得意之色,娇媚地抱住了身边男子的胳膊在撒娇。
火光月光照在身边的人面具上,也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听见他朗声笑道,“好姑娘,做的好!可汗定会好生赏赐于你的。太子殿下那边也少不了你的一份好处。”
“人家才不稀罕什么可汗的赏赐,太子的好处呢。人家只要绝哥哥高兴。”
娇媚的女子娇嗔一句,整个人第一贴到男人身上去了。
“人家辛辛苦苦做这么多,费劲心思不遗余力地,就是为了完成绝哥哥的脑袋大计。他日绝哥哥心愿达成,可不能忘了人家的一番苦心哟。”
燕绝低低地“嗯”了声儿,揽住她的腰肢,狠狠把她压在了城墙上。
翌日一早,梁丘雅音和唐敬之过来打了个招呼之后,便双双离营去了。
出发之前雅音姐姐把她的小腰包都给塞满了,什么该带的不该带的,她平日里舍不得拿出来的宝贝药全都带上了,说是以备不时之需。
毕竟对手是冯玉婷,半点儿马虎不得。
为此唐敬之还笑了她两句,结果被雅音姐姐瞪了两记白眼,“有本事你别用姑奶奶的药!我让那些虫子把你拖过去饱腹。”
唐敬之摊手认怂:“是是是,梁丘姑娘说什么便你是什么,你要拿我去喂虫子我也去。”
梁丘姑娘哼了他一声,走了。
唐敬之忙不迭跟上去。
他们都走后,萧如月回头看了一眼沈良,沈将军面不改色面无表情,握刀的那只手却微微收紧。
感情这回事,不是说忘就能忘了的。
端看个人造化了。
雅音姐姐他们走后不久,萧如月和宇文赫正用着早膳,便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不知道是谁慌慌张张的在喊什么,萧如月只依稀听见有人喊了句:“出大事了!”后边儿说的什么听不清楚了,人声也杂乱了。
宇文赫停了箸,回头看了崇阳一眼,“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崇阳点头转身出去,没多久他就回来了。
“君上,娘娘,是巡逻的士兵出事了。他们在外巡逻遭遇那些诡异的蛊虫攻击,有人受伤了。这会儿军医们正在治,但是看伤口的样子,情况不太好。”
闻言,宇文赫和萧如月对视了一眼,收拾了一下就出去了。
军医处闹哄哄的,人被先一步赶来的杨副将驱散了,不让大家围着,他一见着宇文赫和萧如月,忙上前来,“君上娘娘,你们可知唐先生人在何处?”
第339章 虫笛声
“究竟出什么事了?”宇文赫没急着回答,往里头探看了一眼问道。
“巡逻的士兵被蛊虫围攻,虎口逃生但还是被虫子咬伤了。伤口流血不止,而且泛青紫色,血也是从红色变色淡淡的青绿色,连军医们都束手无策。先前这些事情都是唐先生在处理的,也只有唐先生最了解这些蛊虫的特性。情况着实紧急。”
面对他们杨副将也不瞒着,把逃回来的士兵们所说的和士兵的病情稍微带过去。
萧如月看了宇文赫一眼,宇文赫便心领神会,率先往里走,“进去看看。”
帐篷里,受伤的两名士兵躺在床上面如菜色,一个失了一支手臂,一个瘸了腿,伤口暴露在外,伤口和白色的床单上都沾染了一些青绿色的脓液体,敲着触目惊心。
萧如月坐到床边,掏出绣帕垫在手上,便把断手扶了起来,受伤的士兵几近昏迷,伤口被她这么一扶,又发出一声惨叫,“疼”
“忍着点。”萧如月柔声安慰道,给宇文赫递了一个眼神,他便接过手去。萧如月随身带着针包,迅速抽出两根以迅雷不及掩耳扎在了伤口附近,一直不断从伤口往外淌的青绿色脓液体这才放慢了速度,过了一会儿用白色手巾一擦,已是止住了。
断了腿的那个,萧如月也是如法炮制,几根银针下去便止住了伤口往外流的青绿色脓液。
军医们在边上愣愣地看着,资历较深的崔军医忍不住第一个问道:“娘娘,咱们方才也试过银针封穴止血,但不见成效,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诀窍?”
萧如月闻言一顿,似乎有些诧异,崔军医以为皇后娘娘是气他觊觎她师门手艺,忙说:“娘娘别误会!老朽并无窥探觊觎之意,老朽是……”
“本宫不是那个意思,崔军医莫急。你们方才是如何下针,从哪处穴位入手的,你跟我说说。”
崔军医听她这么说,忙把自己下针的手法和穴位报出来,萧如月微微蹙了眉头,“其实按照寻常思路是没有问题的,但方才本宫看了伤口,流血的方式很怪异,本宫便试着穴位逆转,便止住了。”
军医们面面相觑:果真是艺高人胆大。
萧如月又盯着伤口看了好一会儿,心下有了判断,果断吩咐军医们道:“马上准备两个大木桶,煮热水,把人放进去。”
这个方法好像似曾相识?
上次大将军中了黑蝎子的毒,正是用了这个办法把毒给逼出来的。
但崔军医他们仅仅是一愣,便遵照她的吩咐去准备了。
两个士兵伤口止血之后痛苦减缓,渐渐睡去,萧如月则负责去挑拣了一些药草,均分后放进两个大木桶里煮着。
萧如月把注意事项吩咐给军医们之后便出去了。
木桶下面架着火在烧,受伤的军士被抬着放进了木桶里,没过一会儿水就变了颜色,他们出来禀报,萧如月果断让他们换水继续煮,连续换了三桶水,水色才澄清。
萧如月又让他们挖深坑,撒石灰,再把水倒进去,上面也要撒上石灰。
折腾了一个上午,两名受伤的士兵脸色才算好了起来,崔军医他们都松了口气。
“多亏了娘娘神乎其技啊。”
“诸位可别夸我,这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这种法子并不实用。”萧如月看了看宇文赫,语重心长道。
拿水煮人用一次两次还行,如果多人受伤,靠这样哪里救得过来?
宇文赫自然明白她的顾虑,早已把那块沾染到青绿色脓液的帕子特意装起来,以备她用。其余的床单等物,都一律烧了。
大将军与诸位将军议完事过来之后,这边也正好告一段落。
他看看宇文赫,又看看萧如月,转而问杨俊达去了。
杨副将有什么说什么,大将军听完整个眉头都皱起来了,竟然冲着宇文赫道:“以后这么危险的事情还是让军医们去做就是了,兄长你可是君上,还有皇后娘娘,你们要是有个意外好歹,我怎么向太皇太后和大夏的臣民交待?”
宇文赫和萧如月一齐笑了出来,某大将军就更郁闷了,黑着脸十分不爽,仿佛是在说:“这有什么可笑的!”
“别急。我们这不是好好的么。”宇文赫轻轻拍了他的肩,又转头吩咐杨俊达:“杨副将,你去把目睹了经过的士兵带到大帐来,记得,别再吓着他们了。”
去巡逻的一队人除去两名重伤的,其余的人都并没有受伤,只是受了不同程度的惊吓,精神有些恍惚。
杨俊达总算找到比较清醒的两名士兵带过来。不过他们也都吓得不轻,脸色还是青白青白的。
萧如月让人给他们送上安神茶,才开始询问。
“你们能把当时发生的事情,都仔细回忆一遍么?”
两名士兵不约而同地摇头,像是想起什么惊恐的画面,骤然跌坐在地上。
萧如月回头看了绿衣一眼,绿衣便把香炉里的香片给点燃了。
“不要急,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我相信你们也希望弟兄们以后都能避开那些东西的,是不是?”
那两名士兵深深吸口气,这才缓过来。
大帐内有股淡淡若无的香气萦绕,若非嗅觉特别灵敏的人,几乎无法察觉,那是安神香,伎俩只够让人从慌张烦躁之中镇定下来,却不会让人睡过去。
“我们一队负责巡逻那边界附近,经过之前的事情,唐先生和将军也都嘱咐我们要小心谨慎,我们一直都非常小心,但没想到走到那树桩旁边的时候,突然听见了虫笛声,然后一大群青绿色虫子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说话的士兵说到这儿不禁抖了抖,那画面光是想象就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了。
“那些虫子不惧刀剑,砍断了它们的身子之后居然一分为二也能活!我们随身带着火折子和驱虫药,可是也都没什么用,我们几个人边砍边逃,最后是那两位兄弟掩护我们,他们落在最后,被虫子咬到……当时你们是没看到……”
一个大男人说到这儿都哭了,浑身颤抖,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倒是很好地体现了这一点。
……
光秃秃的小山包那里,梁丘雅音和唐敬之远远看着,像树桩一样拱起来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蛊虫。
远看着像树桩,近一细看,却是密密麻麻的虫子,以极为诡异的方式聚集在那里,周围的草木被啃噬一空,只余下渐渐沙化的黄土。
唐敬之和梁丘雅音对视一眼,凝重地异口同声道,“这回事情严重了。”
不远处传来一阵尖锐的虫笛声,破空而起,那些盘桓着聚集成树桩的蛊虫突然躁动起来,虫笛声又变了变,蛊虫刷刷快速蠕动起来,如潮水一般往外涌。
梁丘雅音和唐敬之神色一敛,忙施展轻功迅速离开。
大帐内。
萧如月像是想到了什么,追问道,“那虫笛声呢?后来还有么?”
“后来,就没了。”士兵愣愣答道。
“那些虫子咬住了他们的手和脚,玩命一样往里钻,他们疼得一直嚎,最后没办法,为了保命,才把……把他们的手脚,给砍断了。之前还发生过整个人被虫子吃了的,我们真的怕呀……”
“但没想到伤口的人血颜色一直在变,那样子太吓人了!”
那两个士兵越说越害怕,两个人抱到了一起。
崇阳和杨副将最是有默契,上去便各点了一个士兵的穴道,让他们暂时睡去,随后便让人过来把他们抬回去休息。
此时这大帐内并没有外人在,宇文赫与大将军对视了一眼,大将军沉重,宇文赫面无表情。
萧如月沉吟了片刻,说道,“还是要等雅音姐姐和唐先生他们回来了再行商议吧。他们出去了一个早上,说不定能大有斩获。”
宇文赫也表示赞同,“那就再等等吧。”
萧如月点点头,下意识看了大将军宇文骁一眼,他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她捏了捏眉心,喝了口水后,便靠着椅子闭目。
宇文赫将这一幕看在眼中,不动声色地坐到她身边,萧如月忙碌了一个早上已是身心俱疲,但不便在此时离开,她一闭上眼就不由自主地犯困,宇文赫靠近时,她闻见了熟悉的气味之后,下意识靠了过去。脑袋枕在他肩头,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宇文赫挺直腰杆,保持一个姿势不动,任她靠着。她睡得迷糊脑袋往下滑时,他便用手托住了她的下巴。
这一幕……
大将军和杨副将面面相觑,相对无语。
银临和绿衣对视一眼,包括崇阳和沈将军在内,他们四个都表现的十分淡定,颇有:“本就该如此。”的意思。
“出大事……了。”此时外边儿有人急急忙忙闯进来,到嘴边的话在看见这一幕之后,便自动偃旗息鼓了。
梁丘姑娘和唐敬之交换了一个眼神,压低声音道:“我们在交界处看见了不该出现的东西。”
宇文赫闻言睁开眼,深沉的目光落在他们两人身上,淡淡颔首道:“两位辛苦了。坐下说吧。”
梁丘雅音和唐敬之对视了一眼,挨着坐下,“我们遇见了很恐怖的东西……”
必须在这里到倒苦水吐吐槽,我跟你们嗦啊,前天晚上断更是因为我表姐出嫁(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和亲姐姐一样的表姐)。去帮忙了,然后昨天她摆酒,我去吃个喜酒结果被各自催着交蓝盆友催结婚,人家明明还是个宝宝啊!
昨天晚上明明在电脑前面码字的,结果莫名其妙就睡着了,平时都是翻来覆去睡不着结果昨天秒睡。
我的心如此的塞。
第340章 受伤的男人
唐敬之和梁丘雅音他们把自己看见的东西如数说了,包括那个诡异的虫笛声,和听见虫笛声后入潮水般涌来的蛊虫。
萧如月在他们开始说时正好醒了,也听完了全程。
听完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皱了皱眉,“方才那两个士兵,也反复提到过虫笛声。会不会是……”
“你的意思是,那些蛊虫还受操控?”梁丘雅音很快就领悟了她的意思。
萧如月点点头。
她又看了宇文赫一眼,他沉吟片刻,也表示对这个说法的支持,“今晚再去一趟,想办法验证这个设想。”
这不是商量,而是吩咐。
唐敬之点了个头。
半晌都没吭声的大将军宇文骁咳嗽了一声,说道:“之前已经出现过一次活人被蛊虫围攻吞噬的事情发生,这一次又再次有人员损伤,而且是那么多人亲身经历了,只怕营中军心已不稳,鞑靼人会有机可趁。”
宇文赫闻言看了他一眼,“你是大将军,如何稳定军心让他们对你充满信心是你的责任。”他说着顿了顿,“你在军中十年,相信这些事情不需要朕来教你吧。”
这话分明说的委婉,却无形中透出一股不可置否的霸气。
大将军吃了一通瘪,认命点了点头。
当即就让杨俊达去安抚受伤和受惊吓的士兵,稳定军心。
军中事已经说的七七八八,宇文赫便带着萧如月先行离开,绿衣银临崇越崇阳和沈将军,还有梁丘雅音和唐敬之等人也随之离开。
本来还挺热闹的大帐,一下就安静下来了。
余下杨俊达和宇文骁两个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杨副将,你说本将军这个大将军是不是做的有些失败?”
杨俊达愣了愣,不明所以地道:“大将军何出此言?”
“本将军自诩能力卓绝,可每次出了大事,都是君上出面解决的,上次是这样,这次也是这样。我不是失败是什么?”
帐内安静了片刻。
杨俊达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谨慎地答道:“人皆有所长与所短。非常之人用非常之法,大抵是因为君上身边有更大的非常之人可以应付偶发的非常之事。”
“那不就还是说本将军能力不足,尸位素餐?”
“……”杨俊达都要哭了。
大将军您非要这么理解,末将……万死啊。
宇文骁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悲哀,便失去了打趣他的心情,“罢了,你去看看那两个受伤的士兵吧。”
杨俊达蓦地松了口气,连忙告退往外撤。
还没走出帐外,宇文骁又突然叫住他,“等等。”
他脊背僵了一下,石化般慢腾腾地转了回来,“大将军还有何吩咐?”
“我跟你一起去。”宇文骁说着一把抓起他的佩剑,大步朝杨俊达走过来。
杨副将心里暗暗长松了一口气。
这会儿已接近午时。
火头军把热饭菜准备好送到了宇文赫他们帐中,唐敬之他们也一起,便大家一道用膳,也算是人多热闹。
萧如月吃了几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咬着筷子问宇文赫道:“我一直没看见十三和青青,她们不是应该在军营之中么,人呢?”
宇文赫因为她的问话而手顿了顿,但随即又夹了一把青菜落入萧如月碗里,“他们另有任务,不在营中。”
正吃肉的唐敬之突然也跟着嗯了一声,“她们师徒俩早几日便不在营中了,她们即便在营中也不会每天晃来晃去,皇后娘娘还是别寻了。那个叫青青的小姑娘一直在念叨你,她只要能脱得开身,便会马上来找你了。”
“……”
皇后娘娘心里曰:本来挺好的立意,为何这番话从唐敬之嘴巴里说出来这么难奇怪。
梁丘雅音仿佛与她有心灵感应,立马就瞪了唐敬之一记白眼:“老不修,年纪大了脑子不好用不说,连人话都不会说了。”
唐敬之也不生气,微微笑着回道:“无妨,不是还有你替我说么?”
梁丘姑娘一口老血憋在了喉咙里,就差喷出来了。
沈将军一直保持缄默,默默地夹了一筷子豆芽放进了银临的碗里。
此举一出,刚才还各自吃饭的所有人都不禁愣了愣。
银临自己也愣了一下,一脸诧异地看着沈良,“……”
梁丘雅音眨巴眨巴眼,心里莫名有一种“沈将军终于开窍”的欣喜和释然,从一开始沈良对她有的好感时,她便认定了他们之间不可能,因为她是个没有未来的人。
如今看见他敞开心扉不执拗了,她无疑是最高兴的那个人。
而当事人却一脸的平常,似乎完全没察觉自己做了什么,他和大家都对视了一眼,像是解释道:“银临姑娘也和公主一般,喜欢吃豆芽。”
“这话怎么听起来有越抹越黑的感觉?”崇越崇阳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绿衣姑娘不自觉地跟着点点头表示附和。
沈将军似乎有些尴尬,但也只是抓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便继续吃着他碗里的饭,好似什么都不能影响到他。
萧如月下意识往宇文赫那儿看,宇文赫与她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两个人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也彼此都得出了一个结论:想让顽石开窍点头,哪儿那么容易。
用完这顿饭,银临还有些懵。
帮忙收拾了碗筷之后,她转身去给萧如月倒水,脑海中蓦地回放起沈良给她夹豆芽的一幕。
她心中暗嘲:沈将军的举动,也许算得上是无声的抗议吧。
日将暮时,萧如月正在帐中与银临他们说话,到底是女子心细,营中的大小事情都瞒不过银临和绿衣的眼睛,尤其是绿衣这个女火头军,一和那些个火头军交流起做饭心得,便什么都问出来了。
今早受伤的那两个士兵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尽管大将军已经设法安抚,但那些不知道随时就会彻底爆发的蛊虫,就像是猛虎卧榻在旁,人人自危。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恐惧是可怕的力量,若是处理不好,便可能溃不成军。
这些事情是宇文赫和大将军都在困扰的问题,无论何时,人心都是至关重要的关键,马虎不得。
萧如月有一搭没一搭地绣着手上的帕子,对绿衣说道:“火头军也是军中至关重要的所在,营中将士的饱腹大计全指着他们了。你能与他们说上话,必要的时候可以也是可以做点什么的。”
“做什么?”绿衣茫然地反问道。
萧如月正要说,就见崇越忽然匆匆忙忙走进帐中来,一脸的严肃道,“娘娘,十万火急。”
萧如月的手一顿,把帕子放到一边便站起身来,“出什么事了?”
“崇阳也受伤了。”
他用的是也,萧如月微微一怔,便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示意银临拿上针包便走。
干净的帐中,用布幔隔开成了两间。
崇阳就在外边,萧如月一进门就看见了。
崇阳是侧躺在床上的,左手露在外面,崔军医在他身边,正在为他施针止血。
“娘娘,您可算来了。”
崔军医扎完最后一针,见着萧如月跟见了大救星似的,露出欣喜的笑容。
萧如月冲他颔首,便坐下观察崇阳的伤情,是蛊虫所致,但只是被咬伤,不大的伤口血流不止,血的颜色也在变化。
好在早上已经出过一例这样的事情,他的伤口不严重,中毒也不深,用之前药方还能奏点效。
此时崔军医已经给他止了血,再服药去毒,实在不行往水里一丢,熬一熬也就好了。
怎么还需要特意把她叫过来?
萧如月心里头疑惑着,正要开口问,便听见从布幔那边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哼。
“唔……疼……”
是男人的声音。
萧如月起身走过去,却见唐敬之和宇文赫都在,床上还躺着一个……不对,准确来说是趴着的。
只能隐约看清楚是个男人,但看不清面容,那一声**应该就是他发出来的。
宇文赫在床边站着,负手像是在看热闹。
唐敬之已经把趴在床上那个男人的衣裳扒了,正在替其施针,但每下一针,那个人都会哀嚎一声。
唐敬之索性停手了,转头无奈地冲着宇文赫翻白眼,“这个人我无能为力。”
宇文赫只是微微皱了皱眉,目光便落到了萧如月的身上,淡淡道:“嗯,知道你无能,所以朕请了个有能力的人来。”
唐神医会心一击!
差点跳脚:你行你上啊!
萧如月朝床上那个人的背看了一眼,才发觉,他背上是有什么东西凸起来的,好像,还在皮肤下蠕动?
她以为自己是眼花,揉了揉眼睛再一看,那在背上凸起的东西真的会蠕动。
她从唐敬之的针包里抽出一根针试着靠近,那块凸起马上就动的更厉害,趴着的男人也发出了一声哀嚎般的粗话:“畜生”
萧如月连忙缩回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缩得太快身子晃了晃,脚步往后退了一步才站稳。
宇文赫见她脸色不对,长臂一伸,搂住了她的腰,“怎么了?”
萧如月咬咬牙,急切说道:“唐先生,你快把他身上的针拔了!他要没命了!”
第341章 银尸蛊
“什么意思?”唐敬之闻言一愣,懵懵地看着她。
萧如月二话不说,已经下手拔针了。
唐敬之愣了愣,但也很快回过神来帮忙一起拔针,两个人四只手,三两下把银针都拔出来了。
而趴着那个人背上的凸起,动作也放缓了,慢慢地稳定下来。
他的痛苦**也有所缓和了,呼吸亦随之轻松了一些。
“难道方才闹腾地那么厉害,是因为这些银针?”唐敬之诧异地看着手里的银针。
萧如月郑重地点点头,“我瞧这个人肤色发黄,背有凸起,他的呼吸沉重且带有停滞,再加上对银针有如此剧烈的反应,应该是银尸蛊入体。这种蛊我只在雅音姐姐给的手札上见过简述,连图形都没有,没想到这世上真的存在。”
唐敬之的表情一滞,银针差点从手上掉下去。
宇文赫方才说的“无能”两个字此时仿佛就在他的头上悬浮循环着,几乎要成为烙印。
这对唐大神医来说简直是天大的侮辱。
“这什么破银尸蛊,最好别落我手上,否则我把它大卸八块凌迟处死!”
“唐敬之,就这一条破虫子,还不够你大卸八块的,你还怎么凌迟处死?”宇文赫在边上凉凉道。
一派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做派。
唐敬之闻言瞪了他两记白眼。
他到底是因为谁才这么辛苦在这里折腾啊?
萧如月被他们两个人的互动弄得哭笑不得。到底是谁要她来救场的?这两个人真是不分轻重缓急。
“如果是要对付蛊虫的话,雅音姐姐看比我更清楚,你们为什么不把她找来?”
萧如月此话一出,唐敬之一顿,表情有些不自然,“她,有点不方便。”
不方便?
萧如月嘀咕了一声,心里头隐约觉得不对劲,正要追问,便听见趴在床上的男子**了一声。
她凑近去看,那个男人断断续续在哼哼着什么,他背上刚刚消停没一会儿的蛊虫又开始动了。
诡异的是,萧如月身上的玉蚕蛊也仿佛有异动。
萧如月她心思一动,抓过趴着的那个男人手。
一搭上他的脉搏,脸色又变了变,“这个人气若游丝,已经快到极限了。”
“萧姐姐,救活他。”宇文赫正色道,面无表情的模样令人无法拒绝。
“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绝对没人打扰的地方。”萧如月下意识往外面看去。
宇文赫也跟着看了一眼,先去之所以会把这个人和崇阳放在一起,只是为了方便一起救治,他眸子一敛,随即吩咐道:“把崇阳抬回他自己的帐篷,其他人下去,没有朕的命令,不得进来!”
话音落,崔军医他们便都出去了,崇越组织了人手把崇阳抬出去了,没一会儿这帐篷里的人就差不多走光了。
只余下宇文赫萧如月和唐敬之,还有爬趴在床上的这个半死不活的人。
“现在可以告诉我,这个人究竟是谁了吧?”
已经没有外人在场了,萧如月没有再迟疑,开门见山道。
宇文赫似乎早就猜到她会有此一问,不疾不徐道:“他叫莫啜。”
萧如月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是,我知道的那个莫啜?”
“嗯。”
萧如月不止是惊讶,还有震惊。
鞑靼的三王子莫啜,怎么会在宇文赫这里,就在大夏的军营之中?
她一肚子疑虑,但显然眼下的情况不适合答疑解惑,有再多的话,也等救活了这个人再说。
莫啜背上的几处凸起不知道什么原因又剧烈动了起来,画面有些惊悚。
他在半昏半醒间发出痛苦的**,几近哀嚎了。
能让一个男人这般哀嚎,可想而知是怎样的痛苦。
寒玉匣里的玉蚕蛊也跟着动得厉害了。萧如月感应到了玉蚕蛊要冲出来的强烈**,把装有玉蚕蛊的寒玉匣拿出来。
结果,寒玉匣一靠近莫啜,他背上的蛊虫连动都不动了。
莫啜的哀嚎也停了下来。
呃……
“这是,什么情况?”唐敬之有点傻眼了。
萧如月也有点懵,大胆假设道,“我这蛊虫不会还有妙用吧?”
宇文赫微蹙的眉头舒展开,徐徐道:“死马当活马医,救不了是他命不好。”
“既然你都这么说,那我就放手一搏了。”
萧如月顿时信心百倍。
寒玉匣一打开,又白又软乎的胖虫子玉蚕蛊就跳了出来,落在萧如月的掌心里,脑袋在她手心里拱了拱,萧如月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它这是要做什么。
玉蚕蛊随后又跳到了莫啜的背上,就落在一处凸起上面,脑袋往凸起上面撞,皮肤下的蛊虫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刀。”
萧如月目不转睛盯着,头也不回,只伸出手向唐敬之的方向道。
有个猜测她想验证一下。
这个人已经濒死了,不折腾是死,折腾也是死,还不如试试看,说不定能捡回这位鞑靼三王子的一条命来。
唐敬之挑了把趁手的在酒上烤过之后放进她手中,萧如月掂了掂刀的分量,随即在玉蚕蛊的旁边轻轻划开了一道口子。
血珠子从皮下涌起,玉蚕蛊却像是收到莫大的鼓励,一头扎进去,胖乎乎的身子一下子就钻进去了。
肉眼可见,在那一块凸起的旁边多了一条虫子的形状,但是,诡异的事情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那块凸起也慢慢变成了长条形虫子的形状,玉蚕蛊很快从伤口退了出来,而它口中,还衔着另外一条体积相当的银灰色虫子。
这就是在莫啜背上肆意妄为的蛊虫?
萧如月拿银针挑了起来,这虫子的模样与玉蚕蛊相去甚远,通体银灰色,有脚,脑袋上有触角,眼睛呈暗红色,瞧见就十分诡异。
这虫子必须留着,以后还大有用处的。
萧如月从随身的腰包里摸出一个空的小瓷瓶,银灰色的虫子就自己乖乖地爬进去,她塞好瓶塞,就见玉蚕蛊整个身子腾空,像是邀功一般,萧如月伸出食指在它脑袋上摸了摸,它便再度从伤口钻了进去。
莫啜闷哼一声,过没一会儿玉蚕蛊再次拖出一条银灰色的蛊虫来,萧如月正要拿银针把虫子收好,却见玉蚕蛊张大嘴,一口就把和它体积相当的虫子囫囵吞了下去!
吃,吃了!
而且还是一口吞。
唐敬之咽了口唾沫,作为一个大夫,他始终没能习惯这些蛊虫诡异的生存方式。
萧如月也是愣了愣,宇文赫握住了她的手:“你这虫子都养出灵性了,第一次叼出来的是给你的战利品,第二次叼出来的,就是它的食物了。”
萧如月嘴角抽了抽:你什么时候连虫子心里头想什么都知道了?
“我就是知道。”宇文赫理所当然道,一副得意得要上天的嘴脸。
萧如月再扭头一看玉蚕蛊,吞下一条和它体积相当的虫子对它没有任何影响,但是这胖虫子却夸张地扭动着身体,在表达它的喜悦。
这虫子……真成精了。
萧如月无力吐槽,故技重施在它头上摸了摸,玉蚕蛊便受到了鼓励一般,第三次从伤口钻进去,肉眼可见皮下一条虫子爬过,迅速吞噬了余下的两处凸起,没吞噬一出,莫啜都会发出比较惨烈的爱好。
随后,玉蚕蛊又在莫啜背上的红斑处停留了。
“唔……”半昏半醒的莫啜又发出**,像是在经历什么痛苦一般。
萧如月仔细盯着玉蚕蛊停留的地方,耳朵贴过去,依稀听见了砸吧砸吧咀嚼的声音。
它是在清理余下的虫卵?
蛊虫入体,便会繁殖,有成虫便也会有虫卵,所以,那些红斑就是虫卵了?
好一会儿,玉蚕蛊从迟缓地沿着皮肤下从伤口处爬出,动作迟缓,钻出来的时候似乎也有点吃力。
一翻身把肚子都给翻起来了,就这么直直躺在莫啜背上,一动不动了。
它身子中间那一块明显有什么东西凸起来。
所以,这是吃饱了翻个肚子睡觉的节奏?
萧如月与宇文赫面面相觑。
边上的唐敬之一脸:“这虫子要没成精我跟它姓!”的惊悚。
萧如月忍着爆笑的冲动,把玉蚕蛊拎回寒玉匣里,“啪”的一声轻响,寒玉匣便盖上了。
萧如月突然有点担心,玉蚕蛊再这么胖下去,寒玉匣会不会就住不下了?
唐敬之重新给莫啜把脉,面色大喜,“神了,简直是神了,方才还虚浮近乎无的脉象,这会儿又恢复了!这小子看样子是死不了了。”
“还不能太乐观。虽然玉蚕蛊已经把蛊虫和虫卵都给吃了,但毒性这么强的蛊虫入体,还是会有毒素残留的。要施针把毒逼出来,再配以汤药才行。”
唐敬之便道:“嗯,方子你开,施针我来。”
萧如月笑了笑,眼前突然一阵眩晕,脚下虚软,整个人栽到宇文赫怀里。
宇文赫揽住她,唐敬之也迅速搭上她的脉搏,说道,“她是太累了,快带她回去歇着吧。”
方才这一番施救,皇后娘娘看似只是下手割了一刀,别的什么都没做,但只有亲身体会,才知道这些事有多么的费心费神。
劳神对孕妇来说,是最要不得的。
第342章 鞑靼三王子
第342章鞑靼三王子
唐敬之和宇文赫交换了个眼神,宇文赫算是心领神会了,横打抱起萧如月便走了。
若非梁丘雅音她这会儿……不能来,他们也不能把皇后娘娘给叫过来。
唐敬之暗暗叹口气,手却没有停下,用银针帮莫啜把部分余毒都集中到背部,再运功辅助,少量的黑血从割开的伤口处溢出。
“看样子还是需要等娘娘的方子来,才能彻底排出余毒。”
唐敬之嘀咕了一句,一针扎在莫啜后颈上的穴位,一直半昏半醒的莫啜**了一声,彻底睡过去了。
……
萧如月出了那帐篷便睡过去了,睡了大抵有半个时辰,醒来时宇文赫还在她身边守着。
“绿衣给你炖了汤,喝点儿吧。”宇文赫单手揽着她的腰扶她坐起来,让萧如月靠着他坐,另外一只手端起了汤盅。
“我自己来。”
“我喂你。”
萧如月伸到半道上的爪子被他彻底无视,宇文赫就乐意这么把她拥在怀抱里,一只手拿汤盅一只手拿勺子,一口一口地喂给她喝。
执拗到了极点。
萧如月拗不过他也就作罢了,由着他一口一口给喂完了一盅汤。
绿衣又端来了几样吃食,萧如月坐着不动就被喂了一肚子。直到她实在吃不下了,宇文赫才肯放开她。
吩咐绿衣道,“把东西撤下去吧。”
绿衣忍着笑退出去,帐内便只余下宇文赫与萧如月两个人了。
“做什么神神秘秘的,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么?”萧如月半开玩笑道。
谁知宇文赫还真就接腔了,“是有见不得人的事情要与你分享呢。”
呃……
皇后娘娘曰:其实我就是随口说的,你不必在意。
某君上则曰:那可不成,说了便要做。
他突然凑到她跟前,萧如月娇羞地推了他一把,“别闹,都什么时候了……”
“萧姐姐心里在些想什么呢,朕说的是有事情要分享。”宇文赫冲她眨眨眼,说不尽的玩味。
萧如月一脸局促,才发觉是被他耍了,满面羞地嗔了他一句,“我看你是想睡地上想死了!”
“别别别,打趣罢了,打趣罢了。”某君上立马就凑过来,一脸讨好的笑容,“萧姐姐忍心让我去睡地上么?”
“忍、心!”萧如月磨牙。
他倒也不疾不徐的,“也好,既然萧姐姐如此决断,我照办就行。晚些我便吩咐崇阳在门口给我留个位置。”
皇后娘娘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算哪门子皇帝,根本是个无赖。
论厚脸皮和不要脸,她根本不是对手!
“行了,说正事吧。崇阳是怎么受伤的,那个中蛊的鞑靼三王子又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又会到了你手里的?”
“这件事说来话就长了。”
宇文赫稳稳坐在床沿,满是得逞的笑意,一手搂着萧如月,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跟她说了一遍。
事情还要从十三和青青师徒二人不在营中的事情说起。
早在宇文赫和萧如月抵达边城之前,宇文赫便先行飞鸽传书让十三和青青乔装改扮潜入鞑靼,而鞑靼国内也有他们的探子,他们便是去与鞑靼国内的探子会面的。
而十三和青青一路深入腹地,到了鞑靼都城,却目睹了鞑靼内部的出声,她们撤回时,顺带就把这位受伤的三王子给带回来了。而崇阳是因为去接应青青和十三他们才受伤的。
萧如月听完,难以置信地瞪了瞪眼睛,“鞑靼出声,那位三王子又是怎么回事?”出声流血牺牲也就罢了,怎么会中了那么可怕的蛊毒?
那蛊毒要不是恰好遇上她的玉蚕蛊,绝对是死路一条的。
“这个就要等他醒了,听他亲口告诉咱们了。十三她们知道的也不多。”宇文赫淡淡道,说着,却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又问萧如月道,“你就不问问,还有哪里是没有我的探子的?”
萧如月只是一顿,随即笑道,“在其位谋其政,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宇文赫在东陵和鞑靼都有探子,但换言之,在大夏和鞑靼也必定有她那位皇兄都有眼线。这种事情自古有之。
不是么?
宇文赫闻言徐徐笑了。
正说着话,银临急急忙忙从帐外进来,“君上,娘娘,那边来说,鞑靼三王子醒了。”
“走,去看看。”宇文赫看了萧如月一眼,笑道。
鞑靼三王子莫啜一醒来,宇文赫的人便来报知了,所以宇文赫与萧如月在第一时间便赶到了。
他们一进帐篷,便见之前还命悬一线的三王子正虎着脸,手持一把钢刀与崇越他们对峙,“冯玉婷那个女人呢!让她出来,本王子非要把她大卸八块不可!”
这词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似的?
萧如月与宇文赫对视了一眼,下意识往唐敬之那里看去。
唐敬之耸耸肩,一副:“巧合,巧合而已”的神情。
“说话呀,冯玉婷呢?军师呢?!”莫啜还在发疯,挥舞着钢刀像是要找谁拼命似的。
崇越回头看见宇文赫微微皱了皱眉,立马上前夺刀。
莫啜已经受了伤,崇越箭步上前,轻易就从他手里头夺过了刀,宇文赫趁势上前,点住了他的穴道,他登时就不能动弹了。
“你们大胆!放肆!放开本王子!”莫啜不能动了还有嗓子,光扯着嗓子喊了。
宇文赫扬扬手,崇越便领着其余人等都退下。宇文赫则慢悠悠踱步走到了莫啜的跟前,“三王子急什么,朕也没说要你的命,你怎么一醒来就火急火燎地想装疯卖傻,这是做戏给谁看呢?”
“你,你是西夏的皇帝!”莫啜王子慢了半拍,才认出宇文赫来。
宇文赫打量着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嗯,还认得人就不算太糟糕。”
这不是含沙射影得骂他傻么?
萧如月忍不住“噗嗤”一笑,莫啜王子循声看来,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又是什么人?”
“当然是你的救命恩人了。”萧如月抬头挺胸瞪了一眼回去,丝毫不服输,“不过,莫啜王子要是愿意称本宫一句皇后娘娘,本宫也是受得起的。”
莫啜王子被她噎了一句,脸色不善地反驳道,“什么救命恩人?本王子不认得你!”他眼底闪过的意思分明是目中无人。
萧如月顿时就火了,“你不认得本宫不要紧,你身上的伤一定认得本宫。莫啜王子虽然半昏半醒,但不至于自己受了什么伤中了什么蛊也一点印象都没有吧。还是,王子想假装中蛊昏迷就可以当做对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把救命之恩给模糊过去?”
“你,你休要胡说八道!本王子绝不是那种人。”莫啜王子吹胡子瞪眼睛。
萧如月眸光一转,不以为然地睨了他一眼,“我还以为只有我们汉人才会用成语呢,没想到莫啜王子的汉语不但说的好,成语也用得如此流利。不知道莫啜王子如此精通汉文化,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成语叫‘过河拆桥’?”
“你……”莫啜王子的脸色都涨成了猪肝色。
“你什么你,莫啜王子刚从阎王爷那儿捡回一条命就想翻脸不认人了?上午本宫为了救你这条小命可是耗损了不少心力呢。本宫没要求你沐浴焚香三跪九叩已经够客气的了,你还连句谢谢都没有!本宫可告诉你,本宫从不是什么善类,你要是再这么目中无人,你体内的蛊是怎么取出来的,我就怎么给你放回去!”
“……”莫啜王子惊得张了张嘴,一个字都吐出来。
宇文赫摸摸发凉的后颈子,心有余悸:亏得他一贯信奉“娘子是天”的原则,一贯把她捧在手掌心,否则她这么冲他发飙,还真怪吓人的。
莫啜王子被萧如月一顿抢白,脸色都白了,他咬咬牙,生硬地道:“多、多谢皇后娘娘救命之恩。”
虽然生硬,但也算是开口了。
“君上觉得这道谢的诚意如何呢?”皇后娘娘凶神恶煞的面目一收,转而冲着宇文赫微微一笑。
宇文赫佯咳了一声,仍是淡淡道:“朕的皇后雍容大度,自是大人不记小人过。”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踩了莫啜捧了自家的娇妻,这皇帝当的也是很有一套啊。
萧如月对这说法还是很满意的。
宇文赫又看着莫啜王子道,“朕记得,你们鞑靼的可汗犹在壮年,你的太子兄长怎么敢堂而皇之地与你动手?难不成这件事莫啜王子口中的冯玉婷有关?”
莫啜王子像被说中了内心痛楚,脸色沉了沉。
萧如月心里暗爽,不忘了也跟着踩上一脚,“冯玉婷这名字,本宫若是没记错的话,先前她可是以你们鞑靼国医的名义来过我们大夏,还掀起了好大一阵风浪,后来就不告而别了。本宫也一直在找她的下落。莫啜王子中蛊的事情难道与她有关,王子不妨说说着究竟是怎么回事。”
“本王子身上的蛊就是那个女人下的!”
就在萧如月以为他会一直闭口不言时,他却突然开口了。
萧如月眼里闪过一丝冷意:果然是冯玉婷下的蛊!
第343章 最毒,妇人心
“冯玉婷不是你们鞑靼的国医么?她从我们大夏逃走下落不明之后,便是回去了么?”
萧如月装作概不知情追问道。
天底下能那般心狠手辣到用银尸蛊那般剧毒蛊虫害人的人,果真罕有到只有冯玉婷了。
“国医,哼!只有我父汗才会被她迷昏了头听从她的摆布,如今被她害得躺在床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莫啜王子冷冷道。
还真是政、变了呀。
萧如月一双灵动的水眸眨了眨,写满了狡黠灵慧。
宇文赫只跟她说鞑靼国内政、变,可没说那位鞑靼可汗也不行了。
她和宇文赫对视了一眼,宇文赫淡淡点了头,眼神的大意是,鞑靼国内情况复杂,非三言两语可以叙述。
所以,就是不可描述的意思。
萧如月拉长尾音地“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着莫啜王子,“鞑靼人也会祸起萧墙呢,真是叫人意外。那莫啜王子身上的蛊是怎么回事,那蛊是极其稀罕少见的,你既然一直对冯玉婷有所防范,又怎么能轻易中了她的手段?”
“冯玉婷那个女人阴险狡诈,又有我王兄与她同流合污,本王子日防夜防也没能防住自己的亲兄长!”
却听见宇文赫轻嗤了一声,笑道:“莫啜王子什么时候也变成了如此重亲情的人了。”
“你……”
被人当场揭穿,莫啜王子脸上有些挂不住。
萧如月微讶地盯着宇文赫,方才在帐中他们两个人聊天的时候,宇文赫还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怎么到了这鞑靼王子莫啜的跟前,他就跟变了一个似的,百事通了呀。
但转念一想,宇文赫这是不是空手套白狼?
“莫啜王子,令尊鞑靼可汗一直对冯玉婷信赖有加,甚至一直督促着冯玉婷进行活人蛊的试验,想要借此一统天下。却不想一直站在你这边的国师与冯玉婷也是一伙的。”
“而且,自打冯玉婷从我们大夏回去后,国师和你们的国医便迫不及待德想要你那位一直被冯玉婷所操纵的王兄登上汗王之位。你与令王兄呼勒太子的关系众所周知,你所谓的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指的应该是那位国师,对吧?”
萧如月确信了,宇文赫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她面前装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而已。
莫啜王子被说中心事,一脸的惊悚和难以置信,“你,这些事你是如何知道的!不,你究竟在我们鞑靼安插了多少人手?!”
“人手不需要多,在重要的位置,能得到必要的信息,就够了。”宇文赫轻描淡写,但这话也算是确定回答了莫啜王子的问题了。
这位鞑靼三王子脸色白如纸,手里头捏紧了拳头,“你,你们……”
他像是怒不可遏,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发作,“你、你们”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不知道你们把我救回来是何用意,但我是不会向你们汉人妥协的!”莫啜王子咬紧牙关郑重宣布。
他的王兄与那个那些来自西夏的汉人勾结之后,都做了什么事情他是亲眼目睹的,他绝不会重蹈覆辙。
“莫啜王子别急啊,朕可从来没说过要你妥协。”宇文赫一双黑眸从他身上扫过,笑得漫不经心。
但这笑容却叫人越发忌惮防备。
宇文赫又道,“只不过,我们汉人有句话,叫做:礼尚往来。”
莫啜王子咬咬牙,谨慎地看着宇文赫,生怕他会给他挖个陷阱似的,“你想说的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吧。我知道的,你们汉人做事从来都是等价交换。没有不用报酬的好事。”
“我就说莫啜王子精通汉文化,这点道理还是明白的,君上还不信。”萧如月悠然自得地接腔,说着冲宇文赫抛了个媚眼。
宇文赫一时好笑,“是,皇后说的对。莫啜王子自然不会白白得了咱们的好处而假装不知道。”
“那可不,虽然咱们汉人有句话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但也有句话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救命之恩,恩同再造呢。”
某鞑靼三王子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你们二位这一唱一和的,是为了诓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那这救命之恩是不是要本王子豁出命去才能报答不再欠你们人情了?!”
他瞪着黑珠子一般的眼睛,气势犹在,怒气不可忽视。奈何本就比一般汉人要黝黑一些的皮肤此时透着不健康的白,让他整个人的气势大打折扣。
“瞧王子这话说的,你是不是还要说,本宫没征得你的同意就擅自替你取出了蛊虫,反倒欠了你人情了?”
“本王子可没有这意思。”莫啜王子哼了哼,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充分说明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了。
人嘛,不识好歹的见多了,这么不要脸来倒打一耙的还真是不多见。
皇后娘娘把玩着手中的寒玉匣,冰冰凉凉的触感落在掌心里,她的笑容也透着一股冷意。
“莫啜王子要这么说也好办。本宫从王子你身体里一共取出了四条银尸蛊,不过本宫只留了一条当做念想,其余的三条银尸蛊都已经喂给我的宝贝吃了,若要待孵出新的虫子,还需等一段时日。王子要是觉得本宫救错了你,本宫便让这条先在你体内住着,等其他的三条孵出来了,本宫再把他们一起给放进去。”
莫啜王子脸上原本还有些笑意,在听见说要把虫子放回去时,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中了蛊之后受到的那些非人折磨他是清楚的,即使后来陷入昏迷,在半睡半醒间,那种痛楚也是清晰入骨的。
此时,萧如月又巧笑倩兮道,“不过,这银尸蛊是剧毒之物。先前它已经在王子你的体内留下了虫卵,王子体内尚有余毒未清,本就活不过十四天,本宫要是把这一条银尸蛊再放回去,怕是王子你熬不过三日便一命呜呼了。届时本宫还没能孵出三条新的蛊虫放进去,岂不是要失信于人了。”
莫啜王子的脸色顿时煞白。
他嘴唇哆嗦着,咬咬牙挤出几个字:“最毒,妇人心。”
“多谢莫啜王子夸奖,我们家君上从来不这么夸奖本宫。”萧如月笑得越发灿烂,好以暇整地投入宇文赫的怀抱里。
宇文赫心里头有些哭笑不得,但脸上镇定自若地搂着她的腰,薄唇一勾,在她的樱唇上淡淡一扫,笑道:“朕的皇后从来就是厚道人。说好的礼尚往来互不相欠,便不会占人便宜,更不会被人占了一丝一毫的便宜。”
“一丝一毫”四个字他特意加重了读音,眼角眉梢的冷意和一字一顿护妻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了。
天底下他最是看不得旁人欺负他的萧姐姐,他的心上人他自己都舍不得说半句重话,旁人更没资格说三道四的。
萧如月和他对视了一眼,冲他淡淡笑了笑,让他不要太介怀。
莫啜王子恨得咬牙切齿,偏偏无可奈何,“你们,究竟想怎么样?”
某君上可不乐意,搂在她腰间的手微微加重了力道,居高临下地睨视着莫啜王子道,“朕的皇后从来都是厚道人,可朕却是个恩怨分明之人,若不是朕的皇后对你出手相救,你这会儿早已经去天上见你的亲娘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欠了人情,自然也是要人情来还。你若不能扛到四条蛊虫都放回去,那朕的皇后自然是不能再费心费力做这件事的。”
“这是要挟!”莫啜王子气得孟捶他身下的床。
萧如月一脸无辜地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莫啜王子用力这么猛,背上不疼么?”
某人被她这么一提醒,迅速抽走了莫啜头顶上的两根银针,莫啜只觉得背上一股强烈的痛楚袭来,他坐都坐不住了,“你,你们到底对本王子都做了什么?”
皇后娘娘耸耸肩,仍旧是一派无辜且无害的模样,“莫啜王子此言差矣,本宫从不要挟别人,也从不主动害人。还有,本宫既然帮忙拿出了蛊虫还要再放回去,那也是要费一番心力的。莫啜王子若坚持要这么做的,可就欠了本宫两份人情了。”
莫啜王子闻言气得发抖,一阵血气上涌,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萧如月也懒得再看他,和宇文赫交换了个眼神,便出了帐外。
这位鞑靼王子倒是挺会挑时机装晕的。
看样子在夹缝中求生存的本领很强大嘛。
“君上有没有觉得这位鞑靼三王子很有意思?”出了帐篷,萧如月与宇文赫对视了一眼。
宇文赫眉头一扬,她忙说道,“不许想歪。”
宇文赫笑了出来,“没想歪,朕也觉得这位鞑靼王子很有意思呢。”
他们俩交换了个眼神,一致认同:这个人可以再逗逗。
正好给边关无聊的生活和紧张的现状增添一点生活情趣。
“是不是该轮到我上场了?”在边上站了好一会儿的唐敬之终于忍不住插话道。
他心想着,他要是再不插个话,这对夫妻俩还不知道能忽视他们旁若无人地调笑到何时去呢。
第344章 害怕得躲起来
萧如月与宇文赫同时朝他看过来。
“这种好事怎么能少了唐先生呢?”宇文赫淡淡笑道,“里面那位就拜托你了。”
“拜托”两个字咬字格外重,像是话里有话弦外有音。
“放心,你托付的事情本神医什么时候搞砸过。包在我身上了。”唐敬之不愧是宇文赫的老相识,交换了个眼神便能心领神会了。
宇文赫轻轻颔首,把萧如月写好的方子递给他,便揽着萧如月走了。
唐敬之看着他们的背影,嘴角扬了起来。
帐内的那位鞑靼三王子嘛,只能自求多福了。
萧如月与宇文赫相携回到帐内,和那个鞑靼三王子一番周旋斗嘴,让皇后娘娘这个孕妇已经有些疲乏了,她脱了鞋坐在床上,身子就软软地往宇文赫身上靠去。
“累了么?”
“是有些。”萧如月闭着眼,轻轻抒出浊气,状似无意道,“君上与莫啜王子周旋的目的,是想让他收复他的国家,日后等他掌权了能与大夏相安无事么?”
“嗯,”宇文赫微微一顿,便笑了,“还是萧姐姐看得通透。”
萧如月也跟着一顿,在他睁开眼,与他对视,“鞑靼人狼子野心,觊觎大夏疆土已久,他们的野心更不止是大夏而已,又岂能轻易改变妥协?”
眼里话中满满是担忧与不安。
宇文赫柔柔一笑,他的手在她头上轻轻摩挲抚摸着,“话是这么说的不错,可是朕的时间不多了,大抵也看不见大夏国力胜过鞑靼的那一日。”
“你别胡说。”萧如月的眸子顿时涌起雾气,模糊了视线,轻易就哽咽了。
“这怎么会是胡说呢,这件事旁人不知道你心里还不清楚么?”宇文赫幽幽叹了一声,紧紧拥着她,“一直以来我最想瞒着的人便是你。可是这些事根本瞒不了你,我也不藏着掖着了。”
他在她耳边低声耳语,却让萧如月语不成句,轻而易举便泪如雨下,“我不要听这些……”
“乖,不是早就知道了的么?早晚是要面对的。”宇文赫在她发上吻了吻,像哄孩子入睡般柔声哄着。
“就像咱们离京一般,圣旨已经存放在岳相那里,朕若有个好歹,岳相便会在大殿上宣读朕让位的圣旨,召回大将军令其登基。”
“不是这样的,我不要听这些……”
萧如月想阻止他说下去,宇文赫却顽固得不像话,“朕让位最多是引人非议,若是年纪轻轻就龙驭宾天了,那是要成为大夏百姓甚至全天下人茶余饭后的话题了。你想啊,周边国家虎视眈眈,你说我是活着行踪不定让他们有所忌惮呢,还是成为一个死人让人无所顾忌随心所欲好呢?”
不是这样的……
一定还会有办法的。
萧如月哭得不能自已,拼命摇头。
“不哭,别哭了。”宇文赫原本还能强装镇定,可一看见她的眼泪,便慌了。拉着袖子便给她拭泪。
可萧如月的眼泪都下来了,哪里是他说收回去便能收回去的。
“雅音姐姐他们家有那么多不穿世的秘方,和不为人知的秘法,她一定还有办法的。”
“答应我,不到最后时刻,不要放弃好不好?”
宇文赫犹豫了片刻,点点头。
她使进全身力气去拥抱这个男人。
这个拿自己的命去换她的命的男人,要是可以,她也想把命换给他呀。
心里这么想着,萧如月粗鲁地抹了把眼泪,“等解决了冯玉婷和那个流沙阁主,我们就归隐山林。”
他也是迟疑了片刻,说道:“好。等解决了他们,咱们就归隐山林,再不问世事。”
再说鞑靼三王子莫啜那边。
把他气得背疼不止就走人的那对气人夫妇前脚刚走,便又进来了一个看着年轻且轻浮的男人,这人一进帐内,便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得他头皮发麻。
“你是什么人?你想做什么?”
“鄙人是位大夫,君上和娘娘说三王子背上的伤太疼,难以忍受,便差遣鄙人前来替三王子你止痛疗伤。但不知道三王子具体是哪里痛?”唐敬之把玩着针包,笑容玩味且充满了恶趣味。
“你,你干什么!你别乱来,我告诉你,我我我可是鞑靼的三王子……”
“啊”
帐外的人只听见了一阵阵杀猪般的惨叫声。
唐敬之走出帐篷时拍了拍手,像是手上有什么脏东西,门口的两名士兵看了他一眼,又连忙移开视线。
“瞧什么瞧,没见过大夫治病救人么?”某唐神医一派淡然。
治病救人能搞这么大阵仗?
大家心照不宣。
心照不宣。
梁丘雅音住着一个单独的帐篷,一张床一张桌几张凳子,这在军中来说已算得上是很不错的了。
唐敬之进来时,正好见着她下床倒水。
他箭步上前,就端起水杯替她倒了,“门口不是有人守着么,想喝水就叫人,身子不舒服干嘛非得自己下床。”
梁丘雅音的脸色有些苍白,像是生病了,她也不似往日般与唐敬之一见面就斗嘴互掐了,咕噜一口气喝完了一杯,伸着手示意唐敬之再给倒一杯。
一口气喝了三四杯才解渴,然后一屁股坐回床上去,“今日月丫头那边如何?”
“有件事正想跟你说呢,”唐敬之说着也拉了张凳子在床边坐下,“宇文赫那小子把鞑靼三王子都给弄回来了。”
“鞑靼三王子?怎么回事?”梁丘雅音脸色微微一凝。
唐敬之也不瞒着,便把什么都给她说了。
说完观察着她的脸色变化,说道:“这件事虽说冒险,但以皇后娘娘如今的能耐,配合着宇文赫搞定那个鞑靼王子是绰绰有余的。宇文赫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还想做些事情,拉拢这位鞑靼莫啜王子无疑是最好的决定。”
“这我知道啊,可是,鞑靼人一向狼子野心,哪里是那么容易听话的。”梁丘雅音眉头紧锁。
她一想到后面的事情,心里便不好受。
谁知道,唐敬之闻言却笑出来了,“你这是在为那位鞑靼三王子担忧么?我想你是操心太多了。你是这位忘年之交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软糯可欺的小女孩儿了。你该担心的是那位鞑靼王子才对。”
梁丘雅音又蹙了蹙眉头,心想,唐敬之的话也有道理。
经过这么多的事情,月丫头哪里还是以前那个想法单纯会受人摆布的小女孩儿,她如今的实力,连她这个启蒙老师都要自愧不如呢。
思虑片刻,她又盯着唐敬之说道,“那她救治鞑靼王子的时候,没看见我有没有问什么?你没有说漏嘴吧。”
唐敬之双唇蠕动了一下,故意笑得痞痞地,“这个嘛,就要看你如何说服我了。”
梁丘姑娘二话不说一拳头就砸过去,“唐敬之你怎么不去死?!”
“胡说八道什么,我要是去死了你怎么办?我唐敬之可不能让你还没过门就当了望门寡。”唐敬之不急不忙地抓住了她的手,戏谑道。
梁丘雅音力气不敌他,抽不出自己的手只能干瞪眼,“望你祖宗的寡,你再占姑奶奶便宜我让你这辈子都没机会当新郎官!”
目露凶光,不可小觑。
唐敬之弱弱地吞了吞口水,松开了她的手。梁丘雅音哼了哼,心里腹诽道:算你识趣。
谁知他却趁机飞快在她有些苍白无血色的粉嫩嘴唇上亲了一下!
某姑娘石化当场!
“唐敬之你要死是不是!”
她回过神来便是一记河东狮吼,姓唐的可是识时务的人,化作一阵风逃之夭夭了。
“唐敬之你给我回来!”
占了便宜偷了香的唐神医闻言一想,他这么做确实不太光明正大,但又是这个时候回来,他能被大卸八块死无全尸。
还是逃命的好。
梁丘雅音追到门口才发觉自己鞋子没穿还只穿着中衣,迅速钻回帐内,气得跺脚直吼。
唐敬之你最好永远别让我看见你,要不然我姑奶奶非要扒了你皮踩在脚底下不可!
萧如月拉着宇文赫说了会儿话,大将军那边差人来请宇文赫,他便去了。她无所事事,便去睡了会儿。约莫睡了有个把时辰醒来,宇文赫还没回来,她索性趴在床上捣鼓那条从莫啜身上弄回来的银尸蛊。
这蛊虫在莫啜体内时是挺嚣张的,毒性攻击性也是极强的,但是自打见了她的宝贝胖虫子玉蚕蛊之后,便老实得跟老鼠见了猫儿似的,这会儿被她倒出来反复把玩拨弄,还一动不敢动,似乎很忌惮床头梳妆台上寒玉匣里的玉蚕蛊。
雅音姐姐的手札里,银尸蛊这般厉害,今个儿却被玉蚕蛊轻易就收服并且吞吃下腹了,这不会就是传闻中的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心里头这般想着,萧如月吩咐绿衣把寒玉匣拿过来。
绿衣是很怕这些虫子的,哪怕是跟在自家公主身边这么久,见识了这么长时间,看见床上那条银灰色的虫子,她心里还是直打鼓,壮着胆子把寒玉匣递给了萧如月。
就见萧如月才把寒玉匣靠近那条银尸蛊,蛊虫便迅速从瓶口溜进去了。
“它这是害怕得躲起来么?”
第345章 胆子不小啊
绿衣讶异地看着那条落荒而逃的银尸蛊,脱口而出。
“噗……”萧如月被成功逗笑了。
不过绿衣有句话说的不错,银尸蛊的确是害怕得躲起来了,寒玉匣搁在这儿,无论她再怎么逗弄,银尸蛊都不肯出来了。
就跟死了似的。
这倒是应验了那句话:一物降一物。
这世间再厉害的东西都有克星。
银尸蛊如此霸道厉害,在她的胖虫子面前也害怕得大气不敢出,那么,如今那些正在横行霸道的不知名的蛊虫呢?
这么想着,萧如月下意识在帐内看了一眼,没见到银临的人,顺口问道,“绿衣,银临人呢?”
绿衣愣了愣,“方才就出去了,说是去找十三和青青了,这会儿帐外只有沈将军和两个士兵在守着,需要我把沈将军叫进来么?”
“没事,不用。”萧如月说着话,从床上下来,把屏风上挂着的衣裳拎下来穿戴,绿衣忙上前帮忙,帮着系上腰带了,才问道:“娘娘这是打算出去?”
“嗯,去见雅音姐姐。”
这会儿已是午时,雅音姐姐应该正在帐内的。
萧如月带上银尸蛊和玉蚕蛊,又有绿衣和沈将军陪同着,就往梁丘雅音那儿去了。
此时,城外那些原本是山林的地方早已成了小山包,贫瘠的土地上那些聚满了密密麻麻的蛊虫。
远处传来尖锐的虫笛声,蛊虫们或而不安地来回蠕动,亦或是聚集在一处,似乎拼了命地想做什么,最后原地打转转。
隔着小山包过去的鞑靼军营里,身穿一身火红色热火紧身劲装的冯玉婷正蒙着脸,站在城楼上吹奏虫笛,那些尖锐的刺耳的音符就从她口中吹出。
城楼上的士兵耳朵里都塞着棉花,才能不被这刺耳的尖锐虫笛扰得心神不宁。
冯玉婷反复地吹奏着同一支曲子,似乎怎么都没有达到她想要的结果,气得截断了吹奏,结果一口真气接不上,她狠狠吐出一口血。
她生怕被人看见,迅速用袖子抹去血迹,收好虫笛就往城楼下走。
从上边儿一下来,便遇见了行色匆匆的海石,“楼主,大事不好了。”
海石压低声道。
“出什么事了?”
“是那个活人蛊,不行了!”海石脸色难看道。
冯玉婷闻言脸色一变,再顾不得其他,连忙施展轻功就往城内方向去。
梁丘姑娘把唐敬之打跑之后,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唐神医不用一个时辰又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摸回来了。
萧如月到帐外便见到了鬼鬼祟祟的唐神医,佯咳了一声清清嗓子道:“唐先生这是做什么?”
唐敬之见藏不住了,也就坦然走出来了,“皇后娘娘看样子是歇息好了。”
“托唐先生的福,歇息好了。不知道唐先生是做了什么对不起雅音姐姐的事情,要躲在这儿不敢进去?”
唐敬之在心里暗暗吐槽:你可别说什么托我的福,你们家宇文赫听见是要找我拼命的。
他脸上一派淡定:“没什么,雅音脾气有点儿大了,我想起来还有点事情要做,就先不进去了。”
说着便要走了。
此时帐内徐徐传出梁丘雅音轻柔的少女嗓音,“来都来了,还不进来。还要我亲自出去请你啊。”
“诶,来了!”唐敬之就跟吃了蜜的熊、得了糖的孩子一般,高声答了一句便欣然入内。
萧如月哭笑不得。
这位英明一世医术堪称无双的唐神医,一到雅音姐姐的面前就彻底……形象全无了。
她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沈将军,沈将军此时半点没有不自在,也淡淡地对上萧如月的目光:“公主不用担心,末将能分得清楚。”
“也许,我对梁丘姑娘从来就不是那样的感情。”
萧如月没想到沈良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场合说出这种话来,心里头暗暗“呀”了一句,但并没有追问,便也跟着进去了。
沈将军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没有进去。
也许他对梁丘姑娘就是一时的迷恋和崇拜吧,可是,亲眼见到他们这般亲密的互动,心里头还是不那么好受呢。
表面上的不在乎,是不想让公主再多操心罢了。也许等哪一日这些事情结束了,他能回到大陵去,说不定慢慢也就忘了。
沈良对自己如是说。
帐内,唐敬之一前一后进来,梁丘雅音穿着身水蓝色的劲装短打,在床上捣鼓着什么东西,一见唐敬之,随即用镊子夹起一条虫子往他跟前凑,“你胆子不小啊还敢来!”
唐敬之学的是特别正统的医术,对这些虫子无能为力,乍一见到靠过来的这条虫子还避了一避,“别闹,我回来是有件大事忘记与你说了。”
“什么大事。”
唐敬之正要说话,又瞥见萧如月进来,忙说道,“就是你家的月丫头。”
刚进来的萧如月一头雾水,“关我何事?”
“皇后娘娘养的玉蚕蛊,生吞了冯玉婷下在鞑靼三王子莫啜体内的银尸蛊。”唐敬之老神在在道,“我方才去借阅了小雅音的手札,的确就如我们所见的一般,那银尸蛊凶悍无比,且有剧毒,而且最大的特点是能够在宿主体内迅速繁殖而后把人变成傀儡,毒性仅次于冯玉婷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活人蛊。”
萧如月微微皱了眉头,“唐先生何时从本宫这儿借阅的雅音姐姐的手札?”
东西她分明一直好好收着的。
咳咳,“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银尸蛊的确厉害之极。”
说着,又把之前萧如月在救治莫啜时的一些细节,都对梁丘雅音说了。
“你们俩说的,的确是银尸蛊?”半天也没机会插口的梁丘雅音将信将疑道,目光在他们二人的脸上梭巡。
萧如月话不多说,从袖子里拿出装着银尸蛊的瓷瓶递给了眼前这个看上去比她还要年轻的少女,“银尸蛊在此,不过只要我养在胖虫子在,它死活不肯出来了。”
“那你拿远些。”梁丘雅音接过瓶子,并没有急着拔出瓶塞,而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注意力都被小瓶子吸引了。
萧如月把寒玉匣交给绿衣,让她拿出去帐外,绿衣依言照做了。
不一会儿,雅音姐姐拔开瓶塞,瓶子里银灰色的蛊虫这才小心翼翼地探着脑袋爬出来。
爬一步还摇头晃脑地在张望,嗅着空气中的气味,仿佛是在寻找它最为忌惮的玉蚕蛊的气息。
梁丘雅音用银针把它挑起来仔细观察。
通体银灰色,腹下也是一般,无触角,有淡若无的腐尸臭味。
“真是银尸蛊!”她满目欣喜,“这东西我只听说过,也没能亲眼见过!不想今日亲自得见了!”
萧如月微微颔首,她身上有玉蚕蛊的气息,她不敢太靠近,怕靠的太久这虫子又要躲起来了。
正说着话,绿衣从外头走进来说话道,“娘娘,君上派来来寻您了。”
带着玉蚕蛊的绿衣刚走进来,银尸蛊就拼命跳下来,迅速钻进瓶子里去了。
这一幕,众人面面相觑。
“雅音姐姐,这玉蚕蛊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来历?”萧如月慎重问道。
事到如今,也不怪萧如月好奇心爆棚。
她总觉得这条虫子不像雅音姐姐最初说的护身蛊虫那般简单了。
玉蚕蛊好几次都帮了她的大忙,还屡屡出乎她的意料。这般神奇的蛊虫她也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雅音姐姐塞上银尸蛊那个瓶子的瓶口,像是考虑什么似的,倒了杯水呷了一口,才说道。
“玉蚕蛊其实,不仅仅是玉蚕蛊。”
不明就里的萧如月和唐敬之面面相觑,外头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的绿衣姑娘。
“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告诉你,其实玉蚕蛊不是发育完全的成虫。不过,它但也几乎是发育完全的成虫了。因为它们发育到这个地步之后就很难再突破,一百条玉蚕蛊之中几乎只有一条有可能突破瓶颈,完全发育成最终状态。”
萧如月一头雾水,“雅音姐姐的意思是……”
“你别告诉我,皇后娘娘养的这虫子还会变。”唐敬之似乎听明白了什么。
雅音姐姐说道:“玉蚕蛊是虫卵期直接孵化出来的,通体白色如玉,故得名玉蚕蛊。倘若有机缘能蜕变,它会结茧自封,带破茧而出时,便是完全发育状态。不过,玉蚕蛊要蜕变,需要借助很大的外力,几百年来几乎都没有成功的先例。因为,它蜕变必须的一个东西也几乎不存于世,极为罕见。”
她仍没有说到最后一个点上。
不过,见过她的手札的皇后娘娘和唐神医都灵光一闪,异口同声:“银尸蛊?!”
雅音姐姐艰难地点点头,“你家的胖虫子,吞了几条银尸蛊?”
“三条。”
“这种几百年不遇的机缘居然叫你遇见了,真是……”雅音姐姐瞪了瞪眼,念叨着,“玉蚕蛊若想蜕变,就需要摄入银尸蛊独一无二的毒性改变本身的毒性,它一口气吞了三条银尸蛊以及银尸蛊虫卵,依我看……”
第346章 活人蛊失败了
“它应该很快就会织茧的。”
萧如月眨眨眼,从绿衣手上接过来寒玉匣,平常胖虫子闹腾的厉害,一天到晚没事也要折腾一番显示自己的存在感,可自打自今生吞了那三条胖虫子之后便安静了,大气也不出一个。
要打开寒玉匣的手又顿住了,萧如月把寒玉匣揣了回去。
“这条胖虫子若是因为吞了三条银尸蛊而吐丝结茧,会变成什么?”
雅音姐姐张了张嘴,若有所思别有深意地盯着萧如月。
她都被看得脊背发凉鸡皮疙瘩也要爬起来了。
雅音姐姐才说道:“万蛊之王,金蚕蛊。”
“……”
良久的沉默之后。
唐敬之嘴角抽了抽,“……这个运气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萧如月一时竟然哭笑不得。
大夏驻军的燕州城,隔着被蛊虫占据的那片山包,对面便是鞑靼人驻军的凉州城。
冯玉婷从城楼上下来,急急忙忙赶往她所居住的府邸。
海石口中所说的活人蛊,正是燕绝辛辛苦苦帮她从东陵弄到西夏、她又在孙驸马府里培养了好长时间的司徒倩。
海石骤然说她的辛苦成果不行了,她如何能不急?
“到底是怎么回事?昨晚不是还好好的么?”
海石也慌了,“就在一个时辰前,她突然一直在叫嚷着疼,之前也有过我们就没在意,可她方才就开始流血了……”
不等海石把话说完,冯玉婷脸色大变,加快脚步。
她迅速闪进府邸,直奔后院关押着她的活人蛊的地方,刚进院子便闻见一股子难闻的气味,越走近气味越重。
她急急奔进屋子里去,床上的司徒倩大喊着疼,痛苦万分地挣扎着,她的眼耳口鼻皆流出青绿色不像血的血来,若是仔细一看,还能看见青绿色之中有细小的白色的虫子在蠕动!
司徒倩一会儿捧着心,一会儿捂着肚子,口中哀嚎不断,闻者心惊。
冯玉婷快步走到床前,摊开随身带着的针包就往她身上扎。
但是任凭她做什么,都似乎无济于事了。
一刻钟之后。
床上的司徒倩已经停止了挣扎,双眼瞪大,毫无生气。
冯玉婷气得把针包甩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该死的梁丘雅音,要不是她和司徒敏联起手来抢走了叶海棠和姚梓妍,我怎么可能会功亏一篑!”
怎么可能!
她辛苦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找到的这个办法,怎么可能就这么失败了?
冯玉婷把已经不会动弹的司徒倩又拖起来狠狠摇了摇,可是她已经是具尸体了。
一动不会动。
身上流着青绿色的血液,还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说,这个女人一直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间就不行了!到底是为什么出事的?”
冯玉婷愤怒地揪住了海石的衣领,因为愤怒而扭曲的美艳面容就像美女蛇一般,像是要把人给生吞活剥了。
眼看着成功在望,却一夕之间这么多年辛苦付诸东流,她如何甘心!
海石被她这副模样吓着了,冷不丁打了个哆嗦,“楼、楼主……属下,也不……不知道……”
“不知道?”冯玉婷的声音比冰还要冷,“你除了说不知道你还会说什么?本座让你在这儿看着这个女人是白看的么?她有什么异常你不会第一时间通知本座么?”
“可之前,她也……一直喊疼……”
自从来到凉州城后,楼主便加重了药量,药量一日比一日中,那个女人日日夜夜不断地承受着蛊毒啃噬和浸泡药澡的痛苦,一直在喊疼。
可她从未说过要暂停,她也说过,时间紧迫放松不得,一刻不得停歇。
如今一出事,责任便推到他的头上来了么?
海石哆嗦着道,心里对冯玉婷剩下的最后一点敬意,也彻底消失了。
余下的只有恐惧,和不服。
“怎么,你是在质疑本座的话是么?”冯玉婷怒不可遏,抬起一掌便要往他的天灵盖上打去。
海石认命地闭了上眼……
“阿嗤!”
梁丘雅音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一脸不悦道,“是谁这么没品会在背地里骂我。”
唐敬之斜睨了她一眼,正要发表高见,梁丘雅音便先声夺人抢先道:“天底下最恨我的人也就那么一个,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
唐敬之耸了耸眉,摊手。
表达的大意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梁丘雅音嫌弃地白了他一眼:“你有事没事?没事就走啊,少在我跟前晃来晃去碍本姑奶奶的眼了。”
唐敬之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行行行,好男不跟女斗,算我怕了你了。梁丘姑娘什么时候有事召唤,我再出现。您有事随时打招呼,区区在下定然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说完便潇洒地出去了。
这还真的不太像他平常非要死活赖在雅音姐姐身边找存在感的性格。
萧如月如是想着。
但她也的确是有事情要问她的,于是也给了绿衣一个眼神。
“奴婢去帐外等候。”绿衣说着也退下去了。
帐内便只余下萧如月与梁丘雅音两个人了。
“月丫头,你有什么话是不能当着唐敬之的面说的?”见这阵势,梁丘雅音大抵也就明白她想做什么了。
萧如月知道自己的心思瞒不过她,也就开门见山地问道,“雅音姐姐,你是不是有一只很特别的蛊虫?”
“我养的蛊虫可多了,你问哪一只?”她有些不明所以。
萧如月顿了顿,斟酌着用词,“它、叫天心。”
“你……怎么知道天心的?”梁丘雅音脸色都变了。
萧如月心里头“咯噔”一下,“……当真有?”
“……”
梁丘雅音脸色微微有些白。
帐内随即陷入良久的沉默。
好一会儿。
梁丘雅音才缓慢地点了点头,“是,我是有这么一条蛊虫。”
“它真的稀有到可以称之为百年不遇的稀罕物,比什么黄金什么和田玉都稀罕,而且……”
“而且……用在将死之人身上,可以替人续命?”
她越问,梁丘雅音的脸色越难看。
“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她看着萧如月,无力地扯了扯嘴角,不等萧如月说话,她又自嘲似的自己答道,“是冯玉婷吧。”
“天底下会对你说这些话的,也就只有冯玉婷了。”
只有冯玉婷最恨不得她去死。
萧如月一怔,“是,这些话的确是冯玉婷说的。”
梁丘雅音眼中闪过失落,但她什么都没说。
萧如月已经意识到,她说了不该说的话。
千防万防,还是被冯玉婷给算计了。
人一旦有了弱点,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她一直不明白冯玉婷那个女人与雅音姐姐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如今这么一看,有些人要恨你,根本不需要理由。
因为她会把自己身上的所有不幸都归咎到你的身上,甚至于把仇恨转嫁到无关者的身上,只为了让自己把伤天害理的事情做得更理所当然一些。
“雅音姐姐,今日的话,你就当我没问过。从今往后月儿绝不会再提起。”萧如月站起身来,郑重其事道。
梁丘雅音扯了扯嘴角,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
萧如月只觉得心口一阵钝痛,“……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事再叫我。”
“嗯。”
梁丘雅音只从鼻腔里发出这么一个音,便不再言语了。
萧如月攥了攥拳头,忍住要说的那些话,脚步缓慢地向门口走去。
她临出去前回眸看,雅音姐姐一直那么坐着,连动也没动一下。
若非她说了什么绝不能触碰的禁忌,雅音姐姐绝不会如此的。
那条名为天心的稀罕蛊虫,究竟是关系着什么?
海石等了好一会儿,那一掌也没有落下来。
他壮着胆子睁开眼。
却见冯玉婷刚打出去的手,被另外一只包裹在黑袍里的手给拦住了。
冯玉婷出师未捷,一股强劲的力道挡住她的手,她满脸怒容地瞪过去。
“玉儿这么生气做什么?打了他岂不是脏了自己的手。”
见到熟悉的金色面具,冯玉婷的怒容不自觉紧绷,但随之又迅速换上笑颜,“绝哥哥,你怎么来了?”
“怕你被一个不中用的奴才气出毛病了,特意来给你送顺气丸的。”这话听不出喜怒,依稀是有一丝哄人的意味的,但被嘶哑难听的嗓音磨砺着,那点温软也荡然无存了。
海石心里直暗自发慌。
冯玉婷这女人已经是毒辣阴险,可是这个一直戴着面具在外人面前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男人更是毒辣阴险到了极致,他浑身都散发出一股阴气,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一般。
令人不寒而栗!
“你,你想做什么?”海石心里很慌。
他戒备地盯着戴了金色面具浑身包裹在黑袍之中的流沙阁主燕绝。
这个男人靠近一步,他就似乎看见屠刀悬在头顶上又靠近他一寸。
“你以为本座想做什么。”燕绝在他面前站住脚,把冯玉婷的身子往他自己怀中扯去。
两个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抱在了一起。
但即便这样,海石也不敢有丝毫的放松。